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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弃营的准备

    熊弼霆神色极为诚恳,自从李落与瑶庭令狐丹一战之后,熊弼霆人前马后将李落奉为天人,虽因两人份属不同,表面上不能太着痕迹,但心底深处熊弼霆已是心悦诚服。顶点23S.更新最快

    “如果你信我,那就听我一言,早些作打算。”

    “王爷请下令。”

    李落示意熊弼霆附耳过来,低语片刻。熊弼霆一脸讶色,眉宇间的忧色深沉的能凝出水来,张了张口,转即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声应道:“末将这就去办。”说完招呼了数名亲卫,急匆匆下了台。

    李落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忧愁,风见凉,起自东南,这一夜可千万不要下了雨。

    关悦诸将率部出兵,大营瞬间空了许多,这一次劫营带走了三万余精兵强将,留在大营中的不足两万之数,而且多是老弱病残,不堪大用。

    劫营的矛头直冲胡丹司,胡丹司此番南下的兵将最少,只有四万余众,而且战力与蒙厥和瑶庭相较要稍逊一筹,自然被关悦诸将意中。

    这一战,关悦倒也没想着能一举击溃北疆来犯之敌,只要能破了胡丹司大营,大胜一场,为定北军扬名立万就足够了,剩下的来日再战。

    如果此战大胜,草海诸部三去其一,士气势必大受影响,定北军大部挥军北上,也许能一战将敌军赶出掖凉州。

    关悦斗志昂扬,军心齐整,只是李落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平心而论,实则并不看好这次劫营,先不说大胜云云,只要能全身而退,不要把将士性命丢在敌营阵前就好。

    关悦离营之后李落也没有闲着,和熊弼霆各自忙碌,营中上下朝夕必争,连营里的厨子大夫都帮着忙前忙后,一眼望去比年关时的集市还要热闹。

    关悦离营之后熊弼霆对李落言听计从,喝令麾下将士一丝不苟的按照李落授意行事,不可有半点差池。

    虽说营中以老弱病残居多,但反而更加齐整,众人齐心协力,没有丝毫马虎。堂堂大甘王爷都不辞辛劳,与营中的寻常士卒同心一力,旁人更没有什么理由偷懒。数个时辰之后,营中如火如荼的繁忙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营中台,太叔古如同一杆长枪,钉在这里寸步不移,不错过营外一丝一毫的异状。

    李落飞身跃上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沉声问道:“太叔兄,有什么异常么?”

    太叔古摇了摇头,道:“没有,自从关将军离营之后,到现在为止,既不见敌军来袭,也没有其他异状,安静的很。”

    李落眉头一皱,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胡丹司大营也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至少在这里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一如往昔。”

    李落望着营外无尽的黑暗,傍晚时分天上有几片闲云,到了入夜之后似乎云彩更多了,抬头看不见星光,旷野四下黑沉沉一片,就连远处敌营隐约的灯火也被夜色遮挡,变得模糊起来。

    “没有火光?”

    “没有。”

    李落心中一寒,倒吸了一口凉气,凝重说道:“有古怪,可能出事了。”

    太叔古一怔,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夜晚劫营必有战火,关将军率三万余众攻讨,不会这么安静,除非……”

    “除非胡丹司早有准备,等着大甘将士自投罗网。”太叔古心中一跳,骇然喝道。

    “也许不是胡丹司。”李落喃喃自语,心头极是沉重。此去劫营倘若失手,草海诸部趁势来袭,这座大营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

    熊弼霆也赶了过来,看见李落随意一礼,大声说道:“王爷,都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好了。”

    “好,熊将军,今夜做弃营的准备。”

    “啊?王爷,这?”

    “前方可能有变,早作打算为上,如果是我误判局势,后果由我承担,熊将军依令行事就好。”

    熊弼霆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要弃营的地步,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一声道:“王爷,可要末将多派些弟兄前去打探打探消息?”

    “不用了,让营中探马将士即刻回营候命。”

    “末将遵令。”熊弼霆抱拳一礼,还没有歇上几口气就又去到营中各处传令。

    太叔古神色凝重,沉声问道:“王爷,已经这么危险了?”

    “只怕犹有过之,太叔兄,你和我率三千精锐将士,如果军营有变,一定要将来犯之敌阻在营外半个时辰。”李落微微一顿,望着太叔古轻声接道,“这是一场苦战。”

    太叔古展颜一笑道:“好,太叔古舍命陪王爷,万死不辞。”

    “还有我。”姑苏小娘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台,清冷说道。

    李落点了点头,和颜示谢。钱义四将伤势初愈,不能久战,如今能凭借于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就只有太叔古和姑苏小娘了。此际排兵布阵捉襟见肘,倘若中军帐下的天狼骑将士在,九宫大阵最善以少敌多,或许能抵挡一阵,现在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王爷,既然已猜到关将军可能遇险,咱们要不要出兵营救?”

    李落沉吟数息,淡淡说道:“来不及了,分兵营救只会败的更惨,尽人事,听天命。”

    太叔古心中一凉,何曾从李落口中听到过天命一词,以往都是瞒天过海,与天争胜才是。今夜一战,不管这座大营守不守得住,关悦诸将凶多吉少。

    午夜过后,空气越来越黏稠,有些湿乎乎的感觉,异常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

    大营正门后,三千大甘将士屏息静气,一言不发。太叔古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昆仑钩,眼中厉芒时隐时现,等着将要来临的一场大战。姑苏小娘依旧是这幅冷漠的模样,双眼微闭,靠在营墙上闭目养神。

    半空中,李落独自一人站在台上,无悲无喜,定定望着前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营外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几匹战马等的不耐烦了,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假寐。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敌兵假扮的

    营中这些待命的将士倒没什么不耐的神色,安安静静的列阵戒备,或许很少有被人如此器重的时候,台上的背影仿佛成了知己,士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顶点23S.更新最快

    这样安静的氛围中最难熬的就是光阴,熊弼霆掌心出汗,嘴角发苦,不禁暗骂了一声,好歹自己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竟然这样心浮气躁,被别人看出来还不得好生笑话一番。

    就在熊弼霆暗暗提醒自己的时候,头顶李落沉喝一声:“来了。”

    众将士心神皆是一震,听到这个消息,不是惶恐害怕,反而诡异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

    随着李落的一声沉喝,一刻之后,透过营墙的缝隙,远处夜空中出现了零星点点的火光,是行军火把。行军火把本该是整齐划一,而众人眼前的这一支却东倒西歪,杂乱不堪,仿佛没头苍蝇般慌不择路的乱冲乱撞。

    熊弼霆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虽然李落曾言关悦此去劫营凶多吉少,但没有亲眼看见,心里怎么也存着一分侥幸。如今看着残兵败将抱头鼠窜,熊弼霆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不管怎么说都是同在一营之中的兄弟。

    残部将士仓皇向营中跑来,身后亮起了无数火把,井然有序,这是追兵。也不知道前方战事出了什么变故,但显然大甘将士中了埋伏,惨不堪言。

    杂乱的火把离营门越来越近,而身后草海诸部的追兵也更加的近了,几乎就要咬上大甘残兵的尾巴。逃跑的骑兵将士手中火把不时有掉落在地上,顷刻间就已熄灭。不知道是哪个营中的领将见状,大喝一声道:“快,都熄了火把!”

    追兵已进了一箭之地,如今手中再掌着火把无异是自寻死路。一众将士慌忙将手中火把抛在地上,趁着夜色逃窜,好在这里离大营已经不远了,路途熟悉,不至于不识路或者马失前蹄。

    前面的将士没有了火把,忽然间融进了黑夜之中,身后追兵稍稍慢了一分,以防有诈,皆都谨慎起来。而此刻大甘营中的将士都提着心吊着胆,给自己的袍泽弟兄暗暗鼓劲,只剩下这么点路程了,可千万要活着回来。

    终于,一个骑兵将士率先冲出黑暗,进入营中诸将的视线范围之内,满脸血污,摇摇欲坠,挥了挥手,涩哑着大喊道:“快开营门,我们中伏了!”

    紧跟在这名将士身后又冲出了许多人,一个个都是疲于奔命的狼狈模样,丢盔弃甲,凄惨难言。

    不能耽搁,如果有片刻的耽误,身后追兵必将追杀过来,伤了这些逃回军营的将士性命还在次要,万一被草海骑兵趁机冲进大营,那就追悔莫及了。

    熊弼霆抬头看了李落一眼,李落神色幽冷,仿佛成了一座石雕。熊弼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大喝道:“快打开营门。”说完又抬头看了李落一眼。李落并没有反驳的意思,熊弼霆这才松了一口气。

    营门大开,残部将士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熊弼霆大吼道:“都别乱,格老子的,别他娘的挡着后边的路,找死么!”

    熊弼霆大声喝骂,收拢残兵败将,有数名营中将士就要上前相帮。忽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奔出去的数名大甘将士扫了回去,清冷沉喝道:“放箭!”

    这一声喝令来的很突然,让一众将士摸不着头脑,皆都错愕的望向熊弼霆。熊弼霆也是呆了一呆,茫然不解的看着站在人前的李落。

    听令而行的只有两人,太叔古和姑苏小娘。

    太叔古劈手抢过身旁将士手中弓弩,弯弓搭箭,狠辣无情的射向刚要逃回大营的将士,高声喝道:“快放箭。”

    这会工夫,姑苏小娘拿着一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劲弓,已经射了三箭有余,武艺虽然高明,但这箭术多少有点不敢恭维,三箭中一,而且还是肩头,没有致命。不过利箭破空的气势倒是足的很,吓了营内营外将士一大跳。

    营外有将士气急怒喝道:“你们干什么!?”

    这个时候熊弼霆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背心阵阵发凉,嘴角微微抽搐,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放箭!”说完这两个字,仿佛抽空了熊弼霆身上所有的力气,脑袋嗡嗡作响,眼前这个单薄的背影一瞬间变得可怕起来。

    军令之下莫敢不从,如果还有人怀疑李落所传的命令,但熊弼霆一声断喝,麾下将士无意识的就齐齐弯弓射箭,射向还来不及跑回大营的将士。

    这自相残杀的一幕让人瞧着阵阵发寒,熊弼霆硬起心肠,连声催促怒喝:“放箭,一个不留,杀!”

    前后不过数息光景,营门前已是手足相残。箭虽然没有停歇,但放箭的将士心却在不住颤抖,听着不远处将士呼喊咒骂的声音,就连握弓的手也有些酥软无力。

    一阵箭雨之后,熊弼霆眼神一滞,突然觉得不大对劲。营外这些仓皇逃回来的将士似乎身手都还不错,在看似惊弓之鸟的表象之下,数轮箭雨,死伤的却并没有预料的那么多,也没有四散逃开,反而向营门又近了许多。

    熊弼霆脸色大变,狂吼道:“放箭,这帮孙子是敌兵假扮的!”

