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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晶晶小魔仙     收集末日txt下载     收集末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章 刘备传(九)

    ——公元181年——

    光和元年,凉州叛乱为征西将军皇甫嵩所平。

    在朝廷史官,大约只会有这么一句简单如年表般的批注,至于具体详情是如何波折奇诡,多半不会有人感兴趣的。

    刘备一边策马前往皇甫嵩所在的中军大帐一边如此想道。

    旁的不提,单说若要和人解释,此战末尾,叛军残部在被四面包围的情况下,是如何逃出生天之时……

    ——有武将凌空下击,将叛军轰杀小半后,余者尽数吹飞,残军除部分被捉拿外,尽数逃散。

    ——胡言乱语!

    想也是这种结果。

    同样的“胡言乱语”还有“是夜,有流星掠过叛军营寨,光耀百余丈,叛军主力被灼烧,实力十不存一,遂败于皇甫嵩与张温之手。”

    这次质疑者顶多会说“为何有人被流星砸中还能幸存?”,以及“张温那厮又出了何力?”,至于流星本身……你是对皇帝陛下钦封的“祥瑞”有什么意见?

    说到张温,刘备不得不佩服这位镇西将军的好运,在与大军汇合之后,他才知道,在陈仓一战中表现英勇的曹操及孙坚全都处于他的统御下,而吕布和高顺自然属于客军董卓,只有刘备自己隶属于皇甫嵩所部,这也导致了张温敢于在战后庆功,或者说分功会上侃侃而谈,仿佛是他主导了整场战役一般。

    不过,他虽然运气不错,但眼光却差了些,看不出那两人绝不会屈居人下的本性,孙坚还好,虽然被那四大家将不停引导,但仍然一副想要报效朝廷的样子,但曹操……只看他一边和自己谈笑自若一边毫无痕迹地试图招揽关羽就知道此人所图非小。

    然而此时却不宜与其闹僵,毕竟各自为蔡邕和卢植的关门弟子,如果让两位大贤不得不为小辈之间的争执多说上哪怕一句,也是个不敬师长之罪。

    师长的话……和家师卢植同辈论交的皇甫将军勉强也算吧,由于同时占了上官和长辈的身份,如果他要斥责自己在此战中不曾出力的话,自己也只能老实听着。

    这么想着,已经来到大帐之前的刘备不禁有些紧张,下马正了正衣冠之后,请门口守卫的亲兵通报,才走入大帐拜见皇甫嵩。

    ————

    “贤侄你做的不错,没有辱没师门,我会在信中与子干提起。”仿佛知道刘备在担心什么般,仍然披挂着战甲,在帐中主位落座的皇甫嵩于他见面后第一句便如此说道。

    既没有自称“本将”,也没有称呼他为“刘校尉”,说明这是一场更倾向私人的会面,刘备稍稍松了口气,立刻顺着话头接道:“小侄还需更加勤勉才是。”

    “哈哈!果然是子干的做派,他一向认为自谦时贬低自己的成就是大错特错,表达自己需要更加努力才是正确做法。”皇甫嵩哈哈一笑,挥手道:“坐罢。”

    如果刚刚一个答得不好就准备让自己站着回应?刘备暗暗庆幸,施礼后在下首就坐。

    “贤侄,你对这的天下大势有何看法?”皇甫嵩开口问道。

    果然吗……刘备只想叹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卢植先生门下学习时,但凡要教导什么,他张口也是这句问话,以后我要是考教别人,难道也得用这句话作开场?

    如果是私下面对老师的考教,刘备还敢大着胆子回一句“天下苦秦久矣”,但面对刚刚打了胜仗,气势如虹的皇甫将军,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吧。

    刘备略一思索,应道:“今天子沉于财货,近臣溺于权势,各地草莽盗贼蜂起,四方伪王叛逆层出,然则似危实安也。”

    “哦?为何?”皇甫嵩不甚意外地应了声,而后道:“若你说‘因为有尊驾这般国之重器,如擎天之柱’那我要便代你师父教训你一番。”

    “……”不,我真没打算如此说,就算要这么说说的也是剑圣王越,但总不能直接表示那是将军您自我感觉太良好……。

    刘备呆滞了一下,而后做被说中状道:“呃,那待小侄再想想。”

    说起来,师父每次问天下大势之后,总会在两三句之内将谈论内容从“天下”缩减到“一城一地”的程度,那么此时皇甫嵩将军想要谈论的问题其实是——

    “因为民间尚有如破虏将军那般忠勇之士?”刘备虽然有些想法,但不适合直接讲出,遂故意如此说道。

    “董卓此人……我看不透”皇甫嵩眉头皱了皱:“他战前对张温颇为不屑,在战后却转而赠与重礼,不知是想做什么,前倨后恭也不该如此明显才是。”

    除非他所谓“恭”的对象根本不是张温,刘备暗暗补充道。

    由于叛军被击溃,平叛之战已然结束,那张温便开始计算此战中各部贡献如何,用于呈报皇帝陛下以论功行赏,此时,也只有此时,他的地位骤然拔高了一截,很可能认为董卓的表现非常正常,礼单过重也只是为了弥补之前的无视而已。

    刘备隐约感到董卓有些棋盘外的目的,但想不通透,想必老师一定很清楚,曹操那边的荀谌应当也可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应付皇甫嵩的提问还是都要靠自己。

    “不,我不是说他,且问你,对那些‘无双勇士’作何看法?”皇甫一挥手,继续问道。

    哦……看来他的耐心还比不上老师,老师可以在这个环节绕上十多圈。

    “非常强,或许有的‘无双’不太容易激发,但一定有恰当的场合能够利用。”刘备想了想,说出自己对此的看法。

    “嗯,还算中肯,接下来的内容,原本该子干兄教你,但恰逢凉州叛乱,你又打算为伯珪博一些功劳,他便顺势推给我了。”皇甫嵩的声音带了点不满。

    “愿听师叔教导,”刘备半离席行了个弟子礼。

    “对于‘无双’,这个覆灭伪朝的天赐之技,朝廷一直有所研究,虽然始终不明白其诞生的原因,但却对它的外在表现进行了总结,”皇甫嵩道:“比如,你认为那吕布的‘无双’如何?”

    “无懈可击。”刘备应道,他曾与曹操和孙坚共斗吕布,虽然已经极力周旋,但仍然处于下风:“此人非但武艺高强,连‘无双’亦极难破解,只看他最后的出手,若是砸破城墙亦不在话下。”

    能把葫芦谷从两截葫芦打成三截葫芦,这已经近似鬼神之力了。

    “嗯,所以我给他定的级别是‘对城级’。”皇甫嵩点头。

    “‘对城级……无双’?”刘备毫无障碍地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正是如此,”皇甫嵩道:“若某一无双能够使持有者以一人之力击破一城,便可称为‘对城级’”

    “其上下是否各自还有层级?”刘备问道。

    “没错,民间人士对领悟无双者胡乱统一称呼的‘无双勇士’、‘无双武将’之名十分不严谨,朝廷在数代之前便总结出了具体的评估,却并不为人所重视,但身为他们的统帅,则必须严格掌握这些内容才行。”

    “哦……”刘备脑中飞快地闪过此战中见到的诸多拥有无双者,当时他只觉得各有特色,倒没想把他们分个高下。

    “虽然很多不具有攻击性的无双也值得探究,但朝廷此份分级乃是根据其杀伤力来计算的,”皇甫嵩道:“在激发无双的情况下,能够轻易击败普通兵士二十人以上,二百人以下者,可称为‘对人级无双’,这也是民间经常称呼的‘无双勇士’。”

    看了看刘备确实已经明白后,皇甫嵩继续说道“能够使持有者独斗二百以上兵士者,便可称为‘对军级无双’,持有这种无双者,则一般被称为‘无双武将’。”

    “唔,因为两支百人队是组成部曲的最低数量吗?”刘备应道:“如此说来,能够使自身强化以独斗二百人,抑或能够放出扫平二百人的‘无双’都在此例。”

    皇甫嵩点头:“在对军之上,究竟何种数量的部队才符合‘对城无双’一直不曾统一,有说两万者,有说五万者,但上限不会超过十万,因为……”

    “因为普通城池能够容纳十万军队已经是极限,”刘备接道:“此次扶风防守战便有数万人马在外扎营。”

    虽然洛阳可以容纳二十万部队,但那样的话钱粮消耗将是个极其可怕的数字,想必视财如命的皇帝陛下定不会允许如此多的常备军。

    “一击破城,或单人独骑便可驻守一城,即是‘对城级无双’,”皇甫嵩道:“近年唯二毫无疑问的的‘对城级’便是‘剑圣’王越和‘神枪’童渊,虽然有人称‘大贤良师’张角通过鼓动信众也可做到,但那终究并非本人之力。”

    所以皇帝才会驱逐太平道,而非仅仅是为了求财?不不,求财才是主因,顾虑其可能的“对城”才是附带的罢。

    “至于再往上,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对国级无双’,”皇甫嵩迟疑了下:“‘贤侄你能想象何种无双可以将大汉一击而灭吗?”

    “……不能。”刘备应到。

    然而,此时在他心中闪过的,却是当初那道横亘洛阳上空的“天之痕”,以及不小心错过,只能在兵士的转述中想象的,那颗放射万丈光焰的“流星”。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东汉史(十五)

    【提示:无双战场‘凉州之战’结束】

    【提示:由于边章、韩遂、北宫伯玉、李文候被击破,联合军获胜】

    【提示:联合军获得兵力(兵役人口)六万,物资二万】

    征西大军清剿残余,追亡逐北,收拢兵力,统计战功,开庆功宴,勾心斗角,班师回朝等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我这边的“无双战场”才刚刚结束。

    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吕布那一击将敌方主将打飞老远,无法击破自然也没法确定胜利。

    除了被俘的李文候之外,边章、韩遂以及北宫伯玉各自乔装成散兵游勇向西凉老巢方向迂回,而失去了统帅的“叛军”则直接变成了“乱军”,若他们始终没有地盘或者头目,大概会变成“山贼”或者“海盗”——哦,凉州不可能有这个。

    官军在收服失地,驱逐或者迫降剩余叛军的过程中一直在追查他们的下落,但一无所获。

    表现在“无双战场”中就是,兵力只有两位数或者干脆为零的三个红色“凸”字标示绕了一个大圈,避开所有正在发生战斗的“据点”“砦”和“关卡”后,一边悄悄收拢残兵一边直奔名为“金城”的“撤离点”而去。

    然后就被突兀出现在那里的贾诩给拦住了。

    随着年龄渐长,这个后世著名的“毒士”审美越发怪异,留着小胡子,包头巾,长罩衫,把自己打扮的跟阿拉伯人一样,手上拿的武器也是类似套马索一样的钩镰。

    “不愧是手段毒辣的‘毒士’,就连造型都比其他人更辣眼睛一些。”我一边看着战场详情,一边评论道。

    【咦?你为什么要主动配合他的‘谋士特性’?】蠢系统诧异道。

    “嗯?什么特性?我没怎么注意这块。”我看了眼把退路封锁,开始嘲讽一干叛军将领的贾诩,抬手翻开他的属性。

    统率81,武力45,智力98,政治84,魅力59,寿命84。

    嗯,大部分数值感觉都挺正常的,只是那个刚好不及格的魅力有点想吐槽。

    谋士特性:毒士:外表、言谈或行动等外在表现若被认为怪异、毒辣或阴险,则计策达成时的效果将获得强化。

    ……字面意义上的“吐槽就输了”?

    “哦~看看是谁来了~”贾诩在城头上耍着套马索——我是说钩镰:“这不是西凉的丧家之犬们吗?”

    “你是哪里来的古怪丑角?”边章不去理会贾诩,只是向他身旁的另外一人质问:“陈懿!你是要背叛本将吗?”

    “一班叛贼,也敢妄称将军!”原金城太守陈懿怒道:“本官一时受尔等蒙蔽才会从贼,此时朝廷大军已至,不消片刻便会令你尔等化为齑粉!”

    严格来说;他当时还真不是受的蒙蔽,只是因为一家老小都被叛军控制住了,不得不让开道路以示从贼。

    如今叛军被贾诩抄了后路,陈懿的家眷尽数被救出,陈懿的胆气也越发壮。

    “你有空威胁别人,不如好好思考下如今的自己的境遇罢。”贾诩如此说道。

    残兵败将们纷纷住口,面上各有所思,似乎当真在考虑措辞。

    然而,贾诩的下一句便是:“放箭!”

    骗人的?!

    由于猝不及防的一蓬密集箭雨,边章、北宫伯玉直接死亡,而韩遂重伤,被贾诩率军冲出捉拿,也正是这时,那“凉州之战”结束的提示才姗姗来迟。

    贾诩率部押送韩遂,并携带边章与北宫伯玉的尸体赶往扶风不提,我这边却有了不小的麻烦。

    北宫伯玉是个完全由末日元素构成的异族大将,他被击杀时,构成其身躯的黑雾只是一卷便尽数消失,只留下了一具替代品。

    至于边章,却有些麻烦,他作为引异族入侵中原的“汉奸”,整个人几乎都被替换成了末日元素,但无论如何还是差了一点,所以,他归我管。

    此时,那个阴沉脸的中年大叔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我这“灵台方寸山”中的,只是一个清秀甚至可以说青涩的草原少年,木木呆呆,对外界环境的变化毫无反应。

    【我原本还以为有幸成为此世界第一个英灵的会是张角呢。】芙芙外貌的蠢系统围着他转了两圈,疑惑道。

    “我也挺奇怪,这里明明设定成了只接收领悟‘无双’者的灵魂来着——提示姐姐?”内事不决问芙芙,外事不决问姐姐,好诗,好诗。

    【提示:边章在面对凌空箭雨的最后一刻觉醒了名为‘归乡’的‘无双’。】提示姐姐秒答。

    “这名字有些不妙啊……具体效果是?”

    【提示:归乡:如果想的话,该武将一定能在七天内回归故乡,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也可以叫头七是吧?但为啥来我这里了?”

    【提示:贾诩已经联合其他顺羌部落将叛羌部落所有地盘接收瓜分,边章将永远没有故乡可以回归。】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把他送去轮回好了,喂,蠢系统?”我看向“芙芙”。

    【芙?】蠢系统用后腿挠了挠耳朵:【你自己设定的,155至255年,所有战死者不入轮回,等待你安排重生,借此规避‘死亡’——要撤销这个设置吗?】

    “咦?等等。”

    啊……没错,想起来了,我曾经借用芙芙——正版那只——的“灵长类杀手”权能,禁止影响范围内的任何“死亡”。

    但那会谁知道会有边章这种总体九成半都可以去死的奇葩?

    只看他灵体的外形就清楚,这是一个尚未遇到令他决心反叛大汉契机的淳朴草原少年,和可以扣到边章脑袋上的罪责一个都沾不上边。

    “算了,反正我这山挺宽敞,而且前身也是‘英灵殿’,就让他在这里住下好了,大不了我以后没事不出‘斜月三星洞’,等到三国一统,末日元素到手,走之前再送他去轮回。”

    【那么,其后21457个项目是否也照此办理?】

    “是——等等?!”我差点就顺口答应了下来:“那些是什么?”

    【于凉州战场‘战死’,未服用过符水或九花玉露丸,没有亲人朋友,连故乡也不存在的士兵,其中绝大部分来自边章和韩遂所属的叛军。】

    “嗯……确实,增加六万兵役人口的意思就是有六万伤兵,而额外又有两万逃散,剩下的果然都是死者吗?”

    由于最后的两场决战过于激烈,而且参战的熟人太多,“梅林”不方便露面,那么是有露面的迹象也不行,于是我将“拯救”这些人的计划暂时押后,结果只是这么一耽搁,他们已经没法以“伤兵”的身份回归了。

    之后的“归家”与“返乡”措施或许又自行分流了一些,但仍然剩下了一个两万人之巨的“天煞孤星”团……

    难道要把他们放出去然后自我介绍说海外游学归来吗?就算我能接触到中原以外的地域,但这个时间点上除了罗马之外根本是一片蛮荒来着,去哪里游的学?

    “算了,把他们放进来吧,”我想了半天,仍然没有什么太好的处理方法,于是叹着气开始扩展这处不知该叫“根源”还是“松嘉德”的空旷大地。

    总体上,照搬外界的山川河流,这样省时省力,然后在原本是各大城市的位置制造被植物覆盖的残檐断壁,道路可以保留,但做旧成年久失修的模样,在“移动据点”曾经出现的位置创造和当时表现一模一样的景致,最后,给整个世界笼罩上一层极淡的绿色滤镜——一个山寨版的翡翠梦境就修建完毕了。

    至于细节上的偏差和一些逻辑错误,管它呢,作为一个“死后世界”,还是保持神秘让人脑补比较好。

    【嗯……你确定不会把SSS团招来吗?‘天使大人’?】

    “那我就把你做成钢琴!弹一首‘天使的心跳’!”

