第16章 人丁兴旺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半个时辰后。
柳拭眉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偏土黄色的衣裳，头上发髻上只有一支流苏银簪，带着身边唯一剩下的丫头墨儿，徒步来到了距离丞相府三条街的梁府。
梁府的大门明明开着，她踌躇地站在府门前徘徊，门房望着她，询问：“这位姑娘……是相府柳大小姐吧？”
柳拭眉微微一愣，顿住了脚步。
墨儿答道：“正是！”
那门房丢下一句：“柳大小姐你千万别走！”火烧屁股似的进了府里。
不多时，呼啦啦的一群人从梁府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华发白须的一名壮硕老者，身后跟着一排衣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
气势汹汹，感觉是出来打群架的！
尤其那些个男的，个个长得粗壮雄伟，果然是一门武将！
墨儿震惊：“小姐，这貌似整个梁家的男儿都差不多出来了……我怎么感觉他们是特意在府中等你的？”
柳拭眉亦有同感。
她上前一步，正想盈盈拜倒，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拉着进屋：“拭眉啊，你可算是来外公家了！”
直到进了大厅内坐下，柳拭眉还是云里雾里的。
不过，“外公”这个称呼，她瞒喜欢的！
比起文人大户喜欢称“外祖父”来，叫外公更接地气一些。
“拭眉多年不来外公家，可是都不认得大家了吧？”
那华发白须老当益壮之人，正是前一任的威武大将军、柳拭眉母亲柳如意的父亲梁巍，他指着厅中一干坐着的中年到青年的男男女女，道：“这你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三舅舅、三舅母……六舅舅、六舅母，七舅舅！”
柳拭眉吃了一惊。
好家伙！
七舅老爷，说的不就是这一群舅舅，看得她眼花缭乱，一个都记不住！
除了戍守边疆的四舅和五舅不在府中外，梁家其他人都在。那位七舅舅的年纪，不过才二十岁，尚未成婚所以没有七舅母！
梁巍又指着站在七位长辈后面，那一群青年少年甚至孩童：“这大哥、二哥、三哥……九哥，十弟……十六弟！”
柳拭眉再次傻眼。
这梁家是人丁兴旺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吧！
关键是，这位梁大将军膝下全是男儿，一个姓梁的红妆都没有么？
她忙着给各位打招呼，就见梁巍哈哈大笑：“拭眉回来，咱们梁家终于有闺女啦！”
那些个表哥表弟顿时将柳拭眉团团围住。
比起诗书礼仪为上的书香门第柳家，这一门武将的家庭果然更接地气一些，这群人都不拘小节得很，整个大厅内豪气冲天。
从梁巍的介绍词便可得知，这群兄弟都不带“表”字，这意思就是让她当亲兄弟的了？
梁巍显然非常开心，又道：“当年你娘非要嫁给柳均那个贼眉鼠眼的酸腐文官，外公就反对得很！但架不住圣旨都下来了，咱不想答应都不成！柳均当真不是个东西，这么些年都不让你回外公家，以至于在外头见着你，你哥哥们都不敢和你打招呼，怕你嫌弃！”
为何说怕她嫌弃，柳拭眉也能想明白。
如今的大蜀王朝重文轻武，柳赋昀乃文臣之首，看不上武将世家。而柳拭眉才名远播，又是柳赋昀一手教导，他们也怕她看不上他们哪！
第17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独一无二
听到“贼眉鼠眼”的时候，柳拭眉微微惊讶。
柳赋昀长得当真不错，看在老丈人的眼里，竟然是贼眉鼠眼？
又听得梁巍说道：“这不，如今你那边出了事儿，听说你还挨了打？你哥哥们听说了都急得不行，说是要上相府去给你撑腰。还是你舅母他们劝住了，说此事若拭眉不愿意来咱家，咱们过去也是尴尬。因此啊，咱们就全都守在府中不出门，等着你上门来！”
柳拭眉终于明白，为何门房一看见她就那样兴奋了，敢情这一大家子都在等着她？
只是，怕她心气高傲看不上他们，所以他们只能在家等着她求助，不敢主动伸出援手，怕她嫌弃？
这一瞬间，柳拭眉竟觉得眼眶有点热意！
“父亲你可别再说了，一下子认这么多人，我看拭眉都有点傻了。咱们让她先缓一缓，多说说话，久而久之也都认得了。”
开口说话的，是大舅母王氏。
身为宗族大妇，她很撑得起场子，秀外慧中，眉宇间有着将门夫人的英气。
当然，其他几位舅母也没有一个看起来柔弱的。
王氏看着柳拭眉那一身布裙荆钗，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拭眉啊，你在家中受了什么委屈，一一给你舅舅们说来。你一个弱女子扛不住那一家豺狼虎豹，咱们梁家却有的是男儿！”
柳拭眉朝那群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的哥哥弟弟看去，说是虎视眈眈也不为过！
一门将才，一个闺女都没有，她感受了一把万绿丛中一点红、被捧在手掌心的独一无二。
这是两辈子都没有过的！
她控制住胸膛里澎湃的激动，微微一笑，道：“拭眉今日贸然上门，不知道家中有这么多长辈，只带了一件薄礼，还请见谅！”
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己故意穿了一身打补丁的衣裳过来，有些小人之心了！
她本想，这么多年风光无限不来梁家走动，却在自己落魄的时候上门求助，当真是没脸没皮的。所以她故意穿得差一点，打扮得素一点，用可怜的样子来博取同情，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当她面对这群热血滚烫的亲人们的时候，简直无地自容！
“害，回自己外公家还带什么礼？”梁巍大手一挥，道：“你们都听好了，今儿个咱们姑娘第一次回家，每人给她拿一件见面礼，听着没有！”
众人纷纷笑道：“听见了听见了！”
更有人说道：“早都备好啦！”
王氏脸上噙着笑意，又道：“拭眉回家是好事儿，不过，我们猜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你外公说？”
把求援说得这样体面，极给柳拭眉面子。
话到此处，柳拭眉觉得如果自己再走什么花花心眼，就真的对不住这群赤忱的人儿了。她垂下眼睑，面露愧色，道：“拭眉多年不曾拜见各位长辈，却劳你们惦记，深感惭愧。今日上门，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拭眉就开门见山说了。”
“你说，不用客气！”梁巍就等着她开口呢！
柳拭眉冲他微笑，道：“拭眉没用，以往只知舞风弄月，不曾关注过府中柴米油盐，如今得了赐婚想到要准备嫁妆，才把母亲的嫁妆想起来。”
她起了个头，见她看上去怪为难的，王氏便把话接过去了：“该不会是，你母亲的嫁妆，都让柳家那群豺狼给吞了吧？”
