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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太极

    不过你救我性命,我便也要护你母女二人周全。”李落说完,见窈歆眼中露出嘲讽之意,淡淡一笑道,“其实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不会为难窈族长的,只是族长可有想过,数百年前你族中先辈刚来这里的时候,那位连山先贤怕早就料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窈族长以为兰陵一词当真是那位先贤忘记了么,怕是不见得吧。”

    窈歆一怔,忽地脸色大变,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白了三分,嘴唇发抖,仿佛心内有什么垮了一般,整个人骤然间萎靡颓然了下去,双目赤红,怨毒的瞪着李落。

    “族长早就已经想到了,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承认呢?兰陵只是其一,数百年的光阴,那位先贤的诸般算计,防备的怕不都是你东海遗族一脉吧。四百年前东渡跃龙门的那艘船上,兴许遗族一脉的命运早就注定,族长争的不是天地,而是那位先贤,不知道当初在那艘船上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窈歆怒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殷红刺目。窈兰陵惊呼一声,呼道:“娘,你怎么了!?”

    窈歆缓缓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方才的狰狞荡然无存,眨眼间就成了垂暮老矣的模样。宋无缺暗自咋舌,言语伤人犹胜刀剑,没想到心性清冷的定天王竟然也有这般唇枪舌剑,伤人于无形的时候。宋无缺与窈歆只是初见,李落却和窈歆有过数番交谈,对于连山其人,从窈歆的言语中李落能分辨得出来,半是怨恨,半是倾慕,无论窈歆想要做什么,心底深处都有欲叫连山刮目相看的意味,一旦揭破了这层窗户纸,如果窈歆知道了原来在连山心中,东海遗族一脉只是需要提防戒备的棋子,其中失落可想而知。

    连山当年再如何惊才绝艳,毕竟已是过往,倘若窈歆据实相告,说不得李落也想和那位天纵之才相隔数百年而一较高下,李落没有多说,说的多了反而矫情,窈歆总归是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

    李落转头看着宋无缺和声说道:“我其实很佩服那名唤连山的前辈高人,时隔数百年而威名不衰,能让人忌惮,也能让人恨不得追随左右,倘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那位的风采。”

    宋无缺朗笑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呐!”

    李落展颜一笑,一旁一个身形健硕,相貌俊朗的鲛人低低发出了几个怪异音节,脸上满是崇拜和追忆之色,从腰间拔出一根三尺长的鱼骨兵刃,正要在地上写些什么,李落忽地扬声说道:“听说佛门有一门功夫叫闭口禅,口乃心之门户,口闭心沉;此处一静,万物皆景;此口一闭,万籁皆胜;此心一沉,万象可盛。不知道你是不会说话还是忘了说话呢。”

    那鲛人一脸茫然的看着李落,似乎不明白李落在说什么。宋无缺神色微变,打量了鲛人一眼,露出思索神色。

    “那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了,还未请教你等族人可有姓氏,会不会有一个寞姓?”李落淡淡说道。

    鲛人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李落也没有追问,含笑一礼,道:“如此,还请善待他们。”说完之后,李落微微侧身退开半步,不再多言,只是那鲛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惊意却没有逃过李落和宋无缺的眼睛。宋无缺暗呼了得,李落欲吐未吐,却让鲛人心有顾忌,自然更会善待窈歆。

    鲛人挥了挥手,有族群中的精壮鲛人上前将被制住的窈歆族人赶往一处,窈歆起身,神色凄厉,盯着李落阴鸷说道:“你怎么知道百年前没有人料到你们会来!”说罢,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的颓然离去。

    李落和宋无缺皆是一震,窈歆的神情不似作伪,怨毒有之,欺瞒狡诈却无,难道说数百年前当真有人料到今日会有外人闯入摩朗滩么。两人心神触动,窈歆临行一言简直是匪夷所思,李落和宋无缺相视一眼,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两人皆压下了眼中惊疑,沉稳清明如故,不语怪力乱神,身处绝境,设法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窈族长。”

    窈歆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身子,便又缓缓离去。

    “摩朗是谁?”

    窈歆没有回答,在就要走出山洞的时候才传来窈歆呆滞漠然的一句回音:“一个连山也要躲着的人。”说完,身形没入山中甬道,再无声息。

    司游倦恋恋不舍的看着石道入口,猛地甩了甩头,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又决然的收回了目光。

    “宋公子知道摩朗?”

    “我知道连山。”宋无缺没有回答李落,顾左右而言他,但话中之意却也明了,知道连山,也知道摩朗滩,自然这里的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果然在来时的那艘船上,除了琮馥,就属李落最是无知了。

    “王爷过来瞧瞧。”宋无缺招了招手,示意李落跟随自己上来那颗硕大的牵星石,李落这时才发觉这颗苍蓝巨石上开凿出一条可供一人攀爬的小道,很浅,但对有武功在身的李落诸人和身手矫健的鲛人而言倒是不在话下。李落不知道宋无缺要自己看什么,不过洞中鲛人各自忙碌,一时也没别人理睬自己,索性上去瞧瞧也好。

    四人攀上牵星石,环目四顾,虽是山洞,却有空阔之感,有阵风拂面,不觉气闷潮湿,比上面还要好些。

    “王爷你看那条水线。”宋无缺指着洞中半边海岸沉声说道。

    李落瞳孔微微收紧,司游倦一头雾水,这条水线倒是规整,左右像是两条一明一暗,形状一模一样的游鱼,将山洞一分为二,不过也看不出有什么稀奇,随即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太极!”李落吐了一口气,平静说道,只是眼中风云变幻,绝不似脸上看到的这般平静。

    “太极又是什么?”司游倦还是不解其意。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靠岸鬼船

    东海诸岛没有关于太极的记载,上古流传的书卷几乎在东海绝迹,司游倦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宋无缺解惑道:“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大约是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之类。太极生两仪者,太极寂然不动,本无形象,唯为清净光明之体,此为无生之理性。动则显象起用,乃名为生。所生之象,其数无穷,但始动之际,只有一明一暗两种形色,明色为阳,暗色为阴,因此称为阴阳两仪,两仪又成万象,诸般万物,皆在于此。”宋无缺说罢,见司游倦听完之后更加困惑,笑道,“太有至的意思,极有极限之义,太极就是至于极限,说的是远古阴阳尚未分化的最初之时。”

    “还是不明白……”司游倦拧着眉毛,摇摇头道。

    “哎呀,这个符号就是说那些时间最久,最老的东西。”房千千不耐烦的将身子微微前倾,背着手指点司游倦。司游倦恍然,应道:“那明白了。”

    宋无缺笑了笑,费了半天唇舌还不如房千千的一句话,虽然没觉得气馁,但还是有点哭笑不得。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好说,也许真的是妙手天成也不无可能。”宋无缺回了一句,略略皱起了眉头,这句答言便连自己也不相信。

    李落点了点头,不管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天地伟力的鬼斧神工,这里本就是一个处处透着稀奇古怪和神秘诡异的地方,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

    “对了,公孙前辈呢?”李落记起公孙师,左右不见人影,问了一声。

    宋无缺脸色微微一黯,叹了一口气道:“那日与王爷分开之后不久便起了风浪,公孙前辈一时不查失足落水,原本并无大碍,谁知道海面上突然出现了数道漩涡激流,公孙前辈被卷入漩涡之中,我入水救人却是徒劳,也被这海水漩涡扯了进去,万幸被他们所救,醒来的时候就没有再见到公孙前辈,我问过他们,都没有人看到,也许,哎……”

    宋无缺咽下了凶多吉少几个字,不用明言,其实几个人都已知道公孙师几无生还的可能。李落怔了怔,与公孙师不过数面之缘,要说感慨的确有之,但说伤心难过,对见惯了战场厮杀和生离死别的领军大将而言确是奢侈了些,只是公孙师突遭不测,不知道公孙婉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怎样的伤心欲绝,先是公孙家少君无忌,再是公孙师,公孙婉清的遭遇的确让人唏嘘。

    “无论如何,至少要把这个消息带回竹阴公孙家。”

    “那是当然。”宋无缺看了李落一眼,一指靠岸鬼船,沉声说道,“鬼船启航之时,就是我们离开摩朗滩,重返大甘之日。”

    “也不知道乐今她们现今身处何地。”

    “王爷放心吧,乐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李落微微一顿,沉吟数息,平声接道,“宋公子,时至今日,敢问这摩朗滩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那位连山又是何许人也?”

    宋无缺沉默片刻,静静的看着沉渊海水,缓缓说道:“我也是从族中长辈那里听说过连山这个名字,只知道此人有惊世之才,数百年前乃是江湖中冠绝一时的成名人物,至于他的来历我所知不多,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知晓他的出身渊源。”

    “谁?”

    “大隐于市。”

    “言姑娘?”

    “流云栈或许也知道。”

    “那这里?”

    “族中先辈记载,当年连山前辈将一个惊天的秘密掩藏在了东海之上,也就是如今闻名天下的东海鬼船,至于他藏的到底是什么,没有聚齐三十六艘鬼船之前,谁也不敢断言,兴许只是连山前辈一时兴起,给后人开的一个玩笑也未可知。不过,”宋无缺看了一眼洞中各自忙碌的鲛人,压低声音道,“他们应该知道这里的隐秘,只是碍于誓言不能相告,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好强求,但从只言片语中我亦有揣测,却无法证实。”

    “宋公子有什么猜测?”

    “连山前辈藏在东海的极有可能是一把钥匙。”

    “钥匙?”

    “嗯,一把可以打开一处世外秘境的钥匙。”宋无缺肃容回道。

    “什么样的世外秘境?又是什么样的钥匙?”

    “这就不是我能猜得到的了,那处秘境是凶是吉,是真是假我亦没有半点头绪,就连那把钥匙我也一样不明其意,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张地图,又或者当真只是一把钥匙而已。”宋无缺叹了一口气,颇显无奈。

    “没有办法解开这个秘密么?”

