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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五百三十三章 失魂集

    “那就好。”

    “嗯?”

    冷冰一扬眉梢,只要谷梁泪不是冲他发怒,至于他,自求多福吧。想到这里,冲口而出说了一句那就好,让李落很是诧异,幸灾乐祸不是他的本性才对。

    冷冰也觉不妥,岔开话音:“你换刀了?”

    李落应了一声,想起鸣鸿,就想起了云妃,她在尔绣城该是一切都好,鸣鸿刀是当年她所赠,如今刀碎了,过往一切也都会随风而逝,再也不见。不过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走之后,云妃服毒,险些送了命,那一瞬,她还是南陌。

    冷冰没有多问,只是淡淡说道:“闲暇了试试你的刀。”

    李落一笑,说了声好:“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头前领路的张一鸣闻声答道,“去失魂集。”

    “失魂集,那是什么地方?”

    “这次咱们藏身栖云山庄,除了苟庄主信得过之外,另有一个原因就是栖云山庄离东府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失魂集不远,脚程快些来回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而这失魂集极有可能是妖祸中人在大甘的落脚藏身地,转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一处窝点。”张一鸣顿了顿,接道,“好叫少侠知道,失魂集本是一处荒地,每逢初一和十五,过了子时,就有邪魔外道聚集此处,干什么的都有,出售赃物的,卖毒药的,自然也有出手些稀罕玩意,救命的也有,要什么有什么,所以称之为集市,子时过市,鸡鸣散集,到了白天,一点痕迹都瞧不出来,被江湖中人称其失魂。”

    李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听起来和当年草海往生崖下的地底黑市有些相似,不过往生崖下地势特殊,地底鬼市的人又从来不外出,所以草海才能容下它。但是这里是大甘王土,竟然有这样一处集市,听起来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官府不管么?

    张一鸣猜到李落在想什么,笑道:“少侠是在想为何官府没有铲除这等污秽之地,并非不想,实则不能也。”张一鸣卖了个关子,岂料李落和冷冰二人谁也没有接话,倒叫他有些尴尬,干咳一声,“一来是这失魂集原本居无定所,远离人烟,常人难得一见,除非是江湖道上的人,寻常百姓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想找到很难,二来官府也铲除过几次,但是收效甚微,扫平一处,过些日子又会再有一处失魂集,背后之人从来没有露过面,汗颜得很,咱们东府的捕快知道失魂集的不少,但是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却都不知道,神通了得。不过从未有过什么越轨之举,也不与官府为敌,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规矩,只要失魂集不祸害大甘百姓,官府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他们存在,也是担心万一逼急了惹出什么乱子,不管怎么说堵不如疏,就是这个道理。”

    李落淡淡哦了一声,怕不是这么简单,说不得这失魂集的背后之主和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勾连,就看周清欢之辈能知道失魂集所在,只怕和他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十有八九有有求于失魂集的时候,官府不便出手的,或是还要从失魂集打听什么消息,这才是官府容许它存在的实意。

    李落没有多说,阴阳相生,黑白相伴,有光的地方自然有影子,牧天狼亦有暗部,求平衡之道也是权术,将邪魔外道聚在一处总好过将他们散归各处,除掉一个失魂集,若是再多三两个失魂集,那倒是得不偿失。这么说来这失魂集背后之主确有几分本事,左右逢源,倒叫他生出几丝好奇。

    他和冷冰不见异状,不过魏从善却是义愤填膺,这等藏污纳垢之地岂能容于世,尽早铲除了最好,免得遗毒害人。张一鸣只是笑笑,自然要先办妖祸一案,等这桩案子了结之后再说其他。这是托词,魏从善当然也听得出来,不过他也只能发发牢骚,毕竟失魂集的名头清照观也知道,单凭区区一个清照观,恐怕是蚍蜉撼树,动不了失魂集的根基。这一次知道妖祸中人落脚失魂集,或许也是背后势力卖给官府的一个人情,孰轻孰重,张一鸣和周清欢知道的很清楚。

    一路无话,快到子时的时候一行人到了一处山脚下,果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处荒地,远近十里之内没有人烟,除了走夜的狐狸和枭狼,看不到一个人影。

    凤船星四处张望,讶声问道:“就是这里?”

    “凤姑娘别急,还不到时辰。”张一鸣招呼几人坐下歇息,从怀里掏出些肉干分给众人。一路疾行,让凤船星和魏从善有些饥饿之感。凤船星接过肉干,道了一声谢,扭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冷冰,鼓了好几次勇气,也没将手里的肉干送过去。魏从善泛起一阵酸楚,发狠咬着肉干,不消说定是将手里的肉干当成冷冰。张一鸣只当作没有看到,乐呵呵的不说话。

    子时刚到,忽见山脚前亮起一串风灯,一盏接着一盏,蔓延出去足有三里长,最头上挑着一个大红的灯笼,上头写了一个集字。

    凤船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模样,惊呼一声,显被这突然出现的集市惊呆了眼。魏从善也吃了一惊,以往听过失魂集的大名,不过今夜也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震撼。就在两人吃惊之时,却不料冷冰冷冽喝了一声:“故弄玄虚。”

    凤船星俏脸一红,急急看着冷冰,莫叫他嫌弃自己少见多怪。魏从善眼神不善地盯着冷冰,这会大约是忘了眼前男子是谁。

    “张捕头。”

    “冷少侠有事?”

    “今夜你叫我来,莫不是让我杀进失魂集,如此最好。”

    张一鸣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冷少侠可别吓我,今夜来此是为打探消息,不是杀人,极有可能遇上扎手的点子,非得借助冷少侠的掌中宝剑才能压住这些邪魔外道,先不杀人。”末了一顿,接道,“能不杀人最好。”

第二千五百三十四章 悬榜

    冷冰冷冷一笑:“也罢,先等等,若是没有消息,那我就从西集杀到东集,总会找到些人出来。”

    张一鸣额头冷汗直冒,一点不怀疑冷冰是在危言耸听,若是这位杀神等的不耐烦了,当真有可能杀进失魂集。

    “冷少侠稍安勿躁,快了,快了。”张一鸣一边擦汗一边劝阻,心里是哭笑不得,怪得谁,若是官府找得出能克制无鞘剑的高手,也就用不着自己在这里小心伺候这位大爷。

    李落笑而不语,冷冰当然不会真的杀进去,他只是今夜叫谷梁泪惊着了,心气不顺,想找人试剑出气罢了,这个时候切莫理他,万一他一时兴起按捺不住要试一试自己的苗刀可就麻烦了。

    “少时我先进去,魏少侠,你和凤姑娘冷少侠他们一路,进去之后自有人接应,等探听清楚之后再做定夺,万万不能打草惊蛇。”说完多看了冷冰一眼。冷冰冷哼一声,张一鸣讪讪一笑,心里嘀咕暗骂一句,虽说周清欢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更是只老狐狸,非要把这尊杀神丢给自己,但愿不会出事吧。

    张一鸣甩了甩头,再三叮嘱之后先行一步。魏从善和凤船星都是生面孔,就算有人认出他们,也不会联想到妖祸一案,但是倘若自己被人认出,说不得会惊动妖祸中人,再者说了,失魂集里三教九流都有,难保没有和官府交过手的绿林大盗,万一撞见反而坏事,分开走方为上策。

    这条路并非直道,依着山,歪歪扭扭,左右的摊子也没有章法,随意铺开,有前有后,参差不齐,竟然还有卖酒菜和馄饨的小摊,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虽说失魂集颇显凌乱,人也不如寻常庙会那么多,毕竟是歪门邪道,总归不会是熙熙攘攘的模样,倘若真是如此,想来大甘官府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买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哪一个拿出去怕是都要惹上官司,不过在这里倒是寻常得很,不用说,定也有江洋大盗销赃的玩意。

    凤船星很新奇,左右无事,便想在这些摊位前逛逛。魏从善自然要做护花使者,义不容辞,毕竟这里并非什么善地,自打她进了集市,已经有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多半是顾及失魂集之主的手段才有所收敛,不过凤船星倒是未有异色,温婉如昔。

    有酒,就好。李落让凤船星和魏从善自去四处瞧瞧,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凤船星的美貌惹来什么祸事,既然张一鸣来得此处,料想今夜这失魂集上官府的人手不会少,若还出事,只能说东府官衙无人了。

    魏从善乐得能与凤船星单独相处,凤船星见李落和冷冰没有四处走动的打算,按捺不住好奇,和魏从善去了别处。

    挑了张桌子,要了一碗馄饨和两碟小菜,失魂集的饭菜不便宜,只是这几样就要十两银子。

    “公子喝酒么?”

    “有酒?”

    “有。”

    “什么酒?”

    “青州从事。”

    李落微微惊讶,看着眼前这个略微比侏儒好些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把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像是戴了一张无形的面具,说不上好看难看,只是有些渗人。

    青州从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的,失魂集有青州从事不稀奇,但是普普通通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便能售卖青州从事,这的的确确很叫他吃惊。

    “真酒?”

    “我说是真酒公子信么”

    李落语塞,没想到假酒卖得如此理直气壮,且还这么爽快,一时叫他哭笑不得。“好,来一坛。”

    摊主笑了笑,从后边的担子里取出一壶酒,酒钱不低,也是十两。打开酒塞,酒香扑鼻而来,李落惊咦一声,这酒香味道肯定不是青州从事,但是也不见得就有多差,或许不如青州从事,但也不会差的太远。

    看出李落眼中的惊讶神色,摊主笑着说:“公子,如何,这酒钱不算贵吧。”李落朗笑一声,点了点头,比起一碗馄饨和两碟小菜,这坛酒的确可以算是物超所值。

    “公子,看样子你不常来失魂集啊。”

    “怎么说?”

    “来失魂集的人都着急卖东西,买东西,哪有像公子这样一进市集就先到我这里吃饭的。”

    李落微微一笑,抬眼瞧了瞧看在一旁的冷冰,冷冰一扬眉梢,转身离开了这个馄饨摊子。侏儒一愣,诡异一笑:“没想到公子还是个富贵人家,有人帮你跑腿,要得,慢慢吃,不够了还有。”

    馄饨没怎么动,倒了一碗酒,李落尝了一口,酒味醇厚,就算不假借青州从事的名头,该也能闯出一番名堂。摊主收拾着碗筷,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李落的背影,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掌柜,这失魂集上可是什么都能买得到?”