又叹了一口气，朝梁巍说道：“父亲，拭眉好端端的候选太子妃，突然出了这等事儿……怕也是被人算计的吧？咱们梁家的外孙女，怎么能被人欺负成这样呢？一个姑娘家要出阁的嫁妆还得自己琢磨，这姓柳的一大家子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18章 咱们就一个妹妹
柳拭眉心觉有愧，没有吭声。
心里懊恼死了，原主怎么放着这么好的亲戚不要呢？现在坏人都让她来做！
好在，梁家盼闺女都魔怔了，并不计较过往的事，梁巍更是全心关爱外孙女，朝柳拭眉问道：“那些个事，拭眉心中有谱儿吗？”
柳拭眉很喜欢这位性情中人的老者，她的笑容也满带真心：“外公放心，那些个小事儿难不倒拭眉，都是小女儿之间的勾心斗角，舅舅哥哥们也不方便出面，我自己理会得。”
她话锋一转：“只不过，母亲的嫁妆这事儿，父亲不肯交出来，拭眉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寻求外公的帮助。也不需要什么，只要一份当年我母亲的嫁妆单子好对对账目，若父亲还是不肯给，我便告上大理寺去，也不能让他们昧了母亲的东西！”
“你对你母亲有这份心，外公深感欣慰！”梁巍看着她，感慨地道：“说起来，拭眉长得跟你母亲真的很像啊！”
想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没有了，这位老者惆怅了一会儿。其他人也是黯然，尤其是几位年纪比较大的舅舅。
但是并没有感慨多久，梁巍就朝王氏看去，道：“老大媳妇儿，那单子还在么？”
王氏答道：“应该还能找到吧，我这便去找。”
要说这梁如意的嫁妆，先前柳拭眉所说梁家掏空了库房确实是夸大其词没错，但是十里红妆却是真的。
梁家只得那么一个闺女，嫁女儿的时候掏了三分之一的家产给她嫁妆，可是把梁如意捧上了天！
多年前的单子虽说不好找，总是留了底的，王氏去寻单子，梁巍又道：“状告大理寺倒是暂且用不着的，这件事……拭眉，你今儿个在家里用了晚膳，让你五位哥哥送你回家！你就当着哥哥的面儿，把单子拿出来，柳均那厮定不敢不给个准话儿！”
老爷子这话一出，那边的青少年们顿时都站出来了：“拭眉，六哥陪你去！”
“我去！好妹妹，挑我吧！我是九哥！”
“我是小十三，我也要去！”
“……”
柳拭眉看得噗呲一笑。
十六个兄弟在场的只有十二个，还有四个跟随他们的父亲在边疆从军。这十二个，年纪大一些的也有将近三十了，比较稳重，年纪小的那些就性子跳脱活泛得很！
“都给老夫闭嘴，是去给拭眉壮声势又不是打群架，你们凑什么热闹！”大家长冲那群小的吼了一圈，又转头对柳拭眉说话：“拭眉，让你大的几位哥哥陪你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对那帮男孙有多凶狠，对唯一的外孙女就有多温柔！
铁汉柔情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柳拭眉感受到的是来自于长辈的拳拳疼爱。
她眼眶发烫，努力笑道：“好，都听外公的！”
见她这样，怕她会真的哭出来，梁巍啥也不敢说了。
一个少年朝柳拭眉这边走了过来，正是年纪与柳拭眉相近的九哥——梁怡，也就比她大一岁，今年才十七。
他解下了挂在腰间的一把匕首，递给她，笑嘻嘻地道：“妹妹，给你拿着防身！”
“哟，老九，你最爱的匕首血沉也舍得拿出来送给妹妹啊？”这话是老七说的。
梁怡嘿嘿一笑，道：“咱们就一个妹妹，不给她给谁呢？柳家那帮人欺负咱们妹妹，以前咱们是没法子，但以后可不行！还有，总不能过门后也让天家的欺负了去！”
这一句话，开启了一个机关！
第19章 野鸡比凤凰
柳拭眉微微讶异。
看似嘻嘻哈哈的九哥粗中有细，这怕是故意要提起她的婚事来的吧？
圣旨赐婚是定局，他们无可改变，只能尽量让柳拭眉在皇家的日子好过一些。
提到这桩婚事，梁巍脸色就难看了：“敦愚王是个傻的，拭眉以后怕是要多费心。不过，以老夫看来，总也比做太子妃要好。”
关起门来说话，这梁家人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梁怡唇角邪气地一勾，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入了太子府，拭眉若被人欺负了咱们都不一定能替她出头。可这敦愚王……嘿嘿！”
他们个个都为自己担忧，柳拭眉也不想有所保留：“外公放心，事出突然，拭眉也是迫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好在，敦愚王内心纯净还像个孩子，孩子嘛，教好了是很听话的。”
话虽如此，但好好一个闺女被人算计被迫嫁了个傻子，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意。
这时候，王氏把嫁妆单子给找出来了：“拭眉啊，你拿着这单子回去比对，他们如若不肯给，你就让舅舅帮忙要，可不能让那张氏吞了咱们梁家姑娘的东西！”
柳拭眉含笑接过，道：“那要劳烦哪一位哥哥借拭眉笔墨，我抄一份备用，免得有些人恼羞成怒，指不定会撕了。”
“拭眉深得我心！”王氏眸中闪过赞赏的光彩。
柳拭眉在梁家待到了晚膳过后，几位舅母给她装扮一新，换了一身新衣裳，首饰也送了满满一箱子。
老大梁勋领着四个弟弟，骑着高头大马护送在马车前面后面，将柳拭眉送回了丞相府！
本来梁怡是没机会的，但他会和柳拭眉套近乎，一个下晌就跟柳拭眉熟悉了，拗来了这个机会。
他也不骑马，坐在马车外面的车辕上，一路跟她说着话。
丞相府得知梁家来人了，这才知道一下午不见踪影的柳大小姐，竟是去梁家搬救兵！
梁家来的是一群小辈，都是三品以下的武官，对柳赋昀自然没有什么压制。
但，这也是梁家先礼后兵的一种态度。
梁家男儿个个长得体态壮实，不是柳家的文弱书生可以比的。
厅堂内，柳拭眉站在最前面，唇角勾着笑意：“父亲，外祖父差哥哥们给我送来了母亲的嫁妆单子，请你过目！”
柳赋昀的脸色有多难看自不用说，张夫人更是怒火中烧！
但见柳拭眉先前说话底气还不是很充足的样子，去了一趟梁家回来，换了一身锦衣、头上珠翠也都是纯金打造，整个人看上去高贵如云端神女！
她身边的柳妍儿与之一比……
不，完全没有可比性！
简直就跟野鸡比凤凰似的！
柳妍儿更是嫉妒，用力揪着帕子，心道:“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外祖家！”
但，提到嫁妆，张夫人倒是稍微有些安慰：“拭眉啊，我先前也已经说了，不会贪你母亲的那点嫁妆，留着是为了给你出阁嫁进敦愚王府的时候添妆的，你这把表哥们都叫过来……”
“等等。”柳拭眉伸手示意她先别急着说下去，插了一句：“请问张夫人，你把我母亲这么多嫁妆……理解成为一点儿嫁妆？”
她手中拿出下晌抄写出来的一整卷嫁妆清单，一抖开纸张像是滚开了红毯一样，从她脚下一路滚到了柳赋昀夫妇二人面前才停止！
白纸黑字！
“现在，父亲大人、张夫人，你们是否可以告诉我，我母亲的嫁妆究竟是多少一点儿了吗！”
