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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晶晶小魔仙     收集末日txt下载     收集末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五章 刘备传(十五)

    ——公元184年——

    全城戒严大搜,对洛阳居民来说,只有“怎么又来”这样的感想而已,但对于某东城门守将而言,就比较烦恼了。

    先是朝廷宣布太平道为逆贼开始抓捕,接着就是这些“逆贼”怒而行刺十常侍,接下来就是四门紧闭,严查刺客。

    那些下命令的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过,有能力能够在剑圣眼皮底下行刺的“刺客”,真的是区区城门守卫能挡住的吗?

    之后便是十常侍借题发挥,指派洛阳四部尉和“散骑”在洛阳城中清除异己,结果不出预料地引起了了大批“游侠”的反感,开始暗中破坏他们的行动,城中更加混乱。

    这起混乱最终因那批“刺客”再次行刺十常侍而终止,此次被刺者乃是十常侍之首张让,动静亦是比以前大了不知多少。

    他在东门城墙上远望时,可以看到倒塌的扬尘、莫名的闪光以及奇怪的轰鸣几乎影响了半个洛阳,最终那些混乱向四门分流而去。

    当时,他看着那扬尘,又看看收到的最新命令“不准放任何人出城”“穿明黄道袍或相近款式衣物者必须盘查”“见到银盔银甲的小将立刻燃放烟花信号示警”“如果有绿衣红裙持流星锤的女子闯关,只管用身体拦着,打你们也不准还手。”

    略微思考之后,他果断将城门推开两三尺的缝隙,并手持大刀挡在前面装作尽忠职守状。

    开玩笑,他只是个城门守将,和这种字里行间都透出“无双”两字的人物对上是嫌死的不够快吗?他还想过年就回冀州老家成亲呢。

    待那扬尘接近,城门守将开始自责方才为何要多事去看那命令,那直冲而来的可不正是银盔银甲的小将?他身后那些可不正是一群黄衣道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不准还手的不在……不过后面紧追的那些灰头土脸凶神恶煞的“散骑”,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好啊。

    “无论如何,先按计划行事,施展一招看起来很厉害的攻击,然后装作被打飞,撞开身后的城门,顺理成章地把他们放走,这样既不会被杀也不会被追究责任……”城门守卫小声自言自语道。

    几息间,那银枪小将已经突至城门附近,守卫没时间细想这策略是否有漏洞,高举大刀便斩了过去,口中喝道:“无双上将斩!”

    当然,这只是一记普通的【斩击】而已,没有无双,使用者更非什么上将,但姿势大开大合,拿来唬人还是不错的。

    城门守将原本已经做好了这攻击被对方随手拨回来的准备,连怎么向后弹飞,非常自然地撞开大门的姿势都想好了,但,电光火石间,他看到那银枪小将笑了一下。

    轰——隆——

    守将大刀落下,刀刃前方出现了一条巨大而且宽阔,宛如护城河般的壕沟,那银枪小将和他身后跟着的数名太平道道徒随之消失不见,后方紧紧追赶的散骑们一时拉不住马,噼里啪啦掉下去不少,一片人仰马翻。

    “哇,潘头儿,你整天说自己有‘无双’原来是真的啊?”“哦哦,凤哥真厉害,以后我们就听你的,叫你‘上将’了。”同日当值,之前不知藏到哪里去了的的城门守卫们此时纷纷跑出来恭维。

    “呵,呵呵呵——”洛阳东城门守将故作镇静地收刀,稍稍仰头,声音微颤:“以后你们便叫我……‘无双上将潘凤’罢。”

    ————

    “这等‘无双上将’,吾一刀可斩三人。”关羽放下马车布帘,摇头道:“他断无可能击败赵子龙。”

    “无论如何,是这一刀最终造成了‘太平道刺客已全数消失’这一结果,洛阳解除戒严,我等方可从容返回幽州”坐于关羽对面的刘备应道:“这洛阳实在太过难以潜入了。”

    之前,由于袁绍带走了万年公主,赵云救走了一干太平道道徒,“貂蝉”和十常侍同时失去了目标,而且由于城中动静闹得太大而惊动了灵帝,天子质询十常侍时,他们只得说事态已经控制并解除戒严。

    下令戒严和解除戒严的全都不是皇帝本人的意志,可见皇帝的权柄早已不在他自己手中,经过这件事,对此原本就颇为不满的卢植完全对皇帝失去了信心,于是在刘备再次请求他一同离开后叹息着应允,并于前日辞官。

    ——那官转头就被灵帝卖出去了。

    对于这一点,刘备略感抱歉,不过,回到与异族地盘接壤幽州之后,曾身为儒将的老师想必能找到适合他发挥余热的地方,毕竟幽州刺史刘虞虽然才华不够出众,但也算是知人善任。

    此时,三兄弟正伪装成告老还乡的卢植家人或仆人,坐在几辆马车中离开洛阳,至于夏侯姬,刘备想办法拿走了她的兔子,然后让她和卢植家中那些特别喜欢小孩子的女眷呆在一起,不然,面对一个自称“无双上将”的家伙,她会做出什么反应可就没准了。

    而且,没有夏侯姬在旁边拽着张飞叫相公,这位三弟的智力也恢复了正常水平——虽然也没多高就是了。

    “御弟哥哥。”张飞唤道。

    “不准这么叫,”刘备打了个冷战,连忙阻止张飞:“那个‘万年公主’只是随意排了下家谱,在没有获得皇帝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接受这个称呼便是欺君——而且我莫名厌烦这个称呼。”

    “好的,大哥。”张飞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想知道,大哥来接老师回幽州,是不是为了攻打乌桓?”