    “呵呵,这怎么可能,你看这前前后后就这么大点地方,咋可能什么都有得卖,不过公子要是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去前头悬榜,只要给足了钱,有的是人替公子卖命。”

    李落顺着摊主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个帐篷,不太大,人进人出很是热闹,比别处忙碌得多。

    悬榜,有些意思,李落淡淡一笑,放下银子,信步往那顶帐篷处走了过去。小街不长,充斥着古怪的气味,有点像禅香,不过要更显刺鼻些。

    走到帐篷前,前头还等着三人,都低着头,有一个干脆蒙面,似是不便以真面目示人,唯有他堂堂正正,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平视帐篷前的两名黑衣人,倒是叫这两人心生嘀咕,往日里难得见到这么堂而皇之前来悬榜的人。

    帘子动了一动,从里头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年近不惑,细长眼,蓄着一条狭长的八字胡须,颇显阴柔。李落扫了一眼便不再在意,至于身旁那名女子,非礼勿视,他却没有去看。

    三人擦肩而过,女子带起一阵香风,有细微的檀香味道,很好闻。

第二千五百三十五章 数面之缘

    李落知道这种香气的来历,当年太后的万寿宫里就满是这种檀香的味道,太后礼佛前求静心,命宫女点的香就是这种味道。

    世间的香多了,也不是只有万寿宫用得。李落没有在意,看着前头那人进去,还有两个人,约莫再有半个时辰就轮到自己了。不过进去之后悬什么榜,来这里只是他一时兴起,倒还不曾想好。

    忽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吃惊语气的女子声音:“木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声音是冲他说话,李落一怔,回头望去却是方才出来的那名女子,此刻正带着诧异和一丝惊喜的神色看着他。李落没有说话,眉头只是轻轻一皱,倒是一旁男子开了口,冷漠喝道:“别多事!”说完之后看了李落一眼,神情漠然,但是却不掩警告之意。

    女子歉然一笑,颔首一礼,道:“后会有期,木公子保重。”说完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随男子离开。李落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待两人离开之后就又望着那顶帐篷,慢条斯理地等着,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那女子走远之后偷偷回头,看到他无动于衷之后的落寞和无奈。

    “他是谁?”狭眼男子冷声问道。

    “是妾身早些年行走江湖时遇到的一位同道。”

    “他似乎并不认识你。”男子怀疑地看着女子,女子挤出一丝笑意,柔声说道,“或许他早就忘了我吧,又或许在这里不方便与我相认,毕竟失魂集亦正亦邪,他出身名门正派,有些顾虑也不意外。”

    狭眼男子冷笑一声,对女子的一番解释似乎信了,又或者没有相信,不过方才那人在帐篷前的模样可看不出来有半点顾虑,犹如闲逛。

    男子没有多问,很快两人就出了失魂集往东而去。刚走了不到半里路,忽然身后传来温和的说话声:“真人这是要去哪里?”

    狭眼男子一惊,蓦地回头,就看见方才帐篷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静静地站在路旁,目如朗星,唇间含笑,夜里好似也有几分光亮,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旁女子。女子惊呼一声,惊喜叫道:“木公子,你……”

    “哈哈,他乡遇故知,与真人缘分非浅呐。”

    女子微微一笑,莫名的心口一松。当年在忘忧谷中自己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他是众星捧月,自己只是人群之中很不起眼的江湖客,所以她认得他,但是不好说他还能记得她,刚才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叫了一声,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这位是?”李落含笑看着女子身边的狭眼男子,两人行止看似亲昵,挨得很近,若非情侣,便也是夫妻,只是这男子面相不好,看上去有些薄情寡义,很不好相处,倒是让他暗自嘀咕了几句,不免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慨。

    “我是她的夫君,你是何人?”狭眼男子冷冰冰地问道,一脸警惕地看着李落。

    “真人成家了?”李落惊诧地看着她。女子尴尬一笑,没有做声。他复又望着脸色不善的狭眼男子笑道,“在下木子规,江湖后进,曾与真人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有几分情面,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数面之缘?哼。”狭眼男子没有回答,冷哼一声,颇叫他哭笑不得,这是吃得哪门子的醋,简直不可理喻。“没想到你的缘分还不少。”狭眼男子冷笑着看着女子,女子神色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李落见状大约猜到此人或许是自惭形秽,自觉相貌与女子相差甚远,正因为如此才会对他这般敌视,倒叫她左右为难了。不过刚才见面她很突兀地称呼他为木公子,此事或许另有蹊跷,若非当初他曾用过木子规这个名字,她误打误撞之下让他多留了几分心,如若不然,多半记不得她是谁人。

    “哈哈,与其说我与真人缘分匪浅,倒不如说我与真人座下弟子景姑娘缘分匪浅。”

    男子惊咦一声,似是在分辨这句话的真假,不过景余琼美名在外,有几个痴心郎追随也在情理之中。想到这里,男子脸色缓和下来,淡淡嗯了一声。

    “真人去失魂集做什么?”李落看似好奇地问道。

    “有事。”狭眼男子插言截道,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道木公子去往失魂集所为何事?”

    “求一件宝物。”李落笑了笑,脸上并无异色,看着女子和声说道,“不想在这里遇见真人,刚巧这次我师父还有师兄人也在初阳州,若叫我师兄知道真人业已出嫁,只怕会肝肠寸断……这,对不住,信口胡说,尊驾别往心里去。”

    女子怔怔地看着李落,脸色阵红阵白。狭眼男子眼皮一跳,森然问道:“这么说木公子的师父师兄也在失魂集?”

    “那倒没有,他们有事不在这里,约好了两日后见,不知真人会在初阳州待多久?等见到师哥,怎也要告诉他一声。真人放心,我师兄虽然对你有爱慕之心,不过知晓分寸,不会让真人难堪的。”

    女子愣愣的哦了一声,狭眼男子不知在想什么,挤出一丝笑意道:“既然是故友重逢,刚巧我们落脚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如木公子和我们一起去吧,等到日子了给木公子师兄传封信就好,不用多跑一趟。”

    “这,会否叨扰两位?”

    “不会,不会。”狭眼男子干笑一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哈哈。”

    “那就多谢真人与尊夫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走吧。”说完之后,狭眼男子故作洒脱地快走两步,让女子与李落并肩而行,不过是心神却全在两人身上,留神倾听他们在说什么。

    李落随意说着一些江湖传闻,前不久的争香会,南府宋家和大甘朝廷的战事,好像一点都没有留意到女子眼睛里的焦急和歉意。

    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黎明前夕,三人到了一处宅院前。

第二千五百三十六章 留宿诡异的宅子

    狭眼男子尖声说道:“一路辛劳,累木公子跟着我们奔波了,我叫下人备好客房,木公子早些休息。”

    “哪里的话,赶路而已,不碍事。”李落随和的笑了笑,半点也无介怀,跟着狭眼男子进了宅子。自有下人备好客房留宿,李落道了一声谢,亦和女子寒暄几句,径自进了房间,顺手掩上房门,好叫女子一脸无奈,本想提醒他几句,可是竟没独处说话的机会。

    狭眼男子看着女子,阴恻恻一笑:“真人和他还有话说?”

    女子此刻倒也镇静下来,闻言淡淡说道:“有话明个再说不迟,何须现在。”

    狭眼男子猛地扣住女子肩头,将她拉近到自己身前,寒声说道:“你最好别有什么心思,要不然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挣脱开狭眼男子的手腕,拂袖而去。狭眼男子冷笑一声,盯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阴阴一笑,跟在女子身后离开了院子。

    李落静静站在门后,眉头紧锁,贸然离开失魂集,只是因为这女子是一位故人,若说情分,不如说孽缘多些。此女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收景余琼为徒的玉剑宫掌门玉清真人,当年曾在忘忧谷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还阴寺中实则与冷冰打过照面,和他其实不怎么相熟,不知何故与这个一眼看去绝非善类的狭眼男子纠缠在一起,言辞之中不清不楚,似乎另有隐情。他轻笑摇头,妖祸一案未结,不想又卷入了另一桩麻烦事,也不知道冷冰和张一鸣他们在失魂集打探消息如何了。

    这间宅子绝非善地,自打踏入院门的一刹那,他至少察觉有数处暗桩,那个带他前来客房安顿的下人一身内力隐晦诡异,自始至终都佝偻着背,没有抬头,这般遮掩,倘若不是心中有鬼,那便是他眼力差到了极点。他本有意出手擒下狭眼男子,只是玉清真人似乎有什么顾忌,或许有把柄在此人手中,若不然也不会用编造的一个木公子来称呼他,随性先跟着两人,看看到底是何缘故,弄清缘由之后再做定夺。

    天很快就泛起了鱼肚白,他也没怎么睡,只是闭目养神,歇息了片刻,就有人前来唤他用早饭。出了屋子,这才看清这间宅子的真面目,是一处乡绅的宅子,倒是宽敞,精巧未必见得有多少,寻常得很,只不过这院子里的下人不少,进进出出,看似很忙碌。李落随意打量了一眼,哑然一笑,大多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寻常王府怕是也未必有这么大的手笔。

    早膳是在偏亭,快吃完饭的时候才见玉清真人和那名狭眼男子姗姗来迟。见到桌上饭菜,玉清真人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却见狭眼男子拦在玉清真人身前,冷淡一笑,“木公子,饭菜可还合口味?”

    李落起身一礼,和声说道:“行走江湖,有一口热饭,一盏热茶已是妙事,这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狭眼男子露出怪异的笑容,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李落一脸坦然,不见慌乱,不曾怀疑,当真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昨夜相见匆忙,还未及请教木公子师从何处?”

    “真人没有说么?”李落诧异地看着玉清真人,狭眼男子桀桀一笑,“回去就睡了,倒是忘了问她。”

    玉清真人脸色微微发青,双拳紧握,别过头看向别处。李落似未所觉,和声说道:“在下师从白鹤真人,我师兄是卓城半分楼麒麟堂堂主周放。”

    狭眼男子呼吸一重,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显见没有料到他竟然和卓城半分楼有关,而且竟然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穿花蝴蝶指周放的师弟,这就有些棘手了,倘若周放和白鹤镇人就在初阳州,那就得小心从事,免得节外生枝。

    “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你叫我白虎真君便可。”这个称呼显而易见是个假名,只是敷衍他罢了。李落未有异色,笑道,“一个真君,一个真人,倒也相衬得很。”玉清真人脸色惨白,娇躯摇摇欲坠。

    白虎真君仔细打量李落,似在分辨他所说真假。李落倒是坦然,半分楼里他与周放最是熟悉,当年北上路过万梅园,曾一道去过品梅会,路上闲来无事,周放曾向他说起自己的师承,白鹤真人确是他的师尊,而且他也有一个师弟,不过他这个师弟鲜少行走江湖,一直跟在他师父身边,见过的人不多,料想这个鬼鬼祟祟的白虎真君也不会见过。

    “原来是白鹤真人的高足,英雄出少年,难得,难得,哈哈。”

    李落轻笑道:“真君听说过我师父和我师兄?”

