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万重山 14
是夜。
乌云遮月，外面漆黑一片。
朱雀在薛止床榻边轻声说道，“小姐。”
“嗯。”薛止衣衫整齐地躺在床上，“都解决了？”
“都睡过去了。”朱雀在外面小声道。
床帘悄声被打开，薛止露出脸来，朱雀看了一眼外面，悄声对她说道，“已经打点好了，您去吧。”
薛止点了点头，起身，似一道鬼魅般翻出了窗户。
朱雀看着她出去以后才穿着和她一样的黑衣，披下头发躺进了薛止的床。
杜夫人都找这么多人来看着她了，这么警惕，她还是留在这里更保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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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一道极快的黑色影子在屋顶上窜来窜去。
薛止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回头望了一眼，浅茶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已经这么谨慎了，居然还是被人盯上了。
身后的人功夫差是差了点，但却还是被她发现端倪了。
她轻轻皱了皱眉，别无他法。
只能加快速度往前跑了。
这会儿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京中的街上却还是热闹非凡的。
薛止在京中最繁华的折花道前停了下来，折花道热热闹闹的，每家商户门前都挂着暖黄色的灯笼，街上到处是人，看着和白天没什么两样。
她喘了口气，缓步走进了折花道。
薛止时不时地回头，那人还是跟了上来。
她合了合眼，放慢了脚步东看看西看看，慢慢往里走了。
她一直注意着身后的人，却没注意到街道另一旁的紫衣男子。
阿贵正站在男子身旁，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主子，那不是薛小姐么！？她怎么在这儿？”
姜策抬起眼睛，一眼便看到了道路另一旁的薛止。
女子一身黑衣，黑发随风飞扬，道路边上暖黄色的烛火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精致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街上行走的人群好像都静止了。
世界万物，只有她是灵动的。
“薛小姐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这才是薛小姐嘛。”阿贵的声音将姜策拉回了现实。
他看着另一头的女子，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又不由自主问道，“什么一点没变。”
阿贵惊奇地抬头看向姜策，“主子您不知道啊，薛小姐从前没离开京中的时候，每到夜里必来折花道，一年三百六十天，她几乎三百个晚上都在这儿。”
姜策有些恍惚，“在这儿……干什么。”
这么一想，她好像确实很喜欢来折花道，以往见面，几乎次次都是在折花道偶遇。
那边的女子站在首饰摊上撩了一把头发，黑色长发被撩过去，露出了半截雪白优雅的后颈，她一边撩起头发一边似有似无地往后看了看。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可却举手投足都美的像副画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珍藏起来。
“来玩儿啊，来折花道还能干什么。”阿贵脱口而出道。
姜策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
“……主子，属下知错。”阿贵缩回脑袋，有些欲哭无泪地道。
姜策却已经没什么脾气说他了，因为大街对面的女子已经买好东西走了。
“主子，我们还要跟着她吗？”阿贵看着姜策的动作，有些傻眼道。
第881章 万重山 15
姜策斜了他一眼，阿贵蓦地闭上了嘴。
他们和薛止保持着距离，一点一点慢慢跟了上去。
“主子，薛小姐这走的……不对劲啊，她怎么越走越偏了。”走着走着，阿贵不由皱眉道。
在往那边走就是河了，那边很少有人去的，也黑乎乎的，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去那边干什么。
姜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那个丫鬟呢？”
阿贵一怔，瑟瑟发抖说，“……这属下哪里知道啊。”
姜策步子沉稳，目光定定看着不远处女子的身影道，“你不是说她那个丫鬟就是死，也会跟在她身边么？”
阿贵拍了拍脑袋，“是啊，那个朱雀无论如何都跟在她身边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咦！那是谁？”忽然，阿贵看着前方道，“主子，好像有人在跟着薛小姐！”
“跟上去。”不必他说，姜策也已经发现了那边一直鬼鬼祟祟跟着薛止的人。
“好像是杜府的衣裳。”忽然，阿贵说。
姜策眉心一跳，脚下步子也快了些。
前面已经黑的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了，乌云微微散开，天上的弯月落在水中，借着淡淡的月光，姜策再次看到了女子飞扬的黑发。
然后，扑通一声，她直接扣住那人的脖子捂住嘴巴将人拖进了水里。
站在姜策身后的阿贵蓦地瞪大眼睛。
河中的月亮被涟漪打散，挣扎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便没了。
姜策没有说话。
阿贵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那边的女子。
忽然，不远处亮起了一道火折子，又传来了一道邪魅上挑的嗓音，“呦，大半夜的，你这是干什么。”
姜策和阿贵同时变了脸色，完了，她被人发现了。
“主子，我们……”阿贵往后退了退，躲在另一边压低声音道，“要不要帮帮薛小姐。”
姜策也正有这个意思，但还没抬腿，却被那边的声音打断，然后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替我解决了。”微弱的火折子照亮了女子的脸，她拎着人的指尖正滴着水，绝色的脸异常冷漠平静。
“一回来就让我替你做这种事，不太好吧？”对方话虽是这样说，但却伸手将火折子递给了她，接过了她手中的人。