第20章 出身决定了命运
她神情冷厉，背后五个彪形男儿撑着场子，梁家老大老二年纪不小了相对稳重，但那老九却是个嬉皮笑脸的主儿，脸皮子最厚、嘴皮子最薄。
“我说姑丈啊，虽说咱们都知道您在我姑母过世后扶正了一位妾室，但如今咱们谈的是姑母的嫁妆，这位张啥的留在这里，代替丞相之尊的姑父您嘚不嘚说个不停，是不是不太好？”
闻言，柳拭眉差点要笑出声！
这位九哥，深得她心啊！
被冷嘲热讽让一个女人给自己代言，柳赋昀不得不开口：“所以，诸位外甥都是来要回亡妻的嫁妆的？”
不愧是文臣之首，一句话扳回了局势！
——闺女嫁了，嫁妆给了。人没了以后娘家人就上门要回嫁妆？嫁妆已经是柳家的家务事，岂有娘家插手之理？
文人的清高、看不起武将的那点傲气就浮现出来了。
梁勋身为梁家嫡长子，他端端正正地道：“丞相大人言重了，我等并非来要回姑母的嫁妆。只是听闻了表妹沐泽皇恩赐了婚事，姑母已逝，家母不太放心表妹，故而才让我等前来走这一趟。我等若有不是之处，家母会亲自过来替表妹打点。”
“我丞相府又不是没有当家主母！”柳妍儿果然是沉不住气的那个。
她这一吭声，就成为开炮的对象了！
梁勋没跟一个小姑娘说话，以免掉了自己的身份。话还是年纪相差不大的梁怡说的：“柳二小姐是吧？你的母亲在相爷已故亡妻面前，只是个妾室！难不成，要让我大伯母——我们梁家宗族大妇，来与一个妾室说话？”
如意夫人的娘家人，是与如意夫人平等的。当时张夫人不过是个妾，在梁家人面前，就永远都是一个妾！
若是梁家当家主母过来丞相府，张夫人都没有资格招待的！哪怕勉强让她招待了，也低人一等！
这一点，让做了续弦正妻已经十一二年的张夫人气得要死，却又反驳不了这样的道理！
出身决定了命运！
“你……”柳妍儿看着那群长得好看、但是身形高大、个个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的男儿，没敢跟他们怼上，只能将箭头指向了柳拭眉：“大姐姐好威风啊，从你外祖家找来了这么多帮手回家来挤兑父亲！”
“这话说得有点儿意思。”柳拭眉认为，跟柳妍儿这种人说话是用不上哥哥们的，所以她理所当然接上话茬：“柳妍儿，要不要我将那天晚上你是怎么给我下药、怎么把我送进了那条巷子里、怎么找来了男人毁我清白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咱们好对个证！”
那枚玉坠，如今还在她手里呢！
她这话一出，五个哥哥脸色瞬间都冷沉下来。
这些个人打小在屯营长大，与刀枪棍棒打交道久了，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了煞气，如此齐刷刷地阴沉了脸色，还别说，特别瘆人！
梁怡更是欺身上前，道：“妹妹，此话当真？”
别看他只是个长得好像油头粉面的一个少年郎，平时也是个爱笑的，成天没个正经。但他不笑的时候，那煞气并不比他大哥梁勋少多少！
柳拭眉没吭声，柳妍儿被他吓得脸色一白，悄悄退了一步，争辩道：“都说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第21章 嫁妆缩水
“父亲，您说呢？”柳拭眉不想浪费时间在柳妍儿身上，盯准了柳赋昀。
眼前她想要的，是她未来发家致富的资本！
算账报仇的事并不急于一时，没必要顾此失彼。
柳赋昀被一群小辈这么一逼，已然颜面尽失，哪里还有好脸色？
他低头扫了一眼那铺陈地面的嫁妆单子，朝张夫人望去：“既然梁家都上门来讨要了，我柳家家大业大，又岂会贪图那点东西？夫人便将东西清点出来交给拭眉吧！左右，也是要出阁的准王妃了！”
后面这话的余韵，倒是很有意思：反正你成亲的对象是个傻王爷，出嫁的时候带上你母亲的嫁妆即可，就别想相府还能给你什么！
张夫人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是，相爷！”
此事，到此暂时写下了个句号。
但柳拭眉知道，这绝对不会是终结！
得了准话，要回来一点算一点，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将几位哥哥送出相府门口，梁怡不太放心地问：“他们真有这么老实？”
“不会！”柳拭眉抿唇冷声道。
梁怡蹙眉，又问：“那你怎么办呢？”
他们梁家若有一两个闺女，还有借口留宿，但这些个都是哥哥，也不能留在相府住下来盯着。
偏生一个闺女都没有！
柳拭眉冲几位为自己担忧的哥哥勾了勾唇，道：“无事，见招拆招就是了。”
她又施了一礼：“多谢哥哥们！”
“叫哥哥了，还跟咱们客气做什么？”梁怡嘿嘿笑着，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披在肩头的乌发。
虽说失礼，但亲近。
瞧他那一脸的“我摸到妹妹太爽了”的兴奋，柳拭眉噗呲笑了。
从现代穿过来的，她反而更喜欢这样的亲昵，也不介意，笑道：“那我不远送了，哥哥们慢走！”
看着那几人骑着马离去，站在柳拭眉身后的墨儿兴奋不已：“大小姐，我真不敢相信啊！夫人娘家人，可真好啊！”
柳拭眉唇角一勾：“是啊。不过呢，事情还没有结束呢。墨儿，咱们打起精神来，明日好好打一场战！”
拿到了准话，次日柳拭眉就去张夫人那里，讨要东西！
张夫人绷着脸，带着柳拭眉去了库房：“东西也不少，亏得昨夜连夜清点，你再多等两日不行么？”
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假意温柔。
柳拭眉满不在乎。
是个人被逼着吐出吞进肚子里的一大笔财产，白莲花的面孔都端不住的！
她带着栗嬷嬷和墨儿，三个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着单子清点了所有如意夫人留下的嫁妆。
到了临近傍晚，也就算完了。
栗嬷嬷一脸菜色：“大小姐，这虽没有以次充好，但数量上可比如意小姐留下的远了去了！”
柳拭眉盯着梁家带出来的清单，基本是三四件东西下面才画得出来一道勾！
账册上倒是做得很详细，这些东西的去留都写在上面了。
墨儿愤愤地道：“他们拿如意夫人的嫁妆来送礼，也太过分了吧？我看这些就有好多假账！这些陈旧墨迹指不定是他们有计划的一点点侵吞，但这几个……分明是新近写上去的！看这墨痕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柳拭眉盯着摆在面前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道：“栗嬷嬷，叫车过来，将所有东西都运去梁家！”
第22章 狗子全天下最棒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栗嬷嬷眼睛一亮：“十里红妆如今最多只能装两三车运回去，相爷可丢不起这个脸！我这就去备车！”
栗嬷嬷刚出去还没叫车，又回来了：“小姐，敦愚王来了！”