    “有这个计划,”刘备应道:“不过幽州,尤其是涿郡,受乌桓入寇影响略大,我们需要时间恢复元气并备战,为兄的‘白耳兵’和伯圭兄的‘白马义从’也都需要进一步的扩充和训练。”

    果然,即使明说了接卢植老师是因为洛阳战乱,但一般人,甚至是了解不少内情的三弟都认为那乱象只是暂时的,训练军伍的主要作用仍然是对抗异族和应付叛乱。

    而曹操曹孟德,只怕早就想到了这点,并且也不吝于做出来,他吸纳青州太平道,多方招揽人才,以济南国国相的身份加强对青州的掌控,下力发展属下各郡镇的实力,可以说,只要洛阳这里不出大事,他的作为比一般的贤相还要好,而一旦言之不预,这些准备瞬间就会转化为实力。

    当日偶遇,曹操点评了一干刘姓宗亲,认为他们不适合成为皇帝,而后又声称要支持万年公主,而那万年公主竟然在不久之后就出现了,简直就像是在无声地宣称“即使你现在开始准备,也已经来不及了。”

    曹操确实快人一步,刘备一边点头一边想道,他与袁家联合,此时的势力范围已扩大至远离洛阳的豫州、兖州和徐州,此时又用一种荒诞的理由——与袁绍一见钟情——迎走了可称正统继承人的‘万年公主’,偏偏那些愚蠢的宦官和外戚,只知道把目光盯在两个皇子身上,而且又招惹了太平道这等根基深厚的强敌,司隶洛阳与冀州钜鹿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之前点评过的诸刘亦是虎视眈眈,待一场乱战过后尘埃落定,曹孟德便可以轻松渔翁得利。

    嗯……不愧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追是追不上的,但自己仍然有曹操完全不具备的优势,比如送自己那个雕像的……江左梅林。

    就实力而言,她远超那左慈和于吉,但并未像他们那样强行干涉凡世间的某些人和事,看起来只是随性地四处救人而已,但是,如果,她的目的确实是“救人”呢?

    如果说曹操是“谋事在人”,那么,自己想要追赶他的脚步,“成事在天”就是必须的。

    “我们确实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短暂走神后,刘备道:“回广阳郡后,我们要尽自己所能,尽量多的,救助那些因为战乱、疫病、天灾而陷入困境的百姓,将他们带往地广人稀的幽州安置。”

    “吾曾听闻,大哥即使在求学时,也力所能及地帮助过诸多需要帮助者,”关羽微微点头:“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甚善。”

    “哦,”张飞瞪着眼睛似乎一时想不出这么做的原因:“大哥说怎么做就好。”

    由于在离开司隶范围前,兄弟三人都要尽量少下车以免被发现,所以刘备的谈兴也稍稍被勾了起来:“如果某件事是正确的,做了之后一定会有好结果,却因为可能被质疑‘沽名钓誉’而放弃,那么‘避而不做’这一行为本身才是沽名钓誉。”

    “唔……”关羽微微闭目,似乎在思索。

    “抛开那些好心办坏事的例外情形,如今天灾瘟疫频繁,胡人屡屡入寇,盗贼数禁不绝,狂徒数度举旗自立,若有人将‘妥善安置受灾百姓’之举称为‘沽名钓誉’——”刘备顿了顿。

    “便问此饶舌者,吾‘青龙偃月刀’利是不利。”关羽接道。

    “不,”刘备笑道:“便捉他亲手来安置灾民。”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三国史(四)

    【哇,这赵云是你亲……弟弟吧?】

    “想说‘亲儿子’就说,我保证不打你。”

    【我保证不说】

    “啧……”

    由于洛阳那边有“洛神”镇场子,意外出现什么伤亡也能很好的处理,也因为王越一副要找“梅林”麻烦的样子,我暂时没去掺和,留在智者之馆远程监控——然后就看到了潘凤晋升“无双上将”的一幕。

    裂隙掏空脚下,搬运太平道道徒,在刀锋临身前隙间跑路,留下潘凤一刀斩出巨大坑洞,逃亡者全数消灭的假象。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那潘凤一脸迷茫地接受恭维时,赵云已经带着那些太平道道徒离开洛阳老远了。

    总感觉他对于这“山河社稷图”的应用逐渐比我还娴熟的样子……那一套动作我也能做到,但从看清那城门守将只是虚张声势到设计好整套流程并实施,只有几秒的空余而已,除非我用“时间”神职作弊,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绝对搞不定。

    嗯,总之,“宦官刺杀战”随着太平道军团的全体离场以战败告终,半途来捣乱的刘备和曹操,他们只是来接空巢老人的,虽然客串了一把友军,但不可能与十常侍死磕,应该会在近日迅速撤退。

    此时的洛阳由于太平道行刺和十常侍借机清除异己的行为,宦官、外戚、大臣、世家的关系变得空前紧张,就像一个吹到极致的气球,稍微有个针尖戳上一下的话……“BOOM”!

    按照原本的史实来说,董卓此时应该做好了进京的准备,到时候把斗得两败俱伤的各方势力一网打尽,大权独揽……好像有哪里不对?

    【先是何进为了除掉十常侍召集各方人马入京?】

    “你在开玩笑,十常侍背后是剑圣王越啊,多少人马够他一剑的?”

    【有道理……】

    所以,现在由于王越的威慑力,洛阳各方不敢妄动,全都在等待某个特别事情的发生,比如……身体正因为服用五石散而逐渐垮掉的灵帝驾崩什么的。

    之后,赵云送他在太平道的师兄弟们以及小师妹回冀州了,而张角也在暗中跟随。

    刘备顺利说服了卢植,同他们兄弟几人一起前往幽州。

    而曹操这边,就比较麻烦。

    由于袁家的资源已经开始向袁术倾斜,所以那两位三公不肯同袁绍离开,而“貂蝉”还在四处寻找万年公主,他也不能拿出自己已经是准驸马的理由来劝。

    “说起来,如果这事成了,而且曹操真的支持那刘奈公主登基,袁绍该怎么称呼?”