    “办法倒是有,不过未必有用。”

    “哦,还请宋公子指点。”

    “不敢,这个法子笨了些,这里每年都会有鬼船现身,只要等够了三十六年,也许就能凑齐三十六艘鬼船,找出连山前辈藏在东海的秘密。”说完,宋无缺洒然一笑,“只是如你我这般身不由己的人,又岂能在东海一隅枯守三十六年呢。”

    李落哑然一笑,抛开这些鲛人会否阻拦不说,这个法子的确有用,虽说笨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可行之策,只是就像宋无缺说的,身不由己,偷得半日闲也是不易,何况还是三十六年之久。

    “等船修好之后,我们就乘鬼船离开这里,他们答应了,不会留难我们。”

    “好,也罢,这个秘密就留待日后的机缘吧。”

    “只能如此了。”宋无缺朗笑一声,引得不少鲛人翘首张望,颇显好奇。

    “宋公子可曾听闻连山有传人在世?”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那样的惊才绝艳之辈实乃天妒之才,多半已成绝响了吧。”

    李落心中一动,宋无缺神色如常,看似并不知道连山只是一个名号,李落有可能是连山,宋无缺亦有可能,不过李落并没有告诉当日窈歆所言,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重返大甘

    在这场洪流漩涡之中,李落也要留些后手才是。

    李落看着鬼船,神思飘忽,忽然想起了当年初踏鬼船之时,破开鬼船舱门看到的字迹,在鬼船上留下破解之法的人又会是谁。

    福州,桑海,盘雁镇,小福山。

    一艘不算大的海船刚刚靠岸,就有一群翘首张望等了好久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了上来,有呼唤,有叫嚷,有吆喝,热闹的让人心惊肉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船上满载了什么能让人长生不死的灵丹妙药。

    房千千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挤了出来,拧着眉头,皱着小脸,拍打着被人挤得东扭西歪的衣裳,一脸后怕,离了人群之后便远远躲开,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喧闹。不过即便如此,房千千都不曾松开抱在怀里的一个小小包裹,抓的很紧,护的也很严实,看上去珍贵无比。

    喧嚣和热闹不见小,不过人群散开了些,李落和宋无缺司游倦走了出来,轻松自在,远不是房千千的狼狈模样能比。三人驻足,回首向船头一个大汉挥了挥手,那汉子朗笑一声,挥手示意,随即自去忙碌了。

    宋无缺长出了一口气,慨然叹道:“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李落笑着应了一声,环目四顾,脚下这片土地本该很熟悉,没想到在东海漂泊了数月,重回之时竟然有了一种异样的陌生。

    话音一落,李落和宋无缺皆是一顿,脸上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而后就在司游倦和房千千看不到的虚空里有一丝暗流杀意轻轻拂过。杀意来的快,消失的更快,李落和宋无缺微微一怔,相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宋无缺朗声大笑,李落摇头轻笑,都有些难为情的窘迫,让司游倦和房千千一头雾水,好端端的这两人笑什么。

    “今天就算了吧。”

    “嗯,明天再说。”

    “前面不远就是盘雁镇,王爷,我请你喝一杯。”

    “不好,”李落摇了摇头,宋无缺一脸惊诧,就听李落笑颜接道,“今日我请你。”

    “那怎么好……”

    “哎呀,你们就别争了,今个我请你们喝酒。”房千千笑嘻嘻的拍了拍怀里的包裹,一脸得色。

    三人皆是莞尔失笑,房千千那包裹里装的不是别的,都是些外头难得一见的东海珍品,光是拳头大小的阳月石就有四五块之多,拿去换了钱不敢说富甲一方,但腰缠万贯还是有的,这么说来此行收获最丰的就属房千千了,没见她整日里一双明眸都弯成了月牙儿,只差再流点口水了,被司游倦好一顿嘲笑,房千千也不着恼,只顾嘿嘿傻笑。司游倦对阳月石不感兴趣,只取了一根乌蛟筋,留作日后海上之用。李落和宋无缺都是取走了一块阳月石,宋无缺很随意的捡了一块,约莫只是留个念想,李落倒是挑挑拣拣了半天,取走的那块阳月石不算大,但晶莹剔透,几无杂色,被房千千说笑了几句,多半是送给心上人的。李落倒是坦然,直言房千千猜的没有错,这颗阳月石的确是李落寻来打算回去之后送给谷梁泪的。

    离别之际没太多牵肠挂肚和依依惜别的桥段,鲛人寿命悠长,生生死死,分分合合都是过眼云烟,没什么太多的稀罕,倒是有几个鲛人女子面露不舍,颇显遗憾。李落有自知之明,这些个貌美鲛人恋恋不舍的定然不会是自己,而是宋家的无缺公子。

    船只修缮耗费了半月之久,之后那鲛人头领便让李落几人进了船身上的一处密室,留足了足够四人数月之用的干粮和清水,之后便封了门,再三叮嘱千万不能进到船舱,且要等到一月之后方可离开这间密室,要不然会生祸端。李落自然应允,这鬼船本就神秘莫测,再加上当日在盟城外遭遇的那艘鬼船,惊魂魅影历历在目,船舱中还有让李落忌惮不已的蚀骨瓷瓶和江湖上谈之色变的雷电石,这一次可不是要毁了这艘船,而是要借船脱身,自然不好轻举妄动。

    修缮鬼船的这半月之中,李落和宋无缺都没有再踏入这间石窟半步,鲛人颇显避讳,到底是怎么修缮鬼船几人不得而知,直到离去那天,李落也没有再看见窈歆母女。

    密室不大,但装下四人绰绰有余,李落暗暗称奇,当初在那艘鬼船上却不曾留意到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密室,或许这间密室是这艘鬼船上唯一的一处生门。盟城外的那艘鬼船已沉了海,没法子去考究是否也有这样一处密室,不过想来那位连山先贤还是留了一线生机。

    封了门,密室中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四人或是轻缓,或是急促,或是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初时还有言谈,日子久了,难辨昼夜,也便没有多少话说,不过四人都是内力精深之辈,耐住寂寞倒也都是寻常事。除了船身颠簸的那几日,大约猜到是船行摩朗滩,再之后渐渐风平浪静,该是离开了这片海域,让李落颇为遗憾的是自始至终都不曾亲眼目睹这艘鬼船是如何离开牵星石,穿行在海水之中。

    船行多日,略略估算着日子,约莫过了两月光景,四人破开舱门出了鬼船,那鲛人头领临行之际说的明白,一旦离开那间密室,在船上不能久留,最多只能待三天,至于缘由,鲛人头领缄默三口,只让几人谨记就好,莫要节外生枝。

    脚下这艘鬼船无异是一座宝山,偏生几人从宝山出还得空手而归,若说不想一探鬼船究竟那是虚言,不过鲛人有救命之恩,宋无缺几人纵是好奇,却也守诺,不损鬼船分毫,倘若心痒鬼船隐秘,日后再寻一艘也就是了。

    宋无缺走的很洒脱,没有半点留恋,李落亦无不可,反正鬼船也见识过了,至于房千千心思本就不在鬼船上,去也罢,留也罢,亦无所谓,司游倦唯李落马首是瞻。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小福山

    自然也没有异言。在经过一座海岛时四人便弃了船,游到岛上,再回首时,不过数刻光景,那艘鬼船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着实让几人暗呼诡异。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这座悬海孤岛上困了半个月,竟然真有一艘大甘的商船经过,救起四人,等到李落四人随船回了大甘,踏上大地的那一刻,已是福州境。

    福州富饶,桑海更是繁华,有沧海遗珠之称,盘雁镇虽然离着桑海还有些路途,但也算是近水楼台,不比中府别处的县府小多少,而繁华犹有胜之。

    说起桑海,最有名的就是天下闻名的苏小楼,桑海墨卿更是艳名传天下,此女与李落在秀同城有过一面之缘,大概算不上是善缘,若是再见,恐怕没什么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盘雁镇虽难比桑海的沧海遗珠,但也不差,在盘雁镇城外不远有一座小福山,在福州闻名遐迩,算不得洞天,却也是一处福地。山不高,绵延不过几十里,有溪水小河萦绕其中,堆砌成湖,星星点点。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山中没有人家,只有一座逍遥道观,名曰藏福观,不喜香火盛,但求意远静,间间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离藏福观不远有一座水洞,叫小福洞,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甚是稀奇罕见。信步山中,左右都可见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枯藤缠着老树,奇花瑞草,修竹乔松。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崖苔藓生。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浑然一副仙家景象。

    李落知道小福山,不过未曾有缘一观,就连福州也是头一次来,但福州李落却不陌生,听说当年慧王离宫,赐封之地就是福州,算起来是慧王李玄泽长大成人的地方。

    小福山固然秀美,不过此时此刻四人的心思可都还轮不到山清水秀的洞天美景,只想找个酒楼好好打打牙祭,祭一祭五脏庙,这些日子在海上可是好生委屈了自个的胃口,如今嘴里都能淡出水来。

    进了盘雁镇,街上处处繁华,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有沿街叫卖的小贩,还有一座接着一座的酒肆商铺,让人目不暇接,唯有叹一声福州富饶,比之沿海诸州也不遑多让。

    房千千拦住过路的一位行人,问了问盘雁镇最大最好的酒楼在哪里,那人遥指城东一侧,有一座酒楼,名叫沽酒家,是盘雁镇最好的酒家。房千千笑嘻嘻的道了一声谢,也不理会这满身的海腥味,当先领着李落三人赶往沽酒家。

    路途不远,跨了几道桥,尽了几条街,有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映入众人眼帘。这名为沽酒家的酒楼虽然不高,不过占地倒是不小,矮形藏身,有点大隐于市的味道。

    房千千眼睛一亮,这几个月过去,闻着点香味都觉是珍馐美馔,眼前的沽酒家此刻怕是比那皇宫膳房也不差了。房千千闷着头就往酒楼里冲了过去,惹得李落和宋无缺偷笑不已。刚到酒楼门前,不等房千千跳进门里,忽然从头顶落下来一只酒坛,直直砸向房千千脑门,吓了房千千一跳,忙不倏闪身躲开。酒坛碎在地上,水花四溅,染了房千千衣摆。

    房千千一脸怒容,仰头瞧着头顶,脆声喝骂道:“那个不长眼的,往姑奶奶脑袋上扔东西,活腻了不成!?”

    李落和宋无缺司游倦相视汗颜,连忙走上前劝住房千千,酒坛掉的巧,不过没什么力道,一看便知是楼顶之人不小心撞到了,非是存心。房千千还在忿忿不平,看样子定要理论个是非曲直出来,就见酒楼里走出一人,看模样儿该是此间酒楼的掌柜,又是点头,又是作揖,连声致歉,请了四人进来,神色谦恭,却不见那肇事之人现身。

    房千千倒也没当真动气,只是这数月日子里憋得慌,撞得巧了,散散邪火而已,不过那人躲在楼上不说话,颇让房千千不满,敢做不敢当,这个时候倒当起了缩头乌龟,这是什么道理。

    “又不是你丢的,你赔个什么礼?谁掉的酒坛子,让他出来!”房千千皱着眉头喝道。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哎,这,杨家少爷绝不是成心的,还请几位看在老朽的薄面上宽恕则个,这样,今天诸位的酒菜算老朽赔礼了,还望小菩萨海涵。”掌柜哈着腰,连声告罪。

    房千千狐疑的看了看一脸惶恐的掌柜,气着实消了不少,吸了一口气,淡淡问道:“这杨家少爷是你少东家?”

