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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五百六十三章 上古秘闻

    以为凭借他们合纵连横的手段足以掌控这场诸神之战,岂料当神斗起来的时候,人会是那般脆弱不堪。”

    “我不信神。”李落沉声说道。大夫人笑了笑,“当年那些人也不信。”

    李落一皱眉头:“大夫人是怕我会和当年那些人一样?”

    “有这个担心,王爷手握鬼卒,又得天火传承,在人世间权势无二,在极北又和太白一族有瓜葛,青牛玄蛇似乎都对你另眼相看,再多一个草海相柳儿,若是踏出那一步,这个天下兴许又将是一场灭族的大乱。”

    李落沉默片刻,他已经不吃惊大夫人能知道极北深处的秘闻,缓缓问道:“夫人怎会对这些上古秘闻知晓的这般清楚?”

    “呵呵,王爷既然心有猜测,我也不必隐瞒,连山的传承就是当年的那些人,只不过他们只走了一半的路,后来就分道扬镳了。大战将起,天下再无半寸立锥之地,连山也受到波及,传承断了数次,这些还是先辈连山从上古留下来的文字中推断出来的,这些字,都刻在石头上。”

    “分道扬镳?为何?”

    “天火和渊雪是异族,他们最初之时的确齐心合力,但到了中途,连山先辈看出他们的野心,未免将来不可收拾,也曾阻拦过他们,只可惜人一旦被贪欲蒙蔽了双眼,就看不见,也不会听劝。连山先辈见事不可为,只能先求自保,不过天火之怒,荡寇四野,连山险些毁于一旦,最后还是天火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这才勉强苟活了下来。”

    “那些另外的人呢?”

    “悬于外岛。”

    李落哦了一声,忽地一震,望向连山,沉声问道:“你是说当年出东海之后,相柳儿在那里见到的人就是和你们有一样传承的那些人?”

    连山看了大夫人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李落沉吟良久,神色颇见肃穆,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大夫人容颜一整,肃然说道:“传承,不是把字刻在石头上的传承,而是一代一代留在纸上,还有口口相授的传承。”

    “他们呢?”

    “他们的追求从来就没有变过,当年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他们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或者说这片土地和百姓头顶的神。”

    “所以连山和他们庶出同源,不过是道不同而已。”

    “也可以这么说。”

    “若要成神,必先杀神。”

    “不错,只要渊雪和天火在世上一日,他们就永远成不了神。”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倘若渊雪现世,这个天下会如何?”

    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缓缓回道:“如果渊雪从极北雪山中出来,能阻止他们的只有天火。”说完微微一顿,看着李落欲言又止,若是他得了天火传承,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和天火白袍是最后的希望,“他们韬光养晦数千年,为的就是在背叛欺骗渊雪之后,有朝一日渊雪重临人间寻仇的时候能承受滔天怒火,甚或是将渊雪再次封印,放逐极北深处。”

    “这么说来这个天下只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所虑者不过是渊雪和天火的余威罢了。”

    “若非忌惮天火渊雪,这世上怕是不会有大甘王朝。”

    李落沉默下来,他知道在暗处有一批人密谋,爪牙眼线无处不在,自己身边也有,和他一道出东海的房千千便是一例,出去前是房千千,但是回来的十有八九已经不是原来的千手门小长老。如果不是她无心叫错了菱儿角的名字,他根本不会生疑。这些人神通广大,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曾几何时,就连此刻在自己身边的冷冰和谷梁泪他都怀疑过会否是那些人的眼线。

    起先猜测这伙人应该是渊雪余孽,蠢蠢欲动,试图解开极北雪山的封印,不过顾念天火之威,只敢在暗处行动而已,今日与大夫人一见,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天火和渊雪之外,这个世上还有两个自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传承,一个叫连山,那么这另外一个的名字……

    “他们名归藏。”

    果然!既有连山,自然会有归藏,此归藏非彼归藏,西域有个名为归藏的家族,十有八九只是碰巧重名而已。

    这场纷争,因为连山和归藏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大夫人让他们三人稍待片刻,少顷要带他们去个地方,去了那里,就知道连山到底是什么。

    大夫人和唐老太太先后离开,唐糖也被大夫人拉走,约莫不是考较功课就是问话,只剩了连山,神色平静地走到石殿入口处,背过身子。

    冷冰扫了一眼石殿入口的连山,压低声音说道:“她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落没有回答,看着连山背影若有所思。大夫人要保住连山传承,如果她说的是真,那么必然要阻止渊雪重现人间,归藏亦如此,更甚者永绝后患,将渊雪赶尽杀绝。渊雪如若重临天下,第一个要对付的必是天火,天火之后就会轮到归藏和连山,到那个时候,波及整个天下,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就很难说。

    “渊雪天火果真有那么不可力敌?”谷梁泪轻声问道。李落点了点头,当初一个镇族遗民险些就将整个草海毁于一旦,若非血璃破解迷雾之危,单凭相柳儿就算是赢了也一定会元气大伤。这么说来,当年她在外岛见归藏中人,而后对他只字不提,似乎也说得通。而如今连山现身,不再藏于人后,多半还是看重他这点缥缈的天火传承。

    天火的传承到底是什么,李落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七名天火白袍?他实难想象单凭七人能将这个天下怎样。

    今日与大夫人一席长谈,终于让他拨开迷雾,知道了天火渊雪的轮廓,也知道了连山归藏这两个隐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但是在他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似有一副图,总是有一个角少了色彩,一时半刻却叫他想不出来缺的是什么。

第二千五百六十四章 天韬

    大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冷冰不敢断言,李落也不能断定,只知道她要见他是想和他联手阻止渊雪重现人间,亦要阻止归藏君临天下。虽说归藏和连山本是同源,不过若叫归藏掌控这整个天下,连山的日子未必会好过多少。所谓帝王心术历来都是如此,岂容一个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在身边,就像如今的大甘。

    她想利用他,虽未明说,倒也直白,他未尝也不是在利用连山,至少眼下看来他们的目的都是阻止渊雪临世。

    大夫人带他们去的地方就在这株奇树的底部,乘铁笼缓缓而下,约莫百丈之后,从地底隐约有暗河流动的声响。李落便即恍然,原来这些上下的缆绳铁笼是水力驱使,只不过上下极为平缓,几乎感觉不到顿挫迟缓,显见这打造的工艺远胜大甘的工匠。地底果然有水,倒影着头顶洞壁上的光亮,无数星星点点的淡蓝色荧光,汇聚成一条微光闪烁的河流,在地底深处蜿蜒流转,乘坐铁笼缓缓而下时如同倒视天河。

    落地之后,此处俨然是一个小洞天,简直就是一座小城池,制式简约,但别具一格,楼阁的样子很别致,也很精巧,少了卓城宫殿那些浮躁的修饰,一砖一瓦都有用处,端可称得上巧夺天工。

    在这座地底的小城之中,有八座特别的楼阁,从外看去和大甘寺庙的佛塔有些相似,八角玲珑,每一座都有十余丈高,饶是他也算见多识广,半晌也没瞧出来这些建筑是如何堆砌起来的。

    这八座塔状的楼阁里,李落几人见到了这世上最多的书卷!分门别类,五花八门,知道的这里有,不知道的这里也有,把大甘所有的书卷都收拢在一起也填不满其中任何一座。

    “这就是连山,也是连山要守护的传承。”大夫人庄严肃穆地说道。李落仰头看着层层叠叠自下而上整整齐齐的书卷,震撼之情无以复加,那是一种揉进了岁月长河里的沉淀,厚重如岳,古老而神秘。看着这些书,似乎便能看到那些生和死、雪和火的故事,每一卷都是一个人,青梅煮酒,娓娓说起那些风云变幻的过往。生平只有在天火秘境的云顶天宫之中,当那个男人回头告诉他,让他把字刻在石头上的那一刹那,他才感受到过和这里相似的古老和厚重。

    李落放缓了呼吸,生怕扰了这里的清静和祥和。莫名间,他觉得自己很渺小,比起历史,比起岁月,自己就好像沧海一粟一样微不足道。戎马半生,南来北往,叱咤天下的十余年,在这里兴许就只是一卷书里的几行字而已。但莫要不知足,这世上活人不少,但有资格在这些书上留下几行字的却不多。

    这,就是连山守护的责任。大夫人不用开口,只凭这些书,这些刻在或者写在千奇百怪的载物上的字,就足以让人信服。李落如此,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的冷冰亦如此。

    这样的楼阁不止一处,八座楼阁,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名,照大夫人的说法,并无主次之分,只有年代远近的区别,然后她送给了李落一本书,其名天韬。

    轻轻抚摸手里这本拓写成册的兵家至宝天韬,李落一时百感交集,兵家有云,天韬地略,合而称兵圣,穷兵道之极,得天独厚,藏刀剑于袖,出则诸侯惊,入则天下安。天韬重势,攻敌致胜于无形;地略重谋,穷尽变化之术。

    当年在北府时,遇到清游龙家传人庞婉茨,得地略龟甲,其后牧天狼和术营多有精研,破解地略龟甲上文字的含义,所得虽说不算多,但也足够牧天狼所用,这些年纵横沙场,除了相柳儿之外牧天狼未尝一败,这地略卷功不可没。

    比起地略,其实他更想看看天韬所载究竟如何,毕竟地略是穷极变化之术,而天韬却是讲阳盛,这和他当年的应势论不谋而合,倘若能造势应势,就算智谋武力不如,也一样可胜。

    这卷天韬他找过很长时间,往生崖下,卓城地下暗市,还有别处许多地方都曾留心。不过自从素骥广陌灭族之后,天韬就下落不明,从未在朝野出现过,亦有不少人怀疑天韬已绝,再也没有机会重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天韬,而且还是译本,较之地略龟甲,都无须他在一一破解。

    天下知兵者十有其六出自素骥广陌,凭借的就是天韬一卷,如今天韬地略竟在他之手,知兵者怕是没人能如他。李落看着手上这卷天韬,心里没有高兴,反而有丝丝凉气涌上心头。

    “如果说连山是传承,那么归藏就是算计。”大夫人悠悠说道,“穷极变化,夺天地之造化,以人成神,号称天机算尽。”

    李落心头一跳,说到算计,自然就不能不提当年卓城的雨花阁,那个精于算计的人,以及操控邓王的那只手,也许就是归藏。

    “不知道王爷可否听过一个神话传说。”

    “大夫人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天地初开之时,世上之人还不曾开启灵智,与野兽无异,彼时天地大神遂遣各路游神精怪游走四方,将所见所闻书写成册,而后天地大神以大神通定下以前万年,现在万年和将来万年,世间百态自此皆有定数,这本书就叫天书。”

    李落一皱眉头,道:“归藏中人自铸天书?”