    【王夫?伊丽莎白女王的丈夫就是这个称呼。】

    “嗯……”

    曹腾是不能走的,不说他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单是他自身,作为四朝老臣的象征,就不能轻动,太尉曹嵩则没什么要紧,毕竟当初他买官的时候就说过想在告老还乡前短暂地当一阵子三公,提前辞官只会让皇帝感到“又可以卖个好价钱了”这样。

    最麻烦的则是蔡邕,戏志才多方派人查探,将刘宏各种昏庸无能的证据摆到他面前后,他终于同意跟两个女儿离开,但同时也要求带上他积攒的书籍。

    这些书籍除了部分采用纸张记录之外,大部分都是成捆的竹简,运输起来得使用大量的马车。

    有个形容人有学问的词语叫“学富五车”,这人和蔡邕一比,简直弱爆了。

    蔡邕的藏书一共得装……六十三车。

    为了防止它们遭遇各种意外损坏,随行的除了车马行的活计外,还有接受护送委托的游侠,蔡府的下人,袁氏和曹氏派来的家丁护卫,以及济南相曹操派来联络的几个“府兵”。

    虽然蔡琰还想骑羊驼,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蔡琬强硬地驳回了这个要求,并把那羊驼送去和车马行的牛马待在一起。

    嗯……现在它好像已经成了那批牛马的头领……

    由于这支车队规模庞大,毫不掩饰,城门守卫只是走个过场便直接放行,“貂蝉”们在悄悄检查了一下所有女眷后,也纷纷撤离——至于那些搬运工、护卫和游侠则是看也不看,想来她们认为,如果公主愿意混在里面,她就不是公主了。

    毫无疑问,这个认知是……正确的。

    当时,戏志才在震惊之后,也很快接受了袁绍要拐走一个公主的事实,并积极策划将她偷运出去的办法,他确实提出了伪装成下人车夫,又或者在书堆下面空出一个藏身处的主意,但都被刘奈给否决了,她表示如果让自己灰头土脸或者蜷缩趴伏着出去,还不如继续在洛阳和貂蝉们周旋。

    蔡家车队离开洛阳数十里之后,一名黑衣黑巾的“貂蝉”从隐蔽处现身,直接跳进了蔡琬所在的马车,然后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刘奈俏皮而略带英气的脸庞。

    【哦——】蠢系统惊叹道。

    “哦你个头啊,她们制定计划时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好不好。”

    【配合一下气氛嘛……】

    没错,最终定下的计策就是让万年公主伪装成貂蝉,因为她们根本不露出真容,而且也没有统一的指挥,似乎在那何皇后下达个命令之后,除非有具体要求,就会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在遇到同僚时可能会简单配合,但不会追究她去哪里和要做什么。

    由于女眷不少,“貂蝉”开始检查时一定会发现,届时提前穿好黑衣,黑巾蒙面的刘奈就下车,装作刚刚检查完毕,然后再“检查”几辆其他的车辆,就可以趁机向城外溜走了,只要不开口,这件事毫无难度。

    伪装成府兵或车夫的曹操、典韦、戏志才等人已经做好了“有指挥者掌控全局,直接发现异常并不得不进行战斗”的准备,所幸那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贞姬姐,你挑的衣服真好。”刘奈在蔡琬身边坐下,不带犹豫地开始叫姐。

    “呵,毕竟被误认过一次,想必是很像的。”蔡琬微微点头,继续拨弄着手上的箜篌琴弦。

    “元嘉姐姐~你扮‘貂蝉’也很像~”一旁的蔡琰称赞道。

    嗯……这公主顺利混入其中成为二姐了啊。

    “哼,别提了,还不是被她们一路追的时候印象太深,”刘奈把玩着手上的面巾:“也不知道她们捉我到底图个什么,何瑶那个老太婆应该不敢杀我才对。”

    对于这点,我也挺好奇的。

    【提示:王越使用了‘天流不动真剑’】

    哈?

    伴随着提示姐姐这条消息,原本是晌午的明亮天空骤然黑暗,接着,一道纤细但耀眼的弧形光束自数十里之外的洛阳飞射而来,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飞临三姐妹的马车上空,由于速度太快甚至连激起的破空声都没有响起,看其完全不打算停下的架势,根本是准备把这架马车直接彻底摧毁。

    这种时候,需要的就是……

    【TheWorld】!

    这瞬间,车上的三姐妹,马车,车队,以及周遭树林的落叶等一切事物都完全静止了下来,而蠢系统愣了两秒之后,在监控画面左下角打出了一个灰色横条,上书“ToBeContinue”。

    【嗯……标准结局。】

    “标准结局个鬼啊……”我抬手把那个横条打掉:“离那里最近的据点在哪里?”

    【附近的树林里就有一个,名字是‘严格者之馆(蓝)’】

    “仗着自己有字幕就把‘括弧蓝’给打上了啊……”

    我抄起身旁的墨色手杖,发动了据点转移。

    下一刻,我便由书房转移到了一处立着许多木人靶子的石室中,屋外原本的白昼瞬间变成了黑夜,看来那剑圣的影响力范围还不是太大,没有达到集齐七颗龙珠的程度。

    而那道“剑光”只差一点就要捅破马车车顶了。

    这剑圣该不会疯了吧……我摇着头,踏出房门,穿过稀疏的树林向那支还懵懂不知要遭遇灭顶之灾的车队走去。

    说起来,我记得还没看过这公主的属性和无双……

    【刘奈,字元嘉,统率:66,武力:66,智力:66,政治:66,魅力:66】

    【无双特性:万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原本要造成的伤害将从总寿命中按强度扣除。】

    【寿命:九千四百八十二年】

    这是吃过人参果了吧!虽然看起来是只吃了四分之一的样子……

    很显然,那额外掉了的几百年是因为她不小心干了什么奇怪事,比如喝掉了何皇后准备鸠杀王荣的毒酒,或者中了何皇后准备刺杀王荣的毒针什么的,然后因此觉醒无双,继而被“貂蝉”当成百毒不侵或者别的……

