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三件事
顾名思义,苦胆难道是苦的吗?
没有去苦胆,所以苦?他怎么不觉得?
他又夹了一块鱼肉,再吃,是不太好吃,但是那味道是苦吗?
看着上官千羽认真地在品着鱼肉,子阳原本想说什么的,终于默默地闭嘴了。听说很多人都会觉得自己亲手做的菜是天下间最好吃的美味,难道王爷连苦都不怕,是因为这是他亲手做的吗?
上官千羽吃了三口之后,才皱着眉,道:“好苦!好难吃!”
子阳:“……”
他原本以为王爷是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所以苦也不觉得苦。
原来,王爷只是味觉反应迟钝了。
王爷怎么会味觉迟钝到这程度?这分明是神思不属,子阳默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风荷院的方向。
上官千羽把那条鱼扔了,淡淡地道:“你走吧!本王再烤一条。”
王爷的命令子阳不敢不听,他只得离开了,不过他很怀疑,王爷烤的鱼到底能不能吃。
那天夜里,据说,上官千羽烤鱼烤了一个晚上,把自己烤得满头满脸满身的灰,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烤好一条鱼,吃没吃,吃了几口,没有人知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上官千羽只做三件事。
一件,是他禁卫军和京畿卫的职司,那是公事。
一件,是影阁里的事务,虽然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不多,但周星云不在,事情总会堆积一些的。
还有一件,却是让子阳等人很不能理解的,就是王爷竟然经常去厨房里,因为他的到来,厨房里的曾做过御厨的老周手都抖了。
好在王爷每天进来走几圈,但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见他有任何的不满和建议。
过了好一段时间后,老周才适应过来。
这一段时间,上官千羽行事也越发的铁血冷面,雷厉风行,京畿卫几乎遍布在京城各处,那些做奸犯科的人人人自危,就是一些江湖人,在行事的时候,也不得不多有顾忌。
最没有顾忌的,应该是万羽堂的一众。
一来,万羽堂中,虽然堂主银面郎君去了谷州,但是副堂主韩赞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江湖经验足,人又足智多谋,事事考虑周到。
二来,京畿卫虽然全线出动,但是官府有官府的行事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行事规矩,江湖人行事但凡不是涉及到京城人身安危,不会影响官府中的正常秩序,官府和江湖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万羽堂行事触不到京畿卫的逆鳞,自然相安无事。
现在韩赞就是实施者,虽然银面郎君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但万羽堂的大体规划和行事历,整个年度的大计划又行动都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
有大方向和策略在,韩赞要做的是补充细节和拾遗补漏,再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
半年前的万羽堂初建之时,只是不入流的帮派,九流十八帮派势力谁也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这半年时间,他们强势倔起,明明行进迅速,却又稳打稳扎,势力扩张得很快。
第614章 一只手
邪风堂就是一个例子。
虽然万羽堂也折了一些人手,但是把邪风堂整个的灭了,把邪风堂原属的势力以强势的手段夺来。
靠的就是一个高瞻远瞩,大方向的把握,大计划的制定,另一个算无遗漏,细节填补,行事迅猛。
不论是京畿卫,还是江湖一大势力影阁,都对万羽堂睁只眼闭只眼,万羽堂走的是江湖规矩,京畿卫插不到手去。
另外,他们是绝不涉及影阁的任何利益的,影阁虽是江湖势力,却也没有理由插手这件事。
或者,还有一个原因,是上官千羽的个人想法的影响。
万羽堂的堂主是银面郎君,银面郎君是周星云喜欢的人,银面郎君是冷煜源的义弟,冷煜源是燕青蕊曾经爱过的男子,不论是从周星云的方面,还是从燕青蕊这方面,上官千羽愿意和行事聪明的万羽堂井水不犯河水。
在一片忙碌之中,被极多事务包围的上官千羽,也并没有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
然而,有一天半夜,更鼓声中,睁开眼睛的上官千羽突然意识到,明天,就是燕青蕊的七七之日了。
燕青蕊已经被害七七四十九天了。
头七是还魂之日,据说人有七魄,七日散一魄,七七是魂魄彻底散去之时。
过了明天,燕青蕊就真正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上官千羽怔了良久,就要七七了,为何他感觉像在昨天?为何想起来,心还是钝钝地痛?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夏紫柔,可是,他每天都会想到那个清浅笑容,漫不经心的女子。
他学她的样子烤鱼,他学她的手法煮菜,可是,无论怎么做,都缺少那种味道,那种温暖的让人安心的味道,那种自然的,让人静心的味道。
可是,不但她人已死去,连魂魄也要消散了。
世间不会因为多了一人而有什么不同,亦不会因为少了一人而有什么不同。可是,为何他却觉得,燕青蕊死去,带走的,是他在这个世间不多的能感觉到的温暖?
第二天,上官千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带上祭品,再次来到燕青蕊的坟前。
这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日子吧,他欠她的,已经没法还,就陪她这最后一日吧!