    “不是,不是,老朽还没这个福分呐。”

    房千千呛了一口气,当奴才还有福分了,随即诧异

    就在张老丈踏着清晨的霜冻,赶往九成山的同时,昭遂城中,杨府少主人的卧室内鸳帐低垂,炉香尚,一片宁静。杨澹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轻轻转过头。娇妻凌雨嘉背对着他,犹在甜梦。她柔滑的香肩,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杨澹眉毛挑了一下,微笑着将口鼻轻轻埋到妻子的颈子后,深深的呼吸。她身上那股香甜味道,带着股暖烘烘的温润,沁入心脾。他颜面碰到凌雨嘉颈后的柔软发茎,登时痒酥酥的。凌雨嘉被他鼻息喷上,梦中用鼻音嗯了一声,身子扭

    动着,一双长腿蜷曲又伸直,光滑如丝般扭绞摩擦了几下,又沉入梦乡。杨澹知道妻子这几日义诊辛苦,不欲惊醒她。便以肘支腮,撑起身来,看她的睡姿。他俩成婚一年多了,他婚前一直担心妻子的性子与家里森严的规矩格格不入,差点就要和她私奔。然而凌雨嘉嫁进杨府后,却给了他出乎意料的惊喜。新妇以礼自持,孝敬公婆,体恤下人。品行贤良淑德,行止雍容华贵,无人不交口称赞。这些日子里,她见瘟疫横行,便兴办义医,广济汤药,全力救护灾民。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杨家

    (补之前落下的一段)房千千呛了一口气,当奴才还得分有没有福分,随即诧异问道:“这位杨家少爷什么来头?”

    “嘿,客官有所不知,杨少爷乃是盘雁镇仁心堂的少东家,他父亲就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杨大善人,悬壶济世,医道世家,乡里乡亲哪个没受过杨家恩惠。杨少爷天赋异禀,在医道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医道圣手,为人更是谦逊和蔼,没人不称赞的,可惜……哎,不说了,不说了,扰了几位吃饭的兴致,几位客官里边请,得罪,得罪。”掌柜收了话头,脸上有些许遗憾和感慨,竟似是当真替这位杨家少爷鸣不平,看起来这杨家在盘雁镇确也是个数一数二的鼎食仁义之家。

    房千千按捺下心中好奇,四人进了酒楼,房千千抬脚便往二楼去,掌柜本意要四人在楼下,免得见了杨家少爷再生事端,可惜架不住房千千身轻如燕,一溜烟就上了楼,只叫李落和宋无缺相视无言。

    沽酒家,临窗那侧,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四个小碟,都是下酒的小菜,酒坛子空了七八个,五个立着,其他酒坛东倒西歪的滚在桌上,看情形就是刚才那个险些砸到房千千的酒坛来处了。

    桌上半趴着一人,发髻散乱,浑身的酒气,一上楼就闻得见,带着点馊气,格外刺鼻。好在这会喝酒吃饭的人不多,坐着的几桌食客也都带着怜悯和憾色,倒也没有人流露出不喜厌恶的神色,反而是惋惜多些。

    房千千四人落了座,也不知道过会房千千要付钱,还是打算让酒楼掌柜免了这一桌酒钱,大概是酒楼里拿手的菜肴房千千都要了一个遍,着实让酒楼掌柜一脸心惊肉跳的复杂表情。

    要了酒菜,房千千瞅了几眼烂醉如泥的杨家少爷,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那杨家少爷的确是醉了,根本不知道方才差点伤到了人,只顾着念着,想着,笑着,哭着,仿佛又回去了那天之前的杨府。

    杨府少主人的卧室内鸳帐低垂,炉香尚,一片宁静。杨昭遂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轻轻转过头。心上人程雨嘉背对着他,犹在甜梦。她柔滑的香肩,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杨昭遂眉毛挑了一下,微笑着将口鼻轻轻埋到程雨嘉的颈子后,深深的吸着气。她身上有股香甜和清新的味道,带着股暖烘烘的温润,沁入心脾。他的脸碰到程雨嘉颈后的柔软发茎,登时痒痒的,酥酥麻麻的。程雨嘉被他鼻息喷上,梦中用鼻音嗯了一声,身子扭动着,一双长腿蜷曲又伸直,光滑如丝般扭绞摩擦了几下,又沉入梦乡。

    杨家是盘雁世家,以医道称颂桑海,后来杨昭遂才听程雨嘉说起,程家也是医道世家,可惜世事多舛,程父贪婪,用了些不清不白的手段敛财,结果惹了官司,致使家道败落,程父落了大狱,受了刑,没熬几天日子就撒手归天了,家中剩下的发配的发配,落难的落难,好好一个殷实富商世家顷刻间家破人亡,程雨嘉也便辗转流落到了盘雁镇,才遇见了杨昭遂。

    程雨嘉生着一对桃花美目,睫毛又长又翘,最是含情。此刻她虽是闭目而眠,但浓睫交错,眉眼间那一股浓浓的慵懒媚意,诱人耳热。杨昭遂痴痴瞧着,想着,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长亭中,春光里,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绝美少女。

    他是杨府的公子,文才相貌百里挑一,所以那时候他自信满满地上前搭讪,却全没想到被她当成了纨绔子弟,赏了一记清脆耳光,留了几句责斥,玉人离去,空留了几点余香。可他丝毫没有气馁,反而着了魔,继续追求程雨嘉。不入魔还罢,一旦真个近了身,这才发现,这个美丽的女子简直就是他命中的灾星,将他戏耍得苦不堪言。她说她想要小福山百丈悬崖上的芙兰花,他几乎是摔死了好几回才摘了回来,她含笑接过,却随手插在他的鬓边,捧腹大笑;她说她想吃桑海边上的桂花糕,他就快马加鞭,奔驰了两个日夜,一身的烟尘,差不多成了泥猴儿,风尘仆仆的给她买回来,她只尝了一口,便嫌甜腻,随手给了路边的乞丐;她说她要喝荷尖茶,他问了半个盘雁镇才知道荷尖茶的来历,随即带了自家书童,见天的趁着日头没出来前跑去荷塘里收集荷叶上的露水,等他集了一满坛子送给她,却被她浇给了门前的一株狼佘兰,只道是突然又不想喝了;她临街开了个小小铺子,与人谈笑,却唯独对他不假辞色,可是他却不觉得什么,还因为她貌美如花引来地痞调戏而大打出手,堂堂杨家少爷像个泼皮一样当街厮打,气的杨家老爷吹胡子瞪眼,差点把手里的那根楠木拐杖给生生打断了,可是他却拧着脖子一句话不说,咬牙忍了下来,好似那根拐杖打的不是自个;等他能下地了,一瘸一拐的就去找她,倚着门,他看着她嘿嘿傻笑,而她只是清冷着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终于不再对他呼来喝去了。

    日子久了,就在两人渐渐情深时,她却突然留书说要远行,随即音讯全无。杨昭遂心急如焚,苦苦等了一年,魂不守舍,不知道辞了几家亲事,挨了杨老爷子多少次棍子,都没能换来杨昭遂回心转意,便是认准了程雨嘉,魔障的让杨母心如刀割,以死相逼,才让杨父熄了逼迫杨昭遂娶亲的心思。最后杨昭遂才发现,她就住在不远的巷子中,天天偷笑着瞧他眉心深锁的模样。

    杨昭遂还记得,在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说不喜欢杨府的深宅大院,他立刻答应要舍弃万贯家私与她厮守。那一日,他孑然一身离开家,满心欢喜去找她。而那少女却撑起一叶扁舟,远离江岸。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娶亲的人

    要么是她贪恋虚荣和荣华富贵,不想告诉那人自己已许了山盟海誓,要么就是那人明明知道了程家女子已经有心上人,却还要强迫于她,而且摄于那人的权势,杨家不敢出声,程雨嘉更得委曲求全,保全杨家,这两种,你们觉着哪个更可信?”

    “胡说八道,雨嘉绝非贪慕虚荣的女子,你莫要血口喷人。”伏桌自艾自怜的杨昭遂猛地直起身子,怒目而视,厉声叫道。

    房千千也不生恼,摊了摊双手道:“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啦,嘿,原来你也没喝醉啊。”

    “醉?”杨昭遂凄然应道,“酒能醉人,可是愁却能醒酒,怎么醉,谁能告诉我……”说完,杨昭遂哇哇大哭起来,堂堂七尺男儿,却哭得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童一般。

    房千千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方才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轻声说道:“我要是程姑娘,我一定会想身边有人陪着我,哪怕是死,也好过孤零零一个人的。”

    杨昭遂止了哭声,怔怔出神。李落看了房千千一眼,没想到这个名动江湖的玉手罗刹竟也有这般温柔的时候。房千千看着李落,咬了咬嘴唇,轻声唤道:“王爷……”

    “房姑娘,有些人有些事命中是有定数的。”宋无缺打断了房千千说话,和声回道,却不想因为房千千一时心软而恼了李落,纵然李落身为大甘皇子,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他的性子。

    房千千神情一黯,轻轻嗯了一声,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是非黑白,也不是不相信李落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有些时候的身不由己格外会让人无奈。而当下的盘雁镇里,能解开这个局面的恐怕就只有李落一人了。

    李落笑了笑,房千千的不忍,宋无缺的坦然,司游倦的无所谓,众人的心思清清楚楚,没有谁要去刻意遮掩,做便去做,不做便也由他去。

    “那程家姑娘花落谁家?”李落问了一声。房千千眼睛一亮,抿嘴浅笑,宋无缺展颜轻笑,微微点了点头,而司游倦却是趁着房千千无暇他顾的时候美美吃了几口菜。

    “嘿,来头大的惊人。”邻桌酒客左看看右瞧瞧,又看了杨昭遂一眼,颇显遗憾,又有点理所应当,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哦,莫非是哪个封疆大吏的子嗣?”

    “不是。”酒客摇了摇头,颇有点故作高深的意味。

    “那就是世家豪族的公子爷。”宋无缺笑道。

    “也不是,我给两位提个醒,往那边猜。”酒客指了指酒楼西墙,声音又低了三分。

    李落转头看了看西侧,若有所思,再往西去,来历惊人,那便只有一处了。

    卓州,卓城。

    “难道会是卓城里的王孙公子,或是权贵侯爷?”

    “近了!”

    李落一怔,念头微转,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慧王,难不成是慧王闲来无事,重回封地游历一番。

    “近了?”宋无缺亦是诧异,道,“卓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可不少,这可不好猜。”

    “那位爷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就算在那边也是说一不二,跺跺脚,整个大甘都得颤三颤的大人物。”

    宋无缺看着李落,着实起了兴趣,卓城里还有这样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不知道堂堂的大甘定天王李落又该怎么算。这样的角色似乎不多,但要当真猜起来也不容易,房千千皱眉娇嗔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王孙公子,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哪有强逼人家姑娘成亲的道理。”

    “嘘,姑奶奶,你可别乱说,那位可比什么寻常的王孙公子来头大多了,要不是有这事,那也算是程姑娘积德行善,得了上天眷顾,才能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头上。”

    “好事?我可没看出来哪里算什么好事。”房千千嗤之以鼻道。

    “嘿,怎么不算好事,摇身一变成了凤凰,进了帝王家,这可是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凤凰?帝王家?是哪个当朝殿下么?”李落皱眉问道,愈发觉得十有八九与慧王脱不了干系。

    “要得。”酒客一拍大腿,低喝道,“就是朝廷里的殿下,还是封了王的,你说这算不算好事?”

