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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二百六十三章 实化的域

    水声近在咫尺,还有血璃发出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轻微低吟声,格外考验他的定力,不过他自来喜欢女色,却不好女色,平心静气倒也不难,只要不因为羞辱动气,就能定下心神后开始推敲身旁血璃身份的真假,除此之外,就是为何自己与她身手相差如此悬殊。

    来历真假暂且不说,反正以目下的情形,先当她是假,但是也不用这么早下结论,慢慢再找是真的线索。至于身手,他自忖与血璃相差并非是天渊之别,她出手的内劲也并非不可捉摸,只是她用劲的法子极其巧妙,如臂驱使难形容其万一,好似在她手上的气劲是活的,快慢随心。其实也用不着太快,比他快一分就好,他快,她只快一分,他慢,她也只快一分,就是这一分,在她拳掌之间,便足以将李落肆意凌辱。

    李落很庆幸她没叫自己帮她做些净身沐浴的事,洗了身子,等她上岸穿好了衣服,这才转身回了岸上。全身上下早已湿透,血璃看着落汤鸡一般的李落,笑的没心没肺,乐不可支。李落只当作眼前是个透明的人,运起冰心诀将衣裳上的水气逼了出来,蒸腾如雾,倒叫血璃刮目相看,难得夸赞了他一声。

    衣裳还是有些湿,但是勉强能穿,日头也快上来了,倒也不碍事,极北的深处本来就不算太冷。

    接下来几日,血璃带着李落四处游逛,美其名曰找衣裳,不过看她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无奈之下,李落只好叫她穿上自己换洗的衣裳,大小很不合身,穿上之后像极了戏台上那些穿着水云袖的戏子。血璃倒是不介意的很,用血剑裁剪了裁剪,宽处太宽,窄处太窄,勉强装下身子,很是不伦不类。李落见状,请了白虎帮忙猎杀了一头毛兽,煮熟了兽皮,取深潭之中千年寒蛟的筋做丝线,缝制了两套衣裳。血璃很不客气的拿走了一身,兽皮衣物裁剪合体,比之前穿他的衣服好看的多。

    这一次李落未敢有什么怨言,在那潭水边捕杀那条千年寒蛟的时候终于见识到了血剑的威力,潭水幽深,一眼望不到底,那条寒蛟也不知道在这片寒潭之中活了多久,李落只是说了一句缝制衣裳没有丝线,血璃便拎着血剑到了潭水边,自然他也还得在三步之内。血璃站在深潭边无聊的打着哈欠,睡意惺忪,就在李落不明所以,刚要出声相询的时候,那剑动了,若说快,竟也不是给他的第一个感触,而是就在剑光出红芒显的刹那间,这里的空间和脚下那座深潭仿佛凝滞不动了,一物一华,皆似进了血剑的疆域,它想如何便如何,肆意以红芒为墨,在这方天地里写写画画,残缺断续,诸般种种只是她想怎样就怎样。末了,红芒没入深潭,转了一个圈,好像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子浣花洗纱的模样。在这之后,血璃收了哈欠,提了血剑,冲着李落满不在乎的说道:“捡丝。”

    捡丝?这潭水深幽,哪里来的丝线可捡?就在李落暗自诽谤的时候,潭底冒起一阵气泡,眨眼间从水底漂上来一条长逾三丈的青色巨蛇,头顶有角状隆起,竟是一条有化龙之相的寒蛟。天可怜,它兴许早已察觉到头顶的两尊凶神,躲在潭底不敢露面,哪知道却被李落随口一句没有丝线害了性命。李落怔怔无语,这条寒蛟最少也有数百年的寿命,大甘未曾立国时它便已经活在极北深处,可惜死于非命,时也命也,谁能说得清楚,就算说的清楚,怕是也要看那血剑的主人心情是好是坏。

    血璃剑斩寒蛟,叫李落抽蛇筋当成丝线,自己躺在树荫下穷极无聊的打瞌睡。寒蛟也算异种,筋皮皆是罕见的奇物,不过蛇皮湿滑,做不得寻常衣裳,只能做成诸如避水衣那样的宝物,现如今只能随手丢弃,李落稍有惋惜,不过跟了血璃和白虎,眼界自然也需得高一些。取了蛇筋为线,缝制兽皮衣物,幸亏见过中军骑将士做过,照猫画虎,缝制的衣物倒也不难看。

    动手缝制衣物的时候他一直在思索一件事,血璃剑斩寒蛟,剑芒凝滞天地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李落想到了很早以前大隐于市的掌教素惠清曾说过一个字,名曰域,言及乃是武道究极,至于域是什么,照她的意思说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至于域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却不曾施展过,究竟是不得施展还是另有打算,李落不得而知,不过在大甘时,的的确确未曾听闻有人施展武道之域的传闻,兴许有,但是见过的或许都是死人。有心想问她方才施展的是否就是剑域,不过这些日子和血璃的关系有些微妙,问是能问,但眼下似乎不是最好的时机,且先等等再说。只是有一件事李落很确定,依素惠清所言,域字一道,难领悟,难传道,多是凭借自己的慧根和悟性,就像大隐于市的两个传人言心和流云栈,言心虽有大隐于市门下大弟子的身份,武功一向被世人视为大隐于市这一代门人中最高的一个,只是要说将来的成就,流云栈多半是要在她之上的,究其因由,十有八九就是在域的领悟上有深浅之别。

    没有人能轻易将域实化,显于人前,这是当日素惠清的言中之意,但是今时今日,那个视世俗礼法如无物的血璃却能轻而易举的将李落猜测是域的武道绝学施展给他看,杀蛇取筋是一,恐怕大半还是告诫他最好别心怀侥幸,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边最好。说一万道一千,李落自忖自己未必就比那条寒蛟强多少。

    闲闲散散的游荡了些日子,该是到了赴约的时候,李落旁敲侧击的提醒她。刚开始血璃装聋作哑,白虎更是事不关己,不过许是他说的多了,定是嫌他鼓噪。

第二千二百六十四章 真气

    血璃削了一根树枝,美其名曰当主人的应该调教他的武功,免得日后在极北深处丢她的人。这不是商量,她也没问问李落有何看法,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试着枝条趁手,然后就在李落毛骨悚然里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自此半月有余,李落身上就没有不带伤的时候,她打起人来没轻没重,有时候只是轻轻扫在衣襟上,比起慈母弹起儿郎身上的灰尘时所用的力道还要轻柔些,但是重的时候约莫当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家,枝条灌上内力,不比武塔的熟铁棍温柔几分。

    最开始的时候,护体真气勉强护着不被她打的筋断骨折就已经艰难的很,更遑论反击,万幸她还知道轻重,削了一根枝条,换成她的血剑,李落早不知道埋了多少回。血璃出手,不分时间,不分场景,不分地点,夜里正睡着的时候,冷不丁从白虎身上跳下来,冲着李落一顿毒打,那木条好似活了过来,任凭他再怎么左挡右挡,总是能快一步找到破绽,每每打到的地方虽说不要命,但都是最疼的地方,依着李落这样善忍耐疼痛的人都忍不住呻吟出声,每逢呼痛,血璃就是一脸的嫌弃,骂他娘娘腔,着实让他有苦难言。

    随时偷袭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叫他囫囵吞了一枚山梨果,差点噎死他;烤了一只叫不上来名字,形似野兔,但是满嘴尖牙的小兽,金黄流油,色香味俱全,只吃了一口,被血璃冷不丁暗算,手没动,但是她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一个前仰,骨头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差一点憋死他。末了血璃拽出骨头,看着三魂七魄少了一半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掩饰自己下手太重的尴尬,拎起李落丢进了水里。那天夜里,李落就烧了起来,被血璃折腾了这么久,莫说是铁打的汉子,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耐不住如此蹂躏。但是,望着血璃一脸关切和跃跃欲试的表情,李落哪敢怠慢,找了些草药,不管有用没用,外敷和内服都用上了,只三天就好,实在是怕让血璃胡乱动手要了自己的命。

    这般折磨也就罢了,最让李落苦不堪言的是她不论何地都会出手,美其名曰考较他在危险关头的应变之力,但是人有三急,在解手的时候出手,而且还是偷袭就有些过分。李落避之不及,狼狈的一手提着下衣,一只手勉强抵御那根枝条,挨打都还算其次,血璃下手没轻没重便也罢了,但叫他在一个至少相貌看着还是个妙龄女子的血璃面前这幅模样,想死的心都有了。打完了李落,血璃丢下枝条,目光往下一扫,撇嘴很是不屑,拍拍手,嘟囔了一声好脏,便自转身施施然躲去了一旁。

    李落运了好久的气才能站得起来,悲从中来,但是莫可奈何,拖着满身的伤换洗了衣裳。每每这个时候,那头白虎定是会躲的远远的,有些时候干脆不见身影,等他挨完了打,才会慢悠悠的溜达回来,咧着嘴看笑话,没心没肺。最早先的时候李落还会气恼白虎看热闹幸灾乐祸,不出七天,就再也没有气恼的心思,并非白虎的模样看顺眼了,而是他着实没有力气和白虎动气。

    但是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就有一次,李落施展刀法,许是无意,或者凑巧,恰好削断了血璃掌中那根枝条。血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抽出血剑,先是封住鸣鸿,然后再震飞李落掌中兵刃,制住穴道之后,从一旁树上折下来一根粗如儿臂的树枝,照着李落后背再加勾股的地方就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毒打,一边打一边念念有词,叫你削断它……

    一番毒打,打到血璃消了气,李落已经起不了身,护体真气已被树枝砸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后背和后腰上皆是鲜血淋漓,微微一动就是连心的疼。打完了李落,看着起不来身子的他,血璃很后悔,难得的温声致歉,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便依着自己的心思和办法,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温柔细语,嘘寒问暖,简直是判若两人,替他擦洗身子和伤口,搀扶喂饭,也不管李落的手还能动,细心照料,除了生儿育女,几乎把一个女人家能做的事都做了。

    李落终于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是个什么境地,当初写下这句话的那位先辈说不定也挨过美人的毒打,这才悟出这个道理,这次的伤好了,下一回却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血璃如此行事,李落暗自思量,她下手的时候除了算计着不会活活打死他之外,别的时候都是冷漠无情,而她心疼李落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好似发自肺腑的关心他,由此可见先不说睡了千年之久是真是假,但睡醒之后这人多半神智不会太清楚,一半是常人,一半是疯子。

    和她动怒并无用处,想活命,最好还是照她说的做。所以当血璃露出内疚不安的神色时,李落却是淡然处之,如今的歉疚,和反目无情最多不会多过一瞬光景。人贵有自知之明,恃宠而骄,也要看宠的那人是谁。

    这样的折磨足足持续了大甘历一月有余,李落终于能摸到血璃手中那根枝条的门径,被打的次数多了,不管是躲避还是忍受疼痛,总归有些心得。若想避开血璃掌中枝条,单靠冰心诀并不足够,就算自己看到料到并且察觉得到,那根枝条总是会先一步碰到自己身上。在被打了许多许多次之后,终于冰心诀有了一丝不同,那一缕古怪的气息渐渐与冰心诀合而为一,自此之后,李落就看的更快,动的也更快,直到有一次他真真切切的躲开血璃掌中枝条之后,大喜过望,笑道:“我明白了,若想躲开你手中的枝条,须得用那一缕真气才可以。”

第二千二百六十五章 三年之约

    血璃仿佛一副看着白痴的模样瞧着他,惊讶问道:“你不知道吗?”