虚云和尚说,燕青蕊八字异常,魂魄异于常人,不能停灵,不能设祭,不能入祠,不能做法事,不能度亡魂……
他也只能在这里静静地坐一坐。
仍是三支清香,仍是精选的果品,仍是锦酥楼里刚出炉的点心,旁边还有两坛酒。
两大坛酒。
一坛十斤。
上官千羽点上香,除去酒坛泥封时,连山间的鸟儿都有一瞬不再鸣叫,酒香迅速地漫散开去。
当先的三杯,自然是要祭奠燕青蕊的。
上官千羽将酒洒在坟前的地上。
现在虽然看见墓碑上的字,看见那个名字时,他的心仍然钝钝地痛,但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他已经能直视了。
就在他转过身,把祭品摆放着时,一只手悄悄地从墓碑后伸了出来,伸向其中一坛酒。
第615章 两个问题
墓碑后是坟,那只手指骨修长,倒也白净。
那只手极快地抓住已经开封的那坛酒的坛口,缩向墓碑后。
不过那手快,上官千羽的动作更不慢。他只是轻轻一伸手,就把酒坛压住,按在地面。
那只手不敢硬夺,若是硬夺,两力相抗,最先受伤的,必然是那酒坛,酒坛若受伤,那美酒可就洒了。
上官千羽道:“你还不出来?”
墓碑后伸出一个光可鉴人的脑袋。
接着,是虚云那张年轻英俊却偏又带着烟火气息的脸,他一点也不像个高僧。
墓碑宽大,他在墓碑后面,若是不注意,还真难发现,遇上胆小的,或许还会以为遇上了坟中爬出的鬼魂。
但上官千羽没有这么认为。
他带来这两坛酒,不是没有目的的。或者说,他原本的目的,就是用这两坛酒,把虚云那嗜酒如命的和尚给引出来。
虚云抽着鼻子,闻着酒香,一脸可惜地道:“这么好的酒,你倒在地上,太浪费了!”
他指的是刚刚祭奠时倒在坟前的那三杯。
上官千羽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想喝酒可以,回答我两个问题!”
虚云戒备地道:“酒贫僧是要喝的,但是问题,贫僧不一定回答!”
上官千羽看着他,道:“也行,不回答问题,那么,一坛酒,换一场法事如何?”
“法事?谁的法事?”虚云转头四顾。
上官千羽道:“自然是燕青蕊的,今日是她的七七之日,你之前说不能停灵,不能设祭,不能入祠,现在都已经七七四十九日,总可以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了吧?”
虚云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什么?做法事?你叫我做法事?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这样的高僧,会去做普通的法事?”
上官千羽淡淡地道:“这不是普通的法事!”
虚云看看酒坛,又看看那座坟,再看看上官千羽,一偏头道:“不是我不做法事,我做法事她受不起。你是想求你的心安,让她在地底不得安宁吗?”
上官千羽一怔,道:“怎么说?”
虚云白眼:“自私!”
上官千羽无语,他想要虚云给燕青蕊做一场法事,的确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心安,如果如虚云所说,会让她地底下不得安宁,他自然不会坚持。
他原本想为她做一些事,没想到竟是不能。
他松开手,虚云立刻就把那坛酒抱起,怕上官千羽反悔一般,脚下轻点,几个纵越,人已经远远地走了。
上官千羽:“……”
他知道只要在美酒,又是在朔望山下,一定能吸引得虚云和尚过来,现在虚云已经走了,上官千羽也不在意,还有一坛酒,他慢慢地自斟自饮。
四周很安静,他的心也很平静,平静到什么也没有想。
其实自从头七来后,他后面也来过几次,只是不会有这次这样的心情。
过了今天,燕青蕊连魂魄都不在这个世上了,他再来,可会同样感觉到那份温暖和安宁吗?
第616章 你认识我?
上官千羽什么也没做,只是喝酒,靠着墓碑喝酒,就像多年的老友见面,不需要言语。
但是,仍然有一份空寂从心底升起。
酒入愁肠,更添愁绪。
上官千羽的行踪成谜,此刻,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放下所有的事,来这里给一个他休弃了的前五妃过七七魂散之日。
喝完这坛酒,时候也不早了,不知不觉间,上官千羽竟迷糊睡着了。
不知道是这么长时间都不曾睡好的缘故,还是因为酒的缘故,上官千羽睡得很沉,等他醒来时,天色已亮,又是新的一天了。
天很高,云很淡。
上官千羽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墓碑。
七七都已经过了,燕青蕊,你是不是从此便在这世间再无任何牵扯?你走得那么干净,却叫活着的人情何以堪?
头有些痛,上官千羽揉着额头,头重脚轻地走出墓地。
心中的怅然感觉越发浓了些,他不分方向地在山野间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茫然毫无目的。
朔望山有十四峰,菩提寺在南华峰,这片草地在望云峰,山路绵延,曲径人稀。
上官千羽走了一段,才发现他已经偏离了路径,并不是往城门去方向,不过,不从东城门进城,可以从南城门进城。
上官千羽也没在意,穿过前面的一片林子,翻过山坡,下山之后,有路直通南城门。
在穿过那林片子时,上官千羽突然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林子他好像来过。
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心里陡然而生,他四下看了一眼,却又摇头苦笑,看来是太过神思不属了,若真的来过,为何周围没有任何熟悉的景物,连路,也是不熟悉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上官千羽听到一阵水声,那是山间的清泉流淌的声音。
昨天酒喝得多,却没有吃什么东西,上官千羽正感觉有些渴,便决定先找点水喝。
当他顺着水声找到那处山泉时,泉水边有个人。
一个穿着缁衣草鞋的尼姑,那尼姑四十多岁年纪,慈眉善目的。
上官千羽知道,这必是哪个庙里的师太。
朔望山除了菩提寺这样大的皇家庙宇,还有不少寺庙散布在各个山峰之间,山谷之中。
上官千羽只想取水,取水喝了之后进城。
当他走到山泉边时,那慈眉善目的师太却双手合什,对上官千羽微微颔首,关切地道:“施主,旧伤可还复发吗?”