    这一声将心怀不忍的大甘将士惊醒了过来,难怪会有这么残忍的军令,原来早就看出来这些人的真正身份。

    此番箭雨,骤然狠毒了三分,劲头十足,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被熊弼霆喝破行踪,假扮大甘将士的敌营士卒非但没有退去,反而迎着利箭冲了过来,比起刚刚假装的逃命模样还要再快三分。

    营门在望,一旦让草海将士冲进大营,不必等太久,身后骑兵大军必将趁势而入,到那个时候就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营中诸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咬紧牙关,狠辣无情的射向每一个试图靠近军营大门的草海将士。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营门前的厮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顶点23S.更新最快

    熊弼霆悬起的心稍稍放了放,幸亏有李落这一声传令,弓箭早飞出去了半刻,在敌兵将士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后就即刻下令射杀,侥幸没死抢到营门前的已经十不足二三,被大甘将士围攻至死。熊弼霆心有余悸,依着草海将士如此犀利的冲锋,再晚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冲到营门前的敌兵将士已经零散稀疏起来,不过不管是中箭身亡,还是躲开强弓劲弩,向营门杀来的草海兵将俱都悍不畏死,的确让大甘将士佩服。

    敌兵阵中,一个身穿大甘军服的将士挑飞几支长箭,借战马猛冲几步,整个人贴着地面急速靠了过来,宛若一头夜鬼。双手也不闲着,神臂弓弓弦破空,利箭如流星飞蝗一般刺入大甘军营之中,每每弦响,必有将士中箭而亡,准头胜过姑苏小娘千百倍。

    李落双目一寒,忽然只身闯出营外,向来人迎了过去。草海来将脸上闪过惊讶神色,收起长弓,凝神戒备相向而来的李落。

    利箭无眼,不单罩向草海将士,也将李落置于箭雨之下。熊弼霆一惊,急忙扬手止住弓手,反正活下来的草海将士也不多了,就算他们冲上来也无济于事。

    李落手握银枪,一寸长一寸强,先发制人,进其锐退其速,若舞梨花,变化莫测。来人不敢大意,腰间长刀破鞘飞出,就像是平地刮起了一道狂风,簌簌作响,丝毫不让的迎向长枪,正是狂鹰的狂沙刀法。

    两道身影错身而过,在几声雨打芭蕉的急促撞击声后又归于平静。

    “哈哈,果然厉害,没想到定天王的枪法也这样不同凡响。”

    “以前听说阁下纵横漠北,无拘无束,没想到竟然会投身蒙厥帐下,这才是真的不同凡响。”

    “定天王大可不必呈口舌之快,世人于我都冠以马贼的称呼,只是劫一人或者劫一城怎有劫一国来得痛快。”

    “人各有志,尊驾志向远大无可厚非,那就沙场上见真章吧。”

    说话间两人又再交手数招,李落的枪攻不破狂鹰的刀,狂鹰的刀也闯不过李落布下的层层枪影。狂鹰当机立断,呼啸一声,带着还有命的草海将士远远离去,没入黑暗之中。

    李落没有追赶,提枪回营,不等众将士说话,沉喝道:“各营戒备,迎敌。”

    熊弼霆大喝一声:“关营门!”

    栅门缓缓落下,诸营将士各司其职,好大一座军营顷刻间空荡起来,显得有些离奇诡异。

    李落和熊弼霆几人站在营楼上远眺追兵,约莫是收到了消息,诈计不成,这些草海骑兵将士顿了一顿,而后才逼近过来。前进的速度比起刚才要慢一些,也怕中了大甘的埋伏。

    “王爷,敌兵攻过来了。”熊弼霆沉声说道。

    “嗯,此战避无可避,熊将军,草海诸部攻营之后,由你来统领各营将士,不可延误时机。”

    “末将明白。”熊弼霆应了一声,道,“不如让王爷排兵布阵,末将还是上阵厮杀的好。”

    李落摇了摇头,道:“此刻营中皆是你麾下将士,军令通传不会有耽搁,如遇紧急军情,我会让太叔少侠去找你。”

    “末将遵令。”熊弼霆应了下来。

    许是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熊弼霆伸手拍了几计耳光,让自己镇定下来,找些话岔开心里紧张的念头,随意问道:“王爷,你怎么知道先前那些人是敌兵假扮的?”

    “我不知道。”

    “咦!?那王爷……”

    李落转头看着熊弼霆,眼神平淡无奇,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平声说道:“如果杀错了,也是该杀。”

    熊弼霆听完李落这句话的确镇定下来了,不但没有胡思乱想,整个人如坠冰窖,心底泛起阵阵寒气,酷热难耐的入夏三伏竟和寒冬腊月差不了多少,冷的连思绪都有冻僵的征兆。

    “来了。”李落淡淡的说了一句,对熊弼霆脸上的异色似未所觉,长啸一声,道,“守住营门,众将士听我号令。”随即扬起手,冷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草海将士,数息之后,大喝一声,“放!”

    箭如雨下,一个个都成了索命的恶鬼,到了夜里更加狠毒。战马嘶鸣,将士咆哮,这一阵箭雨下也不知道多少草海士卒命丧黄泉。不过敌军人数远超过此刻守营的大甘将士,箭雨稍稍阻挡了草海骑兵冲击的速度,不过转眼间就有更多的将士冲到了大营前。短兵相接,弓弩已无效用,剩下的就是真刀真枪的血肉厮杀。

    大甘守军还是受了分兵劫营的连累,战力远远不足,营楼上的箭手并没有给草海诸部将士造成太大的伤亡,最多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营门前的厮杀最为惨烈,草海众将轮番冲杀,不给大甘将士丝毫喘息的机会。李落率三千将士死守大营正门,大营东西两侧各有敌军将士分兵攻打,好在前些时候修筑的防波堤起了效用,阻住了半数敌兵,要不然只是这一轮冲杀,差不多就能破开大甘军营。

    草海诸部连日袭营溺战,对大甘军营外的绊马索、陷马坑已经了若指掌,不到半柱香的工夫,这些陷坑已被草海将士填平,大军长驱直入,东西两营营门同时告急。

    李落率领麾下将士各处奔波,凡战事紧急之地必有李落的身影。手中的长枪已经断了一根,如今换了一柄熟铁大枪,枪下亡魂难以计数,拼尽全力将攻进大营的草海将士再迫回大营之外。

    草海诸将自然不会放任李落,集合了一支由数十高手而成的小队,狂鹰和格日勒图赫然在列,只是这两个人就已经不好对付了,更不要说还有数名一流高手从旁虎视眈眈,李落就算有三头六臂,一时间想要取胜也是千难万难。好在这些高手都颇为自傲,诸如狂鹰,便不屑与旁人联手围攻李落,要不然单是这些人就够李落应付的。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依计撤出大营

    不过只要李落出现在两军阵前,这些高手便如闻到血腥的胡狼,转瞬之间蜂拥而至,不求一举击杀李落,只要困住李落就足够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李落所到之处战事稍缓,但别处敌兵的攻势就会更凶更狠。李落疲于奔命,自从被草海高手盯上之后,非但没有取几个敌将的性命,反而身上多了数道伤口,任谁看都只是困兽犹斗。

    大营处处告急,已有数处营墙被草海敌兵攻破,东营营门失守,草海诸将长驱直入,大甘守军大势已去。

    姑苏小娘死守军营正门,寸步未离。东营营门被攻破的瞬间,大营正门也守不住了,三千将士此刻剩下五百不到,余下将士悉数战死,姑苏小娘收拢残兵,撤了回来,借助营中地势,勉力阻挡敌军冲杀,战况之惨烈远胜先前定北军与草海联军的交手。

    营中到处都是草海兵将的身影,太叔古挑飞两个草海骑兵,抢到李落身边,大声说道:“王爷,营破了。”

    李落清冷应了一声,平声说道:“太叔兄,转告熊将军,收拢军中将士,依计撤出大营,我留下来断后。”

    太叔古答应一声,独自一人转身杀入乱军之中。李落环目一扫,守营一战,从草海联军攻营到现在还不足半个时辰,李落布下的过万将士已死伤过半,再稍稍迟上片刻,恐怕这剩下的几千将士也都会死在草海兵将的兵刃和马蹄之下。

    李落长啸一声,枪法骤变,大开大合,如有排山倒海之势,将拦在路上的草海兵将尽数挑飞,收拢三五成群各自为战的大甘将士。一路行进,李落手下没有一合之将,不出一刻,身后聚集了千余大甘将士,跟随李落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样霸道的枪法难以久持,李落知道,敌营中的高手也知道,先避其锋,等李落力竭时再一击图之。

    大甘将士在李落的带领下渐渐与草海兵将分离开来,两军将士泾渭分明,不再有混战的情形。其余别处将士在熊弼霆率领下已经先一步撤向后营,弃营的打算十分明显。

    草海诸将倒也不急于一时,就算让大甘这些残兵败将先撤一步也没什么打紧。营中剩下的战马不多,大多数被先前劫营的将士带走,眼下都成了草海联军收缴的战利品。而剩下的大甘将士多是步兵,就算逃出大营,两条腿还能快过四条腿的战马不成,军心涣散之后杀起来更容易。

    李落心中发苦,万余将士,如今跟在自己身旁的只有不到两千之数了,也许有早一步撤向后营的士卒,但也不会超过千余。这一场短兵相接,除了最先开始在营门前大甘将士凭借营中机关布置抵挡了数刻,草海众将攻入大营之后胜负的平衡骤然倾覆,几乎成了一面倒的绞杀。大甘将士除了寥寥几处外,余下的大多都没有还手之力,被草海兵将肆意屠杀。

    李落虽然对草海诸部将士的战力早有估计,但着实没有料到竟然如此可怖,悍不畏死只是常态,更有嗜血疯狂的残忍,预料不及,就是如此惨重的代价。

    诸将没有恋战,李落和姑苏小娘率领数百营中仅存的高手断后,喝令其余将士即刻逃往后营。令出,军心瞬间就倒塌了,在如狼似虎的草海将士面前,只因为李落坚韧的背影才稳住军心,不至于让身后将士方寸大乱。现今李落下令撤退,几乎在同时之间,这些士卒争先恐后的撤向后营,早已被草海诸部将士杀寒了胆。

    看见众将士撤出一段距离,李落呼啸一声,且战且退,极快的向后营靠了过去,也做出弃营逃生的样子。

    大营超过半数已被敌军所控,战马、粮草辎重,还有不少军械机关都落入草海将士手中,看起来大甘将士撤退的极是仓促,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收拢这些战备物资多少分了草海诸将的心神,攻势缓了一缓,李落诸人借机和草海追击的将士拉开距离,而后拼命后撤,速度极快,让这些原本奉令追杀的草海兵将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在李落退入一座营帐之后,猛然从后营暴出一声怒吼:“放箭!”