    【芙~芙呜?】

    “耍宝也没用,现在,把那两万人按照他们记忆中故乡的位置投放下去,”我一边走进“斜月三星洞”一边调出“翡翠梦境”的总体地图观察,原本一片淡绿的大地图上,无数细小的红点纷纷出现。

    嗯……果然大部分都落在了凉州啊,还有一些落到了幽州和并州等地,中原地域只有少少一小部分。

    这些士兵最后的记忆大多数都是激烈的战场,因此出现在熟悉而陌生的世界之后,大部分都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迷茫状态。

    只有失了智——字面意思——的边章,宛如做过许多次一般跑去驯服了一匹马,而后转圈收集了数头牛羊,最后在附近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开始砍柴搭屋。

    【我猜这些人多半都在等佛祖菩萨、阎王判官之类的存在去接引他们呐。】

    “上个世界或许有,但这个世界却是想都别想,”我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那些“阵亡士兵”果然都在发呆,或许是在手动走马灯?“半个时辰后给他们来一场大雨,再浇不醒就下冰雹。”

第五百一十二章 赵云传(二)

    ——公元181年——

    冀州常山国中,近来有“仙人洞府”的逸闻流传。

    据说,常山山脉深处,有一处位置不定的神秘村落,偶尔有迷途的猎户或樵夫甚至行商误入其中,该村落虽然足以容纳数百人,但却几乎没有人居住。

    有人称在那里见过须发皆白的老年武者,他性格温和,但却不喜交谈,无论误入者如何问东问西纠缠不清,都只是为其安排好休息之所后便飘然离去。

    还有人曾在那处见过脾气不好的中年道人,误入者若老实听话还好,稍有出格举止便会被他直接施展仙法制住,丢在客房中动弹不得。

    这两者几乎不会同时出现,但几乎所有人都见过送他们离开的俊俏少年,他温和礼貌,行事有礼有节,讲话不亢不卑,对那些误入者一视同仁,且有问必答。

    “名字吗?我叫‘常山赵子龙’。”

    “这里是哪里?好像叫‘武人之馆’。”

    “那两位?都是我的老师,不,只是客人,不是主人。”

    “此地主人是谁?嗯,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

    “有多漂亮?这个……怎么说呢……很漂亮就是啦。”

    “有多大?我想可能——”

    嗖——问出最后这句话的猎人声称自己话刚出口就直接被弹飞了。

    活该……你要不要再去问问王母娘娘或者观音菩萨多大年纪?

    综合来看,这是一处由某女仙或女神建造的“洞府”,请了一文一武两位先生教导那个叫做“赵子龙”的少年,被如此重视的少年究竟会有怎样的本领,以及他会何时出山,做出何种壮举,皆是常山国中闲人的谈资。

    ——啊?你说常山赵家?那个自己叫赵霸,给儿子起名赵风、赵云的老赵家?指望他能想出“赵子龙”这样的名字,还不如指望国主忽然大肆布施呐。

    ——哦,说起国主布施,之前闹瘟疫的时候……

    于是,所谓“仙人洞府”的传闻,便是这样一个算是比较值得讨论,但较真者不多的话题。

    ————

    常山,武人之馆。

    “一击灭掉五万叛羌,这是向王越回敬啊,”童渊叹道:“她在质问,那个‘一人一剑平贺兰’的‘剑圣’去了哪里?”

    “你只注意到了这点吗?老头?同在一个军营,同是叛军,叛羌尽灭,而汉人几乎无伤,你不觉得她‘凡是异族皆可杀’这个规矩颇合胃口?”张角应道。

    “那也不是你举旗造反的理由!”

    “贫道只是想宰个昏君而已!”

    “方外之人莫要与凡世牵扯过多!”

    “你现在想牵扯也没可能罢!”

    又来了,赵云在旁望天。

    自从“大贤良师”和“神枪”被那位“南华仙子”关在这处“仙人洞府”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期间,司隶瘟疫消弭,西凉羌人叛了又平,由于传闻比较滞后,待赵云将从市集听来,无论是时效还是真实性都成问题的消息转述之后,童渊和张角只能进行简单评判并逞些口舌之利了——然后不出数句就会变成互相的人身攻击。

    是的,当然,这处“武人之馆”并没有限制赵云进出,事实上,每次赵云自此归家时,位置可以千变万化的“洞府”就会原地停留,这也正是它会被迷路的樵夫猎人发现的原因。

    刚刚跟随童渊习武时,父亲赵……良辅还会在他归家时进行“考教”,但等到赵云能够随手用一根木棍将父亲手中的大斧挑飞,就像对待赵风一样时,他终于连考教的资格也没有了,只能转头大力发展自家的实力。

    赵云的字“子龙”是师父童渊起的,父亲也颇为赞同,然后给赵风取字为“伯虎”,合“风从虎、云从龙”之意。

    “听闻这批‘三河骑士’都是各自携带的部曲,立下大功的那个叫曹孟德的,家里人更是给了他一万骑兵,”赵良辅如是说:“我们老赵家作为南越王后裔,不能折了面子给人当护卫什么的,以后你若出山,为父定然令伯虎率——呃,率两万人相随!”

    把赵家上下连带旁支所有人全派上去也不够吧……赵云无奈,但总不好拒绝父亲的心意,而且给他立个目标也不错,当时只能拜谢。

    “江湖骗子!”

    “粗鄙武夫!”

    赵云的思绪转回来时,在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崇拜的“大贤良师”和“神枪”又像小孩子一样吵了起来,而想打破这种局面,最方便的办法是——

    “两位师父的关系真好~”赵云夸赞道。

    ““谁跟他关系好了!””异口同声。

    “……”

    “嘿,子龙都会耍心眼了,”童渊摇摇头:“肯定是你教的。”

    说完,也不等张角回应,童渊背着手扬长而去。

    “嗯……子龙你此番下山,却不同以往,乃是要寻找一种正确的治世之策,”张角面色不变地把话头接了下去:“贫道与童渊关于此事的观点颇有冲突,故此均不曾教你。”

    “是,师父,”赵云应道:“但何谓‘正确’?”

    “你综合我与童渊这些年来教导你的知识自行判断,”张角道:“至于你最终选择的策略具体是倾向于贫道还是他,正好为我们之间的争论做一个了结。”

    “弟子定会认真思索。”赵云应道。

    对于童渊和张角的治世理论,赵云从他们平时的争论也能看出些许,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几乎没有共存的可能,然而硬是能在一起住了三年……那位“华南仙子”果然有非常手段。

    “此次平定凉州之乱,刘……呵,皇帝征召了中原几乎所有世家的子弟,虽然有林仙子插手,但想必其中有才之人已经脱颖而出,对于如何治理天下应当也有自己的看法,”张角续道:“若能听取他们对于此事的看法,或许对你的选择有所助益,然而素味平生去询问这等重要之事,怕是得不到回答。”

    “这同样也是弟子寻找治世之策时需要面对之考验的一环。”赵云应道。

    “若你遇到太平道之人,无需理会,贫道‘消失’如此长时间,想必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道路,”张角似乎有点迟疑:“但如果遇到你师妹,还是稍作关照罢。”

    “师妹?”赵云想了想,道:“弟子听闻‘大贤良师’弟子众多,不拘男女,具体是哪位师妹?”

    “拿着杏黄旗,总是迷路,还不听话的那个。”张角的声音恼怒中带着点……慈爱?

    这态度可不像弟子,倒是听说太平道道祖有个女儿,似乎和自己年龄相仿……赵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继续问下去的好。

    “那么,弟子下山后便前往洛阳,见一见诸位凯旋的英雄并进行品鉴。”赵云点点头:“师父可还有其他吩咐?”

    “该交代的早已说过,最后便是……”张角叹了口气:“若有人问你师承,而你不得不回答的话,自称是童渊的弟子,莫要提起贫道。”

    “咦?这——”“这是为师的命令。”未等赵云辩驳,张角就把话堵死了。

    “虽然你每次外出收集来的情报多半模糊不清,但朝廷又想对付太平道是不会有错的,若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自称是太平道道祖的关门弟子,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张角摇头道。

    “师父谬赞。”赵云拱手。

    “……”张角呆了片刻才想到赵云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偷偷塞私货想抹黑朝廷被徒弟发现了吧?”童渊从门外重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杆银枪。

    “童师父。”赵云转身行礼,在两个师父同时在场时,他会加上姓氏。

    “哼,子龙的武艺都是你教的,贫道又不懂,若你塞什么进去也看不出。”张角反唇相讥。

    “接着,”童渊将银枪丢给子龙:“此枪名‘龙胆’,乃是为师年轻时所用,倒是正适合身量尚未长开的你,待你加冠后,那把‘豪龙胆’想必也可以用了——顺带一提,它们可以破除绝大部分防御类的‘无双’。”

    “多谢童师父,”赵云接住“龙胆”,耍了两朵枪花,俊俏的脸上显出微微笑意:“弟子很喜欢。”

    “太狡猾了,”张角看着直皱眉:“贫道的教导和训练能够让子龙不受类似妖术诅咒、蛊毒瘟疫或者特殊无双的影响,却是没法拿出来现的。”

    “可惜的是,无论是为师还是这个游方道士,都不穿戴盔甲,却是没有类似的物件相送。”童渊不理会张角,继续说道。

    张角似乎在想什么,被叫做“游方道士”也没有反应,忽然仰头高声说道:“贫道和坏脾气老头的弟子即将下山游历,不知仙子可有礼物相赠?”

    “张师父!?”赵云一惊,虽然那位“仙子”几乎不曾出现,但两位师父分明是被她关在此处的,这等要求……

    嗡——

    随着张角话语出口,一道通天彻底的淡绿色光芒将这处客厅完全笼罩,并在下个瞬间向四面八方骤然扩散开去,光芒所过之处,天地剧变。

    由于“武人之馆”正身处山巅,赵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极远处的常山国和周边平原上的村镇瞬间化为废墟,,紧接着又被无数茂密的丛林与灌木覆盖,只留下了仿佛荒废许久的数条官道,而视野中的整个世界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淡绿。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张角喃喃自语。

    “碧海青天夜夜心……”童渊也有些呆滞。

    那明明是绿色的天,赵云从震惊中恢复,瞥了两个师父一眼,如果这就是仙子赠送的礼物——一整个可供躲藏的世界,那可真是贵重。

第五百一十三章 赵云传(三)

    ——公元181年——

    由于“华南仙子”的“礼物”,原本将行装收拾妥当,只等告别两位师长就要下山的赵云不得不再作停留,等待他们将这起“天地异变”分析出个结果。

    “贫道原本便怀疑,这‘武人之馆’与曾出现在钜鹿的‘圣人之馆’有所联系,但一直未想透具体如何,如今得见这‘黄天之世’,豁然开朗。”张角说道。

    “是‘碧海青天’,”童渊不知为何非要与张角较真:“你老眼昏花到连黄与蓝都分不清吗?”

    “你非要与贫道争论此事?”张角面色不渝:“这等真正的神仙手段岂是你我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猜度,以我观之,它会对不同之人展示不同的色泽——子龙!你看它是何颜色?”

    “弟子看着有些发黄,也有些发蓝。”赵云望了望天,他可没说错,黄加蓝不就是绿色?

    “呵……我猜子龙你就算看到的是红色,也会这么说,”张角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童老头,这下你不用担心他太过刚硬而在外面吃亏了罢。”

    童渊严肃地点头:“大丈夫能屈能伸,便如为师传授与你的枪术基础一般,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绝不是那等硬邦邦的长矛可以使出来的,但唯有一点,无论如何舞花弯曲,也决不可丢了原本的目标。”

    “弟子定然不忘初心。”赵云行礼应道,同时暗暗补了一句——那天确实是绿的。

    “以贫道观之,这黄天——好吧,且不管它具体为何种颜色,”张角见童渊又要反驳,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这方天地虽与‘现世’近乎相同,但整体上却如水面浮萍一般不断‘飘动’,而如‘圣人之馆’、‘武人之馆’等地,原本便是此方世界之物,所以在‘现世’出现时才会四处挪移却不留下破坏痕迹。”

    童渊接话道:“既然‘仙子’将此方即使是我们也不曾知晓的世界作为出师礼物向你敞开,想必它能为你提供的帮助绝不止‘临时躲藏’这一点,但那只能由你自己探索了。”

    看着童渊略微黯然的目光,赵云想起两位师父其实是‘武人之馆’的‘囚犯’来着,并不能自由外出探索……等等?

    “果如师父所言的话,这‘武人之馆’乃是‘世界’的一部分,那么‘仙子’此‘礼物’有没有可能是她为了能令弟子安心游历,而有限度地解除了两位师父的‘禁锢’?”赵云指了指屋外,说道。

    “……”“……”

    张角与童渊对视,全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和惊喜。

    “若要‘禁锢’,也是禁锢那个妖道,”童渊尝试着向外走去:“当日为师将‘百鸟朝凤’用得太多,欠下数百年寿命,‘仙子’曾言,在她想到办法之前,为师若离开武人之馆的范围,便会瞬间灰飞烟灭,但如今整个世界都属于‘武人之馆’的范畴……”

    赵云看着童渊一步步走出了原本的“界限”,既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无形的“墙壁”挡住,也没有如他宣称的那般化为飞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恭喜师父。”

    “呵,只是禁锢的范围扩大了而已。”童渊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言不由衷。

    “贫道倒是没有这个顾虑,”张角施施然走出“武人之馆”的范围,来回踱了两步:“和里面没什么区别嘛。”

    这等嘴上说和实际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的恶习可不能学啊,赵子龙!赵云在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方世界应当还有些‘原住民’,凶顽不可交流,”张角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续道:“不过想要意外碰上他们的可能很小。”

    “这里即便是为师也是头一次来,所以没什么可教你的,”童渊终于恢复了过来:“想必能自如在此世与彼世之间的办法还待你自行摸索——为师打算继续‘云游天下’,就不指点你了。”

    “贫道也想四处看看,”张角笑道:“旅途上不必思念师父们,因为说不定我们便在一旁看你掉金豆呐。”

    ……他现在已经不打算思念了。

    ————

    原本该被送行,却反而送两位师父离开后,赵云终于带着早已收拾好的个人细软离开“武人之馆”前往常山国。

    虽然严格来说这只是求学时的休沐而已,但“学堂”已经关门了不是?