    “白鹤真人乃是江湖上的名宿,贵师兄位列半分楼内三堂堂主,名动江湖,谁人不知啊。不过周堂主的年纪似乎比贱内要小吧,竟然也会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嘿。”

    “这个,”李落摸了摸鼻尖,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望真君莫要介怀。”

    “怎么会,这点气度本真君还是有的。”

    玉清真人一阵气苦,论名望,自己执掌玉剑宫,江湖声望未必就差过半分楼麒麟堂堂主,最让她难堪的是自己虽说驻颜有术,风韵犹存,看上去年纪不大,实则成名已有十余年之久,当年她闯荡江湖的时候,李落和周放还是个娃娃,怎能想到会有今日,当真是虎落平阳被……小崽子欺辱!

    周放其人白虎真君略有耳闻,此子风流倜傥,听说是有几个红颜知己,江湖上人尽皆知,不想竟然和玉清真人还有一份旧缘,若是换成冯震鸣恐怕就要令人怀疑了,“不知木公子的师父和师兄在何处?我可命人传信,故人重逢,也是喜事。”白虎真君话锋一转,淡淡问道。

    “刚巧要和真君说起此事,在下思来想去,让师父师兄奔波委实有些大逆不道。

第二千五百三十七章 阶下囚

    还是我亲自跑一趟,见着师父师兄之后再来拜会真君。”

    白虎真君面无表情,过了数息才漠然开口:“也有几分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真君言重了,正好与两位辞行,今日我便去找我师父师兄,料想三五日就能再来,就是叨扰真君,还望莫怪。”

    “木公子言之差矣,白鹤真人和周堂主都是响当当的江湖高人,寻常难得一见,怎会有叨扰之说。”

    “那就好,就怕……”李落看了玉清真人一眼,笑道,“尊夫人不便。”

    白虎真君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转瞬即逝,摆摆手,连看都没看玉清真人一眼,“无妨。”说完一顿,“既然木公子执意要走,那我也就不留了,来人,上酒,我与木公子饯行。”

    玉清真人脸色一变,张口欲呼,却见白虎真君侧过身避开李落的目光阴寒地看着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淫邪至极的笑容,让她不由得一阵发寒,浑身寒毛倒竖,僵直地愣在场中。

    李落似未所觉,温颜一笑,看着玉清真人道:“理当是我敬真君一杯酒,借花献佛,日后怕是免不了要被师父责骂了。”

    “怎么会,四海之内皆兄弟,与木公子投缘,这花该借,哈哈。”白虎真君转过身子看着李落。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间,李落看着玉清真人轻轻颔首,唇间含笑,等白虎真君转过身子的时候,李落却已将目光收了回来,平静地看着他。玉清真人愣了愣神,还未及从李落刚才一笑中回过味来,便有人端上盛酒的盘子,白虎真君亲自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取在手中,一杯留在盘子上,大笑一声,“木公子,请。”

    李落看着盘子里的酒杯,没有迟疑,探手握在掌中:“多谢真君盛情,请。”说罢,两人作势为礼,一饮而尽。

    “酒已喝过,那我就不留了,后会有期。”李落放下酒杯,拱手一礼,便欲辞行。白虎真君眼看着李落咽下这杯酒,裂开嘴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没有应声。李落摸了摸鼻尖,洒然转身,刚走了两步,忽地脚步一顿,回首望着白虎真君,眼中似有疑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酒……”

    “怎么,莫非木公子不胜酒力,这才只喝了一杯呐。”白虎真君敞怀大笑,声如夜枭,着实刺耳得很。李落看着大笑的白虎真君,脸上显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眼底似有一抹异色,叫白虎真君看来大约是慌乱和故作镇定,只不过在玉清真人眼里成了讥讽和嘲弄。

    “我与真君素昧平生,更遑论结怨,莫非真君与我师门有仇?”

    “仇?非也,怪只怪木公子认得拙荆。”白虎真君阴阴一笑。李落看了玉清真人一眼,沉默不语,看似是在猜测其中缘由,而玉清真人却知道他只是懒得再费唇舌而已。

    “你既然和贱内是旧识,那就好好叙叙旧,别着急走,这才是为客之道呐。”白虎真君漠然看着玉清真人,冷冷说道,“你不是和他有旧情么,好好陪木公子聊聊,不过千万别出这座院子,否则我可未必再有耐性。”

    玉清真人脸色阵青阵白,闷哼一声。白虎真君志满意得地大笑一声,望着脸色同样阴晴不定的李落,“请吧,木公子,有什么疑问她自然会告诉你,慢慢聊,你们有的是时间,哦对了,若是故友重逢,有那么点旧情复燃的心思,你们随意,本真君一向大方得很。”

    “你无耻!”玉清真人气红了脸,娇声喝骂。白虎真君打了个哈哈,半点也没有把她的咒骂放在心上,挥了挥手,四下走来三名高手,将李落和玉清真人围在一起,押送去了后院。错身而过时,白虎真君放低了声音,凑到李落耳边阴险说道,“我知道白鹤真人武功精绝,门下弟子自然不弱,不过奉劝木公子别想着逃走,你中的可是销魂散的毒,如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每逢月圆你就会痛不欲生,这还只是其一,到时候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会把身边的人都杀了,木公子也不想这样吧。”

    “你就是这样逼迫真人么?”

    白虎真君没有作答,桀桀一笑道:“不过木公子该高兴才是,能让本真君动用销魂散的人可不多啊。”

    “那我还要谢谢你。”李落淡淡说道。

    “哈哈,客气,我与木公子一见如故,连我的夫人都能双手奉上,说谢就见外了。”

    玉清真人大怒,啐了一口,被这三人推搡着关进了后院一间牢房。门外有人把守,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草席,旁的空无一物,只是一间牢房而已。

    李落随意打量着屋子,左右瞧瞧,全然没有阶下囚该有的模样。玉清真人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将他牵连进来是对是错,万一他若出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真人,你怎会在这里?”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李落坐回桌旁,含笑问道。

    “我……”玉清真人百感交集,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李落和颜一笑,“至少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眼下你我还有些时辰。”

    玉清真人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怒容和哀伤,涩声说道:“还不是我那个逆徒。”

    “景姑娘又惹了什么乱子?”

    “不是琼儿,是彩蝶。”

    李落不识得玉剑宫中弟子,唯一知道的也就只有一个景余琼,当初九曲连环坞和冷冰之间的纠葛才叫他记得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还好,这次不是她。

    “当年在卓城城外的还阴寺,我,哎!”玉清真人心如乱麻,语无伦次,却是乱了方寸。

    “当年之事已成过往,我们不说了,真人还是说说当下吧,你受困于此可是被他胁迫?”

    玉清真人点了点头,凄然回道:“还不是怪我教出来的好徒弟!”

    “此事与彩蝶姑娘有何关联?”

第二千五百三十八章 被徒弟暗算

    玉清真人羞于启齿,不过李落已经被自己连累,事到如今再遮遮掩掩那就有些小家子气。“当初在还阴寺的事王爷……木公子可还记得?”

    李落点了点头,微觉诧异,那件事到现在时日已经不短,难不成竟还有纠缠。

    “当年除了琼儿和冷少侠之间的恩怨,另外还有一件事的。”

    “无鞘剑!”李落一扬眉梢,暗暗吃惊,头前几日刚刚听说此人,没想到今个便又听到他的消息了。

    玉清真人佩服地看着李落,当年那桩旧事在江湖上颇有波澜,不过在定天王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传闻他过目不忘,果然不虚。李落甚是尴尬,这不是他记性好,而是才听说不久,所以玉清真人一说起来就脱口而出。不过他没有解释,静候下文。

    “不错,正是无鞘剑,此人来历成谜,但是剑法了得,一入江湖就掀起血雨腥风,挑战了不少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而且下手无情,败在他剑下的人非死即残,引起公愤,江湖上一众白道高手联手那些被他所害的门派众人,誓要铲除此子,但是没料到数次追剿都被他逃脱,非但没能如愿,反而被他杀伤了不少人。当年还阴寺外,他本来已被护天盟中高手所伤,身受重伤,就当江湖同道以为他插翅难飞的时候,他竟然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数年搜寻,皆都无果。我本以为此事会就此揭过,他离开大甘武林,找一处地方隐姓埋名苟活下去,岂料有一日被我寄于厚望的弟子彩蝶忽然说自己要嫁人,要退出玉剑宫。我自是不允,怕她被人欺骗,没想到她竟然用绝食来逼迫我,我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就答应了她去见那人,谁知道,谁知道……”玉清真人悲呛一笑,愤懑喝道,“我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所以真人见到的人是?”

    “就是白虎真君,他自称是彩蝶意中人的义父,我一见他就觉他不是什么好人,果然,在我不答应这门亲事之后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彩蝶竟然勾连外人来暗算我,而叫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喜欢的人竟然就是无鞘剑!”

    李落沉默片刻,和声说道:“这么说当年在还阴寺外无鞘剑不翼而飞,或许就和你这位弟子不无关系吧。”

    “木公子没有猜错,就是我那个不肖弟子偷偷救下无鞘剑,还把他藏了起来,可怜可笑,我养她教她十几载,到头来竟然比不过一个江湖败类。”玉清真人一阵气苦。李落劝慰几句,道,“情关难过,自古便是如此,真人莫要伤心,等解局之后是打是骂再说不迟。”玉清真人闻言擦了眼泪,挤出一丝苦笑,轻轻到了一声谢。

    “真人也是中了毒么?”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玉清真人蓦地失色,焦急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侥幸问道,“王爷应该没喝那杯酒吧?”

    “哈哈,怎可能,若是不喝,他怎能放心。”

    “啊,这!?”玉清真人一脸惶恐,不过看着李落轻描淡写的样子,又似乎是胸有成竹,叫她云山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李落微微一笑,“酒是真喝了,至于会不会要命,到时候再说吧。”

    “啊?”玉清真人一脸茫然,呆呆地看着他。李落轻轻捏了捏眉心,“也便是说真人门下弟子彩蝶倾心于无鞘剑,将真人诓来此地,联手外人下毒暗算,将真人困于此,是这样么?”

    玉清真人点了点头,师门不幸,的确见不得人,不过如今朝不保夕,也就顾不得这些虚名。

    “为什么?”

