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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四百一十三章 请夫人嫁人

    并非是因为苏家寨有多厉害,而是这些贼寇正在应付镜州官府的围剿,无心理会。等到破了官兵之后,一众水寇腾出手脚将刀枪对准山上的寨子,那些抵挡和以命相搏在水寇的人数面前没有撑上几日,乡兵青壮几乎被屠戮一空,祸及妻儿,男丁皆被虐杀,女眷的下场却还不如死了。就是在那一场悬殊的战争里,苏檀儿的父亲苏平被杀。妇人没有说太多,只说了苏平被水寇所害,苏檀儿已然泣不成声了。李落静静地看着两人,妇人身子和眉角轻轻颤抖,恐怕这一句被水寇所害包含的千言万语,非死而可能终,十有八九受尽了凌辱折磨。

    水寇为立威,本意屠尽苏家寨,后来那个素未谋面的水寇二当家拦住了屠村的水寇,这才叫余下的乡民百姓留了一命。但是这个二当家可不尽是良心发现,色欲之心赤裸裸表露无异,要苏檀儿的娘嫁给他,来换取苏家寨上下千余口的性命。

    妇人一脸羞愤,犹是在自家女儿面前说起这些事,更叫她生不如死。不过万幸这匪首不曾用强,而是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前前后后纠缠了数月之久,平日里苏安时不时就来蛊惑劝解,妇人看得真切,所谓大义和忍辱负重,还不是为了他能坐稳苏家寨寨主的位子,贪恋权势而已,更加让她心灰意冷,如果不是那匪首威胁如果寻死,便叫苏家寨上下数千乡亲赔死,还要叫远嫁宁家的苏檀儿不得安宁。妇人不忍乡民百姓受苦,更加舍不得苏檀儿出事,便这样一日复一日,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比起别的山贼水寇,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当家的的确确要好很多,当初就是他拦下众贼寇,苏家寨才没有被毁,后来对她也没有用强,虽说无耻卑鄙,但还算有几分绿林道义,对苏家寨照顾有加,比起瀛湖山下别处要好不少。

    “阿妈,不能嫁!”苏檀儿见妇人似乎对那匪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急忙叫道。

    妇人脸不红,啐道:“你胡说什么!?我苏家寨和贼寇深仇不共戴天,我就算是死,也决计不会如他所愿。”

    李落扬手,灯灭,黑暗中传来他冷幽的声音:“杀人不难,难在诛心,没想到这些贼寇之中也有雅人。”

    突然的黑暗让苏檀儿心里莫名一凉,还像小时候那般往自己娘亲怀里躲了躲,小声问道:“什么意思呀?”

    “今日你身系千百余人性命,不能死,不敢死,死之一字比活更难,有朝一日如果别人给你一个活着的理由,便也不想死了。到那个时候无须多少人的性命,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不去踩死一株好看的花草,不去杀死一只自小养大的鸟兽,都会成为不想死的理由,到了那一日,人未死,但是心早已被诛,所以我说这些贼寇之中有雅人,图谋夫人美色,却更喜欢逗弄诛心的过程,恩威并施,若非故意,何须人杀到一半再施恩呢。”

    苏檀儿还好,妇人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身发冷,呼吸凝重,有心驳斥,但是猛然醒觉,自从那天匪首逼迫她不敢死之后,苏家寨似乎一日比一日强上一丝,看着自己的乡亲偷生一隅,谨小慎微的活着,她就更加不敢死了,因为她一旦自刎,这些苏家寨的百姓一定活不了。直到今夜,她好像已经在习惯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越来越多了活着的理由,愈发的不敢死,或者,不愿死。

    “你怎知道这些?”妇人冷冷说道,却难掩心里的惊惧。李落没有回答,反问道,“夫人可知道这些贼寇盘踞何处?”

    妇人一震,握了一下苏檀儿的手,焦急地问:“你和檀儿想做什么?”

    “阿妈,当然要为阿爸报仇,还要替寨子里死去的人报仇雪恨,把这些恶贼都杀干净。”

    妇人心头一紧,急忙说道:“你们……这可不是玩笑,稍有不慎,檀儿,你让阿妈一个人怎么活!”

    “阿妈。”苏檀儿有苦难言,重重说道,“人家真是大甘的王爷。”

    妇人瞥了暗处的李落一眼,嗯了一声,应该信了十之一二,如果是宁家也许有可能,但是区区一个苏家寨,万万是攀不上那般高枝的。

    听她的语气,应该还是没有尽信,李落意不在此,问及贼寇落脚的七焰山,一问才知道上山也不容易,山下的匪寇和山上的匪寇是彼此分开的,如果没有匪首准许,山下的贼寇不得上山,而山上的贼寇等闲也不会下山,如此一来,山上山下便会斩断不必要的联系,就算山下生了事端,一时半刻也不会暴露山上众贼寇盘踞之地的虚实,这伙人果然小心的很。

    倘若真是这样,寻找知晓山上虚实的人,再或者掳走几个匪寇,严刑逼供倒也有成事的机会,但是这样一来势必要多耗费时日,尚且记挂岭南一事,无论如何在瀛湖山都不能待得久了。

    妇人劝说李落和苏檀儿莫要鲁莽行事,报仇不成,万一再把唯一的亲生女儿再搭进去,到时候就真的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苏平了。

    李落隐在暗处,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妇人,忽然开口:“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夫人可否应允。”

    “什么事?”

    “斗胆请夫人嫁人。”

    两女一滞,妇人娇躯微颤,显然是盛怒之下,只是顾及女儿颜面没有发作罢了。苏檀儿很尴尬,爹才过世不久,他竟劝娘嫁人,若非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第一个就要上前理论。

    “阿妈……”苏檀儿急忙揽住妇人,忙不倏问道,“王爷,你这是何意?”

    “请夫人答应匪首求亲,我欲借成婚之日,四方贼寇来贺之时挥军而上,将山上的贼寇一网打尽,永除后患。”李落诚颜一礼,和声说道。

    妇人熄了几分怒意,寒声说道:“我念你是檀儿知交,刚才说的话姑且算了。

第二千四百一十四章 名节

    但是让我答应那恶贼的丑事,除非杀了我,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妇人斩钉截铁地说着。意料之中,李落没有不耐烦,只是和声说道,“无须夫人当真嫁给那人,只要传出这个消息就好,成亲之日我会命人假扮夫人的模样,待贼寇将夫人迎娶山上便好,别的事就不用夫人再操心了。”

    “不行!”妇人断然拒绝。

    “为何?”李落讶然不解,此事于她无损,亦不要她身处险地,只是哄骗那匪首而已,却也不料被她拒绝。

    “我生是苏家寨的人,死是苏家寨的鬼,除了檀儿他爹,此生我不会再嫁他人,更不会让檀儿爹在九泉之下蒙受屈辱!”

    “阿妈,是假的……”

    “假的也不行。”妇人生硬说道,“此事关乎娘的名节,不管真假,一旦消息传出去,瀛湖山大大小小的寨子都会知道,你想让你爹死了之后还被人指着脊梁骨耻笑吗!”

    苏檀儿没想到娘亲这般激动,一时乱了方寸,虽知娘亲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叫她便这样反驳李落,这么过河拆桥的事她的的确确做不出来。

    李落沉默半晌,明白妇人心中顾忌名节有损,不过反应这么激烈,只怕未必全然是名节的事,方才他隐而不宣的挑破妇人对匪首已渐渐少了恨意,约莫是让她羞恼成怒,使起了小性子,如果当真这么刚烈,十有八九活不到再见苏檀儿的时候。

    妇人胸口一阵起伏,显然气的不轻,苏檀儿小声劝说,被妇人好一顿责备,严词呵斥,言下之意嫁人的法子休要再提。李落漠然看着黑暗中的妇人,良久之后才淡淡说道:“剿匪不力是朝廷失责,肃寇责无旁贷,我并未是给自己找借口,此番我部将士进山荡寇,在妇人眼中是你的名节重要还是我部将士的命重要。”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妇人冷漠说道。

    “阿妈!”苏檀儿赶忙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歉然看着李落。

    “确与夫人无关,不过比起为苏寨主和寨子里惨死在贼寇刀下的子民复仇,夫人的名节值几何?如果不是我和苏姑娘此番前来,夫人觉得你的名节守得住几时?是一天两天亦或是一月两月?”李落语气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叱道。

    妇人大怒,只是要防备隔墙有耳,不敢大声说话,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好个刻薄无情的年轻人!

    “阿妈,王爷,你们别吵啦。”苏檀儿急急忙忙打了个圆场,以往妇人在印象中最是沉稳,说起来自己的性子随了爹,容易发怒,还容易冲动,但是今夜这样竟然倒了过来,叫她很难受,心里发虚,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王爷,还有别的办法吗?”

    “此法最快。”

    苏檀儿心中明了,大军南下,意在天南,这瀛湖山不过是顺手而为,他不会耽搁太久,倘若真的要耗费数月之久,说不定他会撤军,放任瀛湖山的流寇肆虐,直到天南有了定数之后再说。这样一来快则数月,慢的话就不好说了,说不定数年之久亦有可能。

    “王爷,不如你先回来,我和阿妈再商量商量。”苏檀儿央求地看着李落,他亦心里有些不痛快,淡淡嗯了一声,身影一闪便自离开了屋子,临走之前叮嘱了一声叫她小心些。

    过了五更,苏檀儿才摸回了客堂,进屋之后,李落还没有睡,她好生尴尬地在地上站了好半天,才嚅嗫着小声说道:“王爷,阿妈答应了。”

    李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苏檀儿。苏檀儿心中莫名一慌,难不成他是恼了阿妈出言不逊,不打算再管苏家寨的事。苏檀儿心里一紧,慌忙上前两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他面前,颤声说道:“王爷,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怎么罚我都好,我绝无二话,请王爷别怪阿妈,别不管苏家寨的血海深仇。”

    李落一愣,看着泪眼婆娑的苏檀儿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愕然道:“苏姑娘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你不怪我阿妈了?”