    赵云自下山后,想了各种方法尝试在两个世界间切换,但全都无功而返,照理说,那位“仙子”一言不发地丢来整个世界,便是因为他早已掌握了能够切换的手段,有待自己进行发现才是。

    但未等他试验一些更加奇怪的办法,常山国已经近在眼前,赵云叹了口气,尝试检查这座“废墟”。

    一路行来,他已经发现,这个世界和原本的大汉并无显著区别,村庄和道路的位置也在他平素见过的地方,只不过已经尽数废弃荒芜。

    赵云对沿途村庄的了解并不深入,见到它们的废墟也并无太大感悟,只是确认了它们只是废墟,并无尸骸或其他死者遗物,就像刻意在展示“如果它被摧毁会是什么样子”一般。

    直到见识到了自己十数年来一直居住的常山郡也化为藤蔓丛生的残檐断壁,赵云才由衷地生出“想要阻止它变成这样”的想法。

    “所谓‘正确的治世之策’,虽然需要更多的比较和判断,但我便自作主张地加上这一条罢,”赵云在大片的废墟中探索,尝试根据印象寻找赵家的位置,自语道:“不会令【社稷化为丘墟,生灵饱受涂炭之苦】。”

    又踏过几片废墟,赵云终于找到了赵家老宅所在,就像其他同处中原的世家一样,私兵、家丁和庄户、田亩都在城外,城中的住处更多是培养子弟、赡养老人以及与其他世家交际之所,只不过由于时任常山王国的皇亲,郁王刘尺,和皇帝一样只关心钱财,如果谁太过奢华就会被巧立名目收税,所以这些老宅大归大,却不甚奢华。

    由于这位国主的性格,常山郡中世家几乎全都成了实干家,毕竟与其花钱享受自找麻烦,还不如拿去投入庄园、农田和私兵部曲的建设,所以,早先父亲提过要送给赵云的“两万大军”,如果由五个左右的世家合力,还是能凑出来的。

    牌坊、正门、回廊、鱼池、厢房,主厅……逐一分析判断着熟悉又陌生的废墟,即使明知此时赵家以及常山都安然无恙,但赵云仍然生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海桑田、红颜白骨”的感慨。

    等等……后面那个肯定是受了哪个不靠谱的师父的影响吧?虽然张角师父很值得怀疑,但童渊师傅也有可能。

    赵云微微摇头,踏进了他相对更加熟悉的练武场,由于这里只是一片将地面进行过加固的空地,相比其他屋舍几乎可以称得上完好无损,故而异常好认。

    赵云习武后,在这里不知挑飞了多少挑战者的木质兵器,到后来即使是真正的兵器,甚至优秀,乃至精良级也不在话下,至于卓越级……虽然赵家并非买不起,但买那种东西根本就是催着国主上门收税。

    一念及此,赵子龙不由有些手痒,反手抄起“龙胆”,耍了一套枪法。

    “西塞山前白鹭飞,葡萄美酒夜光杯;醉卧沙场君莫笑,渚清沙白鸟飞回”。

    嗯……这套“百鸟朝凤枪”除去那会消耗寿命的第一百零一式“百鸟朝凤”外,皆以各种从未听闻的诗句为名,虽然单独念很不错,但完整的听来全是莫名其妙的打油诗,若非这毕竟是师父的独门绝技,他肯定去请父亲找某些大贤帮忙重新组合了。

    最后一招以一个极大范围的回旋扫击结尾,但刚刚收枪,赵云便感觉到了周围的空间在颤抖,并非骑兵疾驰震颤的地面、重重击鼓影响的空气,而是自己身处的“世界”。

    嗤——兹——

    随着某种奇怪的摩擦和出气声,“龙胆”最后扫过的痕迹“裂开”了,一道“裂隙”出现在空中,赵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裂隙对面正在习武的赵家弟子,但他们却对这道“裂缝”毫无所觉,习武的呼喝声也没有传过来。

    “跨越两个世界需要完整地使出一套枪法?熟练之后或许能更加简便吧。”差不多已经看够了废墟,此时又找到越界方法的赵云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道“裂隙”。

    “——用力!你们没吃饭吗!”赵风熟悉的呼喝声传来:“朝廷的平叛大军即将路过我们常山郡,到时候你们可以去瞧,看看什么才叫精锐之师!”

    从凉州回来的队伍是绝不可能“路过”常山的,那只是遣散还乡的队伍,不过,在指出这点之前——

    唰!赵云错步回首,一把夺走了正迎头向他劈来的单刀,而它的持有者正紧闭着眼睛继续挥舞不存在的武器。

    “嘿,伯虎,你这一招使到头便闭眼不看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赵云笑了笑,将单刀丢回给赵风。

    “云——云弟!”身形更加高大的赵风张开眼,颇为惊喜:“呃,大家知道你在随仙人学习啦,不过能不能少用这种神出鬼没的手段,挺吓人的。”

    “我日后会注意……走吧,带我去见见爹娘,有些事要讲。”赵云跳过了这个话题,拽着赵风离开演武场。

第五百一十四章 赵云传(四)

    ——公元181年——

    赵云推测过,两位师父为何要在此时让自己下山游历。

    他此时尚未加冠,对于学到的东西没有完全融会贯通,虽然武艺上已经能完败一般的好手,但如果遇到真正的高手仍然会战败——比如童渊师父。

    照理说,他应该再修行几年,可以独当一面时再外出才是。

    但那样的话,便很难看到“真相”了吧?

    天下将乱,两位师父交谈时不止一次地做出了这个结论,皇帝贪财,外戚干政、宦官当权,诸王野心勃勃,世家拥兵自重,这些都是小事(?)。

    真正的问题在于,朝廷缺乏可以震慑宵小的武力,只是一场导致洛阳暂时政令不通的瘟疫,那些早在前汉便降服,无根无基的羌人就敢趁势而起,凉州驻军不但毫无还手之力,如边章、韩遂等汉将更是直接从贼。

    朝廷紧急征召的五军校尉、三河骑士,听起来规模庞大,实力超群,其顺利击溃叛军的战绩也证明了这点——即使抛开“南华仙子”的那一记“火流星”,他们也相当能打。

    那么,朝廷本身的军队在哪里?做什么?

    他们在“守卫洛阳”。

    如果那些在前线打生打死的将士们知晓,背后有一支“友军”在提防他们反叛时,不知会作何感想。

    事实上,根据传闻,这支完全由“十常侍”控制的禁军部队装备精良,战力超群,但几乎从未离开过洛阳,更有传言称,“剑圣”王越曾经对它的建设出过力。

    所以,朝廷,或者说那位皇帝陛下,对除司隶外的其他州府完全不信任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当然,这也与连续几任皇帝都因为无子而崩,继任者由外戚按照他们的利益选择推举登基有关,虽然这批外戚多半会在皇帝成年想要掌权时倒大霉,但并不能阻止有些人飞蛾扑火。

    说回赵云的游历,如果再过三五年,以一种“有为青年”而非“半大少年”的姿态外出,只会遭遇各种拉拢,想寻找正确的治世之策?届时赵云可能会发现,几乎所有招揽自己的人都十分赞同自己的“治世之策”——即使它还没被总结出来。

    “师父命我下山观察那几位在凉州平乱时大放异彩的‘英雄’,看看他们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如何。”最终,赵云如是对赵良辅说道。

    这是张角师父教导的话术,说的是实话,而且不曾有所隐瞒,只是稍稍换个顺序,便不会将“寻找治国之策”这个略显嚣张的目的表现出来了。

    “哦,确实应当如此,”赵良辅应道:“吾儿本领出众,若是早生十年,此西凉之战中定能将那些将军校尉的风头全数盖过,那么,先去考核一下谁适合当上官也好,待下次胡人入寇、伪王反叛,又或再出一个王莽时,便是你建功立业之时。”

    听起来父亲对这大汉会一直安稳也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儿子听闻近日将有朝廷凯旋队伍经过郡中,不知是哪位将军所部?”赵云没有接这句话,只是问起之前听说的事。

    “是幽州公孙家的长子,公孙瓒,”似乎由于消息非常准确,赵良辅没有迟疑地答道,“他在此战中率骑兵立下大功,被封为骑都尉,回幽州正式上任,似乎还要顺路前往涿郡一趟。”

    “哦。”赵云点点头,根据传闻,此人似乎也是用枪的,倒是可以讨教一番。

    “另有其他河东、河南骑士赶回原籍,大部分将领都原位提拔,那个大司农之子,曹操曹孟德似乎得了贵人青眼,被任命为济南相,直接带兵上任。”赵良辅又思索了片刻:“哦,还有西北游侠统领董卓,以及他手下号称‘天下无双’的吕布,则留在凉州稳定局势,并等待朝廷封赏……其他将领都不甚出名,至少为父不曾听过传闻。”

    “如此……”赵云回想了一下各处的地形,自觉应该能在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前分别见上一面,若是骑马……等等,马匹可以带入“彼世”吗?

    “另外,为父答应你的两万人马还在筹建,目前已经有三千多啦,莫要着急,待你决定出山时定然会准备妥当。”赵良辅大力拍着胸口言道。

    “蒙父亲好意,但兵贵精不贵多,五千足以,若有多招兵士的钱粮,可以用于提升原本士卒的武器铠甲、训练伙食。”赵云无奈,只能劝道。

    “哦,说来也是,那个国主最近巧立名目的税越发多啦,不知何时可能便会冒出个‘私兵数量税’来,吾儿果然聪明。”赵良辅恍然道。

    “……父亲谬赞。”

    ————

    赵云在家中住了几日,以等待公孙瓒的队伍经过,然后他发现自己开始想念“武人之馆”了。

    首先是兄长赵风,他不知从哪纠集来一批年龄相仿的半大少年,把赵云叫出来之后宣称“你们看,赵子龙确实是我弟弟,我没骗你们吧。”,然后赵云就得想办法证明自己是自己,并演示一些“仙法”。

    仙法当然有,但只能挑选那些用出来既能唬住这班少年,被他们告知家中长辈后,阅历较高的成年人能想出“关窍”,却不会因此看低赵家的技巧来施展。

    然后是母亲,她不知从哪搬来一大堆常山相熟人家的女儿名册,说要让赵云自己挑选个媳妇……他还不到十五岁!……仔细看那些记录的话,这批某家某氏的女孩也大概是这个年岁,但一个个刚齐笄的小姑娘你说她们“俏皮可爱”、“蕙质兰心”就算了,“贤良淑德”、“高贵优雅”是怎么回事?

    赵云最终以“还未出师,不谈私情”为借口混了过去。并决定尽快找一个“正确的治世之策”并参与其中,他可不信还会有哪个主公替属下牵红线。

    最后是父亲,赵良辅的做法还算正常,他以“去见大官必须穿戴气派”为由,替赵云打造了一套轻型盔甲,足够合身,而且为他将来的成长预留了空间。

    但麻烦的地方在于,父亲的审美很成问题,他在听说赵云的武功叫做“百鸟朝凤枪”之后,特地叮嘱铁匠在头盔上加了鸟喙,又在盔甲后摆缀上了凤凰尾羽形状的装饰——这根本不像凤凰,更像是孔雀。

    如果说赵云这几天有什么明显的收获,便是如何进出与利用那个世界稍微有了眉目。

    经过在演武场新挑飞一干家丁护院的兵器之后,赵云初步判断出,在那些含有鸟类的诗句中,有出、归、去、来等字样,或者结束动作是横斩或竖劈的招式,均能打开通向那个世界的通道,它对“此世”的人与物毫无影响,也不能被看到,而只要自己走过去,就会瞬间穿过抵达对面。

    对于赵云携带的物品,无生命的东西毫无影响,但其它尝试的动物,比如猫狗、鸡鸭,又或驴马,均会在进入那个世界之后直接陷入沉睡状态,或许人也是如此,但他并不敢贸然相试。

    另外,赵云对于张角师父所说,它像是在“飘动”之语,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从“此世”到“彼世”时,位置会有无法确定的偏差,或一两尺,或十余步,但从“彼世”归来,则异常精确。

    这等情形,看上去就像是两张层叠在一起的地图,下面的相对稳固,而上面那张正在随风漂移,只有赵云这颗“钉子”穿过,将两个世界“钉”在一起时,它们才会“重合”。

    想到这个比喻之后,赵云对“圣人之馆”和‘武人之馆’的神出鬼没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但自己距离亲自做出那种操作的水平尚远。

    目前这种“穿越”除了能用于越过戒备森严的守卫之外,赵云还想不到什么可用的地方。

    战斗中能够起个出其不意当然好,但由于需要特定的招式或动作,面对同等或高于自己水平的敌手往往用之不出,而用于对付弱于自己者——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或许,可以一枪刺出,枪头在半途隐没,再次出现时便位于敌方咽喉?赵云认真地思索了它实现的可能,发现可能其实是有的,但凭自己摸索绝对做不到。

    除此之外,随着公孙瓒的大军逐渐接近,赵云也从越来越详尽的传言中了解了公孙瓒此人。

    在这次平乱中,公孙瓒所部真正出了大力的人是他的副将刘备刘玄德,这支交给他带回幽州的数千人也是他们的老师卢植所赠。

    其他在市井中流传的还有曹操曹孟德、袁绍袁本初,荀谌荀友若、夏侯兄弟,以及一伙奇怪的,必然会数错人数的江东队伍。

    不过,最常被人提起的还是留在西凉的吕布吕奉先,以及他那支“陷阵营”,虽然听闻被叛军某支逃掉的特殊骑兵击败过一次,但那句“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还是相当朗朗上口,以至于赵家某些家丁在训练时都会蹦出来这么一句。

    终于,在赵云开始思考要不要先离开以躲避过于热情的父母兄长时,公孙瓒的大队人马到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赵云传(五)

    ——公元181年——

    光和元年,凉州之乱平定,征西将军皇甫嵩班师回朝,灵帝大喜遍赏群臣,诸多有功之臣皆获封赏。

    有心的话,很容易发现,这批“封赏”几乎没有切实财物,尽是些有名无实的官职或头衔,原本真正镇守富庶之地的某些长官甚至被以“升迁”为名换了些皇室亲近之人,最关键的是,被踢走的人还得因此交“升迁”的份例献金。

    其中,真正名实相得之人,只有西北游侠统领董卓,不,现在该称之为“凉州刺史”董卓了。

    这是灵帝虽然不满,但不得不捏着鼻子封赏,还不能要钱的唯一一个官职。

    这批被击败的西凉叛军中,虽然主帅韩遂被捉到,但却走脱了一支由马腾,庞德两名猛将所率领的“山地精骑”,故而凉州虽然号称已经评定,却人人皆知仍有隐患,故而这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手,原本领镇西将军之名,该镇于此的张温更是发动他在洛阳的关系花了大把银钱捐得可任半年的“太尉”以求回京。

    “玄德,当真如此?那‘三公’怎么也得做个一两年罢,半年要如何算?”

    冀州,常山郡驿馆,准备返回涿郡与辽东的刘备与公孙正说到此事,公孙瓒好奇问道。

    “自夏朝传至今日,每年两次的‘祭天’仪式中,会有附带对群臣的‘考核’,按常理来说三公九卿是不必参与的,参与却不合格自然有理由罢免。”刘备摇头道。

    “你是说张温会主动参与?”公孙瓒似乎感到颇为不可思议。

    “若想继续做,除非接着交钱,并且还得比排在他后面的人更多才行。”

    “所以老师才止于‘尚书’、‘中郎将’而不肯担任更文职,便是因为武职无论怎样,都得能带兵才行,不能由皇帝一言而决?”公孙瓒若有所悟。

    刘备点头,没有更多解释。

    “说到官职,我回幽州自然没什么问题,”公孙瓒继续说道:“玄德你因为不曾加冠而无法封赏,可以继续随先生学习,先生为何定要让你回涿郡?”

    “……伯珪兄,你对这天下大势有何看法?”刘备反问道。

    “……呃,玄德你可莫要学老师,这种讨论问题的方式为兄敬谢不敏。”公孙瓒连连摇手。

    “不,我是当真要讨论这个,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必须先回答此问。”刘备好笑地说道。

    “好吧,此地没有外人,那为兄便说了,”公孙瓒神情略显严肃:“王越身死之日,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刘备盯着公孙瓒一言不发。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公孙瓒被盯得有些发毛。

    “我只是对于伯珪兄的敏锐表示惊叹而已。”刘备摇摇头:“我亦是如此认为的。”

    “这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如果某个群落始终由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的老马带领,那么这匹老马最终倒下之时,整个马群便会溃散。”公孙瓒道。

    “如此,我便说了,老师让我回涿郡,正是因为那里……”“什么人!”刘备话到一半,身旁一直静听他与公孙瓒讨论而不插言的关羽忽然起身抄起长刀指向客厅一角。

    一个温和悦耳的少年声音响起,“在下常山赵子龙,得罪了。”

    随着话音和某种奇怪的摩擦声,刘备发现整个客厅以一种如同纸张被焚烧一般的姿态“燃烧”掉了“外皮”,在顷刻间便由一间足够奢华的驿馆客厅变成了仿佛已经崩毁了数十年,布满青苔与灰尘的“废墟”。

    正警惕间,却见“废墟”门外走进一名俊俏少年,目如亮星,眉如利剑,一袭青布短衫,身穿银白明光铠,头戴姿态宛如凤凰的护额,身后一条暗绿大氅,足踏银色水纹战靴,手中倒提一杆青穗银枪。

    “好一位少年英雄!很适合来带我的白马义从!”公孙瓒脱口而出。

    你那个义从目前不是只有自己吗?刘备抽空瞥了他一眼。

    关羽紧紧盯着这名少年,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多谢公孙将军夸赞,但还请这位刘将军解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在下出于某种目的需要知晓。”那少年彬彬有礼地说道。

    “某种目的?”刘备下意识地想要反问,但这个刹那,他却仿佛想通了什么事一般转而问道:“你与‘林好’是什么关系?”