    玉清真人愣愣地看着李落的眼睛,他没有回避,直言问道:“为什么他们要将真人困于此地?难道只是垂涎真人的美色?还是说他们另有所图?”说完之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好好一朵鲜花,却叫那白虎真君糟蹋了,实在是可惜。

    玉清真人俏脸一红,又羞又臊,论年纪他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竟然被他这么看,而且他竟然好似没瞧出来她脸上的窘迫,自顾推敲:“真人行动自如,虽说受困出不了这个院子,但是他们并非时时刻刻都监视真人,还能叫你我在一起,这委实有些匪夷所思,难道说他就那么自信销魂散,还是他笃定你我怕死?”

    玉清真人定了定神,悠悠一叹:“我恨彩蝶无情无义,更恨我有眼无珠,不只是因为她和外人联手暗算我,她竟然还将魔爪伸向了玉剑宫里那些同门姐妹,在我中毒被擒后,她便假借我的名义,将我门下弟子骗来这里,一个个和我一样成了阶下囚,他……”玉清真人长吸了一口气,寒声说道,“他以我门下弟子为要挟,如果我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要对玉剑宫中的无辜弟子下毒手,这个无耻之辈!”

    李落呆呆地看着玉清真人,道:“真人委曲求全,是为了保全门下弟子。”

    玉清真人抬头看了一眼发呆的李落,先是一愣,然后跺脚嗔怒道:“你怎么……哎!”

    李落讪讪一笑,方才听她说话,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忿和懊恼神色,自然不是感同身受,玉清真人行走江湖多年,早就看透了人情世故,他脸上那些心疼,未必有多少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是……男人果然没几个好东西,就算是名动天下的定天王也不例外。“我以死相逼才勉强保住清白,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坚持不了太久,一旦他没了耐心,只怕我在劫难逃。”

    “哦……”

    “你很失望么!?”玉清真人气道。

    他干咳一声,岔言说道:“真人如此倒算在情理之中,不过他为何要留下我呢,杀了我岂非一了百了。”

    “这……”玉清真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顾忌他编造的师门来历,那就更应该杀人灭口才对。

第二千五百三十九章 三天之限

    未必要留着他,这些日子暗中观察,她心里隐隐有一点眉目,“我觉得这些人不像一般的邪门歪道,更像……”

    “更像什么?”

    “更像人贩。”

    李落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见到了?”

    玉清真人摇了摇头,道:“只是断断续续听了几句,他们好像要把人送到什么地方去,等人齐了就走,然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听口气似乎不是大甘中人。”

    李落沉吟片刻,没有将大甘官府暗查妖祸一事告诉玉清真人,若是白虎真君要将掳来的人集齐之后送往一处,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你打算怎么办?”玉清真人一脸希冀地看着他,李落轻笑一声,说道,“等。”

    “等?等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玉清真人气结,沉着脸思来想去,他不说,自己自身难保,唯有叹息一声:“那就等吧。”

    “你无论如何也要熬过这几日,当时候说不定柳暗花明呢。”

    玉清真人闷哼一声,看着高深莫测的李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不过却也知道一件事,他一定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如此模样,定然已有算计。算了,不想了,单靠自己猜出他想做什么难于登天,让等就等着吧。

    屋外有人说话,是白虎真君遣人来叫她回去。玉清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正欲离去,李落唤道:“除了你,此间可还有人会认得我么?”

    玉清真人想了想,道:“我门下弟子皆被关押,我也见不到她们,不过我那逆徒和无鞘剑可能会认得木公子,你小心些,别当面撞上他们,不过他们两人不在这座院子里,碰上的机会不大。”

    “那就好,不过碰上就碰上吧,迟早而已。”李落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叮嘱了一句,要她想方设法保全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

    玉清真人没有应声,径自出了屋子,白虎真君竟也来了,就在不远处阴恻恻地望着她。玉清真人心中一冷,虽是几日,怕是也不好过,不过总算有了生机。

    “叙完旧了?”

    玉清真人面无表情,冷漠的应了一声。

    “他乡遇故知,夫人怎还这般脸色。”

    “这故知遇见不如不见,木公子怎会给我好脸色,不过是辱骂几句而已,难道我还该高兴。”

    白虎真君桀桀怪笑:“美人当前,是他不知好歹,哈哈,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夫人听话,日后有他跪求夫人的时候。”

    玉清真人看着眼前这张龌龊淫邪的脸,心里泛起一阵厌恶,不过想到方才他的叮嘱,眼下只好虚与委蛇,暗自冷笑,白虎真君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日后怕是看不到他跪求自己的场景了。

    “听话?我要怎样才算听话?”

    “自然是安心当本真君的夫人。”

    玉清真人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好。”白虎真君一愣,这些日子她虽然跟在自己身边,不过决计不是心甘情愿,而是因为那些被擒的玉剑宫弟子,不得不委身而已,倘若有一丝机会,她一定会反咬自己一口。白虎真君心知肚明,但是今天她答应的如此干脆,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只要你能答应,我便从了你。”

    果然,白虎真君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来听听。”

    “不可糟践我门下弟子。”

    “自然,除了不能放她们走之外,你若是跟了我,她们也算是本真君的弟子,我当然不会将她们怎样。”

    “其二,木公子受我所累,你不可再对他下毒手。”

    “哦?”白虎真君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难不成和她有私情的不是半分楼的周放,而是一门之隔的木子规。

    “你不在乎江湖道义,我却不是薄情之人。”玉清真人生硬说道。

    “好,依你,夫人重情重义,最好不过。”白虎真君打了个哈哈,暂且让他多活几日,等到日后踏上归途,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料她也说不出什么。“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玉清真人深吸一口气,似是认命,似是悲呛,似有不甘:“你等我三日,三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你莫要得寸进尺,我的耐心不多,若是我逼你,你又能如何?”

    “你当然能逼我,我无话可说,不过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你敢威胁本真君!”白虎真君语气大寒,冷声喝道。

    “除了以死相逼,我还能做什么。”玉清真人低声轻语,神色凄然,莫名间让白虎真君心中一颤,自己能容忍她至今,除了无鞘剑答应彩蝶不能伤害她之外,便是她风华绝代的气质让他心痒难耐,若能成禁脔,自然好过一夜春宵。

    “三天能做什么?”

    “三天能让我忘了我本是玉剑宫掌门,大甘武林有名有姓的女子,日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玉清真人这个人了。”

    白虎真君漠然看了半晌,丢下一句:“好,本真君就许你三日,记住,这是本真君最后的耐心。”说完之后拂袖而去。等他出了院子,玉清真人才似泄了这口气,娇躯微微发抖,若是方才他恼羞成怒,实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身后屋门轻响,玉清真人回头望去,屋门露出一道缝隙,李落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她。玉清真人没有说话,三日,这是她能等的时间了,她相信李落,赌了三天,三天之后若是还没有云开雾散,那又该何去何从……死?玉清真人自嘲一笑,确是想过的,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未必有寻死的胆量,也许就如她所说的一样,就此沉沦,江湖上再也没有玉清真人这个人了。

    离开后院的时候,她不禁在想,如果就在刚才,白虎真君若要用强,李落会不会出手救她。

    会还是不会?她心乱如麻,只能盼着这个希望不会变成绝望。

    三天很快,转瞬即逝。

    玉清真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第二千五百四十章 师,师娘

    脸上却还要面不改色,最多是认命凄苦的模样,不能让白虎真君看出丝毫她心里的焦灼。不过离着三天期限越来越近,白虎真君眼中欲火亦是越来越盛,每每见面,便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让她不寒而栗。

    院子里的人日渐多了起来,后院她没有再去过,听说李落倒是安稳,足不出户,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随着三日之期将至,玉清真人终于焦急起来,再有几个时辰天亮之后三天就过去了,到时候白虎真君怕是不会多等一刻。

    按捺不住焦躁心绪,玉清真人趁着夜色悄然去了后院,也幸亏是白虎真君对她垂涎已久,一向礼待,这才让她安然到了关押李落的屋子前。

    听着屋外的敲门声,不用开门,李落就已听出来者是谁,不禁微微一笑,这几日只怕是度日如年。李落拉开屋门,玉清真人闪身进来,反手掩上屋门,一见面就急急说道:“王爷,三日了。”

    李落嗯了一声,当日她和白虎真君在院子里的话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原本是叫她想方设法熬过这几日,未必就是三天,不过不能怪她,三日已经是她能在白虎真君淫威之下求来的全部,再多半日,恐怕白虎真君都没这个耐性。

    他倒也不算太过担忧,若是白虎真君用强,大不了带她先离开这里,不过这样一来说不定会乱了周清欢他们的布置,打草惊蛇。就在李落思索之际,忽然屋门外传来两个沉闷而细微的声响,李落扬了扬眉梢,不难分辨,正是有人被暗算打晕过去的动静。

    嘟嘟嘟,有人敲门。玉清真人脸色骤变,中毒之后功力尽失,耳目远不如往日,有人近前竟也没有察觉,不过李落倒是脸色如常,示意她稍安勿躁,低声说道:“门没锁,进来吧。”

    屋门一响,推开一个小缝,一个蒙着黑布面巾的脑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左右瞧了瞧,然后一把将黑巾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柔而媚的俏脸,右眼角有一颗美人痣,愈加显得娇艳欲滴。

    “师父。”女子娇呼一声,飞燕投林般扑进了玉清真人怀里,玉清真人一愣,急忙张开手臂抱住女子,飞快地上下打量一下,倒是不见有受伤,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即玉脸一寒,低喝道,“茵茵,谁叫你来的!”

    女子正是玉剑宫门下弟子苏茵茵,从玉清真人的怀里扬起小脸,泪眼婆娑:“我可找到你了。”

    “你……”玉清真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宠溺地摸了摸苏茵茵头顶,深吸了一口气,急促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景师妹。”

    “琼儿!她在哪,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在外面放风,师父,快跟我们走,出去之后再说,我早就觉得彩蝶不对劲,果然是她使坏。”苏茵茵恨恨说道,拽着玉清真人就要离开。玉清真人哎了一声,回头看着一头雾水的李落。苏茵茵扭头看着李落,眨了眨眼,“师父,他是谁?”

    “他是……”玉清真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苏茵茵李落的真实身份,踌躇之际,苏茵茵却已会错了意,哎呀一声,捂着眼睛小声嘀咕,“没看到,没看到。”说完睁开眼凑近玉清真人耳旁悄悄问道,“师父,他是你相好么?”

