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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屋子里的暗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国师这边的人,随意出入城主府。如果只是离开城主府,对于李落而言并不难,哪怕是带着一老一少,难的是怎样才能不引起旁人注意。飞鹏堡在西域手眼通天,如果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飞鹏堡奈何不了自己,却未必会放过石蛋和老头。

    李落拉过石蛋,将两人塞进屋子角落的一堆干草垛后藏了起来,低声说道:“你们藏好,我去去就回。”

    石蛋攥住李落衣袖,惶急说道:“胡子叔,别出去,外面危险!”

    李落摸着石蛋头顶,笑道:“放心,胡子叔会小心的。”

    说罢,李落正欲离开屋子,忽然脸色微变,闪身隐到草垛之后,向石蛋嘘了一声。石蛋吓了一跳,有人来了,石蛋急急忙忙用小手紧紧的捂着嘴,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声。

    屋门一响,从外面磕磕绊绊的进来两个人,一个浑身浴血,一个浑身发抖,正是阿依木父女。

    入屋之后,阿依木将哈里克放在地上,反手关上屋门,急匆匆去到屋子的角落里翻找着什么。

    哈里克一脸死灰,痴痴呆呆的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看模样就像是丢了七魂六魄一般。

    数息之后,角落里的阿依木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呼声过后,就见屋子正中的地上猛然一震,一块石板沉了下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有暗道。

    阿依木纵身跳了过来,探头在洞口处张望了几眼,脸上的惊喜之情还没有散去,就听见一声古怪细小的机括声响,数枚毒针电闪而出,阿依木躲闪不及,毒针悉数刺入了阿依木肩头和胸前。

    阿依木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疼的俏脸失色。哈里克很像被惊到了,转头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阿依木,但神情木然,仿佛是在看着戏耍的猴子一般。阿依木紧咬朱唇,不敢大声呼痛,额头冷汗直冒,唇边渗出了鲜血,却是被自己咬破了。

    屋外,一声轻响,一个很淡然的声音传了进来,风轻云淡的说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说完,屋门被人推开,但没有人进来,等看清了躺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身来的阿依木和一旁痴痴呆呆的哈里克之后,屋子外才走进来四个人。

    说话的是国师,依偎在国师身边的是萨热,随后一左一右两人皆是李落见过的人,左侧之人正是飞鹏堡的玄阶杀手,而右侧之人竟是此前和李落有过一面之缘,曾出言让李落去石楼前试一试运气的那个中年男子。

    入屋之后,中年男子随手将屋门掩上,就在关门的一瞬间,屋子外的嘈杂忽然消失了,或者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安静了下来。

    这里说的话,做的事,多半是见不得人的。

    阿依木倒在地上抽搐着,一双美目已被仇恨填满,怒视着眼前几人,挣扎半晌,却只能稍稍向后爬出三两步,靠在一个丢弃的旧箱子旁喘息。

    一行四人,冷眼旁观,淡漠、戏谑、炙热、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疼的说不出来话的阿依木,至于瑟瑟发抖的哈里克,在四人眼里,和地上的枯枝烂叶没什么分别。

    过了良久,国师才缓缓开口道:“她不会死吧?”

    “不会,针有毒,但不致命,只是叫她没有反抗之力,一时半刻死不了。”中年男子平声回道。

    “解毒!”飞鹏堡杀手沙哑着声音低沉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飞鹏堡杀手一眼,没有吭声。国师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展开,大笑道:“哈哈,十七贤弟心疼了。”萨热也陪着娇笑了几声,向飞鹏堡杀手抛了一个诱人的媚眼,只是如此美人,却被杀手生生的忽视了。

    杀手双目发红,烧的眼眶都有些赤色,目不转睛的盯着阿依木,略显粗重的呼吸和透着疯狂的眼神,无一不在暴露着此刻急不可耐的兽欲,原本的清冷模样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解毒!”杀手几乎是低吼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国师脸色微变,眼中异芒一闪即逝,风情万种的萨热笑容僵在了脸上,噤若寒蝉,冷漠的中年男子也露出凝重神色,忌惮的看着略显癫狂的飞鹏堡杀手。

    国师极快的扫了中年男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中年男子没有二话,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和一个白色的瓶子,递了出去,沉声说道:“黑色外敷,白色内服,毒针需得用磁石吸出来。”

    杀手一把夺了过来,快步走到阿依木身前,将白色瓶子的瓶塞打开,将瓶口凑到阿依木唇边,柔声说道:“你先喝下解药,毒针等他们走了我再帮你拔出来。”

    杀手这般模样委实让人心生恶寒,萨热止不住打了个寒颤,暗自打定主意,这个人以后还是少见为妙,如此乖戾的心性,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兽行。

    阿依木紧紧闭着嘴唇,含恨看着飞鹏堡的杀手,没有一丝畏惧。杀手似乎有些慌乱,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惶恐的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来布尔津就是为了你,我没有帮他们杀人,也没有帮他们对付你,我只是想看见你,想……”

    杀手说着说着,脸庞忽然扭曲起来,原本一张颇是英俊的脸骤然变得狰狞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藏在这张人皮之下,少顷就要破壳而出。

    阿依木有些害怕,不过依旧没有退让,厉声说道:“就是他们逼我招亲,要我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不管是谁,只要他敢碰你,我就杀了他,我很会杀人,你不要担心。”杀手喃喃低语道。

    阿依木压下心头的惊惧,大声叫道:“你如果能帮我杀了他们,我就答应你任何事。”

    杀手猛地敛去了躁狂的气息,国师三人神色大变,齐齐退后了一步,如临大敌的看着半蹲在阿依木身前的飞鹏堡杀手。国师神情一紧,急忙高声说道。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偷听的老鼠

    十七贤弟,自从你来到布尔津城,某对你尊敬有加,此番起事,某也没有欺瞒于你,诚心相告,且以厚礼相赠,某自认对尊者以诚相待,尊者千万不要中了她挑拨离间的诡计。"

    从十七贤弟到尊者,国师怕了,与其说是怕了眼前这个杀手,还不如说是怕了威震西域的飞鹏堡,一个敌手,如果不能输,又不敢赢,那的确难受的很。

    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了下来,流火的天气,却透着丝丝冷意。杀手一动不动,呼吸连同身上的气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蛰伏了下去,给国师三人一个错觉,人还在眼前,气息却已经消失了,飞鹏堡的独门武学的确有过人之处。

    杀手不动,国师几人也不敢动,生恐不小心惊动了杀手,六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杀手的后背,就连额头渗出的冷汗也不敢擦。

    度日如年。

    半盏茶的工夫,只见杀手肩膀微微一耸,国师眼眉一跳,心提了起来,忽听杀手桀桀笑了出声,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猛地,杀手一把捏住阿依木的脖子,将阿依木拽到了眼前,狰狞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我不用你答应我任何事,我能对你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就够了。"

    阿依木挣扎着,脸涨的通红,想要扳开脖子上的双手,只是重伤之后力气不够,用尽了力气,这双手却还是纹丝不动。

    国师三人见状长出了一口气,相顾骇然,险些就要功亏一篑了。

    阿依木见挣脱不开,嘶声叫道:"那样你不会得到我!"

    杀手笑了,一只手紧紧扣着阿依木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柔和的宛若情人般抚摸着阿依木的秀发,平静说道:"我不会杀他们,但我可以让一个人不会死。"

    还在挣扎的阿依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整个人泄了气,呆呆的,无助又绝望的任由杀手摆布。

    "对,这样才乖。"杀手高兴起来,像一个拿到糖的孩子。

    国师放下心来,哈哈笑道:"十七贤弟答应的事就是某答应的事,十七贤弟让谁不死,谁就不会死。"

    杀手松开了阿依木,依依不舍的将阿依木搀扶到一块稍显干净些的地上坐下,回头冲着国师颔首示谢,嘴里说的话却大煞风景:"别忘了你答应的钱。"

    国师暗骂一声,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含笑应道:"这个十七贤弟大可放心,只会多不会少。"

    "那就好。"杀手不闻不问,一心一意的替阿依木归拢着散乱的头发,却对阿依木身上的鲜血视若无睹。

    阿依木看了一眼哈里克,哈里克还是那副痴呆的样子,迷失了自我,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也认不得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萨热。

    阿依木绝望了,终于还是没有逃出这个结局,泪已经不想流了,心也快死了,杀手扭曲疯狂的眼神固然可怖,但也慢慢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条密道?"这条暗道是城主府最隐秘的机关,可以通往城外,是当年阿依木的太祖耗费了数十年光阴暗中命心腹一点一点挖出来的,非血脉至亲不得传于第三人耳。

    国师看了萨热一眼,萨热娇笑道:"当然是城主亲口告诉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城主府这个秘密呢。"

    阿依木看着抱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肉球的哈里克,叹了一口气,哀莫大于心死,大约就是眼前哈里克的写照了。

    国师意气风发,如愿以偿,今日之后,布尔津城就要改名换姓,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国师咧开嘴笑着说道:"既然答应了十七贤弟让他不死,那就要再想个别的说法。"国师稍作沉吟,淡淡说道,"阿依木公主勾结马贼,残害无辜城民,国师身先士卒,以死相争,终于击退了贼寇。阿依木公主残忍嗜杀,竟然丧心病狂的对哈里克城主出手,不料却被飞鹏堡玄阶尊者所救,阿依木公主见大势已去,仓皇逃窜,被一个神秘人救走,生死不知,哈里克城主突遭变故,心神不属,特命国师暂代城主之职,如何?"

    "国师高才。"中年男子不痛不痒的赞了一声。

    萨热腻声叫道:"冤家,那我呢?"