    李落一滞,茫然摇摇头。

    “我以为你知道呢,打了你这么久,我都累了,还以为你是个不开窍的废物,原来你不知道先天真气呀。”

    李落沉默片刻,隐约察觉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什么意思?”

    “我用来打你的就是先天真气,当然比后天修炼的真气要灵动一分,如果只是用后天真气敌对,肯定是避不开的。”说完之后血璃泄气的说,“白打你这么久了,原本是打算让你试一试操控先天真气的方法和技巧,没想到你竟然才刚知道。”

    李落脸色铁青,岂止是她白打了一月有余,自己也白白挨打了一月有余,血璃却还一脸无辜,再加上十分的不满和唠叨,“你要是不知道,你问我呀。”

    ……

    李落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血璃,你干脆杀了我吧。”

    血璃讪讪一笑,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嘻嘻,嘿嘿。”

    李落怅然无语,遥望极北深处那座连天雪山,也许,自己活不到看见渊雪的那一天。

    数日后,白虎转道,往祭坛的方向而去。

    青牛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玄蛇团在一起,闭目养神,看似沉得住气,唯有那薄薄一层的眼睑却有点微微的抖动。再瞧白头巨猿,一脸的幸灾乐祸,咧着嘴不怀好意的看着青牛。那只青鸟尚算自在,只是好奇的瞧了瞧青牛这侧,不明白这次怎么又变成青牛孤家寡人一个,而后低头瞧着岁首族人,再抬头望着天边远处,那里有一只小青鸾正在展翅翱翔。

    镇族流落,辰族下路不明,太白绝迹,原本的祭坛奇珠之争只不过是岁首和荧惑较量比试而已,不过自从三年前机缘巧合从天南来到这里的李落异军突起,祭坛一会,一人连取三枚珠子,让岁首荧惑两族吃了个哑巴亏,这一次祭坛之争,两族皆是摩拳擦掌,如果李落再来,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青牛来了,却不见李落的踪影,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开鼎之后再来可就没有资格争夺五鼎神珠。青牛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往山下张望,要是李落不来,这次的珠子决计没有它的份,再等下次,那是五年之后,而非三年,这叫尝过珠子滋味的青牛怎能舍得。

    青牛频频往山下眺望,岁首族人固然吃惊,倒也松了一口气,唯有荧惑这边那两个择选出战跃跃欲试的族人颇是气馁,看似此番出战是抱了一雪前耻的打算,若是太白无人,岂不是无趣的很。眼见那大鼎鼎身上的眩光愈发显眼起来,依规矩,一族两人,岁首两名族人已经往大鼎走了过去,荧惑稍待片刻也跟上前去,青牛看了看场中情形,垂头丧气,该来的终还是不曾等来。

    就在这时,山底忽然传来一声虎啸,应和着狂风大作,青牛一震,哞一声叫了起来,青鸾振翅,凶猿张开大嘴无声的咆哮着,黑色玄蛇扬起头颅,目露奇光。青牛激动的险些跳起来,甩着尾巴,呼扇着一对肉翅,哼哧哼哧的探头探脑往山下瞧。一道白影,迅若流星,从山底直刺而上,稳稳若在祭坛西侧最边缘处,不是白虎又是哪个!

    青牛大喜过望,小跑着迎了两步,忽然硕大无比的身躯一个猛顿,尾巴骤然夹了起来,灰溜溜的赶紧让开几步,恭恭敬敬的候在边上。白虎背上的李落看了一眼,心里暗骂,到底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远古灵兽,这脸皮的厚度和岁数相当的很。青牛自然不会是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正主在他身后,血璃侧着脑袋瞧了一眼,一双手还环在李落腰间,似乎有点困,打着哈欠问道:“到了?”

    “到了,时辰差不多……”

    李落话还没有说完,血璃抬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娇嗔道:“到了还不闪开点,让本尊瞧瞧,这些年过去了,他们有没有什么长进。”

    李落让开了血璃六七分力道,这一脚没被踹个四脚朝天,只是一个趔趄。他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很淡然,不是他脾气好,是这比起这些日子惨遭的非人折磨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下手或者说下脚已经很轻很轻了,简直都可以算得上慈悲为怀。

    伸手扫了扫衣袖上的灰尘,李落看了青牛一眼,拱手一礼,沉声说道:“青牛兄,在下赴三年之约,多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青牛眨了眨眼睛,一双斗大铜铃般的眼珠子一个劲的往血璃身上瞟,李落大概信了她真的太白一族的血剑之主,但若说她是千年之前的那个人,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或许太白一族有什么轮回转生之术,就好比佛门佛子转世那样的神通。问血璃她不说,一口咬定自己睡了数千年之久,爱信不信,不信的话最好只在心里想,说出来就又是一顿毒打。

    血璃大咧咧的往场中大鼎处走去,青牛低着头不停的给李落使眼色,大概……不是叫李落帮忙的意思,是拦着她别叫她闯祸。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拦着她?摸摸……不用摸哪里,全身上下就没有没遭她毒手的地方。

    “快过来,你和那头蠢牛做什么呢!”血璃回头瞪了他一眼,很不耐烦。李落很无奈,且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其他,随即疾行几步,淡然跟在血璃身后。

    岁首、荧惑……如临大敌,血璃很自傲,嘴角微微翘起,还算有些眼力,知道本尊的厉害……

    等等!他们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李落!

    血璃猛地一顿,李落连忙躲闪,差点撞上她。

    “你之前来过一次?”

    李落点点头,不知道血璃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在来之前他就告诉过她。

    “五行神珠,上次你抢了几颗?”

    李落看了一眼数步外黄金平台最中央的五尊纯玉大鼎,摸了摸鼻尖,伸出三根手指头:“三颗。”

第二千二百六十六章 五颗都抢了

    “三颗!?”这次轮到血璃吃惊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落,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大话,“你!?”说完之后摇摇头,长叹一声,“你这样的废物都能抢到三颗,那他们该要废物到什么地步,五族已经堕落到这样的境地了吗……”

    李落眼皮一阵狂跳,算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比起被她打耳光,骂几句又不曾伤筋动骨,能忍则忍。

    血璃没奈何相信了他真的曾经抢下过三颗珠子,毕竟岁首和荧惑族人的眼神就在那里,明晃晃的盯着李落,叫她心气很不顺,照自己的心思,他们应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才对,可是现如今的情形他们倒是的的确确瞧了自己几眼,然后,便无视了。血璃忿忿不平,回头一望,李落早就躲开了两步远,休想又拿我出气!

    血璃吐了一口浊气,喝道:“这次,五颗都抢了!”

    李落眼皮一跳,她说的出来也就一定做得出来,上次夺珠,实有取巧之嫌,利用的是两族的罅隙和他们的猜忌,这才侥幸取珠,如果岁首荧惑两族小心应对,他自忖并无把握能夺三颗珠子,尤其是那珠子另有玄机,没有特别的功法应对着实凶险的很。

    劝,自然是没用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李落望着血璃铁青的脸色,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瞧,白虎早没了踪迹,青牛屁股朝着场中,那个模样的意思应该是一旦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三十六计跑为上计。李落额头微有细汗,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郁起来。

    到了五尊大鼎处,这一回岁首两人,荧惑两人,太白也终于凑齐了两人。八道目光齐齐落在李落身上,有不屑,有怀疑,亦有不满,李落是天南之人的来历想来也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不过毕竟有青刀为证,勉强算得上太白族人,但是这个目空一切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从天南带来的帮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太白一族也该从五行封山灵珠的争夺中除名了,就像当年的镇族人一样。

    血璃环目一扫,见夺珠四人的目光竟然还都在他身上,这心里的火气瞬间燃了起来,脆喝一声,一个翻身跃上最中央的土黄色大鼎,娇叱一声,说了一句什么,李落听不懂,便见对面那四人齐齐将目光落在血璃身上,一番审视之后,就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他的身上。李落心里就是一凉,如此模样岂非更叫她怒火中烧。果不其然,血璃大怒,反手一展,那柄血剑从裙下跃入掌中,血璃面罩寒霜,冷笑着看着场中诸人,那眼神竟也将李落算了进去,就看见她将血剑横在膝盖上,很随意的坐在土黄色大鼎上,一条腿盘膝,一条腿竖起,也不管有没有泄露裙下春光,就那么放肆不羁的坐在祭坛最中心处。

    血璃的模样比起当日李落敲敲打打纯玉大鼎可要不敬百倍有余,但在血剑现世的瞬间,那些苛责议论声瞬间就消失了,而刚才还含忿不满的夺珠四人迟疑过后,脸色都变了,有一丝怀疑,但更多的震惊和讶然。太白血剑,那是传说中和上古凶兽一般无二的存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极北深处的禁忌,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重现人间。如果还是当年的那柄血剑,那么她这样坐在大鼎上,似乎,好像,也没什么相干。果然,还是谁的拳头硬谁才是道理。

    血剑现世,看着血璃的不再只是两族族人,而就连白头凶猿和青鸾都露出一丝思索追忆,带着些许忌惮,再之后,凶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神情大变,鼻孔骤变变大,两股白烟从鼻孔中冒了出来,火冒三丈当真不假。而后捶胸咆哮,形色欲将发狂一般,脚下一众荧惑族人四散避开,生怕这尊山神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当成蚂蚁给踩死在地上。

    血璃抬了抬眼,轻轻一弹血剑,长剑脆鸣,那头凶猿瞬间镇静了下来,只是眼睛里的凶光愈发浓郁起来。倒是玄蛇尚还自在,一对隆起的细长竖眼目不转睛的望着大鼎上的血璃和她掌中那柄长剑,虽无世人那样的表情,但却有一股睿智中透着阴沉的城府,不知道想起了过往岁月里的什么事。

    血璃嘴边浮现出一丝冷漠无情的笑意,然后,又说了一句话,语气很平淡,但是那四名族人却都已经神色剧变,齐齐止步,脸色或阴或暗,竟似有了联手之意。血璃冷笑一声,舔了舔嘴唇,战意大盛。

    血璃一人一剑,横坐在镇族的黄色大鼎上,傲睨天下,果然有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的气势。李落乐的清闲,坐在正西的白色大鼎下面好整以暇,如果她真的能以一人之力独战岁首荧惑两族,自己不用出手的话最好不过,只是背后青牛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过了一会,大鼎的异象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李落有了准备,不至于乱了手脚,反正有血璃在前头,正好叫自己吸纳大鼎散发出来的气息,不为其他,只是想日后再挨打的时候少些。反观岁首和荧惑族人却不敢再贪图这些从大鼎中散发出来的气韵,心神皆在血璃身上,如临大敌,不敢有分毫懈怠和疏忽。直到第一尊大鼎,依旧还是那尊正中处的黄色大鼎掀开一条小小缝隙,如海如岳般的厚重气息从鼎中逸出,李落知道这是灵珠飞出来的前兆,不过要等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转瞬,或许一刻,反正总归是要露面的。

    等了一盏茶的光景,一团流彩毫光驾着一物从大鼎中突跳而出。李落目光微微一凝,最先面世的果然还是那颗土行灵珠。珠子从血璃身边一闪而过,血璃轻轻一笑,看也没看,伸手就是一抓,半空中那颗土黄色的珠子毫光尽去,露出本相,挣扎了几下,猛地被一股绝强的吸力纳入掌心间。

第二千二百六十七章 算一算旧账

    李落脸色微变,当真是怕血璃睡了这么久脑子睡傻了,低呼一声:“小心!”