    “是啊,他们穷尽算计,自号为神,世上事上知千年,下知千年,所有发生的事和未曾发生的事都要依照他们的心思一一兑现,他们的心思,或者说他们的野心就是传说中那本天书。”

    “以人心算尽天机,简直是无稽之谈。”李落冷笑一声,这归藏当真狂妄到这般地步了,天机算尽只是个说辞而已,能算尽的天机他只知道一处,就是在云顶天宫里看到那副景象的时候,天火焚境,黄沙漫卷,所谓天机,就是毁灭。

第二千五百六十五章 天机论

    那个时候才说得准,也是唯一能说得准的天机。

    大夫人微微一笑:“王爷觉得何为天机?”

    “若叫我说,天机不是天上的秘密,也非天地大神定的规矩,而是天上地下,宇宙洪荒最本质的规律,就比如一棵树,长成之后有树干、树皮、枝叶、果实种种不同的模样,有人看树干,有人看树皮,也有人喜好枝叶和果实,而天机就应该是这棵树的种子,知道种子因何而生,何以生,那便是窥得天机。这个世界,如果走到最初开始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极简单的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天机。就像古人所言,冬至一阳初动,鼎炉光满帘帏。五行造化太幽微。颠倒难穷妙理。遇此急须进火,速修犹恐迟迟。茫茫何处问天机,要悟须凭师指,师指就是那颗种子。”

    大夫人怔怔看着李落,连山亦是眼中微露异芒。过了许久,大夫人才长出了一口气,赞道:“只当王爷是山外一代人杰,后得王爷的应势论,我们连山才开始留意你,再后来王爷一步一步接近天火渊雪,直至今日终于有了入局的资格,其实王爷心知肚明,今日一见,除了王爷自己,连山多半还是看在鬼卒和天火白袍的面子上,不过听及这一番天机论,我才明白连山还是看走眼了。”

    李落轻轻一笑,大夫人这番话说得似乎很诚恳,究竟如何,他一时也瞧不出来。

    “最易测的是人心,最难测的也是人心。”

    大夫人连连点头,似乎很高兴,意犹未尽地说:“王爷的说辞和连山不谋而合,我们只想把属于自己的记忆传承下去,至于这个天下是谁的,那就是谁的,何必要它一成不变。”

    “不过就算连山做了这个天下之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哈哈,王爷说得对,顺其自然就好,只不过归藏不这么想,他们想羽化成仙成神,代天行事,而且在他们手中也的的确确有一本神秘至极的天书,这本天书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李落三人齐齐皱起眉头,没想到世上真的有天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想得更多,倘若归藏很早以前已经与相柳儿达成密议,直到现在连山才与他相见,那便是说不论是连山还是归藏,最开始他都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大夫人有联手之意,不过却无强求之举,将来如何看他自己定夺。这一趟收获颇丰,以往云山雾里的事,点点滴滴都连在了一起,大夫人业已言明,如果他有什么疑惑,只要连山有记载定会知无不言。

    大夫人几人的神色很诚恳,似无作伪,李落只是言谢,却不曾许诺什么。唐老太太几人皆是莞尔,看来在他心里,即便是长宁说了已经不怨他,但是这根刺却一直还在。

    离开囊书镇的时候连山和唐糖送他们出去,分别之际连山说了一句话,让他小心相柳儿身边一个人。李落甚是好奇,问她是什么人的时候,连山沉默了许久,低沉说了一个字:殇。

    李落呼吸一重,相柳儿身边的确有一个名唤殇的人,还是她的亲生骨肉,一个孽骨,相柳儿和他兄长的孩子。

    小心什么,为什么小心,连山没有解释,似乎更不愿解释,说完之后不等他开口询问,便自作别,折返回了囊书镇。唐糖一头雾水,眨着眼晶晶的眼睛看着李落,可惜她不知道谁是殇,要不然一定会告诉他缘由。

    出了囊书镇,三人缓步而行。忽地,李落叹了一口气,谷梁泪柔声问道:“怎么了?”

    “看来是躲不过了。”

    冷冰一挑眉梢,傲然说道:“躲不过又能怎样,不管是天火还是渊雪,又或是归藏连山,莫说是人,就算是神,也未必能挡得住你的刀和我的剑。”说完冷冰一顿,扫了一旁谷梁泪一眼,“还有她的玉手点将。”

    谷梁泪抿嘴一笑,李落心头一暖,朗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就是输赢而已,这些年经历的生和死不知道有多少,既然都见识过云顶天宫里的那副景象,区区渊雪归藏还吓不住他。

    千里之外。

    大隐于市。

    古松苍劲,晨钟暮鼓,风振长沙。

    亭子外,流云栈看着亭子里的素惠清和师姐言心,秀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似有什么抹不去的愁。素惠清和言心在说什么,她没有听,在想自己的心事,想着想着,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云栈,为什么叹气?”

    流云栈抬头看去,见素惠清和言心正看着自己,随即定神提气,笑道:“师父,师姐,你们说完啦。”

    素惠清轻轻一笑,自己这两个徒弟性子截然相反,流云栈平素看似最温和,极少见她表露生气发怒的心绪,也很少直抒己见,实则外柔内刚,她打定的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说了,她多半会照做,不过十有八九也改不了她的想法。

    “说完了。”

    流云栈哦了一声,抿嘴一笑:“说完了就好。”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了一会,流云栈摸摸鼻尖,“师父,还是别的事?”

    素惠清笑着摇了摇头,颇显无奈。一旁言心开口问道:“云栈,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呀。”

    “你想没想,别人不知道,我和师父会不知道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什么话都闷在肚子里,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师父,还有什么话你不能说。”

    “真没有。”

    “云栈。”素惠清步出小亭,走到她身前,和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我的确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流云栈嘿嘿一笑,没有做声。素惠清也不以为意,接道:“比起我和你师姐,你和他相知更深些,有些事我和心儿未必有你看得清楚,再者说了,别人改变不了你的想法,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别人的看法吗?万一,我和你师姐看错了呢。”

第二千五百六十六章 另外一份心思

    流云栈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叫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般固执,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素惠清无奈苦笑:“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说完转身要走,就听流云栈轻声细语地说道,“师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他的成见那么深。”

    言心轻咦一声:“你是说定天王?”

    “嗯。”流云栈直视言心的眼睛,纯澈见底,让言心莫名的一阵羡慕。她的眼睛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外面的世俗如何,总能一尘不染。言心暗叹一声,也许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是大隐于市剑心通明的境界。

    “他这个人的确有不少缺点,自缚于情,跳不出大甘李家宗室血亲的束缚,又割舍不下袍泽同僚之谊,还经常好坏不分,当年拦住大先生和大和尚师伯,宁要放走素和图云,最后差点还死在她手里。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赶尽杀绝,还冒着偌大的风险将她送回宜州,烂好人一个。不过有时候却狠辣无情,动辄杀人,这些年大甘朝廷就数他株连三族的事干得最多,肯定有无辜之人惨死在他手上,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再说他的巡检司和他手下那批重臣官吏,要说唯一一个能算清官的就是杨万里了吧,别的,嘿,什么歪瓜裂枣都有,就那个章荣政,冢宰府贪了多少银子,肥的流油,这回新帝登基,如果不是躲在定天王身后,十有八九早被抄家灭族了吧。反倒是那些素有声名的慷慨激昂之士他极少重用,还一向敬而远之,弄得好好一个巡检司衙门良莠不齐,不伦不类。

    说到用人和宋公子相较他似乎远有不如,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巡检司都有。我知道师姐很早就看不惯他这一点啦,时而优柔寡断,时而刚愎自用。就拿当年他在卓城平定假佛门案来说吧,多少人求情阻拦,连后宫都惊动了,结果呢,圣旨还有一个街口就到,他就下令将近千信徒尽数射杀,根本不给那些人幡然悔悟的机会,端是冷心肠,杀人魔头。

    不过其实我们可以再多往后看看,他的用人之法被人诟病,他早就知道,当初扬南论道他也说得一清二楚,而且事实证明他没有说错。大甘朝廷司衙,所有的衙门都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一个巡检司成效大吧。再说佛门案,他是辣手无情,但是自此之后大甘四境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倒是那些和尚,一边享受着百姓信真佛给他们带来的香火,一边装出悲悯天人的模样,斥责他的冷血无情。嘿,有几个去看过那些被骗得家破人亡的信徒凄惨潦倒的模样?

    师姐的担心其实大可不必,他就算杀过人,做过错事,也不会有成魔的那一天,因为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一个人什么时候都记得自己的初心,不管他在岔路上走多远,都一定还会走回来的,云栈说得对吗?”

    言心沉默不语,素惠清也是一脸严肃,很认真地听她说话。

    “换一个人,你们觉得在九皇子这个位置上,有人会比他做得更好么?很多人都在说,大甘中兴,当要他为帝君方可。也许是对的,不过他不想坐那张龙椅,不也是说他没有那么冷漠绝情嘛。如果换成诸如宋公子这样的人物,懂得取舍,识得大体,当上大甘皇帝,就一定能挡得住草海铁骑南下和应对现今的局面吗?”流云栈一口气说完,没有扭捏,反正是你们要我说,那我就说,中听不中听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他这人又懒又馋还不爱干活,喜欢游手好闲,要不是身子里流着李家的血,只怕早就归隐山林了。不过万隆帝死了,太后也死了,长平公主也出嫁了,该报的仇也都报了,你们觉得李家还有什么人能牵挂他的心思?他啊从来都只当自己是一个俗人,没想过成就千古霸业,也没有自视甚高,虽然作茧自缚,但是遇到大是大非却从来没有做错过,就拿当年他南下宋家的事来说,杀宋崖余为他姑姑报仇,瓦解宋家稳固大甘皇权,其实我觉得他还藏了另外一份心思呢。”

    “什么心思?”素惠清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如果输了,那么他就把自己当是宋家大业路上的垫脚石,用他的血来染红宋家旗帜,把大甘的疆土和百姓都送给宋家。”

    言心微微一皱眉头:“未必吧。”

    流云栈轻轻一笑,道:“师姐,和宋家相争,他本来就是先求败,再求胜,与其说是他腾不出手脚,倒不如说他在养虎为患。宋家这些年做过什么事我们都知道的,先是明武王,后来纪王,再后来的慧王,宋家的确人才辈出,但是一个为求目的,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送的人,如果这才是枭雄该有的模样,那么他不是,我私心也不希望他是。”

    言心不说话,不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但是流云栈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换一个人在他的位子上,宋无方也好,宋无缺也罢,当个枭雄成就一番霸业似乎不难,但是没有人能走到他今天这样的地步。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流云栈这番话的确很难反驳。

    “师姐,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言心微微一笑:“说吧,我听着。”

    “宋公子是你的情关,入情再出情,是咱们大隐于市的不二法门,只是师姐你陷得有些深啦。当他还是一个顽劣皇子的时候,你们不看重他。当他渐渐权倾朝野的时候,你们开始留意他,想着去改变他,将他视为一个威胁。然后到了现在,他成了最大的变数,有搅动这整盘棋的实力,师姐就开始视他为敌。不过师姐有没有想过在他眼里如何看待大隐于市呢,要我猜,此际在他眼里只怕早就没有大隐于市了。他是变数不假,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变数一定是不好的结果。

第二千五百六十七章 近乡情更怯

    难道就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影响和控制他吗?”