    “是谁?”

    “说出来能吓你们一跳。”那酒客来了兴致,口若悬河,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宋无缺哑然失笑,房千千摇头不已,能让同座这位爷吓一跳,还是卓城里来的,别的地方兴许差不多,但在这怕是难得很。

    “好好好,那我们就听听呗。”

    酒客颇是不满房千千满不在乎的模样,冷笑道:“那位爷掌着大甘朝廷半数兵马,御封的王爷,皇上亲赐的帅印,手里还有一司衙门,封号定天,堂堂大甘朝廷的九殿下……”

    话还没有说完,司游倦一口酒便喷了出去,房千千吃惊的张着小嘴,宋无缺一脸愕然,李落更是瞠目结舌,闹了半天,这娶亲的人竟然是自己,可是怎么偏偏自己这个新郎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门亲事。

    “吓着了吧。”酒客一脸得色,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说的,可是大甘定天王,牧天狼主帅,执掌巡检司的当朝九殿下?”房千千小心翼翼的看了李落一眼,不死心的问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

    房千千倒吸了一口寒气,正主刚从摩朗滩回来,这是哪门子的亲事。李落眼中精芒一闪,宋无缺亦有凝重,两人相视一眼,皆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虑和惊意,若不是有人假冒李落的名头招摇撞骗,那便是此事另有蹊跷,好巧不巧的就在盘雁镇,刚刚等着四人重返大甘的时候。

    “喝酒。”

    “吃饭。”

    李落和宋无缺异口同声说道,房千千还待再问,宋无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房千千莫要张扬,此事怕是另有玄虚。

    房千千压下心里的疑惑,闷哼一声,埋头吃饭,不再理会那个意犹未尽的酒客。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抢亲

    酒客刚刚吊起来的兴致转瞬就被浇了一头冷水,李落几人似乎当真被吓到了,连话也不敢接,冷了场,寒了胆子,让那酒客很是不乐意,鄙视的看了看李落几人,低声嘟囔了几句,便也打住了话头。

    酒菜虽是佳品,可惜听过李落要娶亲的传闻之后,吃在嘴里也变得味同嚼蜡。草草用了饭,四人起身下楼,李落回头看了临窗的杨昭遂一眼,依旧还是那副情难自已,苦不堪言的模样。

    这一桌酒菜房千千还是没叫掌柜免了银子,如今腰缠万贯,这点碎银子当然瞧不在眼里。

    “宋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无缺怔了怔,呆呆的看着盘雁镇的车水马龙,此际已是春末夏初,算算时日,距当初离开盟城时已有一年之久了。

    “你们说,会不会在别处,也有一位宋家公子在娶亲?”宋无缺忽然说道。

    “你的意思这件事不是巧合?”

    “实在是太巧的,巧的让人不敢相信,王爷,你会信么?”

    “但是会有什么人能猜到我们从福州靠岸,又敢断定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回来?”房千千一脸的不解,愁眉苦脸的说道。

    “不知道,”宋无缺摇了摇头,朗声接道,“但至少有一件事我们足以断言,那就是娶亲的绝非是王爷,单凭这一处便足够了。”

    “宋公子的意思是?”

    宋无缺看着李落,笑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办法?”

    “抢亲。”李落淡淡应道。房千千一愣,嘿嘿笑了起来,雀跃说道:“我也去,我也要去抢新娘子。”

    “那是自然,人多了热闹。”宋无缺笑道,“王爷,此间事了,我们再分别也不迟。”

    “嗯,还要请宋公子仗义出手相助呐。”

    “哈哈,好说,且去瞧瞧这位新郎官当得起王爷的几分神采。”宋无缺朗笑一声,四人转身离去,伏案神伤的杨昭遂似有所感,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街上人来人往,却道是哪人才知道自己的悲苦。

    程雨嘉出身不好,但也不能没了名分,当初被杨昭遂带入杨府便就没有名分,只是杨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生怕再有个什么幺蛾子。如今程雨嘉出嫁,那位便开了金口,替程雨嘉说了一个出身,成了杨老爷子的义女,而杨昭遂就成了程雨嘉的义兄。

    三天后,杨府张灯结彩,府中上下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家攀上了这样一门亲戚,别说盘雁镇,就是整个福州也屈指可数;忧的是醉在后院的少爷,原本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却被棒打了鸳鸯,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看着杨府少爷这些日子里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模样,又怎能不让人唏嘘不已。杨府众人惋惜感慨之余自然免不了后怕和侥幸,都说那位杀伐凌厉,倘若知道了程雨嘉和杨昭遂之间的事,发起怒来,说不得杨家也要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三天后,送亲的人就是如今成了程雨嘉义兄的杨昭遂。大红的喜字,锦绣耀眼的花轿,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多半个盘雁镇都热闹了起来。杨昭遂呆呆的出了府,呆呆的被人拉扯着穿上了喜庆的衣裳,又呆呆的被人搀扶到了马上,仿佛一只提线木偶,眼前的热闹似乎是在五行之外,看得见却听不着。杨昭遂脑海里留着的还是程雨嘉身穿凤冠霞帔的模样,颜色很鲜艳,红的像血。

    自打那天程雨嘉与那人见过一面之后,杨昭遂就再没有和程雨嘉说过话,连远远看程雨嘉一眼的机会都极少。杨昭遂很想掀开身后花轿的帘子,问一问程雨嘉当年的山盟海誓可还作数么,还是说她其实也想飞上枝头,成了那王府内苑里的妃子。

    杨昭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花轿,花轿左右伴着两个持剑的俏丽女子,冷漠,不苟言笑,纵然是大喜的日子也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其中一人察觉到了杨昭遂的目光,冷冷瞥了一眼,杨昭遂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寒颤,忙不倏将头转了回去,深吸了几口气,压下险些到了嗓子眼的心跳,暗自凄苦不已,就连那人的两名侍卫都没有勇气直视,又怎么敢站在他的面前,去争一争自己心爱的女子。若是这样,程雨嘉恐怕会瞧不起自己吧,也好,当一个懦夫的妻子怎比得过尊贵的王妃呢,而且还是他,那位权倾天下的国之重器。

    送亲的人群便这么走着,喜气洋洋,除了双目无神的杨昭遂和那顶静寂无声的花轿。那位身份尊贵,自然没有登门娶亲的道理,虽说这样送亲有些自贬身份,日后程雨嘉过了门说不得让人轻视,但想着那人的出身来历,送亲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要去的地方在盘雁镇另一头,是一座不逊色杨府的大院,本家姓杜,是盘雁镇的里正,虽不入皇权之列,但在盘雁镇的地面上好歹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论家道不逊色杨家多少,至于口碑风评,却是拍马也及不上杨家的。

    那位迎娶程雨嘉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桑海,惊动了本地的知府知县,这都快马赶来盘雁镇。杜家近水楼台,也不知怎地得了那位应允,借了杜家别院当成迎娶程家姑娘的新闺,杜家借势,水涨船高,这些天在盘雁镇奔走吆喝,怎一个趾高气昂了得。

    杜家当家杜不晦搓着手站在门口垫着脚张望,此刻也是一身新衣,红光满面,容光焕发,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今个是杜不晦娶妻。送亲的鼓乐声和鞭炮声老远就听见了,只是怎么还不见人来,杜不晦有些着急,生怕后院里的那位爷等得不耐烦了,想到这里,杜不晦就有些埋怨起老对头杨奕然来,不过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人家命好,白捡了一个黄花大闺女,摇身一变变成了皇亲国戚。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讨喜钱

    日后这盘雁镇里怕不就是杨家一家独大了。杜不晦转着心思,想着该怎么和杨家拉近点关系,最好攀上姻亲,程雨嘉成了王妃,那杨家少爷可不就还得再寻一门亲事么。杜不晦一边盘算着自家那些个不成器的女娃,哪个才配得上杨昭遂,一边焦急的等着。先来杜家的是知县,桑海知府也来了,此刻就陪在后院说话。杜不晦生怕怠慢了这些朝廷大吏,更怕那位爷待得不舒心,就打发了自己的妻妾去后院伺候,唯恐这些府里的下人粗手笨脚坏了大事。不管那些妇道人家乐不乐意,杜不晦倒是自得,耻笑妻妾眼界太低,脸皮太薄,没见这几日就连知府知县大老爷见了面也得客客气气的说话,换成别人,想都不敢想。

    终于,送亲的人冒了头,杜不晦松了一口气,忙叫来身边小厮去后院通禀一声。盘雁镇虽说比不上卓城,但也不能让人笑话穷乡僻壤,不懂规矩,省得日后程家姑娘去了卓城被人耻笑。杜不晦暗暗叹了一口气,念叨着杨奕然可得明了自己这番苦心啊。

    近了,杜不晦堆上笑脸,又挺直了挺直身子,眼下这个时候,自己可是那位爷的第一道门面,半点也不能马虎。

    花轿近了,骑在马上的杨昭遂面目清晰可辨,如丧考妣。杜不晦暗自冷哂,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自己能有这般机缘,别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过了门的娇妻也一样舍得。

    当然了,眼下这个时候该说的话还要说,该装的笑脸也还要装着,谁让成了皇亲国戚的是杨家呢。

    花轿近了府门,杜不晦忙忙迎上前去,刚要牵马,忽听一旁跟着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杨家大喜,怎么连个喜钱都没有,杨家小气,你们杜家怎么也这个德性?”

    杜不晦脸上的笑容一僵,好一个没眼色的市井之徒,要是换作平时,早就叫家丁抓出来教训一番,不过今个这日子不同往日,万不能有半点差池,随即皮笑肉不笑的叫道:“怎么会没有喜钱,是哪位要讨喜钱,站出来让杜某瞧瞧,今天可是贵人大喜的日子,咱们盘雁镇普天同庆,少不了你的喜钱。”

    “嘿,普天同庆,口气不小,天可还高着呢。”

    杜不晦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哪里是来讨喜钱,分明是找茬添堵的,脸色一沉,喝道:“想讨喜钱出来说话,杜某不敢说一言九鼎,但也说一不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耍赖不成。”

    “出来就出来,这大喜之日,难道你杜家还能吃了我不成。”声音懒洋洋的应着,一个人影分众而出,随意的站在人前,双臂抱胸,懒懒散散的看着府门前一脸寒色的杜不晦,不是司游倦又是哪个。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司游倦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的说道:“怎么,杜大人这是打算今个之后再把喜钱要回去么?”