    弓弦的震鸣声在前营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看的更加真切,这是火箭,划过夜晚,仿佛是夜空中的繁星坠入凡间,不求伤敌,而是射向大营各处。

    火箭气势汹汹,却没什么准头,似乎只是为了展示这种昙花一现的美,璀璨如烟花,但难成气候。

    草海众将错愕不解,不明白大甘将士弄得什么玄虚。火箭破空宛若流星,来的很快,叮叮当当的扎在营中各处,有的落在帐篷上,有的落在空地里,还有些射向粮草辎重。

    这些射向粮草辎重的火箭自然是草海兵将首要目标,如果被火箭引燃粮草,此战胜果就要大打折扣。箭还没有落下去,草海将士已经做好灭火的准备,只当这是大甘将士两败俱伤的垂死挣扎而已。

    除了这些刺向粮草辎重的火箭很快被草海将士扑灭外,其余别处的火箭都烧了起来。大营之中星火点点,环绕在攻入大营的草海将士周围。忽然,有人轻咦一声:“这火怎么烧的这么快?”

    应着话声,数处火苗猛然窜高三尺有余,一道道火舞银蛇游动在大营地面各处,沿途经过的不管是营帐还是骡车,瞬间就引燃起来,化成一个个大大的火球,将整个大营照的通明透亮。

    火起的极快,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而且在转瞬间将整个大营连在了一起,化身火海,所有的粮草辎重尽都付之一炬,没有半分犹豫和惋惜的意思。

    “中计了,快撤!”醒觉过来的草海将士厉声狂喊,马嘶声、将士的咒骂声,在烈火烧起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脆弱。

    不单只是这些,还有大甘将士在营中留下的火药,有几十处,火势引过来的时候俱都发出猛烈的爆炸。

第一千一百章 火烧连营

    不少草海将士葬身火海,一声不响就已丧命的还算好些,最凄惨的是这些火苗借着油粘在身上的将士,慢慢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烧死,临死前的哭喊声简直就是地狱魔音,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传给能听到这个声音的每一个人。顶点23S.更新最快

    这把火烧起来,整个大营都将不复存在。

    后营数里外有一座小山坡,大甘残存性命的将士聚在李落和熊弼霆身后,寂静无声的看着映红了半边天的大营。临死前的嚎叫隔得这么远还能听见,火势最盛的地方火苗有数丈高低,不时还有爆炸的声音传过来,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

    刺鼻的烟气飘了过来,不知道是胡思乱想还是其他的缘故,仿佛能从烟味中闻到肉烧焦了的味道,还有让人反胃的油烟气味,让不少将士忍不住呕吐起来。熊弼霆的脸色亦有些发白,火攻、坑杀此类是两军交战最为残忍的手段,也是最常见的手段。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火海中挣扎哭嚎,最后再渐渐沉寂下去,化成一段段焦炭,谁也会心惊肉跳,像李落这样神色不惊、清冷自若的只是少数。

    这场大火没有一时半刻灭不了,为了布下这火烧连营的埋伏,李落耗尽了大营中所有的火药和火油,就连后营伙房里的肥油都拿来做助火之用。这一场大火不但阻止了草海联军南下的脚步,而且更将定北军一座军营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一叶草都没有剩下。

    入夏天干物燥,火烧的更加肆无忌惮,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今夜无星无月,远处山谷旷野被烈火盖上了一层血红色,一眼望去,这座烈焰中的大营就好像是一朵绽放的末世红莲,妖艳夺目。

    李落看着远方大火,无悲无喜,这样一场冲天烈焰,想必站在涧北城城头上也应该有所察觉吧。

    蓦地,李落额头一凉,四下的风忽然又凉了几分。李落黯然一叹,平声说道:“撤军。”

    这个地方熊弼霆早就不想待了,闻言大喝一声:“撤军!”

    众将士调转过去,向涧北城的方向行进。刚走出数步,就有将士惊呼道:“咦,下雨了!”

    天上飘起了小雨,风凉的很快,要不了多久这场雨会下的更大,足以浇灭身后军营中的大火。

    熊弼霆喝令众将士加紧行军,尽早撤回身后大甘阵线之内。草海联军受阻,死伤惨重,难保大火熄灭之后这些北疆草莽不会怀恨在心,趁夜追杀过来,如今先一步汇合就多一分平安。

    李落沉默寡言,少有说话,旁人看着还以为李落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心生懊恼,都不敢上前说话。然则李落并没有这样的心思,这场雨早有预料,最早今夜,最晚翌日清晨,或大或小总归是要下的。火烧连营的计策是李落不久前才想到的,如果这场雨下的再早一些,那便没有什么火烧连营了,能有多少将士逃出去李落实无把握。在天地面前人力显得格外渺小脆弱,不该奢求这场雨不会下,而是该庆幸这场雨下的晚了些,无论如何,总该要知足才对。

    雨果然很快就大了起来,冲入营中的草海将士命不该绝,该有不少人能活下来。想到这里,李落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就是自己也没有留意到。

    此夜一战,抛去关悦诸将劫营所率的将士不算,留在大营中熊弼霆所部将士不足两万,眼下还跟在李落诸将身后的只有不到五千人,加上走散的,偷跑离营的和先前已被李落遣离军营的伙夫大夫以及老弱病残,约莫也就七八千将士侥幸活命,剩下逾万兵将尽都战死沙场。这一把火不只是烧了草海联军,也将大甘将士的遗骸付之一炬。

    清晨时分,众人遇到了定北军派出来的前锋营将士,昨夜大火的确引起了后军的注意,不过没有军令,营中将领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先派出前锋斥候营,大军整装,但没有离营。

    所幸草海骑兵并没有追过来,看来昨夜的一场大火也让草海联军损伤颇重,伤了元气。

    李落和熊弼霆率部抵达后军军营,这一次涧北城没有再让李落为难,众人刚刚休息了一小会,午时也才刚过去,就有涧北城军令传来,命后军将领和前军熊弼霆残部即刻返回涧北城,后撤阵线,不得有误。

    前营失守,关悦生死不明,后军将领也着实没有胆量敢挡在涧北城和草海联军之间,看到淳亲王的军令,不禁如释重负,这才将悬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

    后军将领姓张名燕,也是定北军军中一十二将之一,不过排名靠后些,没有木归塞和关悦的名气大。张燕向李落和熊弼霆禀明军令的意思,熊弼霆不置可否,手下的残兵战力不足,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能回去当然最好。李落早就看出定北军布下的前后两道阵线不堪大用,平白送羊入虎口,现在撤军虽然晚了,但亡羊补牢总好过一意孤行,也便没有多说什么,让张燕依令行事就好。

    后军将士弃营而去,能带走的尽数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昨夜雨下的不小,营中诸物有些潮湿,火虽然烧了起来,但火势不大,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好在是东南风向,浓烟都飘向裘雀府一带,没有呛着弃营而去的将士。

    还没有到涧北城,不知道是淳亲王还是慧王授意,数次派出城中近卫传令,让李落先一步回城。李落拖后几天,等着大军进了涧北地界,这才和太叔古姑苏小娘二人辞别熊弼霆和张燕,先行赶回涧北城。

    到了城外,早早有一队人马等在这里,看样子很早就出城相候了。李落看见的时候一个个俱都无精打采,三三两两坐在道旁。

    领头的人与李落同朝为官,有段时间还和李落同处一个衙门,中书令上大夫阎凤鸣。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中书三杰

    阎凤鸣此次原本也是出使秀同使团中的一员,没想到回来涧北城之后竟然没走,一直留在这里。顶点23S.更新最快

    阎凤鸣看见李落,眼中异芒一闪,呵斥了身旁恭候的从人几声,高声说道:“下官参见王爷,奉命特在此相候。”

    “阎大人多礼了,不必客气。不敢劳烦阎大人亲自出城迎接,得罪了。”李落翻身下马,回礼和声应道。

    阎凤鸣也不客套,更没有阿谀奉承的模样,李落刚刚说完话便即直起了腰,面容冷淡刻板的看着李落。

    李落没有生恼,阎凤鸣与太叔闲愁曾经同科殿试,都算是已故先帝的门生。不像太叔闲愁有宗族靠山,仕途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阎凤鸣就差了些,现在还是个中书令上大夫,身份虽说尊贵,但在中书令这个职权衙门里却可有可无,没什么实权,说起来还不及中书令少卿和中书侍郎,更不能和中书令令监相比了。

    比起大甘朝廷数以万计的官吏朝臣,中书令上大夫也算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官职,不过在心高气傲之辈眼中这个官职就有些鸡肋,名为上大夫,实则也就算是谏官一流。郁郁不得志者十有**,手中没有实权,但指点起江山来却是比旁人更加起劲,便觉得没有一展才华的机会。这其中不乏一些笔墨了得的文人墨客,的确有几分才气,对酒当歌,好一个狂放不羁,倒也流传了不少诗词佳作,当真要说起来在月下春江该是名气更加响亮些。

    阎凤鸣就是其中之一,此人自视清高,旁人瞧着就有些自命不凡的意味。在中书令阎凤鸣我行我素,很少与同僚为伍,谁的面子也不买,再加上敢于直言进谏,得罪的人着实不少,性格又古怪了些,时常受人排挤冷眼。但阎凤鸣却不以为意,颇有些鹤立鸡群的超然之态,如果受人白眼也是冷笑置之,大约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李落在中书令当过些日子的参政知事,与阎凤鸣见过几面。当时李落的风头正劲,是朝廷新贵,平时和这位上大夫碰面时也没有给过李落什么好脸色,多半都是冷冰冰的漠然神态,最多打一声招呼而已。所以见到阎凤鸣这个样子,李落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阎凤鸣自视清高确实有几分本钱的,此人功夫很是了得,谏言狠辣激烈,句句骂人可以不带一个脏字的,差不多算得上有些刻薄无情。又或者一篇谏言让人瞧不出是贬是赞,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倘若换成风月,那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词一句,能将月下春江的美人心里腻出水来,怎一个旖旎温婉了得!在卓城,有不少花街柳巷广为流传的风月诗词都是出自此人手笔,这名气一来二去传的很快,在朝政上建树不多,但在香艳软语中倒是时常被人提及。

    在中书令有号称中书栋梁的中书三杰,阎凤鸣就是其中之一,另外有一人已经故去,正是当年和商正衙门失火一案有牵连的上大夫娄田。

    李落也曾领教过阎凤鸣犀利的词锋,弃名楼号称百美同院,绝色佳人自然不少,最近几年里名声更大,惹得卓城里的年轻公子流连忘返,天天赖在翟廖语和青烟罗佚的茶楼里,望穿秋水般守着弃名楼大门。时间久了,弃名楼倒成了卓城一处别有韵味的景致,但凡去过的浪子游侠都叹为观止,只觉楼中美人有的笑颜如花,有的冷若冰霜,有的温柔可亲,有的顽皮灵动,当然也不少一颦一笑一倾城的绝色,如果能一一瞧上一遍,就会生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感慨。