上官千羽微微一怔,旧伤?他有什么旧伤?他的身体一直强健,内力更是无有凝滞,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并没身带旧伤。
他道:“师太,你认识我?”
那师太道:“五年前,贫尼曾见过施主!”
上官千羽心中一动,五年前?旧伤?他不动声色地道:“师太,在下五年前不曾受过什么伤,更没有什么旧伤,师太一定是认错人了!”
那师太微微诧异,看了上官千羽一眼,合什道:“施主虽然精神不佳,但神清气定,自是无碍。也许贫尼真是认错人了!”
第617章 以血渡血
上官千羽道:“师太,五年前你在何处见过在下?”
那师太面容平静,声音平静:“五年前,贫尼见到的是一个重伤的人,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施主!”
“那么师太是在何处见到那个重伤的人?”
那师太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南面,道:“自然是在庙里!”
上官千羽有些意外,庙里?他怎么会在庙里?
这师太是来提水的,上官千羽走上前,一手一只提了两只桶,道:“师太,我帮你!”
那师太微笑了笑,也没推辞,当先领路,顺着曲折婉延的小径向前走。
曲径通幽,看似荒凉没有人烟的地方,却在山路转折之中豁然开朗,走了一里多路,前面出现庙宇的青砖飞檐。
上官千羽一手提着一桶水,自是健步如飞,那师太走惯了山路,倒也不见气喘,但是,上官千羽看得明白,那师太虽然气定神闲,但是却没有丝毫武功。
当看到那庙宇时,上官千羽有些茫然。
这个庙宇并不大,前殿,后殿,和后殿之后的后院,后院有几间房屋,那是师太们的住处。
上官千羽把水送到厨房,出来见那师太,十分疑惑:“师太,你是在此地见过我?”
那师太微微颔首,道:“施主当时昏迷不醒,想必已无印象。”
上官千羽不自觉地走进殿中,这里的一切,他完全陌生,但是,那个师太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他道:“师太,那么当初是你救了我?”
那师太摇了摇头,道:“救你的是妙清,妙清菩萨心肠,亲自照料你,后来你的朋友接你离开后,妙清将养了三个月,方才痊愈。”
上官千羽疑惑:“为何?”既然是他重伤垂死,那妙清师太仅仅只是照顾他,何需将养三个月才能复原?
那师太轻叹了口气,道:“你重伤之下,失血太多,生还的机会十分渺茫,是妙清不肯放弃,她遍寻医书,找到一个凶险却可行的方法,就是以血渡血。她将她的血渡了给你,虽把你救了回来,她却几乎丧命!庙中只有粗茶素食,要不是贫尼运气好,在山崖之上采得一株人参给她养气补血,妙清怕是已经见了佛祖了。”
上官千羽呆了一呆。
五年前,他身受重伤那次,自己都感觉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尽,连他自己,都以为必然再无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后来他醒后,虽然身子虚弱,将养之后便无大碍。
夏明庭说过,为他用了千年人参,又找了御医为他调补气血,他以为是千年人参与调补之功,难道不是?
难道在千年人参之前,是因为有一个善良的人用自己的血续了他的命?
可他为何完全不知道?
他摇头,难以相信地道:“不,不会,怎么会?当初,救我的是紫柔啊!”
那师太看向上官千羽,眼神中有淡淡的冷意,道:“施主之伤,若无妙清,绝无幸理,出家人慈悲为怀,原本不是为了知恩图报。施主却又何必故意不认?”
第618章 妙清(第30更)
上官千羽心中大震,他其实不是不信这位师太所说的话,他所难以置信的是,这件事,他竟一无所知。
是谁封锁了消息?
又是谁,让他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知道?
如果这师太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真正救他的人,岂不是并不是紫柔?
可是当他醒来时,紫柔说过,她听说他出事,便不顾父母的劝阻,执意亲自出来寻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见他满身是血地倒在一片山林间,她帮他包扎伤口,又找人来把他抬回城里,悉心照顾了六天,他才醒来。
谁在骗她?
谁说的是真的?
这个师太只是路上巧遇。
如果他不是因为燕青蕊的七七之日,在山间陪她的孤坟,不是因为喝多了酒,方向不分,他甚至都不可能走到那片林子里。
而那位师太原本是去山泉边打水,若不是他恰好在那时候想去喝水,也不可能遇上那位师太。
他声音发颤地道:“师太,请问妙清师太何在?”
“妙清师太?”那师太微微一愕,接着反应过来,道:“妙清虽有法号,却不是出家之人,她只是借住在庙中!”
上官千羽道:“那么她现在可在?”
那位师太摇了摇头,道:“两年前,她的家人把她接回府中!”
上官千羽只觉得心中大是震动,这个消息于他来说,既意外震惊,又让他难以接受。
紫柔,如果连救我这件事都不是真的,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颤声道:“师太,请问妙清小师父家住何方,府上何处?”
那师太见他说话的声音都在轻颤,显然是心情激动之极,之前以为他不想承认救命之恩的不悦便消失了,她摇摇头,道:“不知!”