话音刚落，那脆生生的声音穿透力超强，传入了库房这边：“媳妇儿媳妇儿！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柳拭眉走出库房门口，见廊道上奔过来一道人影，宛如雪地里狂奔的傻二哈，朝她冲过来。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但上面除了脏污，还有不少地方被撕破了，整个人像是在泥地里滚了几个圈儿的傻狗子！
傻狗子冲到柳拭眉面前，她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眉心微微一蹙，问：“你这干什么去了，弄得衣裳都破了？”
这位貌若天人却痴傻无比的敦愚王，终于见到了媳妇儿，像是见了主人疯狂摇尾巴的狗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揪出来一只兔子，举到了柳拭眉面前：“你看，可爱吧！为了抓它，我可是花了整整一个下晌！”
柳拭眉：“……”
她无语望天：“所以，你把自己弄得这一身泥，就为了抓兔子？”
许是见她没有半点愉悦，皇甫令尧脸上顿时现出局促的神情，怯生生地道：“你不喜欢吗？我见它这么可爱，专门抓来送给你的！”
他眸光低垂，盯着手里的兔子，眸色略冷，脸上全然是不甘心，又问：“我以为姑娘家都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
那神情、那语气，似乎在说：媳妇儿不喜欢你，要你何用，烤了吃吧！
见他跟一只兔子过不去，柳拭眉忍俊不禁，伸手捏住兔耳拎过来。
好在她整理库房一整天身上也都是灰，干脆就不嫌脏，抱住了兔子。
只不过……
“一只兔子为何抓了一下午？再有，它身上的毛为何没了至少一半？第三，为什么你身上的衣裳也到处都被撕裂了？”
怀里的兔子耳朵被揪得红肿，身上的毛这里少一撮那里少一撮，好像还有一条腿受了伤！
惨不忍睹！
而这位敦愚王，身上的衣裳就跟着兔子的秃毛似的！
皇甫令尧愣了愣，解释道：“它可会躲了，钻进了狗洞子，后来还跑去了御兽园子里。我怕它被大猫吃了，不顾危险闯进去救它，身上的衣裳是被大猫挠破的！”
“大猫？”
他不是第一次提起“大猫”了，再联想御兽园，柳拭眉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该不会是一只老虎，或者是一只豹子吧？”
“咦！”皇甫令尧脸上的兴奋更强烈了：“媳妇儿你好聪明！大猫就是一只老虎啦！是我给它取的名字，棒不棒！”
柳拭眉称赞得很艰难：“……很棒，全天下最棒！”
不过，你跑去跟老虎玩，不怕被咬？难道老虎还能像我这样是个颜控，还会同情你智力低下？
皇甫令尧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身后的库房，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她在干什么：“媳妇儿，你在整理东西啊？要不要我帮你？”
柳拭眉眼珠子一转，伸手摸了摸怀中受了惊的可怜兔子的耳朵，状若无意地道：“是呀，这些都是我母亲留下的。等以后我嫁给你，过门的时候都要带去王府的。”
她朝皇甫令尧看去，问：“你觉得，东西是不是太少了啊？”
皇甫令尧的眼角极不显眼地挑了下，盯着她看了一瞬才转开头，似乎想在这些东西找出自己感兴趣的，左看看右看看。
却始终没有，回头朝她扁嘴，好委屈的样子：“可是这些东西看起来都不太好玩的样子！”
柳拭眉心里疑惑：以五六岁孩子的角度思考，这么多东西，就真的挑不出一件好玩的？总觉得他好像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似的！
嘴上却是笑了笑，道：“是不怎么好玩，因为好玩的东西都被喜欢玩的人抢走了呀！”
第23章 陪媳妇儿去把东西要回来
柳拭眉是刻意引导，但这傻狗子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听有人抢自己媳妇儿的东西，果然是不能忍！
他三两步跑到柳拭眉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谁抢走了你的东西，走！我去帮你要回来！”
动作太猛兔子差点掉了，柳拭眉连忙抱稳，抱怨地瞪了他一眼：“瞧你，好不容易逮住的兔子送给我，你想摔死它呀？”
低头撸着兔头上的毛，以示安抚受惊的兔子。
她对兔子的重视取悦了皇甫令尧，他那本就美极了的眉眼顿时发亮：“媳妇儿你喜欢这只兔子？”
“嗯，还行。”柳拭眉看了一眼怀中的秃毛兔，心道：要是不秃毛的话，所有女孩子都很难抗拒兔子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吧！
“太好了，媳妇儿喜欢我送的兔子！”皇甫令尧抚掌大笑，从她怀里把兔子拎过来交给了墨儿：“你拿着，我陪媳妇儿去把东西要回来！”
“要是他们不给呢？”柳拭眉挑眉问。
关于这种事，傻二狗完全不含糊：“不给就揍，揍到给为止！”
说着，顿住脚步，回头朝柳拭眉看过来，头一歪，咧嘴一笑，眼神亮堂堂：“上回他们人多欺负我媳妇儿，这回我带了好多人来！”
柳拭眉：“……”
真好！
一行人来到了西跨院。
皇甫令尧说的果然不假，他带了二十来个王府护卫，顾不得西跨院是丞相夫人的住所，一路闯到张夫人的屋前。
礼义廉耻，不要对一个五岁智商的男孩子讲！
进来后，这傻二王爷就嚷嚷：“你们谁扣了我媳妇儿送我的好玩东西不还，赶紧交出来！”
柳拭眉站在他身边看着，发现这高大威猛的“五岁儿子”，虽然言行举止是个小孩，实际上口齿清晰、逻辑在线，若不是智力倒退，指不定会多惊才绝艳，当今的太子还是不是那一位，就说不准了！
联想到宫斗的标配，指不定前皇后就是被人陷害的，而皇甫令尧，就是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这么一想，她又更同情他了。
这时候，张夫人脸色铁青地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怒容的柳妍儿。
“我说大姐姐，咱们都知道傻二王爷是你的未婚夫，你用不着这样拉着到处遛吧？”柳妍儿这话，可完全不给敦愚王面子！
这话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皇甫令尧瞪她一眼，绷着脸，紧张地回头看柳拭眉，似乎极担心她会觉得丢脸。
柳拭眉发现他这点小动作，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掌。
柳妍儿得意得很：“大姐姐不守妇道，连个傻子都不放过，太子妃不做，要配这么个二傻子！你不可惜，我都替你心疼呢！”
柳拭眉眉宇聚拢，上前一步。
见状，柳妍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上次被打的，似乎还疼呢！