    "当然不会忘了你,这些年委屈你了。"国师将萨热揽在怀里,淫笑道,"你当你的城主夫人,我当我的国师,每日每夜你我欢好都如偷情一般,岂不是更刺激。"

    萨热脸一红,啐了一口,笑骂了一声,不过看着眼神,竟似已经情动了。

    "无耻,恶心!"阿依木心如死灰,不过听到两人说话也止不住七窍生烟。

    "记得把偷听的老鼠收拾干净。"杀手冷漠的说道。

    "听了这么久,出来吧。"国师和声唤道。

    萨热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间屋子里竟然还有别人,不过看到国师和中年男子平淡的神色,萨热随即放下心来,想来早就知道有人藏在这里了。

    屋中一静,阿依木心中一动,却也好奇会是什么人藏在这里。

    数息之后,草垛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李落带着石蛋和老头走了出来,石蛋不明白其中是非,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漂亮的姐姐,就一定不是好人。

    老头虽有对阿依木的同情和对其余诸人的怒意,不过更多的惶恐和担忧,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恐怕是凶多吉少。

    李落眉头轻蹙,神色有些沉重,如果仔细分辨就可以看出李落并不是害怕,而是,怕麻烦。

    "哈哈,原来是公主的夫婿,竟然藏在这里,你们果然有缘。"

    "坏人!"石蛋脆生生的喝道。

    老头急忙捂住石蛋的嘴,石蛋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扎开,不服气的瞪着国师。

    国师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岂能和一个娃儿置气。

    "你们要杀人灭口?"李落平声问道。

    "只怪你运气不好,偏偏躲到这里。"国师惋惜的摇头说道。

    "躲在哪里都是一样,"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选中的替死鬼

    只要没有离开城主府,想必诸位没有打算对我们网开一面。"

    国师双掌合十,讶然说道:"没想到风遥公子倒是个聪明人。"

    "这便是你说的机缘么?"李落望着中年男子平淡说道。

    "不是么?能有幸娶到阿依木公主这样的绝世美人,虽说差了最后一步,不过至少有过盼头,总比平庸半生要好。"

    "用命来换所谓镜花水月的机缘,这代价大了些,我只是个替死鬼而已,不过不知道阁下为何一定要选中我?"

    "机缘一物,虚无缥缈,我能给你,自然也能从你身上拿走,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予取予夺,一念之间,那些蒙面杀手是你的人吧?"

    中年男子甚是惊奇的看着李落,李落处变不惊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还能如此侃侃而谈,条理分明,倒是让人生出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既是默认,阿依木到了此刻才明白今日种种早已在国师的算计谋划之中。

    "其实那只绣球我并不想拿。"李落静静的看着阿依木,神情颇显无奈。

    阿依木张了张嘴,再没有厌恶李落的心思,歉然的看着李落三人,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李落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忽地展颜说道:"其实你有些笨。"

    "什么?"阿依木目瞪口呆的望着李落,到了这般田地,李落竟还有余暇评断给自己一个笨字。

    "不管你是生是死,你父亲一时半刻都不会死,他还要一个木偶来稳定民心,杀了城主,对他们有害无益,区区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就算活着又能怎样。"

    阿依木一怔,吃惊的看着李落,从国师几人微微变色的神情中阿依木能猜到李落说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郎只凭只言片语就能看透其中虚实。

    "你虽然姿色过人,但总有被人厌倦的那一天,也许一年,也许两年,等他对你再无兴趣的时候,你和你父亲还能有别的结果么?"

    阿依木闷哼一声,李落的话很刺耳,但句句直指人心,让人欲辩无言。

    "公主可要想清楚了。"国师半是劝阻,半是威胁的说道。

    阿依木沉默不语,屋中几人一时被李落气势所夺,忘记了出手。飞鹏堡杀手醒过神来,舔了舔嘴唇,残忍的看着李落,又瞧了瞧李落身后的石蛋和老头,怪声说道:"我杀人本是要钱的,今天破例了。"

    "等等。"阿依木忽然扬声喝道,"我答应你的不会反悔,不过你要放他们走。"

    杀手掠起的身形又收了回去,似乎在考虑。国师没有说话,萨热一双狐媚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而中年男子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李落摇头叹道:"我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而且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避开我们的耳朵,在他们眼中我们已经是死人了,已死的人又岂能复生。"

    阿依木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不过还留有一丝希望道:"至少放过那个孩子,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的。"

    "有句话叫斩草除根,与虎谋皮,你不但有些笨,而且还很天真。"

    阿依木面露怒容,自己这样没有尊严的苦苦哀求,倒是这个命悬一线的人在这里冷嘲热讽,真是死有余辜,阿依木想不理,只是怎么也有点于心不忍。

    李落这般模样在谁看来都有点目中无人,说白了就是找死。有人忍不住了,一道身影掠过阿依木,直直刺向李落。

    动手的正是飞鹏堡的杀手,好不容易到手一个美娇娘,岂能让李落坏了好事。

    国师嘴角含笑,成竹在胸,飞鹏堡的人出手,眼前大言不惭的少年郎在劫难逃,可惜不能擒下这个牙尖嘴利的少年郎好生折磨一番,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阿依木不忍的闭上眼睛,有心相救,只是自身难保。

    预料的惨叫声并没有出现,等了好久,阿依木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即惊呼出声。

    国师嘴角的笑意已僵在了脸上,同样愣在当场的还有飞鹏堡的杀手。

    李落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一柄小刀,刀很细,锋利无比,数息之前这柄小刀还在飞鹏堡的杀手手中。

    萨热张大了嘴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确,飞鹏堡还有更厉害的杀手,江湖中也有比玄阶杀手更强的高手,但在布尔津城,除了国师和少言寡语的中年男子,便再没有人能抵挡这个玄阶杀手了,而且杀人不是比武,单论杀人的手段,就算国师和中年男子也要膛乎其后。

    就是这样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飞鹏堡杀手,此刻就像个迷途的羔羊,直愣愣看着李落,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手中的匕首会到了李落手上。

    李落没有理会众人吃惊的神色,自顾说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辞的,比如国师图谋城主之位,设计谋反,又担心所谋之事败露,更担心留下把柄,假意与这位飞鹏堡的高手合谋,实则趁其不备暗下杀手,不料事情败露,反被飞鹏堡杀手所杀,而这位飞鹏堡的高手也被国师同谋之人临死一击所伤,不治身亡。阿依木公主侥幸幸免于难,事后备好赔礼,向飞鹏堡负荆请罪,告知此事始末,飞鹏堡向来求财,只要能让飞鹏堡满意,区区一个玄阶杀手,飞鹏堡多的是,说不定日后布尔津城还能攀上飞鹏堡这颗大树,再无后顾之忧。"

    一席话,风轻云淡,偏又掷地有声,震的阿依木脑海中一片空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这样的说辞可信么?"李落轻轻一笑,平静的看着眼前杀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得罪飞鹏堡的下场么?"杀手色厉内荏的喝道。

    李落展颜一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知道飞鹏堡,听说在你们飞鹏堡,我的人头值五万两黄金。"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惊神指

    死寂一般的静,屋中众人齐齐失了言语,仿佛看着一个怪物般瞧着李落。五万两黄金,算上整个布尔津城,也凑不出这么多钱财。

    "不可能!"杀手嘶声吼道。

    "我也觉得不可能,五万两黄金就想买我的命,太少了。"

    僵直的人还在发呆,回过神来的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中年男子猛地窜了起来,扑向屋门,虽然眼前可能就站着一个人形宝藏,可是有命看,未必有命拿,如果李落说的是真的,五万两黄金的悬赏,飞鹏堡一定会出动天字一等的杀手,而一个天字一等杀手代表的是什么,中年男子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出个大概。

    换成自己,在飞鹏堡能值上一百两黄金就已经了不得了。

    中年男子想逃,至于盟约,不过是和五万两黄金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小钱而已,又怎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扑出去的身影刚到半空忽然顿住了,直直掉了下来,李落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又到了中年男子腿上,直入没柄。

    中年男子倒地,捂着腿疼惨叫出声,别看方才一副高人模样,受了伤竟还不如阿依木。

    李落摇了摇头,有些失望,比起仓央嘉禾神惊鬼惧的暗器手段,自己还是差得很远,不过抓住中年男子的擒龙引凤还是相当纯熟的,颇让李落满意。

    李落看着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平声说道:"人各有天命祸福,不管你是什么人,有多了得,都请不要对别人指手画脚,所谓机缘,不如说是善缘,能给便给,千万不要当成儿戏。"

    中年男子唇白脸青,疼的说不出话来。国师脸色大变,局势反转之快可以说是瞬息万变,着实让屋中几人回不过神来。

    "风遥公子且慢出手,有话好说。"国师急忙高声喊道。

    李落微微一笑,道:"这次换你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国师神情一僵,李落所说的正是足足五万两黄金的悬赏,有钱能使鬼推磨,五万两黄金足够让许多人铤而走险了,李落当然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

    眼前情形,再难善了。

    飞鹏堡杀手暴起发难,揉身扑向李落,招招夺命。国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欲图和飞鹏堡杀手联手击杀李落。只是,转眼之间,国师眼中的狠色就被绝望吞噬,只因为多看了一眼,就再没了出手的勇气。

    李落没有取出当关中的鸣鸿刀,单凭一双肉掌就将飞鹏堡的杀手挡在了身外,杀手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势在李落身前化成了和风细雨,李落尚还有余暇回头向身后的两人和颜悦色的说道:"石蛋,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要看,也不要听。"

    石蛋嗯了一声,很听话的照做了。

    而后,李落的招式一变,两只手微微一探,如抚琴,如弄茶,轻盈无比,又行云流水,杀手的杀招就在这行云流水一般的柔和之中分崩离析。

    "腋下三寸,大包穴,腋下七寸,京门穴,这两处穴道虽非死穴,不过中者亦能伤及肺腑,失去一战之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处穴道正面过招的时候不容易被对手所趁,但如果是偷袭的话那就有可能了,毕竟一个杀手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后背轻易的暴露在别人眼前,如此一来,腋下穴道倒是偷袭的首要之选,而且,国师还是以掌力见长。"

    说话间,飞鹏堡杀手闷哼两声,单膝跪倒在地,捂着腋下受伤的穴位惊骇欲绝的看着李落。

    几句话,李落说的不慢,话说罢,杀手便即负伤倒地,有点言出法随的神秘。

    "只剩你们两个了。"李落静静的看着国师和萨热,眼中无喜无悲,即没有倨傲,也没有嘲弄,很平淡。

    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这是古时君子之道,李落自认还难成一个君子,唯有多留些敬畏之心而已。

    国师孤注一掷,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扑向了还在发呆的阿依木。李落身形一晃,后发先至,横在了两人中间,一根手指,似从虚空而来,一击之后,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一指,击碎了国师所有的自信,国师拼了命一般手舞足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指点在了自己咽喉处,国师只觉喉咙一痛,呼吸断了,意识便开始慢慢涣散,直到一切都归于虚无。

    惊神指。

    李落暗自吸了一口气,惊神指的确霸道,不知道惊神指之后的屠神指和还神指会有何等威力。

    萨热如花玉容的脸此际凋零的成了一张鬼脸,国师一招身死,飞鹏堡的杀手和中年男子已无力一战,竟都不是眼前少年郎的一招之敌。萨热怕了,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无非是说所作所为都是被国师几人胁迫而已,实则并非自己情愿。

    李落只是听听罢了,卓城死牢里时常见到这样的人,临刑之前总要大呼几声冤枉,差不多都是情非得已,鬼迷心窍之类。杀了人的,只怪别人跑的太慢,偷了人的,只怪别家的娘子长的太好看。

    李落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地上的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在思索什么。萨热心中一凉,病急乱投医,爬了几步抱着浑浑噩噩的哈里克祈求道:"救救我,救救我啊,你一定要救我。"

    "恶妇,放开我父亲。"阿依木怒道。

    萨热充耳不闻,抱着哈里克用力的推搡。哈里克呆呆的看着萨热,口水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萨热压下心中的厌恶,柔声细语的央求,时不时再流露出几丝媚意,紧紧的抓着这根救命稻草。

    "救..."