    “放肆!”杜不晦脸黑成了锅底,暴怒叫道。

    “算了,算了,杜兄,今天是大喜日子,切莫动气,哎,这位英雄,老朽义女今日出阁,能来既是有缘,老朽这里有喜钱,怠慢了,还请英雄莫怪,拿着喜钱就让开路吧,莫要误了良辰吉日。”杨奕然抢先几步,从怀中取出一封红纸包裹的喜银,交给了司游倦。司游倦看着一脸憔悴的杨奕然,杨奕然让司游倦让开去路,本是心存善意,免得司游倦遭了不测,只是司游倦本就为了搅局而来,岂会轻易让开去路,似笑非笑的将银子接到手中,掂量了掂量,随手抛到地上,冷笑道:“今日之后,杨老爷就贵为皇亲国戚,这点银子,打发叫花子么?”

    “好胆,我看你是成心的,来啊,给我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杜不晦厉喝一声,左右奔出数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就要上前擒住司游倦。杨奕然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就欲动手的杜府家丁,疾声说道:“英雄慎言,这可不是儿戏,拿了银子快些走吧。”

    “还没拜堂成亲,让我这等山野草民长点见识,急什么,不急,吃了酒宴再走不迟。”司游倦哈哈大笑道。

    杨奕然愕然无语,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道天高地厚,恼了府中那人,诛灭九族都是轻的。杨奕然还待再劝,便听杜不晦阴恻恻说道:“杨兄,你还看不出来吗,这狂徒可不是为了讨喜钱,分明就是存心惹事,要是平日也就算了,今个这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杜某府中可是有人等着呢,落了你我颜面事小,误了时辰事大,你我谁也担当不起。”

    杨奕然张口结舌,连声叹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杜府家丁上得前来。司游倦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有点喜钱的意思。”说话间,那些杜府家丁恶狠狠的扑了过来,如今杜府背后可是有人撑腰,那位爷自然是不用说,知府知县大老爷可都在身后的杜府院子里,别说是个江湖浪子,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杨奕然不忍直视,多少有些恼了司游倦不知轻重,不过也不想司游倦年纪轻轻就伤了性命,赶到一边也就是了,大不了舍了这张老脸,保他一个平安。杨奕然于心不忍,刚刚别过头,就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杜不晦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杨奕然连忙转回头去,却见那些杜府家丁一个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离着司游倦还有数步之遥,竟然连近身都不曾。杨奕然心中一跳,冷汗直冒,到了这个时候怎还能看不出来司游倦是有备而来,矛头怕不是杜杨两家,而是另有所图。

    马上的杨昭遂眼睛突地一亮,挺直了身子,双目泛着红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司游倦。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嫌少

    送亲的队伍里一道身影快如急电,直直刺向横在路中央的司游倦。司游倦双目收紧,反手摸出腰间暗藏的一支短刃迎了上去,就听一声脆响,人影稳稳落地,司游倦却倒退了两步才站住身形,面罩寒霜,恼怒的盯着眼前来人,正是守在花轿旁的一名持剑女子。

    女子掌中长剑遥指司游倦,冷漠问道:“你是谁?”

    “又来一个,也好,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扶琮司游倦,你又是谁?”

    “哼,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女子冷叱一声,没有理会司游倦,目光罩向司游倦身后的人群,冷冷说道,“出来吧。”

    “嘻嘻,嘿嘿,被你看到了呀。”房千千蹦蹦跳跳排众而出,吐了吐舌头,冲司游倦眨眨眼,笑道,“都怨你,笨!吃亏了吧!”

    司游倦咳嗽一声,脸色涨红,输了一招就已经很难堪了,还被房千千取笑,脸皮着实烫的紧。

    “姐姐别生气啊,我们可是慕名而来,专程来贺喜的。”

    “放肆,谁是你姐姐!?”女子轻蔑的看着房千千,一脸冷意。

    房千千却是没心没肺,依旧笑嘻嘻的,也不生气,笑道:“哎呀,那是我说错了,看你年纪不大,或许还是妹妹呢。”

    “找死!”女子俏脸一沉,就欲发难,忽听花轿旁那个沉默不语的女子平声说道:“既来贺喜,那就不好拒之门外,不过贺喜是你们这个样子吗?”

    “嘿嘿,我们可是备了厚礼前来,要是这还不算贺喜,那你们可就太小心眼啦。”

    “哦,什么厚礼?”

    房千千看着司游倦,司游倦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钱!”

    “忒地小气。”房千千白了司游倦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阳月石,托在掌心,娇声道,“怎么样,我们可是诚意十足哦。”

    “一块破石头,有什么稀罕!”杜不晦嘲笑道。

    “石头虽破,不过换下你们杜府家业想必还是绰绰有余的。”房千千傲然说道。

    “大言不惭……”

    “阳月石,手笔的确不小。”花轿旁的女子飞身落到房千千身前,看了看房千千掌心处的阳月石,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淡淡说道,“即为贺喜,那就里边请吧。”

    杜不晦张了张口,不过看了看持剑女子冷若冰霜的面庞,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丧气的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杜府家丁。

    “嘿,进去自然要进去,不过这喜钱可还没给呢。”

    持剑女子挑了挑眉梢,寒意渐盛,杨奕然硬着头皮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打算要多少喜钱,老朽不才,家中倒是有些余财,女侠还请直言,老朽定不会叫女侠空手而归,只是你看这吉时就快到了,别误了事。”

    房千千瞥了杨奕然一眼,反手将阳月石抓了回去,娇喝道:“你是嫁女,又不是娶亲,我找你讨什么喜钱?”

    “找不才也行。”杜不晦黑着脸冷声应道。

    “呦,感情是杜大人娶亲么?”房千千取笑道。

    杜不晦脸色愈加难看,咬着牙说道:“自然不是老夫娶亲,不过老夫也算个门前行走,这点事还是做得了主的。”

    “哈哈,嘿嘿,当奴才当得这般心安理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不多见了,叫你一声杜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杜不晦气的脸色发青,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自己就算是条狗,那也是条身份不同的狗,被当众如此数落,就算自己忍得了,也不能坠了那位的名头。

    人群中有人嬉笑出声,这杜家在盘雁镇虽是殷实富足之家,但说受人敬仰,远不如杨家。今天是杨家飞黄腾达的日子,有人闹事,自然就有乡民仗义执言,不少人温言劝说房千千和司游倦莫要得寸进尺,也有人喝骂怒斥起来,让两人快些让开,说话便也不怎么好听。司游倦冷笑不语,房千千唯恐天下不乱,只道是事儿越大越好。

    就在这时,府门内传来一个威严厚重的声音:“何人在外喧哗,新娘子为何还不进门?”伴着话音,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面蓄长髯,额宽鼻正,倒是有点堂堂威仪之势,正是此地乐平县知县范进之。

    “范大人,”杜不晦连忙躬身一礼,擦了擦额头冷汗,低声说道,“有刁民闹事,拦着花轿不让进门……”

    范进之脸色一沉,扫了杜不晦一眼,恨铁不成钢的低声叱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成何体统!有人闹事,抓起来不就行了,有本官做主,你还怕个什么?”

    杜不晦哭丧着脸偷偷看了看依旧躺在地上的杜府家丁一眼,心道哪里是不想抓人,分明是抓不了,要是能抓还不早抓起来了。

    范进之咳嗽一声,字正腔圆的说道:“你二人为何拦着花轿?罔顾法纪,该当何罪?”

    房千千噗嗤笑出了声,捂着肚子道:“哎呀,官老爷可别吓唬我,我就是讨点喜钱,可没干违法乱纪的事。”

    范进之眉头一皱,瞪了杜不晦一眼,这些许小事还要自己堂堂一县知县亲自出马,果然山野小民,上不得台面。杜不晦心里把房千千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房千千,不过眼下还得僵着笑脸,一脸窘迫。

    讨喜钱是福州的习俗,范进之为一县父母官,自然知道,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颔首笑道:“原来是这样,怎么,他们不愿赏喜钱么?来啊,给这位姑娘送一份喜钱,来者是客,都不能怠慢了。”

    “给过了,她不要。”

    “怎么回事?”范进之皱眉喝问道。

    “她嫌少。”杜不晦哭丧着脸答道。

    “嫌少?”范进之气笑了,盯着房千千问道,“你想要多少喜银?”

    房千千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一脸坦然的望着范进之。范进之摸了摸胡子,试探问道:“一百两?”

    房千千摇了摇头。

第一千七百 快让开

    示意范进之再猜。

    “一千两?”

    房千千依旧还是摇头不已,范进之脸色微微一寒,久在官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比杜不晦要高出一筹,眼前女子绝非是要借喜宴之名讨取银钱,而是来者不善。

    “既如此,不如你来说。”范进之语气转冷,淡淡说道。

    “一万两。”房千千听着周遭众人的哗然,不紧不慢的接道,“黄金。”

    范进之一口气险些背过去,气急败坏的叫道:“放肆,反了,来人,给本官将这口无遮拦的女贼拿下。”

    “嘻嘻,这怎么转眼工夫就成了女贼,官老爷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房千千笑容可掬的看着四周涌上来的兵勇,有恃无恐,这般场面想来足够大了。

    杨奕然急得团团转,喜宴不见血,否则会是大凶之兆,程雨嘉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怎么说心里也还有个疙瘩在,如果程雨嘉嫁入王府,那是她的命中福贵,倘若半路生了枝节,这可叫程雨嘉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杨奕然冲着持剑女子连连作揖,祈求道:“两位将军,还望看在小女薄面上出手相助,莫要伤人,莫要伤了人啊。”

    “将军?”房千千嘲弄一笑道,“真正的将军这会远在牧州,哼,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呼将军么?”

    “你找死。”持剑女子杀气暴涨,冷冷盯着房千千。房千千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拍着高耸的胸膛,娇呼道:“呀,好凶,好害怕,司大哥救我!”