    然后,“貂蝉”找不到公主,不得不求助于王越。

    王越应当不知道这个无双特性,不然肯定会举双手赞同她继位。

    但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嘿嘿嘿~

    飞上马车车顶,我将手杖幻化成石中剑,抬手将那道剑光打回去,然后才解除了时间停止。

    轰——剑光在空中爆炸,引起车队的一片混乱,我踩住车厢不准它乱跑,然后仰头看向那剑光炸裂之处。

    “堂堂‘剑圣’,竟为难一群小姑娘,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第五百五十七章 曹操传(二十二)

    ——公元184年——

    洛阳东。

    在曹操看来,这次洛阳之行可以说非常顺利。

    按戏志才的计划侦查过洛阳详细情形,说服并接走父亲和老师,成功带离本初不知从哪里拐来的“万年公主”,现在只需一路确保老师这些书不会有什么损失,并安全抵达济南即可。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戏志才还是个颇有表现欲,追求戏剧化的年轻人,不然也做不出“让典韦潜入调查,并通过后续的一些计划遮掩掉痕迹”这种事,如果追求效率,让自己或者贞姬亲自出手就好。

    总而言之,不论是戏志才的计划出了漏洞还是公主身上有什么可追踪的物件,原本放任他们和十常侍互相明争暗斗的“剑圣”已经亲自杀过来了。

    虽然相隔多年,曹操自身的实力也有了足够的成长,但与当时在黑龙潭见到那一剑时相比,唯一的差别就是从“看不清轨迹”变得“能看清轨迹”了。

    方才“替身”惊呼了一声“【小心】”,自己顺势望去时,只看到了那道雪亮剑光划过弧形由洛阳方向如闪电般疾驰而来,但自身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眼看着那道剑光即将朝蔡家姐妹所乘的马车落下,曹操电光火石间冒出的念头竟是:“贞姬会不会反手一箜篌将它打回去?”

    嗤叮——轰!

    那道看似不可阻挡的剑光竟在接触马车车顶前的一刹那被挡了回去并在半空炸裂,它本身蕴含的,强大到宛如黑云压城般的气势令在场稍有实力者尽皆战栗,但其他凡人与凡马则只是单纯因为那声巨响,慌乱而不知所措地四下奔走。

    紧接着,一道曹操记忆深刻的清亮女声响起。

    “【堂堂‘剑圣’,竟为难一群小姑娘,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曹操可以确定,自己紧盯着那道剑光不曾眨眼,但完全没看到“梅林”是何时出现在车顶的。

    与印象中一模一样的雪白长发,款式精致墨色宫装,随风而动的纯白连帽斗篷,闪动着乌光的玄色手杖,自行飘落的粉红花瓣,以及用来打飞那道剑光的黄金之剑。

    数年不见,他已从顽皮孩童成长为一州之长,但她仍然还是那副容姿不曾改变……这便是仙凡之别?

    呼——

    半空中崩裂炸开的剑光逐渐消散,丝丝白光交错汇聚,最终在它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身穿亮红色华丽盔甲的高大剑客,众观战者压力陡增,一些实力稍差的护卫和家丁甚至直接趴到了地上。

    “你果然来了,江左梅林。”王越用略显苍老的嗓音说道:“看来你当真有意倾覆大汉。”

    “【倾覆?】”梅林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回道:【若阻止滥杀无辜便是倾覆,那么它还是趁早倾了的好。】”

    “你便是在言语上玩偷梁换柱的把戏也无用,”剑圣抬起他手上的宽刃厚剑指向梅林脚下马车。:“其他人可以自去,万年必须留下。”

    这种以封号称呼公主的方式……莫非他果真认为自己是“天子之剑”吗?

    王越话音刚落,曹操便听梅林脚下的马车中传出一阵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人吵嚷了半句“凭什么”“本公主”之类的话,然后被蔡琬压下去了。

    “【怎么?姐姐为不和弟弟们争家产,净身出户也不成?】”梅林回道。

    这个比喻……倒也没错,曹操想道,万年公主的生母乃是前任皇后,大约陛下在立新后时感觉有所亏欠才提前取字封号。

    洛阳内外皆没有势力的刘奈跟着袁绍离开后,正统的皇位继承权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头上了,即便如此也要留下她的话,莫非这剑圣还听命于皇后……不,不可能。

    “你们几个,尽速把附近的普通人和马车疏散,”短暂混乱过后,车队护卫中的一些头目开始组织起秩序,戏志才也低声下达起了命令:“他们继续聚集在这里的话,不是被交战余波震死就是听到些不该听的内情。”

    其他同行者的话,典韦反应迅速地来到曹操身旁进行保护,袁绍从震慑中清醒后一副想要冲到那马车附近保护公主的样子,但被曹操一把抓了回来。

    不过,无论是谁,也不敢大声讲话打断空中两人的交谈——马车顶也可以叫空中。

    “想净身出户自然可以,但,得等新皇继位之后,以免——”王越目光如电地朝曹操看了一眼:“——被某些‘能臣’或者‘奸雄’利用。”

    曹操能够确信,那一眼是带了杀意的,他后背直冒汗,但表面仍然摆出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

    “【那老头儿好像能隐约感知到我,伙伴,】”“替身”用一种刻意压低到极限的声音说道:“【我先躲远点啊……】”

    “嗯。”曹操略微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很显然,王越已经知道他推举女帝的打算了,或许他不能监听每个人,但被特意关注者自不在此例。

    在“替身”悄悄跑远时,梅林也做出了她的回应。

    “【利用不利用两说,若我今日定要让她离开洛阳呢?】”

    “那今日老夫便要领教一下‘江左梅林’的高招!”王越这话如同早就等在嘴边一般蹦了出来。

    等等……曹操忽然有所明悟,万年公主即使有些号召力和继位的可能,在离开洛阳之后也不足以立刻对皇位争夺产生影响,这个王越,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以蔡家姐妹和公主的性命来威胁梅林现身!他一定有什么针对“梅林”的杀招!