    “怪她?”李落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展颜笑道,“你多心了,我并未怪她,再者说我与你有约在先,要荡平此山贼寇的,没道理半途而废。”

    “真的?”苏檀儿擦了擦眼泪,欣喜问道。

    “自然是真的。”李落微笑道,“不过是几句责备的话而已,如果连这点气都受不得,动辄杀人,那我和山上那些贼寇之流有什么分别。”

    苏檀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没问刚才他在想什么,问了多半也不会说,只是莫名间他记起在得知父亲死讯时曾宽慰过自己的话,他父母健在,只不过若是有哪位血亲仙去,他却不会觉得太难过。那个平静的语气没有让她觉得眼前人的冷血,而是在平淡的一句话里有无尽的寂寞,让她有了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几人先要离开苏家寨,之后再悄悄潜回寨子附近。李落写了一封书信,让苏檀儿带给她的母亲齐淡如,数日之后,苏檀儿趁夜悄然返回齐淡如身边,掏出李落手书书信,书中言语不多,交代了几件事,命她不管派什么人都可以,越隐秘越好,寻来一柄锋利的匕首藏在身上,再寻一味瀛湖山特有的毒药,掺入胭脂当中,然后便可经苏安传话,说她愿意嫁给那匪首二当家。条件有三,第一便是要明媒正娶,让瀛湖山所有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也要叫山上的人也都知道;第二是放了关押的苏家寨乡民,不可再伤害他们;其三,立誓不得再对苏家寨起歹心,护苏家寨平安。

    苏檀儿和齐淡如看得心惊肉跳,只是匕首倒也还好,她身边就有,犹是在苏平身故之后,便一直贴身有一柄利刃,要么防身,要么用来自杀,守住清白。但是第二件事却叫两人心寒,将那毒药掺入胭脂水粉。

第二千四百一十五章 报仇的机会

    剂量多寡信中也有详述,此物在瀛湖山不多见,巧的是齐淡如恰恰知晓,以掺入胭脂水粉的毒药多少而论,大概是刚好能撑到成亲之后,洞房之时,届时就会毒发。那这毒药用在什么地方不言而喻,苏檀儿暗暗直吸凉气,难不成他真想用娘的清白身子和一条命来换一名匪首的命!?若真如此,早前所说会另择她人假扮成亲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苏檀儿提心吊胆的时候,齐淡如终于告诉了苏安,自己答应了,也将自己的要求说给了他,命他一字不落的告诉山上的贼寇,再之后,便是一句话也不愿和他多说。

    苏安欣喜若狂,连忙遣人将此事告诉了山上的贼寇,聘礼三日后就到了苏家寨,而成亲的日子更近,到时候有贼寇下山,登门迎娶齐淡如。

    消息很快传遍了瀛湖山,大大小小的寨子都送了成亲的贴子,有人感慨,有人无语,有人不耻,有人嘲讽,齐淡如料想的事如期而至,几乎就在消息传出去的同一刻,她便成了人人口中不知廉耻的淫贱荡妇,似乎只有她宁死不从才是对的。最开始的时候,寨子里有不少人以为她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群情激奋,宁愿死战也绝不让寨主夫人受此屈辱,只是她不曾为自己辩解只言片语,只叫旁人莫管她的事,正因如此,也便寒了人心,就连那些被她救下的族人也深以为耻,一边小心着身上的伤口,一边背过她唾一口唾沫,咒骂她的无耻和放荡,反倒只剩下苏安一个人替她说话,只不过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已。

    婚期就在后天,那间她和苏平住了半辈子的小楼里堆满了开山虎杨姓匪首送来的聘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每一样都看着喜气洋洋,只不过都是贼寇从别处抢来的,上面沾满了瀛湖山黎民百姓的鲜血。

    齐淡如看着镜子里穿着鲜艳嫁衣,却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阵阵抽痛,不知道自己答应那个人到底是对还是错,她不信他,却不能不信苏檀儿,这是唯一能为苏平报仇的机会。

    麻木的梳着不知道梳了多少遍的青丝,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青涩的自己含羞盘起头发,等着意中人来娶她,可是现在她却还要再嫁一次,嫁给苏家寨的仇人,杀害苏平的贼寇头领。

    屋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轻轻叫了一声:“大嫂。”是苏安,齐淡如脸色一沉,冷冰冰地说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大嫂,我来看看你。”

    “看我?是替你的主子监视我吧。”齐淡如冷笑道。

    “大嫂,你别这么说……”苏安缩了一下脖子,艾艾期期地说道。

    齐淡如平息了心中恨意,冷漠说道:“看过了,你走吧。”

    “大嫂,”苏安踏前一步,看着正眼也没有瞧他一眼的齐淡如,莫名的眼中冒出一团火焰,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里的悸动,柔声说道,“大嫂,你为了苏家寨忍辱负重,别人不知,我岂能不知,我定会把那些背地里乱嚼舌根的蠢人都杀了,看谁还敢说大嫂的不是!”

    “你若这么有血性,为何不杀了山上的贼寇为你大哥报仇。”齐淡如讥讽说道。

    “大嫂,我……”苏安语塞,一阵嚅嗫之后才涩声说道,“朝廷不管苏家寨的死活,我不能不管啊,大哥在世时不是没和他们争过,可是到头来又能怎么样?大哥死了,寨子里留下多少孤儿寡母,再争,苏家寨就真的要死绝了。”

    “这些话你不必和我说,日后到了那边你自己和你大哥去说。”齐淡如生硬回道。

    “大嫂!”苏安脸色涨红,疾步走到齐淡如身后,看着镜子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岁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一如当年大哥成亲那天,远远一眼就让自己神魂颠倒之时,“前些日子当朝王爷率军南下,有兵将十万之众,路过镜州,可是又能怎么样?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瀛湖山,更加没有苏家寨,只是路过而已,如今大军已经出镜州了,谁管过苏家寨的死活!”

    齐淡如一震,这是她从别人口中第一次听到大甘朝廷的消息,莫非苏檀儿说的是真的,那个清冷淡漠的男子真的是大甘王爷?

    “我倦了,你走吧。”齐淡如缓缓垂下眼帘,没有让苏安看见她眼中的异色。忽地,一双手攀上她的肩头,齐淡如娇躯一颤,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寒着脸盯着身后的苏安,叱道,“你要做什么!?”

    “大嫂,我……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当年大哥娶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是大哥,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苏家寨上上下下,什么好事都是大哥的,而我却什么都轮不到。”苏安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她,猛地一把抱住齐淡如,气喘如牛,颤声说道,“既然大嫂要嫁给那个人,不如成全我一次……”

    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地从他脸上传了出来,齐淡如玉容凝血,却不是害羞,而是愤怒,朱唇轻颤,嘶声叫道:“苏安,你还是不是人!你大哥说你心术不正,我便只当他是看你不成器,心有余恨,这些年我嫁到你们苏家,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拿你当自己的亲人,你便是这么对我吗!”

    “大嫂……”这一记耳光似乎打醒了色欲熏心的苏安,目光躲闪了几下,心中有愧,只是魂牵梦绕的玉人就在眼前,错过今晚,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一亲芳泽。正当他狠下心来准备用强的时候,齐淡如心如死灰,万万没有料到会是今天这个模样,自己的子民骂自己是个荡妇,不守妇道,而自己视为亲人的他却贪图自己的美色,而今的苏家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苏安的色欲之心熄灭了,一把薄而锐利的匕首就架在白皙的脖子上。

第二千四百一十六章 二当家的

    齐淡如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苏安,从今日起,你我再无半点瓜葛,今夜你若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死在这里,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给你的主子交代。”

    “大嫂!”苏安额头渗出冷汗,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决然,吓了一跳,她若死了,自己定然活不了,那人一定会杀了自己泄愤。苏安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大嫂,你千万别做傻事!”

    “滚!”齐淡如用尽全身力气喝骂道。

    苏安灰溜溜地离开了小楼,人一走,她仿佛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匕首掉在地上,忍不住泪如雨下,趴在床头抽泣起来,呢喃自语:“檀儿,你害死娘了。”

    山上来人了,浩浩荡荡千余之众,风光无限,杨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着新郎官的衣服,马头上扎着一朵喜庆红花,一团和气,只是眼底深处那抹狠厉无情的神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名字有一个俊字,可是他长的和俊俏没有半点相干,脸上长满了肉疙瘩,糟红的鼻头,难得修剪了胡子,没那么乱,一顶大光头,好似剥了皮的鹅蛋,一眼望去还有些许道不明来历的黄光罩在脑门上,不知是油还是什么。几个寨子里的兄弟说这是他内功登峰造极之相,瑞气升腾,便是有大富大贵的命。杨俊很受用,如今在瀛湖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很知足,不知足不行,那张头把的交椅自己只能瞧瞧,但是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不是他不贪,是他不敢贪,翻江龙刁胜一,他怀疑这个名字是假的,就连这个人也是假的,不过就算是假的,也丝毫不影响他对那个人的忌惮,甚至于害怕。在他面前,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无处可藏,他一点也不怀疑,弄死自己在那个人眼中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所以当二当家就好,万一出事,至少前头还有一个人顶着,轮不到自己。该风光的时候风光,酒色财气样样不少,就像今个他要弄到手的女人可是整座瀛湖山最漂亮的女人。可惜了,大当家不好女色,要不然还能让自己尽一份心意。

    “当家的,前面就是苏家寨。”身旁心腹白脸说了一句。白脸是这人绰号,脸很白,但是心却很黑,最喜欢虐杀手无寸铁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遇上他都会生不如死,最残忍的是当年他曾将一家上下十三口活活折磨了三天三夜才罢手,刑捕的高手到的时候据说全都吐了。十三口,没有一个还有人样,收殓尸体的时候连手艺最好的仵作也分不清哪块肉是属于哪个人的。大理司发下海捕公文缉拿此人,生死不论,而且赏金不菲,在这之后他就销声匿迹,重出江湖的时候就成了瀛湖山匪首开山虎杨俊的心腹。

    杨俊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咧嘴一笑,心里有点子燥,答应了那个娘们明媒正娶,前前后后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就因为心里这股邪火没少祸害抢上山的女人,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听老三的话,非要搞这么一出,诛他娘的什么心,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当初就该抢上山来,哪怕是一具尸体也行。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多玩弄一段日子。

    “山下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大当家小心提防着定天王,外头的弟兄传回消息,朝廷大军已经出了镜州,进了宜州界,他没打算节外生枝,心思估计都在宋家身上。”

    “那也要小心点,这个定天王可不比别人,那是真正领军杀过人的狠角色,别看咱们在瀛湖山说一不二,搁人家跟前还不够看。”

    “当家的,你这就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白脸不以为然道。

    “你知道个屁。”杨俊瞪了他一眼,“他杀的人丢进镜湖能把湖面填满喽,你当是镜州那几个草包呐。”

    白脸笑笑没说话,倒是知道那位王爷的杀伐决断,想起一事,接道:“对了当家的,听说镜州知州好像又要准备攻山了,啧啧,死性不改啊。”

    杨俊耻笑一声,半点没有放在心上,镜州那点兵马,来了就是送死,上一次要不是老大拦着,早把那些酒囊饭袋杀光了,也不知道大当家的怎么想的,非要留几条命,要弟兄们说就该杀干净,让他们知道怕。

    “寨子里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有卵蛋的都死了,剩下没卵蛋的都缩着,苏平那个兄弟派人送信,说是他嫂子偷偷藏了一把匕首,还有朱蝎草的毒药,碾碎混进胭脂水粉里了,大概是想拿身子换当家的一条命吧。”

    杨俊挑了挑眉头,一脸玩味:“这么有意思?哈哈,够味!”