“快点，饿了。”女子接过火折子，语气虽淡，但却能听得出，他们是很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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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策止住步子，悄悄往后退了退，躲在了树后。
“嘁，我五弟没给你饭吃啊。”蹲在地上的男子轻笑了一声说，语气里是挡不住的亲昵。
躲在黑暗中的两个人身子齐齐一僵。
难怪他们觉得这个人的声音这么熟悉，原来这就是他们想的那个人！
女子站在一旁漫不经心道，“路上能吃什么。”
蹲在地上的男子终于起身，他随手扔下一对叮叮当当的东西，邪气道，“现在知道我好了吧~”
女子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如嫁给我做皇子妃怎么样，我五弟有什么好啊，多没意思一个人啊！”男子邪气的声音软了下来，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嫁给我嘛，嫁给我嘛……”
第882章 万重山 16
等到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阿贵才瑟瑟发抖吞了吞口水，“主子，刚刚那是……”
“姜煜。”姜策面无表情地看着漆黑的河岸，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真想不到啊，他三哥竟还有这样一面。
阿贵觉得周围空气都凝固了，他肩膀抖了抖，看向河岸边，“咦，来人了。”
姜策抬眼看去，来的几个人正好是姜煜的心腹。
他们将河岸边上那人带走了。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姜策站在原地没动，周围黑漆漆的，阿贵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咳。”阿贵轻咳了一声，打破平静干笑道，“想不到三皇子居然还认识薛小姐啊。”
刚一回来便这么亲密，想来应该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黑暗中，姜策目光不自觉冷了冷，“明日让她回府上一趟。”
阿贵有些茫然，“啊，谁？”
姜策面无表情地抬脚走了出去，嗓音淡淡的，“我将她从青山带回来，可不是让她和朋友叙旧的。”
阿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是。”
他家主子这语气……怎么有些怪怪的。
……
“呼。”薛止走进揽月阁的包厢，喘了口气坐了下来，“好香。”
她看着满桌的饭菜说。
姜煜坐在她身边笑了笑，“全是你爱吃的。”
薛止顺手扔给他了一只锦囊，一手拿起了筷子，“杜家的事，不是很好办。”
“你放心，今晚那个人我一定替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姜煜接过锦囊，拆开了里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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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只靛蓝色的小瓶子，拿起来叮叮当当的里面似乎有东西。
还有一张小笺。
姜煜打开，上面是一张药方。
他微微挑眉，“这是解药？”
薛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道，“嗯，我不放心杜家人，所以……”
姜煜将小笺折好，认认真真收回去道，“这事儿交给我，你放心。”
薛止安静地点了点头。
姜煜手撑在脸上看着她吃东西，“五弟接你回来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吗？”
薛止停下动作抬眸看了他一眼。
姜煜立刻举起手，“当我没问。”
薛止垂眸吃完最后一口，扔下勺子道，“还是揽月阁的东西好吃。”
姜煜抿了抿唇，“你打算将薛家怎么办，想好了么？”
吃饱喝足后，薛止心情好了不少，她甚至微微往后靠了靠，目光平静道，“都杀了？”
姜煜：“……别说笑。”
薛止面无表情，“我没有在说笑。”
她抬起手，将额前发丝撩过，葱白的手指修长好看。
那些人敢杀了她父亲，自然也要做好被她杀了的准备。
姜煜敛了敛眸，微微顿了顿才道，“有需要就说，我随时效劳。”
薛止笑了笑，露出了一排瓷白的牙齿，“处理好刚刚那个人就好。”
姜煜勾了勾唇，眉目上挑道，“知道了。”
“还有杜嫣然的药，尽快制出来，她的身体不能再拖了。”微微一顿，薛止又道，“在拖会死。”
“这么严重？”姜煜有些诧异道，末了，又赞同地点点头，“难怪最近五弟那么着急。”
第883章 万重山 18
薛止手上动作一顿，淡茶色的眼瞳黯了黯。
他很着急吗？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她了。
从前他可像是会为了女人着急的人。
其实从他出现在青山就可以想象的到了。
京中离青山那么远，千里迢迢跑去青山为她求医，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姜煜见她脸色变了，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他抿了抿唇，“诶，不是已经死心了么？”
薛止有些失落地戳了戳碗里的残羹剩菜，“是啊。”
不是已经彻底死心了么。
姜煜坐在一旁小声道，“我五弟有那么好？”
薛止点了点头，想了想后才认真说，“挺好。”
姜煜嘴角轻轻抽了抽，看着她道，“哪里好。”
生母出身卑微，本人也不受父皇重视，不管是骑射还是字画、治国之道都十分平庸。
他一直很想知道薛止究竟喜欢他什么。
薛止手撑着头想了半晌，才郑重其事道，“长得好？”
姜煜：“……”
还不等他回答，薛止又轻轻点了点头，“对，就是长得……很好，很俊朗。”
姜煜嘴角抽了抽，显然不想在与她继续说下去了，他径直起身，“天晚了，我送去回去。”
薛止在一旁低低笑了笑，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安慰似地上去拍了拍姜煜的肩膀，含笑道，“你也不差。”
姜煜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相信，“若真要让我高兴，你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薛止不明所以地看他。