    曹操心中略感焦急,却无法出口提醒,纵使他有无双替身,也有倚天剑这等卓越武器,但距离这明显属于超凡者的战斗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如果因此成了剑圣的目标,令原本便需保护公主的梅林因此分心落败的话……

    “【若我今日胜了,你便会放公主离开?】”车顶的梅林又问。

    “老夫以‘剑圣’之名担保,”王越道:“但若你败了,便同公主一起留下罢。”

    “【呵,听起来颇为自信啊,莫非近来习得了什么能克制我这‘永恒花园’的招式?】”梅林抬起手杖,在脚下的马车车顶敲了敲。

    呋哗——

    一片开满了淡紫、大红和粉红色不知名花朵的庞大花园以梅林为中心骤然扩散开去,将车队的所有人马牲畜完全笼罩其中。

    这等惊人的景象,却因为王越那无时无刻不散发的沉重压力而无人出声惊叹。

    至于王越本人,他明明原地未动,在“花园”铺开之后却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在花园之内”的印象。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王越开始缓缓拔剑:“老夫剑出无回,若你尚有什么招式,只管尽数使出。”

    “【此话当真?】”梅林语气古怪地回应道。

    王越不予回应,但略微加重的威压和仍在缓缓出鞘的佩剑展示出了他坚定的决心。

    “【我记得,你的‘天痕不动真剑’范围颇大,但未能击穿我方……放置的花园,适才的‘天流不动真剑’仅仅是速度奇快,那么,想必这‘抵天三剑’的最后一剑定然石破天惊。】”梅林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手上长杖,令其消失在空中,然后双手一起握住了刚刚被她用来击飞剑光的黄金之剑。

    莫非她打算和“剑圣”对剑?即使以曹操的冷静,也有高声制止的冲动。

    你是仙人吧!仙法呢?为什么要和一个“剑圣”对剑?

    明明可以使出瞬息之间从洛阳赶至此处的剑技,此时却在慢慢拔剑,一想就有问题吧!

    曹操稍稍转眼看了下剑圣拔到一半的剑刃,却未能看清那把剑究竟是何形貌就被那股“锐利”逼得移开了视线。

    “【不过,既然你打算用‘抵天三剑’,那我也用用‘诛仙四剑’好了,这柄就叫‘绝仙剑’。】”梅林松开手,被她紧握了一会的黄金细剑漂浮在空中自行比划起来。

    “【那么……你就是‘诛仙剑’。】”梅林凭空又变出一把比那黄金之剑稍宽,带有不少亮蓝装饰的阔剑。

    “【‘戮仙剑’,挺合适的吧。】”新出现的剑通体漆黑,其上有数枚血红色的圆圈嵌套。

    “【嗯……】”梅林最后取出来的,是和那金蓝之剑款式相似,但大了至少三倍的巨剑:“【好吧,‘陷仙剑’,反对也是没有用的。】”

    在梅林将那四柄比起武器更像装饰的四柄剑悬浮在自己周围时,王越那柄剑也最终出鞘。

    虽然它出鞘的时间非常漫长,但没有任何人能描述出它的外形,因为朝它望过去时,即使没有被杀意刺激得撞开目光,视线本身也会被它“斩断”,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下一刻,那“虚无之剑”连轨迹也无法看清地命中了“花园”,而后整座“花园”就如同被“虚无”的浪潮吞没一般,从王越出剑的方向开始叠次消失,露出原本被花海笼罩的人马车辆。

    在那“浪潮”即将吞没梅林时,曹操听到她感叹了一声:“【这可真——】”

    而后,那悬浮四剑同时绽放出炽白耀眼的冲天光柱。

    这光柱曹操上一次见,还是在西凉对付叛羌之时,而且是自上向下之势。

    咔嚓——!

    光柱消散,花海无踪,仿佛刚刚的一场争斗只是幻梦,但车队不远处那手持一柄朴实无华的断剑,脸色异常难看的剑圣王越证明了那并非幻象。

    “哼!”他最后瞪了一眼曹操和刘奈所在的马车,转身向洛阳方向飞跃而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赵云传(十二)

    ——公元184年——

    逃离洛阳的太平道道徒们已经抵达冀州。

    这支队伍中除了谋划行刺张让的刺客外,在行刺期间为他们提供保护和遮掩、武器和伪装、以及十常侍情报的太平道潜伏者与其家眷也同样随行。

    毕竟这次事件闹得太大,十常侍如果细查的话他们全部都会暴露,即使有些没有家眷牵挂的人还想冒险继续潜伏,但张婕还是拍板决定,全数撤离。

    不仅是因为司隶变得太过危险,还因为这次性质不同,“朝廷”对太平道的态度从暗中打压变成了明令禁止,各州各部的分坛已经全数被占领,即使继续留下也没有太大意义。

    同时,由于这次出逃借助了赵云的奇怪“无双”,在数个地方制造了刺客被消灭、被官员庇护、躲进密道等假象,使十常侍的搜索范围仍然局限于洛阳城之内。

    正因如此,直到他们离开司隶、穿过并州、进入冀州,后面也没有十常侍的手下或者官军追来,这支逃亡的队伍可以说已经安全了。

    “冀州刺史韩馥大人是个老成持重,踏实亲民,人人敬重的好官,”马元义在队伍中安抚那些仍然惴惴不安的道徒:“他即使接到了查封各处分坛的指令,也只是发去通告要求自行撤离,对于钜鹿总坛更是从未进行过关注或派兵为难。”

    “因为他知道打不过?”扛着杆杏黄旗的张婕在旁插嘴道。

    “敏菁……”马元义无奈扶额。

    “哈哈哈——”“没错,到冀州和到家没什么区别。”“那帮家伙要是追来,便给他们好看!”逃亡者们说笑一阵后,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我这个小师妹,意外的有些领导才能啊。”自告奋勇留下断后的赵云一边用裂隙清理痕迹一边低声向肯定在“山河社稷图”中跟随的师父张角说道。