    白脸一脸邪笑:“性子倒是有点烈,可惜不自量力,等上了山,怕她连死的力气都没了。”

    “啧啧,诛心诛心,老三天天念叨着,还真有点门道。等老子玩够了,到时候让你也尝尝她的味道,苏平也算条汉子,可惜他这兄弟连条狗都不如。”

    白脸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淫邪笑容。杨俊一阵恶寒,笑骂道:“老子让你玩玩,没让你玩坏了。”

    “当家的放心,保证全须全有,少不了一根头发丝。”

    看着白脸那张邪气的脸,就连这个杀人如麻的绿林大盗也忍不住心里泛起酸水,人是全须全有,就怕到时候魂早没了。

    进了寨子,苏安一脸殷勤谄媚地躬身奉迎,杨俊很和气地攀谈了几句,很大度的放了苏家寨被抓的人,还有不少半死不活,浑身血污的女人,有些是从山上带下来的,还有从别处来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寨子前有很多人,除了苏安的心腹爪牙之外,还有很多寨子里的乡民,神情麻木地看着杨俊和他身后趾高气昂的贼寇,在惧怕和惶恐背后,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恨意埋藏了起来。

    寨子里处处结彩,虽是仓促,但也喜庆。

第二千四百一十七章 再嫁

    苏家寨是出阁的娘家,迎娶了齐淡如之后那便是结了亲,日后在瀛湖山除了山上的大王不算,那苏家寨可就是首屈一指了。苏安憧憬着一呼百应的意气,说不定,只是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能联诸山寨,将山上的贼寇逼出瀛湖山,到那个时候,自己可就真的是瀛湖山当仁不让的第一人。所以他很忙,忙前忙后,定要把杨俊伺候好了。一时间寨子里闹哄哄的,大半是因为下山的一众贼寇吆五喝六,吵闹无比,不过好在杨俊下山前叮嘱过,进了寨子不可胡作非为,违令者斩,这才约束了几分张狂,要不然等着迎亲过后这苏家寨也剩不下什么。

    美中不足就是齐淡如是个寡妇,寡妇再嫁,说的再如何好听也会被视为不守妇道,一身侍了二主,不能说是水性杨花,但是和贞洁烈妇扯不上半点关系。大甘律法不禁寡妇再嫁,不过世俗眼光多为不齿,绝大多数时候都动静极小,有些不敢见人的意味,最多招呼亲族长辈和同宗血亲一起吃个席,奉一杯茶,彼此证婚也就是了,有些迂腐刻板的长辈会觉丢人,连宴都不乐意去,也有些干脆只在衙门户籍造册,天没亮趁无人看见,悄无声息地搬去夫家,而后会在夫家门前贴一张再蘸的红表,告诉邻家自己的院子里添了人。除此之外,尚有不少苛刻的习俗,孀妇出嫁必走偏门、后门或从墙壁上凿洞钻出,不能走正门、大门,再婚的仪式也极简,无鼓吹,不亲迎,必须徒步走到半路上再坐轿,用意就是让亡夫的灵魂发生错觉,误认为他的妻子是到别处做事,不会跟着;当在途中上了轿后,亡夫的魂魄再想找便也就无处可寻了,出门前还需丢下一件旧衣,也是为让亡夫的魂魄不能再认出自己。更有甚者有些州府先要孀妇半夜三更来到深山野林的小草棚中,躲避原夫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才能去新家生活。出嫁之日坐的是没顶轿,周围没有围布,还有的坐大椅或反坐方桌,上椅、桌的地方均在村外的十字路口,下椅、桌时,双手端一斗粮食,转椿树,或者转碾道、转磨道。改嫁之后,禁忌再回亡夫家中,也就是说齐淡如此生再不能回来苏家寨。

    但是她竟叫杨俊明媒正娶,鼓乐齐备,不但要嫁,还要嫁得人人皆知,比之黄花闺女出阁还要声势浩大,好似要叫整个瀛湖山里里外外都知道她齐淡如是个水性杨花之辈。寨子里的人苦劝无果,有多少敬意就有多少恨意,苏平为人急公好义,在寨子里威望极高,而且齐淡如素来也很受乡民敬重,没想到她竟然要嫁给一个害死自己夫君的凶徒,这么大的落差叫人难以接受。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诅咒谩骂,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她就成了人人口中不要脸的女人。对于一众贼寇而言,所谓世俗礼法不过是土鸡瓦狗,他们可不会将这些破烂俗规放在心上,她要明媒正娶,那就明媒正娶,越热闹越好,定要瀛湖山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开山虎娶了苏家寨寨主的遗孀。

    在常人的口舌之中,齐淡如无情无义、下作不洁,愧对齐家先祖先烈,更加对不起死在贼寇手中的苏平。有少数人倒觉得此事另有蹊跷,或许她有难言之隐,逼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委屈了自己,嫁给杀夫仇人。而在杨俊诸人心头自认知道的清清楚楚,那个女人是心存死志,打算假借出嫁之名,想和他同归于尽。可惜了一番算计,犹是那将朱蝎草剧毒掺入胭脂水粉的毒计,洞房花烛夜免不了亲热,到时候就算他内力不弱也免不了中招,倘若被她的美色迷惑,中毒已深,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这一计果然毒,对别人毒,对自己更毒。杨俊听了和白脸两人皆是心头泛起凉意,女人若是狠了心,就算是白脸这个被大理司追捕的凶徒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不过一切的算计都被苏安暗中破坏了,他得不到,也要齐淡如不好过。杨俊眯着眼睛,看着被人搀扶出小楼,头顶盖着大红盖头的窈窕人儿,心很热,到了洞房的时候更热,不知道当她知道诸般算计却都落空的时候是怎样一副表情,在那之前,她定会曲意逢迎,啧啧,苏平如果还没死,想来还能再活活气死一回。

    除了喜气洋洋的杨俊和一众鬼叫连连的贼寇,苏安和他的心腹自然是满脸谄媚,剩下的苏家寨乡民满心诅咒,将怨毒藏在心底,不敢骂山上的匪盗之流,但是可以骂齐淡如,怎么痛快怎么骂,踏上花轿的一刹那,她就不是苏家寨的人,只是个下贱腌臜的**。

    李落没料到会是这般田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早有领教,这些年在卓城如果不是他手握牧天狼和巡检司,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震慑了那些心怀恶念之辈,说不定还有什么难听的话冒出来。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瀛湖山竟然也会如此,他们对齐淡如改嫁一事的容忍远远不如山贼水寇凌辱欺压他们的仇恨,这让他始料未及,不等贼寇诛心,他却先诛了齐淡如的心。

    苏檀儿气得火冒三丈,李落也有些心虚,原来是自己想的容易了。不管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这世道对一个女人而言似乎都不算怎么友善。大风将起的时候,他去见过齐淡如一次,总觉有些对不起她,只是不等他开口,她却先回了话,不管旁人怎么议论,怎么辱骂,她都会做完这件事,就算进洞房她也会去,名节可以不要,命也可以不要。

    李落没有多说,知道她已经恨上自己了。

    众贼寇簇拥着杨俊,手下四个高手抬着花轿,敲锣打鼓,一路往山上去了。看着齐淡如娇艳如花的脸,盖上盖头上了花轿,杨俊心很热,但是他不急,有的是耐心,慢条斯理的耐心。

第二千四百一十八章 聚义堂

    人群散去,苏安心满意足,唯一可惜的是自此之后他就和齐淡如无缘相见,倘若有缘再见,恐怕她也不再是她。寨子里的村民各自散了,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有不齿和愤恨,更有心性耿直的在小楼前唾骂一句,恨她的不忠不洁,悲苏平的人走茶凉。而那些被齐淡如救下来的人神色复杂,沉默着一言不发,也不见有人为她说上一句。

    从山下到山上要走很远的路,齐淡如身边没有人陪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轿子里,跟随这些如狼似虎之辈上了山。杨俊守约,只因齐淡如说过,拜堂成亲之前,他不能掀开盖头,不得对她无礼。杨俊虽然有些不耐烦,猜到这是齐淡如故意而为,赌他能不能忍得了,若是忍不了,在回山的途中兽性大发,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死;如果忍得了,进了洞房,这些天压抑的欲望必要悉数发泄出来,那个时候是他警惕心最弱的时候,自然是她最容易得手的时候。

    杨俊答应了,不是良心未泯,只是有趣罢了。

    牧天狼大军过门不入,消息很准确,那个人已经在宜州境内,和余州扬南城不足千里,南王府陈兵披甲,以逸待劳,怕是分心不得。至于镜州,镜湖里里外外就只有一个志大才疏的范晏还在不自量力,做这跳梁小丑。

    这一次瀛湖山娶亲的大喜之事,杨俊非但要办,而且还要大肆操办,一洗数月以来惶恐不可终日的窝囊。在知道大甘定天王率军南下之后,瀛湖山人心惶惶,别看在镜湖这千八百里说一不二,没人敢触他们的霉头,但是比起那位纵横天下的王爷,瀛湖山还是小了,就怕他南下的时候顺手来一个登门拜访。不比镜州的州府官兵,那些人可都是见过血的狠人,众贼寇都做好的万全准备,如果大甘军队攻山,他们就躲,八百里瀛湖山,想找他们出来也不容易,料想牧天狼不能在镜州待太久。

    的确,那个人没待太久,自镜湖一宴之后就走了,山上派出不下百余人或明或暗地打探消息,还将隐于各处的暗桩奸细也都尽数唤醒,最后得知的消息是那个人确确实实走了,没有在镜湖多留片刻。

    送走了那尊杀神,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叫这山上的众贼寇心里很不是滋味,被人轻视怎么说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正好借娶亲婚宴的机会好好放纵一番。

    七焰山位于瀛湖山西山一带,状若一朵盛开的莲花,有六山围绕着中心的一座山,这山最高,颇像一簇汹汹燃起的火焰,正是七焰山名字的由来。七座山峰极其险峻,但风景却是极美,山间有怪石嶙峋,百年老松依云为伴,翠竹妖娆,树下繁花绿草终年不谢,三五步之间就有灵药,百载的丹参何首乌也不罕见,常有烟霞萦绕在树梢头和断崖下,给这座七焰山披上七彩霞衣,犹如仙境。

    山涧有水,自群山之间的缝隙中流了出来,地势起伏,水流极为湍急,谷中山石如同刀剑耸立,再加上树木繁盛,几乎无路可走,别说是人,就连猿猴也找不到路。

    这六座山都与中央那座山相连,六道跨空而过的索桥将这七座山连在一起,桥下就是万仞虚空,谷底不是乱石就是急流,风过处,常人在桥上低头只看一眼就觉头晕眼花,不敢多看第二眼,说是天堑之地一点也不夸张。