    血璃回头看了李落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似乎在说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废物。就在土黄色灵珠落入血璃掌中的一刹那,岁首族中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啸,就见场中那两名岁首族人脸色一变,似有遗憾,似有不解,似有黯然,似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齐齐拔身而退,竟然不打算再争夺灵珠了。李落吃了一惊,这珠子对异兽的用处有多大自己心知肚明,万万没有想到她和一把剑就能让岁首一族退去,当年的血剑当真有那么厉害?

    岁首族人退走,还有荧惑一族的两人,他们没有退,等到血璃将土黄色珠子纳入掌中之后,再想离开这里的时候已经迟了。血璃轻轻一笑,天色刚暗,就见一抹鲜艳的红色盖过了场中的五尊大鼎,一瞬间让李落生出身在血海的错觉。漫山遍野,充斥在目光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是血色,而后就有万千冤魂在血海中挣扎哀嚎,苦不堪言,简直比阿鼻地狱还要残酷。红色的剑芒是有的,血海和冤魂却没有具象,只是剑芒阴寒刺骨让人生出的错觉,就在那片红光里,似乎当真就有一片血海和万千冤魂,其中沉浮动静,皆在身处血海最中央的那个俏丽女子掌管之中。

    除却寒潭斩杀千年寒蛟之外,这是她第二次在李落面前施展被他怀疑是域的绝学,如果说前次轻松的就好像只是打了个哈欠,那么这一次血璃稍微认真了起来,但没有分别的是前后两次皆是一般无二的信手拈来。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在那片血海中央,升起了一张白骨搭建的九层妖椅,血璃就坐在上面,一手托腮,无情无趣的看着在血海里挣扎的鬼魂。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凛,这是幻象,心神被剑气所摄之后的虚像,如果身陷其中,就有可能叫道心蒙尘。

    李落连忙闭上眼睛,稳住心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场中又开了一尊大鼎,灵珠现世,围绕在血璃身边的红光中一条血色大蛇急窜而出,凶猛准确的一口吞了灵珠,复又极快的缩了回去。等到红芒散去,李落也看清了场中情形,那两名荧惑族人已然躺在了地上,身上的衣服宛如血染一般,如此模样还能活着的机会微乎其微。

    血璃回头,冲着李落露出一个妖艳的浅笑,轻轻舔了舔嘴唇。李落心中咯噔一凉,莫不是杀红了眼,连他也要手刃剑下。好在血璃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将头转了回去,背对李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猜测应该正看着的是荧惑一族,或者是那只白头凶猿。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莫不是打算要以一己之力与那只大出她许多倍的凶猿为敌?

    从场中的情形判断,太白一族与荧惑一族定有前尘旧事,若不然血璃不会一出手就是杀招,且根本无视了荧惑族人的怒吼和斥责,此刻李落才明白岁首一族的族人为什么退的这么早,如果再走迟些,说不得也和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一般的下场。

    灵珠争锋,每族只能择选两人,岁首退避,荧惑身亡,镇族烟消云散,辰族下落不明,眼下这场中只剩下太白一族的血璃和姑且算是太白一族的李落。

    鼎相继而开,五颗珠子一颗不少,悉数被血璃收入囊中。那珠子入手的异状李落深有体会,自己拿三颗已经是极限,多拿一颗就有可能爆体而亡,但是血璃拿了五颗,竟似没事人一般,让他吃惊不已,早知她深不可测,但没想到她竟然厉害到如此境地。曾记得那两个自称是岁首族人的男女说过,夺珠能得三颗已是罕见,四颗早就是传说中的事,而五颗好像久远到已经失去了记载,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大鼎毫光渐渐散去,又再恢复了平静,下一次开鼎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虽说此次李落没有心思吸纳多少从大鼎中逸出的气息,不过了结了与青牛的三年之约也算去了一桩心事,剩下的,还要看她有什么打算。

    岁首一族窃窃私语片刻,领头那人遥遥向血璃一礼,带领族人率先离去。那只青鸾稍候片刻,啼鸣几声,好像有些不甘心,但是最后还是振翅高飞,不打算从血璃手中讨要那枚青色的珠子。玄蛇睁开了眼睛,吐着蛇信,嘶嘶有声,血璃置若罔闻,静静的站在黄色大鼎上,目视荧惑一族。白头凶猿咆哮连连,极是不甘心,不知道耐着什么,没有冲到血璃身前,那些荧惑族人都没有散去,尚且守在祭坛边缘,怒目而视。

    这种情形李落见得多了,技不如人,便要依多为胜,强抢灵珠。不过血剑凶焰如斯,可虑者唯凶猿尔。李落回头看了青牛一眼,青牛了然于心,收起了谄媚的憨相,肉翅微微扇动,头顶独角青色电芒噼啪作响,虎视眈眈的看着白头凶猿。李落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凶猿逞凶,青牛应该能撑一段时间,白虎想来没有走远,以一敌二,就算凶猿了得也不可能是青牛和白虎联手的对手,变数就在玄蛇身上。如果是李落,此刻定会舍一枚黑色灵珠,至少要玄蛇两不相帮,但是血璃却没有半点把自己抢到的珠子拱手让人的打算。

    李落暗骂一声,见过贪财的,但是绝少见过她这般贪财不要命的,黑色的珠子她也用不到,非要徒增变数。凶猿愈发暴躁起来,不停的跺脚捶胸,荧惑族人闪开了好大一片空处,生恐被凶猿一脚踩死。

    “正好,算一算旧账。”说罢,血剑之上红芒大盛,抢先发难的不是荧惑族人,而是血璃。李落头皮一麻,这太白一族的人不是蠢就是疯,那头的荧惑族人少说也有百余人,而且武功都不弱,血璃再强也只是一个人,终有力竭难敌之时。

第二千二百六十八章 最凶最恶的罗刹

    骂归骂,血璃倘若死了,李落自忖自己多半活不了太久,鸣鸿出鞘,便要跟着血璃冲过去。还不等他跃过白鼎,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将他撞飞了回去,耳旁传来血璃的清叱声:“拿着,滚回去!”

    滚不滚李落倒不甚在意,这些日子血璃动辄打骂,司空见惯了,但是这一句拿着险些叫他魂飞魄散,她让他拿的是一共五颗的五色灵珠!弃之不顾自然不能,若是不拿,血璃拿自己祭剑也并非不可能,拿了,恐怕自己就将和此刻躺在地上的两名荧惑族人一样的下场。但是眼前情形却容不得李落思索太多,冰心诀带着那股异种真气飞快运转,伸出一只手将五颗珠子攥在掌心,就在珠子入手的刹那间,五股迥异不同,却殊途同归的真气争先恐后的涌入经脉之中,李落暗呼一声我命休矣。就在这时,忽然另有一股更加凶狠桀骜的真气后发先至,先一步流入他的经脉之中,就在这股真气出现的同时,那五道真气竟似驯服的家畜一般,不敢在他的体内造次,而是沿着奇经八脉缓缓运转起来。李落一愣,转瞬明白过来,这一道真气是血璃的,定是怕他受不住气劲侵蚀,送与他保命用的。

    李落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睁眼一看,眼前这一幕让久经沙场厮杀的他也忍不住一阵心寒。

    剑如恶风,人似凶鬼,在那柄血色长剑前没有人数多寡的分别,只有随着红芒绽出的朵朵血花,妖艳动人,比起成天花圃的遍野鲜花还要艳丽,也更为致命。血潮之中,血璃的身影好像是这片血海里的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凡过处,必有花开花落,只道是片叶不沾身。剑锋之锐,几乎没有人与兵刃的分别,荧惑一族的族人在这柄血剑前都变成了任人收割的花草,围上去,又散开,再围,再退,而血璃不紧不慢,就游走在她自己的剑域之中,信马由缰,让李落生出她不是被这百余荧惑族人包围,而是她一个人包围了这百余之众。

    凶猿咆哮连连,每每都想扑上去将血璃碎尸万段,不知何故,它却能忍得下来。李落猜测这或许是极北五族许多年前初到此地定下来的规矩,护族凶兽不可插手族民之争,自然也有可能是凶猿忌惮青牛和白虎联手,玄蛇不闻不问,单是它一个,的确不敢造次,青牛虽略逊于它,但白虎可未必输给它多少。

    李落不知道该闭上眼睛还是该睁着眼睛,人群中的血璃,像极了一个手持利刃,草菅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的刽子手,冷血无情,花开的越艳,她脸上的笑意就越浓。不过再怎么冷血无情,李落也知道了一件事,前些日子她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对他网开一面。

    荧惑一族溃不成军,在血璃眼里,人命不是人命,在凶猿眼里,荧惑族人的命更不值钱,它想要的是那颗红色的灵珠。

    人多势散,残存下来的荧惑族人已然无力再阻挡血剑的锋芒,被血璃压在祭坛一角,看她的模样,似乎是要斩尽杀绝。李落只觉残忍,但是没觉得不忍心,比起血璃,自己杀的人何尝不是她的千百倍,又何必惺惺作态。

    荧惑族人倒地过半,但凡躺在地上的,鲜见受伤,大多都是一命呜呼。剩下的人勉强抵挡着那柄血剑的凶焰,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是没有人敢逃走。李落看得明白,不为其他,正是因为那只白头凶猿,咆哮声既是发怒,也是催促,哪怕死的一个不剩,也要把红色灵珠抢回来。

    又有百余多血花盛开,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不用一刻,此行的荧惑族人就一个不剩了。就在这时,沉吟不语的玄蛇忽然直起身子,冲着血璃嘶嘶有声,不知是什么用意。凶猿看了玄蛇一眼,眼神闪动,低吼一声,微微垂首。李落心中一寒,玄蛇从来给他的感觉都是深不可测,如今出声,似乎有和荧惑凶猿联手的意思,若是如此,此间战局怕是要变了。

    青牛也是大急,吼叫个不停,一道白影忽地从祭坛之下窜了上来,正是白虎,与青牛并肩而立,冷冷的望着玄蛇。玄蛇动了动蛇身,血璃视若无睹,血剑依旧还在无情的收割着荧惑族人的性命。玄蛇似乎有了怒意,蛇眼微微竖了起来。李落一惊,踏前一步,将黑色珠子摘了出来,扬声喝道:“玄蛇前辈,以灵珠相换,还请前辈两不相帮。”

    玄蛇对李落的呼声置若罔闻,轻轻摆动着身子,蛇信吞吐,目不转睛的盯着血璃。血剑凶焰难挡,但是李落不觉得真能以一介凡人之躯抵挡住一头上古凶兽,沉喝一声:“血璃,快回来!”