上官千羽心中甚是失望,他道:“请问当日我住的房间可在?我能去看看吗?”
那师太道:“山庙虽然简陋,房间倒是有多余,施主当日养伤的房间倒是在的!”
上官千羽随她走过后殿,那师太指着后院的右边那间房间道:“此处便是!”
上官千羽心情复杂地走进屋中,屋中的一应摆设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方桌,两个凳子。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显然这房间里已经很久不曾住人,所以,空气中还是有一些尘土的气息,那是久未住人之后空气中吸附的干净的尘土,不带烟火气的尘土。
上官千羽在这房间里踯躅良久,毕竟已经时日久远,这里早就没有了任何痕迹。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那师太又道:“旁边就是妙清曾住过的屋子,施主也要去看看吗?”
上官千羽默然点了点头,他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五年,这么长的时间,很多事都已经改变,他又能追寻到什么?
那位妙清姑娘,却不知身在何处?
推开妙清住过的房间,里面同样的简陋,但是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却有一股温暖的味道。
上官千羽的目光落在窗前,那儿,摆放着一具琴!
琴?
上官千羽的眼神不由一缩。
第619章 很痛
上官千羽不自觉地走到窗前。
这房间里别的地方都一尘不染,独独这琴身上,却有灰尘。
上官千羽走过去,他的手在琴身上轻轻一抚,铮的一声轻鸣。那师太的道:“施主果然是爱琴的!”
上官千羽回头:“师太为什么这么说?”
那师太笑道:“当日你虽昏迷不醒,但气息紊乱,妙清用各种方法助你调理内系,都没有用处。后来她以琴音安抚,竟见效了。所以那些时日里,妙清每日都会为你弹琴!”
上官千羽如被雷击,他的心震动得无以复加。
那梦中的琴音,难道不是在梦中,而是因为有人在他昏迷之中为他弹琴的缘故?那是救命之音,是安抚之音,所以,他会一直记得?
他的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却也让他的心更加难受,更加郁结了。
他早就觉得梦中的琴音弹奏的人也许不是夏紫柔,而是另有其人,现在,一切已经不言而明。
夏紫柔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要骗他说是她救了他?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怀疑过。
上官千羽转头看着那师太,急切地道:“师太,能否告诉我,妙清小师父俗家可是姓燕?”
那师太惊讶地道:“施主猜对了,妙清的确姓燕。”
上官千羽的脑中轰一声,顿时空白了。一阵又一阵地轰鸣之声在他的脑子里轰响,他看见那师太在说话,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站着,妙清姓燕?妙清是燕青蕊?
他还抱着微弱的一丝希望,道:“莫非,这里就是燕家的家庙?”
那师太道:“出家人不以俗家姓萦怀,但此庙当初曾出资捐建的施主似乎的确姓燕!”
上官千羽的身子晃了几晃,只觉得心中有一柄刀,在一下一下地扎,扎进去,拨出来,扎进去,又拔出来。
痛,很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撕裂了,无法缝补。
原本只有空落的、空荡荡的心里,突然又添了一份锐痛。尖锐的,清晰的痛。
他都做了什么?
对夏紫柔他呵护关爱,可是对真正的救命恩人,他又做了什么?
就是那一个破院,不闻不问吗?
就是那一张休书,清容冷面吗?
就是那一坯孤坟,独对孤月吗?
他良莠不分,有眼无珠啊!
枉他身为影阁之主,当初之事原本应该细查,但他太过相信夏紫柔,竟不曾怀疑她的话,以至于,他就这么回报他的恩人?
以怨报德,何以为人?
上官千羽的脸色发白,样子摇摇欲坠,那师太吃惊地道:“施主,你怎么了?”
上官千羽的身子晃了两晃,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心伤心痛,此时无以复加!!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都已经晚了!
燕青蕊已经变成了坟墓里的一具焦尸,连全尸都没有能保住,他还能做什么?
他一直都看错了人,信错了人,最该信任的人,却被他伤害。
而那个骗他的人,却被他当成恩人,当成最应该疼惜的人却呵护怜爱。
第620章 换血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识人之明,这么些年来,发展影阁,在朝堂上站稳脚根,在波诡云谲中举重若轻,在凶险江湖里步步为营。
可是,他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一个谎言欺骗了五年。
他只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混蛋,一个以怨报德的小人。
他为什么要撤了那些暗卫?
就只因为她的轻嘲和抗拒?就只因为他觉得失了自己身为男子的尊严?
他明知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明知道她离开了清河王府,可能会被人欺负,可是,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他以为有她在,她或者会被人欺负,但却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他并没有觉得撤回暗卫有什么问题。
是他的自负害了她,是他的冷漠害了她。
他为什么要负气?为什么要那份见鬼的尊严?
他为什么要在休书上签下字,为什么要让她搬出清河王府?
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一个糊涂透顶的笨蛋。
可是,后悔有用吗?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已经七七四十九天,燕青蕊尸骨已寒,魂魄已散,他如何补救?如何补偿?如何补报?
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到退到桌边,后面被凳子阻住,才腿软地跌坐下来。
看着脸色苍白,刚刚吐血的上官千羽,那师太不明所以,不禁急道:“看来换血这回事果然还是有隐患在,这是旧伤又发了吗?可惜妙清不在这里,贫尼等人都不懂医术啊!”