    萨热大喜过望,点头如捣蒜般叫道:"对,救我。"

    "救...你..."

    "救我。"萨热热泪盈眶,生平第一次对哈里克动了一点感激之情。

    哈里克低着头,喃喃自语。萨热心急如焚,连连晃着哈里克,时不时瞟一眼神色古怪的李落。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讲一个故事

    忽然,萨热突然觉得肚子一疼,急忙低头望去,只见腰腹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另一端紧紧的攥在哈里克手中。哈里克面目狰狞,盯着萨热嚯嚯有声的嚷嚷道:“杀了你,杀了你……”

    萨热迷茫的看着哈里克,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哈里克会杀了自己。

    萨热死了,死不瞑目。哈里克愣了半晌,抱着萨热的尸体,一会哭,一会笑,一会亲吻,一会抚摸已渐发凉的尸体,沾了一身的鲜血,癫癫狂狂,直让人心底发寒。

    幸亏石蛋一直听话的闭着眼睛,还捂着耳朵,要不然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看好了,我只说一次。”李落望着阿依木沉声说道。

    阿依木还没有从哈里克失疯的举措中静下心来,转眼就看到了一幕让阿依木此生再也忘不掉的画面。

    两个活人也变成了两具死尸,国师和中年男子几乎都是一击毙命,身上很少再有伤口,国师的咽喉被李落用匕首刺穿了一个小洞,血流的不多,但足以致命。中年男子是被一刀贯穿了腰腹,划出一道一尺长的伤口,内脏清晰可见,当然李落是在中年男子刚死之后动的手。唯有飞鹏堡的杀手在中了李落七掌,又被李落用针刺了十三次之后才咽气。

    接着,李落便将尸体一具一具的摆放好位置,连同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没有遗漏的安置妥帖,从纠缠不清的哈里克手中拽过来萨热的尸体,随手将哈里克拍晕在地上,看的阿依木眼皮直跳,如果李落手上的力气再大些,就又要多一个死人了。

    然后,李落开始向阿依木讲一个故事,故事从前到后跌宕起伏,数处绝境逢生,数处峰回路转,当可谓扣人心弦。有些细节清晰非常,有些地方却又模糊不清,正是为了日后应对飞鹏堡的审问。

    阿依木听着听着,忽然吐了起来,打断了好似谈兴正浓的李落。李落摸了摸鼻尖,和善的笑了笑,却吓得阿依木打了个寒颤,惊恐的看着李落。

    死和死人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这个人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或者说比恶鬼还要歹毒。

    从阿依木惊恐的眼神里李落猜到了阿依木的心思,淡淡说道:“刚才我说你笨,还有些天真,没想到你胆子也这么小。”

    “你胡说!”阿依木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叫道。

    “记下了么?”李落没有理会,平声问道。

    阿依木知道轻重,仔细想了一遍,又问了几个问题,轻轻点了点头,道:“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贼首已去,剩下的帮凶不足为虑,首恶已除,眼下安定人心要紧,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阿依木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落扶起阿依木,封住了阿依木几处穴道,阿依木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痛,看了李落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推开屋门走了出去,看着屋外不远处张望的各方人马,提气娇喝道:“国师谋反作乱,欲图行刺飞鹏堡尊者,反被尊者所杀,自今日起布尔津城与飞鹏堡合力共诛此獠党羽,不明原委者既往不咎,若是一意孤行便是与布尔津城和飞鹏堡为敌,不死不休!”

    屋外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左顾右盼,举棋不定。阿依木脸上闪过一丝狠色,返身入屋,拿起丢在地上的匕首将国师的脑袋斩断,高举在手中走了出去,厉喝道:“飞鹏堡仗义援手,恶贼业已伏诛,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这颗头颅压垮了屋外谋反追随国师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李落暗暗点头,阿依木突逢大乱,应变却不慢,大有破茧重生的意思。没有说出飞鹏堡杀手的死讯,再扯上飞鹏堡的虎皮,此刻布尔津城中,抛开疯疯癫癫的哈里克不算,阿依木实则已是身份最尊贵的人,只要不是打算以卵击石一心求死,叛乱之众自会平息下来。

    夜里,阿依木的闺房。

    李落喝着茶,石蛋不知疲倦的吃着点心,腮帮子鼓得满满的,老头缩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近月的时日里难得有像此刻这么惬意的时候。

    城府中已经听不到喊杀声了,不过布尔津城却还没有平静下来,阿依木还在四处追杀国师党羽,飞鹏堡这块招牌着实有用,原本忠于阿依木的城中护卫已经死伤殆尽,但一个飞鹏堡就让不少人倒戈相投。刚一开始阿依木还处于下风,不过树倒猢狲散,国师党羽各自为战,失去了围杀阿依木的最好时机,等到醒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势已去,再难扭转败局。

    石蛋打着哈欠,吃饱喝足就困了,李落将石蛋抱了起来,也没客气,放在阿依木的秀榻上,没多久就睡着了。老头自打进了阿依木的闺房就没敢怎么走动,困的厉害了,和衣靠在墙角睡了过去。

    李落看着熟睡梦呓的石蛋和老头,嘴角含笑,相见是缘,如今到了缘尽于此的时候了。

    屋外有脚步声,急匆匆,却有按捺不住的激动,是阿依木。

    “成了!”进屋之后,阿依木便高兴的叫道。

    李落嘘了一声,示意阿依木小点声,石蛋祖孙两人已经睡着了。

    阿依木看了一眼躺在自己床上,浑身黑乎乎的石蛋,眼角抖了抖,便装作没有看到,眼不见为净,兴冲冲的压低声音说道:“恶贼党羽半数伏诛,半数已经降啦。”

    李落笑着点了点头,道:“恭喜公主。”

    阿依木抓起桌上李落的茶杯,一口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脸颊嫣红,半是激动,半是后怕。

    “你的伤不碍事?”

    “没事,毒针已经取出来了,解药也吃了,有点疼,别的没什么。”

    “那就好。”

    “这次要多谢你。”阿依木诚颜谢道。

    李落看了一眼团成小球的石蛋和墙角的老头,和声说道:“公主不必言谢,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他们平安。”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公主很小气

    阿依木很是好奇的看了看躺在自己床上的石蛋,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和眼前这个神秘男子有什么瓜葛,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不过阿依木虽然好奇,但却没有多问,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危险,这个清秀少年郎能在弹指间杀了国师三人,想来如果要杀自己也不会太难。

    “我有一事相求。”李落和声说道。

    阿依木微微一惊,连忙应道:“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不是什么难事。”李落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请公主照料他们祖孙二人。”

    “啊?”

    “我会马上离开布尔津城,留下他们一双老幼的确有些放心不下,老人家年事已高,只怕命不久矣,石蛋又太小,少不更事,没人照料就怕有什么闪失,所以我才厚颜相求,望公主应允。”

    阿依木二话没说应了下来:“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你放心吧。”

    李落笑道:“漏网之鱼难成气候,唯一可虑的就是一个飞鹏堡,不过如果我所料无错,公主此番当能有惊无险,最多舍些钱财罢了,对布尔津城而言,说不定也是一个契机,不过公主切记,有些事你记得,有些事最好尽快忘得一干二净,比如我,应该已经死在贼寇手中了。”

    阿依木咽了一口唾沫,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眼前少年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是在他面前却总有一种压抑之感,平平常常的几句话就能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事关生死,他们不会乱说的。”

    “嗯,我也一样会守口如瓶。”

    李落哈哈一笑,似笑非笑的看着阿依木,轻声说道:“我的确在飞鹏堡有五万两黄金的悬赏。”

    阿依木一愣,蓦地俏脸涨的通红,不满娇喝道:“我阿依木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李落莞尔一笑,道:“公主息怒,我并没有怀疑公主的意思,只是我与飞鹏堡之间的恩怨并非简单,倘若飞鹏堡知道在布尔津城发生的事,也许会为公主引来杀身之祸,石蛋他们也难以幸免于难。”

    “这?”阿依木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李落。

    “确有人雇了飞鹏堡的杀手取我性命,不过飞鹏堡亦会受雇于我而杀人,大约就是这样,只要飞鹏堡奈何不了我,你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阿依木惊惧的看着李落,如果这番话从别人口中说出,阿依木大概会嗤之以鼻,但如果是眼前少年郎所说,十有八九确是如此。

    阿依木其实不笨,李落的言外之意听得明白,就算阿依木向飞鹏堡通风报信,甚或是对这祖孙二人翻脸绝情,李落多半会知道的,到时候也许等不到李落前来寻仇,只要飞鹏堡奈何不了李落,那么飞鹏堡就会早一步杀人灭口。

    阿依木着实有些气馁,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假若自己也有像眼前男子那么厉害的武功,也就不至于受制于人,受尽了百般屈辱。

    沉默片刻,阿依木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

    “什么!?怎么这么急!”阿依木吃惊的看着李落,隐隐有些不舍,其中意味连阿依木也不甚明白。

    “迟早要分别的。”

    “可是……”阿依木嚅嗫低语,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眼圈泛红,怔怔的看着李落。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公主日后要多保重。”

    阿依木忽地忿忿说道:“我又笨,又傻,胆子又小,说不定以后还会怎样呢。”

    李落展颜笑道:“公主不但有些笨,而且还很小气呢。”

    阿依木气得跺了一下脚,恶狠狠的看着李落,不知怎地,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有点心如撞鹿的羞赧。

    “不过,公主也是个心地很美的人呐。”

    “你……”阿依木一愣,俏脸绯红,娇艳欲滴。

    “你我因绣球结缘,不管怎样都是相识一场,我传你一招刀法,一式掌法,虽不敢说能让你名扬西域,但安身立命应该足够了。”说罢,李落打趣道,“和公主没有夫妻之缘,倒也可以结下师徒之谊。”