姜煜叹了口气，“做我的皇子妃啊，以五弟对杜家小姐这珍重的样子，你怕是做不了五皇子妃了。既然做不了五皇子妃，何不考虑考虑三皇子妃？反正都是皇子妃，区别不大。”
薛止轻轻摇头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姜煜也没继续追问，与她并肩出了揽月阁大门，“杜家可能要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若是不行便退，别硬撑着，治好了情敌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薛止漫不经心地笑着，“我能拿到一大笔银子啊。”
“嘁。”姜煜嫌弃地道，“那点钱我也拿的出来，你若想要随时来拿。”
“那是诊金，怎么能一样。”薛止在他身旁笑道。
“怎么不一样，以前你救我不也没收我钱么。”姜煜漫不经心地将胳膊架在她脖子上道，“怎么到五弟那里就愿意收了？你不会是想收了他的钱然后留起来珍藏吧？”
薛止并未抗拒他的动作，脸上笑意淡淡的，“别说笑了。”
姜煜笑了一声，勾着她的脖子继续往前走了，“见过你师傅了么。”
“没。”薛止摇摇头，“他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父皇心中的一等宠臣。”姜煜轻轻啧了一声，声音轻飘飘地道，“不过他似乎身子不大好，你抽空去看看吧。”
“好。”薛止眉心一跳，点了点头道。
自她认识师傅那一天起，他的身子就很不好，不然也不会久病成医教她医术了。
不过既然姜煜能这么说，那就表示她师傅的身体状况真的出了问题……
她确实得抽空去看看了。
第885章 万重山 19
阿贵趁着姜策进去睡的功夫，回屋穿好衣服悄悄往杜家去了。
……
他到杜家的时候天才刚亮，杜家有一半人都没醒。
门口的守门打着哈欠将他迎了进去，“阿贵大人，您怎么来这么早啊，可是五皇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是啊。”阿贵道，“殿下昨天不是送进来了一个大夫么，听说她昨日已经替杜小姐看过了，所以殿下让我将人请回去问问情况。”
“哦，这样啊，殿下对我们小姐可真好。”守门笑了笑，背过身关上了门。
阿贵抿唇笑了笑，“可不是嘛。”
“成，我这就带您进去。”杜家的下人锁好了门，又对着门口其他人交代了一声，下了台阶带着阿贵往里走了，“就是不知道那白姑娘醒了没醒，这天还早呢。”
阿贵皱了邹眉，猛地拍了拍脑袋，完了，将这事儿忘了。
薛止根本就不是什么会早起的人。
“怎么了，大人？”前面带路的人回头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先带我进去吧。”阿贵苦笑着说，“没醒的话我就等等。”
那人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让人叫醒不就得了，您还等什么啊，哪能让您等啊。”
阿贵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杜家那下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就算您能等，五殿下他也等不了啊，殿下那么关心我家小姐，肯定很想早点知道小姐的情况……”那下人在一旁喃喃道。
阿贵擦了把冷汗，可薛止也不是他能得罪的人啊。
昨天晚上他在河边可看的清清楚楚，她将人按在水里的时候一点没怕，脸上平平静静的……
这么可怕的女人他可不敢惹。
从前看错了她只当她好欺负也就罢了，现在都知道她是什么人了还上赶着上去惹她，那不是不要命吗。
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按在水里的。
……
果然不出阿贵所料，他被带到薛止暂住的院子的时候，薛止还没醒过来。
已经穿好了衣裳在院子里练武的朱雀满脸诧异地看他，“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怎么和阿贵大人说话呢！？”杜家的下人连忙道。
五皇子身边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没事没事。”阿贵连忙说，“到这儿就行了，多谢，回去喝杯酒吧。”
他拿出了一串钱币扔给了那下人道。
“阿贵大人怎么这么客气……”他一边说着，一边半推半就地接过了那串钱币。
阿贵笑着摆了摆手，等那人走了以后才看向朱雀道，“薛……”
朱雀看了一眼周围那几个丫鬟，一口打断他道，“我们姑娘还没醒，您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殿下想了解了解杜小姐的情况，所以想让薛……想让白姑娘去五皇子府一趟。”阿贵道。
朱雀抬起头看他，黝黑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悦，“姑娘还没醒，等着吧。”
“瞧你这话说的，在怎么也不能让五殿下等啊。”忽然，站在院子中央装着扫地的惊蛰凑过来说。
第886章 万重山 20
“是啊，可不能让五殿下等急了。”另一个丫鬟也凑过来说，“阿贵大人，您等等，我们这就去叫白姑娘起来。”
两人一唱一和的，声音大的像是在喊。
“不……”阿贵瞪大眼睛，摆了摆手正想说不用，可面前紧闭的门却已经开了。
薛止脸色很差，她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面色微有些苍白。
“等一等，马上就好。”
清甜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阿贵一怔，正想说不着急的时候，面前的木门却再一次被关上了。
“阿贵大人一大早就过来了，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茶？”房门被关上后，院子里的丫鬟们立刻跑过来围住阿贵殷勤道。
阿贵回头看了一眼，朱雀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屋子里跑了……
……
杜家，薛止房间。
朱雀一把打开门，外面的光亮一下子照了进来。
薛止坐在梳妆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拿起梳子梳头了。
“小姐。”朱雀喘了口气道，她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气愤。
“替我梳头。”薛止把梳子递给她，面色虽然平静，但气色却很差很差，好像受了很大打击一样。