    传言多了,慢慢就有比较,这一比让卓城中好些人不满,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拿着弃名楼里的百美同院和月下春江之类的花街柳巷作比较,不过卓城里这些薄有美名的富家姑娘或是王侯之女多半都难以幸免,当然对比着艳名盖京华的花魁而评头品足的也不在少数。

    越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总是最让人惦记。慢慢的,弃名楼里的女子身不由己的就名扬卓城,自然是别处的胭脂俗粉及不上弃名楼中的冰清玉洁。

    听到这样的话语,气度大些的女子往往只是一笑了之。不过女儿家善妒,姿容一道更加看重的很,怎能容别人说自己的容貌及不上他人,于是乎隔得好远就开始争风吃醋,诽谤诋毁也有,好在还没有人敢登门寻衅滋事。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求了阎凤鸣,又或者阎凤鸣的哪位红颜知己被人拿来和弃名楼中的女子比较过,阎凤鸣气愤不过,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阎凤鸣不满堂堂大甘皇子王爷,卷入这些纸醉金迷的风月之中,所以写下了一首词:

    冰蟾驾月,荡寒光,不见层波层碧。

    情迷静姝,醉陪王姬。

    广寒宫近,万象森罗,一奁清莹。

    劝金樽,流影入玉杯,羞从面色起,娇逐语声来。

    今何幸,帝有万里江山,不及百宠在幽院。

    最怕是,春心反复,红颜未老恩先断,入深宫,夜夜空。

    回首万里过烟云。

    这首词讽刺的是卓城权贵醉生梦死的骄奢放纵,但稍加推敲就能看出其矛头直指李落,字里行间对弃名楼种种旖旎骄奢颇有微词。李落听过这首词,阎凤鸣文笔不凡,至于内容不说也罢,反正这位中书令上大夫得罪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没少吃过苦头,不过在直抒谏言这一点上固执的很,时间长了朝中同僚大都习惯了,知道此人本性如此,如果刻意打压反而会落个嫉才的恶名。

    “王爷,请随下官入城,亲王和城中诸位同僚在帅府相候。”阎凤鸣冷漠说道。

    李落应了一声,在阎凤鸣转身之后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如此郑重其事的派人在城外迎接,且偏偏还是这样一位盛名在外的中书令上大夫。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议事堂逼宫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顶点23S.更新最快

    入城之后,阎凤鸣不苟言笑,端端正正的在前引路,没有和李落再说过一句话。李落没有在意,将方才的疑虑抛之脑后,除了草海联军重兵压境,眼下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值得分心。

    涧北城同李落离开之前变化不大,只是气氛差了许多。李落离去前,城中固然草木皆兵,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但毕竟只是担忧猜测而已。此番回城,茶楼酒肆一如往日,只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没有几家。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定北军将士,好半天都看不见一两个城中的百姓,不知道是闭门不出还是早早逃离了这个是非地,城中显得格外的萧条肃穆。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军交战最怕军心民心不振,军心一乱自不用多说,兵败如山倒;而这民心一乱,势必会影响到军心。眼下还不好说定北军军心如何,但民心已失,决计不是好事。

    也许是李落的错觉,今个帅府里的将士显得格外严肃,一个个都和身前的阎凤鸣一般模样,不苟言笑。

    进了议事堂,这里等着好些人,正中的位子当然是淳亲王李承烨,一旁是慧王李玄泽。城中文武分属两列,除了慧王向李落含笑示意外,其余众人大多都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这个阵势有点逼宫的味道,李落心中一冷,缓缓吐了一口气,礼数缺不得,恭敬向淳亲王行了一礼。淳亲王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落行礼之后,淳亲王没有开口,堂中诸人也都是缄默三口,气氛很是古怪。

    过了片刻,堂中一将抱拳一礼,平声说道:“王爷一路辛苦,不过前线战事紧急,只好得罪王爷了,请王爷容后休息,恕罪。”

    李落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满堂文臣武将人人落座,只有李落一个突兀的站在堂中,这哪里是什么问话,问罪还差不多。饶是李落淡泊的性子也不禁心生怒意,如果不是淳亲王冷着脸一语不发,李落顾及亲父的颜面,要不然满堂文武有谁何德何能敢坐在李落面前。

    “前方战事虽然有军中传书,但细节上怎么也不如王爷亲临知道的更加详尽,可否请王爷将这些天与草海敌寇交战的情形诉说一番,好让众将心中有数。”

    李落转念抛开心中不快,稍稍沉吟片刻,从裘雀府夜闯蒙厥大营,直到弃营之前的火烧连营,李落事无巨细,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一遍,只有与自己相关的两战都是一言带过,没有怎么细说。

    听过李落说完此前与草海联军交战始末,堂下众人神色各异,眼中有些李落一时看不懂的异芒。有几人交头接耳,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不时抬眼看一看李落,但又极快的将目光压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让李落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李落吐了一口浊气,耐着性子将此战前后草海诸部的行军布阵,乃至敌营诸将领军的作风详加推敲阐述,有自己的判断,也有从营中斥候探马将士口中得知的消息,没有遗漏,极尽详实,尤其是这位蒙厥拨汗,李落耗费的口舌最多,简直到了苦口婆心的地步。

    李落说完,环目一扫,突然间心中透出一股无奈的凄凉,只想就这样转身离开,天高地远,远离这里的是非恩怨。

    堂中诸人,包括淳亲王李承烨在内,竟然都是一种错愕玩味中带着嘲弄的神色,似乎很诧异李落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或是在说李落有什么颜面能说出这样的话。

    一股郁气凝滞在李落胸口,堵的李落如同溺水一般喘不上气来。李落垂首咳嗽起来,咳嗽声不响,有些压抑的低沉。在李落没有抬头之前,堂中诸人脸上都挂着一幅施舍的怜悯,却不知道李落的眼睛越来越清冷冰寒。

    至于李落的苦口婆心,草海诸部孰强孰弱,眼下看来各部不同的行军之风,如何因地制宜的猜测,堂中这些人没有人在意,或者是不想听,或者是不愿听,似乎唯一听进去的只是李落对蒙厥拨汗的忌惮,甚或是推崇,而在这一点上,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在埋怨李落,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救这一位大甘强敌,涧北城能有今日之危,难道不应该是李落来承担么。

    众人的心思李落大略猜得到,不管怎么说,就算人人都是这样想,只是没有人敢这么明说,李落固然是正中主位上端坐的淳亲王亲子,但更有万隆帝亲赐的定天王王号,不说西府逍遥傲然的雄兵牧天狼,单是朝中的巡检司就没有人敢小觑。

    所以诸如狐假虎威这样的实属常情,若说当面质问李落,此刻堂下绝大多数人没有这个胆量,不过亦有少数人当真有这个胆量。

    “王爷言之有理,如今的局面相信大家有目共睹,既然这位蒙厥拨汗如此了得,当初王爷为何不取了她的性命,反而救她一命?哼,请恕下官斗胆,难道王爷不该做点什么应对现今敌寇大举押境么?”

    李落看着义愤填膺、侃侃而谈的阎凤鸣,终于知道为什么要留这样一位空有才名,于江山社稷却无建树的中书令上大夫在涧北城了,这是要借助阎凤鸣所谓的清正廉明、不畏强权的名声来向李落施压。可叹李落一心惦记的是涧北城外不日而至的草海联军,而涧北城中这些人心里想的却并非如此,担心的是谁来承担北府战事不利的罪责。

    如果李落担下这份罪责,能求得草海退兵,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现在的情形,谁也无力阻止草海诸部南下的铁蹄。

    “阎大人心直口快,王爷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不等李落回言,堂中就有人率先为阎凤鸣开脱一句。李落既然素有才名,身份官职皆在阎凤鸣之上,想必拉不下脸为难阎凤鸣吧。

    李落淡淡一笑,看着冷漠刻板的阎凤鸣。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当堂辩论

    和声说道:“阎大人果然不负中书令三杰的名声,只是当日草海骨雅出使卓城,原以为草海诸族有议和之心,朝堂上下极为重视,还曾设下琼门叩茶的大礼,试想我又怎能例外?倘若能预料今日之事,索性当初在琼门叩茶时埋伏下刀斧手,将这些人杀个干净岂不是更好?”

    “王爷此言差矣,难道你对皇上当日厚待骨雅使团一事心有不满?”阎凤鸣上首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接言问道。顶点23S.更新最快这个人李落也认得,从三品议茂昌。

    李落眉头一皱,平声说道:“茂大人话中有话,不如说明白些,妄议天子按律当斩,就算茂大人不怕大甘律法,我却怕死的很。”

    茂昌心中一寒,李落神色清冷如昔,不像是危言耸听的模样,倘若真找个妄议天子的罪名,到时候怕是没有人会替自己说话求情。

    茂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意味,当然学不来阎凤鸣这般面无表情的大义凛然,告罪一声,缓缓说道:“只是听王爷说话的口气似乎在责备圣上不该如此礼遇骨雅使团,王爷言中之意如果当时圣上下旨不让骨雅使团入城,在城外将这些番外贼寇尽数斩杀,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李落笑了笑,淡然说道:“茂大人说的是,不过倘若骨雅使团前来拜会,大甘朝廷不但不让来使入城,反而将他们设计伏杀,茂大人觉得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又会怎么说我们?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就算当日骨雅使团是为下战书而来,难道我们就能杀他们?你我都明白的道理圣上不会不知道,茂大人以为呢?”

    茂昌怔了怔,脸色一红,吭哧几声,喃喃说道:“是,哎,应该是这个道理。”

    “皇上昭显的是我大甘天朝气度,无可厚非,但为人臣子理该为圣上分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爷不杀这些异族也就罢了,竟然还救了这位蒙厥拨汗,哼,简直是匪夷所思。”阎凤鸣生硬说道。

    “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阎大人既然知道的这么明白,为何不在大甘出使秀同之前上书谏言?非要等到如今这个时候,草海联军南下了阎大人才说上一句非我族类的言语,这难道不算是匪夷所思?”