    成亲的地方就在最中心的那座山的山腰,有一片辟出来的空地,建了一座硕大的宅堂,名为聚义,旁边立着一杆旗,上书一行字迎风招展:我命由我不由天。字迹龙盘虎踞,张牙舞爪,确有几分气势。

    轿子抬进了聚义堂,聚义堂很大,放下四五十张桌子也不觉拥挤。熙熙攘攘,高谈阔论,喝酒划拳,早有等不及的贼寇已经开始寻欢作乐。里头的人不多,坐满了也不过四五百而已,不过有资格进来聚义堂的都是山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江湖上须得叫得上名号方有资格入内。别的都在外头,台子上已经摆好了数百****小小的桌子,高矮不一,从远处看就像叫花子的衣裳,到处打满了补丁。即便这样也不能叫这些贼寇都坐下,有些干脆席地而坐,没有碗筷,没有盘子,一只烤全羊,几坛酒,就能围上十余人在一起放肆怪叫呼喊,称兄道弟,间或里再调戏调戏掳上山的村妇,将好好一处仙境弄得乌烟瘴气,污秽肮脏。

    聚义堂正中的头把交椅上坐着一名男子,微微垂首,少言寡语,一只手支着下颚,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案几上的茶杯,冷漠地看着座下这些人,似乎游离在喧嚣之外,和一众山贼格格不入。

    花轿抬进来的时候,聚义堂中群贼高呼,大呼小叫,杨俊满面红光,笑呵呵打着招呼,走上前来,冲正中那名男子拱手一礼,大笑道:“大当家的,你可算是赏脸了。”

    男子应了一声,缓缓抬头,看着杨俊,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转即笑道:“二当家大喜之日,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也要凑凑热闹的。”

    “哈哈,大当家的,我这新娶的压寨夫人可是要我明媒正娶才肯嫁我,还要请大当家的赏脸,当一回证婚人呐。”

    “好说。”

    “二哥,快叫大伙瞧瞧你这新娘子长的什么样,能把二哥迷得这么神魂颠倒,还不得是天仙下凡啊。”穿林燕韩当站起身来叫道,一脸色相。要说这苏家寨的寨主夫人他也早有耳闻,上次攻打苏家寨本就打算先拔个头筹,会会这位艳名远播的女人,没料到被开山虎杨俊先人一步,这心里还是好生不舍,今个是不能造次,不过等到日后再去求求二哥,等他耍腻了说不得也能叫自己过过瘾。

    杨俊当然知道他的龌龊心思,不过丝毫不在意,女人而已,再美若天仙总有腻的时候。

第二千四百一十九章 翻江龙

    盘踞瀛湖山,什么女人上不了手,不值得坏了大当家的兴致和弟兄们的情义。

    “还没进洞房,怎好叫我这小娘子抛头露面,不行不行。”杨俊故作矜持,惹得群贼哄堂大笑。

    “二哥,弟兄们难得聚在一起,二嫂怎么也要给诸位兄弟倒杯酒吧,认个人,免得日后见了面吓着二哥的心肝宝贝。”七匪首血手搜魂商函吊着三角眼阴恻恻说道。

    “就是,二哥,我们也就算了,大哥这杯酒可不能不敬。”韩当急不可耐地叫着,一时间堂中一阵喧闹,什么拜堂成亲,礼教三法都抛之脑后,只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杨俊哈哈大笑,见大当家没有说什么,便走到花轿旁,放低了腔调道:“娘子,既然弟兄们这么着急要看看他们的嫂子,你就赏个脸,让大伙瞧瞧。”

    花轿之中无声无息,众贼怪笑连连,便说这新娘子害臊,不愿抛头露面,还有人取笑几句,堂堂瀛湖山二当家竟然是个怕老婆的雅人。杨俊脸色一沉,心有不喜,冷哼一声:“怎么,他们都是我杨某人的兄弟,你这做二嫂的这点面子都不给嘛,哼!”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正当杨俊打算自己掀开帘子将里面的人拉出来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撩开了大红的帘子。就在那只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聚义堂中忽然安静了许多,离得近的贼寇竟然咽起了口水。那只手,若无骨,白皙晶莹,没有一丝瑕疵,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白玉也雕刻不出那样天然去雕饰的美。只是一只手而已,就能勾魂摄魄,韩当悔不该当初,早知这样就该先下手的,若叫杨俊糟蹋之后的女人,还能留下几分滋味?

    手没有停顿,撩开帘子之后,一个修长苗条的人影一弯腰从花轿中站了出来,身上穿着那件大红的嫁衣,更显身段婀娜多姿,头上的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揭开了,露出一张脸,一张叫聚义堂鸦雀无声的脸。

    所有人在看到轿中人的一刹那都忘了呼吸,方才还淡然不语在正堂端坐的男子也惊住了,直起腰定定地看着,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堂中的安静让聚义堂外的嘈杂声显得格外刺耳,几乎所有的匪首都在同一刻恨不得把外头这些贼寇的嘴给堵上,生怕惹了她不喜。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是席上那些人拿不住手中的酒杯筷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古来有女,其名丢刀,有妒妇生罅隙,率众而去,欲行恶见状。初见,妇人惊,而其下刀不足以握,皆落,妇人自惭掩面而去,是为丢刀。说的是古时候有个名字叫丢刀的女子,生来艳丽无方,有妇人嫉妒她,想毁去她的容貌,带着恶仆寻衅滋事,不料只看了一眼,妇人就被她的美色所摄,而身后众人连刀都拿不住,一个个全掉在了地上,留下丢刀的美名,至于古时那女子究竟叫什么反而没人记得了,只记得她叫丢刀。

    杨俊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料到这女人竟会如此好看,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若是这般,怎舍得他人染指!正中男子眼中不掩震惊之色,只是震惊之后却是恐惧,她太美了,美的杀人不见血!

    韩当痴痴地走上前几步,喃喃自语:“人间绝色,人间绝色啊。”说罢,刚要伸手,杨俊怒喝一声,“韩当,你敢!”

    韩当一激灵,便知自己失态,心有愧,只是色欲更胜,无论如何也不愿挪开目光。男子眉头一皱,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人怕是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就能叫这些乌合之众迷了心窍。

    女人笑了,一瞬间七焰山都没了颜色:“无妨,你不是要我出来吗,我出来了,面也见了,再斟一杯酒吧。”

    “好好好。”韩当忙不倏连声说好,颤着手从桌上拿来一个酒杯,女子替他斟了一杯酒,韩当色令智昏,竟然伸手要摸女子的手,被她轻巧躲开。杨俊眼中杀气四溢,冷冷盯着韩当,若非顾忌堂前的大当家,早把他大卸八块扔到山下。

    酒入喉,韩当馋着脸:“嫂嫂,再饮一杯?这次嫂嫂也得喝。”

    女子摇头:“我不是你……嫂嫂。”

    “哈哈,不是,不是,还没洞房花烛,不算嫂嫂,哈哈,妙啊。”韩当大乐,情不自禁,张狂大笑,竟然不曾看见一旁杨俊脸上凝出的寒霜。

    “你醉了。”女子淡淡说道。

    “嘿嘿,自然是醉了,见到嫂嫂的时候我就醉了。”韩当淫笑道。女子脸色微红,轻叹一声,将目光落在当中那名男子身上,朱唇轻启,“你就是翻江龙?”声如天籁,却叫男子生出无尽的寒意和恐惧,猛地站起身喝道,“你不是齐淡如!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还未说话,忽然听得韩当一声尖叫:“手,我的手!”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喊把堂中所有的人目光都引了过去,韩当举起一只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手上的血肉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凭空消失,露出指骨,白的渗人。

    杨俊倒吸了一口寒气,暴喝一声,扣向女子肩头:“你做了什么?”

    女子轻蹙娥眉,脸色颇有不喜,扬手一挥,杨俊的手没有碰到她的肩头之前,就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劲迎面撞了过来,逼的他气息不畅,而后觉得自己变轻了,轻如鹅毛柳絮,飘飘然飞了起来。再之后,他先看见了自己的靴子,再是腿、股、腰、腹,还有手臂,好像整个身子被拉得好长好长,落下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堆衣裳和那堆布下的几根枯骨。

    方才是静,如今是一片死寂,万籁俱寂。女子似乎也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就冷下脸来,漠然看着正中那个男人,周身一丈之内空无一人,女子微微仰首,冷而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二千四百二十章 瀛湖霸宴

    “我叫谷梁泪,外子李玄楼,到了阴曹地府,莫忘了我们的名字。”

    男子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巨变,正要提气呼喝示警,就听堂外遥遥有贼寇扬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话音未落,几声凄厉的惨叫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不知道是谁人嘶吼一声,“敌袭!”

    男子面容扭曲狰狞,牧天狼还是来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的无声无息,所有人都以为他走了,整个镜州乃至天南诸州诸府都是一样的看法,听到的、看到的,莫不都是他南下余州,如今身在宜州的消息,谁也没有想到牧天狼暗中留了人在镜州镜湖,而男子更加想不到的是留在镜湖的人竟然会是定天王本人。

    不知道外头来了多少人,但是男子心中却笃定一件事,既然来了,那就是说他一定有诛杀众人的把握。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男子就将心思打到了堂下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身上,记起来了,她是定天王的王妃,擒下她,就能让牧天狼投鼠忌器,搏得一线生机。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她是定天王的王妃,也是红尘宫的嫡传弟子。当半个时辰之后李落踏进聚义堂的时候,这里,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堂下五百余众,只剩下不足百人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堂下一角,惊恐的挤在一起,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捂着眼睛、耳朵,不敢看人,不敢见光,胡言乱语,手脚乱糟糟的抽搐着,黄白之物顺着下衣流得满地都是。

    李落硬生生收了脚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那些人,是吓疯了。

    谷梁泪背对着堂前大门俏生生地站着,那身嫁衣很耀眼,极好看。李落勉强向前挪了一步,脚下有一件衣裳,摆放的很有讲究,似乎这衣裳成了精,正打算从屋里往外跑,只是到了门口突然没了力气,顺势躺在地上。李落抬起的脚恰巧踩在衣衫上,从脚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响声,像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但脚下多半不会有树枝的,有的,只会是白骨。

    声响不大,但是让他的心跳了一下,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很疼,也很乱。风狸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眼睛里尽是后怕和惊惧,轻轻捅了一下他的后腰,小声说:“公子,以后对小姐好点。”

    他动了动僵硬的嘴角,闷哼一声,慢慢地点头:“嗯,一定得再好点。”

    听到有人进来,谷梁泪回过身看见李落和风狸,眨了眨眼,两人齐齐鼻口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谷梁泪微微一怔,俏脸含羞,微微展开双臂,小声问道:“这身衣裳好看吗?”

    两人忙不倏连连点头,差点热泪盈眶,岂止好看,那是要命!谷梁泪环目四顾,幽幽一叹:“我下手狠毒了些。”

    “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夫人辛苦了。”李落诚颜示谢,只不过眼睑睫毛却还在微微颤抖着,“这是?”