    出奇的,阿依木没有反驳,只是有些怅然,轻声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天南,李落。”李落洒然一笑,和声说道,“这也不算什么隐秘的事,至少从飞鹏堡便会知道我的来历。”

    阿依木轻声念了几遍,莫名间有一丝难以割舍的情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挽留,数度张口欲言,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过了半刻,阿依木才低声问道:“那我给你准备些路上的盘缠吧。”

    “不用了,昨夜已经取了些,足够用了,倒是要向公主道声得罪。”

    阿依木没好气的看了李落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堂堂城主府在人家眼里不过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几间屋子罢了。

    阿依木心绪微乱,神游物外。李落笑了笑,指着桌上刚刚写好的一招刀法和一式掌法,刀法取自大罗刀法,为繁简一诀,掌法自斗转星移的道家绝学中幻化而来,都是李落为阿依木因材施教的招式,虽不完整,但精髓不失,假以时日,阿依木若能大成,至少再遇到今日情形就不必假于他人之助。

    “我对西域文字一知半解,怕有词不达意的地方,你且看看,若有什么晦涩的地方,我告诉你听。”

    阿依木哦了一声,拿起桌上锦帛,眼睛虽然盯在字上,不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子好半天都不曾动上一下,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李落甚是无奈,拉着阿依木坐下,一一将锦帛上的字迹说了一遍,阿依木这才强提精神听了进去,听着听着,忽然一滴泪滴在了锦帛上,将字迹印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渍。

    李落一怔,沉默片刻,又将刀法与掌法精要反复详述,不厌其烦。虽然只有一招刀法和一式掌法,但其中深奥比起一套完整的武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风遥路远,请君珍重

    犹是这一招刀法,繁简为诀,习到深处,自然可以化作千招百招,如同李落精于生死刀诀一样。

    李落说的越多,阿依木便越觉失落,说完之后就是李落要离开的时候了。

    两个时辰,对于大罗刀决和斗转星移而言的确太勉强,阿依木只能明白三四成,这已经出乎李落意料了。领悟虽有不同,但武功一道并非一定要走前人的路,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人手中会有不同的变化和威力,大罗刀法亦是如此,阿依木未必不能无师自通,领悟出比端木沉舟和李落更加精深的繁简刀诀。

    终于,李落要走了。阿依木依依不舍道:“等他们醒了再走吧。”

    李落看了一眼石蛋,眼中闪过暖色,和声说道:“不了,她知道了会哭的。”

    阿依木鼻子一酸,心中生出一股连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怨气,莫非他便只担心石蛋会哭么。

    李落似乎猜到了阿依木的心思,和颜说道:“她还是个孩子,我们已经不是了,总要担起唯有大人才能担起的事。”

    阿依木嗯了一声,平静说道:“只要我在布尔津一天,我就会照看他们一天,等她长大些,我把你留下的武功传给她。”

    “哈哈,石蛋和我没有师徒的缘分,或许是和公主吧。”

    灯火摇曳,石蛋又说了句梦话,发出轻微的鼾声。再看床上的石蛋,阿依木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多了丝丝怜意,这个憨憨的女娃如今成了自己和他唯一的牵挂和羁绊。

    阿依木站在窗前,李落已经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道清秀单薄,半鬓白发的身影,终将牢牢留在心间。

    “风遥路远,请君珍重……”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

    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大甘秦州望梅府,此时已是一副山高天远烟水寒,塞雁高飞人未还的秋凉景象。

    万里云雪山景色依旧,秋风秋雨,添了几缕肃杀萧条的气氛。

    当年的望梅何家如今已不在了,万梅园品梅会已成绝响,唯有那座万梅园孤零零的矗立在朝木山山巅。

    望梅府是秦州北出鄞州和掖凉州的咽喉之地,藏云谷黑白道更是兵家必争之地,何家归隐,豪雄染指,明处有朝堂压制,暗处却有数不尽的腥风血雨。秦州战门北上,鄞州唐家堡南下,都想独霸这一方要地,更不要说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豪族。如今的大甘五府三十三州,除非是天高地远的偏远州府,实则已经找不到有哪里没有这些世阀豪门的身影了。

    只不过望梅府的干戈还不曾休止,就早早陷入了另一场血雨腥风之中,让望梅府成了一众豪强手中的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了可惜,想拿在手里却没有这个胆量。

    鹿野那伽一场惊变,耽搁了相柳儿三个月光景,三个月之后,相柳儿再一次掌旗南下,北府偌大一个鄞州,不到一个月便成了草海联军的后花园,草海诸部将士剑指藏云谷,若不是还有这道天堑,秦州危矣。

    攻下掖凉州,相柳儿耗费了半年之久,而攻打鄞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自阳关府开始,草海联军七战七捷,斩杀大甘定北军兵将十万余众,杀得定北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如果没有藏云谷天险,大甘将士实难阻止草海铁骑南下的脚步。

    藏云谷北麓,小小一座关口定北军残部屯兵十万余众,几乎是用人堆起了另一道关口,南麓望梅府这侧更是聚兵二十万,征讨民夫近十万,连日连夜铸造要塞,抵挡草海联军。

    藏云谷内外人满为患,而且还有抽调各处的勤王之师陆续前来,前后月余,整个北府连同镇守的大甘兵将都被草海铁骑杀寒了胆,龟缩在要隘之中,眼睁睁看着草海联军在鄞州耀武扬威,牧马放羊。

    卓城的朝堂上,听说还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歌舞升平,除了万隆帝早前的一番调兵遣将之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了,不知道是否有人刻意隐瞒了北府战事,亦或者朝堂虽然知道了,但并没有人在意。

    望梅府。

    府城中大战将至的气氛极其浓郁,每每有离家外出之人,推开院门的当务之急是先看一看城头上那杆挑着大甘旗帜的旗杆有没有倒,之后才会低着头掩上院门小心翼翼的走出去。路上行人神色匆忙,少有闲谈,街上人虽说不少,但却安静的很,大多都带着凝重忧虑的神情来去匆匆。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和家酒楼。

    这是望梅府城中的一座老字号酒楼,酒菜不是最贵的,楼阁风景也不是最典雅的,当然气势也不是最盛,不过却从何家归隐的动荡中不损分毫的保存了下来,如今倒成了望梅府数一数二的酒楼。

    一场内乱,将望梅府中的无数人牵连了进去,争斗之后活下来的也元气大伤,像和家酒楼这样的已算大幸,更有些人和物都已经灰飞烟灭,或是如同何家一样远走他乡,离开这个是非地。

    有人说和家酒楼背后的东家是大甘顾家,不知道是真是假,区区一座和家酒楼对顾家而言不值一提,不过说不定顾家也曾想染指望梅府。

    街上,几匹骏马疾驰而至,直奔和家酒楼而去。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颇有点鸡飞狗跳的意思,倒是给这街道添了几分生气。

    一共四骑,当先一人是个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英俊少年,其后的三人也俱是英挺不凡,相貌堂堂,很有豪迈慷慨之气。

    落在最后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年岁稍长一些,唇间含笑,风流倜傥,望之如沐春风,很是引人。

    引来的目光有男有女,女的娇羞带臊,羞答答的看一眼就急忙低下头去,偏又忍不住心中发痒,再偷偷看上一眼,若是这男子好巧不巧的正巧看过来,闹个大红脸是小事,就怕当场晕厥过去。

    只不过街上男人的目光可就不会这么友善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护天盟

    嫉妒、恼怒、诋毁、羡慕,自然而然的汇聚成一股略微带着排斥的杀气。

    马上男子神色自如,顾盼神飞,丝毫没有将身旁这些人脸上的异色放在心上,反而向被四人骏马惊扰的百姓抱拳赔罪,神态和亲,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被冲撞的路人原本是有怒气,不过等见到这名男子谦逊有礼的姿态,不自觉的气就已经去了三分,再看清楚四人身上的衣着,大同小异却有相通神似的图案,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尊敬仰慕的神情,更有人躬身行礼,敬畏参半。

    骏马在和家酒楼前停了下来,四人飞身下马,身形煞是好看,引来一片喝彩。当先少年哈哈大笑,模样儿甚是得意,将马缰抛给早早迎上前来的店小二,喝道:“小二,上好的草料招呼着,吃完饭我们还要赶路呢。”

    店小二哈着腰,连连应是,接过马缰,将骏马牵去一旁的马棚,自有马夫手脚麻利的备好草料,细心照料,尽心尽力,只怕对人也未必能有如此的耐性。

    少年郎和身边同伴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的进了和家酒楼,只看店中伙计忙前跑后个不停,来人既是尊客,也是贵客。

    四人进了和家酒楼,这街上路人的目光才三三两两的收了回去,各去忙碌奔波。

    一条窄小的巷子,斜对着和家酒楼,巷子里有不少破旧狭窄的店铺,铺面陈旧,被烟熏火燎的黑乎乎的,有些干脆看不清店铺的招牌,不过来这里的多半都是望梅府的当地人,没有招牌,一样不会走错。

    巷子里人来人往,倒也不冷清,靠着外面些有一家小小的面馆,屋子里大约摆着三五张桌子,屋外搭了个简易非常的竹棚,下面也摆放着两张桌子,还算干净,至少比起其他几家没有油乎乎的扮相。

    面馆没有招牌,只有一只旗帜挑在竹竿上。布是粗布,洗的已经泛白了,边角破破烂烂,上面绣着一只碗,碗里还冒着热气,绣工当真不差,确也算得上别具匠心。

    此时已过了吃饭的时辰,面馆里吃面的人不多,竹棚下倒是有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正在吃面,一碗干面,一碗清水,再无其他。

    面馆的掌柜是个中年人,普普通通,在店里兼着庖丁,人多的时候约莫还得跑堂,这会做完了面,听到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站在门槛上踮脚张望。

    巷子外的马蹄声和吵闹声惊动了吃面的男子,男子转头扫了一眼,刚好看到四名骑士下马走进了和家酒楼,微微扬了扬眉,回过头接着吃自己碗里的面,正是从西域赶回来的李落。

    李落辞别了阿依木,自西域南下,昼夜兼程,有了布尔津城的身份名碟,一路上除了有些地方不太平之外,其余各处通行无阻,还要多亏了李落师从翟廖语习来的易容术,再加上通晓西域言语,如果不是有人刻意留心,的确很难发现破绽。

    只是,等李落赶回来的时候,已是入秋时分,而相柳儿已经先李落一步重回大甘北府。

    面馆掌柜跟着人群到了巷口处张望打探,都忘记了还有一个食客,倒也不怕李落是个吃白饭的,趁着没人的工夫偷偷溜走。

    少顷,面馆掌柜回转,脸上有藏不住的羡慕和赞叹,不住叹息,和馆子里唯一的一个跑堂小二交谈议论了几句,犹是这年纪还小的店小二,满满都是神醉心往的模样。

    李落吃完了面,喝了一口水,随意擦了擦嘴,正要付钱,听到面馆掌柜说了一句护天盟,不禁有些好奇,耽搁了片刻,和声问道:“掌柜,算账。还有,护天盟是什么?”