    言心发怔不语,很早以前,他不知大隐于市为何物,后来知道了,忌惮过,甚至可能还想过铲除大隐于市。久而久之,久到在她心里他无处不在。但是,在他眼中,可还有大隐于市么……

    “师姐,不管你想不想承认,现在宋公子的确不如他。情关难过,师姐陷得太深,勘不破情关不是定天王的错,喜欢宋公子也不是师姐的错,只是师姐却因为宋公子而去怨恨一个不相干的人,我觉得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虽然他可能也不会在乎,就算当不成朋友,未必一定要是敌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很好啊。”

    言心眉头紧锁,回道:“宋公子是我的情关不假,但定天王亦是你的关口,你向着他说话也是合乎情理的事,不过他始终都是变数,一个不好,恐酿成大祸。”

    “嘻嘻,师姐,我是向着他说话,这个我也不隐瞒,我喜欢他,不是非要嫁给他的喜欢,就是喜欢见他,和他说话,看他忧愁和高兴时的样子,不过我不会因为喜欢他就一定要帮他做什么。他的确是变数,不过这个变数也有可能是好呢,我们大隐于市已经晚了一步,如果再站在他的敌对一面,也许他真的会和我们兵戎相见,到那个时候,”流云栈看着言心,轻声说道,“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师姐。”

    言心脸上有些不快,淡淡说道:“他肯定不会对你出手。”这本是一句气话,没曾想流云栈竟然点头应了下来,“嗯,师姐说的没错,他不会杀我的。”

    言心被她气笑了,摇头不语。

    “反正今天话都说到这里啦,我还有两句话要告诉师姐和师父。”

    “说吧,我还能真生你的气不成!”

    流云栈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师父,师姐,我觉得我们大隐于市先辈传下来剑心通明的破关之法,入情忘情,也许并不一定是对的。”

    言心一愣,忽地脸色微微一变,凝声问道:“你……”

    “嗯。”流云栈小心看了言心一眼,“我好像已经领悟剑心通明的道义了。”

    言心愕然,再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俊不禁,白了她一眼,嗔道:“师姐就那么小心眼嘛!”

    流云栈嘻嘻一笑,拉着言心的手晃了几晃:“就知道师姐最好了。”

    “少来。”言心哼了一声,不由得赞叹一声,“你的天资果然在我之上。”

    “侥幸而已,师姐比我聪明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让师姐分心的事太多,如果不是俗事缠身,师姐早就领悟剑心通明啦。”

    言心眼睛一亮,转即轻轻摇头:“不用哄我开心,其实我早就猜到你已经领悟到了域,只是你顾念我这个做师姐的颜面,从来没有说起。”

    “师姐……”流云栈拉长了声音,娇憨呼道。言心帮她捋了捋发丝,“好啦,虽然没你有悟性,不过我这个当师姐的总不好馋着脸去嫉妒自己的师妹吧。你说吧,第二句话是什么。”

    素惠清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弟子,欣慰一笑,虽说两人性格不同,所选的路也不同,但是品性总归还是相似的。

    “师父,师姐,我们可能已经迟了。”这句话叫素惠清和言心都沉默了下去。流云栈看了言心一眼,暗叹一声,若非师姐心魔作祟,大隐于市应该会在连山之前与李落相见的,现在连山已经先入为主,恐怕很难改变。其实也不一定无力回天,若是她去……流云栈俏脸一红,偷偷看了师父师姐一眼,见她们没留意到自己的异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云悠悠,远山如黛,若是她去,李落定会听的,不过流云栈并不想去找他,心里莫名多了一股意气,这次便叫大隐于市输吧,输了才会知道她们对他的看法是错的。

    已进卓州,离卓城不远。

    李落没有着急返回卓城,那座大甘第一名城里值得自己留恋的人越来越少,恍惚间他有些看不清楚哪里才算是自己的家。弃名楼当然算,可是总觉得是无根浮萍,漂泊伶仃。

    随意找了一处驿站住下,折返卓城的消息定然已经到了长明宫,不知道七皇兄愿不愿意见他回来。

    风灯半死不活,初秋的天,在卓州已经有些凉了。李落站在驿站门口眺望远方,远处天际有一抹白,不知道是不是卓城的火树银花。谷梁泪悄然走到他身边,顺着目光望向远处,悠然问道:“近乡情更怯?”

    李落一笑:“还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像是在做梦,盼着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谷梁泪咬了咬嘴唇,柔声说道:“其实你在天火秘境里看到的景象未必就一定会发生的。”

    “嗯,就算发生那也是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想必我是看不到了。”李落展颜一笑,“我没事。”

    “可是我担心你。”谷梁泪定定地看着他,目不转睛。李落微微一怔,道,“担心我什么?”

    “连山姑娘说的话。”

    “她说的话?”李落略一思索,笑道,“你是说我中毒之事?”

    “嗯。”

    “也许当年真的有人下过毒,不过你看我现在好好的,说不定当年他们下毒不成,又或者我服食吞天兽的丹液之后解了毒也说不定,我虽说不是江湖上传闻的百毒不侵,不过等闲毒药也的确要不了我的命,这个浅予应该知道,她在我身上试过不少毒药,没一个奏效的,哈哈。”

    谷梁泪没好气地说:“很自豪吗!”

    “好事啊,百毒不侵,嘿嘿,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本领。”

    “你又不是江湖客。”

    李落转头看着谷梁泪的侧颜,温润柔和,像是镀了一层仙气,美艳不可方物。他沉吟数息,轻轻开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李落深深吸了一口气,踌躇数次,像是下定了决心。

第二千五百六十八章 暗器情意

    谷梁泪很惊讶,莫名的也紧张起来,甚少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

    “我可能会死。”

    “胡说什么!”谷梁泪叱道,瞪了他一眼,“再说了谁不会死,早晚而已,你啊,就会吓唬人。”

    “战死沙场,被人暗算,生老病死,都属寻常,我说的死不是指这些。”

    谷梁泪没有说话,直直看着他,嘴唇紧闭,一言不发。李落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你知道情意吗?”

    “情意?”

    “对,情意绵绵无绝期的情意。”

    谷梁泪心头一寒,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不过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一种暗器,传说是江湖上十三种绝毒暗器之一,杀人于无形之间,没有解药,没有法子可以医治,中此暗器者生死只凭天意,缠绵不去,故名情意。”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谷梁泪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了。情意无毒,却是比有毒的暗器更歹毒百倍,是由成千上万细如发丝,长不过寸的软针组合而成。一旦施展,数丈方圆之内无有破绽,针入人体,便似跗骨之蛆,无法可解,等到针沿着血脉进入心腑要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施救,而且此针不是寻常之物所制,据说是域外异物炼制而成,玄之又玄,冶炼之法已经失传,流传下来的情意也很少,有的话也是价值连城。

    一般而言中针之人不会即刻发作,或是数日,或是数年之后才会显现,伤人与无形之中。据传这情意也有弊处,有中数针者到了老死之时也不曾发作,在江湖上十三种绝毒暗器中威力尚不入前三之列,但阴损却犹有过之。这在红尘宫暗器典籍中有记载,红尘宫收录有四五种已成绝响的暗器,回尘圣水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情意她只闻其名,却从来没有见过。

    谷梁泪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李落的手,疾声问道:“你中过情意!?”声音微微发颤,极为惶恐。

    “嗯,当年官山围猎,先帝遇险,行凶者用的便是情意,我为救先帝不小心中招。这些年我曾想尽办法,试图将此针从体内取出,不过都失败了,无论是什么法子,都找不到那根针藏在什么地方。”李落笑了笑,颇为无奈,“我不知道那根针何时会流进心脉,要了我的性命,等死的滋味的确不怎么叫人好受。”

    谷梁泪脸色苍白如纸,颤声说道:“不会的,也许你并没有中针,只是,只是你自己多想!”

    李落朗笑一声,却也难掩萧瑟:“如果中针的地方是别处兴许是我庸人自扰,不过那根针是从掌心刺进去的。”李落摊开右手掌心,轻轻摩挲,“你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谷梁泪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掌,手指修长,还有几分像女儿家的素手,一点也不像一个将军的手。

    “这件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本想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可是若不告诉你,我就觉得对你不公平……”

    “我不许你死!”谷梁泪厉喝一声,声音很大,吓了李落一跳,急忙看去,只见她已是泪流满面。李落手忙脚乱地连声劝慰,“没事,你别哭,哎,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诉你了,你先别哭……”谷梁泪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李落啊李落,你真的是想折磨死我吗!?要是这样,当初在化外山你干嘛救我!”

    “这个,约莫是那个时候你太丑,没人敢娶你。”

    这句话把哭得梨花带雨的谷梁泪给气笑了,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这一口铆足了劲,是真的疼,疼得他冷汗直冒,不敢还手,也不敢还口。直到咬够了,谷梁泪才松口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上最混蛋的人。”

    “我?怎么可能……嗯,的确混蛋,厚脸皮,恬不知耻!”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她幽怨含忿的眼神,他急忙转移了话头,暂且都顺着她,再咬一口,不等情意绵绵,自己就要先下黄泉。

    “就算你中过暗器,也许这种暗器这辈子都不会发作呢,对吧?”