    司游倦眼皮直跳,倘若对面换成自己,怕不是早就忍不了了。

    持剑女子虽然冷漠,但并非蠢笨之人,如何能看不出眼前两人就是要借机生事,意图清清楚楚,便是杜府院中人。与其拖泥带水,不如快刀斩乱麻。念及此处,持剑女子冷哼一声,剑芒轻吐,就要出手,死活不论。突地,房千千躬身一礼,肃容说道:“一万两黄金是我瞎说的,你们别当真,我是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姑娘这个玩笑可是开的过头了。”范进之冷声说道。

    “小女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替程姑娘不值,程姑娘人长得好看,心肠更好,前些时候她救了多少人,简直就是盘雁镇的活菩萨,这样的姑娘家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可是乡亲们瞧瞧,”房千千指着那两名持剑女子,气呼呼说道,“你家主子不上门迎亲也就算了,如今花轿就要进门,还不见出来接接新娘子,哪有这么欺负人的,知道的是程姑娘出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买来的使唤丫头呢,你们杨家堂堂大户,怎地一点骨气都没有,大伙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言辞有据,让范进之哑口无言,杜不晦也在一旁呲着牙吸凉气,人群中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杨奕然只觉后背上落了无数道鄙视的目光,老脸涨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可不就是卖女求荣么,若是自家亲生女儿还好,可是这程雨嘉,哎,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杨奕然回头看了一眼静寂无声的花轿,一咬牙,一跺脚,狠心道:“杨家虽只是个小门小户,雨嘉也只是老朽义女,但这位女侠说得有道理,今日是小女出阁,虽然比不上你们尊贵,但也不能让小女受了委屈,人老朽就送到这里,想娶小女,让王爷亲自来迎亲。”

    “哎,杨老先生,你这是何苦呢……”范进之劝道。

    杨奕然索性豁了出去,一脸坚毅,倔强的看着范进之,没有半点退意。范进之左右为难,这老头名声在外,当真要认定了,怕是难劝的很,而且范进之也不敢用强,日后这位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了,自己小小一个九品芝麻官,还是别找不自在为好。

    房千千很是知机的挥手鼓动起来,脆声叫道:“出来接,出来接!”

    渐渐的,有人应和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汇聚到了一处,声势不弱。大约在此刻围观众人的心里,出来接,就是那位对盘雁镇一镇之民的重视,是一种仰视般的祈求,让那上位者瞧上一眼,哪怕施舍点善意和笑容,就已经足以填满心里那点期许。

    范进之一怔,民心所向,有些棘手,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府中那位爷的心思,倘若擅作主张,恼了那位爷的兴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范进之压低声音道:“你去府里通传一声,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杜不晦冷汗直冒,颤声问道:“草民该……该怎么说?”

    范进之瞪了杜不晦一眼,叱道:“当然是实话实说,杨老先生要依福州娶亲的规矩,这是人家自己的家事,别的要你操心吗?”

    杜不晦眼睛一亮,暗自咋舌,果然都是官场里的老狐狸,明哲保身的手段已是炉火纯青了。杜不晦边往里跑,边是叹气,没有官身,别看前些日子范进之见着自己客客气气,当真要遇了事,还不是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杜不晦也发了狠,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攀上那颗擎天巨树,那位爷牙缝里留点余荫出来,都足够杜家鱼跃龙门的。

    杜不晦转着念头,没留意迎面有人来,还自闷着头赶路,就听迎面有人咳嗽一声,杜不晦急忙抬头,身子一颤,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便听一人沉声喝道:“快让开!”

    杜不晦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点头哈腰道:“王爷,徐大人。”

    “府外何事如此吵闹?”名唤徐闻达的桑海知府沉声问道。

    “这,哎,有人撺弄着杨老爷子一定要王爷亲自去府门前迎亲,小人人微言轻,不得已只好前来通禀一声。”

    “哼,胡闹,范进之呢?”

    “杨老爷子今时不同往日,范大人也做不了主啊。”杜不晦苦着脸说道,偷看了一眼正中那位面带轻笑的俊朗男子。

    徐闻达正欲斥责,便听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徐大人,不必动怒。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假冒的王爷

    大喜的日子,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杨老先生既然定要本王去迎亲,那就出去瞧瞧,免得再有人说本王不懂礼数。”

    徐闻达一礼,恭恭敬敬的回道:“都是些山野小民,扰了王爷清静,罪过,实在是罪过,王爷大度,下官佩服的很呐。”

    “好了,别拍马屁了,随我出去看看。”男子笑了笑,不以为意的向府门外走去。

    徐闻达连忙跟上前去,杜不晦也知机的紧紧跟在人群最后,这个时候,定不能离中间那人远了。

    杜府大门外,杨奕然呆呆出神,不知何故,总有点心神不宁的烦躁。房千千鼓着腮帮子,挑衅的看着那两名持剑女子,司游倦面带嘲讽,冷眼旁观。

    就在这时,听得府门内传来杜不晦尖锐的叫声:“王爷到!”

    四周围观众人皆都翘首张望,待要看看那位名震天下的大甘殿下是何等风采。房千千亦是眼睛一亮,踮着脚尖道:“在哪呢?在哪呢?快叫我瞧瞧!”

    说话间,一行人大步流星出了杜府大门,正中是名男子,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也是生着半鬓华发,不见憔悴,反而有一种异样的魅力。男子面含微笑,神色颇显随和,风度翩翩却又不减威严,看似温和,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久居上位的雍容大气,一眼望去,书中所载的皇子王爷就该是这般模样,比李落更像大甘的殿下,可是和李落相较,却是一处也不像。

    房千千朱唇微张,惊叹了一声。司游倦瞥了房千千一眼,只道是房千千有什么感慨,便听房千千低低呢喃道:“长的真好看,他可比王爷顺眼多了!”

    司游倦脑门一热,险些憋出内伤来,瞪了房千千一眼,房千千吐了吐舌头,小脸一红,嘿嘿一乐,冲司游倦眨眨眼,以示歉意。就在司游倦回头的刹那,就听房千千用极细微的声音嘀咕道:“他是真的长的好看呀。”司游倦干脆装作没听到,淡淡的看着引得围观百姓惊呼连连的年轻男子。男子挥手示意,神色谦和,纵然司游倦有先入为主的厌恶,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男子风度神采样样不凡,只不过连同相貌在内,却没有一处和李落相似。

    男子上前几步,看着杨奕然和颜悦色的行了半礼,杨奕然手忙脚乱,刚才虽说下定了决心不能让程雨嘉受委屈,要那位王爷出府迎亲,可是当真站在男子面前的时候,杨奕然只觉得口齿发干,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更别说不卑不亢的回话了。

    这时,一名持剑女子快步走到男子身侧,传音低语了几句,男子一扬眉,转头望向站在一旁凑热闹的房千千和司游倦,却见房千千笑嘻嘻的冲男子挥着手,俏脸绯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了羞。男子一怔,颇有点摸不着头脑,淡淡一笑,将目光落在了送亲的队伍中。

    杨昭遂怔怔无语,看过了丰神俊朗的大甘殿下,再瞧瞧落魄憔悴的自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输的一败涂地,怎一个自惭形秽了得。

    男子温颜说道:“本王初来福州,不知道这里的风俗习惯,怠慢之处还请岳丈莫要见怪。”

    杨奕然张了张口,有些赧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还能再说什么,怕是多说一个字,都会被人斥责矫情了。

    “王爷,雨嘉虽非老朽亲女,但……哎,请王爷一定善待小女。”

    “岳丈放心,本王不会亏待雨嘉,她很好,本王很喜欢她。”

    “那就好,那就好。”杨奕然搓了搓手,汗颜说道,“时辰要到了,王爷,这就进去吧,劳烦王爷奔波,小民……”

    “今日之后,雨嘉便是本王之妻,你我便是一家人,岳丈不必如此客气,随意些就好。”男子朗笑道,“是本王失礼在先,如何敢言奔波,只道再奔波些怕是才能配得上雨嘉的蕙质兰心。”

    杨奕然也笑了,提起的心放了回去,眼前这位殿下言谈风趣,随和可亲,约莫是雨嘉的好归宿吧。

    杨奕然吐了一口浊气,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杨昭遂,黯然轻叹,当爹的如何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念想,可是事已至此,难道杨家还敢毁约不成,最紧要的是花轿里的程雨嘉是愿意的。想到这里,杨奕然心里就有些刺痛,曾几何时,自己何尝不是将程雨嘉视为儿媳,杨家的少奶奶,可是如今程雨嘉摇身一变,却要成了卓城里的王妃。

    杨奕然挥手示意,一个杨府本家的中年人高呼一声:“起轿……”

    “慢着。”一个朗悦声音从旁传了出来,左右诸人四下找寻,说话之人也没打算藏头露尾,径直走了出来,风流潇洒丝毫不弱于那名男子,正是闻名天下的无缺公子。

    “你又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范进之气的鼻子都歪了,刚走两个,又来一个,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宋无缺看也不看范进之,平静的看着眼前男子,眼中有好奇,好奇之余,似乎还多了一分比较的意思。男子见状心中微微一沉,宋无缺眼中的比较绝非是拿自己和他相较,分分明明是在和另外一个人比照着。

    范进之不时的留意着男子的脸色,见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忙不倏跳将起来,喝道:“若为贺喜,那就请入府,若是捣乱,休怪本官治你个蔑视皇权的罪责!”

    宋无缺哈哈一笑,这才将目光转回到范进之身上,和声说道:“藐视皇权?好大的罪名,只是范大人还未够资格治我的罪。”说罢,宋无缺看着一旁脸色不甚好看的桑海知府,笑道,“汪大人贵为桑海知府,或许可以试一试。”

    “你到底是谁?何故在这里大放厥词?”桑海知府汪文远拦住暴跳如雷的范进之,冷声问道。

    宋无缺环目一扫,朗笑道:“一场扬南论道,王爷之名天下皆闻,可惜在下不曾与会,实在是可惜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切磋一二

    “荒谬,王爷贤名天下谁人不知!你这狂徒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堂堂大甘定天王娶亲,这般场面太过儿戏了,不合王爷的身份啊,所以在下不请自来,专程是为贺喜。”

    汪文远脸色骤然发青,宋无缺的意思先不说范进之,就算自己这个桑海知府也够不上资格在这里说话,当着盘雁镇全镇百姓这么多双眼睛,如何能让一府大员下得了台。

    “狂妄!无知小辈,本官不够资格,难道你才够资格!?”

    宋无缺笑了笑,没有应声,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了。

    “你不认得我?”

    “我应该认得你么?”男子讶然反问道。

    宋无缺点了点头道:“你应该认得我。”

    “大胆!”范进之高叫一声,跳将起来,指着宋无缺的鼻子怒声呵斥道。

    男子倒未动怒,淡淡回道:“你是谁?”

    “在下宋无缺,家父南王宋崖余,听闻大甘定天王娶亲,特来贺礼。”宋无缺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南王之号若是有人不知道,但天南宋家可是闻名遐迩,在大甘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汪文远脸色一变,闭口不言,范进之亦是大惊失色,若是眼前男子当真是宋家公子,自己小小一个知县,的确还未够资格定他的罪。

    “你真的是南王世子?”范进之艾艾期期的问道。

    “如假包换。”宋无缺朗笑一声,道,“莫非王爷不欢迎在下前来贺喜么?”