    由于公孙瓒和关羽都在场,他艰难地将“菩萨”二字按了回去。

    “硬要说的话,是在下的师祖,虽然她可能不会承认。”少年微笑回应。

    “呵呵,既如此,那备便试言一二,夕秦失其鹿……”

    ――――

    顿丘城外,军营。

    由于在平息凉州叛乱中立下大功,曹操由顿丘令迁济南相,这是难得一见的连升两级,再往上便是一州刺史,故而顿丘百姓虽然不舍,但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上进,只能在曹操来接“家眷”时自发送行。

    其实曹操原本还想住上一段日子,而一开始来看望这位实干县令的百姓也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但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相信曹操马上就要离开的百姓也越多,闹到最后,面对诸多“送行”的礼物,曹操甚至没法说他不会马上离开,还要再住上一阵子,最终哭笑不得地率军离开顿丘,在从城中看不到的位置重新扎营。

    “若友若在,必不会令误解至此。”大帐中,曹操感叹道。

    荀谌在凉州之战后便返回了颍川,原因自不是对曹操有所不满,至少据他自己所说,指挥一群实力超群的无双武将,那是相当爽快,但是,至少在曹操担任济南相期间,他无法出手相助。

    因为上一任济南相,正是荀谌的父亲,入朝担任司空的荀爽,他不知到底是看好还是不看好曹操,竟然在离任时举荐曹操继任,连升职的献金都替他交了。

    如果荀谌继续跟在曹操身旁,难免会被皇帝认为是荀爽栈恋地方权力,即使再怎么贪财,作为皇帝也是绝不可能容忍这种事的。

    “荀……先生太胆小啦,孟德你看我便不怕!”袁绍在旁应道:“我父亲甚至装病想让我回去,但现在看看,皇帝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袁绍名义上的父亲袁逢此时在朝中任司徒,自然不可能“装病”,“装病”的是他的生父,在凉州之战结束时来信说自己病重,希望能见袁绍一面,但曹操陪同袁绍前往探视时,却发现老爷子身体健康什么事也没有,明显是听说了曹操此时与荀氏牵扯太深,想让袁绍和他暂时分开好保持距离,袁绍没法和父亲生气,转头自己跑掉了。

    “此事唯一需要避嫌的只有荀先生,其他人本就和孟德牵扯颇深,再避也是无用。”在曹操出征期间替他看守顿丘的蔡琬也在帐中,可以说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蔡家对曹操的支持,但夏侯兄弟以及新招募的张绝便不得不避她的嫌而暂时离开大帐。

    至于蔡琰……

    “嘻嘻~阿典再跑快些~”“哦哦!”

    ——正坐在典韦肩膀上把他当大马绕着大帐奔跑。

    蔡贞姬露出一丝不忍直视的表情,起身向外走去:“我去带琰儿休息,孟德和本初不要忙得太晚。”

    “唔……”袁绍看了看被蔡琬带来,几乎把曹操面书案堆满的书简:“我……能帮上什么忙不?”

    “这都是顿丘两年来积压的‘陈情’,处理完毕之后还得送回去”曹操看了满眼“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的袁绍一眼:“你去休息的话,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好啊好啊~”袁绍也不拒绝,直接跟在蔡琬身后向外走去。

    “呵呵,”待袁绍和蔡琬离开后,曹操淡淡笑着拿起了一册书简:“本初对于袁家将原本属于他的功绩按在了弟弟袁术身上毫无意见,却对生父‘装病’耿耿于怀,你怎么看?”

    “唔姆……一片赤子之心?”“替身”在旁拿起一份“陈情”瞧了瞧:“又是修桥补路,顿丘的路和桥有那么容易坏吗?”

    “你在变着法说他蠢?”曹操摇摇头,忽然看向大帐一角:“出来吧,那位朋友。”

    呼——沙——

    大帐在瞬间腐朽并化为飞灰,曹操和“替身”发现他们正身处一座茂密丛林的空地之中,周围的其他军帐以及士兵全数毫无痕迹地消失不见。

    “听闻曹将军有‘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吗?”一名银盔银甲的小将出现在不远处,来回打量着曹操和“替身”。

    “你与‘梅林’是何关系?”“咦?你能看见我?”两个曹操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同样的处变不惊。

    “……”那小将露出一副“怎么又是这个问题”的表情,但仍然老实应道:“如果是‘江左梅林’,那是家师的师尊——至于另一位曹将军的问题,答案是,在下不受任何幻象的影响。”

    “先生有何事吩咐?”曹操应道。

    “在下……”那少年犹豫了一下:“在下需要知道将军对于这天下大势的看法,但其并非师尊的要求。”

    “这天下吗?”曹操完全无视了那“并非师尊要求”之语,洒然道:“今汉失其土……”

    那小将脸上出现了略微古怪的表情。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东汉史(十六)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翡翠梦境?哈?那么他是玛法里奥么?】蠢系统用爪子戳着几面显示着赵云“大发神威”的影像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怎么这么天才……”对于蠢系统的吐槽,我竟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基于某种近似强迫症的想法,我既然将“灵台方寸山”之外的地盘降格化作“英灵殿”,那么之前建造的“拟根源”——和它层次相同的“据点”,就没有必要单独分出去了,于是干脆将它们进行了合并。

    原本,“关着童渊和张角的据点”该是个例外,但那时正好赶上张角替赵云要礼物,干脆手底一偏,给了他可以在那个世界暂住的权力——这样赵云在外出游历时就不必担心落脚之处了。

    但是……谁知道他解析“翡翠梦境”的速度会如此惊人,前一天还不得其门而入,磕磕碰碰地刚刚能打开两者之间的通道,后来连通过“烧蚀”,毫无痕迹地把其他人也拉进去的高级技巧都掌握了。

    而且还冒充我的徒孙!我跟张角可还称不上是师徒呐。

    不过,那种熟悉的环境骤然变得陌生的情形,确实能够使被询问者相对更容易开口些。

    刘备和曹操侃侃而谈,所说内容却大同小异,大概意思都是:这天下将乱,虽然并非他们的本意,但为了早日将它结束,自己必须站出来成为偶像——我是说主公。

    一番豪言壮语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尝试招揽赵云,但赵云笑而不答,只是表示要再询问更多人来进行参考,而后便消无声息地把他们又送了回去。

    赵云借道“翡翠梦境”离开,后面的情形自然不知,刘备和曹操回到原本世界之后,分别念叨着“更多人”,并各自向“东北”和“东南”看去,完成了一次不仅空间,就连时间都对不上号的隔空对视。

    如果天下最终还是三分,责任绝对有赵云一份。

    【所以大部分责任在你呗?】

    “住口!无耻小贼!”

    【芙~芙呜~】

    ————

    真正的“更多人”,则是赵云此时正打算接触的孙坚,这孙文台由于在凉州战场上立功,被封为“议郎”,但由于没交献金,又被打回下邳做县令,随身只带着那些愿意跟随他的江东子弟。可以说是陈仓阻击战中唯一一个原地踏步的。

    “朝廷如此慢待少主,不若弃官回乡?”祖茂道。

    “正该如此,我江东子弟虽无甚官职,但却懂何谓感恩图报。”黄盖也劝。

    “少主之勇已经在朝廷中传播开来,此时正该急流勇退,”程普则分析道:“待日后起复,断不会以区区一个县令为初始。”

    身穿大红铠甲,留着莫西干脑袋,面目凶恶,手提大砍刀的韩当在一旁连连点头,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这无双是真的惨。

    这时,因为身处“翡翠梦境”,完全不怕惊到路人,一路飞驰的赵云也抵达了这处驿馆的废墟。

    他在废墟的庭院中随手划开几道“裂隙”看了看,确认孙家诸将士的位置后,一个转身抹掉裂隙,径直前往孙坚等人还在讨论的大客厅。

    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啊!到底练习了多少次啊!

    【需要吐槽吗?】蠢系统插话道。

    “不,谢谢。”

    客厅里,孙坚则比较固执地反驳着家将们的建议。

    “不,朝廷加封我为议郎,但由于这场平乱之战受封者众多,故而不能改任于洛阳,暂且仍旧治理下邳,关于此事,朝廷在明面上完全没有错误,我们不能以个人揣测为由便弃官而去,更何况,我们离开下邳时日已久,积下的陈情又有多少?你们让我狠下心放弃庇护他们吗?”

    一众家将无言,我则顺便查了下下邳那边对于县令的“陈情”,其中抱怨治安者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请求兴修水利堤坝以扩大农田的,也有想要购置粮食寻求县令帮助的,另外则是各种民间纠纷需要县令裁决。

    以前似乎分析过,曹刘两家分别是给百姓“想要的”和“需要的”,可称“霸道”或者“王道”,而孙坚则是保障环境,令百姓可以自由地去追寻他们想要,或需要的东西,盈亏自负,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称为“天道”。

    赵云在“梦境”中又停片刻,寻了个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角落,打开裂隙走了出来,似乎打算听听孙坚的具体说法。

    但……众所周知,在孙坚和一干家将聚集的地方,如果有某个位置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的,那么那里一定站着某个人。

    “咚!”“你这后生,从哪里来?”

    赵云刚走出裂隙便直接撞上了韩当,而韩当的呼喝更是立刻吸引了孙坚和其他家将的注意力。

    “呃,请冷静,在下没有恶意。”赵云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巨汉,似乎仍然在思索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看武器和装束,这少年应该是……”程普似乎对那根“龙胆”有些熟悉。

    “少年人,”孙坚提着刀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赵云,眼带疑惑:“你……”

    又要再来一遍吗?是不是认识梅林/林好?

    不,等等,我好像和孙坚没什么交集?

    “——你跟于吉那个妖道是什么关系!?”

    喂!不按常理出牌啊!

    “于吉?”赵云思索了一番:“大约是师叔吧。”

    师叔个鬼哦,或许张角提过试炼的事,莫非被赵云当做是同门师父的考验?

    “呵呵呵!”孙坚笑道:“有人告诉我,军中煞气重,对那些妖道有明显的克制,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至少这军中两年,于吉那老头不曾来找麻烦。”

    “……”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的赵云闭口不言。

    “诸位,合力将这妖道的徒弟擒下,再去找他的师父算账!”孙坚一挥手中单刀,直接冲了过来。

    “这……在下得罪了。”由于曹刘两家的顺利,让赵云有些失去了警惕,未能及时撤离包围圈,此时也只能甩起龙胆与孙坚和四大家将周旋。

    “这个‘以一敌五’比吕布那次的含金量要低些,不过至少没有滥竽充数的。”我吃瓜围观。

    【看上去是大人欺负小朋友,但实际上却是小朋友在让着他们,芙~】蠢系统评价道。

    赵云虽然可以直接划开裂隙逃走,但好像并不愿展露这种特殊之处,又与五大将缠斗了片刻,找到机会挑飞了祖茂的武器,而后从他身边夺路而走,待孙坚等人转身追上时,只见到了他消失在街角的身影。

    ————

    “刘玄德似乎更偏向‘墨家’,讲究‘兼爱’,一切以百姓需求优先,”赵云在“梦境”中赶路,口中念道:“而曹孟德则更钟情于‘法家’,只要百姓依律而行,要什么给什么。”

    “至于他们的同伴,却有些奇怪,那公孙瓒似乎属于‘兵家’,热衷于军功和战斗,而袁绍……虽然不像,但整日把四世三公挂在嘴上,他定是个‘名家’,只有那个孙坚殊为不同,行事风格像是‘无为而治’的道家,而他的一干家将竟然是‘纵横家’,若非亲眼见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这等奇闻。”赵云继续自言自语。

    当然不是自言自语,他大概是在讲给宣称会盯着他的张角听,并期望能获得一些建议,另外说不定有很小的可能是想要让我听到。

    不过很可惜,张角现在已经跑去钜鹿了,正通过一些小手段对外界观察,如赵云这般举重若轻地撕裂世界裂隙,他大概是做不到的。

    至于我,也没法告诉他哪个是正确的,因为制度这种事只有合适不合适,没有正确不正确,不如说,童渊和张角交给赵云的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他们大约只是想让这个弟子通过游历,选择一个符合心意的主公并展现才华而已。

    虽然无法对他们的政策进行评价,但对其本人的评价还是没有问题,我抽空看了看洛阳那边,由于凉州战罢,许子将所撰写的新一期的琅琊榜已经出炉,于是随手复制了一份,贴在赵云前方一座废墟的墙壁上。

    【江左梅林,麒麟之才……】

    “住口!”

    我刚拎住蠢系统的后颈晃了晃,便见赵云停在了榜单前,他先怔了怔,然后向天空深施一礼,然后开始阅读:“江左梅林……”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琅琊榜的明榜不会评论被朝廷封官者,因为那会导致皇帝的不满,所以只会评论白身以及未加冠者,但暗榜便没有这个顾虑,许邵甚至自己公开斥责暗榜作者在胡言乱语,所以,综合来看的话……

    “曹操曹孟德,六州之才,治世之能臣”

    “刘备刘玄德,二州之才,经世之大德”

    “孙坚孙文台,一州之才,安世之猛虎”

    嘿……这写的,如果有穿越者在,“天下三分”怕是已经喊出来了,另外,哪怕是暗榜,许邵他也没敢把“乱世之奸雄”写上去哎。

    “吕布吕奉先,天下无双。”

    嗯……这是不敢多说的意思?

    “袁绍袁本初,三公之才。”

    这完全就是吹捧了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张角传(九)

    ——公元181年——

    黄天之世,这是张角给这个目力所及尽是废墟的世界所起的名字。

    昏黄阴沉的天空,浓绿茂密的丛林,以及灰暗苍白的废墟,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色调,与“外界”如出一辙但截然不同的风貌,让人不免心中惴惴。

    随着逐渐接近巨鹿,对环境越发熟悉的张角也开始看到一些曾经留有印象的村镇郡城,它们无一例外都保持着被毁灭,被植物覆盖的模样。

    根据他对这些城镇的详细探查,可以十分确定它们全都毁于战火,交战双方分别是据城而守,虽有精妙器械但人数不足的守军,而另一方则是行为粗犷,攻城完全是拿人命去填的游牧异族,但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

    至于结局……只要看看这些废墟便清楚了。

    然而,这个世界中没有任何凡人存在的迹象,无论是活人还是尸骸,有的只是那些将废墟环绕、盘踞、与之共生的诸多植物。

    等等……张角停下了对一座城市废墟的防卫措施所进行的探查,抬眼望向周遭无尽的林海。

    他回想起,无论是“圣人之馆”还是“武人之馆”,全都身处于茂密的丛林之内,其他某些传闻中出现的“仙人洞府”,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突兀出现在深林中”。

    “华南老仙”这个不明所以的称呼不提,“她”平时所用的名号分别是“梅林”和“林好”,而且周身总会飘落花瓣,这是否说明,那位仙子的权能便是“植物”,或者,至少包括。

    而她总是抱着的,完全看不出种类的白毛小动物,便代表了被“植物”包容、照顾的“动物”的含义。

    所以说……张角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论下去,竟然全无阻碍:这位“仙子”来自于“未来”,凡人们由于某种原因无法抵御异族的入侵,中原大地各个城镇被完全毁灭。

    至于这些异族究竟是自行退去还是被“仙子”消灭尚且存疑,但毫无疑问,只剩下废墟而没有活人存在的中原大地令她十分“寂寞”——植物会寂寞吗?张角顿了一下,决定暂且还是用这个词继续思索。

    “寂寞”的“仙子”通过某种方式,或许是植物万古长存的特性返回了现在,才会创造治愈效果极佳的“符水”和“九花玉露丸”,而异族,以及犯下将自己排除出汉人行列罪行者,则不在她的庇护范围之内。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此时再念起这四句箴言,张角不由得生出了某种明悟,或许,这没有任何人存在的“黄天”,便是“另一个自己”所为,至少也是他造成的开端,但由于自己并非异族或者“汉奸”,所以“仙子”才会进行“引导”而非“剿灭”。

    让中原之人在那次规模空前的异族入侵中尽可能幸存下来……吗?

    张角头一次并非因为实力而对“华南仙子”产生了崇拜之情。

    ————

    巨鹿郡,太平道总坛。

    在“黄天”中,它自然也是废墟,不过和其他城镇不同的是,总坛更像是“荒废”而非被“摧毁”。

    “那是当然的”,张角一边走进熟悉而陌生的总坛一边想道:“即使是中原遭到异族全面入侵,但某些能轻易把他们像割草一样放倒的地方,只有完全没脑袋的家伙才会主动进攻吧。”

    总坛是以高大祭坛为中心,向四周环形盖起各类建筑的模式,周遭普通建筑不提,中心祭坛上的四个装满符水,用来增幅仙术的大鼎完全可以令张角和最顶尖的无双武将匹敌——没错,就是在以吕布做假想敌。

    怀着某种侥幸心理,张角走上了祭坛,但不出所料,四个大鼎中全都是空的,他看着把大鼎缠得严严实实做汲水状的一堆藤蔓,只能无奈摊手。

    但就在张角准备离开祭坛时,周遭忽然闪烁起了半透明的橙黄水光,就像他平时在真正的祭坛上施法时一样。

    张角下意识地兜住了那些“水光”,但还没等他想好要用来做什么,便看见祭坛周围闪烁出了数十个惊慌失措的半透明人影。

    似乎是管理祭坛的一些普通弟子?张角凑近那些人影,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些略感熟悉的面孔,正在大喊着什么。

    似乎在“祭坛走水”?嗯……确实“走”了水没错。

    张角想了想,便动用这股不知为何穿透了两世阻隔的“水光”施展了一个地遁书上记载的,用于加强五感,被称为“神眼”的仙术。

    “大贤良师不在,我们却弄丢了符水储备,只能向小姐以死谢罪了。”

    “别慌,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大贤良师远距离使用的?”