    玉清真人大窘,只恨不得把苏茵茵这张嘴缝起来。玉剑宫门下弟子不少,苏茵茵性子轻佻,心思一向古怪,其实不怎么合她心意,当真论起来还不如彩蝶得她欢心,谁能料到最后竟然是这个不被自己器重的弟子冒死来救她,一时间也叫她五味杂陈,唏嘘不已。

    就在玉清真人愣神之际,苏茵茵却很自在的冲李落招招手,唤道:“师娘,跟我们一起走。”

    “师……师娘!”李落摸了摸鼻尖,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窈窕女子,一阵眩晕,好半天没从师娘这个称呼里醒过神。

    苏茵茵嘻嘻一笑,也不在意,催促两人快走。玉清真人意动,沉吟数息,低声说道:“木公子,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能离开这里自然最好,只要出去,凭借他定天王的身份权势,铲除这一伙恶贼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落和声说道:“你们先离开这里。”

    “那你呢?”苏茵茵不解问道。

    “我另有要事,须得留在这里。出去之后你们去一趟栖云山庄,找一位名叫孙望舒的女子,她会带你们找该找的人。”说罢微微一顿,接道,“销魂散虽是奇毒,但并非无解,此间事了,我自会为真人解毒。”

    玉清真人心思电转,已然猜到李落要做什么,沉默数息,耳边苏茵茵不停催促,不时还要留神屋外,再等下去只怕会暴露行踪,到时候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木公子是想等到他们都聚在一起之后再一网打尽?”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须再瞒,和声说道:“有此打算。”

    “那我留下来。”

    “师父!”苏茵茵轻呼一声。

    “茵茵。”玉清真人轻轻整了整苏茵茵发梢,柔声说道,“我若走了,这些贼人一定会被惊动,到时候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左右不过这几日,我也留在这里,等把这些贼人斩草除根之后再走不迟。”

    苏茵茵撇着嘴看着玉清真人,早知如此,何苦冒着被人撞破的危险来救人呢。苏茵茵眼神闪动,莫名的叫玉清真人有些心虚,急急说道:“茵茵,你和琼儿快些走。”

    “师父啊,你待他真好。”苏茵茵长吸了一口气,一脸痛惜,反倒是有些老娘瞅着闺女出嫁时的模样。玉清真人闹了个大红脸,当着李落的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苏茵茵却很当机立断,“师父,你想好了啊。”

    “嗯,小心些!还有记得刚才木公子说的话,去栖云山庄找孙望舒。”玉清真人叮嘱道。

    “知道了,那我走了。”

第二千五百四十一章 变故

    苏茵茵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看着李落,很不客气地说,“师娘,师父我可就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茵茵……”

    不等玉清真人絮叨,苏茵茵一溜烟钻出房门,不见了踪影。玉清真人扶额苦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徒弟是福是祸,眼角余光瞥见李落眼中的奇异光芒,心里莫名一跳,苏茵茵论相貌在玉剑宫算不得艳压群芳,不过身段极好,难不成他动了心?她不动声色地问道:“王爷,方才小徒无心之语,还请莫要怪罪她。”

    李落轻轻哦了一声:“你这个徒弟行事或许不择手段,但有底线,处事决断,有点意思。倘若将来是她执掌玉剑宫,说不定江湖上又会再多一个顶尖的门派。”

    玉清真人一怔,此刻没有余暇细想,不过正是因为李落这随口一说,苏茵茵恐怕也不会料到匆匆一面就让自己的后半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熬过这几天,最好的法子是你留在我身边。”

    “怎么留?”

    “像这样。”李落告罪一声,伸手扼住玉清真人咽喉,一脚踢开屋门,喝道,“叫白虎真君过来,放了我,要不然我就杀了她!”说完小声在她耳边细语,“真人莫要想太多,你便想着自己看过的第一卷书就好。”玉清真人脸颊发烫,贴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气,还有一种自己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脚步浮虚,若非是他在身后扶着,只怕会摇摇欲坠。不是情欲,只是羞臊,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子抱在怀里,若说心绪没有一丝波动,那定是自欺欺人。

    很快,白虎真君就赶来后院,脸色阴沉如水,阴气森森地看着他,还有被他挟持在怀中的玉清真人,眼孔之中满是遏制不住的杀意。

    “白鹤门徒,不过如此,手段竟然如此下作!”

    “废话少说,放我走,若不然我就杀了她!”

    “木公子觉得我会在乎她的死活,呵呵。”

    “天亮之前任我离开,否则就替她收尸吧。”李落断喝一声,低头看了一眼仿佛已经抽空了所有神思精神,只剩下木讷呆滞的玉清真人,满含恨意地喝道,“黄泉路上有人陪也是极好,最少不会寂寞。”说完不再给白虎真君任何说话的机会,拉着玉清真人退回房中,将屋门关上,从屋里传出一句,“我只等到天亮。”

    白虎真君火冒三丈,气得暴跳如雷,他很怀疑这是两人合谋而为,但是万一是真的呢,那个木子规若真将身陷囹圄这笔账算在玉清真人头上,想要同归于尽,到时候可就真的只能替她收尸。

    他虽然怀疑,但是不舍得,更不敢赌,在院子里生了一会闷气,命人严加看守,自己去了别处,眼不见为净。

    关上房门,李落松开手,传音说道:“真人,得罪了。”

    玉清真人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李落笑道,“真人放心,如果他恶向胆边生,鱼死网破,大不了你我拼尽全力落荒而逃罢了,不会当真和他同归于尽的。”

    玉清真人沉默数息,幽幽说道:“你应该让我走。”

    “三日之期已过,你留在我身边最安全。”

    玉清真人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身为王侯将军,似乎还不如自己不择手段。李落看着屋顶,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今夜之事左右不过两个结局,如果明日清晨他不来杀我们,那么十有八九他会带我们走,定然不会放我离开,分道扬镳之时才是他图穷匕见的时候。”说完之后,回首看着玉清真人笑道,“就要看白虎真君对真人到底有几分欢喜。”

    玉清真人俏脸一沉,有心发作,不过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便又消了气,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夜里,玉清真人睡在床上,李落守在屋中,彻夜未眠。门外人影晃动,这是白虎真君刻意为之,搅得屋中人不得安宁,倘若一时松懈有了破绽,这些人定会破门而入,就算李落守得了一时,到了黎明时分,想来也是困顿难耐,最易露出破绽。

    这人也善攻心,不是寻常草莽流寇之辈。李落确实有些困,强忍着睡意,不过玉清真人倒是睡的安稳,自从失手被擒之后,便算今夜睡的最踏实了。

    翌日清晨,天亮之后。

    白虎真君故意晚了半个时辰才来后院,果然与李落料想半点不错,当然不会现在就放他离去,不过却也答应了放他走,但是要等分别之时才依约解毒放人。此议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现在就放,难保他出去之后不会横生波澜,如果现在就放他走,走的人心有疑虑,留的人怕是也放心不下。

    李落斟酌之后答应了下来,原本就打算多留几日,至于白虎真君有没有想过放他离开,李落并不在意,官府捕快收网的日子不会太久,该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在这座院子里没有待太久,第二天前半夜,前院隐隐有嘈杂声传来,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来后院将众人赶至一处,除了李落和玉清真人,这后院里关押了不少人,白虎真君足足备好了十余辆特制的马车才将这些人盛下,马车外皆被黑布蒙的严严实实,从外头看不清马车里的情形。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马车出了院子,颠簸往东去。李落暗自思索,周清欢或许没有猜错,这些人的确来自海外。

    同行的马车里挤了十余人,足见仓促,自然有人瞧出蹊跷,走的这么急定是生了变故。有人想趁乱逃走,此刻的白虎真君可没有什么耐性,杀鸡儆猴,连斩数人,这才压下骚动。李落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去触白虎真君的霉头,和玉清真人老老实实上了马车。许是白虎真君无暇顾及,一道挤上马车的囚徒里竟然没有人冒充,若不然趁着近身的机会未必不能擒下李落。

第二千五百四十二章 忙乱的渡口

    正是因为如此,李落才断定一定是出了事,如果所料无错,理当是苏茵茵和景余琼已经到了栖云山庄,周清欢找到这处妖祸中人的藏身地,只是眼下到底是打草惊蛇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还不好说。

    这里离海很近,走了一夜,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到了海边,能闻到淡淡的腥气。李落吐了一口气:“要出海了。”

    有人低声哭泣,马车里有男有女,有些身具武功,有些只是寻常百姓,不过每一个相貌都不差,颇叫他狐疑不解,江湖上有淫邪之徒强虏貌美女子之事偶有发生,这搜刮男子的可就不多了,这妖祸果然诡异得很。

    一架马车,除了外头赶车的人之外似乎再没有人看守,白虎真君显然很自信他用毒的手段,不过也是,这些人里除了李落之外,旁人都中了毒,就算玉清真人这样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也就只是比寻常人略胜半筹,自然不是这些凶神恶煞的对手。

    玉清真人在人群中找了许久也不曾见到玉剑宫门下弟子,将她引入陷阱的彩蝶也不在此地,妖祸中人看来不是只有这一个藏身地,不过无论是在何处,都须将他们聚在一起,再运往别处。

    船。

    马车停在一处废弃的渡口前,不远处的海面上驳了五艘客船,不算大,不太过乍眼,本本分分。

    渡口前人不少,车水马龙,李落粗略数了数,光是那些妖祸中人就有数百之多,被他们掳来此地的人更多,空了的马车被拖到一旁焚毁,消除痕迹,那些人忙忙碌碌,看似仓促,却也有条不紊,显而易见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海面上还飘着六艘小船,将渡口的人送到海船上,很快就轮到李落和玉清真人。李落没提解毒之事,看见渡口杂乱的模样,只要不是憨傻蠢笨之人,就该知道白虎真君所谓分别之时为他解毒,任其离开是一句骗人的鬼话,就算他真想放人,恐怕也未必能如愿。

    他没说,白虎真君似乎忘记了,小船载了十余众,分开水面,极快地往海船驶去。玉清真人一脸焦急,看了李落好些次,却见他一脸平淡,好似去出游玩赏一般,没有半点焦急之色。虽然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个暴栗,不过恰是这风轻云淡的模样让她稳下心神。诚然,前路未知,不过堂堂大甘定天王都敢只身涉险,自然是有后招,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担忧。

    渡口还很忙乱,白虎真君自然不例外,不时向身边一个满脸堆笑,颇显富态的老妪说着什么,看情形这老妪才是此间众人的头领。小船往返十余次之后,渡口的车马少了许多,变得空阔起来。白虎真君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大船入海,依船行速度,除非是东海扶琮汐荛骅兜的海船,单凭大甘水师可未必能拦得住他们,到时候海阔任鱼游,这一遭便算凯旋而归。