    阎凤鸣羞恼成怒,喝道:“强词夺理,你怎知我没有上书……”

    “阎大人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当日议开商阜一事,朝中上书奏请圣上小心蒙厥异心的折子一共七封,圣上曾传旨命我与太傅大人一同审阅,倘若阎大人有过谏言,想必区区七封奏章我还能记得清楚。”

    阎凤鸣须发怒张,仿佛一只发怒的公鸡,瞪着李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好了,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都是过去的事了,王爷未必能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如果真能未卜先知,别说是王爷,就是拼了性命弓某也会将此人手刃刀下。”最早出言的相貌老持稳重的将领岔开话题,扬手止住还欲出言相讥的阎凤鸣,看样子是要做一个和事佬,免得堂下的火药味太浓。

    李落淡淡一笑,没有接言。发难的是这些人,如今一语带过的也是这些人,既然有这样的气度,又何必任凭阎凤鸣之流在堂中大放厥词,就好像成了李落是个锱铢必较之人,和这些下官小吏纠缠不清,有失体统。

    “弓帅教训的是,只不过就算杀尽骨雅使团中所有人,今日草海诸部也一定会挥军南下,区别只在你我换了个对手而已。”

    弓姓将领点了点头,喜怒不形于色,颇具城府。这员大将不单在定北军,乃至整个大甘朝廷军伍之中都有不俗的名望,而在定北军中更是举足轻重,可以说定北军能有今日之威与此人脱不开关系,是淳亲王李承烨的心腹智囊,姓弓单字一个朔,官至辅国大将军。弓朔带兵严谨,并以智计著称,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论军中资历还在李承烨之上,很得定北军将士爱戴。

    弓朔发妻林氏出身榭州林家,和淳亲王王妃萱妃有姑侄的血脉关系,和李承烨算是亲上加亲,如果从萱妃论起辈分来,淳亲王还要叫上一声姑父,不过这种念头弓朔也许只会没人的时候暗地里想一想,人前决计不敢这样放肆。

    有了这一层关系,淳亲王对弓朔更加信任,在定北军中弓朔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定北军副帅骠骑大将军元稹也要礼让弓朔三分。

    李落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弓朔,大了之后才听有王府妃子闲言碎语的说起,李承烨能与萱妃相识正是弓朔从中穿针引线的结果,至于其中缘由,长辈之事李落不便染指追查,也只是听过便罢。弓朔出入亲王府的次数不少,当年李落还是淳亲王世子的时候,弓朔没少抱过李落,李落骑在弓朔肩上也记不得有多少次了。记忆中的弓朔面目和善,处处透着一股睿智可亲的感觉,比起那个时候很少露出笑意的父亲,李落更愿意和这个大伯伯待在一起,听他讲边关的风土人情,又或者央求着弓朔,让他带着自己出府玩耍。回府之后,要是母亲责骂起来,倘若弓朔说情,母亲多半就不会再责备自己了。

    所以对弓朔李落向来尊敬有加,不单单因为弓朔是长辈,而且也因为儿时的那段记忆。

    “王爷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草海异族此次兴兵南下是谋定而后动,因为一个人的死就将这件事半途而废不太可能。就算我们知道蒙厥拨汗的身份,当初她在卓城的时候我们杀了她,说不定反而会引来蒙厥和草海异族更加惨烈的报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位蒙厥拨汗多少还顾念王爷当日的恩情,看情形似乎还留了一丝余地。”

    李落额头冷汗倏然冒了出来,弓朔并不是指桑骂槐,看样子当真有这个念头。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莫名的流言

    让李落担忧的就是存这样的念头,相柳儿或许会顾念旧情,但她绝非会因为顾念李落的恩义而手下留情。顶点23S.更新最快也许有一天当大甘四境已经屈服在蒙厥铁骑之下,那个时候相柳儿说不定会网开一面放李落一条生路,但是现在,只要有机会相柳儿一定会想方设法置李落于死地,当然李落自己也有着同样的念头。

    掖凉州战事虽然紧张,但并不激烈,时间久了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别人或许不知道,不过李落却知道十有**是相柳儿刻意为之,来掩盖其背后真正的图谋。

    至于李落对相柳儿的救命之恩,相柳儿欲图报答这句话出自斛律封寒之口,不用想现在涧北城差不多人尽皆知了。眼下还好,不过时间一久,如果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草海铁骑南下,只要败的多了,终将有越来越多的人怀恨李落,憎恶李落。

    “弓帅,万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眼下战事不紧,草海诸部行军不快,绝不会是因为蒙厥拨汗顾及往日恩义,一定另有图谋。”

    “哦,王爷此言耐人寻味,你的意思是现今敌军的姿态是别有用心?一旦我大甘将士稍有松懈,他们会趁机以雷霆万钧之势南下,侵占大甘疆土!”

    李落诚颜称是,弓朔毕竟从军时久,不会存有侥幸之心,将战果寄希望于一些虚幻的猜想上。

    弓朔沉吟半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说了一句:“看起来眼下众人当中,唯有王爷对此次敌军之帅颇有一番了解。”

    “不敢,只是和她前后有过几次交手,自作主张揣测而已,要说知敌却还差得远。”

    “王爷既然对蒙厥拨汗的行事之谋颇有揣测,为什么时至今日才说?哎,王爷不觉得有些晚么?”

    李落闷哼一声,目不转睛的盯着弓朔,弓朔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惋惜,又有不解的回望李落,不时还自顾自的叹上一口气,就好像是一位看着晚辈做错事偏又不知悔改的长辈模样。弓朔这个样子和李落记忆中那位和善可亲又博学多才的长者相去甚远,几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陌生的让李落禁不住心中一阵刺痛。

    “弓帅,请教这一个晚字是什么意思?”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想必早就能猜到了吧。关悦领军出战全军覆没,而今就连关将军也生死未卜,不知道落在敌军手中,还是已经为国捐躯了。而王爷这一计火烧连营,用的恰如其分,似乎早就知道关将军一定会被草海贼寇算计,而且草海骑兵也一定会趁势攻营。这把火烧死烧伤敌兵将士五千余众,此战是草海敌军南下之后的第一场败仗,大涨了朝野内外的士气,王爷的名声自然也水涨船高。只不过用关将军和数万将士的性命换一场这样的大胜,呵呵,王爷不觉得代价大了点么?”

    弓朔没有说话,这番冷笑连连的话语是出自一个年轻将领之口,年纪与太叔古相仿,颇有英气,但眉宇间更多的是傲气,此时正一脸讥讽嘲弄的看着李落。

    李落怔怔无语,来之前思前想后,唯独没有想到涧北城中的人会这样迫不及待。被人如此冷落戏弄,李落只觉得一阵阵倦意袭上心头。战不争胜,只想着将战败的罪责推到别人头上,如果相柳儿在这里,该是很高兴才对。亲者痛仇者快,大约也不过如此。

    “怎么,王爷无话可说了?”

    李落哑口失笑,的确是无话可说,长叹一声,望着屋顶雕刻的飞檐回廊,无奈应道:“我真的无话可说。”

    “王爷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休怪下官得罪了。王爷在掖凉州的所作所为下官一定会据实上奏圣上,请圣上定夺。”

    李落愕然看着慷慨陈词的阎凤鸣,缓缓说道:“阎大人,谁给你这样理直气壮的胆子?”

    话音刚落,正位上的淳亲王李承烨冷哼一声,显是不满李落这般放肆。李落转目看了李承烨一眼,面容清冷,却不见悲伤。

    “下官虽然身份低微,但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除非王爷杀了下官,要不然该说的话下官一定会说,纵死无憾。”阎凤鸣斩钉截铁的回道。

    “阎大人说的好,不过你别忘了,我如今还是中书令令监,只要阎大人身在中书令一日,弹劾衙司上级理应按照大甘律法行事,如果阎大人执意上奏圣上,如无明证,后果如何阎大人不妨掂量掂量,看看你是否承受的起。”

    阎凤鸣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目光甚是坚定,如果没有眼底那一丝游动的话的确让人心生敬意。

    李落没有理会正中处脸色铁青的淳亲王李承烨,平静的看着刚才说话的年轻将领,清冷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罔顾大甘数万将士的性命,就为了成就我的名声,不妨也说说你的证据,看看我李落是如何用关将军和数万将士的命来换取这场味同嚼蜡的大胜?”

    年轻将领冷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还要费什么口舌?王爷莫非都以为我们眼睛瞎了不成。”

    “既无明证,不但非议大甘王侯,而且阵前妄言乱我军心,你最好想清楚点,早些找点理由出来,如若不然,单单一个扰乱军心就能治你死罪。”

    “放肆!”李承烨怒喝一声,冷冷的盯着李落,喝道,“这里是定北军,不是你的牧天狼,还由不得你轻言肆口。”

    “父王既然知道这里是定北军,不是西府牧天狼,军营中我最多是客,如何算计关将军和数万大甘将士,又怎能让关将军听从我的命令?”

    李承烨一滞,弓朔从旁接道:“王爷此言差矣,王爷贵为大甘殿下,御封的九皇子,又有自领一军为将为帅的资历,既然知道蒙厥拨汗居心叵测,你还让关将军率兵劫营,如果王爷真的有心劝阻,就算以势压人,关将军也不得不听从吧。,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使团回程

    王爷如此做法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了?”

    李落气极反笑道:“弓将军词锋了得,不知道是不是单凭将军口才就能劝退草海敌军。顶点23S.更新最快”

    堂下诸将面有怒容,弓朔倒是神色如常,淡淡笑道:“末将不敢自承口才了得,谁不知道当年王爷与南王的一场扬南论道,时至今日还有人津津乐道,比起王爷末将差得远了。”

    “蒙厥拨汗智计过人,我的确心有忌惮,但如果说我猜得出她在想什么,我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弓将军执意认为我有意让关将军送死,却不知道我传书三封,谏言不可出兵的信函如今在哪里?”

    弓朔打了个哈哈道:“军中传书或许出了纰漏,至少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王爷说的三封信函当不当得了真。”

    李落眼中一寒,缓缓说道:“弓将军话既如此,切莫忘了杀了灭口。”

    弓朔脸色微微一变,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末将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弓朔下首的年轻将领插言说道:“就算王爷不知道蒙厥拨汗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她还想还王爷一个人情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堂下诸人齐齐色变。这句话非同小可,如果当一句玩笑说说便过还好,如果深究,这其中牵扯的可就不小了。

    李落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既然和蒙厥拨汗如此心有灵犀,索性率牧天狼投敌最好,分兵两路,用不了多久就能兵临卓城城下。”

    “哼,牧天狼军中将士都是我大甘儿郎……”

    “赵毅,住口!”弓朔疾声喝止还欲侃侃而谈的年轻将领。

    “九弟,莫要乱说。”慧王李玄泽也沉声截住李落,说完之后面色不愉的扫了赵毅一眼。

    “王爷,赵将军心直口快,如有得罪还请王爷见谅。”弓朔起身一礼,恭声说道。

    “哈哈,又一位心直口快之辈,这么说就只有我是巧舌如簧之徒了。也罢,那我便问上赵将军一句,临敌换帅是军中大忌,更遑论份属不同的将领在大战之前染指强夺帅令,这是军法不容的事。关将军受命涧北城,我从旁进谏,关将军如果听,则是他信我,如果不听也是合情合理。换成你我,如果有人用王爷的身份强迫行军作战,诸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等并不是要王爷解了关将军的兵权,只是让王爷劝劝关将军,不要让关将军白白送死,葬送了这么多大甘将士的性命,要多少次火烧连营才能替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哎,其实当日营中情形如何,问一问熊将军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弓朔无奈的摇头说道。

    李落缓缓将堂下众人都看了一遍,淡然说道:“如果不是关将军提醒,我都忘了如今我只是牧天狼军中一个小小的陪戎校尉,而今到了这里却又是我不曾辖制兵权的罪过。的确问熊将军自然最是清楚,不过你等可都想好了。”

    李落的目光很平淡,只是扫过每一个人的时候都让这些人觉得心底冒起一股寒气。弓朔最后一言看似无奈,实则是威胁,如今活着回来的只剩一个熊弼霆,他要说些什么,对李落可以有利,也可以无中生有,如果不利自然弓朔之流就可以借机发挥。但这样一来就彻底和李落撕破了脸皮,堂下众人就要早些掂量掂量,如今的李落和他背后的势力可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弓朔心底生出一丝忌惮,如果说自己能让熊弼霆说假话,那李落更有把握让熊弼霆据实上书禀报。弓朔此刻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触,如今端坐正位上的李承烨恐怕也没有能力再压制住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淳亲王咳嗽一声,将堂中诸人的心思都引到自己身上,淡淡的看着李落,平声问道:“玄楼,你以为掖凉州此战大甘与草海胜负如何?”