    “是……这样吗?”

    “总之,先补充储备,若是大贤良师所为,定然会有留言。”

    一众道徒议论纷纷。

    嗯……眼没有强化太多,虚影还是虚影,但至少说话能听到了,张角一边摇着头离开祭坛,一边引导那鼎中之水凌空组成了个征用的“征”字。

    ————

    中心祭坛的看守者在确信是大贤良师带走了符水储备,便不会再宣扬得人尽皆知,这也给了张角隐蔽地了解太平道现状的机会。

    就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虽然朝廷由于西北的战事暂时分心,但对于太平道的打压却没有停止,另外,由于退让派为了保住物资渠道而给了十常侍“献金”,导致这笔钱成了一种规矩,而且时不时还会涨,进一步令想要给朝廷个教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太平道虽然对外一致表现出退缩的态度,但内部已经分为以张梁为首的激进派和以张宝为首的退让派,众多弟子也各自有自己的态度。

    唯一能真正影响他们决断者,张角的女儿张婕,却因为把不准父亲的态度而没有表态,只是拿着她的杏黄旗四处巡逻,阻止那些理念冲突的道徒当真打起来。

    “臭老爹,笨老爹,你再不回来,那些分成两派的道徒就要打起来了。”

    “【可以找张梁和张宝调节道徒之间的矛盾。】”

    张角回到自己经常居住的静室时,便看到女儿正在对他事先留下的“应答仙术”抱怨,而那个拥有张角外貌的幻象也自如地应道。

    那是种会根据事先储存的信息,对特定的话语进行应答,没有联络功能的个人影像,它来自《地遁书》,由那四个大鼎供能。

    “没有用,两个叔叔到场的话,只会各自支持自己那派的人,说不定他们两个也会打起来。”

    “【可以请道祖张角调节长老之间的矛盾。】”

    “那你倒是回来啊!”

    “【可以使用祭坛向道祖发送求见请求。】”

    “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

    “……”张角扶额,女儿你为什么要和幻象吵架。

    三年不见,张婕稍稍长开了一些,已经从女童变成了少女,容貌上娇憨尽去,更多的是狡黠和俏皮,衣着上则学会了挑漂亮的款式和搭配合适的饰品,但那繁杂的发型一定不是她自己疏的,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只有手中那杆杏黄旗。

    “小姐,这是留在洛阳的道徒送来,关于凉州之战的情报。”仍然温和可靠的马元义捧着一叠绢书走了进来,然后将它们放在桌上。

    “多谢大师兄啦~”张婕甜甜应了一声,探手去翻阅那些绢书:“虽然我也不认为父亲会去那种地方。”

    这种隔着世界进行的观察,可以大致看清景色和人物,但对于书卷上的文字……张角走过去看了那绢书一眼,不出所料,半透明的白绢上什么也没有。

    “嗯,正面牵制住羌人主力,暗地截断其后路,而后正面以……”张婕念到一半顿住,抬眼望了下马元义:“大师兄,父亲有类似火流星的仙术可用吗?”

    “据我们所知是没有的,虽然师父可以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制造幻影,撒豆成兵,但仍然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马元义认真地回答道。

    三卷天书上什么都有,张角叹气,但即使现在被称为散仙,也只能稍稍涉猎《地遁书》,至于《天遁书》上的东西,仍然不得其门而入。

    “哦……就像他现在被关起来无法回来一样。”张婕随口说道。

    “……”张角一时无话可说。

    在凉州之战之后,“林好”将他和童渊“释放”,但没有告知离开此世界的办法,这一定有某种深意,但他尚未想通。

    “什么!张绝这家伙!”读着情报的张婕忽然拍了桌子,而马元义则早有预料般毫无反应。

    “将符水改造成武器,并以此作为晋身之机,投靠了济南相曹操……”张婕继续又看了几行:“岂有此理!若论杀人的方法,现在不但武器兵种繁多,连无双武将也遍地都是,他还非要把‘符水’也拉入这个行列?那家伙讨打吗?!”

    到底是谁?把我原本乖巧的女儿养的如此暴躁……张角看得略微有些呆滞。

    “不行!我要去教训他一顿!”张婕又看了几条情报,感觉无甚重要般抛开一边,直接抄着杏黄旗跳了起来:“大师兄!你跟不跟我来?”

    “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敏菁。”马元义笑道。

    是你啊!

第五百一十八章 曹操传(十四)

    ——公元181年——

    《周礼》云:中原以东,土居少阳,其色为青,故曰青州。

    青州东临渤海,南与徐州、兖州接壤,西北则紧邻冀州与幽州,共有六郡国、六十五县,太守治所为山东临淄。

    济南国位于青州南部,下辖十四县,因位于古河道“济水”之南而得名,此时为河闲王刘利之子刘康封国。

    “按照常理,一个封国不可能让外人当国相,若要类比的话,这个职位便如朝廷的宰相,商贾的掌柜,抑或世家的总管,一般会安排自己信任的人选。”在赶往济南的马车上,蔡琬正在指着小几上的一份青州地图向曹操和袁绍大致介绍济南的情况。

    “因为孟德是那位荀绲(gun)所荐,所以国主非常信任?”袁绍随口猜测道。

    “‘荀氏八龙’的名头虽大,但对于皇亲国戚而言,却不算什么,”蔡琬摇头,转向曹操:“孟德,你猜这是为何?”

    “唔……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那国主或许是想借我与本初的‘势’以抗衡其他国主吧。”已经通过“替身”得知济南大致情报的曹操作认真推理状。

    “虽不中,亦不远矣。”蔡琬接道。

    对吧……等等?不中?

    曹操和“替身”一起盯着蔡琬,以为她只是口误。

    青州作为一个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治安良好、名胜众多的州府,乃是历代刘氏最喜欢分封的地方,六个郡有四个都是封国,下辖的村镇更是被更小一点的侯国和封地分割的支离破碎。

    那些国主虽然同样姓刘,但并不和睦,经常会为了你家农户在上游修堤拦水,或者我家猎户打猎捞过了界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矛盾,激烈的时候甚至会纠集人马动手,但为了不传到天子耳朵里,双方往往都使用不致死的钝器,人数也控制着不会上千,一群人乒乒乓乓打得煞是热闹,最后甚至可能连受重伤的人都没有,被百姓戏称为“村长械斗。”

    在这场“械斗”中,如果其中一方的参与者忽然换上久经沙场,杀气腾腾的老兵的话……

    “你只看到了他们那些小规模的冲突,但没有看到这些冲突的真正原因,”蔡琬摇头,发饰叮当作响:“这些封国国主,是要把封国收入按比例上交给皇帝的,虽然明目不叫‘税收’罢了——所以,他看中的不是你那区区五千子弟兵,而是你将顿丘从穷乡僻壤打造成富甲一方的城镇的实力。”

    “……”曹操的表情更加古怪。

    虽然前半段有自己出力,但后半段由于出征西凉,顿丘的发展完全交给蔡琬了,所以贞姬她这是在……自吹自擂?

    ————

    青州,济南国国相府。

    与县令、郡守等调动频繁的官职不同,到国相、太守这个级别,调动的频率很低,所以他们往往将自己的私宅与国相府或太守府合并,前面办公,后面居住,还能省下些守卫。

    荀绲升任三公,自然是准备充分之后才离开,留下的宅邸也已经收拾妥当,曹操的妻妾,丁依和卞绫指挥着从顿丘带来的仆人们将它重新收拾完毕也几乎没有费什么事,在到任的当天晚上,便在宅邸举办了国相的到职宴会,前面由曹操会见官员,她们则在后宅接待那些官员的家眷。

    新任国相到职,属下一干官吏纷纷前来见礼,而那济南国国主刘康,自持身份当然不会亲自来见,只是派了一名总管到场,表达了会对曹操的一切决策都无条件支持的意思。

    但这名老总管在有机会私下和曹操交流时,也隐晦地提出,希望他能在济南国下辖的县城中,“多弄出几个顿丘”来。

    还真让贞姬说中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他带来的五千兵马……曹操略微感慨,表示必不负国主所托。

    “不关我事,我又不会读心,”“替身”撇清自己:“国主本人根本不谈这件事,而他的下属和其它地方官员都猜测国主会把你当‘打手’。”

    “无妨,这件事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曹操送走那名老总管之后,回应“替身”道:“你侦查具体事物还好,但若对方根本不把具体计划讲出,又当如何?我们不能期望人人都像友若那样布局。”

    “说到友若,唉……”“替身”话到一半,深深叹息。

    “我们缺少文官。”曹操总结道。

    此时曹操麾下,夏侯惇、夏侯渊两兄弟,以及被他起了个字叫“恶来”的典韦,指望他们剪除济南周边的山贼还好,政事那是半点也帮不上忙的。

    另外,老家谯县传来消息,似乎曹家和夏侯家对曹操在此战中立下的功劳十分满意,准备再派遣三名分别叫做李典、乐进和曹仁的将领来支援——这几人听名字就不像是文官。

    至于蔡琬和曹操自己,虽然足以胜任相关官职,但济南可不是顿丘那等小地方,它下辖十四个县乡,哪怕其中只有一成的百姓质疑蔡琬的性别问题,数量也足够惹怒贞姬,如果被她抄着箜篌对那些传言者一顿乱打,事态就更没法收拾了。

    至于袁绍……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那么,只剩下那个刚刚在西凉招募的张绝了。

    在凉州战事的后半,他那种远距离使用“生死符”的举动,为曹操所部省下了停下疗伤的时间以及看守俘虏的人手,也因此获得了最多的战功。

    从这点来看,他至少足够聪明,而聪明人在处理政事上,想必也不会太差。

    曹操走回宴会会场环视一圈,很容易便找到了张绝,他不喜官服,一直穿着去掉了所有标志和装饰的宽松道袍,在某种程度上,与无双武将颇有些类似,此时正如同不喜吵闹般躲在大厅一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诸位宾客。

    当然,夏侯兄弟和典韦与一干济南国的武将是负责吵闹的主力,只是看着大厅中全是体格健壮,孔武有力,言行豪迈的武者,完全没有什么峨冠博带、羽扇纶巾的文士,曹操便感到自己的额角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了。

    “说起来,我们想要招揽的关羽和赵云,也全都是武将啊。”“替身”在一旁落井下石。

    “他们……或可称为‘文武双全’。”曹操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向张绝走去。

    具体的话,该怎么说?“此时没有战事,我们需要将这济南国发展壮大,不知张从事有何看法?”“我这里有商业、技术和农业相关的一些任务,自己从中挑选一个吧。”不不不,这实在是太鲁莽直接了,只有袁绍适合这么干。

    “见过国相。”“曹公子安好”“孟德!我们干了这杯!”

    由于曹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走在大厅中会时不时便被人拦住,待他终于应付完毕,突破重重围困时,发现张绝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不曾见过,身穿文士袍服的年轻人。

    那等有关济南国发展的话,自然不能对外人说起,曹操做不胜酒力状寻了个附近的位置坐下,向“替身”示意去听听看,这里毕竟是国相府,双方公开交谈也不可能涉及什么隐私,所以曹操做得毫无压力。

    “替身”应了一声,开始在那两人身边和曹操这里来回穿梭并转述他们的交谈内容,由于速度太快,使曹操几乎毫无迟滞地同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小生见过张公子。”

    “阁下是?”

    “小生戏志才,与荀氏有旧,前来拜访时却发现世叔已经迁官,便顺势讨杯酒喝。”

    “哦,那么戏公子寻在下有何见教?”

    “小生想问——张公子对太平道是何看法?”

    曹操略微瞪大了眼睛,稍稍坐正,这张绝一路行来,从未在人前做出烧符的举动,每次都是以壶中早已准备好的茶水施展“生死符”,并刻意误导那是某种利用水进行伤害和治疗的“无双”,而与他同行的那些太平道道徒也不会主动泄密,那么这个戏志才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

    “太平道嘛,能扭转大汉众百姓对于‘符水治病是骗术’这一看法,其‘符水’又救下了不知多少人,可称功德无量。”张绝似乎有所动摇,但仍然中规中矩地回应道。

    “哦……那么小生还想问,若太平道之人得知有人把他们治病救人之物改造成了杀人伤人之物,又会作何感想?”

    “你!”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曹操也能感到张绝的惊怒,看表情,他似乎想拂袖而去,又想再听听这个年轻人还知道什么。

    “小生最后一问,若新任济南相得知张公子为了一己之私,将他的辖地置于太平道的怒火中,对张公子又会有何看法?”

    “这……我并非……”

    眼见张绝竟有退缩之意,曹操却是不能在旁观下去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到两人身旁,啪地拍了张绝肩膀一下道:“这大喜之日,张生你为何摆出如此愁苦之色?”

    不等张绝开口,曹操便继续说道:“可是你的‘来历’出了些问题?且安心,没有我曹孟德处理不了的麻烦。”

    “不,属下无事。”张绝似乎松了口气,却不肯直说。

    “这位想必便是曹济南了,”那戏志才拱手:“在下荀谌旧友戏志才,有些问题想向曹公子请教。”

    好极了……这种总是向别人提问题的计略方式,定然是“谋士特性”的一种,倒是和荀谌那“将所有问题解释明白”的特性颇为互补,这人,定要留下。

    曹操顿了顿,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戏公子请问。”

第五百一十九章 曹操传(十五)

    ——公元181年——

    济南,国相府偏厅。

    曹操正在厅中招待不请自来,自称荀氏友人,大约是位谋士的戏志才。

    他之前询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曹公子确实打算在此处与小生谈话?”

    这句话虽然可以很普通的理解为“此处甚吵,请另寻一清净之所。”但也可以更深一些地理解为“我要和你所讨论的事,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说出口。”

    于是,曹操便带领戏志才和张绝前往远离宴会厅的一处偏厅,令仆人打扫完毕,奉上蔬果茶水后远远退开,这才重新向他讨教。

    “曹公子回答了小生对这位张从事态度的问题,那么便可研究下一个问题,”戏志才道:“曹公子对于‘太平道’是何看法?”

    “与人为善,但有原则,此时虽被朝廷弹压,但定有后手,正如那句俗语,‘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曹操答道。

    “大致便如曹公子所说,”戏志才点头:“那么,若其至少与张从事地位齐平者要对张从事不利,曹公子有该作何应对?”

    如何应对先不提,但这戏志才的“谋士特性”倒是颇为别扭,他明明可以一来就说明“他得到消息,有太平道高层不满张绝随意改动符水效果而前来找他麻烦,请早做决断”,但却偏偏用一连串的“假如”来表达出这些情报,并在这个过程中刻意加强了危机感,仿佛济南马上就要被毁掉了一样。

    “往好处想,至少他足够聪明,也表达出来打算帮忙的意思。”“替身”道。

    “便如此前所说,张绝所为,皆是为了帮助我曹孟德,所以无论何种麻烦,我自会担之,”曹操向戏志才应道:“但戏先生特意来此,绝不至只是警告毫无应对之策,还请明言。”

    “小生曾闻,太平道虽然在司隶瘟疫期间被朝廷斥为‘源头’,但其道徒仍然在此期间尽力救治罹患瘟疫者,这是否可以证明,他们对于各地官员并无敬畏,却在乎百姓之语?”戏志才道。

    “哦……”曹操略有所悟:“如此说来,我需要尽快在这济南百姓间积累名望,令那‘太平道高层’相对而言更加重视我的意见。”

    “另外,传闻太平道道祖亦有不少将符水改造成其他各种功能的‘仙术’,为何其道徒不曾有任何意见?小生猜测绝不是因为他‘道祖’身份之故。”戏志才这次看向了张绝。

    “这……”张绝似乎也习惯了戏志才这等讲话方式,应道:“我应当展现出这‘改造’的目的,自证绝非为了一己之私?”