    想着想着,白虎真君心底一热,这一趟奔波也不算白费工夫,回去之后定能讨了封赏,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提着脑袋来大甘搜刮俊男美女,可不都是为了那点好处,有几年好过。至于几年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不迟,舒舒坦坦地过完这几年才是紧要,回岛之后得要记着讨几个好看的女人,那般日子才叫惬意。

    说到女人,白虎真君隐隐记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十有八九和女人有关,正当他要想想是什么的时候,就听身边老妪叫了他一声,急忙一敛心神,快步过去附耳听命。这倒也不怪他,毕竟销魂散还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他见过太多人被销魂散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模样是真正想死都死不了的凄惨,正因为见得多了,他才知道这世上并非是死亡最可怕,有的是让人肝肠寸断的玩意。也便是如此,他才会更怕岛主,怕得久了,就成了敬畏,至于何时起俯低的腰没有再直起来过,白虎真君已经记不得了,及时行乐就好。

    渡口诸事已近终了,李落和玉清真人也上了船,被押送进船舱。船舱里很暗,昏黄的几盏风灯,无聊的打着光。船舱不高,李落须得低着头才能进去,左右两排皆是囚牢,半数已经关押了被俘之人。里头不透风,有一股刺鼻的霉味,而且极为潮湿,牢门的栏杆上都凝了水珠,格外让人难受,比起东海鬼船那简直密不透风的船舱,再相较琮馥麾下战船的干净整洁,这里大约也就能强过牲畜的圈笼。

    好在男女分开关押,李落被推进了一间牢房当中,玉清真人被关在对面的囚房里。谁也没有多话,彼此相视一眼,李落轻轻颔首,面带轻笑,示意她宽心。

    妖祸中人出了船舱,船底骤然变暗,一股让人压抑窒息的气息笼罩不去。舱中有低低的哭泣声,前途未卜,生死不明,有几个能像他这般坦然。

    许是他这样漫不经心的神色叫人暗自吃惊,同间牢房中一名男子凑近身边问道:“这位兄台,敢问怎么称呼?”

    “木子规。”

    “哦,是木兄弟,幸会幸会。”

    李落暗自失笑,这般境地,说是幸会的确也算,就是迂腐了些。

    “木兄弟是怎么被他们抓进来的?”

    “无妄之灾,只是去市集转转,多喝了一杯酒,岂料喝下去之后就到这里了。”

    “原来木兄弟比我还惨。”

    “人有祸福旦夕,诸事不顺,运气这么差,兴许是命中撞了小鬼吧。”对面的玉清真人脸一黑,虽然说者无意,但是听者有心,他口中的小鬼好似就是自己。“对了,你是怎么被牵连的?”

    “这个……”男子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李落见状明白过来,多半是色令智昏,被人诱拐,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几人敢说坐怀不乱。”

    男子见被李落猜到境遇,很是难堪。

第二千五百四十三章 渡口生变

    不过李落言语之中亦有褒扬之意,终是叫他好受了些,不由得亲近了几分,自谦几句,惊疑问道:“我看木兄弟似乎不怎么担心,这……”

    “担心无用,既来之则安之,他们没杀我们,自是说我们还有用处,那就一时半刻死不了,再者说了,担心若能叫我们出去,无妨多担心一会。”

    男子语塞,过了半晌才说:“木兄弟好豁达的心思。”

    李落微微一笑,是不是豁达暂且不论,但是如果今日还不见大甘官府的人出面,那周清欢这初阳州副总捕的名头可就是徒有其表。这个隐蔽的渡口是妖祸中人在东府最后的落脚地,一旦入海,茫茫万里,再要找到难于登天。若是官府要钓大鱼,今天也是最后的机会,远的不说,登船前李落看到了人群中的无鞘剑,一袭黑衣,远远一瞥就能感受到逼人的剑气,就算不及冷冰,只怕也未必会差多少。他身边那个怯生生的女子就是彩蝶吧,隔远了看不清长相,不过论身段似乎还不如苏茵茵,可惜了,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终究没有好下场。

    李落闭上眼睛打盹,过了片刻,又有一些人被关了进来,再之后那扇舱门就没有再打开过。船舱里八成的监牢都有关押被掳来的男女,皆为青壮,偶尔有年纪小些的,也是女子,鲜少见上了年纪的人。若是这三艘海船每艘都有这么多人,算下来怕是有近百之多,如此大的人口失踪,如果东府的官衙还没有觉察到,那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此行妖祸诸人亦在赌了,难怪有暗子回传消息,此次妖祸掳人之后便再也不踏足大甘地界,原是想干一笔大的,一劳永逸。不过李落却也知道人心最是善变,如果妖祸祸害东府百姓前后数百年之久,那么决计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罢手,这一次满载而归,终究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心贪了,就很难再有淡然的时候。

    船有移动的迹象,舱中诸人皆是失声惊呼,有女子绝望的痛哭流涕,还有的一线希望也随着这一声船响付之东流,李落也不禁有些嘀咕,难不成周清欢的后手还在更远的海上。好在船只是动了一下,而后便停了下来,似是海面起风,颠簸了一下。

    又等了半刻,李落盘算着渡口的人应该都上了船,船未动,或许是渡口生变,或许另有蹊跷,但是待在船舱里恐怕不是长久之计,万一沉船,岂不是冤得慌。

    李落看着对面的玉清真人,摸了摸鼻尖,问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玉清真人抬了抬眼皮,轻哼一声。方才和李落说话的男子一脸震惊,“木兄弟,你能出去!?”

    李落轻轻一笑,解下外衣,擦了擦船舱里凝出的水珠,将衣裳打湿,随后挽在两根熟铜栏杆上,探手伸出监牢之外,微微一招,便见靠在墙壁上那一根原本是责打关押人犯的木棍凌空飞了过来,稳稳落入掌中。船舱中传出齐齐一声惊呼,这种手段除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寻常江湖客闻所未闻,更别说寻常人家。玉清真人亦是失色,早前曾听卓城的江湖道宗师高手偶然提起,传闻这位王爷能施展江湖上已成绝响的绝学擒龙引凤,她只当是无稽之谈,眼前这一幕却叫她心生寒意,当初还曾想借助景余琼的身份逼宫于他,如今想来当真是不自量力,别说冷冰,单是一个他恐怕穷极玉剑宫都未必是对手,据说隐在他身后的红尘宫嫡传弟子谷梁泪武功更加了得。玉清真人擦了一把冷汗,幸亏当初他是遣巡检司的官吏前来叙案,以理服人,若非如此,真要惹上他,别说一个玉剑宫,十个玉剑宫都挡不住。

    就在她暗自庆幸之际,李落已拽开铜杆,从监牢中钻了出来,回头看着牢房里蠢蠢欲动的众人,和声说道:“你们先等一等,我去上头看看,如果没有意外,渡口的人已被初阳州捕快绊住手脚,不能开船,这几艘船上也有官府的人手,稍安勿躁,若是贸然出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你没有中毒?”此间囚徒之中也有东府江湖道上的高手,见状沉声问道。

    “侥幸而已。”

    “那你是官府的捕快?”

    “算是吧。”李落温颜一笑,摆了摆手,又向玉清真人颔首一礼,悄然去到舱门前。或许是妖祸中人自觉销魂散万无一失,这船舱里竟然没有留人看守,李落轻而易举地走到门前,侧耳听了听,外头声音有些杂乱,不时有人来回奔走,略显杂乱。左右瞧了瞧,刚好船舱里有几件破衣裳,李落取了一件披在身上,忍着刺鼻的霉味,待门外无人之后挑开门栓,小心看了一眼,见门外无人,闪身出了船舱,随手再将舱门关好。

    舢板上果然乱了,不少人站在船舷眺望渡口,李落抬头一看,轻轻一笑,周清欢果然没有错过这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岸上捕快和东府武林道的高手将渡口团团围住,还有些进退有序,三两自成阵势,多半是胡斐然从军中借来的高手相助,围攻妖祸中人。人群中有两柄剑最为显眼,一柄黑沉,一柄青幽,不消说自然是无鞘剑和冷冰,只是他二人的风头却被一个白衣人影掩去了不少风华,但见她如行云流水,漫步人群当中,但凡出手,便有人应招而倒,一路走来,鲜有一合之将,而且只伤人,不杀人,不温不火,却又难以抵挡。

    李落轻轻吐了一口气,胸中颇有自豪之意,若是日后行走江湖,好叫自己好好的狐假虎威一番。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船舷处,混入人群远远张望,或许是太过自然,身旁竟无人发现多了一个陌生人,不过一进一退暗藏章法,用的是当年李缘夕交给他的法子,名唤掩目捕雀,原本用的只是磕磕绊绊。

第二千五百四十四章 白衣如雪

    不知为何自从去过天火的云顶天宫之后,心境有变,此番再用竟也如臂驱使,料想也不会差过李缘夕多少。

    有冷冰的剑和谷梁泪的玉手点将,妖祸众人只有一个无鞘剑,挡住冷冰已是捉襟见肘,再无高手能拦住谷梁泪,激战胜负已定,只看他们能撑多久,不过困兽犹斗,也要当心。气势此长彼消,妖祸中人节节败退,向岸边小船靠了过去,其意昭然若揭,约莫是到断尾自保的时候了。

    周清欢当然也瞧得出来,饶是他老持稳重的性子也免不了掌心微微渗出细汗,心口有一股热气经久不散。这案子若能干净了当的了结,日后在知州大人面前都能高看一眼,不敢说仕途亨通,但是这初阳州总捕的位子也能多瞧瞧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人群中那道白衣身影,暗暗吸气,还说冷冰那般冷傲的性子竟对一个女子礼敬有加,今日一见才知缘故,这身手高的吓人,周清欢暗暗掂量,只怕自己也接不了她三五招。不过江湖上有如此艺业的女子不多,难不成是传闻中那处地方出来的亲传弟子?也不知道当日所见那个清秀少年郎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此贤助。

    周清欢提气喝道:“诸位同僚,守一方百姓安宁是咱们的本分,不能叫东府百姓失望,也不能让东府武林道上的同道小瞧了咱们,让人笑话咱们是酒囊饭袋之辈,今个铲除妖祸,论功行赏,本捕亲自去知州大人面前讨赏,倘若食言,你们拿唾沫星子淹死我,我绝无二话。”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不过手下更狠更疾,至于守不守得了一方安宁暂且不表,怕是还不如真金白银的封赏让人动心。

    此长彼消,妖祸中人已知大势已去,白虎真君的脸是真的白了,渡口过百高手,除了海船上的,还在这里的都是族中精锐,此番尽数折在这里,恐怕族中要元气大伤,就算今日侥幸逃过一劫,回族之后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那老妪倒还镇定,脸上有一股看透生死的淡然,被数人围在中间,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身后海面上的船只,叹息一声:“有因有果,掳人妻女,总会有还回去的一天,大甘的官府不是以前啦。”

    “大长老,我们断后,你先走!”身边护卫男子疾声喝道。

    “不走了,那么多冤魂,老婆子一条命,抵不过的,就当还债了。”

    “大长老!”