朱雀缓缓接过梳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铜镜中的薛止，“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薛止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安静了两秒，又说，“有些困。”
朱雀更气愤了，她梳头的动作很轻，但口中的话却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似的，“他怎么能这样。”
薛止闭着眼睛淡淡笑了笑，看起来有些像苦笑，“五万两黄金自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朱雀抿了抿唇，垂眸默默替她梳好了头发。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薛止出了门。
阿贵被院子里的丫鬟们围成了一团，薛止一袭黑衣，站在门前定定看了他们几秒后才道，“可以走了么？”
热热闹闹的声音一瞬间停了下来。
阿贵心中叫苦不迭，他已经快被这些丫鬟们烦死了，当下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等薛止的意思了，“可以了可以了！白姑娘现在就跟我走吧！”
薛止淡淡看了他一眼，缓步下了台阶。
阿贵也知道薛止身份不一般，所以来的时候特意带了轿子过来。
上轿子的时候，还是他亲自压下了轿子，“薛小姐请。”
动作十分恭敬。
薛止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弯腰进去了。
……
轿子路过萧国师府的时候，薛止忽然掀开了帘子。
走到轿子一侧的阿贵被吓了一跳。
他们从青山走了一路，薛止在马车上坐了一路，鲜少掀开帘子看外面，今日这是怎么了。
薛止并未在意他的目光，抬头往上看了看。
萧国师府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气派。
她目光深了深。
阿贵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这是萧国师府，薛小姐不认识他吧，萧国师可是个大人物，他……”
说到一半，阿贵又停了下来。
他和一个闺阁女子说这些做什么。
就算他告诉她萧国师是皇上宠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哪位能得他青睐必定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又如何，她根本不懂这些。
第887章 万重山 21
“他确实是个大人物。”薛止素手掀着帘子，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语气平静道。
“薛小姐知道萧国师？”阿贵瞪大眼睛道。
薛止的目光还落在萧国师府的牌匾上，她回头看了很久，直到他们走远了看不到了，她才放下帘子，在轿子中轻轻“嗯”了一声。
阿贵有些惊讶，“真想不到，您竟还知道萧国师。”
薛止敛了敛眸，语气淡淡道，“曾有一面之缘。”
萧国师深居简出，平日处事低调，再加上身子不好，所以极少参加京中宴会，存在感极低。
虽然长着一张谪仙似的脸，但京中却鲜少有贵女知道他。
薛小姐不仅知道，还见过？
要知道，阿贵自己都没见过萧国师几次呢。
萧国师因受皇上喜爱，所以拥有别的大臣都没有的特权，一年上朝的次数掰一掰手指头都能算清楚。
薛小姐又是在哪里见到的呢。
阿贵乱七八糟地想着。
他总觉得薛止见过萧国师是件很奇妙的事。
“咳咳——”薛止在轿子里轻轻咳嗽了两声。
“薛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风寒？”阿贵心已一惊，连忙问道。
朱雀在一旁瞪了他一眼，挤开他道，“小姐还好吗？”
“没事。”轿子里传来了薛止低低的声音。
朱雀在外面急红了眼，“应该喝了药再来的。”
“喝药？喝什么药，薛小姐病了么？”阿贵皱了皱眉，被挤在一旁也没生气。
“没什么大事，一顿两顿不吃死不了。”薛止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道。
萧国师府大门紧闭，门口灯笼都破了，院子里也一定长满杂草了。
师傅一定很久没出门了。
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
一顿不吃药没关系，正好可以去他府上演一出苦肉计，师傅一定心疼她。
薛止心中暗想道。
“薛小姐要吃什么药，在五皇子府吃也是一样的，您说，我这就让人快点回去准备。”阿贵看了朱雀红了眼的样子，抿了抿唇对里面的人说。
“不必。”薛止静静道。
阿贵看了一眼一旁已经十分吓人的朱雀，连忙道，“这怎么能不必……您毕竟是殿下亲自从青山请回来的，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一点风寒，不碍事。”薛止沉默了一下，一口打断他道。
“啊……是。”阿贵微微一怔，应了一声后又对身后随他从五皇子府来接薛止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点点头，立刻快步跑回去了。
……
薛止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再次来了五皇子府，因为没有进食也没有喝药的缘故，下轿子的时候她腿都软了，脸色也苍白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朱雀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小姐！”
阿贵也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薛……小姐这是怎么了，病的很严重吗？”
“快去请大夫！快去！”说罢，他立刻转头道。
“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请什么大夫。”薛止立即打断了他，“扶我进去坐会儿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第888章 万重山 22
阿贵觉得不妥，但薛止一再坚持，所以最后还是没去请大夫来。
不过刚刚提前回来的人却已经替她准备好了治风寒的药汤。
薛止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苦药汁皱了皱眉。
阿贵站在一旁道，“这是治疗风寒的药，薛小姐趁热喝了吧......”