    血璃没有回头,似听她轻轻笑了一声,剑锋一顿,一抖,一跳,挑飞了一颗大好的头颅,这才抽身退后三步,伸手轻抚略显散乱的秀发,仰首看着玄蛇,盈盈一笑,而后收剑,旁若无人的向李落走来,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要你多事。”

    李落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血璃的表情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格外叫人心惊肉跳。这幅模样,和方才血海中那个杀人如麻的凶鬼判若两人,若合一处,竟然不显突兀,有一种本该就是如此的相衬。往日李落以大罗鬼为面,于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当自己是地府大罗鬼,而她,不用面具,只要她抽出血剑的一刹那,她就是那个地府中最凶最恶的罗刹。

    看着血璃的眼睛,李落忍不住一阵心悸,微微侧开目光,没有直视。血璃对玄蛇眼中的不满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就那么丢下劫后余生苟延残喘的荧惑族人轻飘飘的走回到了李落身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眉头一皱,娇叱道:“衣裳脏了,你再给我做一件。”

第二千二百六十九章 剑下亡魂

    李落也皱了眉头,猛地抬头看着血璃冷然说道:“取人性命或有情由,我不便说什么,但人与畜生不同,若身为人,就该对命有敬畏之心,不管是杀一个人还是杀一只鸡犬,你这个模样,像鬼多过像人。”

    “你是想说我更像畜生吧。”

    李落沉默几息,洒然应道:“也无不可。”

    “嘿,知道我舍不得杀你,你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落眉头锁的更紧:“这与你会不会杀我并无相干,我……”

    “哼,迟些再和你算账。”血璃打断李落说话,忽地想起什么,脸色一沉,“你刚才叫我名字了?”

    “我……”

    “我什么我,反了你!”血璃扬手一挥,李落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兼之她出手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避,原以为又是一记耳光,谁知道这一次血璃竟然没有打耳光,而是揪住了李落的耳朵,使劲拧了一下,疼固然是疼,但耳朵疼不如心疼,李落羞的脸色通红,鸣鸿一跳,跃入掌中。血璃一瞪眼,娇喝道:“还敢动手!”

    “你放手!”

    “还敢对我不敬吗?”

    “你若不放手,休怪我……”

    “休怪你什么?”

    “大不了鱼死网破!”

    “嘿,还长脾气了呀。”血璃笑盈盈的看着李落,在他欲将爆发的前一瞬终于松开了揪住的耳朵,拍了拍手,语重心长的说,“记住,我是你的主人。”

    李落默不做声,血璃没事人似的一伸手,道:“拿来。”李落知道她要什么,将手里握着的五枚灵珠递了过去,血璃接过去恶狠狠的看着他,“下次再敢拿我的东西送人,要你好看,对了,还有你。”

    “我如何?”

    “你也是我的东西。”

    “我是人!”李落怒斥。

    “呵,那你也是我的人。”

    李落干脆不说话了,与她辨是非曲直实在是对牛弹琴。血璃扬眉看着祭坛一角的荧惑族人,冷笑一声,“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长进呢,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堪一击。”

    李落也将心思转回到祭坛之上,那些劫后余生的荧惑族人慢慢往祭坛外退去,不多时这祭坛上就只剩下李落和她,还有四头上古凶兽。血璃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鼻子里还呼着白气的凶猿,喃喃自语:“寻个机会,还是要叫它吃些苦头,要不然还真当自己是极北之主了,人贵有自知之明,畜生也是,你说是不是?”

    李落没答应,她话里有话,这是在讽刺自己,答了,自己约莫还不如个畜生,索性不说话,且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场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只有她还自在的很,嘴角轻轻翘起,略带嘲弄的看着凶猿,偶尔也会扫一眼玄蛇,眼神闪烁,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着要叫玄蛇也吃些苦头。

    这四头上古凶兽偶有低吼咆哮,李落听不懂兽语,自然不知道它们是在说话或者干脆就只是示威而已,更或者只是在说闲话,聊家常,取笑脚下这些凡夫俗子的愚蠢。过了半晌,凶猿先走一步,玄蛇看了看白虎和青牛,再瞧瞧血璃,也慢慢游走。

    “都走了啊,无趣。”血璃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青牛和白虎,两兽微微垂首,联袂离去。突然间,李落觉得这座祭坛上,只有自己才算个常人,而她,无异也是一尊人形凶兽。

    大鼎平静了下来,夜色渐深,不过祭坛上并不暗,那十九根桓表望柱上散发出来的毫光将这里照的纤毫毕现,仿佛另一个白昼,也不知道血璃将五颗灵珠放在了哪里,收起血剑,背着手在祭坛上溜达。

    荧惑族人走的很匆忙,也许是习俗本是如此,也许是被那头凶猿赶走,那些死在剑下的族民尸体就横在祭坛上,像风过的枯草,东倒西歪。李落缓缓走了过去,一具具看着,死状各异,有被剑气震断心脉的,有被血剑斩断头颅的,也有断手断脚的,将这方黄金祭坛染的杂乱不堪。李落俯身将这些尸身一具具摆放了整齐,末了蹲在一具尸体前沉思不语,这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尚值花季,脸上的青涩还没有完全褪去,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脸上还带着一分好奇和一分茫然,好像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血剑下的一缕亡魂。

    李落伸手,将女孩的眼帘蒙上,血璃从旁边走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耻笑一声:“怎么,心疼了,舍不得?她也不算好看啊。”

    李落没说话,血璃径自接道:“我告诉你,岁首一族侍奉那只鸟的女子才叫好看,一个个都跟玉雕的一个模样,啧啧,你要是喜欢,我替你抢几个来。”

    “抢她们做什么?”

    “生孩子啊,咱们太白一族人丁凋零,现在就你和我,太寒酸了,我打算多抢几个,然后你和她们使劲生孩子,等孩子长大了,我就接着抢,这样一来太白一族也能有个香火呀。”

    李落本想说你为什么不生,但如此孟浪带着调戏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是默默的将女孩尸身放在自己的族人身边。血璃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做完这些事,过了片刻,悠悠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

    李落起身,回首看着血璃,呆了一会,展颜一笑:“我与你相较好不到哪里去,我也杀过人,或许比你杀的人还要多,莫说是个女子,连手无寸铁的幼童我也杀过,如何敢言残忍与否。”

    血璃微微张了张口,出神的看着笑着的他,他的笑没有奸诈,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似有诸般心绪糅杂在一起,格外难懂。

    血璃吸了一口气:“好啦好啦,我以后少杀人,这样总行了吧。”

    李落莞尔笑道:“那倒也未必,你不杀人,人若杀你,难道你要束手不战,岂能一概而论。”

    “你这个人,真奇怪。”血璃嘟囔了一句,忽然心里一动,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二千二百七十章 高不见顶的断崖

    他不过是自己所属之物,为什么非要考虑他的心情,如果是以前,这会定要抓过他打一顿出气,不过眼下心里一点责打他的心思都没有,反而有点淡淡的……忧伤?还是怜惜?

    血璃猛地摇摇头,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李落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要你管!”血璃脸一红,喝骂一声,转过身子不理他。李落莫名其妙,不过喜怒无常和莫名其妙本就是她的特点,见怪不怪,和声问道,“我们也离开吗?”

    血璃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罢,转身往祭坛一角走去。李落不明所以,将女子尸身安放妥当之后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李落没有去过的地方,其实这座祭坛李落虽然来过两次,但实则极为陌生,上次匆忙而来,匆匆而去,这一次有血璃在身边,总算是待的久了些,但也不知她要带自己去哪里。

    走到祭坛一角,有一条很隐蔽的小路蜿蜒盘旋去往极北暮色中的深处,桓表的毫光渐渐远去,四周的光线变得暗淡起来,只能看见血璃的背影,在远远投来的亮光里时隐时现。李落加紧几步,跟到她的身边。

    这条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有杂草青苔,上面满是灰尘,宽处不过两尺,最窄的地方须得人侧身才能过去,年久失修,崎岖不平,一侧靠山,另一侧或是杂乱无章的山石,或是目力难及的深渊,被山峰遮挡,漆黑不见底,唯有夜风袭来。血璃走的很稳很快,不过李落却走得很小心,若是失足掉下去,实在不好说她会不会救自己。

    走了很久,穿山越岭,四周静悄悄的,头顶月光还在,但是林中不闻鸟兽虫鸣,安静的有些异常。路上有块石头,李落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一旁,他刚要走,忽然目光一凝,身子蹲了下来,一脸吃惊的用手摸了摸石块移走后露出的地面,陷入沉思之中。

    血璃察觉到身后李落的动静,这次没有自顾走开,而是回头看着他,但是不曾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李落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咽了一口唾沫:“这条路是用黄金打造而成?”

    “呵呵,通仙路嘛,当然要与众不同才可以。”听不出血璃是讽刺还是夸赞,很随意的回了一句。今夜的血璃有些古怪,和平日凶神恶煞或者转眼温柔可亲的模样都不同。

    李落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和声应道:“我们走吧。”

    血璃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一言不发的往前接着走。这一走,李落觉得按照大甘历至少走了一天一夜,纵然是他稍稍领悟了异种先天真气的用处,也觉得有些倦意,而血璃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模样,且一路无话,仿佛此刻的极北深处只剩下她一个人。

    “到了。”血璃止步,李落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轻微细汗,终于到了,这一路没有吃没有喝,也没有睡,饥肠辘辘,若非前头有个她,只想倒在路旁先睡一觉再说别的。

    抬头望着血璃说到了的地方,这是一座断崖,高不见顶,倒不见得是有入云之相,只是上头有云雾遮掩,看不真切。断崖斑驳,苍石倒悬,很大,很陡峭,不知道为什么,李落忽然觉得眼前这座断崖和草海往生崖,大甘万里云雪山下的藏风谷黑白道,东海的摩朗滩前的黑山极为相似,虽然形状差着十万八千里,只不过总有那么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血璃也在抬头望着山,李落心里一凉,莫不是要爬上去?如果真是这样,这一遭恐怕得丢下半条命在这里。

    “爬上去?”