换血……
上官千羽想起之前这师太说过,妙清见他失血过多,难以救治,以自己的血渡入他的身体之中,才救活了他的命。
难怪,为什么后来的相处之中,他会感觉燕青蕊身上有一股让他莫名安心的气息,那是因为他的新生,是靠着她身体里的血活着的缘故吗?
相同的血液,才会有那份让他抛不开弃不了的不舍?
所以,他才会在把她安置在那个荒废的风荷院中时,却总是控制不了去风荷院里走一走。
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讨厌,因为他不想燕青蕊过得太轻松自在,现在,现在他才能不再自欺欺人,才能真正地去看清自己的内心。
那是因为,他被她所吸引。
也许,不仅仅因为他得了她渡来的血液,而是因为……
周星云说的对,她是一个奇特的女子,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哪怕他一直认为她是仇人之女,还是不自觉会被她吸引。
他心中有她,一早就有她。
不是因为救命之恩,就是心中自然而生的爱意,可是,他从没正视过自己的内心,因为他觉得,他应该爱紫柔,紫柔才值得他爱。
他把鱼目当宝,却看不见珍珠。
此刻,知道她不止是他的心中之人,还是他的救命之人,而一切,却已经晚了,再也无法挽回之后,他的眼前一阵发黑,心中痛如刀割。
那师太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他站了起来,似乎想走出门去,但是脚下如同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才走出三步,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621章 他活该
上官千羽醒来的时候,还是在燕青蕊以前住过的屋子里。
不过,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晕倒得太过突然,又是吐血之后昏迷,那师太不敢把他大幅度移动,自然是就近取材。
看着简陋的房屋,看着那具已经沾染了灰尘的琴,他的脑中似乎能幻出燕青蕊坐在琴台前弹琴的样子。
他是见过的呀。
听到了那琴音,他明明有怀疑,却仍然选择相信夏紫柔。
所以,今时今日,他再是痛,再是悔,再是殇,再是愧,却已经无法挽回。
他从床上坐起,床板很硬,以前,燕青蕊都是这么睡的吗?她过得多清苦?活着,她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她救了他的命,用她的血,给了他新生,却受他所累,死状奇惨,如果她不曾认识他,如果她从没有下过山,从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是不是她仍然可以过这样清静的生活?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善无善报的人吗?
他上官千羽欠她的,欠她的恩,欠她的情,欠她的一颗心,还怎么还?
还不了了,再也还不了了。
他呆然坐着,心还是很痛,无比地痛。
就好像他的灵魂已经被生生地从身体里剥离,痛到麻木,却又清晰,每一下,每一丝,每一缕,每一点的疼痛,都那么清晰。
清晰到让他生不如死,却又清晰到让他无比庆幸。
他欠她的,那么多,那么重,那么深,除了用痛,用无休无止的痛,用痛彻骨髓的痛,用无停不歇的痛,还有什么可以还?
该,他活该!
明明已经爱上,却还是放手了。
明明已经深爱,却不曾正视。
明明知道她有危险,还自以为是地撤走保护的人。
她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这个世间,还有哪个女子,有如她一样,有清冷傲娇的容颜,会用那样清浅悠闲的眼神,给他最不屑的目光,却让他难以割舍?
这个世间,又有哪个女子,值得他的爱?
不,其实他是不配爱她的。
她那么清冷,那么骄傲,那么聪明,那么随性,她活得真实而清楚。
而他,有眼无珠,蠢笨如牛,识人不清,糊涂混沌,他怎么配得上她?
为什么她不早告诉他,是她救了当年的他?他不信她没有认出他来。
可是这么一想,他又自嘲地笑了,就算她真的说了,有用吗?那时候,他将夏紫柔的话当成最真实的事实,谁的话他又能听得进去?
她若说了,换来的,必然是他的轻视嘲笑,羞辱和鄙夷。
何况,她那么善良的人,当初救他,原本就没有想过要回报。
她又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用这件事来自取其辱?
在临死的那一刻,她最后悔的事,是不是当初救了他?
如果她没有救他,她就不会在后来被当成对付他的棋子,被燕洪阳送到他的府上,不会与真正爱她她也爱着的冷煜源分离,不会成为清河王妃,不会惹来别人的妒恨,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第622章 终身之憾
上官千羽任由心中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折磨侵袭着他,他把那些事思前想后,思后想前,越想,心就越痛,越想,就越愧悔,越想,就越恨自己!
一时错失,终身之憾。
就算回头,又有何用?
沧海桑田,世事已变。
斯人已逝,徒留余恨!!
青蕊,青蕊啊,你等我,等我报了父母之仇,我以此命还你!
在小庙宇中住了三天,上官千羽闭门不出三天,这三天里,他的心经历了人间最深沉的苦痛,也经历了人间最无奈的沧桑。
他在这里,在疼痛之中,一点一点回想着与燕青蕊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将她的音容,她的笑貌,她的神态,她的味道,一一铭刻在心底。
三天里,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任那妙方师太怎么解劝,他都不曾走出那个房门。那是青蕊住过的地方,那里曾经有她的气息,虽然已经淡不可闻,虽然已经无可追寻。
妙方师太并不知道燕青蕊已经死去的事实,上官千羽也没有告诉他。她只当上官千羽是当年换血治伤留下的隐患,却不知道,他经历的,是心碎肠断般的痛。
三天后,上官千羽走出了房门。
他形容削瘦,玄衣凛冽,周身冷气环绕,脸色冷凝,在妙方师太不解的眼光之中,他离开庙宇,下了山,回到了京城。
京城里,子阳一众简直要疯了,王爷失踪已经三天了,他们虽然没有明面上寻找,可是暗中却是差点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晋原甚是聪明,想着会不会在死去夫人的坟前?