    李落笑了:“是啊,也许天公垂怜,这辈子都不会有情意发作的那一天。”

    谷梁泪轻轻把头埋进李落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却怎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楚,低声呢喃:“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李落重重嗯了一声,谷梁泪发力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从自己身边消失不见。院子里离浅予探头探脑地跑了出去,看见门口彼此依偎抱在一起的两人,捂着眼睛嘟囔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李落莞尔,该是刚才谷梁泪心绪激荡,声音惊动了在屋子里休息的众人,漱沉鱼和壤驷宝音十有八九不好出来一看究竟,又放心不下,这才遣了离浅予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谷梁泪脸皮薄,怕她生恼,李落刚要把她扶开,却不料她紧紧拥着不松开。李落小声说:“浅予在院子里偷看呢。”

    谷梁泪娇躯一颤,好似有些烫人,羞涩回道:“不理她。”李落一愣,轻轻一笑,也将她搂得更紧。

    铁甲精骑没有入城,这些骑兵将士太过乍眼,一旦入城,怕是有人要寝食难安。李落将他们安顿在城外大营,邝立辙本就是牧天狼出身,李落的命令向来没有二话。七名天火白袍跟着他进了卓城,先回了一趟弃名楼,将诸女安顿下来,而后和冷冰去了一趟巡检司,再去中书省转了一圈,递了一张奏折。奏章回来的路上他早就写好,将南征诸事细说了一遍。其实里面的消息先前早已传回卓城,调遣云无雁南下亦是领了圣旨的,所以这纸奏章纯属多余,不过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都得有数,多余也要做,不能乱了规矩。

第二千五百六十九章 接风洗尘

    他和冷冰还没回到弃名楼的时候,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已经候在院门前了,奉旨宣李落入宫,承启帝已在万盛宫备下盛宴款待,为他接风洗尘。

    以往溯雪苦等他回来,如果前脚进门,后脚就出门,她一定会失落难受,但是这次好像有些不同,李落说他要入宫,兴许回来的时候要是后半夜。溯雪听完就嗯了一声,说了声公子去忙吧,之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叫他一阵子的郁闷伤心。

    院门半掩,禁军和宫里的内侍还候在街上,恭敬地等着他。李落稍作梳洗就出了门,听着身后院子里传出的笑声,他不禁有些怅然,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

    万盛宫前灯火辉煌,李玄慈先一步候在殿外,远远瞧见李落大笑一声:“九弟,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你了。”

    李落躬身一礼,回道:“玄楼未敢寸功,圣上竟然殿外相迎,臣惶恐,罪该万死。”

    李玄慈扶额苦笑,故作不满,喝道:“好你个老九,休得胡言乱语!今个若让你站着回去,我这皇帝就算白当了。”

    李落哈哈大笑,等走到身边,李玄慈热切揽过他的肩膀,旁若无人的进了万盛宫。诸臣尽皆俯首,只有他二人并肩而行,穿过人群进了大殿。

    宫里的酒宴,向来都是不差的,尤其是今晚,极尽奢华,和自李玄慈登基以来节俭的做法很不一样。承启帝登基之后就曾下令各司衙门缩减开支,杜绝浪费,用以充实国库。这些年大甘朝廷虽说看起来风雨飘摇,但是当真要论起来万隆帝在位期间较之往上数代君王都要好武,功绩也更为卓著。李落率领牧天狼南征北讨,从西域到东府,再从东府到漠北,最后是天南,这天下四境被他扫了一个遍,四境太平,稳固大甘皇权。不过这些年牧天狼的军饷耗费乃是大甘诸军之冠,而且万隆帝又是偏心,但凡李落所请,朝廷只多不少,皆有盈余,一应赏赐更是别人没有的厚赠,国库吃紧,不可能没有人眼红和怨声载道。只是牧天狼和巡检司权势太盛,而后北府一战,事关国祚存亡,卓城的震天钟都响了,这才没人敢说三道四。

    如今这个天下太平了,不说四海升平,但也不见有什么穷凶极恶的风浪,渐渐在朝堂之上就有了李落穷兵黩武的论调,弄得民不聊生,凄苦无比,而这些人往往以那些仕途不顺的文人居多,虽说到不了口诛笔伐的地步,但是闲言碎语却也少不了。

    这万盛宫一宴,十有八九转过天就有人编排是非,嫌他穷奢极侈。章荣政过来同李落见礼的时候隐晦提醒了一句,李落笑了笑,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初,卓城里事关自己的流言就从来没有平息过。

    此番设宴,群臣齐至,自此之后,大甘再无西、南、东海之患,还剩下一个漠北草海,这是当年太祖在世的时候都未曾解决的麻烦,李玄慈就算再怎么心比天高也得掂量着点,也不敢说能比得过当年甘太祖李夏的丰功伟绩。

    这宴该设,开太平之盛世,承上启下,正是应了他承启帝的国号。

    在万盛宫,李落见到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人,慧王李玄泽竟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过经年不见,他已两鬓斑白,脸色枯槁,没有老态龙钟,但也透着迟暮之气。

    “五皇兄,你……”李落惊愕,转即便想明白是为什么,暗叹一声,无奈苦笑道,“五皇兄,别来无恙。”

    慧王看着李落,神色复杂难明,倒是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洒脱:“现在这声五哥听来和以往真的不一样啊。”

    李落笑道:“五哥多虑了。”

    “呵呵,我多不多虑没什么,别人不多虑就好。”

    “九哥,五哥,过来坐下说。”一旁席上的晋王招手示意,让他们快些入席。慧王看了一眼,淡淡说道,“玄楼,你过去吧。”

    “五哥你……”

    慧王摆了摆手,冷冷一笑:“我的处境你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是他昭显自己虚怀若谷的工具而已,更讽刺的是我如今还领着内卫司卿的名头,拿着大甘朝廷的俸禄,实则连九城城守校尉都不如,呵,好叫人看我的笑话。”

    李落没有做声,到了他们这般位置,许多事都经历过,许多人也都已经看清了,违心劝慰几句还不如不说。慧王径自去了大殿角落一桌坐下,李落看了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慧王早已不在,如今沦落到边角不说,偌大一张桌子,除了他竟然没有同席之人,别人宁可挤着,也不愿和他这个内卫司卿坐在一起。

    李玄悯走了过来,顺着目光看去,语带讥讽地笑了笑:“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躲在角落里,省得出来碍眼。”

    李落没说话,李玄悯有些尴尬,嘿嘿一笑:“九哥,不高兴?”

    “怎么会。”李落莞尔,收回目光,“如果称帝的是他,你猜那个角落里坐着的是谁?你?我?还是七哥?”

    “这个,不好说,兴许咱们三个都已经一命呜呼了,要真是那样……九哥应该暂且无恙,我和七哥不好说,五哥下手可是绝情得很,多半不会留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七哥就这点不好,太好面子。”李落摇摇头,叹息一声。李玄悯撇了撇嘴,心道,我的九哥啊,好歹人家现在也是大甘的承启帝,留点面子不成么!他回头一扫,见有两个中书省的大臣竖着耳朵凑在近处偷听。李玄悯一瞪眼,喝道,“滚!”

    两人脸色一变,尴尬一笑,忙不倏拱手退开。

    “咦,六皇兄也来了!?”

    “嘿嘿,当年出了邓王那档子事,六哥是真坐不住了,偶尔也得出来露露面,生怕别人怀疑他在背地里弄鬼,难为他了。”李玄慈看着又矮又胖的靖王李玄恪,微微带点怜悯,摇了摇头,“四哥一会也来。

第二千五百七十章 长津侯姬长卿

    九哥,过来坐吧,你不坐,这些人都得站着。”

    李落哈哈一笑,跟着李玄悯入席。李玄恪远远看了一眼李落和李玄悯,张了张嘴,终是没敢打声招呼。

    人到齐,酒宴很快开始。李玄慈封李落为一字并肩王,定要让他到最前头与自己同席,李落婉拒,只是不答应,李玄慈见状便要过来与他同座一桌,如此一来就将皇后一个人晾在那里了,饶是西昌伯家长女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难堪。李玄悯见状劝了几句,重臣皆都进言,李玄慈便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教坊的歌舞,功底自然了得,就是拘谨了点,尤其是新帝继位,似乎不怎么喜好风月烟花之事,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他们才会入宫来,比起万隆帝在位时几乎天天得住在宫里不可同日而语。歌舞依旧好看,莺歌燕舞,费了心思,用了力气,全心全意饰演大甘的太平盛世。不过座中人多了许多生面孔,李落瞧了瞧,三公九卿竟然足足换了一半有余,自己熟悉的就剩下冢宰宗伯和太师几人。淳亲王卸任太保之职,太傅自然也换了人,少保应冠旗也已解甲归田,当了逍遥侯爷,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也是常事,只不过李玄慈行事太过激进,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上前敬酒的人很多,李落浅尝辄止,实在避不开的就喝几杯,以他如今的内家修为,几坛酒下去也能面不改色。李玄慈很高兴,杯来盏去,万盛宫里就算他喝的最多,众人见状也就放开了怀,彼此恭维,一时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从旁边过来一个士大夫,是翰林院的旧人,向李落和李玄悯敬酒。巧了,他那席有位书法丹青大家,声名远播,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这次不想会入宫来。晋王见猎心喜,向李落请辞一声,去了临席相见。龙椅上的李玄慈已经有了醉意,双目半闭,不过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闭目养神,醒来之后再战,看模样不灌醉李落誓不罢休,倒是累了皇后和几位嫔妃在旁边殷勤伺候。

    就在他自斟自饮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是个年纪不算大的男子,油头粉面,模样倒也周正,就是举止略显轻浮。这男子在别处或许算得上风流倜傥,不过在李落眼里便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男子向李落拱手一礼,朗声说道:“本侯见过王爷。”神色颇显倨傲,似乎这侯爷的身份来头不小,礼数还算周全,就是鼻孔朝天,显然觉得这一礼已经给足了李落面子。

    李落笑了笑,回了一礼,倒也没说什么。男子持酒而来,李落又不认得他是哪个侯爷,便也只是应了礼,浅浅沾了沾唇。男子见状面露不喜之色,神色有些勉强,淡淡说道:“本侯才来卓城不久,以前总听人说起王爷,什么落冠之时领兵出征西府,一鸣惊人,再之后这些年南征北讨,名气越来越大,难逢敌手,百战而无一败,哈哈,王爷不止文武双全,这运气也不差啊。”

    李落一怔,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言下之意自己领兵作战胜多输少都是运气使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敢下如此断言。不过这话倒也有点道理,回想当年,数次剑走偏锋,出奇制胜,胜负只在一线之间,说起来也算运气好,若是运气差点,兴许这世上已经没有定天王其人了。

    “我的运气确实不错。”李落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而后举杯示意,若是旁人,自然知道这是他婉转的逐客令,只是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李落的意思,更没有要走的打算,依旧横在他眼前,目中无人地说道,“王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本侯佩服得很,不过真叫说起来,最让本侯佩服的还不是王爷成就的那些功业。”