    “爬?”血璃噗嗤笑了一声,带有揶揄,却无取笑,转头看着李落,“你还有力气爬山吗?”

    李落苦笑一声:“你不说话,我也不便开口,如果可以,我想歇歇再走,如果能找些吃的最好。”

    “嗯。”

    “可以?”李落讶然问道。

    “当然……不可以!”血璃断然拒绝,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挺好,我不允许,你不许开口说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为何不许我说话?”

    绕的血璃有些头晕,叱责一声:“不许说话就是不许说话,哪来那么多废话,就凭我是你的主人,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敢顶嘴,瞧我怎么收拾你!”

    李落收声,心里倒是一宽,她还是那个蛮不讲理的她,虽然话很不客气,但至少人没变,那就好。

    血璃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还是在这里等了一会,让李落喘了几口气,这才接着赶路。不是说已经到了么,怎么还要走。李落暗自诽谤一声,闷头继续跟了上去。

    这片断崖和往生崖还有摩朗滩的黑山略有不同,断崖虽高,但并非无路,血璃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李落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势往断崖后走去。到了这里,那条小路看起来戛然而止,脚下踩的都是山石,而非黄金,时而须得施展轻功才能通行。血璃走的很容易,犹胜山间猿猴,身轻如燕,如履平地。李落倒也不差了多少,不过终究还是不如她那样闲庭信步。

    这一走就又是多半天的时辰,断崖后另有乾坤,石柱、石笋、石林、倒塌的山岩,随意的摆放在地上,只是比大甘寻常见的大了无数倍而已,李落就见过两根石笋坍塌在地上,交织成谷,如果放在大甘,定然也是两座山峰合乎而成,但是在极北深处,山和谷都大了无数倍,在这里好像还是叫石笋更贴切些。

    照理说这里山石嶙峋,沟壑遍布,理该林木繁盛才对,但是眼前所见寸草不生,脚下只有大大小小,完整的和碎开的石块,没有一丝绿意和生灵的迹象,宛若一片绝地。断崖上的云雾降了下来,将这里笼罩起来,云雾缭绕。

第二千二百七十一章 这是什么门

    暗处的悬崖峭壁一会破开云雾显出踪迹,一会又悄然缩了回去,像是许许多多矗立在这里的远古魔神。

    过了断崖,地势平坦了些,除了满目荒凉,倒也没有别的什么。血璃还是默不做声的赶路,有言在先,不许他说话,李落刚好懒得说,全神贯注的跟在血璃身后。这里云雾深锁,她走的太快,稍不留神就没了踪影,方才便是,只是稍稍分神,再看时就不见了她的人,惊出了李落一身冷汗,转念一想,正盘算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装作故意走散,逃离她的魔掌。就在李落刚想掉头往回走的时候,血璃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吓了他一跳,一脸怒容的盯着他。李落心虚,刚要开口说是她走的太快,不怨自己,猛地想起不许他说话,急忙闭上嘴,指了指身旁的雾,意思不言而喻。血璃的气还没消,眼中冒火,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李落心中忐忑,万一她不信,轻则皮肉受苦,重则就不好说了,那几十具荧惑族人的尸首还在祭坛无人理睬呢。

    末了,血璃深吸了一口气,大约是找了个理由强迫自己相信了他的话,伸手抓住李落,领着他往前走。走了两步,心中又有不忿,回头照着李落的脑门便是一个暴栗,这才消了气。这一回李落没敢太流露出多少忿忿不平的神色,毕竟还是自己做贼心虚。

    就这样又走了很久,正当李落以为这处绝地没有尽头的时候,血璃停了下来,轻轻说道:“到了。”说完之后松开了李落的手。李落轻轻呵呵一笑,先前一句到了,多了一天的路程,这次也是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血璃没有理会李落语气中的不满,静静的看着眼前。李落定了定神,顺着血璃的目光望了过去。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片雾。

    走了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看雾?如果不是他涵养好,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

    李落投去询问的眼神,血璃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这片雾,轻轻抬起手,好像是打算触摸雾气,眼睛里是一种一别千年重逢的寒暄和思念,让他一阵恶寒。

    “你快看,我们到了。”血璃雀跃的说道,像个拿了长辈年关时给了压胜钱的小孩子。李落叹了一口气,还是打算顺着她的心思看一看,哪怕什么都没有,也都装作有的样子吧。

    李落回头,然后愣住了。随着血璃的素手在空处擦拭,那片雾散开了,一扇巨大的门凭空出现在极北的夜空之中,门之大,不知左右多少里,这样大的巨门李落只见过两次,算上这一次,还有一次就是在鹿野那伽的山腹之中,那座掩埋在山底下的城池城门,而眼前这一扇,比那一座还要大!

    李落震撼的无以复加,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暇思索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如果只是大也就算了,在这扇门上布满了星辰,散发着璀璨的星光,好像是将一方星空囊括在了这扇门上,其景让人迷醉,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那些星辰背后,还有流云一样的景象,缓缓转动,带起缕缕星光,美是其一,神秘悠远更在它的美之上。李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扇门,而身边还有一桩让他更震撼的事,血璃哭了,那个杀人不眨眼,打他不手软的血剑之主的眼睛里流下了和门上星辰一样晶莹的泪珠,缓缓顺着她柔和的脸庞滴落了下去。

    李落怔怔无语,将目光从门上移了过去,呆呆的看着泪流满面的血璃。良久之后,血璃擦了泪珠,低声说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李落不说话。

    血璃皱眉:“笑话我?”

    还是没有说话。

    “找打?”

    李落也不曾说话。

    血璃羞恼,作势要打李落。李落忙不倏指了指自己的嘴,血璃这才醒觉是自己叫他不许说话的,一愣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是这嫣然一笑,让这扇门上的星辰也失了颜色。

    “乖,准你说话了。”血璃伸手想摸摸李落脸颊以示赞许他的乖巧,李落一脸嫌弃的躲开了几步,血璃柳眉倒竖,喝道,“不许动,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李落岔言问道:“这是什么?”

    “门啊,笨。”

    李落嘿了一声,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这是门,可这门是门吗?

    血璃没打算解释这扇门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痴痴的看着门和门上的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李落只好将心神再放回门上,仔细的打量着这扇神秘的门。

    门上有星辰流云,中间有一条缝隙,紧紧闭在一起。早前被这扇门引去心神,这个时候倒是能看一看这扇门有没有别的玄机。果然,在这扇门一人高的地方李落看到了一个东西,是一把锁,锁并不大,常人一掌大小,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一把锁如何才能锁得住这么大的一扇门。既然有锁,便有钥匙,想到钥匙,李落心中一动,想起当日在东海时宋无缺说过的话,他说连山在鬼船上藏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一扇门,别的他就不知道了。还有镇族的树化卦知,当年镇族被太白一族所灭,丢失的也是钥匙,没了钥匙,镇族就没了继续留在极北深处的资格,数千年间在鹿野那伽以北游荡,形同孤魂野鬼。

    门,钥匙……李落抬头看着这扇门,天南海北,慢慢的好像都聚集在了一起,那是不是在岭南尽头的十万大山里也有一脉相承的传承。这扇门的背后,会不会就是渊雪,或者这扇门正是渊雪守护着的,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的门?

    这扇门,该如何打开?

    这扇门背后,到底有什么?

    还有,她为什么哭……

    “这门是什么?”……“这门里有什么?”……“这门怎么打开?”“哎呀,你烦不烦,闭嘴,没我允许不许说话。”血璃很不耐烦的呵斥道,白了李落一眼。

第二千二百七十二章 嗜睡的血璃

    冷哼道,“啰里啰嗦,废话连篇。”李落语塞,叫他来又不告诉他这是什么,大约也只有她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才会这样。血璃不理李落,仰着头痴痴的看着这扇门,好像有些许向往的意味。那条路叫通仙路,这扇门或许该叫通仙门,过了这道门,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步登天入仙境,再无尘世纷纷扰扰的忧和愁。如果真是这样,那和自己看来血没有缘分了,谁让自己是个凡夫俗子,没有登仙的慧根呢。李落自嘲一笑,也便学着血璃的样子看了一会门。门上流云流转不定,那些星辰似乎也在缓慢的移动,并不是一成不变,暗含着一种玄妙的规则,不过就算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扇门实在是太大,也记不住这些星辰变化的轨迹,更遑论找到属于天道的规则。看了一会,有些累了,李落盘膝坐倒,血璃一时半刻没有想走的迹象,就靠着门前一块大石小憩片刻。谁知道这一闭眼,竟然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极其踏实,没有噩梦,没有突如其来的危险,直到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李落吃痛,睁开眼睛,血璃柳眉倒竖,一脸杀气的看着他。李落揉了揉脸颊,不消说,又是挨了她一巴掌。打着打着,竟然习惯了挨打,李落也没动气,抬头望着血璃。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如此数息之后,血璃气道:“谁让你睡觉了?”“那我还能做什么?”“不许睡!”李落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好。”这般闲散的模样更叫血璃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怒意,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哼了一声,约莫是站的累了,坐下身子轻轻靠着李落。李落冷笑一声,装模作样,何须这般柔弱。“你陪我。”“嗯。”血璃将头轻轻枕在李落肩头,呼吸声近在咫尺,李落不由得心里一热,倒非邪念,只是这个时候倘若出手,能不能制住她,一雪前耻,然后溜之大吉。不过想了想,乘人之危非男儿所为,再者说,比起荧惑族人,她除了凶残些,对自己倒还算客气,就这样翻脸无情,李落自忖自己还不曾有这般下作,还有一处,在她身上,或许有解开极北之密的机会。血璃看着看着,忽然哼起了一支小曲,语义不明,像是大甘乡间慈母哄睡幼儿的歌声,又像是郎情妾意的女子呢喃,很好听,渐渐的便也放松了下来。片刻之后,歌声不见了,传来血璃细微的鼾声,她睡着了。李落哑口无言,方才还不许自己睡,这会她倒是睡着了。睡着之后的血璃面容恬静,一点也看不出祭坛上凶残罗刹的模样,微微蜷缩着,像个没了母亲的娃娃,分外惹人怜爱。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在梦里见到了谁。李落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睡着,没有机心,没有防备,当真不怕自己对她不利么。李落轻轻挪动了身子,换了个姿势,让血璃靠得舒服些。血璃一动,身子蠕动几下,很不客气的躺进了李落怀里,便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极北深处本来不冷,只是这里的湿气重了些,李落取出自己的一件外衣罩在血璃身上,将她的身子放平了些,安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那扇门还在,不过云雾缭绕,门时隐时现,李落忽然很想去推一推那扇门,不过看了一眼尚在睡梦里的血璃,打消了这个念头。极北蛮荒,不知道暗藏了什么秘密,而她没有动那扇门,或许另有禁忌,且等她醒了之后再说。这一觉睡了很久,李落觉得腿脚都微微有些发麻,但是血璃还是没有醒。李落暗自诽谤,莫非前世是一头猪精,依着她说睡了千年之久,怎么还如此嗜睡,当真是自欺欺人。忽地,一个很轻微的,像是有什么划过云雾的声音传了过来,李落脸色微变,这是一片绝地,不曾有生灵的迹象,突然有了声响传来,绝非好事。李落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往日里有白虎为伴,纵然睡的不踏实,时时要提防她出手暗算,但想睡总是能睡的。如今白虎不在身边,极北深处危机四伏,可绝非是善地。李落轻轻摇了摇血璃,她没醒不说,竟然发出一声梦呓,在静寂无声的夜里格外刺耳,吓了他一跳,悄然握住了鸣鸿刀。声响过后便再没了动静,似乎方才那一声响声只是他的幻听,只不过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李落再无迟疑,将血璃放在地上,单膝跪地,双目如电,冷静的倾听四周动静。云雾遮天,月光早已不见,就在这要命的当口,那扇门忽然被一大团云雾笼罩了起来,点点星光骤然隐去,四下陷入黑暗之中,隐约间,仿佛有无数人影在云雾里来回来去。李落额头渗出冷汗,伸手轻轻掐了血璃一下,没动静,她竟然还能睡的着。李落暗骂一声,紧紧握着鸣鸿刀,鸣鸿不曾低吟,却有轻微的颤抖之意。李落心中一寒,鸣鸿通灵,这般异象便是有凶危临近。再无迟疑,推了推血璃,低声唤道:“血璃,醒醒。”血璃哼了一声,丝毫没有睁眼的打算。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大约猜到自己两人的行踪已然暴露,铆足了劲,冲着血璃洁白柔美的脸上便是一巴掌,那声音着实清脆。天地良心,此刻的李落实无报复之心,若有,最多只占一成。打了一记耳光之后,血璃依旧没醒,反而发几声呻吟。李落一怔,连忙伸手一探,摸了摸血璃脸颊,倒不是他色欲熏心,而是她的脸滚烫如火,方才还没事,不过几息光景,怎会这样,像是有什么暗疾突然发作了一样。