可是,那里除了两个空空的酒坛,什么也没有。
他们在坟地方圆几里的地方都找过,连上官千羽的一片衣角也没有找到。
影阁的护法也在寻找,阁主竟然抛下整个影阁,就此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这可是大事。
然而,京城里遍寻不见,而且毫无蛛丝马迹,就在他们觉得事态不同寻常,影阁准备把消息发给周星云,子阳一众准备启用上官千羽留下的隐秘的以备意外时的终极计划时,上官千羽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身冷风凛冽,寒气逼人。
只是九月的天气,可是他们面前的主子,却好像从万年冰山中走出,周围三米之内,冷气森森。
不过,接下来的上官千羽就正常了,他照常去京畿卫和禁卫军里当值,照常处理影阁的一应事物。
要说有所不同,那就是他整个人性情大变,手段也变得更铁血无情。
影阁现在在全面搜捕一个叫崔天娇的杀手,西域四修罗的老四,四修罗已经有三个被银面郎君抓住,在上官千羽那里领了悬赏的赏银,但是那个崔天娇却一直漏网。
上官千羽暴怒,难道除了银面郎君,这京城的江湖,就无一人可以抓到崔天娇了吗?
既然是西域四修罗之一,既然参与了暗杀燕青蕊事件,哪怕她插上翅膀,飞到天边,上官千羽也会把她揪回来。
燕青蕊的仇,他一定要报,哪怕过去一个多月,但谁也别想逃过。
第623章 灵位
影阁全面出动专搜一人的结果就是,崔天娇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来了之后走路的姿态,说了多少句话,每句话的内容是什么,住了什么客栈,期间和哪个小二有接触,看了谁几眼,骂了谁一句……
事无巨细,全都清清楚楚。
四修罗是怎么和魏家的下人搭上,怎么打探消息,怎么计划动手,怎么购置硫磺之类的易燃物,怎么烧了那小宅院的事,毫无遗漏。
但是,关于崔天娇的讯息,在宅院被烧那一夜过后,也便没有了。
四个城门,没有崔天娇出城的记录。
影阁把崔天娇来京城之后找过的几个男人全都找了出来,把四修罗曾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仔细搜查过,把一些隐秘男倌青楼也查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崔天娇的消息。
她整个人,就好像从京城里消失了。
消失得干净利落,消失得无比彻底。
上官千羽看着影阁送来的那些资料,脸色阴沉得好像要结冰,他只是吐出三个字:“继续查!”挖地三尺,也得查出来。
既然影阁的消息说她不曾出城,那就是还在京城。
京城里这么多的房屋,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崔天娇就算变成了老鼠,他也要把她揪出来,凌迟!
这边在紧锣密鼓地寻找崔天娇,别的事,他也没有放松。
夜深沉,镇南将军府的后院的某间房中,身形魁梧,脸色却有些沧桑的冷腾飞,点燃了三枝香,他拜了拜,把香插在炉中,低低地叹息一声,道:“苏兄,小弟无能,你唯一的外孙女,我没能帮你保住!”
香炉前,是一个灵位,上面写着:“苏俊清之灵位”!
在香烟袅袅中,冷腾飞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曾让他家那傻小子好好照顾苏兄的外孙女,两个小辈的感情倒是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了,谁料朝局一变,太子和太子少傅定下诡计,生生地把拆散了他们。如今那丫头更是遭遇不幸。
一转眼,都这么多天了。
也不知道苏兄在天之灵,是否见到了那丫头。
当年的事,怕是要一直埋藏下去了。
冷腾飞走出屋来,仔细地关好门,正要回到他的卧室,突然,他猛地看向西北方,喝道:“谁?”
西北方向的院里,站着一个人。
玄衣凛冽,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冷腾飞心中暗暗一惊,他亦听说了,这段时间,清河王上官千羽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面无情,行事果决,谁的面子也不卖,谁的人情也不给。
但是,他和清河王似乎并无交集,他为何会在夜里,来到镇南将军府?
而且,不是正常的拜访,而是突然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冷腾飞淡淡地道:“清河王,你深夜来我将军府,有何贵干?”
苏兄的外孙女,虽然不是被他所杀,却是因他而遇害。
他原本甚是看好这个年轻人,却因为燕青蕊的关系,对他甚为不满,所以说话也便不冷不热了。
他当时怎么会觉得燕青蕊和他在一起也不错呢?
第624章 别怪我不客气
上官千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道:“冷将军,本王前来,有事请教!”
冷腾飞不咸不淡地道:“清河王这话可言重了。朝堂之上,你我交集不多;私底下,你我亦无交情。请教之事,自是不敢当的!”
上次冷煜源受伤,他登门拜访送药,冷腾飞愿意承这个情。但是,苏兄的外孙女因他而死,他断不会因为自己承了他的情,就把苏兄外孙女的事一笔勾销。
上官千羽并没有因为冷腾飞的冷淡而离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向冷腾飞刚才出来的屋子走去。
那里存放的是苏俊清的灵位。
尽管苏俊清已经死了十年,但他是罪臣之身,十年以来一直是,要是将军府供有他灵位的事传了出去,也是一件麻烦事。
冷腾飞不知道上官千羽是什么用意,更不能让他看到苏俊清的灵位,所以伸手就挡,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清河王,虽然你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但这里是我镇南将军府,却不是你清河王府!”