    他默不做声,神色清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侯的男子。李玄悯在一旁隔了一桌的另外一席正和那个丹青书法大家说话,余光瞥见有人来寻李落说话,略有诧异,扭头看了一眼,看清来人是谁后眉头微微一皱,正欲起身过去,不料身边几个翰林院的旧人拦住了他,非要舞文弄墨,和那个丹青书法大家讨教切磋。就是这一耽搁之间,李落桌前男子便说出了这句话,“本侯最佩服王爷的是你竟然娶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家世来历听说不清不楚,为此还休了前朝太傅之女。当年你带她入宫面圣,先帝见过一次之后就没敢叫她再进过宫,后来太后宣旨去到万寿宫都得带面纱,生怕吓着人,哈哈,这得丑到什么地步!要说王爷也是丰神俊朗,身边不缺貌美女子,家世相当的也不少,可是王爷偏偏要娶这样一个女子,的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王爷别的本事本侯只是佩服,独独这一桩本侯望尘莫及。”

    李落轻咳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男子,不用回头就知道身旁几席上的文武重臣看似谈说,却都屏息静气,留神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而不远处的章荣政和杨万里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被人绊住手脚。偌大一个万盛宫,在当下一时半刻,他和男子之间再无旁人。

    其实还有一个人,或是说两个人有余力岔开说话,一个是数步外龙椅上的承启帝李玄慈,闭目假寐,许是没有听到;另一个是当朝皇后,西昌伯长女文成皇后,此际正全心全意地照料承启帝李玄慈,察觉有异,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转了回去,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谁?”李落漠然问道。

    “本侯长津侯姬长卿。”男子面有得色,李落倒是很诧异,长津侯这个名字自己从未听闻,不过就算是个后起的侯爷,何来底气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呢,除非他这个姓氏别有玄机。

    “姬姓?你是西昌伯的什么人?”

    “西昌伯正是家父,家姐文成皇后。”

第二千五百七十一章 试探

    李落恍然,轻轻一笑,看了近处龙椅前的文成皇后一眼,她似乎并未留心这边发生的事,还在细心替李玄慈解酒。不过总觉得李玄慈的眼睛好像并没有全然闭上,还留了一道缝,不知道是酒意上了头,还是别有缘故。

    回头看着姬长卿,李落沉吟数息,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此刻的万盛宫人声鼎沸,不过能看出他嘴角笑意所含之意的人却已不剩几个,而能解这个笑意的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灯火辉煌的万盛宫怕是又要死人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理司卿聂奉鸿这几年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生怕祸从天降,日子难熬得很,还不如当年头上悬着巡检司的时候。所以今晚他进殿入席,酒没喝几杯,菜未动几口,李落和姬长卿的一番对话他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但闻弦知雅意,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在看到李落笑了之后,聂奉鸿心里咯噔一凉,转即释然,冷笑环视周遭蓄势待发的诸人,他是离开卓城的日子有些长,不过卓城这些年流得血还没干透,这些人就忘了当年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长津侯……”李落自言自语,轻轻一挑眉梢,“你觉得我不该娶她?”

    “王爷要娶什么人本侯怎敢胡言乱语,不过怎么说也是要入李氏宗祠的王妃,吓人总是不好吧。王爷情深义重,就这口味异于常人,不管怎么说也要瞧着些大甘皇室的颜面不是。”

    “这倒奇了,大甘李家的颜面还须得西昌伯府过问不成。”李落面无表情,平静说道,“你年纪轻轻就封号长津侯,少年得志,我猜多半是沾了文成皇后的光吧,借祖辈余荫封号为侯。封侯的人多,侯爷也有十八等,不知道你这长津侯算不算得一等侯。就算是一等侯,我夫人受诰命于朝廷,承启帝继位之后我也算是亲王,亲王正妃,进得了李氏族谱,论尊贵远在一等侯之上,你这般口无遮拦,是西昌伯府有人生没人养,还是说你觉得仗着皇后和你父亲撑腰,可以在卓城为所欲为?”

    姬长卿大怒,自从封号长津侯之后还从未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斥责,就算是以前,除了自己亲爹之外也没人敢这么说自己,这口怒气着实忍不下来,若非眼前之人是他早就翻脸了。

    “本侯有没有人教还不用王爷操心,王爷有闲心还是想想自己让大甘朝廷沦为笑柄的事吧。”

    “西昌伯父凭子贵,竟也开始操心起大甘朝廷的事,只不过我若还没死,就轮不到你们西昌伯府说三道四。再者话说回来,我娶谁,我不娶谁,哪怕我娶一块木头,这个天下谁敢说什么。圣上不曾说过什么,你何来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姬长卿脸色微变,有些后悔,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他不信李落敢胡来,不管怎么说都有文成皇后撑腰,到最后最多就是赔礼了事,难道他还真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不成。

    “天下的事,天下人自然说得,这大甘朝廷又非王爷的一言堂,还不能容人说几句话。”

    李落皱眉:“你张口朝廷,闭口天下,我倒是不知道你为这个天下和朝廷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先是在这里数落我丢了大甘皇室的脸,又想说我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将朝堂内外变成我的一言堂。”说话间,李落忽地环目一扫,“若是今夜就这么过去,明个卓城就该传开了吧,定天王党同伐异,把持朝政,诸位都是我嚣张跋扈的见证者,对么?”

    周遭诸人齐齐失色,低头不敢说话。此时李玄悯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姬长卿,又瞧了瞧周围数人,脸色沉了下来,醒觉方才是被人故意绊住手脚,不禁怒上心头,算计李落不说,竟连自己也都算计进去,当真是胆大包天。

    “你有恃无恐,是因为你姐姐就坐在那张龙椅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成了国舅爷,西昌伯成了国丈,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区区西昌伯府何来底气?在大甘,除了圣上,我不觉得旁人敢做出这样的事,莫非今日之事是圣上授意你故意来羞辱我?”

    这个动静有些大,文成皇后坐不住了。李玄悯看了一眼龙椅上的李玄慈,眼中闪过一丝埋怨,这种事他相信七哥做不出来,至少现在做不出来,只是冷眼旁观,任人骑在九哥头上作威作福,实在是说不过去。帝王塌前无亲情,这谁都知道,他和李落也早就心中有数,但是吃相这么难看,无怪九哥当年不看好他,有些时候真是蠢得让人可恨。

    “长卿,怎么了?”

    “回禀娘娘,方才微臣来给王爷敬酒,许是话不投机,王爷教训微臣,说微臣是借娘娘的凤颜和家中余荫才讨了个长津侯的差事。”姬长卿避重就轻,毕恭毕敬地说道。李落听了哑然失笑,倒是很会说话,黑白颠倒,不消说,身旁这些朝中大臣自然没一个听到他刚才口吐狂言。

    “长卿,休得胡言乱语,王爷是什么人,手握天下雄兵,圣上御封的一字并肩王,你一个小小侯爷也敢在王爷面前造次,还不快给王爷赔礼道歉。”文成皇后皱了皱眉头,淡淡斥责道。

    姬长卿见其姐出声,更加有恃无恐,面带讥讽,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侯一时无心之言,忘了王爷身份,着实不该,还请王爷海涵,别放在心上。”

    李落平静看着眼前的长津侯,此子虽说致歉却无丝毫诚心,言外之意他没有错,错的只是因为他没有李落身份尊贵,手中更无兵权,如果换个位置,那么错的自然就是李落。

    此言一出,李玄悯的眉头更加皱了起来,冷然说道:“放肆,圣上当前,还轮不到你阴阳怪气的说话。”

    “晋王殿下。”文成皇后慢条斯理地唤了一声。

第二千五百七十二章 新兴权贵

    李玄悯抬眼看了看帝君身侧的后宫六院之主,许是年纪尚轻,怎么瞧也觉得较之当年后宫里的那些人都青涩了不知道多少倍,若是放在过去,兴许活不到看见明天的太阳吧。

    “皇后娘娘。”

    “长卿说话有失分寸,本宫替他向九殿下道歉,不过长卿也是无心之失,似乎还没有殿下口中那般放肆。”

    李玄悯没应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中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西昌伯,隐约已经察觉到此事蹊跷,这该是以皇后为首,以西昌伯府为中心的新兴权贵向以李落为首代表着旧权势的一次试探,未必是出自李玄慈的授意,不过眼下看来他至少是乐见其成,这才装出一副醉酒不醒的样子,说到底都要看李落如何应对。

    李玄悯知道,李落不会不知道,闻言轻轻一笑:“皇后娘娘又不曾听到他说了什么,如何就能断言他没有口出狂言,还是说这位长津侯要说的话娘娘一早就知道。”

    文成皇后脸色微变,以往只知道定天王在朝堂数度沉浮,最终都能屹立不倒,合纵连横的手段实非常人,今日交锋才知往日听到的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连削代打非但没有落实了他独断专行,借势逼人的口实,反而让西昌伯府变成了有意寻衅滋事。

    “他说什么本宫怎会知道,不过本宫和长津侯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本宫知他为人,最多是口无遮拦,王爷大人有大量,就莫要和他计较了。”

    李落哈哈一笑:“听娘娘说来,横竖都是我仗着定天王的名头横行无忌,目中无人,只怕连圣上都没有看在眼里。”

    “本宫可没有这么说,九殿下切莫多心。”

    “不是,九哥,他到底说了什么?”李玄悯着急问道。人群中慧王面带嘲讽,冷眼瞧着李落,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弃名楼里我的王妃相貌丑陋,丢了大甘李家先辈祖宗的颜面。”

    李玄悯一怔,气极反笑:“李家的祖宗?口气可真够大的,当年先帝在时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李落看着文成皇后,淡淡问道:“依娘娘之见,这算不算放肆。”

    万盛宫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场殿前惊变,正主的那位似乎还没有醒酒,不少人等着他醒,自然也有不少人想他别醒过来。

    文成皇后面不改色,淡然说道:“王爷听错了吧,长卿虽说不懂事,做事莽撞,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李落闻言一笑,看了李玄悯一眼,李玄悯苦笑不语,怪不得要引开自己,原来这是早就算计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绊住自己的翰林院几个文士,脸色阴沉,那几人噤若寒蝉,抖若筛糠,也不知道是被人利用,还是说参与其中,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李玄悯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长卿,你说这样的话了吗?”文成皇后从容不迫地问道。

    姬长卿冷冷看了李落一眼,道:“回禀娘娘,微臣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爷,如此看来是你听错了吧。”文成皇后和声说道。殿中诸臣皆无言语,这不是谁说真话谁说假话的事,而是谁说的话才是真话的事。

    李落朗笑一笑,心神有些恍惚,只觉卓城这座城池越来越叫自己厌恶。

    “嗯,也许是我听错了吧。”他回了一句。姬长卿冷冷一笑,抬手示礼,“早知王爷这么容易听错别人的好意,本侯就不该来向王爷敬酒。”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背过李落的脸上尽是傲意,好似在沙场上得胜而归,受万众敬仰,不可一世。

    “等等。”

    “王爷还有见教?”