    再等下去凶多吉少,李落当机立断,一把将血璃从地上拽了起来,背在身后,然后取出不曾用尽的寒蛟筋将她结结实实的捆在自己身上。

第二千二百七十三章 妖狼

    走动虽有不便,但总好过抱着她。

    李落一手握刀,一手持剑,鸣鸿自然是熟悉的很,血剑入手,微微有些凉意,既无排斥,也没有别的奇怪感觉,当然也没有在血璃掌中时那样神惊鬼惧的红芒,只像是一把寻常的兵刃而已。李落借大石掩身,仔细分辨云雾中的动静,没有了星光之后,眼睛里看见的多半都做不得准,云烟缭绕,分辨不出虚实。李落竖起耳朵,四下依旧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只是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明显。顾不得思索若是血璃醒来看到眼前情形会怎么说,但是等在这里一定是兵法中的大忌。李落猛一提气,身形电闪而出,也没有刻意去找来时的方向,只选了一处云雾少一些,沿途藏身遮挡多一些的路疾驰而去,只要血璃醒来,应该不至于会在极北深处迷路。

    李落身形如电,有没有血璃的身法快不好说,但是应该不比楚影儿差到哪里去。这一跑就是十余里,除了带起的风声和他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就在李落暗自怀疑莫非是自己多疑,这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忽地,又有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从暗处传入了他的耳朵里,这一次,清晰可辨,绝非是夜风吹落石子的声音,而是有什么掠过时扫落碎石的声音。

    不知道会否是极北深处的野兽,如果在大甘,能跟在他身后十余里之远还不曾追丢了,且静默无声的野兽大约是不会有的,极北深处或许有,但是他更相信跟在他身后的不是野兽,而是恶人。

    血璃前脚刚杀了荧惑一族那么多人,依着凶猿睚眦必报的模样,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而且她还大摇大摆的穿梭在山林之间,不正是一块上好的肥肉吗。如果血璃醒着,谁是鱼肉,谁是刀俎恐还难料,但她昏迷不醒,只剩李落一个人,他倒是很自觉的将自己归入鱼肉一类,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如果跑不掉,再说力敌的事。

    一炷香之后,李落停了下来,不是力竭,而是前方没了路。云雾里,十余双闪着妖异蓝色的眼睛漠然的盯着他,一动不动,偶尔会眨上一眨,才会叫人察觉那是活物,而为死物。身后一阵急促的追赶声,略显杂乱,落地依旧很轻,但是已经做不到落地无声了。李落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前头这些伏兵,应该能甩开这些缠人的追踪者。

    左右也亮起了幽蓝的眼睛,眼下除了上天入地,再无去处。在极北,上得了天入得了地并非可以高枕无忧,天上,有的是猛禽异鸟,地下,或许死的更快。

    李落微微调息,夜虎当道,必有凶煞,这是风水里的一个说辞,现如今也差不多。那些幽蓝的眼睛围在李落四周,断去了突围的方向,除了破围力敌,没有第二个办法。这些眼睛的蓝光和草海的异鬼有些像,不过异鬼眼睛里的蓝光是一种呆滞的死气,一看就不算活物,更吓人些;而眼前所见的这些蓝光固然冷漠,但是偶尔的眨动里尚且还有几丝灵动,不如异鬼骇人,看多了异鬼的眼珠子,眼前这些蓝光竟然叫他生出几分暖意来。

    蓝光不高,不及四尺,若是侏儒倒也罢了,但一下子找出几十个侏儒似乎也不容易。眼前这些眼睛的主人,是兽非人。

    云雾很有眼力的裂开了一道缝隙,月光从缝隙里照了下来,一闪即逝,复又被云雾遮掩了起来。就在这一明一暗之间,李落看清了围住自己和血璃的是什么。那是一种形似狼的野兽,无毛,头顶有两根长须,长三尺有余,轻轻的摆动着。口中有齿,长七寸,獠牙外露,颇见凶相。单说体型,要比大甘的野狼大出一倍有余,自是异种,要不然也不能跟在李落身后近二十里的路程了。

    李落面色如常,身前十一双,身左九双,身右十二双,身后听音辨形,约莫也有十一二只,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兴许极北的凶兽都要聪明些,知道合围设伏之计,如果只是凶兽,李落自忖破围不难。但是如果这些凶兽并非山野中的畜生,而是被人驱使,在逼迫暗中之人现身之前,他和血璃的危险就不会消失。

    李落轻轻吸了一口气,举步往正前走去,如果破围,最好的去处理该是身后那些略显疲倦的怪狼,只是如果从身后走,不见得能捱得到天亮。

    李落一动,那些眼睛也跟着动了,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好似只是想围着他,并不打算动手。李落一怔,颇有些不明所以,正在他揣测这些异种妖兽作何打算的时候,身前五尺外两股劲风扑面而来,一取咽喉,一取会阴,一出手便要治他于死地,极为歹毒。劲风里,还有两对更蓝的眼睛,冷漠中透着奸诈和无情。李落哑然,竟然会一招诱敌深入之计,借着夜色藏身,故意以泛着蓝光的眼睛诱敌,再在暗处藏着两只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的异种妖狼,等李落靠近之后突然发难,以求一击致命。

    这招式熟悉的很,当年在战场上李落没少用过,但是今个被一群畜生用同样的计策埋伏,叫他百感交集,若非提着十二分心思,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两只妖狼得逞。

    妖狼来势很疾,李落来不及眨眼,那一对森寒的利齿已经摸到了喉咙寸许之前,带着淡淡的轻微腥气,杀意十足。李落一个错步,猛地往前一冲,使了一招铁板桥的功夫,在两只妖狼一上一下的空隙间躺了进去,让开脚下那一只妖狼的血盆大口,一拧身,背着血璃借下方妖狼的脊背,避开了两头妖狼的合击。

    鸣鸿横在胸前,上方那只妖狼身悬空,竟然也能应变疾速,探出利爪一抓,刀身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而就在这时,身子底下的那只妖狼也扭过头来冲着李落的头颅猛咬一口。

第二千二百七十四章 仅仅是开始

    李落尽力一让,那一对獠牙就在他耳旁合上了,牙齿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难听的咯吱声,叫他好一阵子牙酸。

    一扑一闪,人与妖狼换了位置,前后不过一个呼吸,惊出了李落一身冷汗。万幸方才没把它们当成寻常凶兽,要不然这会不至于丧命,但是多半也要挂彩。

    妖狼落地翻身,死死的盯着李落,四下一共四十余只妖狼齐齐围了上来,设伏不成,这是打算依多为胜强攻了。李落没有施展轻功逸出埋伏,这片绝地之中不知道还有什么,兜兜转转,等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恐怕连一战之力也没有了。最可恨的是她还不醒,眼下先撑一撑再说,如果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可就真对不住了。

    李落不擅用剑,剑法倒是学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牧天狼军中用剑的高手不少,不算妖孽如冷冰,也有不少剑法出众的将领,时有切磋,看的多了,李落倒也能舞几招剑法,只是不如他的刀和枪。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敌不动我不动,不动如山,不过这样的兵法是用在兵力相差无几的时候才最有效,现如今敌众我寡,再不动如山还不如伸长了脖子挨咬。困局已成,要想破围,就得杀出一道口子。鸣鸿一震,清鸣出声,李落身随刀走,鸣鸿在前,血剑断后,抛开身后妖狼,直直刺向身前群狼聚集之地,攻敌最强之处,若破,困局便解。

    在鸣鸿与狼爪相接的一刹那,百忙之中李落尚能长叹一声,极北的妖狼不单样子古怪,而且皮糙肉厚,若是在天南,这些狼还不够鸣鸿塞牙缝的,但是在这里,李落试了试,以极快的速度连斩一头妖狼的爪子三刀,才勉强斩断了妖狼的一寸爪子。许久不用鸣鸿刀了,也许该给它磨一磨刀刃。

    妖狼围着李落撕咬,只听得风声嚯嚯,却没有那个发出嘶吼狼嚎,与平常的野兽大相径庭,而且进退有据,有攻有守,颇具章法,更加印证了李落心中的猜想,这些妖兽多半并非天生,而是有人刻意驯养出来的杀人利器,较之帐下鬼猿不遑多让。