    “叫他们开船吧,老婆子断后,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不过眼前情形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不能再拖延,再这样下去一个也走不了,随即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烟花,点燃之后抛去空中,远远炸开。白虎真君脸一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尽是绝望之色,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玉清真人,不知道她去了那里还会不会记起自己,其实自打玉清真人被擒之后,他处处护着她,若非如此,这样的江湖女子,又生的貌美如花,还不知道会被蹂躏成什么模样,罢了,此生无缘,但愿来世能再见。

    老妪看了一眼无鞘剑,嘴唇微微颤动,眼睛里少见的露出痛惜不忍之色。黑色剑光闪现,却被那柄青色剑芒压得密不透风,换做平时,兴许还能逃出去,但是眼前败亡已成定局,插翅难飞,到底是自己害了他,没有料到东府官府竟然能请动那柄名动大甘武林的天子剑,只要有那柄剑在,没人能从他的剑下活着离开。

    老妪望向人群背后那个负手而立的老者,认出他是初阳州总捕周清欢,此番围攻,便是出自此人手笔,看着他成竹在胸的神色,老妪苦笑摇头,输了一次,就把命也留在了大甘。

    烟花传讯,老妪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船很快,比大甘水师的船要快不少,只要到了海上,终究还有机会回去,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烟花响了,大甘总捕只是抬眼瞅了瞅,便似不再放在心上。老妪忽地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猛然回头望去,烟花响了,船却没有动,依旧停泊在海面上。

    剑击清越,无鞘剑跌跌撞撞地落回老妪身边,喘着粗气,口鼻处渗出缕缕血迹,身上的剑伤更多,那柄无鞘的黑剑也已剩下一半,杵在地上勉强撑着发抖的身子。

    此战已到尾声,打斗渐渐平息下去,除了围在老妪身边的十余人之外,剩下的死了一半,被擒了一半,而被擒的这些人多半都是被那个白衣如雪,一尘不染的女子击倒在地。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安静地站在数丈之外,眼前这些残部余孽也丝毫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一双美目遥遥望着远处的海船,秀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不知道怎么总是放心不下,他该不会要丢下她们乘船跑了吧。

    “你看,船没动。”周清欢看着老妪淡然说道,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颔首向冷冰和谷梁泪示意,此战能结束的这么快,他二人功不可没。不过很可惜,冷冰意兴阑珊,试过无鞘剑的剑,称出他的斤两,无鞘剑虽锋利,却胜不过掌中残渊,方才一战,再有三招无鞘剑就会饮恨残渊之下,所以对周清欢的示意视若无睹。而谷梁泪根本就没留意他,心神全在远处的海船上。

    周清欢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脸色丝毫不变,心里倒是暗自咋舌,不过若说生恼倒也未必,不见得是他心胸宽广,只是这气生了也是白生,惹不得的人自然别惹方为上策,别说他是一州总捕,就算知州大人,怕是也得对冷冰客客气气。

    “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想死战到底?”周清欢好整以暇,见老妪沉默不语,抚须大笑,“别拖工夫了,船刚才走不了,这会就更走不了了。”

    周清欢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那柄大剑。

第二千四百四十五章 苏家苏荼

    三艘海船,正中那一艘就在烟花讯号亮起的时候,船上有舵手便要起锚,尚有几人趴在船舷上嘶声呐喊:“大长老!”可惜声音是传了过去,人却来不了。

    有一名看似头领模样的汉子怒吼一声:“起锚,走!”

    “大长老还没来,不能走!”数人大吼,足见这老妪在妖祸众人之中威望极高,到了生死关头,却还有人不愿偷生离去。

    “这是大长老的命令,谁敢违抗!走!”汉子暴喝一声,虎目含泪,心如刀绞,大长老将这三艘船叫给他,拿命断后,若再不走,可就辜负了大长老最后的心血。虽有万般不愿,不过船终究须得起锚。一众汉子大吼着将海底船锚扯了上来,似乎要将一腔愤懑宣泄在这冷冰冰的船锚上,总归是各自为营,这些妖祸中人倒也没人想起这些被他们掳走之人妻离子散的悲伤。

    锚起,大汉直奔船舵。忽地,一道身影将他和船舵隔开,大汉一惊急忙止步,定睛看去,挡在他身前的是一尊近人高的大缸,细长的腰身,倒也娉婷婀娜。大汉一愣,这缸眼熟得很,正是引魂人用来掳人的器物。他刚要厉声喝问,要命的工夫,挡什么路!这时,缸后探出一颗脑袋,有些眼生,不过来人倒是自在熟络至极,嗨了一声,不等他问话,一拳将缸击碎,从缸里掉出一柄大剑,很大很宽很沉,来人握剑在手,反手狠狠劈在船舵上,将船舵砸了个稀巴烂,倒似手里拿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只大锤。

    大汉脸色大变,叫道:“你干什么!?”船舵已毁,船走不了,就算随波逐流,要不了多久也会被大甘的水师战船追上,到那个时候,茫茫大海,可就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远来是客,未尽地主之谊,怎好让贵客就这么走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甘落星谷,楚州苏家苏荼,记住喽。”苏荼豪迈大笑,意气飞扬。李落暗赞一声,苏家虽已家破,不过现如今有士林苏溯雪,再加上一个留白剑派的女子苏荼,说不得日后苏家还能再大放异彩,重整往日门楣。

    说话间,苏荼大剑横扫,气势重不可挡,将大汉从舵台扫了下去,扭头一看,旁边一艘船已经起锚,正欲扬帆。苏荼冷笑一声,也不答话,从船舷上扯下一根粗如儿臂的绳索,绕在大剑剑柄处,猛地一提气,娇喝一声,将手中大剑当成流星锤甩了出去。剑如流星,准确无误地刺入那艘欲将扬帆起航的海船船舷边上,入木极深,两船相隔少说也有六七丈,木屑飞溅的声音连带船身干涩的呻吟声清晰可闻。李落暗呼了得,好大的力气!

    苏荼将绳索一端扣在这艘船的船舷上,飞身跃起,似如一只灵巧的海燕,踩着绳索横渡而去。大汉一愣,便即明白过来,她毁了这艘船的船舵,便是打算故技重施再毁了另一艘船的船舵!大汉脸色一变,大叫道:“别让她上船,砍断绳索!”

    这时,船上众人才醒过神来,便有人提刀扑将上前,意图斩断绳索,不料又是一道人影先行一步,稳稳拦在船舷之前,赤手空拳,也没见如何出手,扑过去的两人就跌了回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苏荼已经上了船,抬脚将船舷边一个尚在发呆的妖祸中人踢到海里,扭头一看,见一个背影守着那端那根绳索。苏荼浅浅一笑,知道周清欢早有算计,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也混上了船,这老狐狸好严的口风,自己替他卖命,竟然也没说实话。

    这倒是苏荼错怪了周清欢,李落登船也是机缘巧合而已,并非是他刻意布置。

    苏荼解下绳索,拔出大剑,一边将绳子牢牢绑在船舷上,一边也没闲着,抖起大剑,将数名妖祸中人拍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她也不急着再去毁了船舵,反正只要绳子不断,拖着两艘船,跑也跑不掉。

    帆扬了起来,乘风一抖,船身一晃,却没有走远,骤然绷紧的绳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质地着实不差,想断都断不了。苏荼脚下这艘船虽说动了,却没有走远,风帆借势,海船往前一窜,又被绳子拉扯回来,船头绕了一个圈,撞向方才落脚的那艘船。

    船上乱成一团,有人大叫撤帆,不过已是枉然,眼睁睁看着两艘船撞在了一起。船身大震,众人站立不稳,唯有苏荼和李落纹丝不动。

    大汉一脸绝望,这次怕是真的走不了了。船上大乱,海面上也不平静,妖祸中人谁也没有察觉海面之下亦是暗流涌动,无数人影从海底潜了上来,扔出飞爪勾在船舷上,悄无声息地攀爬而上。这一回,周清欢布下天罗地网,初阳州官府鼎力相助,要人有人,便等着将妖祸诸人一网打尽。

    很快,岸上方才平息的喊杀声又再船上响起,不过这次强弱分明,妖祸中人的高手都在渡口,留在船上的精于航海,但是交手过招却差了许多,不过半刻光景,死的死,降的降,再无一个站着的。

    苏荼踩着绳索荡了回来,方才一直不曾看到李落相貌,按捺不住好奇,想要瞧瞧是谁帮了自己。

    李落听得动静,回头一望,温颜笑道:“海上风大,当心……哎!”

    苏荼原本再有三两步就能上船,岂料李落一回头,她乍见之下心神失守,娇呼一声,脚下一空,竟然掉了下去。李落大惊失色,这要万一出个好歹,溯雪怕是能恨死自己。

    “剑来!”

    苏荼也是应变急速,闻声将大剑往上一挥,李落探手运劲捏着剑尖,轻喝一声,发力一提,将苏荼从两艘船之间抛上甲板。落地之后苏荼双手捧心,一脸后怕,她不会水,掉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还好么?”

    苏荼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第二千五百四十六章 收押妖祸同党

    忙不倏摇摇头,矜持地恭声答道:“还好,还好。”说完微微一顿,小心问道,“您怎么在这里?”

    “我是被抓进来的。”

    “啊!?这……”

    “你胆子可真不小,妖祸肆虐中州百姓已有数百年之久,行事隐秘,你就不怕被他们识破,丢了性命。”李落轻轻皱眉,略带责备。苏荼嘿嘿一笑,有点……怕他!