    面馆掌柜惊讶的看着李落,这个吃面的后生竟然不知道护天盟,这就好像杀猪的没见过猪跑,骗钱的不知道谎话怎么说,简直是孤陋寡闻的不可理喻。

    “小兄弟不是秦州人?”

    李落摇了摇头,含笑回道:“不是,我从天水来。”

    “哦,天水州,倒是离秦州不太远,不过你怎么会想来秦州?”

    “族中有几个兄弟姐妹在这边,过来看看,如今兵荒马乱,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李落的话勾起了面馆掌柜的愁思,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见天的打仗,头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好些兵卒,这几天又有人过来,听说黑白道上少说也有咱们大甘八十万将士,就算那些漠北草寇一个个都是妖魔鬼怪,我看多半也过不了这道关口。”

    李落微微一笑,没有应声,以讹传讹,若是大甘朝堂能这么容易的聚齐八十万大军,这样的人山人海也够相柳儿头疼的。

    面馆掌柜来了兴致,在身前的围襜上擦了擦手,坐在李落对面,滔滔不绝的讲起这些日子里望梅府的风云际会,只可惜要守着这家铺子,算下来道听途说的多,眼见为实的少。

    一路急赶,李落确也有些疲倦,听着面馆掌柜说话,就当是稍事歇息了。

    李落没有打断,面馆掌柜就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还让店小二添了两杯茶,一杯自己润喉,一杯给李落,算是看在李落答应聆听的面子上。

    面馆再无食客,掌柜忙里偷闲,店小二也凑了过来,出神的听着自家掌柜口若悬河的诉说,不时发出一声声赞叹和惊呼,让这面馆掌柜谈兴更盛,大有评说天下事的意思。

    李落听了听,暗自失笑,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也能凑在一起,据说望梅府府城里的米面贵了,是因为皇宫里皇上的宠妃过寿时多吃了一个点心,卓城粮商就开始四处囤粮,却不知道万隆帝的这位宠妃到底能吃掉多少块点心。

    面馆掌柜说了不少,有用的着实不多,只有这个年纪轻轻的店小二一脸敬佩,自家掌柜几乎可以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世外高人。至于李落,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到面馆掌柜提到护天盟的名字。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背后的靠山

    李落轻咳一声,自然也要先赞一声掌柜见识不凡,而后才不着痕迹的将面馆掌柜的心神又再引回到护天盟身上。

    "说起这个护天盟,嘿,那名声可是响当当的,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匡扶正义,替天行道,盟中英雄走到哪都当得起大侠的称号。"面馆掌柜一竖大拇指,由衷赞道。

    李落笑着点了点头,掌柜说的多半是从哪个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匡扶正义,替天行道,历来都是草莽豪杰的写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路见不平就有拔刀相助的血勇。不过刚刚进了和家酒楼的四人和评书中的草莽英雄有些不同,至少这四人都像翩翩的浊世公子多些,而且衣着颇有规矩,以盟为名,更像个条理分明的江湖门派,不像那些个浪子游侠。

    "护天盟是这几年才冒起来的,不过背后的靠山大的惊人,我听人说不但绿林道上的,就连白道和官府都得给护天盟面子,嘿嘿,小兄弟,你可猜得到护天盟背后的靠山是谁么?"

    "这我可猜不出来,还请兄台赐教。"

    "哈哈,就知道你猜不出来。"面馆掌柜一脸得色,左右打量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卓城里的大人物。"说完之后,面馆掌柜抬手指了指天,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李落忍俊不禁,脸上自然也要稍稍露出惊讶赞叹的神色,至于卓城里的大人物,如果放在一个寻常百姓眼中应该有不少,就算和面馆掌柜指的天有关系的也不在少数,说不得李落其实也是其中之一。

    这面馆掌柜所知不多,而且多半都是道听途说,也许护天盟的确来历不凡,但到底是什么来头,人云亦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李落倒是有些相信面馆掌柜的话,因为就在面馆掌柜指天的时候,李落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名号武林公主的妹妹,舞阳公主李欹枕。

    当年仙人峰下一别,匆匆数年,李落时常奔波在外,这个舞阳公主似乎也很少在宫里待着,游历天下,做起了闯荡江湖的女侠。如果护天盟与李欹枕有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面馆掌柜说了不少,能让李落相信的不多,不过李落也没什么轻视取笑的心思,只是善意的含笑看着这个实则略显孤单的中年男子。当年,在卓城百里坊那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也有一个守着面摊的人,看着日出日落,闻着花开花谢,守着那份难得的平静。

    "现在兵荒马乱,兄台为什么还留在望梅府,我看街上好些宅子都上了锁,到别处避难去了吧。"

    面馆掌柜一阵沉默,看了一眼身边的店里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啊。"说话间,面馆掌柜脸上闪过一丝浓郁的忧色,随即一扫阴霾,大笑道,"不过你看咱们黑白道上有那么多将士,固若什么汤来着,漠北的那些蛮子一定打不进来,哈哈,不怕不怕,再说这些天咱这面馆的生意比平时好多了,趁着机会多攒点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面馆掌柜絮叨着,只怕他自己也没有明白日渐兴隆的生意只是国难当头的回光返照而已。

    这,大概就是望梅府百姓的写照,能走的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留下的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无论信与不信,都会觉得草海联军过不了藏云谷的天堑关口。

    李落笑了笑,付过钱之后告辞离去,藏云谷近在眼前,怎也要过去照个面,看看如今北府战局到底到了哪种境地。

    自西域南归,李落记挂北府战事,连贯南大营都不曾回去一趟,绕过天水州,直奔秦州而来。一入秦州,阴云密布人心惶惶,聚兵再多,如果不能一战而胜,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定民心。

    李落牵着马向城北走去,路过和家酒楼,李落抬头看了一眼,临街的雅座上,方才护天盟四人凭窗而坐,已有手脚勤快的店小二奉上香茗,若是再恭维上几句,或许还能从这些出手阔绰的江湖俊杰手中讨到一钱两钱的赏钱。

    一行人中年纪稍长的青年男子临窗而立,颇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意蕴。双目丹凤含神,打量着街道远处的另一端,对楼下指指点点、流连忘返的闺阁姑娘或是哪家的婶娘视若无睹,心神皆在远处,隐隐好像还有些许期盼之意。

    李落看了一眼眷恋不舍的女儿家,暗自咋舌,家国难保,却还不如楼上的英俊男子更引人,果然有几分黄莲树下弹琴的味道。

    终于,男子收回了目光,向身下街上的行人施舍了一瞥,李落看得真切,男子眼中的冷漠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缕温和尔雅,仪容仪态自然是没得说,只是骨子里的傲气就连李落也不禁有些吃惊。

    这般傲,与冷冰不同,冷冰的人和剑极傲,是绝情之傲,而楼上男子的傲却是另一种无情的傲然,高高在上,只怕他那三个同行而来的同伴也未必能在他心中占据多少分量。

    男子坐回了桌上,和同伴笑谈几句。李落这样的蝼蚁之辈,大概不会有资格入得了楼上几人的眼。

    忽地,李落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狐疑的看了一眼和家酒楼的那扇窗户,楼上一子高谈阔论,声音不小,也不怕隔墙有耳,更不怕扰到旁边的食客,有一个人的名字无巧不成书的落到了李落耳中。

    婉清姑娘。

    这个名字很熟悉,李落举目望了一眼远处的朝木山,当年的一位故人名字里也有这两个字,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李落怔了怔,暗自一笑,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还不如相忘于江湖。

    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催促李落,只道是李落吃饱喝足了,自个却还饿着肚子呢。

    一人一马,不疾不徐,街上人来人往,走不了太快。

    就在李落刚要转过街角的时候。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公孙婉清

    身后传来一声欣喜的朗笑声:"哈哈,蓝兄快看,是婉清姑娘来了。"

    李落鬼使神差的站定身子,回头望了过去,四名男子业已迎了下来,那个最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干脆从楼下一跃而下,吓的街上行人纷纷散开。

    少顷,一匹白马缓缓而来,跑的不快,礼让着街上的行人。马上一人做男子装扮,眉清目秀,近看浊世翩翩,远看眉黛青颦,果然是难得一见的风华浊世俏公子。

    李落和颜一笑,的确是那位故人,就是不知道如今和周放怎么样了,何时才能有机会去半分楼讨一杯喜酒喝。

    "嘿嘿,公孙姐姐,你来啦,让蓝大哥好等。"少年郎嬉皮笑脸的上前牵马,鞍前马后好不殷勤。年长男子面带轻笑,神色可亲,既没有过分殷切,也没有疏远,让人一望之下就心生好感。

    公孙婉清俏脸一红,啐道:"乱说什么,讨打!"

    少年郎嘻嘻一笑,也不害怕,看样子和公孙婉清极是熟悉。公孙婉清下了马,学着男儿模样抱拳一礼,朗声说道:"蓝大哥,累你们久等了。"

    男子温颜一笑,回了一礼,道:"你别听小七胡说,我们也是才到,走吧,上去说。这件事牵连甚广,背后的那位在大甘可以只手遮天,而且和半分楼也有渊源,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公孙婉清玉容转冷,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蓝大哥,消息可靠么?"