    李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李承烨。

    李承烨大笑一声,长身而起,走过李落身边的时候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不愧是本王的儿子!”说罢大步离开议事堂。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承烨最后这句话有什么用意,不过眼下气氛尴尬的很,尽都忙不倏逃离了议事堂。

    赵毅临行之前冷笑着看了看李落,神态轻狂,让李落既是可笑,又是可悲。

    “九弟,随五哥出去走走。”李玄泽走到李落身边,低声说道。

    李落微一沉吟,点了点头,和李玄泽一道离开了议事大堂。途中所遇州官朝臣尽都低着头,匆匆行礼,匆匆离去,没有淳亲王在,就算弓朔也不敢在李落面前轻言造次。

    “九弟,今个这事让愚兄心里也不舒服的很,你放心,要是有人敢搬弄是非,父皇面前愚兄一定替你讨个公道。”

    李落道了一声谢,神色平静,至于有人上书说三道四李落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自打巡检司衙门之后,关于李落的种种流言蜚语便让万隆帝的耳根子没有清静过,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

    “不过皇叔最后这句话还是对你期许颇深啊,怎么说你和皇叔都是亲父子,可千万别心有芥蒂。”李玄泽语重心长的劝道。

    李落笑了笑,淳亲王这样的话语李落听的不多,记得年少时为了替洛儿求情使了心计,淳亲王就有这样的评价,非贬非褒,用萱妃的话来说是别有用意。

    李玄泽并没有留意到李落眼中的异样,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玄楼,愚兄要回去了。”

    “回去?五哥是要返回卓城?”

    “嗯,其实早些天我就该走了,不过我一直在等你,见过你之后我打算尽快动身。”

    “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玄泽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不见你一面,这走也走的不踏实。”

    李落温颜笑道:“五哥有心了。”

    李玄泽摇了摇头,神情怪异难解,压低声音说道:“老九,不如你随我一起回去吧。”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逐出涧北城

    李落一怔,想了想,苦笑道:“多谢五哥了,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走,且等几日吧,等安顿好了说不定我不想走都不行。顶点23S.更新最快”

    李玄泽拍了拍李落肩头,喟然一叹,一言难尽。

    “五哥,北府不太平,路上你自己当心。涧北城的人不妨多带几个,路上也好有个伴。”

    李玄泽莞尔一笑,瞪了李落一眼,笑责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让我带上,这一路还指不定听到什么狗屁不懂的话呢。”

    李落也笑了笑,回道:“五哥受累了。”

    “哈哈,好说,带着就带着吧,省得留在涧北城坏事。玄楼,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当心。”

    “嗯,玄楼记下了,五哥保重。”李落和颜一礼,与李玄泽挥手作别。

    李玄泽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李落,大声说道:“玄楼,你夜闯蒙厥军营,夺回太叔大人的尸体;营门前不惜自贱身份,一跪求手足性命,五哥佩服你。”说完李玄泽高高竖起大拇指,而后朗笑一声,转身离去。

    李落微微一笑,扫了一眼庭院暗处偷偷张望的府中侍卫,也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李玄泽就悄然离开了涧北城。同行离去的除了禁军侍卫还有不少其他的人,诸如中书令上大夫阎凤鸣就随李玄泽一路返回了卓城。晚些时候,太叔古也向李落辞行,赶回卓城为太叔闲愁守丧。李落看见太叔古颇显沉重的神情,心里的滋味着实也不好受,劝慰了几句,只道回去卓城了一定会亲往太叔闲愁的坟前上一炷香。

    偌大一个涧北城,李落身边只剩下姑苏小娘和钱义几将,长安镖局涧北分号已被定北军寻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名目封了起来,镖局上下人等皆被逐出了涧北城。李落留在长安镖局的银两也被定北军收缴一空,听说有卓城的令谕,不等知会李落一声就连人带物将长安分号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李落留在这里的数箱财宝,连累长安镖局也破财不少。

    乐少东极是硬气,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宁是没有吭上一声,将涧北城发生的事担了下来。冯震鸣也没有多说什么,奉令离城,只是给李落留在涧北城的眼线探子留了几句话,交代了一二。

    李落听闻始末,比起议事堂被人怀疑猜忌还要动怒,长安镖局平白卷入这场看不见的纷争,受到牵连不说,竟然还被逐出了涧北城,堂堂定北军当真就连这点容人之度都没有么。说辞也让人很是费解,据说是因为城中不可以留下江湖势力,以免被草海敌军收买,暗中刺探军情乃至趁机作乱。只是这样一来,定北军就不怕寒了江湖义士的心,又或者为什么偏偏只将长安镖局这个与李落有瓜葛的江湖势力逐出了涧北城。

    等李落再到长安镖局廿八分号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一个好大的锁挂在正门上,长安镖局竟连一个看门人都没有留下。

    李落怅然无语,不管半分楼因商正衙门一案和李落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此次却是李落亏欠了长安镖局和半分楼。

    周放在一马川置身险地,有数次几乎濒临绝境,如果不是周放谨慎小心,就算有天干地支暗部将士从旁协助,恐怕也难逃被擒或是身死的结局。当日在漠北一带流传甚广,有人暗中悬赏大笔银子买李落的命和李落身上的补天龟甲,这个人正是李落授意的周放,用的银子也恰是万隆帝赐予李落带到秀同城的银两,如果万隆帝知道这些银子排上这个用场,只怕要气的大骂李落了。

    秀同城草海图谋的事情败露,周放伺机返回涧北城,只是立马关变故出现的太突然,让周放猝不及防,险些落入草海兵将手中。等到周放折返回涧北城的时候,长安镖局已经被定北军扫地出门,不能入城,更不能留在城外,如果被定北军将士碰见,到时候恐怕百口莫辩。周放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先行返回秦州鄞州一带等候,随身倒还留着带去一马川的大半银两。

    长安镖局被封,人财两空,李落责无旁贷,数日中在城中各司衙门奔走了几趟。岂料李落不说还好,只等李落说起此事,城中衙门的官吏对长安镖局更有敌意,当着李落的面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阴奉阳违,将这件事推来推去,到了也没有一个衙门敢应下此事。

    李落气急,入府衙找了掖凉州知州林玄同,堂堂一州知州,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地方衙门的事竟然让李落去定北军问问。李落唯有死心,州府如此行事,必有定北军在背后撑腰,要不然区区一个知州怎敢在李落面前这般推诿搪塞。

    涧北城待不住了,就连姑苏小娘和钱义几将也能感受到定北军诸将若有若无的敌意和冷漠。李落自嘲无语,倒是有些埋怨起相柳儿来,如果在秀同城留下大甘使团,也许现在的涧北城会是另外一番局面。

    城外相柳儿和草海诸部很沉得住气,大军收紧安营之后并没有即刻攻城,似乎也没想着要为那些被李落烧死的将士复仇,只是不停的派遣小股骑兵四处骚扰,抢劫钱财和粮草,忙的不亦乐乎,为大甘留下足够的时间想方设法对付李落。

    定北军按兵不动,也很沉得住气,任凭草海骑兵四处骚扰掖凉州百姓,旁人看上去还以为定北军在谋划算计着什么,李落却心知肚明,数十年漠北争锋,定北军虽勇,但却早已被草海诸部,尤其是被蒙厥骑兵将士杀寒了胆,再加上关悦劫营失手一役,现在的定北军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接连几天军情议事都没有李落参与的份,在这里李落只是个外人,就算和淳亲王是亲父子也不过如此。定北军将士看着李落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怀疑,似乎李落真的和城外蒙厥拨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拦路的熟人

    数日不见淳亲王,李落奉上辞呈也没有消息,淳亲王好像忙的连见李落一面的时间都没有。顶点23S.更新最快李落收拾了收拾行装,和姑苏小娘几人离开了涧北城。

    离城之前,有一个李落想不到的人前来送行,曾与李落数度携手一战的定北军将领熊弼霆。

    多日不见,熊弼霆似乎还胖了些,看见李落后一脸恭敬,言辞凿凿,让李落多多珍重。

    李落怔怔的看着熊弼霆,颇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个时候熊弼霆怎会冒着定北军大不讳前来送行,如果这件事传到定北军其他将领耳中,熊弼霆受排挤不说,恐怕在定北军中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熊弼霆似乎并没有顾虑这些,依旧是一副憨厚模样,谢了李落当日在营中时的援手之情,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耽搁太久,行礼之后辞别李落,返回了军中大营。

    涧北城以南也不怎么太平,李落除了身边的姑苏小娘和天狼骑四将再无侍卫,淳亲王也忘了为李落派些人手一路护送,再或者就是淳亲王真的不知道李落已经离开了涧北城。

    走出好远,李落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涧北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想明白熊弼霆送行的缘由。李落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看似粗人的熊弼霆竟然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为李落送行十有**是熊弼霆刻意为之,要的就是传入定北军诸将耳中,如果定北军诸将疑心熊弼霆与李落过从甚密,必将心生芥蒂,只要众将怀疑,熊弼霆多半不会再受淳亲王重用,大约会被闲置起来,这样一来两军交战时就能留住一命。要不然一个败军之将,倘若李承烨要熊弼霆戴罪立功,此番涧北城外一战定是凶多吉少。

    一路上李落沉默不语,思量着如今大甘内外的局势,朝中迟迟没有再传圣旨,好像草海联军兵临涧北城城下一事万隆帝还不知道一样,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李落的担心并没有花费太久时间,离城第三天,李落快要出掖凉州地界的时候,有定北军中的骑兵将士追上李落,手中拿的赫然是从卓城而来的万隆帝手谕。算算时日,这封圣旨也许是李落刚走就到了涧北城,或者已经到了涧北城,直等到李落离城之后才有人遣人向李落传旨。