    李落身处下风,不过处变不惊,一边躲避妖狼扑咬,一边伺机出刀,血剑虽然威力绝强,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兵刃,而且它似乎也不愿意理睬李落,握在手里,只能当个烧火的棍子用,还不如鸣鸿锋锐。短时间内李落倒是应付得了,唯一可虑的就是背上的血璃,她昏睡不醒,万一不小心被妖狼一口咬下二两肉,咬死了当然一了百了,倘若没咬死,等她醒来……李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强打精神,紧盯着身边狼群,寻破绽破围。

    李落且战且走,慢慢将狼群引往一处,看样子是打算找一个狼群不易合围的地方趁机施展轻功遁走。妖狼似乎识破了李落的意图,围攻的更紧更疾,将他可供施展的界域压缩的只剩下身边三尺之地。但是妖狼再是聪慧,毕竟不是人,看不出其中的玄机。李落每每出刀,看似杀敌,实则都留有余地,七分在守,只有三分在攻,这和大罗刀诀决然不同,更不是以往李落以刀制敌的模样。

    狼群渐渐集中起来,除了被鸣鸿斩伤的三头妖狼之外,竟然没有一个送了性命的,就连那头受伤的妖狼也能一瘸一拐的继续围攻,只是轻伤而已。李落且战且退,后背已快靠上一座石山,除了远处有六七头冷眼围观的妖狼之外,其余妖狼差不多都已经聚集在他面前的数丈之地。

    李落轻吐了一口气,猛然提气厉啸一声,这一声长啸,颇有几分佛门狮子吼的意味,狼群一滞,微微有半瞬的停顿,就在这毫厘之间,李落身形一闪,猛地绕到一块一人高的大石背后藏了起来。一众妖狼有一息呆滞,这藏的有些像娃娃捉迷藏的儿戏,难不成是盼着没生眼睛,看不见石头背后的他?

    就在这时,大石背后的李落轻轻吐了一个字:“爆!”

    话语未落,身前狼群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声音格外沉闷,伴着巨响,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火光带起漫天碎石,在狼群正中爆炸开来,一时间血肉横飞,狼群乱成一团,奔走间便又不小心踩到了哪里,惊醒了另一声巨响,破烂的肢体兽躯飞的到处都是,腥风大作。

    这声响也吓了李落一跳,离开大营前田小川特意送了些火器给他,言道是改良之后的新式火器,威力巨大,今个一用,果然比原来的惊雷纠声强了数倍不止。李落暗自咋舌,的确是杀人杀狼的利器,任你皮糙肉厚,在惊雷纠声前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李落探出头看了一眼,妖狼的围攻之局已破,死伤半数有余,靠外些离得远的侥幸不死,也被吓破了胆子,呜咽着徘徊低鸣。李落冷笑一声,还以为都是哑巴呢,原来也知道害怕。李落没有停留,拔身而起,随便找了一处方位疾驰而去,捎带着削了三颗脑袋,算是谢礼,随即飘然远去。

    就在李落逸出之后不久,爆炸的声响已经遥不可闻,忽然,就在方才突围的地方传来一声轻扬的……笛声?李落驻足回首,心底一沉,虽说猜到这些妖狼是有人驱使,但难免有一丝侥幸,倘若真的只是极北绝地中善于猎食的野狼而已,但传来的笛声却将他心里的一丝幻想破灭了。李落苦笑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群妖狼恐怕只是前戏而已。李落扭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背上熟睡的血璃,她的脸就贴着李落的脖子,一扭头,睫毛都能划过自己的脸。李落摇摇头,这才是真正的连夜雨,什么时候睡不好,偏生要这个时候睡,当真是命中一劫。

    怨念虽重,李落也不曾丢下血璃,隐隐觉得如果没有血璃独自逃生的话,十有八九自己会死的更快。

第二千二百七十五章 吹笛人

    李落的猜测没有错,没挨到天亮,这一路上就接连遇上了五次围攻,皆是以往不曾见过的异兽,有形如野猪的妖兽,有其状如鼠,生两足,奔行极快的妖物,还有长着翅膀,像蝴蝶又像蝙蝠的古怪飞禽,一个个都有磨盘大小,尖嘴长爪,和妖狼不同,这种妖禽围攻李落的时候怪叫连连,吵的他心烦意乱,当真还不如和妖狼决一死战,至少耳根子还算清静。虽然都不知道这些妖兽的名字,不过总归有点兽样,L的那场围攻却是一群多足形如蜈蚣蚰蜒的妖兽,能在土中穿行,让人防不胜防,极难对付。李落身上的伤大半是被那群妖禽所伤,而血璃身上的伤痕多半是被这种蜈蚣所伤,还有一次,一条长三尺有余的蜈蚣爬到了血璃身上,盘在她怀里,张开满是带着倒刺的丑陋大嘴便要咬,咬的地方不说也罢,幸亏李落眼疾手快,将血剑塞了进去,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战,李落用光了身上最后的惊雷和纠声,勉强炸开一条路,仓皇而逃。

    那缠人的笛声还在若即若离的跟着他,数次想要设计诱敌,只要没了笛声,就能解除后患,但是吹笛子的人生性极为谨慎,只是操控一众妖兽围杀李落和血璃,自己却躲在远处不露面,宁可等也不急,竟然比他还能沉得住气。

    李落抬头看着夜空里数只宛若夜莺的飞鸟,怅然无语,如果没有这些眼睛,自己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是这片绝地寸草不生,只要自己稍有动静,都难逃夜鸟的一双眼睛,这一战委实憋闷。不过数次试探之后李落了然于心,吹笛子的不止一个人,最少有三人,万幸的是这些妖兽不能群攻,如果妖狼和蜈蚣妖物混在一起,再加上一群妖禽,恐怕此刻两人只能剩下一堆碎骨头了。

    放下背上的血璃,李落靠在一块大石上喘息运气,身前一片血污,身后倒是还好,有她为盾,确也没受什么伤。微微跳了跳眼皮,暗道一声惭愧,李落拆下衣裳,替血璃包扎了被极北凶兽咬破的伤口,血不见得流了多少,只是衣衫褴褛,总归有些不雅。不过大难当头,这雅与不雅着实没什么相干。

    忍着痛,包好了身上四处深些的伤口,李落倒吸了一口寒气。凶兽不在眼前,但是却没有散去,那追命的笛声还在时有时无的响在耳旁,声音很细微,但是阴魂不散,自然也是须得稍事修整,再卷土重来。

    摸了摸怀里,只剩下最后五颗火器,前途未卜,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李落看了一眼依旧不省人事的血璃,心中微微发沉,她的模样绝非是睡着了,不知道身患怎样的暗疾,这般颠簸可否会伤了她。不能再等了,时辰拖的越久对他们越有利,如果不能立断胜负成败,或许这一次的极北之行就到尽头了。

    李缘夕教过他,刺客破围,战法就三种,第一种最简单明了,把埋伏的人杀个干净,自然也就没什么围困了,眼下李落自讨还是莫寻这个无趣的好。第二种,保存实力,且战且退,攻不过五成,寻找包围的破绽,远遁而去,至于遁走之后是打算再杀回来或者先避开锋芒,那就是进可攻退可守了。如果这两种都做不到,那就是做局的人实力远胜自己,这个时候便只能背水一战,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撕开困局,突围而出。最后这一种,非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用不好就是一个死,但九死尚有一生,总比温水炖青蛙的等死强上许多。

    这第三种法子以伤换伤,以命搏命,李落用的比前面两种都好,大罗刀下最擅长的是杀人,而不是切磋。

    似乎察觉到了李落心中涌起的缕缕杀意,鸣鸿刀也开始雀跃起来,只是那柄血剑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好似在耻笑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李落也不气馁,展颜一笑,将血璃重新背负起来,心性使然,弃之不顾非是他的本性。

    长出了一口气,李落眼神闪动,生死成败,便在这最后一战。环眺四下,极北的夜本来不甚黑,但是这里好像总是有一层雾,罩的影影绰绰,暗处的墨色一时浅一时深,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凶兽鬼物,张开獠牙等着两人自投罗网。李落轻轻一笑,又是一个危局困局,半生之中不知道遇过多少次,也不差极北这一遭。

    意定之后,李落再无迟疑,留在石上地下的血迹也来不及掩盖,就算打扫干净,多半也逃不过天上那些妖禽的眼睛,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战,且看能撑到几时。

    夜色既是凶兽和那些吹笛人绝佳的掩身法子,也未尝不是他的,鸣鸿锋芒内敛,刀芒不见,只有李落轻微的呼吸声和血璃长短不一的酣睡声,除此,再无半点动静。施展轻功身法,犹如一条以夜色为水,化身为鱼的游魂,游荡在这片莫名之地,可惜了,大罗鬼的面具不在,若是能带上,想来还能大涨自己的气势。

    此行遇到的妖兽有四种,妖狼、妖鼠、妖蝠和形如蚰蜒蜈蚣的妖兽,最难对付的是妖蝠和可在地底行走的巨大蜈蚣妖兽,但说凶狠当属妖狼,而且这群妖狼最善围攻之法,应该最好驯化,不过早前一战,妖狼已被火器炸死炸伤了半数有余,剩下的不足为惧,不好说这些吹笛人还有没有留有后手,可以操持第五种妖兽,剩下的三种,大略就只有妖鼠容易应付,妖蝠和蜈蚣妖兽虽说诡异难防,不过这等妖物天生智力低下,不能像妖狼一般如臂驱使,多半时候都是单凭本能行事,倘若这两种妖兽能和妖狼一样进退有据,大概这会工夫他就只能操心还能活几刻了。

    先破妖鼠,再寻吹笛之人。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悄然有了变化,只是隐在暗处的吹笛人并没有察觉。

第二千二百七十六章 突围

    夜色成了李落最好的依仗,他没有再逃,而是借着云雾裸石,一刻不停的绕起了圈子,每过一处,除了细心留意四下的动静,也将周遭的地形地势熟记于心,说不得也有用得上的时候。

    第一个圈子,四下静寂无声,如果不是凝滞在空气中的杀意还在,几乎叫人以为那些妖兽和吹笛的人已经散去了。第二个圈子,沙沙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分心辨音,多半是那些蜈蚣妖兽,李落脸上一片冰寒,抬头看了看在云雾里惊鸿一瞥的妖禽身影,果不其然,自己反常的举动也叫那些吹笛人一时失了方寸和判断,动静更小,但不算难缠的妖鼠并没有现身,而是这些蜈蚣妖兽,只不过想用蜈蚣妖兽围住自己只是痴人说梦,只要自己两人没有规律的奔走,若想困住自己,除了蜈蚣妖兽,必然须得派出妖禽或是妖鼠,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三个圈子,李落背负血璃,身形飘忽不定,与那些闻声而来的蜈蚣妖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远近,一边仔细分辨吹笛之人的藏身之处。忽地,云雾一卷,有风声传来,李落眼孔一凝,暗呼一声,来了!