“少废话，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给，我可要开揍了啊！”皇甫令尧被人骂傻子浑然不觉，就惦记着他家媳妇儿的好东西！
柳拭眉侧头看了他一眼，为自己的多心眼而感觉羞愧。
她确实有利用皇甫令尧拿回东西的心思，但见他这么单纯，她就认为自己不该如此。
罢了，以后有什么话，还是好好和他说吧，犯不着跟个傻孩子玩心眼！
张夫人哪里就怕了傻二王爷，她看向柳拭眉，冷冷地道：“怎么，东西都给你了，账册也保证没有任何问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拭眉尚未说话，皇甫令尧突然回过头来，拉住她的手腕，问：“媳妇儿，她是不是在凶你？”
“嗯？”柳拭眉朝张夫人看去。
其他人也是一愣。
又见这傻子当即摔袖子：“看她脸色这么难看，肯定是在凶你！竟然敢凶我媳妇儿，找打！”
丢下这话，这家伙就冲过去了！
那劲头儿，好像专门过来就是为了打架的！
第24章 还东西，还是拆房子？
皇甫令尧带了这么多人闯入西跨院，相爷怎么可能不知情？
柳赋昀快步走过来，见到傻二王爷要揍自己的夫人，赶忙喝道：“闹哄哄的成何体统，干什么呢！”
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皇甫令尧反而像是逮住了个做得了主的，三两步冲过去揪住柳赋昀的衣襟，一双漂亮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快点，叫这个丑女人把东西还给我媳妇儿，不然，我就要叫他们拆房子了！”
柳拭眉微微挑眉，心里升起疑惑：他真的傻吗？五岁的智商，怎么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莫非，他智商在线，只是脑力没被开发？
柳赋昀没想那么多，一口老血更在喉头：“敦愚王，你……”
一朝丞相，竟然被拎住了衣领，丢人丢上天了！
但皇甫令尧完全看不出来这人脸色有多黑，气呼呼地道：“我可告诉你，一会儿我拆房子，看见什么喜欢的就要拿走的，你们到底是还东西，还是让我拆房子，自己选！”
柳拭眉心中又是诧异：瞧这个逻辑！
怎么说，眼前这位都是皇帝都同情的皇子，不知名的百姓可以欺辱他，当了丞相的却不能明知故犯！所以，柳赋昀忍了又忍，将皇甫令尧的手拿了下来，朝张夫人看去，问：“怎么回事？不是叫你把如意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吗？”
张夫人唇线一僵。
柳拭眉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自然看得出来眼前这动静是为什么。
这夫妻俩对那么多财产不可能不眼红，连墨儿都看得出来那些东西的去向有问题，柳拭眉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些应该是相爷与张夫人商议之下的结果？
若她不敢追究，贪得多少算多少！
而现在，相爷被逼迫之下，只能甩锅给女人了！
这等父亲、这等丈夫，还当着一朝丞相！
“行了行了，闹成这样像什么话？”柳赋昀转头朝柳拭眉看过来：“拭眉，这其中也有你的不是！若对账不准，你同账房说、或者来问为父，怎么能让敦愚王在自己家里闹事儿？”
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尽了！
皇甫令尧目光朝柳赋昀扫去，见自家媳妇儿被数落，眼瞧着就要发作，柳拭眉将兔子交给墨儿，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将人推到了自己身后。
她站在他身前，对上了柳赋昀的目光：“父亲大人，东西不够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谈。现在咱们来理一理，你宝贝女儿出言无状，一口一个傻子地喊我的未婚夫，这件事应该怎么算呢？”
这话一出，四下静寂！
她这是在……为那傻子出头？
皇甫令尧也很诧异，低头盯着站在身前的柳拭眉的后脑勺，垂下眼睑，思绪未明。
柳妍儿没想到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连忙摆手否认：“我没那么说！”
“没说？”柳拭眉冷笑，眸光流转：“在场的有二十几个人，大都是王府的护卫，你说没说就真的没说吗，可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
她说话慢条斯理，却带着冷冽的威压！
皇甫令尧低头看了一眼被小手拉住的大手掌，垂下了眼睑，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
这双手平日里舞文弄墨，专注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保养得极好，摸着特别软和顺滑！
再看站在他身前维护他的柳大小姐，她分明长得比他矮一个头，但气势却一点儿都不弱！
尤其是那一句“我的未婚夫”，听得他特别舒服！
敦愚王是舒服了，但柳家这一大家子就不舒服了！
“柳拭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25章 给我未婚夫道歉
柳赋昀受够了！
从失去了一步好棋之后，他就一直在忍！
柳妍儿是张夫人培养的，张夫人出自小门小户格局也小，生的女儿没有柳拭眉那样的美貌不说，也没有培养出来才气。
能不能当上太子妃还是未知数，幸好还有八个月时间可以好生教养。
但柳拭眉却咄咄逼人，紧揪住柳妍儿不放，他怎么可能放任？
柳拭眉对上了他那双盛怒的眼睛，唇线冷冷一抿，眸光也锐利逼人：“父亲说我闹，就当我是在闹好了！而我为什么要闹，父亲也心知肚明！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将我母亲的东西还来，不制造这些假账来糊弄我，不就皆大欢喜么！”
她倏地一笑，道：“我柳拭眉，也不是很喜欢跟你们这些人叨叨逼逼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诛之，留着过年呢！”
皇甫令尧不说话，一直低着头，将柳拭眉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始终半阖着眼睑，敛去思绪。
“你……你……”柳赋昀被柳拭眉的伶牙俐齿说得怒不可遏：“你这个逆女！”
丞相大人一个箭步上前，就要甩巴掌！
柳拭眉正要躲，身后的二傻子动作快得很，一步跨上前去捏住柳赋昀甩过来的手，将柳赋昀甩开。
那力道之大，当然不是痴傻孩童有的，他虽然智力只停留在五岁，体型好歹是个成年人！
柳赋昀被他推得趔趄了两步，差点倒在地上！