    “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欢迎,那就请吧。”男子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无缺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失色的杨家众人,微微一笑,道:“贵府嫁女,确是喜事,不过一入侯门深似海,进去了,怕是就出不来了。”

    杨奕然冷汗直冒,一个是大甘王爷,一个是宋家天骄,哪个也不敢得罪,哪个也得罪不起,只得僵着笑容,不敢出声。

    “即为贺礼,又不愿入府,耽搁着吉时吉日,宋公子莫非是在等什么人么?”男子不慌不忙的淡淡说道。

    宋无缺展颜一笑,侧身向男子身后的杜府大门瞧了一眼,朗声说道:“我等的人来了。”

    众人一惊,齐齐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男子闲庭信步般走出杜府大门,先是看了宋无缺一眼,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自称是大甘定天王的俊朗男子身上。

    杜不晦一愣,愕然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府中?”

    “不请而入即为盗,唐突之处还请杜先生海涵。”来人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很是俊雅淡然的一个邻家郎,正是今次娶亲的正主,大甘定天王李落。

    杜不晦呆了呆,摸了摸脑袋,今天的事处处透着古怪,门前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犯不着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强出头。念及此处,杜不晦一缩脖子,来了个眼不见为净,鼻口观心,转眼间便入了定,免得招致杀身之祸。

    男子转身看着李落,神色冷幽,半晌之后忽然朗声笑道:“你来了。”

    李落奇道:“你不认得他,却认得我么?”

    男子淡淡回道:“只是想你该来了,怎么,今天来的人本王都要认得不成?”

    “那倒不用。”李落轻轻一笑,看着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桑海知府汪文远和知县范进之,和声接道,“定天王已有正妃,娶亲只能纳妾,便是纳妾,没有卓城宗正司那里的落笔记载,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杨家义女怕是进不了卓城就会被宗正司缉拿问罪,还会祸及杨家满门,这个道理想来知府大人是知道的。”

    汪文远心中一凉,与范进之面面相觑,确是忘了还有这一桩,只看到宗室亲王娶亲,欲图攀龙附凤,却疏忽了宗正司衙门的规矩。

    “那又如何?到了卓城,还不是本王一道口谕的事。”男子淡然应道。

    李落笑了笑,接道:“说的也是,定天王飞扬跋扈,在卓城中权盛势重,宗正司衙门的确不敢将他如何。”

    “大胆!”这番话吓了汪文远一跳,忙不倏侧眼看了看身边男子,只是这男子未曾号令,眼下却也不敢越俎代庖,遣人拿下这等口出狂言之辈,最要紧的还是场中多了一个南王世子,此际虽不知虚实,但那份气度却是做不了假的。

    男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李落,事到如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若非呆傻,便是胸有成竹,另有打算。

    “如何?”宋无缺扬声问道,众人不明就里,唯有李落明了其意,和颜回道:“我只是远观,不曾近身,不过观其气度仪容,哈,却比我更像三分。”

    宋无缺莞尔,竟然有假冒之人比正主还要像的,简直是奇闻怪谈。宋无缺扶额叹道:“区区数人而已,你是怎么让他们相信你是大甘定天王的?”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汪文远和范进之更是一脸土色,惊恐的看着身边男子,闹了半天,莫非身边这名男子竟然不是大甘的九殿下,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丢了乌纱帽事小,若是被朝廷问罪,能不能保住脑袋都不好说了。

    男子哈哈大笑一声道:“真是无稽之谈,若本王非是那人,那何人才是?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本王不愿在这大喜的日子动刀动枪,不过也没耐心听你们在这里的疯言疯语,来人,拿下!”

    汪文远和范进之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两难,着实棘手的很。男子脸色一沉,叱道:“尔等安敢忤逆本王之令!”

    汪文远嘴唇发青,硬着头皮便要传令州府将士先行拿下李落和宋无缺,之后再从长计议不迟。宋无缺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是极像,不过此刻倒是半点也不像了。”

    “来人,给本官……”汪文远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宋无缺平声截道:“不必让汪大人为难,听闻定天王刀法不凡,宋某倒想切磋一二,是真是假,自然分晓。”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定天王令符

    “你们宋家想要造反么?”男子漠然说道。

    “岂会,若是旁人,宋某自然不敢造次,不过宋某与定天王神交已久,想必王爷也会不惜赐教。”宋无缺淡淡应道。

    “今日是本王娶亲之日,尔等在这里妖言惑众,其罪当诛,汪大人不动手,可是当真要让本王出手么?”男子冷冷说道。

    汪文远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何必眼巴巴跑来趟这趟浑水,眼下骑虎难下,范进之早早就成了缩头乌龟,一声不吭,只好干咳一声,硬着头皮问道:“你说你是南王世子,可有明证?”

    男子不满冷哼一声,汪文远背心一寒,这下不该得罪的人可是得罪的差不多了,求神拜佛,只道今日若能全身而退,日后必将奉上菩萨金身。

    宋无缺笑道:“我没有,那他有么?”宋无缺一指眼前男子,朗声问道。

    “他……王爷有定天王令符的。”汪文远急忙回了一句。

    宋无缺看了李落一眼,李落摸了摸鼻尖,轻轻一笑道:“我是没有,令符我倒是有不少,一块中书令,一块西空寂帅令,还有军中的虎符令,对了,尚且还有一面天子令,独独没有定天王令。”

    “天……天……天子令!?”汪文远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天子令……你们……你是谁?”

    “哈哈,亲都订了,帖都发了,诸位莫不成连新郎官的面都没见过么?”

    李落摇头不已,只当作没有听到宋无缺的打趣之语。只是旁人听在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汪文远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惊骇欲绝的看着李落和宋无缺,峰回路转,只是这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男子大笑一声,面罩寒霜,冷声喝道:“无知鼠辈,竟敢冒冲本王的名号,罪不容恕,来人,拿下,格杀勿论!”

    宋无缺皱眉说道:“既然有胆子打着定天王的旗号招摇撞骗,自该有定天王的气度才是,莫非你怕了宋某手中的刀?”

    男子冷笑道:“区区匪盗之流,还用不着本王出手。”说罢,男子扫了一眼失神瘫倒在地的汪文远,低骂道,“朽木不可雕也,本王看你这知府也是到头了。范进之!”

    “下官在。”范进之脸颊一颤,慌忙应道。

    “拿下这几个叛贼。”

    范进之面带犹豫,忽见男子冷冷的瞥了自己一眼,范进之一动,猛然间心中一阵狂跳,只觉一股血气直冲百会,仿佛加官进爵和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招手一般,与其当个知县到老,还不如搏上一搏,万一身边这位才是真的定天王,当日那枚定天王令,做工、质地可是半点不掺假,能否平步青云就看今朝。

    范进之猛地跳了半步,双目泛红,尖着嗓子叫道:“奉王爷号令,来啊,把这些叛贼给本官拿下!”说完,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仿佛失了魂一样的汪文远,目光炙热,好似这桑海知府之职已是囊中之物。

    李落暗叹一声,汪文远看似孱弱不堪,只是眼底深处沉静自若,此举实不失为弃车保帅的良策,日后倘若问责,也不过是个有失体统,不善应变之罪,大不了降了官职,脑袋却已无忧,若说见风使舵,这范进之终归还是天真了些。

    宋无缺遥望李落,四人俱是面无惧色,丝毫没有将涌上前来的州府官兵放在眼里。宋无缺眼中有询问之意,李落略一沉吟,先是摇了摇头,又再轻轻点了点头,宋无缺洒然一笑,尽在不言中,朗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说完,长刀出鞘,一声脆鸣,四下官兵齐齐止步,忌惮的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宋家公子。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官拿下他们!”范进之高声叫道。

    “慢!”就在这时,忽然那顶花轿中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接着花轿的帘子一抖,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探身出了花轿,皓目剪水,眉如弯月,唇齿含情,果然是一个千里挑一的绝美人儿。

    杨昭遂鼻子一酸,呢喃低语道:“雨嘉……”

    程雨嘉忽然现身,新娘子的鲜红盖头便给她扯在手中,杨奕然吓了一跳,连忙叫道:“雨嘉,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程雨嘉欠身一礼,俏脸悲伤,便如那饮散落花流水,各有东西,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似乎悲不自胜,又有看破红尘的呛然,透着些无所畏惧的萧索,俏然而立,如云端的七彩朝霞,或是世外深处的空谷幽兰,乌云迷障的浊,怎也盖不过那缕骨子里的轻灵和纯澈,安静之中自有一股不可轻辱的锋芒,在女子身上极为少见。

    程雨嘉看着那名俊朗男子,不卑不亢,无惊无惧,好似对自己半生结局亦无所谓,而且对众人眼中些许羡慕,些许嫉妒,些许百感交集的眼神坦然受之,唯独对身旁那双望穿秋水般的眼避而不见。

    范进之嘴角一颤,刚要呵斥,猛然醒觉这身穿嫁衣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要成了定天王妃的贵人,如何还是自己小小一县知县胆敢呼来喝去的。范进之连忙改了口,换上一副殷切恭敬的语调沉声问道:“夫人有何见教?”

    程雨嘉葱白玉指点着那名俊朗男子,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然脆声喝道:“他是假的!”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犹是范进之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眼角扫过坐倒在地失神不语的桑海知府汪文远,猛然间才醒觉过来自己已身陷进退两难的境地,这才明白一向雷厉风行的顶头上司怎会如此不济,到头来却还是自己嫩了些。

    那名男子哈哈一笑,道:“过了这道门,你就是本王的爱妃,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这等玩笑?快回去!”

    程雨嘉轻轻摇了摇头道:“就算过了这道门,奉完了茶,我也不会成为王妃。”

    “哦,此话怎讲?难道你听了他们二人的胡言乱语。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宋家纵横刀法

    以为本王当真是假扮的么?若是如此,那你就太让本王失望了。”男子一脸惋惜的说道。

    程雨嘉面露嘲讽,淡淡回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一个传言,王爷当年为了救一个女子,不惜违背天子之命和亲王之令,当着天下人的面豪气万丈的许下诺言,娶了一位相貌丑陋的女子为妻,文不争第一,武不论第二,出则群雄拜服,入则万众恭迎,动静之间天下惊,怒笑之时鬼神惧,这就是王爷当年为破那位女子誓言时许下的豪言吧,却道是大甘之中多少女儿家都在深闺梦中想着盼着,有朝一日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都是旧事,你提它做什么?”

    程雨嘉深吸了一口气,极是平静的说道:“这样的大甘九殿下,会因为我的容貌而用强要我的这幅皮囊么?王爷若是当真有这样的喜好,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是王爷得不到的?”