    "至少有七成可信,不过在没有十成的把握之前,我没有将此事传开,除了盟中几人之外,就你我五人知道。这次约公孙姑娘前来也是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假,就算是护天盟,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一样动不得他的人。"

    公孙婉清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困难,我都一定要找到我哥哥的下落。"

    男子脸上满是怜色,和声低语道:"公孙姑娘放心吧,既然我们答应帮你,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谢谢蓝大哥。"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你我之间再说谢就见外了,好了,进去说吧,这里江湖人物众多,小心隔墙有耳。"说罢,侧身请了公孙婉清先行一步。

    男子略显亲昵的话语让公孙婉清有些不适,不过事关自己哥哥的下落,哪怕再小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公孙婉清道了一声谢,举步向楼中走去。临行之前,公孙婉清心有所感,侧目向北侧街角看了一眼,人来人往,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背影里好像有什么给自己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只不过行人如织,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股感觉从何而来。

    公孙婉清和蓝姓男子的一席话李落没有听到,远远一瞥,故人无恙,也就不必再相见了。

    城门在望,守城戒备颇是森严,无论出城入城都需得细细筛查,没有丝毫马虎懈怠,严防有草海细作混入城中。当然进城的人少,出城的人多,排了很长的队,到李落这里差不多还有过百人出城。

    李落随着行人走走停停,无意挑明身份,就算找来城中戍守将领也未必认得李落,如此耽搁下来,还不如低调出城来得快些。

    守城将士甲胄森寒,刀枪锋锐,城门处除了士卒盘问时的呵斥声再没有别的声响,众百姓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乱说话,最多就是极快的看一眼城门内外面无表情的军中将士,而后连忙将头垂到地上,闷不吭声,生恐被当成草海的奸细探子。

    李落稍稍另类了些,城门肃杀的气氛不曾让李落低下头去,脸上很平淡,默然望着进进出出的大甘百姓。忽地,队列前端一个人影先一步出城而去,在李落看见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一闪即逝的背影,不过这个背影很是眼熟。

    李落双目微凝,暗自惊咦一声,她怎么会在望梅府。李落心念一动,牵着马越过排在身前的出城百姓,走到了队列最前。身后有人窃窃私语,横眉冷眼,甚是不忿的低声咒骂,不过却没有人敢拦下李落。

    五枚铜钱,换来守城将士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还是仔仔细细的搜过之后才放李落出城。

    出了城,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炊烟,听不到鸡鸣犬吠,只能看见出城百姓一个个像受了惊的兔子,奔波在官道上,寻常小道几乎已经没有人敢走了。

    李落环目四顾,那道熟悉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单论脚程身法不会弱过李落多少。

    出了望梅府府城北城门,一条官道去往藏云谷,一条斜道,往朝木山的方向而去。李落稍事思量,转道小路,策马疾驰而去。

    路两旁树成荫,叶已泛金泛黄,有些已经开始随风飘落,本是个菊花飘香,硕果累累的好时节,只是望梅府外的田野之间却没有秋日里该有的清爽和收成,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衰败苍凉的气息。

    地里的庄稼收的很潦草,不少还有印着马蹄,约莫被征了官兵的粮草。

    骑马赶了十余里路程,路上除了李落就没有再看到一个人影。李落苦笑无语,看样子是追错了路,白跑一趟。不过这条路当初李落途径秦州时听长安镖局的镖师说起过,虽说道路崎岖了些,不怎么好走,也绕了些路,但算下来也不会比官道去往藏云谷耽搁太久工夫。李落想了想也就无意再转回官道,趁着夜色多赶些路程,差不多明个能到藏云谷前。

    日头落了山,江山如画,可惜没了炊烟袅袅的静谧与祥和,这样的江山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和孤寂。

    没有烟火,李落也就熄了寻处人家歇脚的念头,随意的捡了一处路旁矮山树丛里的破败山神庙暂且歇息。

    山神庙很小,修建这座山神庙的村子不会太大,只有一进,进门就能看到山神的塑像和神龛。山神的模样已经有些残破了,掉了颜色,相貌模糊不清。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山神庙

    看不出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仙灵,倒是个神龛上还有一尊无相铜炉,颇让李落惊讶。

    这样的山神庙在大甘五府随处可见,除了朝廷供奉的各路有名有姓的神仙之外,各州府几乎每处都有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灵,享受着当地百姓的香火,只是不如朝廷供奉的神灵那么流传广罢了。

    庙宇还算完整,至少能遮风避雨,地上有走兽栖息的痕迹,散落着一些枯枝烂叶,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神龛下有两个蒲团,李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坐在地上吃些干粮充饥。

    天黑的很快,让李落有些猝不及防,风忽然也凉了下来,带着缕缕土腥味,远处暗沉的暮色中有黑影压了过来,抬头望天,不见日月,不见星辰。

    大雨将至。

    李落很是无奈,天公不作美,却也是无可奈何。庙门窄小,马进不来,李落只好寻了一处能遮些风雨的山崖下将马匹拴好,顺手捡了些枯柴,刚回到庙里,倾盆大雨如天河倒灌一般落了下来。

    好大的雨,这样的暴雨在盛夏时分时常能见,入了秋就很少了,没想到今天会碰到。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说不是深秋季节,但寒气还是重了许多。李落点起柴火,等着雨小些之后再赶路。

    庙外草丛灌木中有沙啦声响,这场雨惊到了不少山里的小兽,原想来这座山神庙里避雨,只可惜庙中有火,让这些山间走兽的算盘落了空,徘徊流连,悻悻而去。

    雨滴听上去似乎小了些,没有再把屋顶砸的噼啪作响,不过雨声却更密了,连成了一片,几乎听不到有停歇的缝隙。

    李落打了个哈欠,屋外有雨声、风雨,听着格外的悦耳。自小李落就喜欢听雨声,春雨淅淅,秋雨绵绵,还有山雨淙淙,诸般种种,一串串的平平仄仄,树影摇曳,张开一片片叶子迎接紧一阵慢一阵梳妆,自有酒行如过雨,雨尽风吹去的写意,比起那些宫廷教坊里的琴箫丝竹还要动听自然。

    雨声里,声声入耳,莫理烦心事,就算有烦心事,不也要等到雨停了之后再做打算么,所以下雨的时候听着雨声就好,要不然,多半会被田里那只呱呱叫的蛤蟆嘲笑。

    当然,雨声被打断的时候,所谓意境就变得支离破碎,一如这凄凄惨惨的秋雨。

    庙外山野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来人的一声高叫:"这里有一座庙,快过来!"

    声音不陌生,今个白天的时候才听过的,李落扬了扬眉,说话的是护天盟四名男子其中之一,雨声遮过了动静,不知道公孙婉清是否也随几人同行而来。

    话音刚落不久,庙门便被人很是粗鲁的撞了开来,当先跳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很面熟,正是白日里那个飞扬骄横的少年郎。

    少年郎大刺刺扫了一眼,惊咦道:"庙里有人。"

    李落轻咳一声,好一个漫不经心的惊咦。虽说下了雨,天有些黑,但庙里的火光就连山中的飞禽走兽都看的清楚,更遑论是一个身负武功的护天盟英杰。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必拘礼于非请勿入的规矩了,反正就当作没有看见,闯都闯进来了,难道还能退出去不成。

    紧随着少年郎又进来了四人,三男一女,三名男子俱是白日所见,而女子正是公孙婉清。

    此刻一行五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往日可见的风流倜傥大打折扣,一个个皱着眉,苦着脸,只差唉声叹气了,若不是身边还有一位皎若秋月,耀若春华的佳人,恐怕要怨天恨地的咒骂起来。

    五人进了小庙,风合着雨灌了进来,压的庙中火光一暗,一股湿气扑面而来。一名男子急忙掩上庙门,挡住了风雨,抱怨一声道:"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出城的时候还好好的,晦气。"

    "无锋,别说了,收拾收拾这里,暂且避避雨吧,这场雨应该不会下太久。"年长男子和声说道,看了公孙婉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柔声问道,"公孙姑娘,你没着凉吧?"

    公孙婉清摇了摇头,歉然看着年长男子,轻声说道:"都怪我,要不是我着急赶路,也不会淋雨了。"

    "公孙姑娘这是什么话,我辈江湖儿郎,一诺千金,自当尽心尽力,不过话说回来,说到江湖漂泊,风里来雨里去,我们几个怕还不如公孙姑娘呢。"年长男子哈哈大笑道。

    公孙婉清玉脸微红,颇有些羞赧神色。两个人说着话,郎才女貌,宛若璧人,李落暗暗吸了一口气,没来由的为周放叫起屈来,不知道这会周放人在何处。不过李落的惋惜也只是持续了短短的几个眨眼,心疼周放做什么,说不定只是人家若即若离的情趣而已。比起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周放身份相貌都不逊色,不过说到风月,没准周放还是个初识风情的雏儿。

    "兄台,让一让吧。"一名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火堆旁少言寡语的李落。

    男子的说话声引起了年长男子和公孙婉清的注意,两个人侧目瞧了过去,方才进到庙里的时候其实都已经留意到了李落,不过先前是装作没有看到,旁若无人的自说自话,对庙中的李落视若无睹。如今地上的李落占据了庙里最好的位子,还有两个蒲团之一,大概在护天盟四子眼中,此刻的李落着实没有眼力,难道不知道早些识趣的让开这个地方。

    李落抬头看了五人一眼,不说先来后到,萍水相逢也算他乡之客,到了眼下,才算这五位不速之客头一次正眼看坐在地上的李落,而且还不是一声寒暄,开口就让李落去到一边待着。

    公孙婉清轻轻咦了一声,地上的男子颇显风尘沧桑,只是一眼望去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再仔细分辨的时候却又陌生了起来。

    "怎么了?"年长男子关切的问道。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识趣

    李落没有动,也没有应声,礼以行义,旁人无礼,也用不着以德谦报之。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正要发作,被年长男子拦了下来。年长男子温颜一笑道:"唐突仁兄了,无处避雨,惊扰兄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李落淡淡的哦了一声,目光从公孙婉清身上划过。公孙婉清脸色微变,颇有恼色。这场大雨将公孙婉清女扮男装的易容冲了个干净,虽然穿的还是男儿衣裳,可惜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再加上打湿的衣衫下玲珑有致的躯体,只要眼睛不瞎,当然瞧得出来眼前这位实则是个貌美佳人。

    公孙婉清拉了拉衣领,俏脸生寒,入庙之后同行几人虽说也算熟悉,但毕竟男女有别,公孙婉清俏丽动人,除了年长男子目不斜视之外,其余三子都有偷偷打量浑身湿漉漉的公孙婉清,着实让公孙婉清颇为难堪,不过此际有求于人,只能暗许他们不是有心如此,只怪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

    但若让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目光如此放肆的游弋一番,公孙婉清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性了,当年闯荡江湖时一根醉心索下不知道抽过多少个登徒浪子,也不怕今夜这座小庙里再多一个。

    就在公孙婉清羞恼,年长男子也有些脸色发沉的时候,李落忽然问道:"还要让出这块地方么?"