傻二王爷力道很猛，说的话却叫人啼笑皆非：“你个老东西，你想对我媳妇儿做什么呢！信不信我踹你屁股啊！”
说着，抬起脚还想上前踹。
柳拭眉担心柳赋昀太难看，恼羞成怒下会影响她要回东西，哭笑不得地拉住他：“好啦好啦，你先别生气，咱们先把该说的都清楚，好不好？”
“好，我都听媳妇儿的！”傻二哈一被媳妇儿顺毛，立即乖得很回到她身边。
柳拭眉被他逗笑，特别想伸手摸摸他的头撸两下表示奖励，他高她摸不到只能拍拍他的胳膊。
他顺势就牵住她的手。
再转头面向柳赋昀几人的时候，那笑容却瞬间没了，眸中犹如迸射出千万根寒箭：“两件事，第一，把昧下的东西退还给我；第二，柳妍儿，咱们私人恩怨以后再算，现在，你给我未婚夫道歉！”
铿锵有力、霸气十足，皇甫令尧心中一动，紧了紧牵住她的大掌。
“你做梦！”柳妍儿脱口而出：“他这个傻子难道是我说才傻的吗？本来就是傻子为什么不让人说，我才不要给一个傻子道歉！”
“哦！”柳拭眉面色凛然：“就这两三句话，带了四个傻字！柳妍儿，你还要不承认你骂了敦愚王吗？”
她逼上前一步：“你一个小小的相府嫡女，冒犯敦愚王，是不是要将这个道理扯到圣前去说，让圣上好好听听，柳二小姐是怎么骂皇家子嗣的？既然你看不上皇子，为何还要参选太子妃？”
这么一说，就将事态升级到了制高点！
柳妍儿脸色顿时刷白：“你……”
柳拭眉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歪着头，唇角一勾，问：“现在你再告诉我，要不要道歉，嗯？”
事已至此，这件事不服输不行！不然真的弄到了圣前，这个备选太子妃就泡汤了！
柳赋昀怒吼一声：“柳妍儿，还不快给敦愚王赔不是！”
柳妍儿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父亲开口要她赔不是，她还能如何？她下意识朝张夫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眼前这种情况分明是被柳拭眉抓住了把柄，张夫人也无能为力，只能示意她道歉。
父母都认输了，柳妍儿不得不开口：“敦愚王，是我说错了话，请你原谅！”
顶着一张气鼓鼓的脸，连一个正眼都没给皇甫令尧。
皇甫令尧一脸傻愣愣的，转头直勾勾地柳拭眉，仿佛他媳妇儿才是主心骨。
而他的手指始终勾着柳拭眉的手指，撩啊绕啊，眸中的光彩都似乎要溢出来了。
第26章 我今日就是得寸进尺了，你待怎地
柳拭眉冷笑：“态度这样敷衍潦草，也想蒙混过关？柳二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去圣前说理吧！不敢惊扰圣驾的话，咱们去求见太子。我想，太子殿下还会给我柳拭眉这个面子的！”
皇帝未必会为了这点小事见他们，但太子……
想到太子与柳拭眉相熟，这种事若是扯到太子面前，那柳妍儿这个备选太子妃还有戏唱吗？
可她没注意到的是，提到太子、并且她的态度似乎还跟太子很熟稔，皇甫令尧捏着她的大掌倏地一紧。
柳赋昀冷声道：“柳妍儿，做错了事就要认，你是备选太子妃，岂能这样没有容人雅量！”
明着在骂柳妍儿，实际上也是拐着弯地骂柳拭眉：你没有容人的肚量！
却不料，柳拭眉倏地轻笑一声。
她回身拉过皇甫令尧的手将他拉到前面来，笑吟吟地道：“方才啊，只要道个歉就完事儿了。可现在……不跪下道歉，这件事儿没完！”
“柳拭眉，你不要得寸进尺！”柳妍儿没忍住，拔高声音尖叫，后面甚至都破音了。
但柳拭眉却歪了歪头，那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话却掷地有声：“我今日就是得寸进尺了，你待怎地！”
别的时候不说，现在就仗着有二十多个王府护卫在，她就死杠到底了！
如今她和皇甫令尧是同气连枝的关系，她的未婚夫被羞辱，难道不是在她脸上打巴掌？
柳赋昀和张夫人都气得鼻子要歪了！
相爷正想开口说话，柳拭眉压根没给他们机会：“你们今天如果死扛着，或许我也拿你们没办法，但……人生不到头，万事有可能！柳妍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她神情冷厉地说完，话是对柳妍儿说的，但目光却扫向了柳赋昀。
可以说，她对这个便宜爹是一点儿敬意都没有！
他不拿她当女儿，还想当爹，哪来这么大的脸儿？
就在她看着柳赋昀的时候，皇甫令尧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本就漂亮得犹如琉璃翡翠似的眼眸，更是亮得璀璨。
方才因为提起太子的那点不适似乎也消失了！
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落，到了她牵着的手上，他唇角挂着傻笑，嘴上道：“媳妇儿，你对我太好了！”
闻言，柳拭眉侧头过来，仰望着他，也笑了笑。
再转头看向柳妍儿的时候，脸色又变得阴寒：“还不快些，天都要黑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浪费！”
“柳妍儿，跪下给敦愚王认错！”
终究，还是柳赋昀发了话。
这些文臣心肠都是九曲八弯的，相对于武将，也更能隐忍。他看出来眼前的状况对自己不利，柳拭眉今时不同往日了，梁家那群滚刀肉虽说已经不受重用，但功勋在身，不要实权，只是去皇帝那里哭诉几声，加上事情关及敦愚王……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闹到皇帝那里去，得不偿失！
柳妍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妍儿嘴快说错了话，请敦愚王饶恕，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妍儿计较！”
比起方才，也算有诚意了。
偏偏柳拭眉还不满意：“声音太小了，道歉的心也不诚！要不要找个人给你示范一下，嗯？”
柳妍儿气得眼睛都红了，瞪向柳拭眉，恨不能把她给吃了：“你……柳拭眉，你不要太过分！”
“你害我婚前失贞，身败名裂；害我在鬼门关前游走；抢了我的院子不算，还抢了我值钱的首饰、好看的衣裳……这些我都没说你过分，你竟敢说我过分，你的脸呢？”
柳拭眉说得轻描淡写，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些事她会计较到底！
第27章 我要你磕一百个头
柳妍儿不肯，柳拭眉转头对皇甫令尧说道：“令尧乖乖，柳二小姐好像不太懂规矩，不如让你王府的侍卫们教一下柳二小姐，什么样才叫认错求饶？”
这话叫人见识了她的难缠！
但在皇甫令尧这里，听到“令尧乖乖”这样的称呼，微不可见地一愣之后，脸上瞬间被傻笑填满，连连点头，道：“王府的人，我媳妇儿随便用！”
先前，柳赋昀冷嘲热讽柳拭眉没有容人肚量，现在她也嘲讽回去：你的二女儿真没家教，这点小事还要让被人来教！