    李落接过圣旨,追来的将士没有二话,掉头就走,似乎想离得李落越远越好,直让钱义几人怒火中烧,就连一向冷眼旁观的姑苏小娘也冷哼出声,甚是不悦。

    打开圣旨,这封圣上手谕是为兴师问罪而来,言辞生硬,责问李落遗失补天龟甲一事,护宝不力,有损大甘国运云云。

    李落萧索一笑,看着一脸担忧的钱义诸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即将圣旨递给钱义,淡淡说道:“也不算是什么紧要的事,你们看一看吧。”

    钱义四人看过,面面相觑,良久无言以对。姑苏小娘瞥了一眼,冷哂道:“国运?狗屁不通,大甘的国运什么时候寄托在一块破石头上,哼,依属下看,大甘的国运当在王爷这样的人身上。”

    钱义几将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这一刻,这个冷眉冷目的阴煞女子骤然顺眼了许多。

    李落莞尔一笑,收起帝君手谕,朗声说道:“走吧,不管这些了,回去卓城再说。”

    小小一个插曲,让李落本就不高的兴致又罩上了一层阴霾,卓城里的动静并不怎么好,似乎有人正在搅乱这个已经有些乱的局势,此去卓城,也不知道有没有拨云见日的机缘。

    六人快马加鞭,半日就出了掖凉州州境。刚过掖凉州,李落便停了下来,钱义诸将一脸戒备,如果稍加分辨,其中不乏杀意。

    有人拦路,是李落的熟人,骨雅王子壤驷寒山。

    “王爷,我等你很久了。”壤驷寒山沉声说道。

    这是一处寻常官道,不过却是掖凉州南下鄞州的必经之路,壤驷寒山会在这里等候李落,看来涧北城外草海诸豪的耳目神通不小。

    “寒山兄,好久不见。”李落淡然说道。

    这一声寒山兄让壤驷寒山有些错愕,沉默片刻,抱拳一礼道:“对不住了。”

    李落摇了摇头道:“算不上,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为其主,如此而已。”

    壤驷寒山张了张口,似乎有一点点期待,沉声说道:“王爷可还当我是朋友?”

    “不会。”李落断然说道,“我不会因为秀同城的骗局怨你恨你,但你我已成仇敌,我麾下手足将士惨死在你们手中,这个仇我不会无动于衷,寒山兄也不必留情。倘若有一天我纵兵漠北,此次南下的草海诸部都将是我攻讨的目标,那个时候我的手段不会比你们仁慈多少,说不定狠辣犹有过之。”

    壤驷寒山心头有一丝失落,又有一丝轻松,格外的矛盾,怅然无语。李落一见面没有势同水火,不死不休,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落扫了壤驷寒山身后一眼,加上壤驷寒山一共五个人,除了壤驷寒山外还有两个李落认得的人。一个正是前几日在阵前与李落有过一面之缘,而后放钱义四人归营的蒙厥高手斛律封寒,另外一个人是当日在秀同城围杀李落的剑道高手,姓侯的中年男子。

    六对五,人数上李落一方稍占优势,不过除了李落自己,就姑苏小娘算得上一流高手,钱义也勉强算得上半个,余下三将侯西来、金屈卮、应峰三人都要稍逊半筹。草海五人中这个稳如山岳的斛律封寒,如果没有看走眼,武功还要胜过狂鹰,与李落一较高下绰绰有余。使剑的中年男子李落领教过,自不用多说,身旁几人中只有姑苏小娘能抵得住。如果只论生死,李落有十成把握最后赢的人一定会是姑苏小娘,不过要是在此刻这种情形下动起手来,姑苏小娘要想胜绝非短时间内能办到的。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暗中的交锋

    钱义多半还不是壤驷寒山的对手,最后面两人李落尚是首次得见,不过既然敢陪着壤驷寒山深入大甘腹地,一身艺业不会差过壤驷寒山多少,以二敌三或许还能稍占上风。顶点23S.更新最快

    如果狠下杀手,胜负只有五五之数。李落暗叹一声,可惜太叔古早走一步,如果太叔古在,说不得李落会行险一搏,将壤驷寒山几人留在掖凉州。

    李落心念电转,对面几人眼中同样也是异彩连连,看样子和李落存的心思差不多,也在盘算着双方的实力和胜算。此刻场中唯一一个心不在此的就是壤驷寒山。

    壤驷寒山并没有察觉隔空弥漫的杀机,从背囊中取出三物,轻轻放在一旁,赧然说道:“小葵让我替她为王爷说一声抱歉。”

    李落侧目望去,壤驷寒山放在地上的正是当日琼门叩茶时大甘奉上的几件贺礼,鹿玄机的洗烟珠,壤驷兄妹二人手中的镇山琅琊兽和玉漱。

    “葵公主多虑了,请转告葵公主,这些尔虞我诈不值得她这样的女子牵连其中,如果她还想再来大甘,只要不为国事,我可以护她周全。”

    壤驷寒山一愣,原来李落还记得壤驷葵离去时的遗憾,没有见识大甘的好山好水和风土人情。当日一别之后就是仇敌,就算李落坦坦荡荡,壤驷寒山却没有自信自己能这样光明磊落的相信李落。

    壤驷寒山落寞一笑,涩声说道:“我先替小葵谢过王爷,恐怕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李落双眉一挑,平声问道:“寒山兄不远千里难道就为了送还这三件饰物么?”

    壤驷寒山点了点头,一脸歉意,想说什么却有些羞于启齿。

    “寒山兄心有歉意,就不怕蒙厥拨汗心有芥蒂?”

    “不会,送还这三物拨汗大人知道,而且是拨汗大人首肯的。拨汗大人曾经说过她是草海诸部将士之首,如果不是,她也想当面向王爷说一声抱歉。”

    “好手段。”李落哈哈一笑,淡然说道,“此物我会收下,寒山兄可还有赐教?”

    壤驷寒山嘴角微动,轻轻摇了摇头,见李落已有去意,侧身让开官道,脸上尽是无奈。骨雅本在草海部落中身份超然,这一次卷入两国纷争,不知道是不是骨雅王族的本意。

    李落和斛律封寒对望一眼,两人眼底深处的杀机皆是一闪即逝,复又归于平静。

    斛律封寒向李落颔首示礼,低声说道:“壤驷王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需早些离开这里。”

    壤驷寒山嗯了一声,又再向李落抱拳一礼,五人向掖凉州涧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方都有人在问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李落和斛律封寒的答案如出一辙,没有胜算。分出胜负或许容易些,但要定生死,唯有死战不退才可以。

    第二个问题也惊人的相似,应峰问的是要不要联络附近的大甘官兵,围剿壤驷寒山几人。而斛律封寒身旁一人问的是可否尽起此前潜入大甘腹地的武士,拦截击杀李落。

    李落和斛律封寒皆有思量,而后不约而同的摇头否决,没有节外生枝,各自散去。

    这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交锋,李落收回了三尊可有可无的珍宝,而相柳儿却更得壤驷寒山的忠心,孰胜孰劣一眼可判。

    路上李落神游物外心有所思,这一战若想胜,看来须得想个办法尽早除去蒙厥国师,要不然大甘的一举一动尽收相柳儿眼底,想要击败草海联军难上加难。

    李落返回卓城的时候盛夏过半,已经能闻到秋意渐浓的味道。这一次漠北一行就是半年多,掖凉州狼烟四起,卓城里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人还是那些人,物也还是那些物,似乎北府的战火对这里没有半点影响,恰恰应了前朝废帝的一首诗词: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中带着形色各异的喜怒哀乐,好一个醉生梦死,好一个麻木迟钝。其实秋吉有句话说的不对,不应单单只是一座王府的风是死的,而是整座卓城里的风都是死的。

    璇玑殿。

    万隆帝本该在长明宫宣李落入宫议事,不过等李落求见后,过了好半天才有宫中太监前来宣旨,让李落去往璇玑殿。得空李落问了问身旁引路的公公,原来万隆帝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上朝了。

    到了璇玑殿,还没等走到宫殿门口,殿中的丝竹管乐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凄婉幽怨,除了男欢女爱就是儿女情长,撩拨着听者的思绪和定力。

    进了大殿,满堂歌舞,入目皆是曼妙勾魂的杨柳细腰,舞姿极尽火辣挑逗之能,一颦一笑一飞眉,唇边含笑,眉梢有情,只看得人血气上涌,欲念丛生。

    殿外有禁军侍卫镇守,殿内却少有男子,除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数位近身内侍,剩下的都是莺歌燕舞的窈窕佳人。

    目光透过殿堂正中这些舞得香汗淋漓娇喘不已的美艳宫女,李落看见了枕在一双雪白**上的万隆帝,衣衫半解,身边有人捧香,有人摇扇,还有人不时喂万隆帝吃上一口鲜果。难怪天下人对天子之位垂涎三尺,单是这种只慕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就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歌舞未歇,万隆帝没有看见进殿来的李落,引路的公公也不曾上前通禀,躬身一礼,小心翼翼的退到了殿门一侧靠墙站着。不知道是不是李落看错了,只觉得殿内这些内侍宫女都有些噤若寒蝉的意味。

    这一曲舞的好长,但见酥胸半露,一双双羊脂**仿佛踩在荷尖上翩翩起舞,煞是惊艳。几缕少得不能再少的彩衣随着舞姿宛若惊鸿,衣下不时露出一抹抹玉润珠圆的白,不自觉的让人口干舌燥。最勾魂摄魄的是这些女子脸上的媚。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进退两难

    带着惹人无限遐想的喘息,玉容含霞,吐气并非如兰,而是世间最烈最浓的毒药,趋之若鹜,甘之如饴。顶点23S.更新最快那一汪碧波含情的眼深幽不可测,三分嗔,七分怨。与这些女子比较起来,春风都变得如同呆头鹅一般不解风情。

    衣袂阵阵翻舞,将李落和万隆帝挡了起来。几个美人舞到李落这侧,稍稍有些惊讶,不过转即眉角传情,竟然欲迎还羞的逗起李落来。还有胆大些的,故意将手中花、腕下袖掷到李落身上,好一个佳人见语起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挽花轻舞掷郎前,笑迎夜郎伴花眠。此情此景,让李落好一阵尴尬无奈。

    乐官不停丝弦,这殿中舞姬便不能歇着,伴着乐声翩翩起舞。舞的久了,自然就有些吃不消,香额见汗,气喘吁吁。李落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种没有恶意的快意,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幸灾乐祸的看着场中这些香汗淋漓的女子。