    “你不知道么?”

    李落怎会不知,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是头一次见她。红尘宫红尘圣水,息凤霸宴重现江湖,这一次换成了谷梁泪,一袭嫁衣,一杯忘忧水,将此间数百绿林豪强变成了一堆枯骨,她站在满堂骷髅间,就像一朵开在骨山尸海里的花,妖艳、摇曳、勾魂摄魄,动人而危险,诱惑而肃杀。

    此战之后,江湖上的人管这一役叫瀛湖霸宴。

    谷梁泪缓步往堂外走去,路过李落风狸,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列左右,李落垂首听话,当年在太后和万隆帝面前都不曾有过这般恭敬的模样。谷梁泪看了暗暗好笑,横了他一眼,偷偷掐了他一下,传信说道:“别做鬼样儿,让人看了笑话。”

    李落又想哭,又想笑,当真不是做鬼样,只是心潮汹涌,难以自已罢了。

    谷梁泪出了聚义堂,李落看了一眼墙角那些疯了的贼寇,竟叫他生出一丝可怜之意,只是比起他们往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报应罢了。正中那张椅子上也还空着一件衣裳,或许就是传言中的瀛湖山匪首翻江龙刁胜一。看着那件衣裳,他忽然没了追查的兴致,是也好,不是也罢,到头来都是一具枯骨而已。

    聚义堂外已是修罗场,平台四周站着那些黑压压的铁甲精骑,一语不发,不苟言笑,只是收割着贼寇的性命。上山前,铁甲兵卒只有三千之数,而水寇山贼有三万之多,所以李落传下将令,每人都要砍下十个脑袋。如果是牧天狼军中将士,这算是出征前的砥砺,让将士以一敌十,不会真要每个将士都得杀够十人。但是这些鬼卒听了,信了,做了!眼前所见让他骇然失色,石台上站着的一众鬼卒,每一个手里都提着十颗头颅,鲜血将整个石台染成了大红的颜色,就像谷梁泪身上的那件嫁衣。杀够十个便即收手,换别人去收缴这些贼寇的性命,没有怜悯,没有迟疑,杀人在这一刻只变成了数字,没有谁能挡铁甲精骑半步,刀砍不动,剑刺不伤,漠然地挥刀劈斩,割下头颅,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他也杀人,但是杀的这么波澜不惊却从未有过,自太虚幻境带出这些鬼兵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是有一样毋庸置疑,这些兵卒很强,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强。

    聚义堂前离浅予紧紧靠着一根木柱,小脸煞白,她很聪明,心机也深,但是自小都长在青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人的场景,目光呆滞地看着石台上那一颗颗掉落的头颅和铁甲精骑扬起的滴血兵刃,一开始的喝骂咆哮很快变成了惨叫,之后是求饶,再之后就一声一声的少了,变得零落稀疏起来,最后归于平静。

    李落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离浅予,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甘琦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杜鹃她们更加吐的直不起腰来,只有谷梁泪还好,不过俏脸也是泛白,胃里翻滚着酸水。

第二千四百二十一章 小丫头

    要说杀人,自己杀的比这些铁甲精骑哪个都多,但是干干净净呀,看了不会有太多的不适,但是眼前所见叫她心里很不舒服,暗暗埋怨他,虽说是好心,但是让红尘宫诸女看这么血腥的场面,约莫接下来好几个月都要睡不安稳了。

    “拦不住,偷偷跟上山的。”风狸瞥了一眼,漠不关心地说。

    李落嘿了一声,拦不住?怕是故意放她上山的吧,果真心眼小。离浅予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双腿止不住的发抖,见李落正在看她,苦着脸,委屈地叫了一声:“爹……”

    李落没答应,谷梁泪却骤然转过头看着她,惊讶地问道:“爹?”

    离浅予眨了眨眼,极有眼力地冲谷梁泪叫了一声:“娘。”

    谷梁泪呆呆地看着她,再瞧瞧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出来,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另有玄机吧。

    风狸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这里太血腥啦,你还小,不能多看,省得夜里做噩梦,你先进屋吧,下山的时候我们叫你。”

    离浅予的确是有些忍不住,点点头冲进了聚义堂。风狸一脸坏笑,掰起手指头开始数数,大约数了二三十个数,就看见离浅予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脸色白中透青,还带着黑气,牙关打颤,隔了好远都能听见。

    谷梁泪诧异不解,刚想伸手去扶一把,怎料她好似被蛇咬了一般,急匆匆地躲到李落身后,惊恐地看着谷梁泪,颤声说道:“你……你别过来!”

    谷梁泪一愣,茫然看着场中几人。李落僵硬地咧嘴一笑,她是当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怕她。

    很快,七焰山就归于平静,一众铁甲精骑沿着索桥聚到了石台上,人数不多,依旧还是三千之数,不过已然够了,每个铁骑手里都提着十颗滴血的头颅,黑压压,无声无息地围在李落四周,浓重的血腥味几乎笼罩了整个山峰山谷,将当头的朗日罩上一层阴霾。

    看着人群当中衣衫褴褛、踉踉跄跄,几乎是被铁甲精骑驱赶过来的村民,李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这些将士不分青红皂白,为了凑足十颗脑袋见人就杀,好在他们分得清那些是贼寇,那些是寻常百姓。

    诸女的脸色都很难看,她们也算和牧天狼在一起的日子不短了,见识过军旅肃杀的气氛,但是像这样的将士还是首次得见,已经超过了她们的认知,眼前这些将士似乎已经不能算人,而是一个个只知杀戮的鬼神。红尘宫诸女如此,那些被掳上山的村妇乡民更加不堪,战战兢兢宛如末日。欺辱摧残他们的贼寇被这些铁甲将士一一斩杀,大仇得报的喜色却荡然无存,只能感觉到冰冷入骨的寒意,再乍见了石台上修罗场一般的模样,许多人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胆子小的两眼一翻,干脆就晕了过去,等李落命将士将这些没了头的尸体扔到幽谷之中这才好了些。

    忽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李落眼帘,一怔,呆呆地看着那个素面疲倦的女子,良久无语。女子也看见他了,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太过吃惊,苍白的脸色,轻轻点了点头,握紧了身边小女孩的手。

    “梅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李落吃惊地问道。

    女子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只是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梅舞袖,当年在他揪出邓王之后,她就离开了卓城,带着她的女儿离开了弃名楼,走得很安静,除了弃名楼中寥寥数人之外没有别人知道。他没有留她,让溯雪准备了足够她后半生用度的盘缠,离开卓城这个是非地,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平平安安地过完后半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重逢。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不含丝毫戒备的笑容,还有他乡遇故知的喜色,梅舞袖轻轻垂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兜兜转转,总是能在最不想碰到他的地方碰见他,就像当初在天牢被人凌辱的时候。

    李落走到梅舞袖身边,和颜笑道:“哈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罢弯腰摸着小女孩的头顶,再掐了掐她的脸蛋,笑道,“小七宝,好久不见了。”

    女孩也很害怕,把头深深埋在母亲怀里,不敢四处看。不过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睁眼一看是他,莫名的不怎么害怕了,小脸一红,惊喜过后撇着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别叫我七宝,我叫庄小七。”

    “哈哈,好好好,小七宝长大了,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庄姑娘咯。”

    庄小七仰起头,看着开怀大笑的他,清脆说道:“落叔叔,你是来找我和我娘的吗?”

    “那是当然。”

    梅舞袖皱了皱鼻子,多大的人了,还骗小孩子,这一次若不是荡寇,他怎么会来瀛湖山。庄小七很高兴,扑到了李落怀里,然后从肋下探出脑袋,冲谷梁泪挥挥小手,高兴地说,“婶婶好。”

    谷梁泪抿嘴一笑,眼里尽是宠溺。她见过庄小七几面,要说待她多好也不算,倒不是她心性冷淡,只是和庄小七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是让她记忆犹新的是只要对庄小七好那么一点点,她就会一直记着,格外让人心疼。

    “你怎么认得我的,以前我可带着面纱呢。”谷梁泪微笑着问道。

    “我记得婶婶身上的味道,和我娘一样好闻。”童言无忌,谷梁泪俏脸微红,朱唇轻轻一抿,笑道,“真乖。”

    “娘娘。”梅舞袖这才和谷梁泪打了声招呼,眼中不乏惊艳之色,没想到她解下面纱之后如此动人,难怪他视天下绝色如无物,身边唯有她一人可得真心,今日一见便也明白了。

    离浅予看着腻在他怀里的庄小七,忿忿不平地嘀咕道:“这小丫头是谁?叫我爹叫的这么亲热!”

第二千四百二十二章 八当家

    风狸白了她一眼,煽风点火地说:“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侄女哦,不像有些人,热脸贴了冷屁股。”

    离浅予脸色不善,挠了挠下巴,哼了一声。说别人是小丫头片子,实则自己和她年纪差不多,不过论心计,此间诸人里能稳胜她的着实没有几个。

    梅舞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聚义堂,再瞧瞧四周的铁甲精骑,猜到里面此刻已是修罗地狱,有一丝茫然,不知道是解脱还是仇恨的情绪,幽幽问道:“都死了?”

    李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还活了些。”

    “他们的首领都已伏诛了吧?”

    这个李落还当真不知道,回头看了一眼谷梁泪,谷梁泪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梅舞袖一怔,苦涩一笑,原来是王妃动的手。虽然她没有进去里面一看究竟,但是想起了那个在江湖上流传许多年,依旧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息凤山,息凤霸宴。

    “怎么了?”李落不解地问。梅舞袖张了张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诸般谋划,数载辛苦,机关算尽,在这座七焰山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可是到头来却在这些数千铁甲精骑的刀下连一片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李落,他的表情分明就是记不得被他杀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在意,如果他真的在意,那么他一定能认出那个人是谁。

    “我其实是瀛湖山水寇的八当家。”梅舞袖淡淡说道。一名铁甲精骑踏前一步,一股冷冽窒息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让他都忍不住心惊,忙不倏伸手一挡,这些铁甲精骑自己到底能掌控到什么地步心里没有半分把握,一旦他们的刀剑对准自己,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幸好,这些铁甲精骑还算给他一点面子,不过看着李落额头微微渗出的细汗,便也知道他此际的辛苦。

    李落怔怔地看着她,露出思索神色。她没有被铁甲精骑所杀,也就是说并不曾与这些将士敌对,却身为水寇的八当家,那这其中定然有别的关系,再加上她刚才问首领是否伏诛的那句话,李落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梅舞袖能成为山寨的八当家,一定和那个匪首有关,这样的人天下间并不多,他能想到的便是当年的天南三剑。

    想到这里,李落若有所思地看着聚义堂,不知道那张椅子上坐着的人是惊鸿剑和惊梦剑中的哪一把,自打庄公飞被杀,梅舞袖被擒入天牢之中,天南三剑剩下的两人就和大甘朝廷决裂,惊鸿剑当年更是和宋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再后来他们还曾在卓城逗留过一段日子,领了王府侍卫的差事,这其中只怕与宋家脱不了干系。如果是他们,梅舞袖在这里就说得通了,毕竟当年她下狱之后,天南三剑一直没有断绝救她出狱的念头,直到后来她被送入弃名楼,樊飞鸿和濮阳钰还曾多次入京都打探消息。

    “是樊飞鸿还是濮阳钰?”