    “雨嘉……”杨昭遂颤声呼道。

    程雨嘉娇躯轻颤,却没有回头,轻轻吐气接道:“其实我早该猜到的,是我自己蠢,堂堂大甘九殿下,又何须用我在乎的人来要挟我呢。”

    男子沉默不语,淡然看着程雨嘉,眼中倒是有了一丝惊诧,却没有被程雨嘉喝破行藏的仓皇,依旧还是那般镇定自若。

    “嘻嘻,姐姐要去哪里呀?这个时候再要杀人灭口岂不是画蛇添足,告诉在场的人你家主子是个冒牌货了么。”两道身影,一先一后,在半空中轻轻一碰便即分了开来,左右散在程雨嘉身侧,正是一名持剑女子和房千千。房千千笑容可掬,憨态十足,若不是瞧着持剑女子衣摆下那几丝闪闪发亮的银线和几抹暗红,定能让人以为房千千是哪个富贵世家里人畜无害的千金小姐。

    “多行不义,如此行迹委实让人恶心,躲在这些捕快衙役身后就想高枕无忧,阁下也太小看宋某的掌中刀了。”宋无缺冷声喝道。

    男子似笑非笑,抬眼看了看宋无缺,打了个哈欠,淡淡说道:“是么?早听说你们宋家有纵剑横刀的绝学,不知道是不是言过其实……”

    话音未落,便见宋无缺脸色一变,清啸一声,刀光长饮,直直奔向男子面门。男子哈哈一笑,面无惧色,竟然迎着冷冽的刀芒踏前一步,一双手,白如羊脂,竟比女儿家的手还要细腻三分,就这样形如分柳拂花一般伸了进去,硬生生将耀眼刺目的刀芒拦了下来。

    李落看了看宋无缺手中长刀,神色如故,似乎没有听见方才那名男子口中所说之言,看了一眼司游倦和房千千二人,轻轻点头,鸣鸿轻轻一挑,斩向那名男子后背。

    男子似是吃了一惊,百忙之中尚有余暇讶声说道:“依多为胜,南王世子和大甘殿下原也是这般不讲道义么?”

    此言一出,范进之惨呼一声,眼前一片漆黑,荣华富贵转瞬便化为乌有,能否保得住这条小命怕也难说了。

    杜府门前异变突起,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再去留意范进之的模样,方才还瘫在地上装疯卖傻的徐闻达一跃而起,厉声喝道:“来人,护驾!”

    州府衙役本就六神无主,此际乍闻徐闻达传令,忙不倏将杜府门前围了起来,刀剑皆都对准了那名男子和两名持剑女子,就连范进之也不曾落下,被两名捕快一前一后形似保护,实则收押了起来。

    府门前刀光剑影,徐闻达有心讨些功劳,护住自己这顶乌纱帽,只是场中三道人影兔起鹘落,实在不是麾下这点兵将能插得上手的,只好咽了咽口水,守在战圈之外,不过看也没再看范进之一眼。

    就在李落出刀的刹那,房千千和司游倦也齐出了手,各自拦下一名持剑女子。司游倦拳风猎猎,似是卷起了大浪淘沙一般袭向一名持剑女子,誓要扳回方才输的半招。而房千千身形飘忽不定,宛若一只穿花蝴蝶,颇具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片叶的意境,但见身形轻灵莫测,任凭持剑女子剑芒吞吐,房千千却仿若在剑芒之上翩翩起舞,每每都叫持剑女子的杀招无果而终,灵动异常,而那些要命的暗器根本不见房千千举手抬足便已悄然近了持剑女子的身,若说凶险,还要胜过司游倦三分。

    七个人,战局三分,定数便在李落,宋无缺和那名男子这一边。宋家的纵横刀法,李落的大罗刀决,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奇功绝艺,若是宋无缺与李落联手,放眼江湖,怕是没几人敢言能全身而退。不过此刻宋无缺和李落心中皆有冷意,眼前这个男子看上去只是个翩翩浊世公子,岂料一身武功看似竟然不在宋无缺和李落之下,虽说在李落和宋无缺联手之下落了下风,但面不改色,出招有攻有守,一时半刻竟不曾显露败象。

    李落还好,依多为胜云云向来不怎么在意,能用牛刀杀鸡绝不会自重颜面而自讨苦吃,只是宋无缺心高气傲,与李落联手便已勉强,如今两人强攻不下,如何能让宋无缺甘心,只见宋无缺刀锋一转,刀光大开大合,正是宋家纵横刀决的精髓所在,招招索命,只攻不守,竟是将性命交给了李落的大罗刀。李落微微扬眉,大罗刀守多攻少,护住宋无缺,但凭宋无缺一展宋家纵横刀决的凛冽之势。

    刀光一层叠着一层,一道追着一道,积而成山成海,宋无缺啸声不绝,纵横刀决下杜府门前的这方天地竟被割成了无数零散的碎片,分分合合,皆在宋无缺一念之间。男子脸上的淡然渐渐隐去,略显吃力,余光微扫,与司游倦相持的侍女还算好些,尚有几分余力,但和房千千交手的那名持剑女子败象已成,勉力僵持,怎奈房千千诡异莫测的暗器手法,顾此失彼,一袭白衣早已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轮回

    这还是房千千未尽全力的缘故,交手之际不时偷偷向和司游倦交战正憨的那名女子使个绊子,或者丢过去几枚银针暗器,若不然眼前这名持剑女子早就该躺在地上了。

    男子长啸一声,掌势突变,平地卷起一道飓风,惶惶炎日,竟似眨眼间到了寒冬腊月一般,寒气刺骨,将四周的衙役捕快扫的东倒西歪。宋无缺剑眉一扬,冷喝道:“要走,没那么容易!”说罢,长刀一纵一横,有破天之势,将那道飓风拦腰斩断,刀势不减反增,罩向那名男子。男子哈哈大笑道:“宋家横刀,不外如是。”说话间,身形忽然一颤,竟然凭空消失在风眼当中,宋无缺一惊,急急收刀,反手斩向身侧,却见那男子不慌不忙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长刀刀身轻轻一点。宋无缺闷哼一声,刀劲一顿,男子便借这微微停顿的工夫,身如利箭,直直闯进了房千千与持剑女子的战团,双臂一绕,吐出一道气劲,逼开房千千的暗器,探手抓着女子肩头,运力抛向远处,大笑道:“做了新郎官也无甚趣味,大甘王爷,就此别过,待我再替你娶上几位貌美佳人,你便坐享其乐吧,哈哈。”

    李落嘴角微微一扬,鸣鸿骤然一亮,复又一暗,明暗之间,身化阴阳,刀出生死,杜府门前这片被宋无缺横刀割碎的天地忽然生出一道阴阳明暗的界限,看不见头顶朗日,觉不得炎炎烈日的热,没了风声人语声,剥离了颜色,只剩下凝在鸣鸿刀上的阴阳二气,仿佛此刻在这方圆之中,日月黑白、明暗动静皆在这一刀中生,又在这一刀中死,生生死死流转不定,此生彼死,此死彼生,周而复始,无有尽处。

    这一刀,越过了大罗刀的生死和阴阳,名为轮回。

    那条阴阳分割的线没有刻意去画在半空中,但场中几乎人人都能看得见,仿佛一伸手也能摸得着,只是千人千眼,每个人看到的割线都不尽相同,有远有近,有粗有细,有浓有淡,不过也有一处共通之处,就是那名男子恰恰就在这条分了明暗和阴阳的线上。

    男子脸色骤变,再无嬉笑神色,面罩寒霜,厉啸一声,身形暴退,眼中露出狰狞神色,生受了宋无缺一刀和司游倦一掌,卷起与司游倦交手的持剑女子,冲天而起,向街旁一座木楼掩了过去,避大罗轮回一刀如蛇蝎一般。

    斩出这一刀,李落脸上浮现出一缕病态的红晕,身形微见踉跄,竟被这一刀抽空了全身的内劲,冰心诀几乎见了底,便是李落自己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后怕的心悸之情。刀出之后,阴阳自成,李落握住鸣鸿的手不住发抖,只觉掌中这把鸣鸿刀似要破空而飞一般,从刀身上传来一道道说不上是暴虐还是欣喜雀跃的复杂意味。这一刻,鸣鸿刀似乎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灵,让李落骇然失色,连忙竭力安抚掌中鸣鸿刀。至于那大罗刀决生死阴阳凝聚而成的轮回诀,李落已无心思和力气再去探究到底有什么变化,一任其生生灭灭。

    李落没有再看那名男子,这一刀之后,李落便已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力气挥出第二刀了。仅仅这一刀就叫男子吃尽了苦头,刀化阴阳,衍生轮回,生生死死流转不息,不管身法再如何迅捷,总也是破不开逃不掉轮回的命数,油然一股绝望的心绪笼上男子心头。男子心中一狠,戾气骤显,夹杂着一声惊叫,男子反手将本欲救走的持剑侍女丢了回去,试图用女子的血肉之躯来抵消大罗轮回杀招。

    持剑女子绝望的看着男子,只是男子在将女子丢向阴阳割线之后竟然头也不回,一心只想掠上那座木楼,避开这轮回一刀。刀芒过处,持剑女子忽觉暖洋洋的,似和风,似细语,呢喃轻吟,不惹厌,生不得抗拒,想伸手抓住,只是扑了个空,却不知道诸如轮回命数这种东西虽与人息息相关,不离不弃,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它到底是何模样。

    刀芒拂过持剑女子之后,那条阴阳割线黯淡了许多,但黑白依旧分明。眼前的木楼近在咫尺,此刻在男子眼中却无异于天堑沟壑,可望而不可及,终于在男子眼中看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就在这时,先前与房千千交手的那名持剑女子返身回来接应男子,立足之处就在木楼之上,高呼道:“主人!”

    男子眼睛一亮,狂喜叫道:“助我!”

    持剑女子还不曾看到自己同伴的下场,闻言急忙跃向男子,半空中男子一把扣住女子手腕,持剑女子没有丝毫防备,只觉半身一麻,竟被男子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就在女子茫然不解的眼神中,男子邪邪一笑,道:“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说罢,将女子运力抛向身后如影随形的追命刀芒,借势竭尽全力抢向道旁的木楼。

    毫厘之间,就在刀光及体的前一瞬,男子终于踏上了那座木楼,一个闪身没入堂楹之后,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你的大罗刀倒也不算辱没了青姬战刀的威名,哈哈,下一次我再来领教。”

    活生生的两条人命,竟然不曾换来男子哪怕一个回头或是恻隐,走的决然洒脱,便似只是抖落了两片灰尘一般轻巧。李落吐了一口气,喉间有淡淡的血腥味,这一刀,在外可断日月,在里稍有不慎也能要了自家的小命。若是再有一刀,那名男子决计逃不了刀下亡魂的结局,只是李落挥不出这第二刀了,就算拼了命斩出第二刀,李落暗自盘算,自己多半会死在那名男子的前面。

    一式轮回,除了鸣鸿刀外,此间种种,皆在轮回里,纵然是李落也难以例外。

    李落收起了鸣鸿刀,方圆的明暗阴阳才渐渐散了去。众人还都吃惊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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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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