    “正是如此,”戏志才向曹操拱手:“想必能将顿丘治理得井井有条的曹公子能够在济南找到一条两全其美之策。”

    此策……当然有,曹操看向张绝:“张从事今日可返家休息,明日不必去军营或相府,只管向蔡大家报道即可。”

    “属下领命。”张绝与蔡琬不熟,感觉这命令有些突兀,但还是应了下来。

    “甚好,甚好,”戏志才笑道:“想必被顿丘百姓交口称赞的蔡先生定能处理好此事。”

    “这家伙早就知道顿丘不是我们的功劳,之前的恭维话语根本是试探?”“替身”颇为不满道:“跟这些聪明人讲话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说的好像是你在和他讲话一样,曹操瞥了“替身”一眼。

    ————

    张绝领命离开后,戏志才却并未告辞,只是坐在偏厅中品茶。

    曹操猜测他或许还有话要说,本着“和聪明人说话要少说多听”这个想法,除了唤仆人更换些茶水点心之外,也不主动开口。

    至于外面的宾客,如果有必要的话,“替身”自然会现身送行,除了昂儿和贞姬外,大约没人能察觉他与自己的不同。

    “哈哈,真有意思。”“替身”来往几次之后,向曹操道:“那国主的总管临走前,暗示说他家主人对‘十常侍’也有不满,大家应该多多亲近,而各地的县令县丞,则希望我们不要再继续针对十常侍了。”

    这……可以说是应有之意,曹操微微颔首,作为封国国主,又是汉室宗亲,那刘康只要不兴兵造反,十常侍还真拿他没有办法,但下辖的郡县官员则没有这层底气,像曹操这样先是顿丘,而后济南,一副被“发配”的模样,他们如果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就会和自己一起被发配到北海去了。

    哦,那边是孔子后人的地盘,那么便是渤海?

    曹操正在心中的地图上划一道直线,却见戏志才放下茶杯,似乎想说什么,于是也稍稍坐正。

    “主公。”戏志才起身行礼开口唤道。

    咦?!

    “戏先生——哦,志才不必多礼。”曹操虽然被惊了一下,但仍然立刻做出了得体的应对,起身还礼并请他坐下。

    “文若告诉小生,说主公既然能得友若青眼,那么必非池中之物,此时主公手下尽是些脑筋不好的武将,若小生前来,定会受到重用,”戏志才又一拱手:“小生斗胆对主公进行了一番测试,还请见谅。”

    测试?什么时候?莫非是指张绝之事?曹操不明所以,但仍然做出一副“那都是小事”的表情。

    “因为他把你留在这里的举动啊!”反倒是“替身”先一步想到了:“他想知道自己与那上官使者和一群下属相比,谁更重要——哈!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有我存在的~”

    “志才,其实——”曹操眉头一皱,就要说出实情,毕竟此事可以瞒过一时,但不可能瞒得了一世,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

    “主公不必明言,”戏志才直接阻止道:“即使主公有什么远程联络或接待之法,但主公完全不把那边的一干人等放在心上的表现是无法伪装的。”

    “……切,我就说我讨厌聪明人。”“替身”抱怨了一句,转身离开偏厅。

    ————

    “那么,主公对如今的青州以及济南的局势有何看法?”理清了关系,戏志才的话头立刻转到了正经谋划之上,显然准备以出色的策略证明自己。

    不过,仍然是用那种以提问诱导的方式。

    “此地丰饶,无论是灾害抑或盗匪皆为罕见,所以才会被历代皇帝当做赐封之地,”曹操应道:“由于诸多刘氏侯国的存在,想要做出成绩不难,但大功却不会有,因为那会衬得其他侯国国主无能。”

    “非也,”戏志才摇头道:“依小生看来,这青州之情形,便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身陷危机而不自知?”曹操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蔡琬介绍的青州局势,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接下来小生要说的话,若主公不想听,可直接令小生住口,那么在其真正发生之前,小生便不会再进行相关的建议,”戏志才露出了稍稍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三年内必乱。”

    “嗯,”对这个结论毫不意外的曹操随意应了一声,而后发现不大合适,于是又追加了语气:“——嗯?”

    “太假了。”正好回来的“替身”嘲笑道。

    “呵呵——”戏志才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若是主公不曾料到这点,小生倒要怀疑文若的眼光了。”

    “志才可有策教我?”曹操问道。

    虽然有所预料,并准备趁势而起,但具体要如何做,曹操还无法确定,并且由于十常侍和王越的存在,这个“乱”的规模也存疑。

    “如今天下,百姓虽称不上安居乐业,但距离民不聊生却还远,因此若是生乱,必是朝廷对太平道压迫太过,他们不得不揭竿而起,”戏志才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北方或南方的异族在朝廷刚刚平定西羌需要休养时趁机入寇。”

    所以这就是你支开张绝的原因?曹操微微点头,并未评论。

    “这批……‘乱军’,”戏志才随便取了个称呼:“必然会向司隶进攻试图占领洛阳,然而大汉数百年底蕴,足以抵挡住这次攻击,而后‘乱军’便不得不四散占领地盘,以期和朝廷对峙,而在这个过程中,距离洛阳最远,又最富庶的青州,会遭遇何等待遇?”

    “这……”曹操皱眉,“当然是首当其冲。”

    “非是小生不敬,但那些封国诸刘,必然会在‘乱军’刚起时便携带兵士军伍弃国而逃,将‘富饶’的青州之地尽数留给‘乱军’,届时,主公与其他没有建军之权的郡县长官又要如何自处?”

    “当然是关门放老典,本初也放出去。”“替身”笑道。

    “还请志才教我。”曹操向戏志才拱手。

    “很简单,”戏志才道:“通过那张绝与太平道搞好关系,令他们起事时不会第一时间想要占据青州,而主公便在那之前暗中训练兵士,届时直接控制青州全境,并分别借助袁家和蔡家的影响力控制住豫州和徐州,冀州和兖州自可留给太平道用于攻打司隶,但却不准他们进入主公的地盘,待此间事了,主公少不得一个‘刺史’之位。”

    戏志才顿了顿,似乎发现这番话竟然没有问句,于是补了一句:“岂不美哉?”

    “替身”锤桌大笑。

第五百二十章 张飞传(一)

    ——公元181年——

    幽州之地以南,有一富庶之郡,名涿。

    汉高祖六年(前202年),分广阳郡南部,巨鹿郡北部,与原恒山郡合并为涿郡,其治所定于涿县,下辖范阳等十七县,后多有合并添置,如今已达二十九县。

    因同属一郡,其所辖县乡间的货物流转和互通有无相当便利,故而不必如偏僻贫瘠之地那般强求自给自足,如涿县周边村镇大多植桑养蚕,范阳周遭百姓则多以捕鱼为业,其临近并州草原之处,畜牧养马者居多。

    由于往来货物流转频繁,郡治涿县多有世家大族从事酒家、客栈、车马、仓储、钱庄等非家业殷实者不可为的实业。

    其中,有一张姓大族,前汉曾有多人为官,据传与文成侯张良有亲,然而经伪朝王莽之乱,家道中落,数代皆在涿郡西北以畜牧为业。

    此代家主名张扈(hu),迎娶涿县酿酒大族吴家之女后迁至郡中,凭借故旧人脉办起酒家,又受郡守所托,为往来游侠收集并发布委托,一时为涿郡大族翘楚,虽非士族,却无人敢于轻视。

    张扈有一子,名飞,字翼德,现年十九,皮肤黝黑、豹头环眼、力能举鼎,打遍涿郡豪杰无敌手,外人每每看到文质彬彬的张扈,再看张飞,往往会有自戳双目的冲动。

    张扈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若是把儿子向自己的方向培养,很可能不知何时便会失去他。

    那日张飞大约四岁,正值牙牙学语之时,张扈试着教了他一些诗赋,未料小儿竟能过耳不忘,反复询问仍然一字不差,令他颇为惊喜,有了将儿子向文士培养的想法。

    然而,就在当晚,便有不知是山精树怪还是神仙菩萨来看张飞,张扈依稀听到有奇异的女子声音从儿子房中传来,具体内容不甚清楚,只是大约听到几句。

    “【……当真白净,且文质彬彬】”“【能画仕女图,又会作诗……】”“【这版本……很期待日后……】”

    张扈事后询问得知,当时儿子和照顾他的仆妇丫环全都莫名打了瞌睡,也全无外人进屋的迹象。

    他向妻子悄悄说明情况后,吴氏大哭,说宁愿儿子不会识文断字也不能让他被人带走,即使是神仙也不行。

    于是原本计划的教书先生变成了武师教习,准备的书房和文房四宝变成了演武场和十八般兵器,之后的培养中更是尽量避免让张飞对诗词绘画产生兴趣,最终培养成了这个样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神仙”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是真的失望了罢。

    看着身着玄色轻皮甲,身材壮硕的张飞骑着他的大黑马从酒家前飞驰而过,张扈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

    涿郡,郡守府。

    “刘凌!出来玩!”张飞在郡守府后门勒马停下,大声叫嚷,声如雷震。

    后门的两名守卫一副见惯不怪和无可奈何的表情,显然是次数太多已经麻木了,而且两人非常有默契地稍稍远离了后门位置。

    “吵死了!你这黑炭头!”

    随着一声娇喝,后门被一脚踢开,而后一面四四方方,上面有着狮头浮雕的黑色盾牌带着呼啸的风声飞旋而出,直直朝着张飞撞去。

    “哈哈哈!不是你说要我大声叫你的嘛。”张飞反手抄起背后的长矛,抬手一撩便将那盾牌拨了回去。

    “哼。”那发出呵斥之人随手接住盾牌,踏出了后门。

    那是一名身量不高,但可称得上英姿飒爽的女将,身穿深绿色软皮甲,在左边肩膀、前心后背、腰腿膝胫等位置额外附加了亮银甲片,左手持那面黑盾,右手倒提一柄黑色长剑,长发在头顶盘起,以一根雀翎扎住,一张鹅蛋脸,口鼻被青绿面罩松松遮住,只露出细长的秀眉和一双明亮的凤目。

    “嘿,这涿郡谁人不知你是刘太守的千金,遮遮掩掩是想唬谁?”张飞瞥了下被他叫做“刘凌”的女子所戴面罩。

    “能堵住‘悠悠众口’,那些酸儒完全没法说我‘抛头露面’。”刘凌白了张飞一眼,向身后举手,几个仆人苦着脸牵着一匹枣红马走了出来,把缰绳递给刘凌。

    “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不算太好看……”张飞嘟囔了一句,见刘凌瞪眼举盾,连忙转移话题:“啊……那个打算向你求亲的,姓公的家伙,见到之后要怎么办?打他一顿?”

    “是姓‘公孙’,”刘凌翻身上马,动作熟捻:“听闻他在平定西凉叛乱时立下大功,被封为骑都尉,与父亲职位齐平,想必是个英雄人物——和某些窝在城里称王称霸的家伙不一样。”

    “那到底打不打?”张飞似乎没听懂。

    “当然要试试他武艺如何,另外也得问问他对于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是何看法,”刘凌道:“如果有必要,我自是可以换上宫装礼服,礼仪完备地替他招呼属下的家眷,但他也不能阻止我上阵杀敌——驾!”

    刘凌一夹马腹,当先向城外飞驰而去,张飞连忙策马跟上。

    “听起来怎么好像你已经同意了?这么急着嫁人?”“你以为我今年几岁?!”绝尘而去的双马之后,有余音袅袅。

    “其实……我感觉这张家小郎与我们小姐挺般配的啊?”稍年轻些的门卫有些疑惑地说道。

    “别提了,当初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大人也因此没管小姐习武,结果两家准备三媒六证时,你猜那张翼德怎么说?”年老些的门卫摇摇头,也不卖关子地继续说道:“他说‘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跟我成亲?’”

    “嘶——”年轻门卫一脸牙酸的表情:“小姐竟然没打死他,可见是真的有过想法。”

    老年门卫继续摇着头:“张家小郎还能等等,但小姐不行,在确认此事不成之后,老爷就一直四处打探符合条件的年轻人,这个公孙瓒可以说出现得正好,只不过如今之世对于女子做武将仍有偏见,不知他态度如何。”

    ————

    自从张飞记事起,他的“无双”便已然觉醒,但它具体如何称呼,还是从某位“无双”相当花哨的游侠那里得知的。

    张飞管自己的无双特性叫“破胆”,具体来说,只要他瞪大双眼盯住目标,并大喝一声,无论喊的是什么,目标便会因恐惧而逃走,小时候由于威力不足,对于某些胆大者,顶多能将目标吼得原地战战兢兢,而不会逃走,至于如今,能在他“破胆怒吼”之下安然无恙的人,涿郡几乎没有。

    第一个破掉他这招的,便是涿郡刘太守的女儿刘凌,她不知用什么东西塞住了耳朵,又用盾牌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把武艺尚不精熟的张飞一顿好打,而后才教育他说,这等无双应该用来当成杀手锏,而非常规作战手段,被揍惨了的张飞自然表示赞同。

    然后,等他开始认真习武时,才发现自己的武学天赋极为强大,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导致父亲不得不多次提高所请武术教习的层次,直到最近,父亲无奈地告诉他,除非去请成名已久的游侠或者军中猛将,已经没人能做他的师父了,而那等人是不会为一个毫无名气的毛头小子教学的。

    希望今日要见的公孙瓒能给他些惊喜吧,张飞与刘凌策马来到涿郡城外的高坡之上,远远眺望自南方而来的行人。

    据说,那公孙瓒乃是洛阳大儒卢植的学生,只是用皇甫嵩借给他的,互相无甚磨合的数千“三河骑士”便将叛军打得大败,可见其人颇有帅才,但他本人的武艺和性格如何,还需进一步观察。

    但是,太守大人似乎对公孙瓒非常满意,如果不能在他离开前试出底细,那么他和刘凌的婚事大致便会就此定下,怎么能让好兄弟不明不白地嫁给陌生人?对吧。

    张飞转头看向正盯着他的刘凌,咧嘴一笑:“试探那公孙瓒究竟如何,便包在我身上。”

    “哼。”刘凌直接转回头去。

    奇怪,张飞抓抓脑袋,明明是他们误以为自己要和刘凌成亲的,解释过误会,也被她揍了几顿,但似乎一直不肯原谅自己的样子,莫非真如孟子所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又待片刻,张飞看到官道上有写着“公孙”的旌旗自南方缓缓而来,经刘太守教导得知,朝廷的实职将领出行,必须打出自己的旗号,若在城池中驻守,则需挂在城墙之上,某些瞒天过海之计或许要利用这点,但一般来说,看到某面旗帜便等于见到了此人。

    “我替你试试那家伙的手段!”张飞说完,也不等刘凌应答,策马直奔那只由数十名骑兵组成的队伍冲刺而去。

    虽然并非战时,但面对疾驰而来的一匹黑马,这支队伍仍然摆开了迎敌的阵势。

    在张飞眼中,已经能辨认出那些骑兵中有着三名与众不同的武将,一个提枪,一个背双剑,一个手持长柄大刀,既然不清楚谁才是公孙瓒,那么便一起试试斤两好了,

    张飞瞪大双眼,用“破胆”将那支队伍完全笼罩,而后以如同晴空霹雳的音量大喝一声:

    “【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东汉史(十七)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俺一战!”监控画面上,张飞大喝一声,从高坡突击而下。

    【欧拉欧拉欧拉——】蠢系统挥着短前爪从左边打到右边。

    一众骑士尚算镇定,但马匹纷纷不安低鸣试图逃走,而公孙瓒、刘备和关羽纷纷摆出战斗姿态。

    【木大木大木大——】蠢系统又打着旋从右边转回左边。

    “给我老实呆着!”我腾身一把把它按在地上:“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桃园内战!”

    【芙呜……我只是给你做个预演。】蠢系统直扑腾。

    “胡扯,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出那种效果!”

    在几乎所有带数值的三国游戏中,关羽的武力值一向都稍逊于张飞,这多半是因为张飞的其他属性实在不能看,只好让他拿个“吕布之下第一人”的名头爽爽。

    这个规律在我这里也算通用,从属性上看,关羽武力97,而张飞是98,没有武力99的人,再往上直接是武力100的吕布。

    所以,现在是个分出张飞和关羽谁更能打的好机会,虽然两人都没到巅峰期,但也算是个参考。

    “当!!”关羽的长柄刀和张飞的长矛撞在一起,火花四溅,而后各自退了两步,从张飞本身带着加速度这点来看,他算是稍逊一筹。

    “你这红脸汉子挺有一手的嘛!再来!”张飞勒住马头,转而用长矛横扫而去。

    “你这黑面后生也不差!”关羽应了一声,用一模一样的招式还击,呛地地一声,两人的切击再次打平,各自又退两步。

    “噌!嘣!铮!”两人以快打快地又过了三招,全数打平。

    不会吧……这说是心有灵犀也太过分了。

    【我早就说了……他们两个互相免疫对方的无双,然后是同样的以快打快风格,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喝啊啊啊!”“唔哦哦哦!”