    梅舞袖轻轻扬眉,好久未见,他还是那么的不讨人喜。见她默不做声,李落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庄小七,庄小七在瀛湖山待了这么久,梅舞袖多半是被那人软禁,不能下山,但是待她们母女依然是极好的,庄小七一定见过那人,只要问一问,定能套出话来。

    梅舞袖一怔,俏脸飞红,急忙把庄小七扯回自己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只待他露出这个表情,怎还能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主意,堂堂大甘殿下,却也对小小娃儿动心计,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李落哈哈大笑:“下山。”他没有追问,梅舞袖不说是想顾及天南三剑最后的颜面,人已经杀了,一了百了,他也无心再毁掉天南三剑在江湖上的名声,哪怕是这些年受天南三剑影响,已经有许多江湖中人对大甘朝廷离心,一旦天南三剑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之一旦,朝廷必然能收拢不少民心,比起这些,他只会更看重梅舞袖,若她伤心,这些民心不要也罢。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当天子,这些兴利剔弊的事他会做也能做,就像卓城和巡检司里的事,他就是在这么做,只不过未必开心罢了。

    他不做大甘的皇帝,除了大甘李家的血脉禁锢,就是不喜欢。当这个责任不再是责任的时候,他连这个权倾一时的定天王也懒得当。

    下山的路走得很快,一个昼夜之后苏家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途中这支由铁甲精骑过处百兽绝迹,百鸟无声,连虫子都不敢叫了,初次得见铁甲精骑的梅舞袖震惊不已,内心深处同样怅然,如果见识过这样的一支劲旅,他当初可还有信心踞七焰山相抗牧天狼。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待自己很好,对小七也很好,身前那个犹自带着孩子气的大甘王爷对自己也不错,那到底是谁错了?是我错了么?还是错的是这个世道?

    苏家寨南山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几乎寨子里幸存的乡民都在这里,争吵不休,很激烈地说着什么。苏安站在人群正中,阴着脸一言不发,身旁围着数十劲装汉子,将他保护起来。再看这些甚嚣尘上的乡民,所向之人并非是与流寇勾连的苏安,而是站在南山门外形单影只的苏檀儿。在她怀里,抱着一卷册子,固执而坚毅地看着眼前这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有几个叫嚷的最厉害,口若悬河,似乎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上片刻才知道原来是他们要将齐淡如从苏家寨的族谱中除名,也就是不再认她是苏家寨的人,还有一个走路颤颤巍巍,须得旁人搀扶的老者口口声声要代苏平休掉齐淡如,免得她辱没苏家的名声。苏安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苏檀儿,在心底有一丝犹豫和不忍,不管怎么说苏檀儿都是兄长和那个人的女儿。

第二千四百二十三章 族谱

    如果把她的行踪告诉山上的贼寇,恐怕她就再也回不了宁家。如果不说,山上的人会怎么想?如果他不说,这苏家寨里怕是少不了通风报信的人。

    人情世故不至于冷漠到这般田地,只可惜那些重情重义和血性敢当的乡民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很多都已追随苏平而去,剩下还能站直了腰的已经没有几个。

    苏檀儿气急,紧紧抱着抢出来的族谱,另外一只手里还攥着李落留给她的一把军中匕首。她说了出嫁那人不是自己的母亲,也不是齐淡如的本意,不过没有说李落已兴兵上山,但是没有人相信,还有人质问她为什么不借助宁家的势力替苏平报仇,而自己跑上山来祸害苏家寨,只是见她一个人,便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七焰山的贼人,恐怕没有一个人敢如此放肆,人性之恶,莫过于此。

    “交出族谱,不要牵连我们。”一名妇人尖声叫道,她很怕,不是怕别的,而是担心族谱被毁,那么七焰山贼寇定下的连坐之法就没了依仗,说不定会叫那些山大王迁怒于整个山寨,把寨子里的人都杀了。

    苏檀儿脸色阵青阵白,猛地将怀中族谱高举起来,大声喝道:“苏家寨早已不是原来的苏家寨,族谱留着有什么用,今日我就毁了它,从此我苏檀儿和我阿妈与苏家寨再无瓜葛。”

    “丫头,住手!”

    “你敢,快放下!”

    “你自己寻死,你阿妈水性杨花,那是你们母女的事,别害我们!”

    七嘴八舌的诅咒和叫骂此起彼伏,苏安也微微失色,真要丢了族谱,就怕自己到时候也不好交代。

    “檀儿,不可,你阿妈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族谱毁不得,毁了族谱,你让大哥九泉之下如何瞑目?”苏安朗声喝道,见苏檀儿有一丝犹豫,隐晦地向身边一个劲装男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趁苏檀儿分神之际制住她,抢下族谱。

    一众神色激动的乡民围了过来,狰狞着面孔,想要抢夺她手里的族谱。苏檀儿连连后退,俏脸上血色尽失。若叫旁人看,族谱不过是一纸死物而已,但是在这些偏远而自闭的山寨,族谱便是一族的根基,是一族的传承,非同小可。

    一个人影从旁边不知哪里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挡在苏檀儿身前,但是被这些怒火中烧的乡民逼得连连后退,再往后,就是南山门外的陡坡绝地。苏安轻咦一声,随即了然,苏檀儿怎么说都是宁家的少爷夫人,怎可能只身前来瀛湖山,不过这人似乎并不会武功,或许只是她的扈从下人。忽地,他的眼神微微一凝,这个冲出来的人影身形单薄,虽然用布遮了面容,不过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同为一族乡邻,不过一本族谱而已,何须这么大动干戈。”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高呼,“檀儿!”一名男子猛地冲入人群,挤到苏檀儿身前,一脸疼惜地看着她。

    “宁郎。”苏檀儿眼眶微红,嘤咛一声,委屈的险些落泪。

    “檀儿不哭,有我在。”说完之后,宁泰回身将苏檀儿和那个带着面纱的人影挡在身后,横眉冷对这些逼迫苏檀儿的乡民。

    苏安身边一个脸色阴鸷的中年汉子怪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家公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来,这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难咯。”

    宁泰怒极冷笑道:“多行不义,自有天收。”

    “天收?哈哈,凭什么,凭你们宁家吗?来得正好!”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斜乜了身边的苏安一眼,“苏寨主,这可是你纳投名状的好机会。”

    苏安脸色一变,山上的贼寇惹不起,山下的宁家也惹不起,不过两者相较取其轻,宁家毕竟还在镜湖之外,而七焰山却就在头顶,眼下只能先保命要紧。但是自己毕竟有家有业,不像山上的水寇之流,宁家对付不了他们,但是未必不能对付他。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哪里来的贼子,敢冒充宁家公子,欺瞒我那侄女,来人,把他拿下!”

    宁泰气极反笑:“无耻!就凭你也敢碰我!”

    “莫说你这假冒的骗子,就算真是宁家也不能在我苏家寨放肆撒泼。”苏安面无表情,心里的算盘转得极快,今个擒下宁泰,不管他是生是死,定要把这盆脏水扣在水寇身上,要不然宁家秋后算账,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哼,镜州宁家不算什么,但是你别忘了大甘朝廷。”

    苏安身边的这些人愣了一下,然后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伸手擦着眼角的眼泪,这怕是今年听到最大的一个笑话。大甘朝廷?那是个什么玩意!

    “大甘朝廷?你不说我都忘了大甘还有个朝廷。哈哈,指望那群废物,还不如去庙里烧香来得实在。”

    “这,很好笑吗?”还是那个清越的声音,这次近在咫尺,就在围攻苏檀儿的人群外。众人回头,就看见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和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并肩而立,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铁甲精骑,少说也有数千之多,但是一路走来却没有半点声响。

    红衣女子的美和铁甲精骑的凶一样惊心动魄,那名中年男子脸色一变,急忙将手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远处几道人影瞬息而至,风狸丢下手里拎着的两个人,笑道:“你是在找他们吗?”

    中年男子脸色骤变,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花,一只手颤抖着点着火折子,试了三次才将烟花燃起。李落和谷梁泪安静地看着,等烟花破空飞上天之后,甘琦才不慌不忙地也取出一支烟花点燃,嗖一声飞上了天。

第二千四百二十四章 三件事

    两支烟花一先一后在苏家寨上空炸开,颜色不同,声响也有大有小,不过都鲜艳的很,数十里外也能看见。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男子大喝一声,只不过色厉内荏,已经萌生退意。

    “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废物啊……”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不等他的话说完,丢下苏安头也不回地往南山门外窜了出去。跑了两步,身子猛地一顿,好像被人点穴一样直愣愣用奔逃的姿势摔倒在地上,惨叫一声,门牙也飞出去了两颗,只是浑身上下好似被丝线缠绕,一动也不能动。和灵河的傀儡术很像,不过灵动差了许多,但却很省力,无须有人操持,只要摇响铃铛就好。

    中年男子落跑之后,苏安身边那些人才跟着他开始四散而逃,无一例外,都在三五步之后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惨叫呼痛,没一个能站得起来。

    离浅予从人群中挤出个脑袋,笑嘻嘻地说:“爹,拿下了。”

    李落没应声,径直走过面无人色的苏安,看了他一眼,来到苏檀儿三人身前,拱手一礼:“苏夫人,受惊了。”

    宁泰一怔,急急回头看着护着苏檀儿那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岳母大人?”

    拉下面罩之后是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宁泰连忙躬身一礼:“见过岳母大人。”恭敬有礼,微微避开目光,确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

    齐淡如颔首回礼,看着李落和在他身后的谷梁泪,惊讶之色一闪即逝,不过亦还是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一眼。苏檀儿急急呼道:“王爷,事成了?”