意思是这里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
上官千羽眼神微微一眯,身形一动,却已经抢在了冷腾飞的前面。
冷腾飞眼神一冷,一拳就轰向上官千羽的肩背。这个小子,看来他是发现了什么,自己和他原本无怨无仇,他这是准备针对自己了?他看在他父母的面上,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之前他倒也并无过份的地方。
但这段时间,他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行事也太乖张了。
冷腾飞心中生怒。再说这间房里有秘密,他是不可能放他进门的。
上官千羽沉肩缩身,仍是要伸手推门。
这下冷腾飞不客气了,他沉声道:“清河王,凡事不可太过,你既要在我镇南将军府撒野,就别怪我不客气。”说话间,拳拳生风,再不留情。
上官千羽在他猛烈的攻势之下,收回要开门的手,和冷腾飞斗在一片。
蓬蓬的拳脚声音里,冷腾飞打出了火气,招招凌厉。
上官千羽玄衣飘摆,沉凝应对。
过了几十招,冷腾飞越打越是心惊。
他一直不知道上官千羽到底有什么底细,也不知道他的身手如何,但是,这几十招下来,他发现上官千羽的武功还在他之上。
他的招式凌厉而精准,内力浑厚绵长。
自己四十多年的苦练,还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看来这十年里,这毛头小子倒真是下了苦功。
可是下了苦功又如何?如果他是个这样是非不分,行事乖张的小子,哪怕拼了他这条老命,他也得替他过世的父母教训教训他。
顷刻之间,又是十几招过去,两个人在院中打斗腾挪攻守,打得花摇枝动。
上官千羽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倒是冷腾飞招大力沉,难以顾及许多,伤了不少枝叶花草。
堪堪打到一百招,上官千羽袖风一扫,那间房门还是被他扫开了,他在冷腾飞劲厉的攻击力之中身形如游鱼般灵活闪动,一个拧腰折身,就进了房门!
第625章 当年
冷腾飞大怒,上官千羽这是冲着苏兄的灵位来的了?
看来今天非得把他留在这里不可。
他一纵身就冲进房中。
房间里,上官千羽负手而立,目光清冷地看着那个灵位,此刻,灵位之前,香烟袅袅,这是刚才冷腾飞上的香。
冷腾飞指着上官千羽,厉声道:“上官千羽,你在我镇南将军府撒野,本将军拼着这一身官服不要,也非得教训你不可!”
上官千羽微微转头,神色仍然清冷淡漠,但是负在身后的双手却举起,冲着冷腾飞抱了抱拳,道:“冷叔叔,当年指点迷津,暗中关照,千羽并不曾忘。今日此来,只是为了向冷叔叔求证一件事情!”
冷腾飞本来怒气冲冲,摩拳擦掌,他还真不信自己打不过这个小子,一听这话,不禁就是一怔。
他叫他什么?
冷叔叔?
还有,他说什么?当年指点迷津,暗中关照?
他知道?
看着冷腾飞错愕的脸,上官千羽道:“五年前,我便已知道,不过,冷叔叔在朝堂之上一直对千羽不冷不热,划清界线,我知道冷叔叔必有深意,为了不给冷叔叔惹麻烦,我才故作不知。”
冷腾飞瞪着他半晌,冷冷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上官千羽看着冷腾飞怒气虽然稍稍平息,却冷淡地脸,道:“看来冷叔叔对我还多有怀疑,冷叔叔是怕我年轻不知深浅?还是觉得我不足为信?”
冷腾飞不说话。
上官千羽苦笑道:“当年冷叔叔不以真面目示我,使我以为另有其人,的确曾经走过弯路,但是这些年里,我已经查得清楚,冷叔叔就不必隐瞒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冷腾飞顿时就火冒三丈,他指着上官千羽骂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小子,但没想到,你行事糊涂,颠三倒四,我多年好友的唯一外孙女,也因你而死。当初若不是看你父母的面,我岂会暗夜示警?如果换成是现在,我是绝不会理你死活的!”
听他提到燕青蕊,上官千羽的心又是撕扯般的疼痛。
但是,他的脸色仍然冷峻,毫无丝毫感情外泄,他道:“冷叔叔,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查我爹娘的死因,发现了诸多疑点,所以我来请教你!”
冷腾飞冷冷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上官千羽见冷腾飞的表情,还有他紧闭的嘴唇,忽地淡然一笑,道:“即便冷叔叔不说,事情的真相,我也能查得出来,多花一些时间而已。既然冷叔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说着,他就走向苏俊清的灵位。
冷腾飞一怔,上前几步挡住,道:“你要干什么?”
上官千羽一指那个灵位,淡淡地道:“虽然十年前的事我记忆并不多,但是这名字,我还是记得的,此人不是那个因为贪墨被皇上斩首的中书令吗?”
冷腾飞脸色一冷,额头青筋冒出,厉声道:“上官千羽,请你对死者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第626章 大秘密
上官千羽冷冷一笑,道:“这位中书令想必和冷将军交情不错,以冷将军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将一个贪赃枉法的人引为知己,私设灵位!但是,看着自己的知交好友含冤而死,冷将军就无动于衷吗?”