    只见关羽和张飞宛如狂风暴雨一般挥舞着长刀与长矛,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并且,随着他们两人持续打平,有一道虚幻的球形闪电在两人头顶上空汇聚,随着每一次打平不断变大。

    很明显,这东西就是“平手”的“余波”,最终稍微失手的一方会受到它全力打击,进而瞬间分出高下——但打得兴起的两人可看不到这东西。

    那边厢,涿郡太守刘虞的千金刘凌也来到了公孙瓒和刘备身旁,因为与刘备认识,倒是没有打起来,只不过经询问得知,公孙瓒完全不在意,或者说,愿意同她一起上阵杀敌之后,已经开始用“验货”的态度对公孙瓒的家庭、人际关系、兴趣爱好刨根问底起来,偏偏公孙瓒完全没感到冒犯,特别老实地一一回答,于是这门亲事大概可以说是定下来了。

    刘备在促成这起亲事之后,非常满意地转向正在“切磋”的关羽和张飞时,忽然大惊失色。

    “奇怪,怎么感觉他在看那团闪电?应该是看不见的吧。”我仔细看了看刘备的目光朝向。

    【看是看不见,但由于你送他的小木雕的缘故,能感觉到那个位置有一股明显的恶意,而且在不断壮大中。】

    “嗯……挺好,以后如果谁在半路设伏,他能直接看出来。”

    【提示:关羽和张飞之间的‘绊’提升至‘桃园之誓’。】

    你们俩行不行了啊!大哥都不要了吗!

    “兀那红脸,接我全力一击!”“正合我意,黑脸,一招定胜负!”

    话音刚刚落下,就看见张飞手中长矛骤然化为一道挟裹着锐利螺旋气劲的钻头朝关羽直突而去,关羽这边,那柄长刀上蒙上了一层水色光芒,轻飘飘软绵绵,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高速向张飞斩去。

    【螺旋突杀】对【疾风击】。

    虽然同样是连携必杀技,看似势均力敌,但无论如何,张飞的“螺旋突杀”要更快一筹,它会在关羽的“疾风击”威力达到最大之前先一步破坏它的攻势,并将关羽手中长刀撞飞。

    当然,那只是理想状况,在这两招实质上已经分出胜负的瞬间,那团“球形闪电”便会直接劈下,将关羽打成重伤甚至濒死……好吧,在有我盯着的情况下,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吱吱——”球形闪电终于开始有动作时,也成功引起了关羽和张飞的主意,但此时是完全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全都没法收手。

    “喝!”就在我准备出手没收这股雷电时,却见刘备抄起背后的黑白双剑径直杀出,两把剑周遭荡起层层叠叠的黑白圆环,一边一个将关羽和张飞弹开,而后直面了那记“雷电”。

    “吱吱吱——呼呼——”虽然成功卸力阻止了两人交手,但那股球形雷电才是大头,刘备用双剑束缚着它凌空转了数百圈,才终于将那电光完全消弭。

    【提示:刘备、关羽、张飞之间的‘绊’提升至‘桃园之誓’】

    唔……这属于实力抢镜?

    不过,结论已经出来了,单论武力,张飞要比关羽稍胜一筹。

    【所以,你废了半天劲,只是证明了98比97要大么?】

    “……我打!”

    刘备这边暂时告一段落,毕竟皇叔现在无官无职又没有地盘,完全不存在招揽一个富家公子跟随自己的可能。

    而另外一边,被曹操派去“巡查”济南国各地的张绝也终于在半路上被张婕给找到了。

    不得不说,戏志才的计策完全是针对聪明人的,对脑袋一根筋的基本没什么效果。

    比如,虽然张绝已经在突击做好事,令济南各县的许多百姓都对他颇为感激,但张婕完全没打算去询问一下当地百姓这位“巡查官”的风评,半途拦住就开打,张绝不敢跟道祖女儿动手,只能一路逃窜,最终,还是留心问了附近百姓的马元义赶来拦住了他们。

    “嗯哼,所以说,你胡乱改造符水用法,对太平道来说反而是一种进步?”张婕扛着旗子,听完马元义的解释,然后颇为怀疑地看着被追得有些狼狈的张绝:“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不然就算论辈分你是我表叔,我动起手来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治病救人,符水和九花玉露丸确实已经足够,但如今之世不同,远的不说,只说不久前结束的凉州战场,在激烈的战斗中,怎么可能有机会让道徒们逐一喂他们饮水?”张绝显然早已想过这种问题,回答起来毫不迟疑。

    【只要有时间权能,而且还能监控全局的话,就可以做到。】

    蠢系统似乎在影射谁,但我决定装没听见。

    “嗯……就算你发明了远程使用符水的办法算是立功,但使它们变成毒又是怎么回事?我可听说有人称你为‘毒医’了”。张婕不依不饶。

    “关于这点,我认为整个太平道对于符水的研究都太少了!他们使用符水时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张绝应道:“能够治疗‘放任不管就会自己恢复的伤势’,实质上乃是加速人的愈合功能,而除此之外,人本身也是会产生毒素的,那同样是能够被符水影响的。”

    “胡说!”张婕顿了顿,看向马元义:“呃,他确实是在胡说吧,大师兄?”

    “不,相关的内容在一些医术中有所提及,比如《青囊书》和《伤寒杂病论》。”马元义皱起眉,大约在思索这番话的道理。

    那话当然有道理,比如说,运动后产生的乳酸,以及在紧急情况时分泌的肾上腺素,乃至某些胺之类,全都可以算作毒,而著名的不治之症,如癌和白血病,则全都是人体本身系统缭乱产生的问题,而非外来病症。

    所以这个张绝理论上可以“看谁谁得癌”?

    【不,那太夸张了,他那种用法顶多能让人酸软无力、失神,或者休克什么的,还远远没到能影响细胞变异的程度。】蠢系统说道。

    “这已经很夸张了好吗!这家伙不是谁丢来的末日元素吧?要不要干脆清除掉?”我反复扫描了他几次,没发现末日元素的痕迹。

    【他是百分之百的土著,】蠢系统道:【原本可能是个时运不济的蹩脚医生,但在接触到你发明的‘符水’之后,‘进化’了。】

    “这锅我可不背,那都是‘天降陨石’的错。”

    我在这边和蠢系统扯淡,那边张婕和马元义商量之后已经决定了对张绝的处置。

    “暂且还允许你留在太平道,”拿着小旗子的少女说道:“相关的研究也允许你辅佐曹操的时候使用,但攻击性的部分不准用于对付太平道的道友们,对于你这种行为的具体定义和处置,则交由父……交由‘大贤良师’来判断。”

    身处“翡翠梦境”一直跟着女儿,此时连连点头的张角看起来十分欣慰。

    同样是“武人之馆”的住客,能随意进出的赵云不提,比起尚有牵挂的张角,童渊则比较潇洒地前往各地游览名山大川去了,第一站就是因为王越存在而一直不曾去过的洛阳。

第五百二十二章 孙坚传(四)

    ——公元181年——

    徐州西北部,一支大约千人,人马混杂的队伍正沿着官道缓缓向东而行。

    未着重甲,只穿布袍的孙坚位于队列前方手执马鞭指点:“前方那座城池便是沛县,可见我们已经踏入徐州界内,再有十日左右,便可回到下邳——德谋?你怎地看起来颇为忧愁?”

    儒将打扮的程普正策马跟在孙坚身侧,闻言应道:“属下只是想起,当初离开下邳时曾夸口要让少主立下足以蹿升的功劳,不料此战豪杰众多,战功稀薄,少主的官职原地未动,甚感惭愧。”

    “哦……”孙坚闻言稍微愣了下,然后笑道:“不能说原地未动,朝廷不是给我加封了个‘议郎’么?有监察上报之权。”

    “给武将封个文官职位算怎么回事!”另一侧的黄盖闻言愤然道,他借助自己的无双“苦肉”尝到两次甜头之后,似乎逐渐不把护甲当回事了,此时穿的是一件上身近乎赤膊,只在心口和腰眼处有护甲保护的古怪皮甲,背后背着……嗯……一只独木小舟。

    “正是如此,‘议郎’之职,监察举报的目标乃是朝臣,徐州又哪里有什么朝臣?”祖茂也附和道。

    “哈哈……”孙坚一时无言,想想之后才道:“比起功绩和赏赐,我带去的这批江东儿郎毫发无损才更重要,若是有所损伤,可就无颜见把他们托付给我的父老乡亲了。”

    “这……”程普黄盖一时无话可说,虽然心中认为即使付出些伤亡,只要有足够的功绩也算值得,但这话却是不能明讲。

    此次平定西凉之乱,无论是固守的董卓和皇甫嵩、还是深入敌后的曹操、刘备,手下士卒均多有损伤,程普能看出,那些人各自有自己的目的,为达到那些外人无从知晓的目的,牺牲多少完全没有谁在乎。

    至于少主孙坚,除非是在遭遇偷袭抑或被包围等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总是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来达成目的,而没想过那因之达成的目的会随之减少多少。

    至于这种性格的成因,也很好猜测,在家主孙钟决定让儿子尝试入仕为官之前,孙氏与诸多家将的关系便是如此,比起主从,更似兄弟,就连少主治理那下邳的举措,放任百姓自行发展,只提供法理和武力上的庇护,与寻常人家父兄对子弟的态度何其相似?

    若少主得以升迁,治理一郡一州之地,想必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罢。

    另外,如今的朝廷根基不稳,风雨飘摇,若孙家有可能裂土一方抑或问鼎的话,掌控范围之内只怕是要实现那典籍中所说的“家天下”了。

    目前唯一的问题在于,少主如今对朝廷颇有信心,对于家主的暗示完全没有看懂,四大家将的教导和潜移默化也完全如泥牛入海一般。

    “祖茂黄盖,率部队前往城外军营驻扎,德谋,你随我入城拜见一下当地长官。”眼见沛县已经近在眼前,孙坚遂开始下令对部队和人员进行安置。

    罢了,程普想道,少主终有一日会因为重大的教训而放弃对朝廷的幻想,希望那个“教训”的损失不会太大。

    “主公,我呢?”一直在旁边的韩当出言问道。

    “呃……”孙坚稍微凌乱了一下:“跟着我。”

    ————

    “可是孙下邳当面?”

    沛县所设驿馆中,一名做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向孙坚招呼道。

    “正是孙坚,阁下有何指教?”孙坚无奈应道。

    这种将姓氏与官职连起来的称呼法大约是从在北海郡世代为官的孔子后人那里传出来的,他们“孔北海”叫着还行,但其他州郡长官若是一个不巧便会成为笑谈。

    “指教不敢当,在下诸葛珪,新任泰山郡守,与阁下治地相邻,在此意外巧遇,便来拜会一二,以便日后互通有无。”中年男子拱手道,态度温和有礼。

    瞧,诸葛泰山……等等,郡守比县令大吧?

    “郡守言重,”孙坚稍稍正了脸色:“若有需要下邳协助之处,孙某自会配合。”

    “在下需要的,却并非‘下邳’协助,”诸葛珪道:“下邳与泰山虽然相邻,但却分属兖州与徐州,若按条令法度办事,你我单这番对话便需来回大约半年。”

    “唔,确实。”孙坚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点,如今之势,与其说是皇帝治天下,不若说是皇帝治各州刺史,刺史统领一州之事,并按时向皇帝汇报——不过目前只剩交钱这一项了。

    两个分属不同州府的郡县,无论多么近,互相之间都是禁止官吏在公事上来往的,私下交流宴请可以,但只要是公事,就必须各自把交流请求分别上报给两个刺史,并等他们两个例行会面时交换文书并转发,颇为繁琐且没有时效性。

    这位诸葛泰山,便是来向自己提出,未来进行某些合作时,双方一起绕过顶头上司的建议。

    “我会认真考虑诸葛先生的提议的。”孙坚做出了看似在推脱,却已经应承下来的答复,而诸葛珪也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意。

    “父亲,驿馆的驿丞说——”正在此时,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小男童从外间跑了进来,看到孙坚时略微一惊,像模像样地拱手施了一礼后才跑到诸葛珪身旁站住。

    “小儿诸葛瑾,有些顽皮,让阁下见笑了。”诸葛珪笑道。

    “他已经算相当乖巧了,我有个和令郎差不多大的儿子,如果一个没看住,他就敢上房揭瓦。”孙坚摆手。

    说起来,孙坚想道,一年多不见,不知策儿已经长多高了。

    ————

    徐州,下邳。

    “哈——哈——”

    孙策皱起小鼻子,五官几乎缩成一团,仰面看着天空,正蓄力着什么。

    “哈——噗唔!”

    一个响亮的喷嚏由于孙策被捂住嘴,变成了一阵闷响。

    “——混账周瑜!”没敢发出更多声音的孙策挥舞着手上的一对短棍就要去打身旁的另一名男童,但只是刚刚举手,便被周瑜用手中长棍随手两下给压制了下去。

    “如果你想被那于吉老儿发现,便继续闹。”孙策原本还打算再反抗一下,但被周瑜瞪了一眼,默默地怂了。

    此时,大约六岁左右,一个调皮,一个沉稳的两名小男孩正身处下邳郊外的一座矮山上,试图无声无息地朝山顶摸去。

    “你以为此行是为了谁?”见孙策还有不服之意,周瑜继续低声道:“你母亲身怀六甲,正在城外庄园修养,而那妖道在附近山顶窥伺,你父出征未归,我父又在下邳忙于政务,此时能对付他的只有你我,你却在意被我堵了个喷嚏的小事?”

    “算我的错行了吧!”孙策悻悻转头。

    “于吉此人,号称仙人,却不干好事,”周瑜随手把之前用来捂孙策口鼻的手帕丢开:“据说当年就试图拆散孙伯伯与吴伯母,在你出生后又数次试图拐走你,对孙伯伯的政绩也造成过影响,年前还制造了一些混乱试图偷换你那未出生的弟弟……”

    “为何不能是妹妹?”孙策抬杠道。

    “结果,你那弟弟或者妹妹的出生日期因此推迟,到现在已经有……十六个月了。”周瑜无视了孙策的抬杠,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不想让他再闹一通,我们今日必须把他拿下,你懂吗?”

    “当然,当初我还小,但现在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孙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小小旋棍:“不把他打得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此言一出,两个小童原因不明地一起沉默了片刻。

    “总之,继续行动。”“是,是啊。”少倾,周瑜打破了沉默,而孙策连连附和。

    两个小童继续向山顶攀登,这山明明有着诸多茂密的丛林和灌木,却完全不曾阻挡他们前进,期间偶尔有山兔狐狸在旁经过,却直接无视了两个小孩子。

    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个小童成功抵达了小山山顶,那里正有一个留着山羊胡,面目狡猾的老者立于山巅平地,远远向山下孙氏庄园的方向眺望,对于身后不远处摩拳擦掌的两个小童全无察觉。

    就是现在,孙策比划着手势发问,开始?