    李落朗笑一声:“嗯。”

    “太好了!”苏檀儿高呼一声,喜极而泣,呜呜哭出了声。李落回头扫了一眼惶惶不安的苏家寨乡民和面无人色的苏安,略一思索,对苏檀儿和声说道,“你们随我去周山渡口。”

    苏檀儿点了点头,恶狠狠地瞪着苏安,苏安躲闪着她的目光,悄悄往人群背后藏了进去。

    “檀儿。”齐淡如轻轻摇了摇头,“不去管他了,你阿爹的死和他无关,就当你从来没有这个二叔吧。在苏家寨,没有苏安,一样会有赵安钱安,由得他们吧。”

    “阿妈,你……”苏檀儿很不服气,但是没有再反驳,冷漠地看了一眼刚才这些很会说话的村民,将族谱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搀扶着齐淡如下了山。

    不知道是谁在她们身后叫了一声,齐淡如脚下微微一顿,却被苏檀儿闷声拉了走。齐淡如幽幽一叹,嘴里泛起一阵苦味。

    在周山渡口等了半天,湖面上掠来帆影,十余艘大船缓缓驶向渡口。最前头的那艘船船头有一杆大旗,是镜州总兵的军旗,按大甘律历,地方州府的军营各有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船到近处,船头几人看到站在渡口前的李落,大声的传令,催促座下水师将士快些将船靠岸。等船一停就放下舢板,范晏和张振远匆匆忙忙从船头小跑了过来,口呼王爷。

    李落回了一礼,笑道:“范大人,小心些。”

    “王爷,贼寇业已伏诛?”范晏脚刚落地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不过看李落神色和缓,略有喜色,那是成了?

    李落嗯了一声,范晏长呼了一口气,面有愧色,转即和总兵张振远齐声道贺,神色极是恭敬虔诚。镜州被这股水寇搅了这些年,他和张振勇殚精竭智,非但没有剿灭贼寇,反而叫他们做大,名声早已在江湖上传开,引得不少凶徒恶贼来投,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范大人。”

    “下官在。”

    “水寇肆虐多年,过往商旅,镜州百姓,还有州府死在贼寇刀下的将士官兵不在少数,此番平寇也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日我就要南下,你替我做三件事。”

    “请王爷示下,下官一定办妥!”

    “听闻这些贼寇会将死尸丢入镜湖,被鱼虫分食,很多百姓人家惨死的亲眷尸骨无存,瀛湖山有很多空的衣冠冢,你在湖畔寻一处风景好些的地方,给这些死去的百姓将士立碑,供人祭奠,若无英烈尸首也不打紧,你将这些当作祭品,埋在碑下。”李落一指,范晏和张振远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小小的一个堆起来的小山,似乎是些罐子大小的东西,黑乎乎长着毛发,不知为何物。

    “王爷,这是?”范晏垫着脚看了好几眼,硬是没认出来那小山是什么。这也不怪他,如果是一颗头颅,他定能分辨得出来,但是三万颗脑袋丢在一起,只怕此间谁也不曾见过。

    “这里一共三万颗贼寇头颅,祭奠亡人也该够了。”

    范晏和张振远脸色齐齐变了,范晏更是两腿发软,额头虚汗直流。三万颗脑袋,那就是三万条人命,在他风轻云淡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不比收割了几亩庄稼有太多的不同。

    不分情由,不论罪孽轻重,凡落草为寇者,皆杀!天下皆闻定天王嗜杀决断,初见时范晏还绝言过其实,今日再见,便也觉得朝堂上的传闻不及十之一二。抑住心里的寒意,范晏重重答应一声,不敢再多看那头颅小山一眼。

    “镜州入秋的天气也还炎热,这些头颅早些埋了,还有山中那些尸身,如果不好掩埋那就放一把火烧了,免得传染瘟疫。”

    范晏和张振远齐齐咽了一口唾沫,眼皮狂跳地答应下来。

    “第二件事,七焰山上的贼寇业已伏诛,除了这些被杀的贼寇之外,另有近百人被俘,你和张将军将这些人押回大牢,严加审问。瀛湖山定有水寇的藏宝之地,你们将水寇搜刮来的财物取回,依照被贼寇残杀之人名录,连同州府官兵将士在内,奉以抚恤银两,若有多,留在府衙重整镜湖商行水道,如果不够,你将奏章上报朝廷和中书省,我会想办法从中斡旋。”

    “下官替镜州的百姓谢过王爷恩德!”范晏眼中含泪,长揖及地,恭恭敬敬地应道。

第二千四百二十五章 恢复名誉

    李落摆摆手:“还有第三件事。”

    “王爷请说。”

    李落回头扬声呼道:“苏夫人,请过来一见。”渡口的一间小竹屋中走出几人,皆为女子,而且俱都姿色过人,犹是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让范晏自从不惑之后十余年间难得悦动的心也不由得抽紧,错愕之后急忙垂下目光,这些女子十有八九都和李落有关,少看为妙。

    齐淡如的脸色不太好,苏檀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宁泰好些,至少脚下没有浮虚,手脚还有些力气,不像她们母女手脚发软冰凉,吐的昏天黑地,腹中火烧一般的疼。

    只听说血海尸山,从未听说过把人的头颅堆积成山。虽说瀛湖山的众贼寇死不足惜,就算心里再恨不得将一众水寇碎尸万段,不过看着一条条人命被他和他麾下将士这般随意视之,也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夫人好些了?”李落随口一问,不问还好,问过之后齐淡如和苏檀儿的脸色又开始发青,腹中一阵翻滚,想吐,只是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连暗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齐淡如喘了一口气,呼吸之中好像还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眼神清澈见底,似是在问眼下她这般狼狈模样,是好些的样子吗!?

    李落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转向范晏,将齐淡如的来历略略说了一遍。范晏心中一动,喟然叹道:“若都是夫人这般巾帼,水寇怎能放肆到今天!”

    “我走之后,还要劳范大人为苏夫人恢复名誉。”

    “应该的,分内之事,下官定当办妥,下官在瀛湖山为苏夫人立一座牌坊……”

    李落展颜一笑,摇头回道:“不可,此事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好,莫要大肆宣扬,虽说此次杀敌逾万,但难保没有侥幸逃脱的贼寇,不要为苏夫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至于牌坊大可不必,苏夫人还年轻,若是有朝一日得遇良人,未必不能再嫁,何苦让一座牌坊绑架了心意。”

    范晏尴尬地挠挠头,原想是拍马屁,没想到拍到了马蹄上,汗颜应道:“下官知错。”

    李落扫了一眼神色古怪的苏檀儿夫妇和略显羞愤的齐淡如,笑道:“苏夫人和宁公子伉俪此番有恩于大甘朝廷,日后在镜州,倘若不违律法,范大人请代我照拂一二。”

    “王爷放心,就算王爷不说,下官心里也有数。”

    “好,那就请范大人和张将军多多费心。”

    “王爷,您这是……”

    “我们就此作别,这些船先让给我,我须得尽早南下,不便多留,日后南归之时再与诸位把酒言欢。”李落轻笑拱手,众人皆是错愕,没想到他走的这么急。苏檀儿檀口微张,喃喃轻语,“王爷,你这就要走了吗?”

    “嗯,山高水长,终有重逢之日,宁公子,苏姑娘,愿两位百年好合。”

    苏檀儿眼眶泛红,轻轻依偎在宁泰身侧,宁泰亦是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要走,谁人能留?

    “苏夫人,早前之时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莫怪。”李落诚颜一礼,“苏家寨若非久留之地,等此间事了,不如你就跟着苏姑娘去宁家吧。”

    宁泰忙不倏点头道:“岳母大人,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到时候也好和檀儿做个伴,要是在宁家住得不习惯,我和檀儿在外头买个宅子,我和檀儿时常还能回家待些时候呢。”

    齐淡如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轻声说道:“再说吧。”说话间将苏檀儿拉了过来,看着李落,倏地跪拜在地上,李落一惊,刚要去扶她,只听齐淡如固执地说,“王爷,请受民女一拜。”苏檀儿乖巧的跟着娘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这一拜,是为了苏平和惨死的瀛湖山百姓,李落和铁甲精骑来去匆匆,除了眼前诸人,也再没有当地的百姓,母女二人便是带瀛湖山的百姓跪谢李落和麾下将士,以及诸女的恩情。这一礼他受得,宁泰也跪了下来,李落侧身一让,只受了半礼。

    船只缓缓驶离,李落在船头向岸上诸人挥手作别,日头渐斜,在镜湖湖面上洒下片片碎金,战船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暮霭之中。

    上岸已是第二天清晨,迟立率军中骑兵将士等在岸上,这一次借娶亲之名将七焰山贼寇一网打尽,侥幸未死的草寇贼人不过是漏网之鱼,难成气候,别说镜州总兵将士,就连府衙的刑捕追查都未必能躲得了。

    大军南下之前,李落和迟立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徐府,徐抱石设宴,李落却不曾入府,只在徐府门外见了他。

    徐抱石满脸红光,激动不已,欣喜呼道:“王爷旗开得胜,镜州百姓有福啊,别人草民说了不算,但徐府上下对王爷感恩戴德,日后若有用得着草民和徐家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草民万死不辞。”

    李落笑而不语,从迟立手中接过一坛酒,笑道:“此番平寇徐掌柜功不可没,我来去匆忙,这坛酒还是从路边的酒肆买的,委实寒酸了些,敬你一碗酒,礼数不周,叫徐掌柜笑话了。”

    徐抱石何来笑话的意思,连忙命人从府中拿酒碗出来,下人疾跑回府,少时端出一个木盘,上面有两只上好的彩釉酒碗。徐抱石双手捧着,笑得合不拢嘴,能与大甘定天王举杯共饮,在镜州那可是独一份的,而且不曾入府,街面上人来人往,他自然知道这是李落感念徐家鼎力相助之情,替徐府造了一把势,日后这镜州,除了官府,谁还敢小瞧徐家。当然了,宁家还是例外,宁居安生了个好儿子,得了个好儿媳,想到这里,这心里就更加热切,须得想尽办法将女儿嫁入宁家,到时候就高枕无忧了。

    李落亲自斟酒,徐抱石受宠若惊。

第二千四百二十六章 举杯共饮

    一双手微微颤抖,酒都洒了出来,三五日之后,定天王府前斟酒,与他举杯共饮之事定会传遍整个镜州。

    “徐掌柜,请。”李落双手捧起一只酒碗,与徐抱石碰杯之后一饮而尽。徐抱石也急忙喝完,不料喝得急了,呛得直咳嗽。李落朗笑一声,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的徐西楼身上,笑道,“徐公子,我也敬你一杯。”

    徐西楼一愣,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我?还有我的份?”

    徐抱石兴致大好,回头笑骂了一句:“怎么,还要老子替你送过去!?”

    徐西楼急忙上前,却不敢应李落的平辈之礼,躬身接过酒碗,与李落饮了这一碗酒。

    “徐掌柜,后会有期了。”李落大笑一声,翻身上马,与诸将士疾驰而去。徐抱石眯着眼睛,怀里紧紧抱着没喝完的那坛酒,目送众将士远去,在府前足足站了半个时辰。

    徐西楼一直陪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爹,这次咱们徐家可出尽风头了,爹你好眼力!”