冷腾飞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官千羽身形一动,也没见他怎么作势,就已经到了灵位前。
冷腾飞大惊,以为他要对那灵位做什么,哪怕只是好友的灵位,但是,若是被人轻慢污辱,他也是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准备再和上官千羽打一架时,上官千羽却拈起旁边的香,用火折子占燃了,执着香在灵位前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
他回头看着冷腾飞,道:“冷叔,你与我父母并无交情,却肯暗夜示警;你知道内情,却不信我;你朋友含冤,却不思替他昭雪;我诚心而来,你却讳莫如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中书令的死,我爹娘的遇难,这中间,有必然的联系,而且,这中间,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冷腾飞不由退后一步,眼神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他脸色冷了下来,淡淡地道:“苏兄的死,是皇上亲自定案,证据不足,难以昭雪。你父母为国捐躯,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我不忍你被人利用,被人伤害,这才示警。既然此事你已经知道,我也不隐瞒。但是,你说什么联系,什么秘密,我什么也不知道!”
上官千羽看着他。
冷腾飞与他对视。
在上官千羽深不见底的眼神之中,在上官千羽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之中,冷腾飞强自镇定。幸好他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要不然,还非得在这样的眼神中露出破绽不可。
上官千羽淡淡一笑,收回目光,又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的,我会查出来,你不知道的,我也会查出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屋去。
等到冷腾飞也相随出屋时,院子里哪里还有上官千羽的身影?
冷腾飞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被他自己拳风脚影扫落的树枝和花盘,想到上官千羽的话,还有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冷腾飞表情甚是复杂。
当年事,当年事!
那么多条人命填埋其中,又岂止是苏兄一人之冤?
他去查?
就算他有能力,能查到当年暗中相助的是他。可是,要查清当年之事,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若是他真的能查到,那或许就是天意!
冷腾飞并不知道,当上官千羽去找他的时候,他所掌握到的信息,已经远比冷腾飞知道的多了。
他并不指望冷腾飞能告诉他什么,今天此来,是一个试探。
朝局瞬息变化,太子近来手段频出。
以前,他顾忌着夏紫柔,不想毁了她的幸福,所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现在,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白天,他是铁血无情,雷厉风行,冷面冷心的清河王,晚上,他放着好好的清禅院不宿,把住处搬到了风荷院中。
第627章 爱而不自知
上官千羽住到风荷院已经十天了,这十天里,他喝掉的酒有一年喝掉的那么多。
这十天里,被他烤坏的鱼有一百条那么多。
整个碧波湖的锦鲤算是遭了殃,不过,也亏得早年这些锦鲤在良好的生态环境里,生长繁衍很快,哪怕被他这么捉来吃,湖中锦鲤仍然不少。
浪费时间了这么多鱼的结果就是,上官千羽烤鱼时已经知道去鳞和去内脏,已经知道恰到好处地调味。
虽然烤的仍然远远不及燕青蕊烤出来的味道,却已经能吃了。
他在风荷院的屋顶上喝酒,看着燕青蕊曾经待过的地方,有时候就和衣睡在屋顶上,任夜露打湿他的衣,有时候半夜醒来,茫然四顾,心情无限悲寂;有时候,他喝着酒,就会有泪无声地流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对燕青蕊的感情,更是复杂。
爱而不自知,伤害,误会,及至燕青蕊离开他搬出去,他也不曾正视过自己的内心。
可当他正视时,斯人不但生死相隔,而且魂魄已消。
爱中有愧,愧中有伤,伤中却是锥心刺骨般的痛。
而他以为早已经香消玉殒,阴阳相隔的燕青蕊,此刻却在谷州长原郡的某条街道上意态休闲地闲逛。
此刻她打扮成黑瘦小子,除了一双眼睛机灵清澈,整个样子都是其貌不扬的。
这时候,她迎面走向对面并肩而来的两个人,笑容一绽,牙齿颗颗如玉,她道:“这位兄台,你的钱袋掉了!”说着,一抬手,手中果然举着一个钱袋。
那钱袋金丝绣线,就算里面一文没有,光这钱袋,也值二百两银子。
何况,这钱袋里面鼓鼓的。
这两人二十岁左右,左边那个脸容俊美得有如女子,就算是丹青妙手的妙笔,想要画出这么精致的容貌来,也非得有几十年功底不可。可他长成这样,却不显脂粉气,整个人气质出尘,有如谪仙临凡,嘴角挂着一丝和煦如冬日暖阳的微笑。
右边那个面容清冷,身形挺拔,同样的英俊出尘,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子凌厉之气。
一言以蔽之,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单独走在一边,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但是,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却又相得益彰,让人眼前一亮。实在是晃得人眼花,但是,燕青蕊笑容明媚,哪怕顶着一张黑小子的脸,却仍然悠然自得,没有半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看见燕青蕊手中那个钱袋,清冷男子一伸手拿了过来,这的确就是他的钱袋。
如画男子手中折扇轻摇,笑得和煦温暖:“这位小兄弟,多谢多谢!”
燕青蕊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然后,她就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清冷男子把钱袋挂好,面无表情。
如画男子轻轻笑道:“曲未散,以你的身手,竟然会丢钱袋,这可算是本年最稀奇难得的事了!”
清冷男子冷冷一哼,不理他,脸容清冷,形容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