薛止合了合眼，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喝什么药。”
阿贵转身抬头，正对上姜策阴霾的目光。
“主子，薛小姐受了风寒，所以......”阿贵上前道。
“怎么一大早救跑来了。”姜策皱了皱眉，顺势看向那边已经缓缓站了起来的薛止。
她微微低着头，一张小脸苍白苍白的，眼下带着淡青，脸上疲态明显。
一看便是昨夜没睡好。
着凉受风寒应该也是回去太晚被夜风刮的。
想到这里，姜策心头不由涌上了一股无名火，语气也冷了几分，像是十分不欢迎她似的。
薛止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好像没什么反应，但后背却不经意微微僵直了一下。
阿贵一怔，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薛止，小声道，“主子，不是您说要问杜小姐的情况，让属下一大早便将人请来么？”
姜策脸色极差地坐下，这才想到昨天他确实说过这话。
桌上的苦药汤还冒着热气，淡淡的苦涩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僵硬。
薛止站在一旁平静道，“杜小姐情况不太好。”
语气冷静疏离，毫无波澜。
姜策刚刚坐下，听到这话后蓦地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他周身气焰都是冷的，看她的这一眼也同样冷到了极致。
阿贵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今天这气氛......好冷、好可怕，好想逃离这里。
薛止也没坐下，她垂眸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小药瓶，瓶子里放着两只银针，摇起来叮叮当当的，她将瓶子放在姜策面前的桌上，又往后退了退与他拉开距离，“她中毒了，而且很严重，在拖下去会死。”
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姜策眼皮子跳了跳，“能治好么。”
薛止垂下眼睛，“能，但有些麻烦。”
姜策抬眼看她，眼中带着刺眼的红色血丝。
“杜家的环境，不适合养病，建议殿下将她接出来。”薛止抿了抿唇，垂眸看着脚底，“如果继续让她留在杜家，恐怕大罗神仙也治不好她的病。”
她唇角微勾，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就差直接说杜家有人给杜嫣然下毒害她了。
阿贵猛地看向姜策，急忙道，“主子，薛小姐说的对，我们还是快将杜小姐接出来吧，她病的那么严重，如果继续住在杜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能就真的没命了啊主子。”
姜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头，“好。”
如果杜嫣然真的在大婚前出了什么事，拿他将得不到杜家和杜嫣然外祖陈家的支持了。
将人接出来虽然麻烦了些，但也好过继续冒险让她死在杜家的好。
第889章 万重山 23
薛止垂下眼，嘴唇泛白，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得到姜策回答后的阿贵蓦地松了口气，但再次看到薛止的脸色的时候，那口气却又在一瞬间提上来了，“薛小姐没事吧，您脸色看着很差，快点把药喝了吧......”
他转头看向那碗药，却发现放在桌上那碗药已经凉透了。
阿贵盯着那碗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幽怨地看向了姜策。
姜策顺着阿贵的目光看了一眼，又皱眉看了看薛止的脸色，“病了就吃药，多大人了还怕苦。”
薛止垂了垂眼睛，没有说话。
“去重新煮一碗来。”姜策看着她对阿贵道。
“是。”阿贵摆了摆手，身后立刻有下人上前端走了那碗药。
花厅中又陷入了沉默。
姜策仰头看向她，见她脸色难看，不由想到昨天晚上她和姜煜在河边的对话，眼眸暗了暗问道，“吃过饭了么。”
“还......还没呢主子，薛小姐一大早就过来了。”阿贵在一旁心虚道。
姜策眉心跳了跳，脸色又沉了下来，“那还不......”
“主子——”忽然，花厅外面有下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姜策虽有些不悦，但他府上的的下人一向知理懂事，从未这样慌慌张张过。
忽然慌成这样......
出事了？
“说。”姜策垂下眼睛道。
他昨夜一夜没睡，早上刚睡着便听人说薛止来了，这下哪里还睡的着，急匆匆便跑过来了，这会儿头重脚轻的根本懒得抬眼。
“三......三皇子殿下来了。”
那小厮瑟瑟发抖道。
三皇子和他家五殿下一直不和，总明里暗里针对他家殿下，两人就算在路上遇到了也是连眼神都不给对方的，今日忽然登门拜访......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什么......
姜策倏地抬头，下意识看向了薛止。
女子微微低头，并没有看他，但脸色却在一瞬之间比刚刚好看很多了。
姜策合了合眼，又来了。
和昨天晚上一样酸楚的感觉又来了。
“说我不在。”姜策微有些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阴冷。
“什么不在？”姜策话音刚落，有个身着绛红色长袍的男子便笑眯眯出现在了花厅门前。
姜策坐在原处，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气血翻涌，他倏地抬起眼睛，漆黑眸子中的厉色仿佛要将眼前的人一刀一刀凌迟，“三哥怎么来了。”
姜煜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若有若无地看了站在一旁的薛止一眼，然后才亲亲热热地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许久不见五弟了，想念弟弟，正巧路过，就进来看看呗。”
姜策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五弟不会不欢迎我吧？”姜煜笑着坐在姜策身边，笑的一脸灿烂。
“怎么会。”姜策看着那张灿烂的脸，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道。
“那就好，我还怕五弟不欢迎我呢。”姜煜笑了笑，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以后才有些惊讶地看着薛止道，“咦，这不是薛小姐么，薛小姐怎么在这儿？”
第890章 万重山 24
薛止抬起头，唇角微勾着看了他一眼。
还不等其他人说话，姜煜又坐在那里看着薛止自顾自地说，“我记得母妃从前说过，薛小姐有嗜睡症，一般要睡到晌午才起，今日倒是起的挺早，嗜睡症好了？”
姜策猛地抬头看向薛止。
嗜睡症，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没听说过？
阿贵也一脸震惊，嗜睡症？
“一点小病，多谢殿下关心。”薛止垂下眼睛淡淡道，也没有说病好了没好。
“听说你这病得按时吃药，若是缺了一顿便会通身发寒，哪怕夏日也会冷的像掉进冰窟似的，身上也会剧痛......”姜煜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姜策，捻着扳指凉凉道。
薛止微微合了合眼，轻声打断他对姜策道，“既然五殿下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姜策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朱雀。”薛止回头看了一眼。
“是。”朱雀立刻跟了上去。
薛止也不等姜策同意，站在原地对他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姜煜忽地就闭了嘴，他端起五皇子府下人们递上来的茶，浅浅饮了一口后才幽幽起了身，“茶也喝了，人也看了，皇兄也不多留了，五皇弟，会见。”
姜策目光闪了闪。
姜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他淡淡笑了一声，“五皇弟......还是离薛小姐远点吧。”
“这关三哥什么事，三哥和薛小姐很熟？”冷不丁的，姜策抬头对他道。
姜煜似乎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他和姜策虽然暗地里争来斗去的，但明面上却还是亲亲热、客客气气，姜策也鲜少会这么对他说话。
他站在原地笑了笑，“五弟这是什么意思，你与薛小姐早就退了婚，如今又已经和杜小姐定了亲，这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你与从前的未婚妻不清不楚......对薛、杜两位小姐都不好。提点你一句罢了，这与我和薛小姐熟不熟有什么关系？”
姜策低着头，宽大袖子中的手指微微蜷起，这些话明明没什么问题，可此时的他却觉得十分刺耳，一句一句仿佛有千斤重似的。
是啊，他们已经退婚了。
她已经是他从前的未婚妻了。
他们从此往后，再无干系了......