    徐抱石嘿嘿一乐,把酒往徐西楼怀里一塞,道:“这坛酒封好了,埋好了,等祭祖的时候再拿出来,也叫祖宗们尝尝。”

    徐西楼忍俊不禁,笑道:“爹,这酒最多也就值二两银子。”

    “你知道个屁!”徐抱石瞪了他一眼,“二两?两千两都买不到!”说罢,心满意足地晃了进去,连着数日,徐府上下都能听到徐抱石失心疯的笑声。

    离开塘荷小市之后不久,梅舞袖便要辞行,谷梁泪挽留良久,她执意要走,无论如何也不肯留下。谷梁泪不好强求,只能暗自叹息,李落却是一句也没留过她,整日里逗弄着庄小七,叫离浅予好生嫉妒。

    要走了,梅舞袖还好,庄小七依依不舍,哭了好几次,只是以往最宠她的娘亲铁了心,呵斥了她好几次,就是不愿再留在李落和谷梁泪身边。

    “小七宝啊。”

    “落叔叔,我叫庄小七,不叫小七宝,再叫我小名,我不理你了。”

    “想溯雪姐姐吗?”

    “想。”

    “秋吉呢?”

    “想。”

    “府里的桂花糕、枣子饼、杏仁酥、糖糍糕……”

    庄小七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馋得眼睛都绿了,一个劲的吞口水。

    “想吃?”

    “想!”

    “那你想回弃名楼吗?”

    庄小七刚想点头,别梅舞袖狠狠掐了一下,小脸立马就哭丧起来,看看谆谆诱劝的李落,再瞧瞧脸色不善的娘亲,硬生生把一个想字咽了回去。

    “其实口舌之欲都是身外物,小七宝都长大了,锦衣玉食可以,粗茶淡饭也吃得,对不对?”

    “对呀。”庄小七眨了眨好看的眼睛,挺起胸膛脆声回道。

    “但是你溯雪姐姐和秋吉姐姐想你想的都哭了好几回呢。”

    “啊,那我去看她们。”

    “真的?”

    “真的!”

    “说话算数?”

    “算数!”

    “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拉勾!”

    “拉勾!”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没一点正形,梅舞袖眉梢抖了好几次,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们俩。谷梁泪掩口偷笑,这计谋用在一个小娃娃身上,委实丢人了些。

    李落摸摸庄小七头顶,故意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娘不让你去怎么办?”

    “那我自己去!”

    “庄小七!”梅舞袖厉喝一声,庄小七打了个哆嗦,艾艾期期地蔫了下来。李落哈哈大笑,“好,下回等你到了弃名楼,我就答应你,再也不叫你小七宝,叫你小七姑娘。”

    “一言为定!”

    梅舞袖气得脸色发白,李落添油加醋地感慨道:“女大不中留哦。”

    “王爷!”

    “哈哈,走咯,卓城再见!”

    “卓城见,落叔叔!”庄小七拼命挥舞着手,小脸绯红。等李落走的没影了,这才记起身边脸色铁青的娘亲,小声唤道,“娘。”

    “别叫我娘,你这么喜欢他,去管他叫娘。”

    “哎,可是落叔叔是男的呀。”

    梅舞袖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庄小七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扯着娘亲衣袖,不离不弃。

    “对了娘,婶婶给我一个小包裹,让我交给你,刚才忘了说。”

    梅舞袖回头看了一眼,庄小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包裹,很轻,梅舞袖打开之后里面装的东西不多,却是几张银票,约莫有千余两,足够她们母女安身了。梅舞袖轻轻将包裹挽了起来,依旧往前走,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两道身影慢慢远去,梅舞袖自己也不曾留意到,她带着庄小七走得是往北的路。

    宜州,尔绣城外。

    牧天狼大军尚在数十里外,过尔绣城而不入。

    城外的青山岗,绿水旁,李落牵着一架马车缓步而行,尔绣城的城门遥遥在望,路不管有多远,总有到的那一刻。

    李落勒住马缰,看着城门出神良久,和声说道:“到了。”马车的帘子动了一下,从里头探出一颗脑袋,是鞠蕊,看着不远处的尔绣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来一去,万里之遥,走得很远,最后还是回来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

    “剩下的路不远,我就不送你们了,鞠蕊,和你家小姐回家吧。”

    鞠蕊轻轻嗯了一声,偷偷摸了一把眼泪。李落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伤心,卓城虽然繁华,但是值得留恋的东西未必有多少,去过,见过,也就罢了,尔绣城人杰地灵,是个好归处。”

    “知道了,谢谢王爷。”鞠蕊低低应了一声。李落看着车厢,脸上的表情复杂苦涩,到离别的时候,她却不愿见我么?

    等了片刻,车厢里无声无息,若非那杂乱的呼吸声,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架空无一人的马车。鞠蕊看着车厢欲言又止,正打算开口呼唤,李落拦住了她,轻声说道:“不用了,相见不如不见吧,素和姑娘,后会有期,请多珍重,走了。”李落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来路走去。鞠蕊在他身后哎了一声。

第二千四百二十七章 陌上花开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是那少年郎也不再是不知愁滋味的昔年昔日,总有离别的时候,他,最恨别离。

    马车没动,鞠蕊翘首张望,直到李落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才喃喃低语:“小姐,他走了,真的走了。”

    许久,她从车厢钻了出来,脸色很难看,却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坦然。鞠蕊吃了一惊,总觉得小姐这个样子有些古怪,很渗人。

    素和图云下了马车,远远看去,他已走远,看不见了,这一别,怕是再没有重逢之日。她痴痴地看着天边,一眼望穿了前尘往事,卓城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但是他却拿走了她的心,而她再也拿不回来了。

    站了很久,鞠蕊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走吧。”

    她置若罔闻,依旧没有动。脚边有不知名的莎草,被风吹着,轻轻在她裙摆旁呢喃低语,说些相思,说些断肠。

    “小姐……”又过了片刻,鞠蕊担忧起来,她和他之间的恩怨纠葛,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如果小姐依旧放不下他,活着与死了其实也不再有多少分别。

    “小姐。”鞠蕊隐隐有些不安,走到素和图云身边,举目一望,蓦地,脸色大变,惊呼道,“小姐,你怎么了?”

    素和图云脸色青黑,透着一股诡异的暗红,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一瞬间七窍竟然都渗出了血珠,两行血泪顺着原本洁白如玉的脸颊流了下来,凄然一笑:“李玄楼,南陌欠你的,还请了。”说完,身子一软,缓缓跌倒在鞠蕊怀里。

    鞠蕊魂飞魄散,惊恐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不过她却再没有半点回应。

    两道人影风驰电掣般赶了过来,鞠蕊泪眼婆娑,见到来人惊叫一声:“老爷!”

    来人没有说话,眉头紧皱,运指如飞,连点她身上数个穴道,一脸的悲伤和心疼,沉喝道:“即刻入城,快!”说完抱起素和图云,往尔绣城狂奔而去,另外一人背上鞠蕊,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老马抖了抖脖子,甩飞一个讨厌的苍蝇,打了个响鼻,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站了一会,便自去路边啃起了青草。

    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白色花苞上点点落红,不经意间好像是花早开了,有凄婉,也有刹那芳华。

    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陌上的花开了,公子却已不在。

    宜州之外就是余州,南王宋家的余州。

    李落率部与袁骏兵合一处,大军继续行进,但不是很快,剑指扬南城,一路上既不张扬,也没有刻意低调。再低调也没有用处,牧天狼离开卓城的时候,宋家定然已经知道,或许还要更早得知他们南下的消息,大甘的事想瞒过宋家耳目不容易。

    在往前,就是余州卫府,本来想宋家必有布置,没想到州境上竟然不见宋家的一兵一卒,谦谦如君子,好礼待客来,让牧天狼诸将皆惊疑不定,不知道南王府打的什么算盘。

    大军在余州前安营扎寨,没有冒然挺进余州。宜州和卫府相接的地方有一条河,沿河的田野上不时有一片片冒出来的绿树翠竹,江南的烟雨洗过,绿的发黑。这条河李落不陌生,当年第一次南下余州的时候,言心就是在这条河的一座木桥上拦住自己,不想让他去扬南城。

    河流不宽,窄的地方只有丈余,前军将士已经搭好了五座丈余宽的木桥,足够牧天狼大军渡过这条河。

    袁骏和迟立跟在李落身边,一左一右,身后是中军骑,还有营中将士不知根脚的铁甲精骑。

    “天南诸地的水流太多,不利于骑兵作战啊,大河还好,水师作战无论胜败,总有章法可循,但是就像眼前这样的小河小溪最麻烦,耽误行军时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袁骏凝重地说道,面对养精蓄锐、蛰伏天南几十年的南王府,牧天狼上下都很小心,较之草海也许不如,但是比起西域诸国只会更强,而且算上牧天狼自己,当年在草海相柳儿手下也没讨到便宜,真要打起来,未必就能稳胜南王府。

    小心归小心,但是却没有哪个未战先怯,再厉害,难道还能比草海铁骑更要命不成。

    “所以这次南下,大将军才会以步兵营和射声营为主,长水营为辅,而牧天狼最精锐的越骑营和胡骑营都留在了北府。”

    李落轻轻一笑,看着天南之地烟波如画的景色,和声说道:“这一战,终还是要以骑兵定胜负的。”迟立和袁骏皆是不解,不过李落却没有道破天机,调转马头回营而去。诸将刚到营门前,有中军骑将士来报,有人求见,说是大将军的故人。

    故人?李落甚觉诧异,不知道是哪个故人来见,非得挑这个时候。进了中军大帐,前来拜会之人业已在帐中相候,中军骑诸将守在帐外,戒备森严,插翅难飞。

    进了营帐,陪着来人的是谷梁泪,再看座中诸人,果然是故人。李落惊讶一笑,拱手为礼,和颜笑道:“素前辈,雍大先生,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请坐。”座中几人起身回礼,却是几个李落不曾想到的人,大隐于市掌教素惠清,许久未见的雍大先生,还有大隐于市这一辈最出色的两个门下弟子,言心和流云栈。

    几句寒暄,诸人各自落座,袁骏和迟立站在李落身后,虽有惊诧神色,不过皆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四位不速之客。李落向谷梁泪投去询问的眼神,谷梁泪轻轻摇头,只是说了几句闲话,没有说起他们此来所为何事。

    “王爷,当年一别,转眼已过数年之久,漠北一行,看来王爷颇有所获。”素惠清淡然说道。

    李落看了流云栈一眼,她低着头,鼻口观心,安静的有些异乎寻常,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去漠北的确遇到了一些人和一些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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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读过许多书,识得万千字,要是个太平年就教几个蒙童,得闲听听曲,再找几个狐朋狗友,偷看谁家姑娘好看。
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走的路远,知道草海深处有一座积雪万年不化的高山,那十万山后有一道地龙遮天的天火,天下之大也不过是一张棋盘。有红颜知己,有诸子百家,难得一刻清静,那就凑热闹下上两手闲棋,等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看看年少时埋在海棠树下的那坛酒熟了没有。九皇子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皇子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皇子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