柳赋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胸口起伏不止：“逆女，你最好能永远这么嚣张！”
当即拂袖而去。
解决了一个！
柳拭眉又朝一脸嫉恨的张夫人看去，似笑非笑地问：“张夫人，你也要说点什么吗？”
张夫人能说什么，柳妍儿被拿捏了错处，谁也不想跟柳拭眉怼上！
她咬碎了一口牙，只能对自己的女儿说道：“妍儿，你自己犯下的错，必须承担后果。先给敦愚王道个歉，日子长着呢，谁能笑到最后犹未可知！”
夫妻二人话里的意思都一样！
倘使柳妍儿能当上太子妃，就绝对能压柳拭眉这个二王妃一头，到时候要如何敲打柳拭眉，还不是看柳妍儿的心情吗？
柳拭眉对此根本就懒得去想，柳妍儿能不能当上太子妃还不一定呢！她甚至顺着张夫人的话说道：“是呀，跪下、磕头，认错！直到我未婚夫原谅你为止！”
她在为皇甫令尧立威，先从丞相府的下人开始！
这些人碎嘴得很，迟早会传出去的。
一点一点地帮傻二王爷把尊严捡起来，假以时日，整个帝京的百姓都会知晓，他们这对帝京笑话夫妇，不是他们能随便欺辱的！
柳妍儿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却只能含着泪，跪在地上朝皇甫令尧磕下头：“敦愚王，妍儿知错了，求您饶过妍儿吧！”
这一次，总算像道歉那么回事儿了！
皇甫令尧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有点手足无措，眼巴巴地低头看着牵着自己手的未来媳妇儿。
柳拭眉见他这样，冲他展唇笑开，眼神中带着鼓励，说道：“你愿意原谅她呢，就让她起来。你要是不肯，就让她再多跪一会儿、多磕几个响头。你是王爷，她是臣女，凭什么骑到你的头上去？”
皇甫令尧连连点头，对自家媳妇儿的说法是照单全收：“好好好。”
说着，对柳妍儿皱眉，道：“我不喜欢你！我要你磕一百个头，不然就给我揍一顿，让我揍我非打掉你的牙不可！”
柳拭眉挑眉：这傻狗子的逻辑当真可以的，优秀！
“柳拭眉，你这样做太过了吧！”张夫人终于也沉不住气了，尖叫起来。
柳拭眉挑眉，露出一笑，道：“张夫人，我母亲嫁妆被你昧了的事，还没说呢。趁着好妹妹磕一百个头的时间，咱们来心平静气地谈一谈，如何？”
她说话上下嘴唇一碰，简直能气死人！
把人逼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有脸说要“心平静气”地谈一谈？
谁能心平气和！
张夫人不肯说话，柳拭眉神情一狠：“给，还是不给，一句准话！”
第28章 小男孩心爱的玩具被人抢了
不等张夫人反应，她的语气幽幽一转：“不给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凭着我与太子殿下那点旧识，你的女儿想当太子妃，那就是做梦了！张阁老家的小姐为人不错，我帮着她不行么？”
“你……”张夫人一窒：“你敢胳膊肘往外拐，相爷不会放过你的！”
柳拭眉冷哼：“就算我不往外拐，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这个道理，她很明白！
张夫人哪里说得过她？
不得不说，柳拭眉掐住了他们的七寸！
她们现在就盼着柳妍儿能当上太子妃，可若柳拭眉真的去找太子破坏此事，那可就没戏唱了！
她眸光怨毒，狠狠咬牙：“好！本夫人都会补给你，但愿你有这么好的胃口吞下去！”
说完，这位也负气离去。
柳拭眉把目光盯在柳妍儿身上，却发现皇甫令尧捏着自己的手，力道极大！
父母都走了之后，就没有人给柳妍儿撑腰，知道柳拭眉不会放过自己，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磕头。
柳拭眉没把心神放在柳妍儿身上，而是不解地朝皇甫令尧看过去，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手都被他捏疼了，她微微蹙眉。
见状，皇甫令尧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眉眼朝她这边一瞭，嘟着嘴道：“媳妇儿，你和太子哥哥经常在一起玩吗？”
柳拭眉一愣。
他不高兴，是因为她说跟太子旧识？
却见这傻狗子又急急忙忙补充：“为什么你和太子哥哥很熟，以前却不认识我呢？媳妇儿，你不喜欢跟我玩，喜欢跟太子哥哥玩吗？”
这模样痴痴傻傻，就像是小男孩心爱的玩具被人抢了似的！
隐隐的占有欲冒出了头，又怕招惹她不悦所以压抑住的样子。
看得柳拭眉噗呲一笑，见他长得这么好看，还露出这么可爱的样子，又奶又萌的，心都要化了！
她没忍住，抬高手臂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我以后只跟你玩，好不好？”
这脸上的肌肤，就跟看上去的一样，又嫩又滑，满满的胶原蛋白，手感真好呀！
捏了一把，她没忍住，手背又在他脸上蹭了蹭！
“真的？”傻二哈被她这么顺毛，顿时极度舒适，眉开眼笑地道：“这可是媳妇儿你说的，以后只跟我玩，如果你再跟别人玩，我会生气的！”
像是怕自己的语气不够强烈，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好好好！”柳拭眉满口答应，心情也好多了。
傻狗子真的是太萌了，谁养个这么乖的儿子，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可惜，皇甫家的人不懂他的好！
或者说，权欲之下，这样的赤忱最不该存在？
这边，柳妍儿还在磕着头，见这人说得欢，她心里充满了狰狞的嫉恨：“柳拭眉，你给我等着瞧！待我当上了太子妃，首先就要弄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好不容易，柳妍儿的一百个头磕完了，柳拭眉终于放行。
天已经黑了，柳拭眉正打算回蕾花苑，带皇甫令尧吃个饭。
半道上遇见栗嬷嬷，欣喜地道：“大小姐，张夫人那边又送过来好多东西，你可需要亲自清点？”
柳拭眉还没开口，手上紧了紧。
第29章 媳妇儿叫我穿别的男人的衣裳
皇甫令尧拉着她，脸上都是依依不舍：“媳妇儿，你不和我玩了吗？”
柳拭眉没回答他的话，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了一下，对栗嬷嬷说道：“不用我过去了，你和墨儿一起，对着单子上的东西勾一下就行。王爷在呢，我带他去蕾花苑坐一会儿。”
“王爷”这么个词出来，对皇甫令尧来说当真是新鲜！他已经很习惯别人喊“王爷”都会带上“傻”字，这一听柳拭眉这么说，又想起先前她为他出头逼迫柳妍儿磕头道歉的事儿……
傻狗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鼓掌道：“好耶好耶！”