阿贵站在一旁轻轻皱了皱眉，主子在三皇子面前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今天这是......
“五弟听明白了么？”似乎是嫌不够，姜煜又眯起眼睛补了一句。
姜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恶狠狠的，与平日里谦和有礼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样子才是真实的他吧。
“看来是明白了。”姜煜笑着看他，“既然明白了，那我就走了？”
说罢，也不等姜策同意，就快速甩袖离开了。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阿贵在原地怔了怔，等到姜煜彻底离开后才扑上去扶住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姜策。
姜策觉得天旋地转的，有些站不稳，他张了张口，嗓音干涩道，“困。”
第891章 万重山 25
困？
“哦哦哦，属下这就扶您进去休息。”阿贵连忙道。
“尽快将杜嫣然接出来。”走到一半，姜策轻声说。
阿贵一怔，立刻点了点头道，“是。”
“还有薛止。”姜策步子一顿，沉默了一下才合上眼道，“以后不必让她来这里了。”
阿贵动作一滞，看了他一眼才道，“其实主子不必将三殿下的话放在心上。”
姜策没有说话。
阿贵顿了顿才道，“三殿下对薛小姐的心思太明显了，今日这一出明摆着是争风吃醋。反正我们也要和他斗，倒不如好好利用这点。”
姜策猛地转头看他。
利用......这一点？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利用薛止么。
“三殿下一向看不起我们，五皇子府建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踏进门过一步，今日却这般殷勤的一大早就来了......三殿下对薛小姐是真的特殊啊。”阿贵又道，“若是能让薛小姐帮着我们对付三殿下......那一定事半功倍。”
姜策沉了沉脸，半晌才道，“她和姜煜的关系......好像非同一般。”
语气有些酸酸的。
不过阿贵却没听出来，他扶着姜策皱了皱眉，半晌才认真道，“主子不觉得，薛小姐对您似乎还没有死心么？”
姜策指节一颤，看着脚下虚虚实实的影子道，“你的意思......”
“以前，薛小姐可是什么都愿意为您做的。”阿贵提醒道。
姜策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沉思。
“三殿下刀枪不入的，我们一直都拿他没什么办法，现在薛小姐回来了，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啊主子。”阿贵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有些急切地道。
姜策已经被扶到了床边，外面的微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淡白色的光芒将他的鼻梁映得更加高挺好看了。
阿贵一直看着他，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终于，坐在床边的男子拢了拢泛白的指节，合上眼睛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阿贵面上一喜，立即点头道，“是。”
......
姜煜出门后快速跟上了薛止，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真的没吃药就来了？”
薛止没喝药也没吃东西，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的站不太稳。
“他让你来你就来，你有没有脑子！”姜煜气急败坏道。
“我......想去找师傅。”她抿了抿唇，声音小小的，“好好去他一定不见我。”
她声音很小很委屈。
姜煜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去他那儿演苦肉计？”
薛止被他抓着胳膊，乖乖点了点头，“嗯。”
姜煜回头看了一眼朱雀，朱雀立刻上前接手扶住了她。
“苦肉计是演的，哪有你这样来真的的。”姜煜没好气地说道，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粒药丸，顺手就塞进了她嘴里，“你装装可怜给他个台阶下就行了，难道他还能真的不让你进门啊？”
一粒药下肚，薛止感觉好受了不少，她站在原地皱了皱脸，“真的？装......装可怜就行？”
第892章 万重山 26
“当然是真的了！”姜煜拎着她一把将她塞进三皇子府前的轿子里，“不信现在去试试？”
轿子里的人没有说话，姜煜弯腰钻进去，放下帘子对外面的人道，“萧国师府。”
轿子摇摇晃晃动了起来，薛止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安，“师傅他，要是知道我刚从五皇子府出来，会不会......生气？”
姜煜斜眼看她，“你既然都知道他会生气，为什么还要去帮姜策？”
薛止蓦地低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他给的诊金很高。”
姜煜轻轻笑了一声，薛止转头看他，他立即收起笑意，安慰道，“没事的，他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弟，难道还能因为这点小事不要你？”
“放宽心，去就是了。”
......