    “西昌伯。”

    众人回头,尚且老神在在的西昌伯姬典一愣神,勉为其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抬手一礼慢慢说道:“王爷唤老臣。”

    “领回西昌伯府好好教教他,娘娘贵为大甘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如此狗仗人势,不单丢娘娘的脸,也丢圣上的脸,至于你们西昌伯府的颜面,”李落放下酒杯,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外如是,丢就丢了吧。”说完之后看着脸色涨红的姬长卿,淡淡说道,“长津侯,我说的话够清楚么?若是你听不到或是听错了,问问今个在万盛宫里的人,他们都听得见。”

    “你!?”姬长卿大怒,就要上前理论。文成皇后扫了一眼,姬长卿忙不倏止住脚步,却还是一脸不忿地盯着他。文成皇后轻轻皱眉,“就算长卿有失礼数,他也是本宫的弟弟,圣上的妻弟,就算有错,也该圣上或是本宫教训,王爷如此说话岂非有失身份。”

    “岂止是有失身份,简直就是目无君上,视朝纲伦常为无物,说不定还意图谋反,是不是,皇兄?”李落平静看着龙椅上的李玄慈。

    酒醒了,醒的及时,再晚些恐怕今夜万盛宫里就不好收场了。

    “谁说玄楼目无君上,意图谋反?挑拨离间我大甘君臣,其心可诛!”李玄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龙颜大怒,“谁说的,站出来!”

    “我说的。”李落摸了摸鼻尖,长身而起,看着李玄慈笑道。

    “咦,九弟,你这么何意?”李玄慈故作讶然道。

    “我也算是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说是么,长津侯。”李落看着一副受尽委屈模样的姬长卿,平声说道。

    李玄慈脸色一寒,喝道:“今夜是朕设宴为朕的兄弟接风洗尘,谁敢在这里妖言惑众!他,朕的九弟,朕的天下有他的一半,见他如见朕,你们都听清楚,听明白,日后谁再敢胡言乱语,若是叫朕知道,定斩无赦!”

    姬长卿脸色一白,惶恐不已,文成皇后也变了颜色,没有料到李玄慈会当众这么说,当真是君心难测。这和料想的南辕北辙,此番马屁没有拍到,竟然拍到马蹄子上了。

    “皇兄说的好,我们兄弟齐心,本来是其利断金。

第二千五百七十三章 台阶

    可惜有人就是见不得好,非要挑拨几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李玄悯心里有气,冷冷说道。

    堂下诸臣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犹是那几个心中有鬼的大臣更是心惊肉跳,不禁涌起一阵懊恼和后怕。

    李玄慈深吸了一口气,寒着脸喝道:“来人,将长津侯关入天牢,不日问斩!”

    “皇上!”这下慌了神的不单是姬长卿,还有文成皇后和西昌伯姬典。“皇上,长卿只是一时糊涂,并无不臣之心,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和西昌伯府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啊。”

    “哼,以下犯上,罪不可赦。长津侯犯了错,你说得,西昌伯说的,朕也说的。不过朕的九弟若是犯了错,这个天下除了朕,没人可以说他!”李玄慈冷冷看着文成皇后,寒声说道,“一个字都不行!”

    “皇上!”文成皇后带着哭音慌忙跪倒在地,连声请罪。姬长卿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连连求饶,西昌伯也扑将出来,哀求不已。慧王饶有兴致地喝了一杯,暗自耻笑,还以为多大的阵势,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么无聊无用的招式,若是这都有用,当年他早死了,还轮得到这些跳梁小丑之辈在这里装腔作势。

    愚蠢!可笑!可怜!

    李玄悯面带讥笑,现如今这些所谓新贵甚少有人经历过当年卓城里的腥风血雨,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就该杀一杀他们的气焰威风,要不然不知道马王爷头上有几只眼。

    李玄慈寒着脸一言不发,似乎铁了心要杀鸡儆猴,好叫大甘朝堂的人都知道,李落是他的九弟,动他之前先要问过自己。

    文成皇后苦求不已,一场宫宴闹得鸡飞狗跳。消息几乎在前后脚的工夫就传进了宫里,如今的太后常庭燎正趴在锦榻上叫景初替她揉背,今个去了月诸湖操练了一番,腿脚有些酸软,晚间的宫宴也没去,反正那小子见了比不见更让人舒心点,万一见了面,话不投机,非得耽搁了今个的好心情。

    “太后,太后,出大事了。”景秋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出什么事了?”常庭燎有气无力地说,头忽然有点疼了起来,你说这好端端的一年半载都出不了事,他一回来就出事,果然是天生的煞星。

    “万盛宫里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常庭燎动了一下,啧啧,今晚上应该去啊,“怎么回事?”

    听着景秋说完,常庭燎一声不吭又趴了回去,哼了几声,就没一丝言语了。

    “太后,您不去瞅瞅?”

    “瞅什么瞅?这有什么好瞧,西昌伯府作死,难不成还要我去给他哭丧?”常庭燎大咧咧地说,惊了景初景秋一跳,这话可有点不中听,能叫当朝太后哭丧的,可不就只有进了皇陵的万隆帝么。

    “可是,定天王……”

    “哼,文成真是失心疯,想权势想疯了,姬典也是个蠢货,向谁伸手不好,非得是他!他要犯起浑,除非老头子从陵里爬出来,要不然大罗金仙都拦不住,指望玄慈是没戏了,西昌伯府自求多福吧。”

    “啊,这……王爷一向都很听太后的话……”

    “景初。”

    “奴婢在。”

    “记着,这话以后我们自己说一说听一听就好,在外头千万别说,知道吗!”见常庭燎说得郑重其事,景初虽有疑问,不过连忙答应下来。常庭燎坐起身子,看了看身边的景初景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他听我的话,那是因为先帝的缘故,如今先帝不在,他也许会听我的话,也许不会听我的话,到时候万一说错了话,惹祸上身,一个太后的名头可保不住你们。”

    景初景秋面露惊恐,以往他和常庭燎在一起的时候,总看到常庭燎以一个长姐若母的姿态去教训他,每次他也会乖乖听话,纵然是无奈也都得应着,没想到在常庭燎心里对他如此忌惮。

    见两人吓得面无人色,常庭燎忍俊不禁,笑骂道:“瞧瞧你们这点出息,这有什么好怕。他这人重情重义,在大甘皇室难得算个性情中人,重情却不滥情,他为情所困,不过千万不要试图用情去困住他,一个连父子之情都能割舍的人,这世上能叫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而我,只是太后而已,所以莫要看人太轻,也莫要看己太重。”

    “那您以后不管他了吗?”

    “管!怎么不管!做错了事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先帝不在,还真当这卓城皇宫里没人敢教训他!”

    景初景秋面面相觑,这一番话前后矛盾,好生费解,自家小姐就是这样,当了太后还是不改疯疯癫癫的性子。

    “那万盛宫……”

    “乏了,叫她们熄灯吧。”常庭燎打了个哈欠,笑话,这会去干什么?那不是自讨苦吃么。文成这么心急,就让她心急好了,反正换皇后的事当初万隆帝在位时没少干过,不稀奇。

    万盛宫里,文成皇后还在哀求,这会她是真的有些后悔,至于趴在地上的长津侯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曾想承启帝说翻脸就翻脸,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不过禁军还没有把长津侯带走关入天牢,这里头不乏心思通透的人,已然明白承启帝的意思,这气他帮李落出了,西昌伯府的脸他也打了,连带着皇后的脸面也没留,大概是够了,就等着李落顺水推舟,说个少不更事,放过长津侯一马,如此一来落个气度宽宏的名声,又能缓西昌伯府的敌意,算起来承启帝也是尽了心,留好台阶就等着李落去踩。

    李玄悯自然也看得出来,轻咳一声。李落似未所觉,依旧不言不语。西昌伯旁边也有高人,附耳低语,西昌伯哪还能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替定天王正名撑腰呢,忙不倏惶恐唤道:“皇上,王爷,犬子年少无知,冲撞了王爷,是微臣管教不周,还请皇上和王爷看在犬子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第二千五百七十四章 君无戏言

    微臣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明个微臣就带着犬子亲自到王爷府上负荆请罪,还请王爷宽宏大量,微臣感激不尽啊。”西昌伯老泪纵横,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承启帝觉得差不多了,干咳一声,看着李落和声问道:“老九,你怎么说?”

    众人皆都屏息,齐齐望着堂下李落,此事该如何终了,便看他的意思。姬长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皆是求饶之意。李落淡淡一笑,环视堂下,平静冷漠地说:“君无戏言。”

    声音不大,但如隆冬的寒风掠过万盛宫,搅得人人背心发寒,就连龙椅前的承启帝也不例外。李玄悯脸色一变,低声叫道:“九哥!”其意不言而喻,这台阶谁都看得见,他不可能看不见,只是任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当今皇上亲自铺好的台阶视而不见,宁是要逼着承启帝杀人,而且杀的人还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

    “皇上!”文成皇后悲呼一声,虽无哀求言词,但脸上的神色无不是祈求李玄慈保下长津侯。李玄悯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这会工夫,区区一个长津侯算什么?就算把西昌伯府填进去恐怕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既然是皇后,就该知道什么是母仪天下,到了这般权位,家国天下,有前有后,是长津侯这个废物的姐姐之前,须得先记着自己是大甘的皇后,倘若天子的威严都保不住,所谓皇后,西昌伯府,不过都是一句空谈。

    这一句君无戏言让殿中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便是一向和李落亲近的心腹重臣章荣政杨万里也俯低身子,不敢妄言。

    李玄慈看着李落,李落也看着他。李玄慈在笑,李落也在笑,仿佛两个人说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只待宰的猪羊。李玄慈没有开口,李落说完那四个字之后也没有再开口,尽皆无言,但是却似有千言万语从两个人的眼神里交换给彼此,说了什么,只有他二人知道。

    “来人。”