    年长男子一滞,嘴角一阵抽搐,硬生生将心头的一股杀意压了下去,似乎依着自己的身份和风度,不该和这样一个满是沧桑风尘气息的莽夫一般见识,随即生硬的说道:"那就多谢了。"说完之后年长男子顿了一顿,接道,"我们五人同行,有些话说,坐在一起方便些,有劳了。"

    李落笑了笑,年长男子这句话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公孙婉清听的,可笑公孙婉清恨不得教训自己一番,年长男子却还得自重羽翼,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果然,年长男子眼中压下一丝狠色,李落只做不知,起身自去了庙墙角落里合衣坐下,闭目养神。

    李落这么识趣倒让几人有点无聊,雨夜漫漫,还以为能找点乐子,没想到眼前之人这般没有骨气,想趁机生事都难。

    年长男子看了去到角落的李落一眼,看似略作沉吟,便又恢复了原本的风流模样,招呼着公孙婉清坐下,倒也不客气,将李落生的火据为己有,这一次却连个谦让的谢字都没有。

    地上不算太脏,李落本就已经清扫了一遍,自然比不上琼楼玉宇,不过避个雨还是绰绰有余。让这几个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收拾枯枝残叶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遇到走兽留下的黄白之物,一个个便都捏起了鼻子,一脸的晦气和厌恶。

    少年郎瞥了一眼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李落,眼珠一转,叱道:"唉,你,都在一个屋檐下,起来和我们一起收拾收拾这里,这么脏怎么待得住。"

    李落没有吭声,连眼皮都不曾抬上一抬。少年郎脸色难看起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视自己的说话,眼底一寒,就要发作,公孙婉清忽然平声说道:"阿七,算了,大家都被雨困在这里,雨停了就各走各路,将就一下,不用收拾了,你们都过来烤烤火吧,别着凉了。"

    少年郎应了一声,冲着李落啐了一口,转身去了火堆旁。另一名男子丢下手中枯枝,拍了拍手,啧啧有声的看着李落,嘲弄道:"窝囊废。"

    李落充耳不闻,似乎这么会工夫就又睡着了。

    雨声不歇,庙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五人围坐一圈,现成的篝火,现成的木柴,倒是省了不少工夫。

    年长男子从身上的行囊里取出些精美的点心分给几人,少年郎笑嘻嘻的晃着手中的酒囊,另有一名男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些菜肴,有酒有菜,怎一个惬意了得。

    少年郎高谈阔论,句句不离江湖,有腥风血雨,有儿女情长,其余两名男子不甘示弱,争先恐后的说起江湖逸闻趣事,至于真假暂且莫论,只要比别人说的更加震慑人心就好,互有恭维,互有吹捧,远远望去,就像是发了情的公鸟,拼命在雌鸟面前伸展羽毛,而此间唯一的雌鸟眼中那一抹担忧和期许似乎并没有人察觉到。

    角落里,李落甚是无语,公孙婉清不是头一天闯荡江湖,不知道怎么会和这些看上去像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丁搅在一起。

    借着美酒,几人谈兴正浓,公孙婉清的兴致却不高,总有些心绪繁重的感觉。年长男子低声劝慰了几句,不过公孙婉清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答言之际有些心神恍惚,几个人也渐渐没了吹嘘的兴趣,说了几句便各自养精蓄锐。

    柴火不多了,雨却还下个不停,少年郎归拢了归拢火堆,看了一眼想着心事的公孙婉清和一旁出神思索的年长男子,低声问道:"蓝大哥,公孙姐姐,你说会是她么?"

    公孙婉清娇躯一颤,抬头看了一眼年长男子,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年长男子长吁了一口气,凝重说道:"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就算不是她,也一定和她有干系。"

    "嘿,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凶徒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朝廷鹰犬,那位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江阑,休要妄议朝堂,小心隔墙有耳。"

    说话的男子转头打量了一眼睡的昏天黑地的李落,冷冷一笑,闭口不再多说。

    "周放兄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别提他!"公孙婉清含忿叱道,恨声说道,"他非但不愿帮我,还让我不要相信蓝大哥说的话,果然只要事不关己,就能冷眼旁观。"

    年长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劝道:"公孙姑娘切莫动怒,周兄这么说肯定也是为了你好,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一旦这件事抖露出来,必然会引来不少议论,以她背后之人的权势。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大红如血的伞

    想要对公孙姑娘不利,恐怕是凶险万分,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周兄和半分楼。”

    年长男子不劝还好,劝说之后公孙婉清更加恼怒,周放害怕,难道自己就不怕么,只怕竹阴公孙都未必愿意趟这趟浑水。

    “难道就因为这样他才想独善其身?半分楼自诩公义,这样胆小怕事,何来公平道义可言?”

    “公孙姐姐别生气啦,我们几个不是陪你来了么。”少年郎满不在乎的笑道。

    公孙婉清感激的看了身旁四人一眼,轻声说道:“嗯,谢谢你们,可是,就怕我会连累你们……”

    “公孙姑娘说的什么话,强权可畏,不过江湖还有道义,如果人人都畏惧强权,那这江湖不闯也罢。”年长男子朗声说道。

    “就是,别人怕他,我们可不怕他。”名唤江阑的男子傲气说道,只是脸上的神情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

    公孙婉清眼眶微红,极是动情,正是有这样肝胆相照的豪侠之士,江湖也才是江湖。

    江阑转头看着角落里的李落,丢了一根木头过去砸在李落身上,喝道:“喂,装死还是睡着了,起来说话。”

    李落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火堆旁的几人,淡淡问道:“何事?”

    “刚才要是听见什么,本公子奉劝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免得祸从口出。”

    李落哦了一声,回道:“我不是江湖中人,你们说的与我无关。”

    年长男子心中一动,扬声问道:“这位兄台要去哪里?”

    “鄞州。”

    “咦,鄞州?仁兄去鄞州所为何事?”

    “找人。”

    “找人?”年长男子双眉一扬,和声说道,“鄞州现如今已被北疆蛮族所占,兄台去鄞州恐怕凶多吉少啊。”

    “嗯,那也要走一趟。”

    “敢问兄台有什么缘故定要去到鄞州?”

    “族中兄弟失散鄞州,久无音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年长男子打了个哈哈,颔首说道:“原来如此,那兄台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了。”说完,年长男子向另外一个极少说话的男子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垂首不语。

    其余几人,连同李落在内都不知道此刻说着话,神色和善的年长男子已悄然动了杀心,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大概没什么比草海探子更好的理由了。

    当然,不会当着公孙婉清的面动手,雨停之后,自有这名明白用意的男子料理这桩隐患。

    公孙婉清好奇的看了李落一眼,听到李落为了族中亲友的下落不惜以身犯险,方才心中的恼怒消散了许多,看着李落也觉顺眼了些,至少不像刚才那样惹人厌。

    嘟嘟嘟,三声突兀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有点震耳发聩的动静,惊的庙中诸人齐齐变色。

    “谁!?”江阑厉喝一声,略显紧张的盯着庙门。

    门外没有应答,只听得见风声雨声。

    “莫非是风吹的石子?”江阑狐疑的挠挠头,回头看了年长男子一眼。

    话音刚落,又是三声,不紧不慢,好整以暇的揉弄着庙中几人紧张的情绪。

    间隔长短如一,声音大小也如出一辙,至少风吹不出这般有规律的石子,又这么巧的砸到庙门上。

    江阑脸色一变,怒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在这里消遣本公子,滚出来!”

    门外除了风雨声之外还是静悄悄的,听不到别的异动。江阑脸色不愉,被人如此捉弄岂能干休,猛然站起身来,就要拉开庙门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人活的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年长男子扬声喝住江阑,平声说道:“屋外风大雨急,尊驾不如进来避避雨,山水有相逢,也算是有缘。”

    年长男子说话之后庙门外的风雨声忽然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山水有相逢,山非好山,水是恶水,缘未必是善缘,说不定还是孽缘。”

    年长男子神色不变,朗笑一声道:“善缘也好,孽缘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还请现身一见。”

    庙门吱咯一声缓缓打开,光窜了出去,借着火光,公孙婉清几人看见庙门外正站着一个人,打着一把竹伞,大红如血的伞面在黑夜中极为刺眼可怖,让江阑倒吸了一口寒气,面露骇然。

    竹伞打得很低,看不清伞下人的相貌,一身黑衣,和身后的雨夜相得益彰,撑伞的手白如纸,柔无骨,有一股别样的妖气。

    江阑咽了一口口水,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后退了半步。少年郎和另一名男子站起了身,手摸上了腰间的兵刃,戒备的看着庙门外的人影。

    伞下人动了,举步慢慢的走进了庙里,等了片刻,在庙中几人心神不宁的惊惧之中慢慢收了伞,露出伞下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脸色如雪,白胜纸;目如钩,勾魂摄魄;唇红赤,仿佛刚刚饮过血。美的确极美,还要稍胜公孙婉清一筹,只是这个模样怎么看都是像鬼多过像人,就像是从鬼怪故事里走出来的精怪艳鬼,望之可怖。

    年长男子脸色一变,眼神微微有些慌乱,忌惮的看着伞下女子。

    女子抬起头,轻轻的看了庙中诸人一眼,甚是好奇怎么会多了一个看上去穷困潦倒的男子,与眼前几人格格不入。不过也只是多看了角落里的李落一眼,便不再留意,一双如丝媚眼,绕过年长男子,落在了公孙婉清身上,脸上有些许异样,随即绽出一个妖媚中带着寒意的笑容,淡淡说道:“你们跟了我一路,从桑海到卓城,又从卓城到了望梅府,这样阴魂不散当真惹人厌的很,今夜我不请自来,想问问你们跟着我有什么事?”

    “是你!”公孙婉清这才明白眼前女子是何方神圣,神情剧变,猛地站起身来,直视眼前的黑衣女子。

    女子似笑非笑,讶然说道:“原来你还不认得我呀。”

    年长男子踏前半步,挡在了公孙婉清身前。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阴魂不散

    沉声说道:“姑苏姑娘深夜临门,我等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嘿,蓝少侠真是会说话,原本我还想兴师问罪,这可倒好,反倒成了打扰蓝少侠与公孙姑娘谈心的坏人了,不过想想要不是蓝少侠能说会道,也不会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醉心仙子醉倒在蓝少侠的温柔乡里。”

    “你……”公孙婉清羞红了脸,怒视着口无遮拦的黑衣女子。

    年长男子面不改色,冷哂道:“姑苏姑娘今时不同往日,身份显赫,逞一时口舌之快,难道不怕给你家将军丢脸么?”