五皇子府的人看着薛止上了姜煜的轿子后轻轻皱了皱眉，转过身立刻往里面跑了。
那人跑进去的时候姜策刚躺下，阿贵正准备出来。
他站在门口对外面的小人悄声说了几句，守在姜策门口的下人立刻变了脸，匆匆破啊了进去：
“殿下，门口的人说有要事通报，和您从青山请回来的那位白姑娘有关。”
躺在床上的姜策蓦地睁开眼睛，“让他进来。”
门口的下人进去的时候姜策已经坐起来了，阿贵正静静站在他身边。
姜策面对着光坐着，脸上的不悦和疲惫清清楚楚地暴露在那下人眼中。
他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殿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姜策抿了抿唇，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阿贵在一旁道，“有什么就说。”
“是。”跪在地上的下人额头贴着大理石地板，凉飕飕的，姜策没说话，他也不敢抬头，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轻声道，“刚刚白姑娘离开的时候，是坐着三殿下的轿子走的。”
三殿下和他家殿下一向水火不容，他们殿下千里迢迢请回来的人坐了三殿下的轿子走了，而且还是两人挤在一起坐一顶轿子，这可不是小事。
阿贵垂了垂眸，心中多了一丝庆幸。
这京中谁不知道，三皇子姜煜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如今都让薛止坐他的轿子了......对她还真是特殊啊。
姜策眼睛干涩，他揉了半晌也不见一点好转，索性放下了手，“知道了。”
“殿下一定得当心那位白姑娘，三殿下一向不喜欢与人亲近，可今日却直接与那位白姑娘坐了一顶轿子离开......白姑娘刚来京中可还没几日呢......”见姜策没什么反应，跪在地上的下人一下子抬起头道。
姜策定定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瞳中没有半点波澜，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眉听到似的，又道，“知道了。”
“......是。”跪在地上的下人看着姜策漆黑的眸子，心脏漏了一拍，手指颤了颤底下了头。
“你看着处理。”姜策淡淡看着他起身，对身旁的阿贵道。
“是。”阿贵弯下腰道。
第893章 万重山 27
姜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的。
好累。
好想找个地方长睡不起。
他安安静静躺了回去，可一闭上眼睛，薛止苍白的脸便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他睁开眼睛，看了两秒摇晃的床幔，又合上了满是红色血色的眼睛。
没有用。
没有用。
眼前还是她，到处都是她。
姜策抓着手边的多余的枕头扔了出去，像是在泄愤，“阴魂不散。”
他轻声道。
刚刚赏了下人的阿贵被忽如起来的枕头吓了一跳，他看着那只枕头瞪了瞪眼。然后缓缓走过去捡起了枕头，“主子哪里不舒服吗，睡不着吗？需不需要下午将薛小姐请来看看？”
阿贵抱着枕头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终于，床那边传来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嗯。”
“好，属下下午便去请，您先好好休息。”阿贵点点头道。
“现在。”就在阿贵刚刚转身的时候，身后在次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现在？”阿贵皱着眉回头道。
“现在去请，我睡不着。”他嗓子哑的厉害。
“......可现在，恐怕请不到。”阿贵叹了口气，“您也知道，薛小姐是和三殿下一起走的，这会儿可能还没回杜家。”
“就现在。”姜策打断他道，“她没回去就在那儿等着，什么时候回去了什么时候请过来。”
阿贵微微一怔，这有什么意义吗？
难道是为了兴师问罪？
好像也有好处。
于是他立即点了点头，“是，属下现在就派人去。”
里面再也没有声音了，似乎是睡着了。
阿贵看了一眼，悄悄退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姜策其实并没有睡着，他睁着似眼睛看着头顶，漆黑的眸子中多了一丝茫然。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明明知道她是和姜煜一起走了，明明知道这会儿让人去请八成是请不到人的，可话到嘴边却还是那样说了。
他实在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自虐倾向。
自虐......？
这是自虐吗？为什么会是自虐？
姜策有些不敢细想了。
......