    “那当然,不看是谁的女儿。”张角虚无缥缈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得意和自豪。

    就像童渊师父那样,赵云想道,张角师父在图内也能够隐约察觉“外界”拥有“力量”者的动向,但若要干涉和影响,则难之又难,就比如刚才这句话,他很可能已经在尽全力“向外”传达,能听到的仍然只有可以自由穿梭于两界的自己而已。

    至于这位师妹,她的行动力也非常惊人,她不仅在救下凉州那批分坛道徒后立刻长途赶来洛阳救援这批刺客,更是在赵云证明了是“自己人”的很短时间只内,就做出了一切听这位师兄命令的决断。

    而且,在朝廷宣布太平道为逆贼并进行发布抓捕命令之后,也是因为她提前四处奔走之故,各地的渠帅才没有直接揭竿而起引发更大的麻烦。

    大约在朝廷,或者说十常侍看来,这个势力庞大,影响力惊人的传道组织已经被彻底消灭,但这时,太平道几十年来积攒的口碑发挥了作用。

    在太平道没有真正造反的情况下,各州府对于那些被抓捕的道徒们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招安”这一处理方式,于是,在太平道消失的同时,诸多州府的常备军中却多了“医护兵”这一崭新的兵种。

    在尘埃落定之后,这一事件中,真正死掉的道徒可谓少之又少——这一点,赵云已经通过各处掉进山河社稷图的人数确认过了。

    至于那些决不投降者,认为“我凭本事发展的势力,凭什么要被诏安”者,以及对官府完全不信任者,已经提早或者在事件发生后回到了钜鹿总坛,使得钜鹿郡完全变成了太平道的大本营,而冀州刺史韩馥完全装作没看到,根本不向洛阳报告,甚至把钜鹿的郡守和郡尉也撤离了。

    这一系列事件综合的结果,使得钜鹿成了一个愿意正常交税,遵守大部分法律,但绝不听洛阳命令的“国中之国”,如果想将他们彻底剿灭,需要的军力只怕得超过平息西凉叛乱时的五倍以上才行。

    “关于这个,钜鹿郡本身的物产能够自给自足吗?师父。”赵云有点担忧地问道:“若是有困难,弟子在常山国尚有些人脉……”

    “呵呵,懂得关心此事,看来子龙距离找到自己的‘治世之策’越发近了,”张角应道:“你不必担心这个,单单把那些闲的发慌的人打发出去做游侠即可。”

    “如此便好……”赵云顿了顿,决定暂时不把董卓想要成为天下游侠统领一事讲出来,毕竟那只是个计划而已。

    “话说回来,子龙,你对婕儿有何看法?”张角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小师妹的话,那旗子附带的招式很强,但她本身的实力不足,很可能会被对手借此针对,另外总是迷路,有可能使自己身陷险境,”赵云答道:“而且,她虽然个子不高,但却比弟子要年长两岁,进门也更早,似乎不该喊她做师妹的样子。”

    “你嫌弃她比你大?”张角意味不明地回了这么一句。

    “……”以赵云的才智,即使刚刚没能反应过来,听到这句也已经理解了师父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无语:“呃,小师妹看起来同大师兄颇为亲昵?”

    “呵,”听到赵云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张角语气放松地笑道:“为师自不会干涉她的选择,只会制造机会让她同青年俊杰认识而已,可惜,目前来说几乎没有能超过元义水准的,周仓黑了点,廖化又丑了点,至于张辽……实在是太小了。”

    “嗯……”赵云彻底无话可说。

    “子龙大概没有留意过,为师感觉婕儿对你颇有好感。”张角又补充了一句。

    “那怎么可能,我同小师妹认识了才——”赵云清理完一段痕迹,而后随意地朝逃亡队伍前方看去。

    但见……张婕正扯着马元义说话,脸却稍稍向赵云这边偏着,眼睛也时不时地往他所在的位置瞟一下,此时看到赵云望了过去,忙略显仓促地别过脸,连讲话的声音都大了一两分。

    不会吧?赵云少有地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如果钜鹿这么发展下去的话,很可能会变成钜鹿国,婕儿要是变成女王,其他男子岂非更不敢高攀了……”张角自然看不到这番情形,开始絮絮叨叨。

    不,如果敢擅自立国的话,只可能变成没有根据地的流浪军……

    赵云正想做出回应缓解一下尴尬,眼前猛然一暗,抬头看时,发现天空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唯有西南方还残留着一“轮”光芒。

    “怎么了怎么了?”“天狗食日?”“谁干的?”“不是我!”逃亡者队伍吵杂起来。

    “原地别动!防御姿态各自警戒!手边有火把的人点燃火把!”张婕高声喝道。

    确实有女王潜质……赵云紧盯着西南方的“光芒”时,还有余裕这么想了一下。

    那道光芒并未移动,看起来就像一座拱桥,但在这漆黑一片的天幕下,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异常。

    “子龙,‘外界’发生了何事?”张角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天空莫名黑了下来,似乎是——”赵云飞快地做出了判断“‘剑圣’出手了,但目标位于洛阳周边不远,故而此地只能看到一道弧形光芒。”

    “天黑……”张角顿了顿:“‘苍天已死’?”

    “呃,什么?”赵云有点没听清张角原本就比较模糊的声音:“需要我给师父开个‘缝隙’来看吗?”

    “不,子龙,莫要看那弧形光芒之处,”张角语速极快地说道:“看它反方向的天空。”

    “哦,好。”此时有零星的火把燃起,赵云可以看到大部分逃亡者正好奇地望向此前唯一的光源,虽然还是有些好奇,但他依然按照张角的吩咐望向反方向的天空。

    咔嚓!