虽说墨儿和栗嬷嬷都不赞成带男子进闺房，但柳拭眉坚持，她们也没办法，于是柳拭眉把皇甫令尧带回了蕾花苑。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她让他坐在外头小厅上，自己进去房中，在衣橱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来一身男装。
拿出来给他比了比，蹙眉道：“哎呀，感觉这衣裳你穿有点短呀，不过总比你这身破破烂烂的要好吧？你将就一下好不好啊？”
皇甫令尧盯着她手上的那套男装，诡异地面无表情，目光晦涩。
柳拭眉没有注意到他的抗拒感，而是转身去水盆那边拧布巾，道：“你自个儿换上干净衣裳，我再给你洗把脸，把你脸上的泥灰擦一擦。”
她背对着他，所以没看到皇甫令尧盯着她放在桌上的男装，一动不动，那双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眼眸中，不知道闪烁着什么思绪。
总之，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好看！
但在柳拭眉拧好了布巾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很快就垂下眼睑，敛去了眸中光芒。
柳拭眉见他完全没有换衣裳的意思，倒也不催，捏着布巾过来给他擦脸。
她也知道，他身为王爷，哪怕别人再怎么冷眼嘲笑他，甚至欺辱他恶整他殴打他，但皇家给他的份例是不会少的。
皇帝若对自己的儿子都苛待，如何得民心？
她站在他身前，开始给他擦脸，道：“你不换，是嫌弃这衣裳不好么？我知道你平日穿的都是锦袍，今日不是特殊嘛，你将就一下，好吧？”
学医的人，在细节上都很重视。
她很仔细地给他把脸上每一处肌肤擦干净，嘴上说道：“以后啊，你就别把自己弄这么脏了，知道吗？还有，别人若是欺负你，你就揍回去。你可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让他们欺负？要是你自己打不好架，就告诉我，我陪你一起打！咱们要是打不过，回头就叫我哥哥们出来打……”
还真别说，知道梁家人那样好，如今她有底气了！
一张脸擦了两遍，她也念叨了好久，终于擦干净了，皇甫令尧又恢复了那仙人如玉的样貌。
柳拭眉看得舒心，笑了笑，正想将布巾放回去，不想手腕突然被他抓住，力道奇大！
她微微一怔。
只见这傻狗子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媳妇儿，你对我真好！不过……”
目光流转到桌面的男装上，迟疑了一下，又问：“这个衣裳是你的吗？我穿姑娘家的衣裳，会不会不大好？”
第30章 世人皆浊，独他干净
他的话听起来很正常，但又莫名有那么一点奇怪。
柳拭眉与他对视一会儿，没想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倒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不是我的衣裳，是我哥哥的。”
她顿了顿，想起原主那短命的哥哥，抿了抿唇，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亲哥哥吧？我哥哥，在五年前没有了，我很想念他，所以就把他最常穿的几套衣裳给留着了。你要嫌弃旧衣不愿意穿那就算了，你衣裳虽然有点破，反正天也黑了走在路上也没几个人看见，回王府去再换自个儿的衣裳也成。”
这些话不是说来诓皇甫令尧的，她压箱底的一些男装，确实是原主留下的对哥哥的纪念。
柳拭眉的哥哥对她极好，却少年夭折，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她这么说，皇甫令尧抓着她手腕的大手微微紧了紧，下一瞬，他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媳妇儿想要我换衣裳，我都听你的，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见他傻乎乎的样子，柳拭眉失笑。
他坐着了，她的身高才足够揉到了他的头顶。
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拍，替他把夹在头发里的草屑挑了出来，她笑道：“好啦，那你赶紧换。肚子也该饿了吧？一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好吧？”
“好好好！”傻狗子自然是忙不迭答应。
可惜，当晚大厨房给蕾花苑送来的饭菜，却是残羹冷炙！
盯着桌上的食物，柳拭眉脸色阴沉。
张夫人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完全不把敦愚王放在眼里啊！
见皇甫令尧真的端起饭碗就要吃，柳拭眉一把抢过那碗饭，道：“别吃了，咱们上外头吃去。”
要回了嫁妆，她也没想过可能全部得回来，但是能得个六成以上，她也是超级有钱的人了！
请未来老公吃顿饭，总是可以！
皇甫令尧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的眉眼，问：“媳妇儿，你不开心吗？”
柳拭眉回过神来，朝他看去。
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再不愉快，见到这二哈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她就忍不住想笑，心情愉悦不少。
或许，世人皆浊，独他干净吧。
她笑道：“没有不开心，走吧，我们上酒楼吃。姐姐请你！”
“好的，媳妇儿！”皇甫令尧对未来媳妇儿的话，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她说要去就立刻去，半点不磨叽！
柳拭眉带着他去了库房那边，栗嬷嬷和墨儿两人已经把后来送来的东西都勾上册子了，主仆几人便锁了库房的门，从相府门口大摇大摆地去了酒楼。
什么入夜后不可出府，柳拭眉才不管。
挑了一家还不错的酒楼，叫做仙客来。
坐下后，猜想皇甫令尧不会点菜，所以柳拭眉拿着菜单，不时问：“鸡腿吃吗？”
“鸭肉你吃吗？”
“牛肉吃吗？”
“芙蓉蛋，吃不吃？”
不管她问什么，坐在她对面的傻狗子都是点头的，仿佛她问他毒药吃不吃他都会说吃一样，实在是太可人了！
柳拭眉脸上噙着笑，点了几样菜，打发走了伙计之后，问：“是不是真的这么不挑嘴呀？”
这么好养的二哈吗？
皇甫令尧点头不迭，目光一直盯在她脸上，眸色纯净而深远。
柳拭眉也看着他。
这人长得好看，但方才给他擦脸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他脖子上还有些伤痕，小臂上也有。
她不免好奇，问：“令尧，这两日谁又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