    “嘻嘻,他要是在,那我自然要装装样子,现在他不在,而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何苦为难自己呢。”

    角落里李落哑口无言,甚是无奈,这黑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帐下中军骑游骑姑苏小娘。当初在雁沉州小星山,若不是姑苏小娘,只怕李落早已化成一堆白骨。李落原想着经过那件事,多少和姑苏小娘亲近了些,没想到还是自己一厢情愿。

    年长男子同样亦是目瞪口呆,索性岔开话题,道:“姑苏姑娘深夜造访,有何见教?”

    “这我倒要问你呢,你们为什么跟在我身后阴魂不散?”

    年长男子看了公孙婉清一眼,心头杂念纷呈,的确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境地下与姑苏小娘见面,而且还是被人堵着门兴师问罪。

    其余三人,之前信誓旦旦的讲到江湖道义如何如何,只是一旦到了挑破窗户纸的关头,一个个都退缩了。眼前女子,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当初凶名显赫的叫天王座下五鬼,如今堂堂牧天狼帐下的骁将,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不是寻常的江湖中人敢轻易得罪的。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公孙婉清脆声喝道。

    “你想问什么?”姑苏小娘柔柔的应了一声。

    “我……”

    “婉清。”年长男子急忙拦住公孙婉清,虽说之前几人言辞确凿,但毕竟没有十成的把握,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先不管会不会打草惊蛇,只怕还会后患无穷。

    姑苏小娘掩口笑道:“婉清,叫的好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郊山长乐帮蓝大少主和公孙姑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关系呢,啧啧,就是不知道这么称呼公孙姑娘的人多还是不多,哦对了,听说公孙姑娘在卓城还有位知己,不知道他是怎么称呼公孙姑娘的?”

    “你……胡说八道。”公孙婉清气急涨红了脸,姑苏小娘言下之意是暗讽自己是个水性杨花之人。公孙婉清有心驳斥,可是论起口舌狠毒,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未必是姑苏小娘的对手。

    年长男子脸色一沉,寒声喝道:“别人敬的是牧天狼,怕的是你家将军,姑苏姑娘狐假虎威,满口胡言乱语,难道不觉得可耻么?”

    “可耻?哼,说起廉耻,蓝大公子先想想那些被你玷污清白的女子,始乱终弃不说,还有逼良为娼的勾当,想来比本姑娘好不了多少。你们长乐帮手眼通天,与官府沆瀣一气,这些女子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说。不过嘛,这天下还不是你们长乐帮的天下,蓝大少主还是想想万一有一天捂不住东窗事发了该要如何收场才是。”

    年长男子眼中阴霾大盛,冷叱道:“信口雌黄,一派胡言!蓝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真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恶事,不用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蓝某当自刎以谢天下。”

    “以谢天下?嘻嘻,蓝公子好大的口气,要说以谢天下,除了我家那位野的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将军,蓝大少主似乎还差了点。”

    年长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冷冷说道:“我敬重你家将军,以他的才智不会相信你这般空口无凭的造谣中伤,倒是你,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你做过的事,哼,就算是他也未必能护得住你。”

    “护着我?”姑苏小娘咯咯娇笑道,“本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我家将军之前不也一样活的好好的,没了他难不成我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倒是你们鬼鬼祟祟的,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怕他还是怕我……或者说我们两个你们都怕。”

    年长男子怒哼一声,屡屡被姑苏小娘挑衅,就算再好的风度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不过即便如此,年长男子依旧不曾先出手。姑苏小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好深的城府,好阴毒的心机,所为的就是在等身边公孙婉清而已。

    “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公孙姑娘,你也不是头一天行走江湖,谋定而后动的道理想必不会不知道,再者说了,我着实想不到你竟然会和他们搅在一起。”姑苏小娘惋惜的摇摇头。

    江阑脸色大寒,叫道:“妖女,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有个厉害的主子我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哼,我们护天盟也不是好惹的!”

    “嘿,你不说我都忘了,原来你们四个还是护天盟的小鱼小虾,舞阳公主也是瞎了眼,什么人都敢纳入麾下,想问鼎江湖,却是太心急啦。”

    “放屁,我看是你那主子瞎了眼吧,竟然让一个无耻荡妇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黑白不分,哼,也不怕惹来一身骚。”

    李落有口难言,着实气闷,索性就当没有听到,还是就着庙外的雨声睡觉最好。

    姑苏小娘神色平淡如初,漠然说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他知道的比你们多,我投身牧天狼就是为了避难,而他不得不收留我,仅此而已,而且他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可惜没找到借口罢了。所以,你们倘若真的抓到我的痛脚,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他,十有八九他会很乐意取我的性命。”

    庙中几人面面相觑,姑苏小娘言之凿凿,看上去像是真的,听上去却匪夷所思,实难让人相信。

    没有人说话,自从姑苏小娘踏入庙门的那一刻起,庙中诸人皆被姑苏小娘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公孙家的蜈蚣鞭

    “没人愿说么?”姑苏小娘讶然,接道,“那我替你们说吧。”说罢,姑苏小娘一抖袖口,一根三尺上下的细索滑了出来,左右摆动,宛若活物,极是灵动。

    公孙婉清呼吸一重,低低的惊叫一声,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姑苏小娘腕间细索,身子微微发抖,心绪很是激荡难平。

    “你想问我手里这根是不是竹阴公孙家的蜈蚣鞭,如果是,那么这根蜈蚣鞭又会不会是公孙少君的随身佩戴之物,对么?”姑苏小娘柔声说道。

    公孙婉清呼吸急促起来,双目泛起阵阵血丝,看着姑苏小娘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手中拿着的是不是我哥哥的蜈蚣鞭?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哥哥的名字?”

    姑苏小娘沉默片刻,好像在权衡什么,忽地一笑道:“我猜到你们一路追踪我的缘由,可没说我会告诉你答案。”

    “我们公孙家的蜈蚣鞭每一根都刻有记号,你手中这根是不是我哥哥的一看便知。”公孙婉清神情激动的喝道。

    姑苏小娘似乎略有吃惊,狐疑的看了一眼手中蜈蚣鞭,蓦地醒转过来,好一个醉心索,竟然在言语词锋上设下圈套,诈了自己一记。

    姑苏小娘狐媚一笑,手中蜈蚣鞭倏忽间消失不见,淡淡说道:“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叫你看。”

    “你这是做贼心虚!”公孙婉清含忿叱道。

    姑苏小娘很是不以为意,平声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不让你看,你能奈我何?”说话间,姑苏小娘扫了一眼庙中几人,声音转冷道,“你们敢对我出手么?护天盟,长乐帮,哼,我便是借了我家将军的虎皮,你们又待如何?”

    “你!?”江阑几子盛怒,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不过姑苏小娘紧接着的一番话却将几人浇了个透心凉。

    “其实,你们也该庆幸的,如果还是当年的我,几位坟头的草算计着能有三尺高了。可惜如今规矩太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想杀人竟然还要问一问这个人该不该杀,哈,什么时候规矩比心情还重要了。”姑苏小娘顿了一顿,看了年长男子一眼,抿嘴浅笑道,“蓝公子动气了,呵呵,忠言逆耳,以前想必很少有人这样和蓝大少主说话,有长乐帮,有护天盟,诸位都是不可一世的俊彦才子,不过要是没了乘凉的大树,蓝公子,我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年长男子心中一寒,眼前女子婀娜多姿,说话温柔甜腻,当年却的的确确心如毒蝎,死在她手上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要是光明正大的切磋,几人联手或许不会输给姑苏小娘,但真的要分生死,年长男子心中有数,身边这几个人都是脓包草包,兴许还不如公孙婉清,多半难逃姑苏小娘的毒手。

    “诸位如果对我出手,迫于自保,我自然会出手反击,生死之际各凭手段,只要我家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将军事先不知道这件事,他也就挑不出刺来。所以,蓝大公子,你是要出手呢,还是不出手呢?”

    年长男子神色数变,骑虎难下,如芒在背。

    “那就只剩下公孙姑娘了,公孙姑娘艺业不凡,你猜你能从我手中抢过这根鞭子么?”

    公孙婉清从年长男子身旁站了出来,夷然无惧的看着姑苏小娘,沉声喝道:“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与蓝大哥无关,他如果自己藏污纳垢,凭什么巡检天下?无论如何我都要在他面前讨一个公道。”

    “说得好。”姑苏小娘拍着手笑嘻嘻的看着公孙婉清,让角落的李落心中百感交集,好一个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中军骑将士,想想当年,自己就不该答应她,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没有证据,只是捕风捉影,就要在我家将军面前讨公道,公孙姑娘,只怕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不如你回家让你们公孙家的大人出面来找我家将军,也许我家将军会见一面。不过,你倒是猜猜看你们公孙家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究竟会不会派人来讨这个公道呢?”

    “你……”公孙婉清气得两眼发黑,还从没有见过狐假虎威的厚脸皮能到如此地步,根本就不知道自尊廉耻何在,却偏偏让人无力反驳。

    “还有,你该想想半分楼和周放为什么没有替你出头,半分楼的确会忌惮我家将军,不过不见得有多怕他。只是公孙姑娘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才会相信卑鄙小人的一面之词。”

    年长男子冷哼一声,平声说道:“原以为你换了一个身份能有多长进,也不过如此,挑拨离间,如此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看来天狼骑也不过如此,徒有其表。”

    “蓝田书,天狼骑是不是徒有其表,你试试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试。”

    “有什么不敢!”江阑大喝一声,凶狠的瞪着姑苏小娘,却被姑苏小娘活生生无视了,嘴角的讥讽之意不加丝毫掩饰,直气得江阑脸色发青,频频望向蓝田书,话说的漂亮,可是的确没有胆量先向姑苏小娘出手。

    蓝田书暗骂一声草包,输人又输阵,论起狐假虎威,自己身边这几个比起姑苏小娘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家好歹名声在外,最多是借了虎威,但自己却也是毒蛇凶兽,而左右几人,除了借着护天盟和各自背后的势力飞扬跋扈之外,还能剩下多少本事。

    “明人不说暗话,我并不想和姑苏姑娘城逞口舌之争,天狼骑声名显赫,天下皆闻,用不着我们几个人来评断,草海狼军近在眼前,牧天狼到底是否配得上如此声名,不必等太久自然会一清二楚。今日既然与姑苏姑娘在这荒野小庙相遇,那就先说说你手中这支蜈蚣鞭的渊源。”

    “哈哈,蓝大公子确实好口才,小女子佩服,说不定再有一场扬南论道,蓝公子也能与我家将军一较高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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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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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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