    “皇上……”文成皇后悲呼哭道。李玄慈居高临下,斜乜趴在脚底的文成皇后,冷声说道,“皇后不胜酒力,送回朝凤宫去。”

    有侍女上前半掺半扶架着文成皇后离开万盛宫,临走之前,她怨毒地瞪了一眼李落,终是未再发一声,总算知道了一个皇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至于晚还是不晚,那得看李玄慈的心思。

    “将长津侯关入天牢。”

    “遵旨。”

    皇宫的禁军将士一向只听命于天子,如今的禁军统领还是霍裁乱。当年宫中数度惊变,此人都能不偏不倚,而后李落和牧天狼崛起,他也是敬而远之,从不亲近。要说卓城,独霍裁乱治下的禁军最中立,当然了,禁军只有一个霍裁乱,并非人人都是霍裁乱,此处最近帝君身侧,一向都是各方势力胶着之地,其中不乏偏向牧天狼的将士。霍裁乱心知肚明,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危及天子安危,他一向听之任之。

    承启帝继位之后,禁军里清洗了不少人,但禁军统领还是霍裁乱。此刻他就在万盛宫里,面无表情地带人将瘫软在地上的长津侯拖了出去,留下一地哀嚎。

    “晦气!”李玄慈面色不善,冷冷盯了西昌伯一眼,“西昌伯,这酒你怕是喝不踏实了,早些回去吧。”

    “老臣遵旨。”西昌伯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出了万盛宫,不知道是回去西昌伯府还是去朝凤宫。李玄悯扫了一眼西昌伯跌跌撞撞的背影,心生怜悯,切莫跑去朝凤宫,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是一个长津侯。当年太师于乘云谋反,出入皇宫横行无忌,所借就是他那位及皇后的妹妹。当年这件事从前到后李玄慈都看在眼里,若说没有芥蒂那是自欺欺人,西昌伯府虽说不如当年的太师府,不过君心难测,谁能料到皇上到底会怎么想。

    李玄慈再饮了几杯酒,他看着还很高兴,一点也没有被方才之事扰了兴致。殿下群臣亦是如此,喜笑颜开,似乎这世上本就没有长津侯这个人。不过不管怎么说,气氛总是比开头的时候差了点,许是酒喝得差不多了,坐在席间闭目醒酒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九哥,你这狠了点吧。”此间万盛宫里,唯有李玄悯能肆无忌惮和他说话,无须顾及龙椅上的那位,也不必害怕他麾下的牧天狼。

    李落笑了笑,道:“心狠手辣和宽宏大量并无分别,早晚的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忌惮些,得几日清闲。”

    “话是这么说,但是……嘿,九哥,你好像变了。”

    李落一怔,笑了笑:“的确是变了。”

    “后悔了?”李玄悯一脸坏笑。

    李落笑骂道:“我看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大为见长。”

    李玄悯哈哈一笑,惹得李玄慈也瞧了过来。李玄悯举杯,李玄慈颔首示意,略是好奇,不知道他和李落在说什么。

    酒宴很快就撤了下去,群臣散尽。

    长明宫里。

    李玄慈揉着眉心,此刻哪里还有半点酒意,一脸寒意,一双眸子杀气四溢,冷冷望着一旁桌前慢条斯理喝着解酒茶的李落。

    “老九,我去你奶奶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下不来台,成心的!?”李玄慈爆了粗口,大发雷霆。还好,这长明宫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旁人。

    李落放下茶杯,含笑说道:“奶奶又没招你,叫她老人家做什么。”

    李玄慈脸一白,呛得连声咳嗽起来,这是憋了一肚子气,一不留神忘了他奶奶也是自己奶奶。

    “怎么,伉俪情深,舍不得?”

    李玄慈哼了一声,没理会李落的调侃,过了一会才说:“一个女人而已,还不值得我们兄弟反目。”

    “别,我可不是这么想,今个若非长津侯对谷梁出言不逊,我本没有打算将他如何。”

第二千五百七十五章 削藩

    “呦,啧啧,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要是有一天我对你定天王王妃出言不逊,你还要像今个这样闹出人命来不可?要是的话早点说,省得我以后犯了你的忌讳。”

    “那倒不会,不过七哥若是出言不逊,我到时候一定会骂回去。”

    李玄慈气结,骂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一养不熟的白眼狼。”

    “话也不能这么说,七哥,如今坐了这张椅子,也该想想怎样除掉我这颗眼中钉了吧。”

    “碍眼是真的,眼中钉倒不至于,我们两个不合,才能让很多人心里踏实,这不还是你说的么。”

    “是我说的,不过今个万盛宫里的事,七哥,别说你没那个盘算。”

    李玄慈嘿嘿一笑,没有吭声。李落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下次再要试探我,换个成气候的,这种人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西昌伯府的脸不值钱,不过七哥你好歹也是当今天子,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还真非要杀人不可?”

    “看你。”

    李玄慈语塞,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玄楼,我觉得自从我登基之后,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

    “谢七哥赞誉。”

    “狗屁,我骂你呢!”

    “哈哈,你现在是天子,该说朕或寡人。”

    “称孤道寡,算了吧,高处不胜寒,旁边有个你也不错,至少能让我睡的不那么踏实。”

    “骂我?”

    “这句是夸你。”李玄慈说完之后微微一顿,微微前倾身子,“我这皇帝也当了一年多了,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赞誉多不胜数,什么大甘的中兴君王,一代明君,不过你还一句好话都没说过呐。”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为难地看着李玄慈:“皇上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李玄慈脸一黑,这称呼都改了,真话假话还有什么意义,算了,别自讨没趣。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刚好和我把朝野内外收拾收拾,我觉得早前你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大甘州府世家豪族太多,架空皇权,须得限制他们的权力和触手,可以有世阀大族,但自成诸侯的绝不能有,久而久之,总有一天会酿成大乱。”

    “削藩之事不容易的,关键在一个度,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如何能让这个天下的利既落在世家大族身上,也不空负了苍生百姓,便是这个天下中兴久安的一把钥匙,至于说外敌来犯,无将可用,无兵可敌,那不是你我能抗衡的事了,就说草海,这万一相柳儿再领着草海铁骑南下,谁也挡不住,到时候就算灭国那也是无可奈何,九泉之下列祖列宗不会怪咱们。”

    “我呸,乌鸦嘴!”

    “哈哈,七哥有心削藩我自然支持,亲疏远近你自己定夺吧,有罚有赏方为上策,不过再如何亲厚也不能尾大不掉,当然也别寒了大甘士子的心。另外削藩一事最忌兵权,天下兵权十之有七在牧天狼,五府州府占得一分,七哥手握两分,削藩是够了,李孤眠这人能当大用,如果不是遇上相柳儿和宋家两位公子这样的对手,这个天下能做他对手的人很少。”

    李玄慈静静地看着李落,没有说话。李落笑道:“你别打我牧天狼的主意,我还有用的。”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

    “是,待不了几天,年关前多半要离开卓城。”

    李玄慈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好像自打你出征西府之后,我们就没在一起过过年关。”

    “好像是吧。”李落笑了笑,“牧天狼日后都是大甘朝廷的,不会是我定天王的,七哥,你知道我为何在你与玄悯之间选择了你么?”

    “为什么?”

    “一来是玄悯的年纪小了点,他若继承皇位,四境必然不稳,须得我分神,别人不说,想来七哥你第一个不服。”

    “不错,我从来都觉得这个天下除了你,不会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上那张龙椅。”

    “其二就是有朝一日我不在卓城,或许死了,或许走了,反正就没了我这个人的那一天,你会重用曾经在我麾下效命的那些人,云无雁、沈向东、章荣政、杨万里等等,这些人真的才是大甘朝廷的中流砥柱,而换成玄悯或是旁人,他们容不下这些在身上打上定天王烙印的人。”

    “这话听着,我觉得应该是句好话。”

    “哈哈,自然是好话,别的不说,七哥你的气度是我们兄弟之中首屈一指的。”

    李玄慈一皱眉头,道:“老九,我怎么听着你有点托孤的意思。”

    “这次我离开,也许能回来,也许回不来,若是能回来,卓城多半我是不愿待了,日后这个天下就都是你的,再无人与你一字并肩,我麾下文臣武将你若善用,可保大甘三十年风调雨顺。”

    李玄慈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总盼着这一天,哪知真有这一天的时候,才发觉心里的滋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哈哈,我在卓城,七哥寝食难安,我若不在,七哥也一样食不安寝不寐,你说我们兄弟这是何苦。”

    李玄慈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次你要去什么地方?”

    “极北深处。”

    “极北深处?”李玄慈眉头紧皱,“当年那些劳什子异鬼的事还没有了结吗?”

    “怎会那么容易。”李落轻轻一笑,“这一战十有八九是我此生最后一战,如果输了,嘿,你我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七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赢了呢?”

    “赢了就赢了吧,不过赢的把握并不大。”

    “如果是你,我赌赢!如果连你都赢不了,这世上就再无能赢之人。”

    “好,那这一次我也赌自己赢。”

    “对手是什么人?”

    “一群翻手之间就能改变整个天下的人,名为渊雪。”

    “渊雪?”李玄慈一脸诧异,早前他从来不曾听闻这样一群人,这难道就是当年极北深处异鬼背后的操控之人,倘若真是那样,的确有改变天下的能力。

第二千五百七十六章 人缘太差

    “过些日子我会昭告天下,若有志同道合之辈,则同去极北。”

    “我能做什么?”