    一群妖禽从云雾中显出踪迹,盘旋数周,向着李落身处之地飞了过来,初时飞的慢些,似乎略有警惕,但百丈之后,那些妖禽明显加快了速度,嘈杂刺耳的啼叫声搅得旷野一片狼藉。李落心中微定,果然和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即便是能驱使妖兽,但兽性难改,毕竟不是人,离得笛子越远,就越不受笛音所控,若想围住他,那么吹笛的人必然不能离得太远。

    妖禽飞的很快,偶有云破,一抬头便能看见妖蝠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露出的青色獠牙,多半是有毒的。李落暗自庆幸,得吞天兽丹液之功,寻常的毒约莫要不了自己的命,虽说是蛮荒异种,但比起吞天兽这样的天地灵兽多半还是不如,只怕那些吹笛子的人也在吃惊,李落何故还没有毒发倒地,或者他只是在困兽犹斗而已。

    李落依旧没有停,迎着妖蝠飞来的方向悄然掩了过去,也不曾太过掩藏自己的行迹,别的不说,就是自己两人身上的鲜血,气味好似不甚浓,但在这些蛮荒异种看来,十有八九亮如明灯。

    妖蝠迎面而来,振翅声近在咫尺,李落处变不惊,间不容发之际从旁猛地冲了过去,与这群妖蝠擦肩而过。半空中这些妖蝠一阵喧闹的嘶鸣,绕了一个圈子,追着李落飞了过去。李落身化长虹,再无半点留力,借着杂乱无章高低不平的山石向着妖蝠飞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远处看去,就像是个放风筝的孩童,牵着一根无形的细线,将漫天的妖蝠束在一处,倘若不算那些青面獠牙的丑陋模样,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身法再快,终究快不过飞鸟,这刻便看出周遭地势的用处,每每要被妖蝠围困起来的时候,李落总是能先一步躲进岩石的缝隙,而后再从另一边出来,脚下犹如行云流水,看似凶险万分,却道是没有和妖蝠有一息的交手。

    渐渐的,李落带着这群妖蝠越走越远,吹笛子的人略略有些着急起来,笛声渐渐清朗,而那群蜈蚣妖兽早已被李落和妖蝠落在了后头,一时难以阻挡突围之势。不过他却没有半点松懈,还剩下半残的妖狼和妖鼠,妖狼暂且不论,妖鼠不见踪影,危险就还在,而遭逢之时,便是这一战最危险的时候。

    李落虽然身处下风,但此刻决计不是他最先沉不住气,如果背后之人还不变阵,说不得他就借势冲出重围,若能不战,自然是不战的最好。

    不过如意的算盘,终究只是一厢情愿,这一声笛音之外,又有一声笛音响了起来。李落遥遥望了一眼笛音传来的方向,轻轻吐了一口气,眼神闪动,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一番虚虚实实,终是将他们引了出来。

    去势不减,在旁人眼中,他是打算落荒而逃,只是谁也料不到此刻的猎物却正在暗自聚气,物竞天择,弱者并非就是猎物,倘若算计得当,猎物也能变成猎人。

    蜈蚣妖兽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远处传来一阵疾驰声,有大有小,已然不再掩藏行迹,大的是妖狼,小的妖鼠,跟在背后的便是那长短有别的两种笛音。

    李落还在突围,若是往常,此刻怕是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万幸被血璃数月蹂躏,终是摸索出了先天真气的些许用处,气息流转浑圆如一,生生不息,虽有耗损,多少也有些用之不竭的感觉,这份古怪的感觉,竟然叫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哪怕这么一直被妖兽追下去也无不可。

    不过既要躲避妖蝠,还要审时度势,借地势避开与妖蝠一战,极耗心力,身法免不了慢了些,渐渐被妖狼和妖鼠追了上来,只是与早先的埋伏包围不同,这一次成了明晃晃的追杀,那几个吹笛子的人看似铁了心,不管死伤多少妖兽,也要将李落二人留在这里。

    天杀的白虎青牛,到了要命的当口,不知道去了哪里厮混,说不得也是怕了血璃的淫威,早早躲开,说到底还是怪她,不该睡的时候偏生睡的要一头死猪。李落暗啐一口,若是今夜能活下来,且等她醒来的时候好生骂一句她,若是她不会羞恼成怒打自己耳光的话。

    妖狼和妖鼠身形清晰可见,彼此泾渭分明,看着气势骇人,李落眼睛微微一眯,兽群之间的那道界线就是自己和血璃的救命符。

    李落还在跑,不知道跑出去了几十里,大约在吹笛人的猜测里,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笛声也再不是遮遮掩掩的模样,而是疾声催促,务必要兽群围住他们。李落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微微一绊,慢了那么微不可查的半分,就是这半分,让头顶的妖蝠来不及收力,划出去数十丈有余,吵闹着盘旋折回来。

第二千二百七十七章 一丝缝隙

    这时,妖狼和妖鼠便已围了上来,妖狼似有忌惮,脚步稍有迟疑,而那些妖鼠却是悍不畏死的直冲而上,打算将李落分而食之。

    就是此刻,笛声刚起,李落忽地长啸一声,将笛声震散,兽群略有一丝慌乱,转瞬即逝的破绽里,李落猛地反冲了回去,鸣鸿暴起一阵夺目殷红的锋芒,从妖狼和妖鼠之间斩破了时空,刀锋所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吹笛的人显然没有料到李落竟然还有胆子自投罗网,半息失神,就是这要命的半息,李落已从两群妖兽之间这番冲了过去,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

    这半息间,若是妖兽有神智,理该觉得吃惊。一头妖狼分明觉得自己的爪子刺破了那个人的衣裳,刺破了他的皮肤,就在它打算将他开肠破肚的时候,那人忽然往前迎了一寸,利爪没入了肉里,就是这一寸,让它不好发力,正打算转动爪子一击杀敌的时候,忽然没有力气了,它低头一看,这才发觉爪子和自己的前肢已经分开了,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第二眼的时候,怎地自己变高了,扭头一瞧,那个没了头的身躯怎么这么眼熟,背上那块疤像极了自己前些日子和另外一头妖狼抢一块骨头时被咬的伤口。愣愣出神之际,那人却似脚不沾地,像风一样从自己身边飘了过去,再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和这头妖狼有一般心思的还有一头妖鼠,顾忌一旁的妖狼,迫不得已往一边挪了半尺,谁知那人竟然好巧不巧的迎着自己靠近了过来。妖鼠大喜,到手的功劳不要白不要,兴许主人高兴,能把他的内脏留给自己吃。所以它很自觉的伸头一咬,咬的是最容易咬断的脖子,那人不知道是傻了还是瞎了,竟然还把脖子往自己嘴边凑,这一口若是咬实了,莫说血肉之躯,就算石头也须得留下两排牙印。电光火石,尖牙碰到了他的咽喉,妖鼠似乎能嗅到在他喉间那股香甜可口的血腥味,碰到了,也咬到了,但是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往里缩了数寸,这一口没有咬实,尖牙磕在了一起,硌的生疼,非但如此,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道,将它吸着往那人身前探了半尺。若是平常,半尺也不过是半尺,自己一个扭身的工夫罢了,这次着实凑巧,在他胸前还有一把闪着红芒的刀,就是这寥寥半尺,变成了妖鼠自己往鸣鸿刀锋上扑过去的景象,鸣鸿当然没有客气的打算,红芒不减,反而更艳,红的是那头妖鼠身上的血。

    一刀两断,妖鼠至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以它的心智,就算再来一回大略也是不知。

    这样的杀敌之术是李落从战场厮杀悟出来的,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快和最大的杀伤之力,杀人伤人倒不如一个快字。大罗刀生死一诀越是精研,他便也明白了能打败对手的招式都是绝招,尤其是在乱军之中,没有空地和时间让一个人施展如何华丽,招式如何精妙的招数,要击败人,就得要快、准、狠,只要能把握契机予以对方致命的一击就是绝招,这绝招用不着太好看,有些时候反而很难看,一刺一割,哪怕是一捅,要的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敌人,那么活下来的机会自然就会大得多。所以战场厮杀和江湖对决大有不同,江湖上的高手倘若投身行伍,如果不死,离开的时候再施展师门武学,只怕要和初来时有天渊之别了,那些花哨好看的,虚实迷惑人的招式剩不了多少,招式一出,三五招之内就要分生死,沙场敌对,可没有打上几十招几百招的时候,对敌瞬息万变,所以应变得当的招式就是绝招,而不是有什么秘传的绝招,能杀得了人的招才是有用的招式,旁的,都是无用之物。

    这个道理在战场上厮杀过几载的人都知道,但怎么才能做到却不容易的很,神兵利器固然不可少,但身法手法也一样重要,巧的是西域一行,他认了此生唯一一个用平常心唤一声姐姐的人,她教了他怎么杀人,怎么最快的杀人,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杀人,而不是最好看的杀人。李落天资不凡,几乎一点就通,战场杀人,以众敌寡的时候要做到全身而退,但若是以少敌多的时候,伤是不可避,不能避的,想着避开受伤的人一定是死的最早的人,而伤而不死,伤的很好看,伤的很巧的人才是能活到最后的人。

    这个道理李落曾说给过牧天狼军中诸将听,悟性有高下,有些人听得懂,做得到,有些人听得懂做不到,而还有些人听不懂也做不到,李落不曾强求,毕竟偌大一个牧天狼也不过一个李缘夕而已,至于中军骑,于万千敌阵中出入自如,未尝就没有李缘夕的功劳。

    妖狼不知道,妖鼠也不知道,所以当李落从兽群间滑身而过之后,除了地上留下的三头妖狼和六头妖鼠的尸首,别的好像什么也没留下,那道惊鸿已然走远,去的地方正是笛音传来的方向。

    相向而来,要比平时更快。笛声戛然而止,但还是迟了,天公作美,头顶的雾散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一缕月光照下,一块大石背后一个纤细的人儿手持一把如同象牙一般,比之大甘乐笛长一尺的笛子,正在不知所措的看着从石后冒出来的李落。那人看着李落,李落自然也瞧得见他,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相公,一眼难辨雌雄,却是伶俐可人的很,受惊了般张大了嘴巴呆呆傻傻的看着到了近处的李落。

    若是常人,乍见一个这样人畜无害的公子哥,约莫都会有一息愣神,而且相貌阴柔,说不得还是个女娃,若真是如此,岂非更加惹人怜惜,恐怕多半都会忘了方才就是这一杆长笛,险些要了他二人的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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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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