京中，萧国师府。
姜煜特意让人将他们抬到了后门，虽说萧国师府正门已经够萧条了，可那毕竟是正门，偶尔还是会有人经过的，还是后门安全一切。
薛止下轿子的时候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姜煜直接上前抬手“砰砰砰”叩响了大门。
里面一直没什么动静，姜煜也不嫌烦，就那么一下一下十分有耐心地敲着，颇有里面的人不开门他就不会停下的意思。
薛止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看着看着，她就想歪了。
姜策在青山家门口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为了心爱的未婚妻能得到医治，一下一下敲着似乎永远也不会打开的门，永远不知疲倦，永远有耐心。
越想越心酸了。
薛止吸了吸鼻子，正准备上前让姜煜别敲了，面前的门却“哗”一声被打开了。
里面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姜煜一眼，“三殿下？”
“是我。”姜煜笑眯眯道，“劳烦帮我给萧国师带个话，薛家的嫡小姐薛止毒发了，临死前想见萧国师一面，不知萧国师愿不愿意赏个脸，随我去见薛小姐一面？”
第894章 万重山 28
开门那小厮脸色一变，猛地关上门道，“三殿下等等。”
姜煜碰了一鼻子灰，也没生气，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冲着薛止挑了挑眉。
薛止往后退了退，安静登载了后面。
不一会儿，那扇朱红色的木门便再次被打开了，还是刚刚那小厮。
他急匆匆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三殿下请进。”
姜煜淡淡笑了笑，似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还不跟上来？”
薛止快步走上前跟上了他。
站在萧国师府后门的几个人一惊，有个人看着她怔怔道，“薛……薛小姐？”
薛止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叔。”
“你……毒发？”那个被薛止称为叶叔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然后才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道，“脸色是很差。”
薛止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她身旁的姜煜轻咳了一声。
“快进去让大人替你看看吧。”
“嗯。”
薛止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快步进门了。
姜煜还是第一次来萧国师府，他跟着萧国师府的人走进了一条幽深小道，他看着碧绿碧绿的小道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叹。
像森林似的。
这萧国师府有点意思啊。
薛止来过这里不少次，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一步一步走着，眼看着距离国师府中心越来越近，她却有些紧张了。
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师傅变了没有，还和以前一样吗……
他们终于顺着那条幽绿色的小道走了出去，一出小道天便亮了，周围传来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薛小姐请。”叶叔回头道，“大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姜煜站在原地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什么，他私下张望着，却被薛止拉了一把。
“这边。”薛止小声说道。
姜煜瞪了瞪眼，前面哪有路？
叶叔他们纷纷站在了一边，似乎并没有要与他们继续一起走的意思。
薛止带着他往前走了走，然后伸出手一把掀开了眼前的藤蔓，厚厚藤蔓后面便是一座拱形小门。
藤蔓一掀开，薛止和姜煜就同时看到了背身坐在水边的人。
藤蔓后面别有洞天，是个经过人工雕琢过的石洞，石洞中还带着一面小小的小池塘，池塘中不仅有睡莲开放，还有五颜六色的鱼儿在水中嬉戏。
薛止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站在原地僵住了。
姜煜看了一眼石洞里面的男子，又伸手退了退薛止，“诶。”
“咳咳咳——”坐在石洞中的男子轻轻咳两人两声，似是听到了动静，转过身看向了他们。
男子一身白衣，墨发半披着，他忽然转过眸，嗓音磁性微凉，“进来吧。”
姜煜站在原地抿了抿唇，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穿着常服的萧墨呢。
平日里穿一身深色朝服便已经够清冷威严的了，可没想到他这一穿常服反而更清冷了。
还真像神仙似的。
姜煜心中腹诽道。
薛止放下手，步子僵直地走了进去。
男子坐在水边，抬起白皙手捻了颗杏仁送进口中，似笑非笑道，“毒发了，临死前想见我一面？”
第895章 万重山 29
薛止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她抿了抿唇，有些委屈道，“……是真的。”
这萧国师年纪不比他们大多少，但气势却比他们强太多了。
他在这里，姜煜都有几分发怵不敢说话了。
坐在水边的男子勾了唇角，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姜煜道，“这又是哪出？”
言语之间并未将姜煜放在眼中。
薛止微微一怔，看着他轻轻“啊”了一声。
“咳咳咳咳——”萧墨来来回回看了他们一阵，抬起手掩唇轻轻咳了一阵儿，然后才道，“不喜欢五皇子，喜欢三皇子了？”
“不是不是，师傅，不是那样……”薛止连忙开口解释道。
“是，我想娶阿止做三皇子妃，还请师傅允许。”姜煜不要脸地笑了笑，一把揽住薛止的肩膀上前一步道。
萧墨微微挑了挑眉。
他身子看着十分单薄，但气势却非同寻常。
“谁是你师傅！？”薛止瞪大眼睛看他，浅茶色的眼中带着一丝威胁。
“你师傅可不是就是我师傅么，将来成亲了……”姜煜并不怕她，嘿嘿笑了一声道。
薛止忍无可忍，胳膊肘往后撞了撞，姜煜脸色一变，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师傅，不是他说的那样。”薛止上前一步道。
萧墨精致的眉眼微微弯了弯，垂眼捻起一颗杏仁，嗓音凉凉的，“我瞧你身子好得很，看着并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意思。”
“……我，若是不这样说，师傅你就不会让我进门了吧。”薛止低着头小声道。
“还学会撒谎了？”萧墨嗤地一笑，微微眯了眯眼睛道。
“不是不是，不是她，是我说的，是我教她这么说的。”姜煜站在一旁揉着肚子笑道。
萧墨脸上神色微变，他看姜煜的眼神有几分微妙，“我想与阿止单独说几句，三殿下可否先随他们出去饮杯茶？”
姜煜也不开玩笑了，神色比刚刚严肃了几分，“本皇子头次来国师府，正想一睹风光。”
“多谢。”萧墨抿唇笑了笑，客气道。
姜煜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薛止一直安静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石洞中只剩下了细小的水流声和男子捡杏仁的微小声音。
沈墨说是想与她单独说话，但姜煜出去后却又一句未说，就好像刚刚说那话的不是他一般。
薛止抿了抿唇，“你的身体……吃杏仁不好。”
语气十分干涩僵硬。
萧墨低头捻着杏仁，眼眸闪了闪，微凉嗓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自嘲，“再不吃等死了更没得吃了。”
他确实活不了多久了，以前还知道克制着让自己多活两天，现在见她又好好回来了，也没什么牵挂了。
“师傅！”薛止皱了皱眉。
“怎么想着回来了。”萧墨垂着眼道，“青山不好玩么？”
“……我想趁早料理一下薛家的事。”薛止看着他一颗一颗往嘴里喂杏仁的动作，觉得触目惊心。
“喔。”男子轻轻应了一声，石洞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薛止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萧墨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她，“姜策呢，见过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