    “当好大甘的天子就好,这种事我也没什么经验,七哥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七哥还是要小心看着玄悯。”

    “玄悯?他……”

    “他若服你,则是你的左膀右臂,国之重器,倘若不服你,七哥便要小心。”

    李玄慈沉默数息,平声说道:“我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七哥早些睡。”李落长身而起,看了一眼长明宫外,微微一叹,“娘娘还在殿外等着。”

    李玄慈冷哼一声:“这点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看着办。”李落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开口,拱手一礼,“走了。”

    殿外,文成皇后一个人孤零零等着,他走出好远,回头看时她还在殿外,也不知道长明宫里的承启帝今夜会不会见她。

    小小序曲未曾掀起风浪,只是不知此刻被关入天牢的长津侯会不会悔不该当初挑衅大甘定天王,至于罪名,名正言顺的有,罗织几条罪状也不难,圣上开了金口,李落一句君无戏言,朝堂上下可都看着。万盛宫一宴之后明面上风平浪静,不过暗地里人心浮动,都瞧着这场天王之争。

    风暴正中的弃名楼倒是安稳的很,难得有闲暇光景,而且人也比平日里凑得更齐整。楚影儿亦从西域回返,见到李落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就自去后院歇息,像是舟车劳顿有些倦了,没有多做寒暄。不过却叫李落愣了好久,只觉好久不见,楚影儿似乎和以前判若两人。到底差在哪了?他想了好半天才醒觉过来,楚影儿竟然没有再带那张青铜面具!虽说她还是她,但是这一趟西域之行,似乎在她身上少了枷锁重负,更见轻灵,这是心结了结之后的破茧重生,不消说,她仗以成名的轻功身法定然大有精进。

    楚影儿回来了,鹧鸪俏也跟着回了卓城。她不似飞鹏堡别的天字杀手,飞鹏堡接的杀人生意还要有人做,不能一直留在大甘。鹧鸪俏的目标本来就是李落,当年是,如今还是,让人垂涎三尺的数万两黄金,纵然是飞鹏堡也不舍得放弃,但是这笔黄金怎么赚倒是难住飞鹏堡了,所以鹧鸪俏暂且也就留在李落身边。只是话说回来了,就算有出手的机会,鹧鸪俏恐怕也不会出手行刺,这里头又是蒙厥拨汗与飞鹏堡的密议,又是飞鹏堡受雇于大甘定天王,简直乱成一团,让她头疼不已,还是杀人简单,取了性命走就是了,哪像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缘夕也在弃名楼,少了翟廖语,他还在追剿罗网的残余势力,有牧天狼暗部和飞鹏堡高手相助,再加上两个精擅傀儡术的绝顶高手,颇有成效,只是远不到斩草除根的地步。罗网行事诡秘难测,李落细细看过翟廖语传书回来的消息,当年罗网在卓城露出蛛丝马迹,多半还是因为他们所扶持之人的缘故,如果只是罗网,李落和牧天狼暗部未必能察觉到这股势力。

    罗网是一只手,操控了卓城里的很多事,布下八绝阵刺杀他,替慧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一手将邓王扶上卓城暗王的地位,背后都有罗网的影子。李落差不多已经能够断定罗网应该就是归藏的兵器,只是不知道这把兵刃在归藏中算不算得上厉害,还是说只是归藏麾下的小喽啰而已。

    见了面须得问清楚些,这次去往漠北深处,十有八九会遇见归藏中人。会是谁?一群陌生人?还是说会有自己相识,且让他大吃一惊的人……李落苦笑一声,一个归藏,一个连山,确有叫人疑神疑鬼的本事。

    巡检司忙了些日子,据说万盛宫设宴那晚离李玄悯和章荣政杨万里几个人近些的人其中有不少犯了案,卖官鬻爵,贪赃舞弊,还有通奸和红杏出墙的丑闻,一时间遍地鸡毛,好一阵子的鸡飞狗跳。

    李落借天子印昭告天下,不日将去漠北深处,若有同行者可前来卓城,三月之后动身启程。

    卓城下了雨,卷着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地。秋雨霏霏,带着雾,如丝,如绢,如雾,如烟。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流进嘴里,有些甜,像米酒,如醺,如梦,如痴,如醉;甜过了之后是苦,还带着麻和涩,很叫舌头不舒畅。

    李落眯着眼睛看天,其实不眯着也没关系,日头被阴云遮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没留下。不过在屋子里待得久了,外头的光线还是有点刺眼,想流眼泪。

    “这都一个多月了,一个人都没有。”风狸瞟了屋檐下怔怔出神的李落一眼,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她本想说他人缘太差,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看着怪可怜的,就别再欺负他了。

    这次去漠北深处,弃名楼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谷梁泪是要去的,除了铁甲精骑和七名天火白袍之外,中军骑亦择武功高强者千二之数同去极北,钱义倪青倪白钟离玺这些悍将都会跟随,暗部亦有人随行,不过除了李落之外,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冷冰自然不会缺席,楚影儿和李缘夕算是中军骑,鹧鸪俏现如今李落去哪她就去哪,别说李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烦。烦也得跟着,万一李落死在极北,那飞鹏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了那笔黄金。

    到时转道北府,再带上吉布楚和几人以及一众鬼猿,到了漠北毕竟还是吉布楚和更熟悉,日后仰仗她的时候不会少。牧天狼众将都被他留在大甘,诸将请命,李落一个没允,不管日后他们继续为官,替朝廷效力,还是归隐山林,总归不能和他去送死,此番随他出征的中军骑将士是不得已而为之,打定主意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要他们活着返回大甘。

    这是痴心妄想,他知道,同他出征漠北的将士也知道,这一次和以前一样,一定还会死人的。

第二千五百七十七章 举家到访

    不过没有人害怕,谈笑风生,准备行装,草海的风光还是值得再去领略一番。

    风狸和甘琦都会去,所以风狸才会有感而发,这天子诏书发了一个多月,弃名楼除了他们还是他们,就没见有人打算同他一起去。

    啧啧,也就小姐傻,苦命呦,害得自己也命苦起来。

    北上草海所为何事,诏书里没有写,李落没有说,不过他知道该明白的人都会明白,不明白的人就无须他们知道,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只怕这整个天下便要乱了。

    巡检司诸僚他只字未提,朝堂上就只说给承启帝知道,承启帝自然不会大肆宣扬,无论他想不想承认,如今他根基未稳,羽翼未丰,一旦李落出什么意外,势必会影响大甘的根基。

    临行的日子近了。

    弃名楼里众人开始收拾行囊,不日北上,李玄悯和宫里都来了人,本想劝李落过完年关再走,不过李落言道早一日去,免得再生事端。劝说无果,便也只好作罢,数日之后,李落离开卓城的消息不胫而走,都在猜测他此行的目的,不过知情者皆都缄默三口,兼之他并未调遣兵马,此番北上的用意颇让人难解。

    这日,李落正要去巡检司处理政务,离府前被谷梁泪叫住,叫他晚间早些回来,今个府里请了人过来一起吃饭。李落颇为惊讶,谷梁泪极少自作主张邀人来弃名楼,当初云妃在时她倒是常来,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不亲自到,甚少见谷梁泪在卓城有什么亲近之人。谷梁泪也没说她请的人是谁,只叮嘱叫他早点回府,别的没再多说。

    李落虽有惊讶,不过没有多问,答应下来,现在巡检司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若真去了,眼见着司衙里的官吏一个个拘束紧张,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午后和杨万里闲聊了一会,说起卓城里的大小事和在或不在的故人,两人不甚唏嘘,过眼云烟果然是过眼云烟。杨万里欲言又止,好像想问什么,只是不便开口,李落颇觉有趣,知道他为人古板,不便开口的话那就不问了。

    回到弃名楼的时候天还亮着,院子里叽叽喳喳,什么时候都不少了笑声,很欢快,也很热闹,他在与不在,弃名楼都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王府深邃规矩繁多的模样,听人说和弃名楼百美同园并称卓城双景。

    怪了,今个怎么正堂里还多了个孩子的声音。李落摸了摸鼻尖,正打算进去瞧瞧,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一张垮了一半,眼泪汪汪,鼻涕都快流出来的一张胖脸,着实吓了他一跳,提气喝道:“哪来的妖怪,看脚!”

    来人身形圆润,躲起来倒还轻巧,扭过身子让开不算快的一脚,一把拽着李落衣袖,一脸悲苦,好似被人蹂躏了千遍万遍一般。

    “四弟,我心里苦哇。”

    “滚!”李落甩开他的手,慢了一会工夫,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口水就粘到袖子上了,恶心的直想吐。

    胖子不是别人,是章泽柳。李落一皱眉头,问道:“你来干嘛?”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来!”章泽柳一脸委屈地说。

    “我说你长点出息,瞧瞧承宁,人家都做了领军统领,你还混吃混喝,又跑来我府里看姑娘,溯雪都和我说过好几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我府上那些丫头身手都不弱,像你这样的,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到时候乌眼青我看你回去怎么给夫人交代。”

    “什么话!我章泽柳是这样的人嘛,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的人我两只手供着都来不及,再说了,你就信溯雪那丫头编排我,这些年城里那帮孙子哪个不想来你府里拈花惹草,都叫我给打回去了,我兄弟的人,呸,他们也敢乱看!”

    “再说你没来过!”

    “嘿嘿,不多,不多,偶尔来过一两次。”

    李落一脸鄙夷:“他们是怕你吗,沆瀣一气,我还不知道,他们怕的是晋王和英王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多少也怕我点,嘿嘿。”章泽柳搓着手,一脸奸笑。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说完李落顿了顿,“吃完饭再滚蛋也行。”

    “今不是我自己来的。”

    “咦,还有谁?”

    “柳烟也来了,还有犬子小麟。”

    “你们?”李落愕然,举家造访,这是何故?

    “你不知道?今个是王妃邀我们来的。”

    “谷梁?”李落一怔,这才知道她说邀了人是什么人,难怪今日得见杨万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这老头忒地小心,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李落转即一笑,“进去瞧瞧,我还没见过你和杨姑娘的孩子呢。”说完就要走,身后章泽柳使劲拉着他,“又怎么了?闯祸了?”

    “没有没有,我就想问问,你府里那个三夫人是什么来头?”

    “三夫人?你是说沉鱼?她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章泽柳的眼泪断线珠子一般掉了下来,真叫他吃了一惊,难不成真闯祸了,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玄楼,我觉着……我在卓城真的算挺有钱的,我家老头子操持冢宰府,没个油水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想想啊,以前咱们出去喝花酒哪次不是我掏钱!但是这一回我是真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那个夫人简直就是个散财龙女,光用银票就能砸死我,我算是明白,敢情这半辈子是白过了。”

    李落瞧着章泽柳的苦相不禁乐了,和漱家比有钱,勇气可嘉,若不是承启帝把国库搬出来比量比量,整个大甘就没人敢说比漱家有钱,倘若冢宰府的钱真比金玉满堂还多,真到那个时候李落都救不了章家父子!

    “比你有钱又能如何?”

    “哎,你不知道啊,银子是我的自尊心,我的面子,有朝一日你的面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还狠狠碾上几脚,在地上摩擦,心里能是什么滋味。”章泽柳垂头丧气地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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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读过许多书,识得万千字,要是个太平年就教几个蒙童,得闲听听曲,再找几个狐朋狗友,偷看谁家姑娘好看。
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走的路远,知道草海深处有一座积雪万年不化的高山,那十万山后有一道地龙遮天的天火,天下之大也不过是一张棋盘。有红颜知己,有诸子百家,难得一刻清静,那就凑热闹下上两手闲棋,等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看看年少时埋在海棠树下的那坛酒熟了没有。九皇子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皇子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皇子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