    李落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好归结于也许留白剑宗素来教导门下弟子行侠仗义,惩奸除恶。

    三艘船一艘都没走成,除了被苏荼控下的两艘海船,另外一艘海船上也有大甘官府的人,离得远,他没看清那人是谁,只见那人手持一根细长的鞭子,如臂驱使,和苏荼破坏船舵不一样,那人差不多将船上的妖祸中人都抽得筋断骨折,躺在甲板上起不了身。

    很快初阳州近海水师将士驾船而来,解救被掳的大甘百姓,连同将妖祸残党收押看管。

    这一战大获全胜,周清欢很高兴,极为高兴,看谁都很和蔼可亲,较之当日在栖云山庄里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此战有两人功不可没,一个是冷冰,若非是他制住无鞘剑,只怕未必能将妖祸中人一网打尽。另一个就是苏荼,虽说周清欢的布置天衣无缝,胡斐然运筹帷幄,但是如果没有苏荼为内应,想取得这样的战果无异是痴人说梦。

    苏荼不知道谷梁泪也来了,上岸之后看见谷梁泪吓了她一跳,脸涨得通红,比猴子的屁股还红,藏在身后不敢见人,颇让谷梁泪哭笑不得。

    玉剑宫里的弟子都解救了出来,苏茵茵机警,全身而退,景余琼也不曾落入魔窟,只是剩下的弟子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还是完璧的寥寥无几,有几个心性刚烈的含忿自尽身亡,让人唏嘘感慨。玉清真人看着门下弟子,强忍着心痛,连声宽慰,只不过就连她也差点清白不保,如果不是遇上李落,下场和门下弟子也没什么分别。

    玉剑宫这个跟头栽得够大,日后只怕要沦为江湖上的笑柄,门中弟子与妖人勾结,谋害同门,险些灭门。玉清真人暗恨,养了一只白眼狼,更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然还对她信任有加,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也许是该听他一言,这些年玉剑宫在江湖上走动的有些多,是时候韬光养晦,莫要再起风浪。这一次固然不是好事,但也未必全是坏处。

    彩蝶在船上,被官府捕快锁上押送到了渡口,看见玉清真人和往日同门铁青的脸色,脸上一白,不知道是有愧疚还是什么,慌乱垂下头,不敢对视。忽地,她惊呼一声,挣脱开押送她的捕快,扑到了无鞘剑身前,焦急哭道:“你怎么了,醒醒,你快醒醒!”

    无鞘剑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一下,未等发出声音,逸着沫子的鲜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溅得满身都是。彩蝶惊慌失措,想阻止鲜血从口中流出来,只是擦过之后就又流了出来,或许直到血流尽之后才能止住。

    失血之后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瞳孔溃散,出气多,进气少。彩蝶的悲痛欲绝和玉剑宫门下弟子的冷漠神色判若云泥,官府捕快上前呵斥,对她自然不会太客气,欲将从无鞘剑身旁拖开。彩蝶拉扯着无鞘剑衣袖不愿松手,生离死别莫过如此。

    苏茵茵也在,踮脚看了一眼,心里冷冷一笑,不屑地撇了撇嘴,莫看平日在玉剑宫里装得那么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这粘了泥带了污也就那么回事,不见得比别人能高出一等,还不是像个市井泼妇哭天喊地,好似离了男人就活不长,忒地丢人现眼。

    “活该!”苏茵茵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茵茵,你别这么说,彩蝶她……也是信错了人。”景余琼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道。苏茵茵没吭声,没有反驳,也没有顺着景余琼的话接着说点什么,扫了两眼就不再放在心上,转头看着身边的师姐师妹去了。

    “师父!”彩蝶挣开两名捕快掌中铁索,猛然扑到玉清真人身下,哭道,“师父,我求求你,救救他,他不是故意的,子英是被人逼迫的,他是无辜的!师父我求求你,救救他吧。彩蝶知道错了,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师父,求你救救他!”

    彩蝶哭得很伤心,眼前的玉清真人是她最后一丝幻想。两个捕快颇是生恼,被一个女流之辈挣脱开锁链,怎么说都有些丢人,怒气冲冲地要再下狠手。张一鸣见状喝止一声,他的眼力自然不是这两个捕快能及。从船上下来,足可见此女的师父与李落有旧,至于为何会与妖祸中人搅在一起,那是她们的事,听音左右不过是花言巧语,自投罗网而已,若是要清理门户,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至于玉清真人他倒是不认得,只知道她是当日来报信的苏茵茵和景余琼师父,周清欢没说,他也不好多问。

    两名捕快答应一声,退开两步,没有走远,虎视眈眈地盯着彩蝶。玉清真人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彩蝶,心里一阵怅然,有恨,有无奈,还有酸楚,“彩蝶,你还是不知道错了啊……”

    “师父,彩蝶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求师父救救他!”

    玉清真人看着彩蝶,淡淡地问道:“我被下毒,功力尽失,不得已委曲求全的时候,你的同门被人侮辱的时候,你有这样求他们放过我们吗?”

    彩蝶打了一个哆嗦,声音小了许多:“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玉清真人轻轻抚摸着彩蝶头顶,语气温柔,只是眸子里一片冰寒,“你其实都知道,我们是你讨他欢心的棋子和筹码,如今你来求我,我又该去求谁呢?彩蝶,小时候你做错事,我可以骂你,打你,让你去改,可是现在你长大了,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明白么?”

第二千五百四十七章 恻隐之心

    “师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苏茵茵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会不知道,第一次骗了师父,第二次骗了师姐,一次又一次,连我差点都被你骗了,你还想骗鬼哩。”

    彩蝶怨恨地看了一眼苏茵茵,目光倏忽一变,哀求道:“茵茵,求你看在往日你我同门的情分上帮我求求师父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我死也好,求求让他活下去好么?”

    苏茵茵耻笑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真当还是玉剑宫里触犯门规的时候?没见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府捕快,别说师父,就算……没准也就那个冷冰冰的拎着剑的人能救她的情郎一命,别人都不成。不过人家怎么可能会去救一个该千刀万剐的人呢,方才就是他斩断那柄乌色的剑,震断其心脉的。

    “别,我和你可没那么熟。”苏茵茵冷笑着,男人么,哪里找不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叫她着迷成这样。

    “茵茵,你好狠的心!”

    苏茵茵呵呵一笑,满脸的无所谓,随她怎么说,反正她骗人的时候心肠可比自己硬得多,眉头都不皱一下。

    玉清真人缓缓闭上眼睛,脸上一息痛苦和惋惜一闪即逝,淡淡说道:“彩蝶,你我师徒的缘分尽了,我可以不追究你欺骗我的事,不过你那些师姐师妹受的苦你却要一一承担,自此之后你好自为之吧。”

    “师父,师父!你真的不要彩蝶了吗,师父!”彩蝶哭喊着,被捕快拽着铁索拖走。彩蝶见玉清真人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尖声叫道,“师父,弟子知错了,求求你救救我!苏茵茵,一定是你这个贱人窥视掌院之位,故意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要不然师父不会不管我……师父!”

    “啧啧,疯了吧,真不嫌丢人。”

    玉清真人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心里没有恻隐,只剩下冰冷,彩蝶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到头来却好像是个陌生人。

    船上所有被掳之人尽被官兵救下船,除了几个担惊受怕落水昏迷之外,其余皆都无恙,不过那些受尽屈辱折磨的大甘女子,却也不知道日后的日子该当如何。

    李落心有恻隐,冷冰扫了一眼便知其意,遥遥向周清欢淡淡说道:“周捕头。”

    “冷少侠,这次多亏……”

    “她们,”冷冰截断话语,一指从船上带下来的大甘诸女,“此次受贼人所辱,官府亦有失职之处,论功行赏的事与我无关,不过有一事还请周捕头费心。”

    周清欢一怔,一旁众捕快高手尽皆骇然,冷冰其人比他手里那把剑还要无情,竟然能说出有事相请,怎能不叫人吃惊。周清欢连忙说道:“冷少侠言重了,但说无妨。”

    “她们日后何去何从,还要周捕头多花些心思,莫要救她们回来倒还不如被妖祸中人掳走。”

    周清欢一愣,颇是讶然,赞叹一声:“世人都说冷少侠舍剑之外再无他物,下次再有人说,本捕一定骂他个狗血喷头!少侠放心,此事就算少侠不说本捕也责无旁贷,胡大人早前已有交代,这一次不是从妖祸中人手中救人出来这么简单的,诸般后事官衙一定会妥善安置,绝不会再叫百姓受苦。”

    “好,多谢。”

    “不言谢,本捕代东府百姓谢过冷少侠。”周清欢躬身一礼,若说从前,他只敬冷冰手中那柄残渊,还有他和弃名楼的交情,而今这一谢却真心实意,这样的剑,才当得起天子剑之称。

    苏荼自下船之后就一直跟在谷梁泪身边,谷梁泪也不见外,罕见的握着她的手,细细问她混入妖祸的始末。苏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谷梁泪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不问的也说,差点把自己每天吃什么都说了一遍。李落笑而不语,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苏荼只是想和谷梁泪多说话,多在她身边待一会。

    原来那日他和漱沉鱼暗中跟踪,巧遇的引魂人中最后一个就是苏荼,而在她坛子里装的人竟然也是一位旧相识,初阳门掌门裴代扶的夫人秦雨涵,彼时她就在第三艘海船上,难怪鞭法如此了得,兼之又含怒出手,被她击倒的妖祸中人大都筋断骨折,没死的也都只剩下半口气。

    她也随官兵下了船,不过没看见李落,李落也不想多生枝节,没有上前寒暄,倒是一众江湖客围着她嘘寒问暖。初阳门在东府武林赫赫有名,名声远在清照观之上,裴代扶武功高强,在东府武林乃是位列前五的高手。别的不说,当年在盟城望星楼上,李落可是替初阳门出过头的,自此之后东府官面上便对初阳门礼敬有加。那桩旧案也是门下弟子求爱不成,构陷裴代扶,后来顾惜朝奉李落天子令符之命,查明此案真相,替初阳门还了公道。

    李落远在卓城,暂且不论,但是顾惜朝可是东府诸州的总兵统领,背后靠着顾家,位高权重,等闲东府知州见了面也要礼敬三分。有他照拂,初阳门不说在初阳州横行无忌,那也无人敢再招惹。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裴代扶就有些心灰意懒,甚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一次妖祸一案,原本初阳门不想插手,不过不论怎么说,当年旧案都是得京城那位王爷的恩情,秦雨涵出手相助,多少也是存了报恩的心思。

    案子告一段落,老妪交出了销魂散的解药,并未再留难,或许是想让落在大甘官府手中的族人少吃点苦头,又或者是这些年作恶多端,心有愧疚,不管是哪一种,都与李落无关了,剩下溯源追剿的事就交给周清欢他们。

    见无人留意,诸人便要悄然离去。李落回头一望,忽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冷兄,凤姑娘还看着你呢,不过去说一声后会有期?”

    冷冰面显不愉,冷冷说道:“你很闲?”说完不等他回话,瞥了谷梁泪一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去别人家山门前堵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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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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