    开始!周瑜也回了个肯定的手势。

    “咚!”两个小童原本在比划的拳头一起收紧成拳头,打在对方脸上。

    “什——”正在远眺的老道于吉忽然惊觉转回身时,孙策和周瑜已经杀到面前。

    “你这妖道——”周瑜一棍横扫命中于吉腹部,把他打得弯下了腰。

    “——给小爷去死!”孙策的一对旋棍狠狠地砸在于吉的脑袋上,将他整个人从山顶带着旋打飞了下去。

    “梅林你竟然——”从山顶摔落的于吉声音飞快地消失不见。

    “我猜他没那么容易死,但至少弟弟或者妹妹出生前他会消停一阵子啦。”孙策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腕说道。

    “你刚才趁机报复了。”周瑜捂着脸。

    “我没——”“【呛!!】”

    两个小伙伴正要例行吵架,却见半空中有万道霞光亮起,一条周身闪着赤红光芒的五爪金龙自天穹现身,直直地投入山下孙氏庄园消失不见,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又见到一大片璀璨的五彩云霞紧随其后向庄园坠入。

    “呃……这是……”孙策目瞪口呆。

    “恭喜,”周瑜揉了揉红肿已经消失的脸庞,应道:“无论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这下全都有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董卓传(十)

    ——公元181年——

    光和元年,平定西凉反叛之后,由于再无他人敢于镇守这经年数叛之地,灵帝根据十常侍建议,与朝臣商议后,封当地豪强为凉州诸郡长官,又封董卓为凉州刺史节制西北羌人,大加赏赐,但无沼不得入京。

    董卓对此混不在意,将赏赐分与所辖义勇兵与游侠,带领依旧愿意跟从他的兵士与将领赶往凉州治所武威赴任。

    成就早已卸任多年,但成绩仍然在武威开设酒家,为往来游侠提供任务委托,人脉越发广博,边章、韩遂作乱之时,亦不敢对其太过为难,听闻董卓升任凉州刺史后,主动修缮刺史府,并大摆筵席招待董卓军中将士。

    宴会上,年过花甲的成绩正端着酒杯与董卓攀谈:“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当年那仅率数百便能扫灭千余马贼的莽撞少年如今已是一州刺史。”

    这话有些不合礼数,但一来董卓不在乎这个,二来以成绩的年纪和身份,也不会有人苛责。

    “哈哈,我当时大约是打算做个县尉或从事、郡尉,”董卓笑道:“但如果当初真被令兄封这么个职位的话,如今大概尸骨已寒矣。”

    边章韩遂反叛时,对于县令郡丞可能还会手下留情,但那些手中有兵的武官,若非被挟裹起事,便是直接杀死,至少在董卓升任刺史后的普查中,文职基本尚在,武职全数一空,不过这倒正好给了他安插手下的机会。

    虽然有传闻说不少武官逃回了各自的老家乡下,但董卓自是没有费事去把他们招回来的道理。

    “嗯,老夫当初便察觉你非屈居人下之人,”成绩饮了口酒:“老夫年事已高,准备把酒楼转给吾儿成功,日后还得请刺史大人多多关照。”

    “呵呵,那是自然……”董卓也喝了一杯,眼角微抽,这成家人的取名水准还真是二十年不变。

    “哦……让老夫猜猜,那个又高又壮的后生便是号称‘天下无双’的吕布吕奉先罢。”成绩也不离开,端着酒杯开始品评董卓的手下:“看上去就颇有力气。”

    宴会另一侧,身着便服的吕布正与高顺、张柯、管亥及华雄拼酒,牛辅早已醉倒,而无人看管的张辽正不知何时偷偷取了杯酒在悄悄啜引,时不时咳嗽,弄的满面通红。

    董卓看得摇头,道:“我这半子,只有勇力,若无谋士相辅,此战多半便会吃个大亏。”

    “哦?说到谋士,你岂非有‘瞻前’、‘顾后’两位相助?其中还有一人亦为东床?”成绩略微转向,指着席间正辩论着什么的数名文士。

    那批人看似满腹经纶,但其中有不少是负责调度大军后勤、安排游侠任务的文吏而已,若指望他们独当一面或出谋划策,却是不能。

    目前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便是“瞻前”李儒文优与“顾后”贾诩贾文和,这两个看似互补的称号,成因却与彼此无关。

    所谓“瞻前”,是指受他指挥的部队完全不必多想,按照指示一路向前,便会顺利达成目标,这与李儒的谋士特性有关,不足为外人道。

    而另外一个,指的却是贾诩的敌人,任何人与他为敌,都得时时小心自己的后路被断掉,是为“顾后”,这实在是因为贾诩在凉州一战中,先断陈仓,再断金城,那些叛羌千辛万苦逃回草原,结果发现连根基都被断掉了,只得成部落地向董卓以及偏向董卓的羌人投降,若非这批异族人无法立刻派上用场,董卓此时已经可以号称拥有三十万大军矣。

    “成老当知,文人相轻,所以谋士并非越多越好,作为主公,从诸多意见中选择一条执行,本就需要相当的决断力,”董卓应道:“身为人主,有个大忌便叫做‘好谋而无断’。”

    “嗯哼,人主。”成绩又饮了口酒,面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董卓一眼,但由于他没有说什么具体之语,董卓也无法辩驳,只是又陪饮了一杯。

    “咳咳……”成绩不再特意盯着谁,只是泛泛地看着宴会中的诸多文官武将:“老夫最后问一句,仲颖你对‘背叛’有何看法?”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董卓略一沉吟,便道:“我们要做的,便是不给它任何机会。”

    “呵呵……哈哈哈……”成绩一口将杯中酒水饮进,摇晃着向外走去:“老了老了,不胜酒力,接下来的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吧,董凉州,正式上任之后记得继续关照我们的生意哟?”

    这老头只是就事论事还是看出了什么?亦或是……

    董卓正在沉思,却见李儒和贾诩互相争论着什么来到了他面前。

    “主公,”有外人在场从不会喊错的李儒拱手道:“此次骤然掌管一州,我军人手不足,不得不提拔了诸多勇士,他们需要被登记在册,但文和上交的羌人勇士名录却无法使用。”

    “主公你知道的,羌人部落和个人的具体名字都有特殊的含义,大部分只能音译,”贾诩摊着手:“文优想让我交一份符合汉人习惯的名册,根本是强人所难。”

    “关于这个,文优你便多担待些,”董卓道:“似‘北宫伯玉’和‘李文候’这等恰好能与汉名相通的羌人名字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些‘尔玛尔拉’,‘莫谷木哈’之类难以读写的名字,我当初也是只认脸而已。”

    “好吧……属下尽量把那些名字弄的更通顺些……”李儒皱皱眉,行礼准备告退。

    “等等,”想起成绩刚刚关于“背叛”话语的董卓忽然觉得这么做不大妥当,于是补充道:“这件事若是做成,文优的俸禄便加五百石罢。”

    “……”李儒和贾诩一起用发现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眼神看向董卓。

    “哦,奉先也加上五百。”董卓补充道。

    两个谋士带着“原来是心疼女儿”的明悟表情告退。

    ————

    心疼女儿的话,只是附带。

    董卓提前从宴会离开后,向后宅行去,边走边思索。

    他似乎太过信任亲戚关系了,如吕布和李儒这等在武力或智慧上远超自己者,真的能凭借翁婿主从关系来把控吗?至少四朝的皇帝都用亲身作为证明了,即使是亲眷,一旦挡了他们的路也是会毫不留情地下手的。

    往远些说,大汉朝向匈奴和亲了多少位公主?那些异族还不是说叛就叛,想反就反?

    所以,正如自己对成绩所说的那样,绝不能给任何人背叛的机会,尤其是某些计划可能会引起部下不满的时候。

    具体做法的话,便是金钱和权势,给与那些部下和士兵“即使背叛也绝不可能获得”程度的奖赏,那么,就不存在背叛这回事了,董卓确信般地点着头。

    至于亲缘关系,并非不能利用,但不能以女儿为出发点,应该已他们不可能切断的血脉关系,也就是“后代”作为着眼点,具体来说,没错,正是吕玲绮。

    自家孙女董白总是把她当做侍女和跟班的举动实在不妥当,必须说服那小丫头改改。

    “公主,那个不能吃。”“那……”“那个也不能。”

    董卓刚刚走入后宅院内,便听到外孙女正在阻止孙女乱吃东西的话语,两个女孩关系好自然是好事,但这个称呼……

    上一个住在这里的郡守在边章韩遂起兵时已经逃走,这座住宅可以说荒废了近一年,诸多仆人和丫环仆妇正在收拾各处房间,所以无论董白找到了什么东西,一定是不能吃的——至少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

    然而,自家孙女真正“能”吃的东西,想必那个喜好收藏种植各种奇特植物的前郡守一定有不少,董卓远远看到了身穿粉色衣裙的董白和喜好黑白分明衣物的吕玲绮,正要前去打招呼表达一下祖父辈的关心,却见她们忽然停下了找东西吃和阻止吃东西的举动,齐齐望向东方。

    董卓循目光望去,便见到那东方极远之处,有炽烈的红光以及五彩的云霞闪动,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几乎看不清细节。

    “……【弟】弟?”

    “似乎是武【将】”

    “那【云】能吃吗?”

    董白和吕玲绮对那奇景讨论起来。

    嗯?董卓顿住了脚步,那两个小丫头是不是说了“帝将陨?”

    虽然因为距离远,只有只言片语落到耳中,但在这种不清不楚的状况下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就像那种原因不明流传起来,最终被证明对未来有所预知的那种儿歌一般,无论太过当真或是直接忽视均是种损失。

    董卓又等了片刻,两个小姑娘切切私语时漏出的字词组成了一个勉强算完整的句子:“【帝将陨,当东行,十日卜——】”

    几乎完全将他的打算讲出的“句子”令董卓在惊讶之下踏前了数步,想要听听代表他的“十日卜”究竟如何,但随着董白和吕玲绮话音变得清晰,能听到是在对食物进行讨论时,那种玄奥的,宛如预知般的“句子”却直接消失不见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刘备传(十)

    ——公元181年——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刘备身穿一身崭新的绸缎长袍,手中端着一杯茶,坐在凉亭中看着张飞大呼小叫地指使手下一干仆人安排如活鸡、黄酒、香案、大鼎等结拜之物,又看看身旁侍立的关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处属于张飞名下,被称为“桃园”的庄子,但由于季节不合,园中诸多桃树全都舒展着翠绿的叶片,偶尔能看到隐约长出的青桃,桃花却是一朵也无。

    刘备的家乡楼桑村隶属于涿县,因此在外出求学之前便听闻过此开设酒家、蓄养牛羊的张家之名,原以为能做下这等家业的人家会十分精明,不料他们家的公子竟然如此的……耿直。

    且不提他拒了青梅竹马婚事之后宛如无事发生过一般照常来往,还主动提出要测试其“未来相公”的本事这让人无话可说的事迹,就只说这莫名的“结拜”。

    当日,张飞与关羽之间的鏖战不知为何引来了天雷,偏偏两者之间的气势比拼已达巅峰,任何一人的退让均代表着被对手和天雷夹击,因此完全无法收手。

    不得已之下,原本只想观战掠阵的刘备抄起双剑介入战局,试图独自击退那“闪电”,若是成功,便能将它从张飞关羽之间的战斗中剥离,之后无论他们两人谁胜谁负,至多只会稍有轻伤。

    然而,结果却是,另外两人宛如心有灵犀般放弃原本的攻击目标,一起攻向了那呈球状的“天雷”,刘备不得不稍稍留手给他们腾出进攻路线,最后虽然成功将那雷霆消弭,但当时若有任何人未曾收手,必然是一死两伤的结果。

    唔……应该不那么“必然”才是……刘备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位“菩萨”。

    总而言之,这一战过后,张飞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变得对刘备和关羽异常亲近,三言两语间就得出了“三人结拜”的结论,而平日总显得有些冷傲的关羽竟然没有反对。

    于是,刘关张三人的结拜,便这么定下了,事后刘太守得知,也只是兴致不太高地说了句“双喜临门”。

    想必他原本预想中的“双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罢……

    至于“双喜”的另外一“喜”,即是公孙瓒与刘凌的定亲之事,在刘备看来,伯圭兄对此明显是非常满意的,他当初曾豪言过自己的择偶标准,总结下来的话便是“很能打的大家闺秀”,而刘凌很明显完美符合了这个条件。

    从两人相处的情形来看,刘凌对于张飞已经完全死心,至于那总是有事没事总是在张飞面前夸赞公孙瓒的举动……姑且当做在向张飞表示“没有你我一样会过得很好”的意思吧。

    不过,有些事还是得防患于未然的。

    在张飞又一次到处指挥着仆人路过时,刘备起身拦住了他:“翼德,我且问你,你究竟喜欢何等样的女子?此非普通意义上的喜欢,而是愿意与之成亲的那等。”

    “呃,嘿嘿……”张飞挠着头傻笑起来:“俺要是说了,哥哥你可别笑话俺。”

    这还没结拜,哥哥就叫上了,还有那自称怎么忽然也变了?刘备无暇关注这个,只是点头道:“我保证不笑。”

    “俺希望俺的媳妇有大概这么高,小圆脸,头发不长不短,说话细声细气……”张飞比划着。

    “……”刘备看着张飞在他自己腰的高度比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那刘凌想努力都不可能的方向。

    张飞这边还在继续:“针线活完全不会,做饭只懂白煮和烧烤,如果不小心惹她生气,还会放火烧俺……”

    等等?这已经不是择偶标准,而是对具体某人的描述了吧!还有那个放火是怎么回事?

    “……大致就是这样的女子。”又添了两句描述之后,张飞做出总结。

    很好,他可以单身一辈子了,刘备无奈,即使以自己在洛阳那几年的阅历,也想不出怎样的人家能养出这种“奇妙”的小姐来。

    “嗯……你去忙吧……”刘备见远处有其他仆人在等待,于是摇摇头不再想这件事。。

    “待结拜仪式准备完毕,我便来请两位哥哥。”张飞一拱手,快步离去。

    “这等女子……三弟和她大约是幼时见过,印象颇深才会残留至今,”一旁的关羽猜测道:“只是孩童记忆不清,多有妄想之处。”

    罢了,提前改口也无甚不妥,刘备放弃了纠正关羽的称呼问题。

    说到这个,自己的标准又是怎样呢?刘备想道,老师卢植曾有意介绍一些官宦女儿给,但他自知不会留在洛阳,故而婉言拒绝。

    公孙瓒曾言不喜那些武家女儿,但这刘凌只是展现出她“可以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伯圭兄便直接投降了。

    自己曾发下豪言称希望未来的妻子文武双全,但对符合这个标准的刘凌却全无想法,虽然也有同姓的缘故,但莫非这标准本身便是错的?

    ————

    《易经》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故而结拜兄弟又称“断金之交”,为履此意,结拜时结拜为兄弟者需同执一利器,共同发力劈开一只至少半人高的大鼎,便称为“断金”。

    由于父母兄弟无法选择,又有刘氏数代以来的倾轧和外戚夺权在先,在当今之世,最为牢固的关系便是义兄弟,它是世人凭自己的眼光,从朋友升格为亲人的关系,若没有特别且充足的理由,背叛义兄弟者将失去天下几乎所有人的信任。

    普通的结拜,便只是烧黄纸祭天,更复杂一些的需要杀一只鸡,饮用混入数滴鸡血的黄酒,虽然还有进一步用结拜者自己的血的做法,但它不太被主流接受。

    另外,最重要的便是观礼者和司仪,分别是结义者的亲朋好友以及当地的德高望重者,张飞请来的司仪是一位告老的张姓京官,据说他因为亲自推举的某人品性不佳而名声受损,一气之下辞官回乡做了个教书先生。

    虽然准备的有些仓促,但张家调动了大量人手,赶在吉时到达之前成功将礼台搭建完毕,同时,运来了一座废弃无用的大鼎以便“断金”——那东西是此时比较常用的容器,断无拿新的给他们砍着玩的道理。

    刘备和关羽张飞在经过杀鸡、烧黄纸祭天、饮金兰酒等仪式步骤后,在最后“断金”这步却犯了难。

    “我刚刚想到,我等是三兄弟结拜,无法共执一剑。”刘备看着面前的巨鼎和司仪者递上的仪式长剑,摇着头向关羽和张飞道。

    “不若同时出手……不妥,不妥。”关羽话到一半便自己摇头,毫无疑问,在场三人无论是谁也能轻易击破这鼎,但却无法做到“同时”。

    “这有何难?”张飞思索片刻,忽然说道:“大哥所用岂非‘双剑’?我与二哥一人一边即可。”

    真是好主意,但那是个什么姿势?没看司仪都笑了吗?

    刘备有心否决,但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而吉时须臾便过,只好叹着气走到仪式用大鼎面前,双手分别举起黑白双剑,而张飞和关羽则各自伸手与他同握那两把剑的剑柄。

    “今有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一起念道:“虽为异姓,今愿结为兄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锵啷——三人一起发力将双剑狠狠斩下,面前的大鼎上随即出现了一道交错的裂痕,而后整齐地裂成了四半。

    刘备正准备说些什么,耳边却依稀传来了不知在何处响起,虚无缥缈的声音:

    “【如你所愿】”

    随着那声音,桃园中突兀地刮起一阵飓风,令观礼者纷纷掩面。

    而礼台上的刘关张三人则看到,那道飓风所过之处,无数粉红、洁白,宛如雪片一般的桃花争先恐后地在周遭的桃树上顺次绽放开来。

    刘备可以清楚地感到,颈上所挂的木雕上,那原本连接向父亲的“善意”中断了,新的“善意”分别联系上了关羽和张飞,同时,性质也有所改变,任何一人受创,便会吸取其他两人来治疗,除非他们受伤的程度比他更重。

    这刚刚成为义兄弟的三人,将真正如字面所说的那样“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嗯……”刘备看着齐齐盯着自己的两名义弟,摊手道:“若我说,那是为兄一个朋友的‘无双’,你们信吗?”

    “哈,除非现在天上掉下一条龙,我才信大哥这句话。”张飞应道。

    “这可……”刘备正想调笑两句,却见南方天空有金龙伴随五彩云霞于焉坠下。

    “好吧,俺信了。”张飞从善如流地改口。

    这——刘备呆住,那条龙还无所谓,但那片云霞不知怎地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吗?刘备有所明悟,什么喜好、标准等都是细枝末节,在等的,自始至终就只是那个人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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