    几息之后,某种虚幻的碎裂声响起,接着,一道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并以那“弧形光芒”所在的位置为开端,瞬间将整个天幕完全染成了金黄色,而这金黄色仅仅持续了一刹那,便瞬间退去现出原本的蓝天白云。

    “哎哟!我的眼睛!”“闪死了!”“那是什么啊!”逃亡者队伍又是一片兵慌马乱,反倒是点燃了火把的人没有受到突兀闪光的影响还算镇定。

    “师父,你是对的,刚刚那个位置喷发了冲天的金黄之光,将黑色完全驱散了。”同样没有被影响的赵云立刻向张角说道:“这究竟是……”

    “嘿嘿嘿……哈哈哈!”张角的大笑声即使隔着“山河社稷图”也能听出其中的喜悦之意:“‘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原来是这样吗?”

    “师父?”赵云感觉张角似乎有些异常,瞥了一眼正在处理混乱的张婕,见她没有注意这边,抬手划开裂隙进入了“山河社稷图”。

    呼——有粉红色的物件从赵云眼前飘过。

    那是花瓣,无边无际的花瓣。

    从外界那道金光升起的方向上,正有无数的粉红花瓣向四面八方飞散,花瓣所至之处,那些原本覆盖了大部分废墟的繁茂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而原本灰白的废墟和残檐断壁也随之复原成了它们在“外界”的模样,并且增添了鲜活的色彩。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五百五十九章 董卓传(十三)

    ——公元184年——

    司隶西,长安。

    董卓正站在长安城城墙上向东方眺望,并以轻蔑的语气道了一句:

    “呵,轻而易举。”

    “嘿嘿,想必那何苗回到洛阳,发现上当之后,也不敢同大将军与皇后明说,只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期盼主公不要太早出兵洛阳了。”贾诩在旁接道。

    “哼!不愉快!”拄着方天画戟的吕布重重哼了一声:“本……我还打算活动活动筋骨,那守将怎么就被你一番话给哄走了?”

    “奉先此言差矣,《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下攻城,”贾诩应道:“若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占下整个扶风郡,何必要浪费兵力?”

    “听不懂!”吕布哼道。

    “军师之意,无论是以谋略还是外交,不战而屈人之兵最佳,若是不得不进行战斗,最好能对敌人兵力进行有效杀伤,不要陷入需攻打坚固城池的境地。”高顺在旁解释道。

    “哎~”贾诩表情夸张地叹气:“若是文优没有留在凉州主持大局,他一定乐于把计划完整地解释一遍,但要我那么做的话……”

    “委屈你了还是怎么地!”吕布冲着贾诩开始撸袖子,虽然他穿的是重铠并不能那么做。

    “别玩了,”望风景的董卓头也不回地说道:“各自分散,发展长安,训练部队,潼关作为自古以来便防御西北的关卡,可不是靠计谋就能通过的。”

    “喏!”之前在吕布和贾诩的争执中插不上话的武将们齐声应道。

    奇怪……董卓凝神望着东方的天空,洛阳方向,似乎有细小的金光升起,那“梅林”又和人动手了?

    啪嗒啪嗒——在武将们还没有尽数散去时,城墙上传来小碎步跑动的声音。

    董卓转过身,正好看到吕布露出一个能把小儿吓哭的凶恶笑容:“阿白~玲绮~”

    “祖父,姑丈。”刚刚到吕布腰那么高的董白将双手在身侧叠放行礼道。

    “公主说,外祖父该减肥了,父亲笑起来很傻。”后面跟着的吕玲绮接道。

    “……”董卓沉默着低头看了看,发现两个孙女/外孙女说的没错。

    不过,明明阿白已经把那三个“貂蝉”放出来了,玲绮怎么还在“转译”?该不会只是随便加个“公主说”,然后就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了吧?

    若真是如此……那随便她们好了。

    ————

    当时,吕布归来,董白在一间坚固牢房中将一干“貂蝉”放出来之后,她们立刻向那墨色重甲,面貌凶恶的高大武将“泼洒”出一蓬土黄色粉末。

    吕布虽然不把这等大约是毒或者类似之物的“攻击”放在眼里,但也不乐意被它们粘上,于是两眼一瞪,周身腾起一股红黑雷电形成的“护罩”,打算把它们挡在外面。

    不料那些被黑衣女子们以特殊手法洒出的粉末竟然直接穿透了那层护罩,直接贴在了吕布身上,原本只是“被穿透”的雷电护罩只是闪了两下便直接消失不见。

    “哈哈哈!”其中一个“貂蝉”大笑起来:“此乃宫廷炼丹师葛玄大人所创,专门用来克制‘无双武将’的‘化双粉’,不受‘无双特技’影响,任何接触到它的人,‘无双’将被封锁至少一年!”

    “号称‘天下无双’的吕布没了‘无双’,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另一个“貂蝉”接道:“只要此事传出去,朝廷必然知道你们有重大罪证被我们发现,才不得不动手。”

    最后一个“貂蝉”补充道:“所以我劝你们——”

    兹拉——兹拉——嗤!

    伴随着奇怪的电流声,吕布的黑色兽面铠甲上冒出了阵阵赤红的电火花,最终重新变回了那球形的护罩,还扩张和收缩了一下表达自己安然无恙。

    “劝我们怎样?嗯?”吕布狞笑着踏前一步。

    随着这一步,那球形护罩化为三条电龙缠向三名“貂蝉”,将她们刚才用来泼洒出“化双粉”的腰间香囊直接摧毁,虽然接下来电龙本身被那些粉末侵蚀的吱吱作响,但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不可能……”最先开口的貂蝉已然呆滞。

    “呵呵,大约冒称‘无双’的家伙太多,让你们把本大爷当成了同样的货色?”吕布高高举起方天画戟,那三条雷龙随即缠绕其上,绽放出刺眼的电光:“天上地下,有资格称为【无双】者,只有本大爷一人!”