    李落的神色自然逃不过殿中这些舞姬的眼睛,只看每一次回首,秋水明眸之中都充满了幽怨,似乎只是看了看众女舞姿的李落成了不解妾意的无情郎。

    一曲终了,诸多舞姬终于停了下来,小巧灵动的莲步也稍见散乱,看起来这一舞着实耗了众女不少的力气。不等宫中内侍传音,这些舞姬就规规矩矩的伏在大殿左右两侧,半蹲半跪,将身后的李落让了出来。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举目一望,连忙又将头低了下去,暗骂一声,好一个满园春色。

    秀榻上躺在万隆帝身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贵妃。此时的云妃娘娘云裳半解,**肆无忌惮的横在榻上,轻轻的伸出素手为万隆帝揉着额头,一双美目却静静的看着站在殿中下首的李落。

    好久不见云妃了,今日乍见,李落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润字来。秀榻上的云妃娘娘美艳一如往昔,风情万种亦是未减半分,但多了一种异样的神采,就好像初春里一场春雨之后刚刚拔出绿意的新芽,或者寒冬时分在雪中绽放的第一朵梅花,润的醉人,润的到了极致。

    李落轻咳一声,和声说道:“臣李落入宫见驾,叩见吾皇。”

    没有人应声,倒是这些舞姬一个个好奇的偷偷打量着李落。原来这个清秀男子就是九皇子李落,闻名已久,但是极少能在宫中见到,没有想到原来是这般模样,算不上失望,只不过总是和心中或多或少的猜测差了点什么。

    李落又再沉声说了一遍,万隆帝依旧没有回音。李落万般无奈,只好抬起头望向秀榻,却见云妃招了招手,示意李落走近些。

    李落微一沉吟,这种境地下璇玑殿十足就是一处是非地,先不说万隆帝这样沉迷美色的颓废模样,单单一个衣裳半解的贵妃娘娘就够让李落头疼的。没人说倒还好,要是有人在宫中说三道四,到时候李落怕是百口莫辩。

    “皇上困倦了吧,臣在殿外候着,等皇上醒了之后再进来。”李落恭敬一礼,就要退出璇玑殿。

    “九殿下。”云妃轻柔的唤了一声,将李落刚刚抬起的脚步压了下去。贵妃娘娘出声呼唤,装作听不见恐怕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还是在和云妃关系微妙的这个时候。

    “贵妃娘娘。”李落垂首应了一声,也是和殿中旁人一样的神色,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看见李落这个模样,云妃忍不住笑了出声,叹息一声,轻声说道:“你过来这边等圣上吧,刚巧本宫有话和你说。”

    李落吸了一口凉气,云妃当真语不惊人死不休,就看她慵懒憨戆的那副模样,如果李落堂而皇之的靠上去,如说心如止水,坐怀不乱,恐怕李落连自己都骗不了。

    云妃看着李落踌躇不前的为难模样,扑哧娇笑出声,捡起一件轻纱,极尽魅惑的盖在自己一双**上,朱唇轻启,柔声唤道:“过来呀。”声音甜酥软香,就连跪在地上的舞姬歌女,甚或是这些宫中内侍都情不自禁的软了骨头,痴痴的不顾礼法的望向云妃娘娘。

    李落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自从前次避尘轩中与云妃一番交谈,这之后再见云妃心里总是怪怪的,能嗅到一种极其危险诱惑的气息。

    李落吐了一口气,冰心诀缓缓流转,目光清朗的望着云妃,眼神中有一分腼腆,还有一分遗憾。

    云妃美目恼色一闪,笑意渐消,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娇喝道:“你到底过不过来?”

    这哪里是一个后宫权妃呼唤人臣的语气,简直就是半嗔半喜的小女儿家的口气,倘若不是在璇玑殿,让人一听还以为是两人新婚燕尔的打情骂俏。

    云妃说话历来都是真真假假,宜嗔宜喜,言笑晏晏之际心中想的多半会口不对心。不过这一声娇喝,如果李落不过去,云妃怕是会恨上李落。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可以,李落只想转身就走,且此次奉旨入宫觐见有些蹊跷,莫非并不是万隆帝的口谕。

    云妃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凤目含煞,如同是六月里的天色,说变就变。李落轻轻一笑,心中泛起一丝小小的失落,难道现在已经到了云妃会向李落施展魔门秘术的境地了么。

    看着云妃玉容,李落洒然一笑,上前一步。云妃见状脸色稍霁,又娇羞含情的轻笑起来。殿中宫女内侍神色各异,不乏别有用心之辈暗中留意云妃和李落的一言一语,其中缘故不言而喻。

    李落走的不快,也只是踏出去了三步,现在这个距离,如果李落就此退走的话还来得及。李落神情平和,看样子并没有退出璇玑殿的意思。云妃脸色闪过一丝讶色,少少的还有点欣喜,李落还是听了自己的话走了过来。

    一把无主瑶琴,本是带在殿中乐官身边,突然平白无故的发出一声脆鸣,声音很响,在诸人屏住呼吸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如何罚九殿下

    宛若一声惊雷,吓了众人一跳。顶点23S.更新最快坐在这把瑶琴旁的乐官亦是吓得魂飞魄散,娇呼半声,又急急忙忙用手掩住口,惊恐万状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声琴音有名有姓,名为惊魂,只有三个音叠在一起,声音响亮刺耳,所以才起了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

    李落似乎也微微一惊,诧异的看着莫名其妙响起来的瑶琴,脸上自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云妃既是生气又是好笑。除了李落,此刻殿中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万隆帝的身躯在琴音中一抖,醒了过来,睡意惺忪的沙哑问道:“爱妃,是什么声音?”

    云妃努了努嘴,没好气的说道:“琴声,呐,下边有人站着呢。”口气甚是无礼,不过万隆帝却并没有在意云妃说话的口吻,显而易见对云妃宠爱有加。卓城之中都有传闻,万隆帝空悬皇后之位就是为了云妃,只要云妃怀上龙种,皇后之位必然非云妃莫属。

    李落猜测此言不中的话也不远矣,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就好比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万隆帝有违祖宗礼制,空悬皇后之位这么久,足以可见对云妃的宠幸之深。

    万隆帝留恋不舍的将脸埋在云妃**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惹得云妃花枝乱颤,一双媚眼时不时的瞧瞧李落,有些挑衅的意味,似乎不满李落刚才的伎俩。

    李落神情如故,不见喜怒,平平静静的等在殿中。万隆帝温存过罢,没有起身,只是将头侧了过来,睡意朦胧的看了一眼下方来人。刚睁开眼睛不久,第一眼未曾看清,万隆帝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来人的相貌,惊讶说道:“玄楼,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朕一声,该打!”

    看见万隆帝的脸李落大吃了一惊,心中莫名一寒。这张脸还是原来熟悉的那张脸,只是脸色差的出奇,苍白没有血色不说,而且皮下还附着一层异样的红,红中透着黑气,显得格外惊心。双目布满血丝,眼眶深深的陷了进去,双颊也微微向里凹陷,第一眼望去便是一副形如枯槁的模样。

    李落怔在当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年关一别前后才不过半年时光,万隆帝竟然憔悴到这步田地,看着万隆帝对云妃痴迷怜爱的神态,李落一点也不怀疑,万隆帝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云妃的身子上。只是不知道是万隆帝风流成性,不知节制,还是说云妃故意引诱。

    万隆帝甚是高兴,这才从云妃的腿上爬了起来,脸上颇有几分神采飞扬的生气,让李落不禁心中发苦,忍住微微发酸的鼻子,跪拜一礼道:“臣玄楼,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起来,起来,都回家了哪有这么多规矩!走近点,让朕好好瞧瞧你。”万隆帝哈哈大笑道,扬手招呼李落近前,似乎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位云裳半解的后宫权妃。

    李落没有即刻上前,垂目看着脚下。云妃娇憨的哼了一声,趴在万隆帝耳旁腻声说道:“皇上,你看看他,这一回宫啊就有话想给皇上一个人说,连臣妾都不愿见哩。”这句话说的让殿中这些宫女侍从都吓了一跳,好像李落和云妃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缠绵私情。

    李落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云妃变了,以前固然也是艳冠群芳,但性子里却有一股傲气,让云妃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万隆帝戏狎多半会惹得她不喜。还记得当日避尘轩前,云妃便不曾掩饰的展露过对酒池肉林的厌恶。再看如今,秀榻上的云妃放浪形骸,不但和万隆帝布下**之乐,而且丝毫不避讳李落这个名义上的晚辈。

    万隆帝哈哈大笑,半点也没有察觉出云妃话中的不妥,笑责道:“离开卓城这么久也不回来,回来了也不来见朕,这是其一;其二,你送云儿去过宜州,也不是外人,哈哈,有什么可避讳的?惹了云儿不高兴,也该罚你。你自己说说看,朕要怎么罚你?”

    不等李落说话,云妃便轻飘飘的贴到了万隆帝身上,柔声说道:“皇上,这第一嘛你可是错怪他了,九殿下今个才刚回的卓城,马不停蹄就来宫里求见,他呀,心里记挂着你呢。臣妾擅自做主,让他过来璇玑殿,至于臣妾这个外人可就不在九殿下记挂的心里了呢。”

    果然不是万隆帝传的旨,而且万隆帝更不知道李落已经返回卓城。朝中的圣旨,皇上的手谕,到底万隆帝知晓几桩,李落却也没什么自信。

    云妃的话说的越来越露骨,如果换成别人,恐怕万隆帝早就勃然大怒,推出宫门斩首了事。不过一个是李落,一个是云妃,万隆帝丝毫没有觉得有失体统,反而觉得佳人含羞带嗔,格外能撩动人的心思。

    “啊,这么说是朕错怪玄楼了,嘿,那朕可要给玄楼认错啦。不过这第二嘛一定要好好罚玄楼。”万隆帝开怀大笑道。

    李落黯然一叹,诚颜应道:“请圣上责罚。”

    云妃白了李落一眼,嗔道:“九殿下,你还当真以为皇上要责罚你么?”

    “罚,当然要罚。”万隆帝故作严肃,板着脸说道,“朕不但要罚,而且还要重重责罚。”

    “嘻嘻,皇上打算怎么罚九殿下?”

    “这个嘛,容朕好好想想。”万隆帝将云妃揽入怀中,笑道,“既然是玄楼惹得爱妃不高兴了,不如云儿来替朕责罚玄楼吧,哈哈,就这么说定了。”

    云妃眼睛一亮,娇笑道:“皇上,你可是一言九鼎,不许耍赖啊,别心疼九殿下了说话又不算数啦。”

    “哈哈,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云儿放心的罚,要是玄楼敢不认罚,朕替你做主。”

    云妃喜滋滋的狎昵片刻,美目流盼,浅笑嫣嫣的看着李落,似是示威,又似是戏弄,调笑说道:“九殿下,皇上可是开了金口,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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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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