    “阿白,重新把她们关起来吧,”董卓看着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的吕布,叹了口气向孙女说道:“隔一段时间问问她们是否愿意投降,不然就继续关着。”

    “啊呜。”

    刺啦啦——

    当时,吕布一记“无双雷电戟”毁了半座地牢,但谁也没打到。

    ————

    那三个“貂蝉”几乎立刻就投降了,此刻正由自己的“暗卫”监督着办事,董卓收回了思绪,如此想道。

    据她们所说,被董白“吞掉”之后,便置身于一处无法行动,无光无声,甚至连自己是否存在都无法确定的地方,只能单纯地“知道”有某种十分脆弱的“东西”维系着她们与现世的联系,有时候那“联系”会莫名摇动和变细,但即使自觉已经发出惨叫,也是什么听不到的状态。

    她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掉,准备认命的时候,却被“放了出来”,在知道自己没死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次回到那里的。

    董卓的“暗卫”原本就由知道董白那个可怕“无双”的人组成,忠诚度相当高,如今有了这三人现身说法,应该足以将背叛的可能完全杜绝。

    不过,她们的用处还不止于此,洛阳虽然戒严,但她们仍然可以自由进出,并借此取得情报,在确定洛阳方面全都在盯着“太平道”或“刘姓继承人”的情况下,董卓果断提兵东进。

    至于为何能直接夺了长安,这便要看此时司隶的势力划分了。

    司隶部,整体呈一个“山”字型,最东边是洛阳所在的“河东郡”,北方是临近并州和凉州,民风彪悍,但不太关心政治的“河内郡”,最南方则是由杨家把持的“弘农郡”,而最西边就是上次被叛羌一路打进来的“扶风郡”。

    扶风郡本身又分为以扶风县为郡治的“左扶风”和以长安为郡治的“右扶风”,左扶风自不必说,虽然行政上属于司隶,但经过之前的叛乱,已经实际上从属于凉州了,右扶风的情况与之近似,但长安没有太守,由洛阳直辖,常驻者被称为“监理”,干着太守的活,却没有太守的权。

    若是普通人,大约便会满足于这“准太守”之位并期望升职,不会轻易放董卓的军队进来,然而此时的“监理”叫做何苗,是大将军何进与皇后何瑶的弟弟,哥哥姐姐都权倾朝野,结果他连个正职都不是,自然十分不满,经常给洛阳发信要求回去“当大官”。

    此事被贾诩得知后,他便令人假冒何进的笔迹给何苗回信,告诉他“因为此事不合法令,所以不要办理正式手续,与新任监理交接后,直接悄悄回京。”

    由于送信者是一名姐姐麾下的“貂蝉”,所以何苗完全没什么怀疑,与同来的“新任监理”牛辅进行一番交接后,直接收拾细软驾车走了,长安的底层官员甚至不知他们的“监理”已经换人。

    不过,这个监理只能暂时唬住他们,虽然可能很小,但若那何苗发现上当,直接杀回来下令捉拿骗子,当地的守军很可能会听从他的命令,所以,虽然吕布十分不满,但此刻凉州众人仍然需要在长安发展一段时间,确保完全掌握了它,才能再次东进,以免被和贾诩有类似爱好的人断了后路。

    谋划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失误,董卓望着东方,志得意满。

    呵呵,外戚、宦官又要将已经重复了三遍的帝位更迭重演一遍,这次,就由他董仲颖作为“强力朝臣”一派,将这个循环彻底终结掉吧。

    刘辩八岁,刘协三岁,无论哪个小鬼继位,想威胁到他的地位也得至少十年,而十年之后——阿白只要一张嘴,他就得禅让了。

    呼——

    有风自东方刮来,令董卓稍稍眯起了眼睛……那刚刚金光升起之处,是不是多了一颗星星?

    此时,附近几乎没有人,董卓的“无双”再次自行触发了,他隐隐听到了两个“貂蝉”的絮絮细语。

    “这次立下大功,你觉得主公会【予】你什么奖赏?”

    “【天】知道……”

    “【依】我看,可能会接触对我们的监视。”

    “醒【醒】吧,我们可是犯人。”

    【予天以星】?董卓看着那虽然闪着光,但在太阳的光芒照耀下并不显眼的细小星辰,如果那真的是“镶”上去的,可真是厉害。

    由于察觉自己的“预言无双”已经触发,董卓开始刻意留心附近传来的吵杂,很快,他听到了第二句:【予地以花】

    这听起来不像是预言,更像是对某个已经发生事件的描述……董卓迷惑不解,继续听了下去,但那些嘈杂只是嘈杂,没有再组合成特定的句子。

    “嗝儿~”

    远处,长安城的另一段城墙上,似乎由于跑得太快,董白打了个小嗝,一片粉红色的花瓣从她口中飘了出来。

第五百六十章 孙坚传(八)

    ——公元184年——

    徐州城。

    “哈哈哈!陈氏、赵氏这班宗贼,虽然试图负隅顽抗,但还不是为天威所迫,不得不投降于本官,最终将权柄交还给各国主?哈哈哈!诸位当满饮此杯!”

    徐州太守府,府衙中正在为不久前结束的一场战役举办凯旋庆功宴,虽然他们原本的目的是捉拿太平道,却莫名地剿灭了一批海贼,又跑去几个侯国夺了当地豪族的权,最后没人可打了才宣布胜利,但胜利就是胜利,值得庆祝一番。

    此时,干瘦的太守朱并正在高声大笑,并向周围的文武祝酒,他的亲信也在说些恭维话,而孙坚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闷酒。

    这情形,与出战前的军议没差多少,只不过由于战功的关系,孙坚可以有自己的位置,并携带一名副将,但位置仍然离那朱并颇远,即使想提出什么建议,比如“陈、赵二族如此痛快地投降一定有诈,不可不防”之类,也是没人会听的。

    “少主,”程普在旁低声劝道:“当今朝廷大致如此,有能力之人往往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升迁,若非出钱‘捐官’或者家中有势力,就只能等待上官‘赏识’或‘推举’,很显然,这位朱刺史比较青睐……讲话好听之人。”

    “哼,希望他在战阵之前能靠那些家伙打胜仗。”孙坚抱怨了一句。

    “不,如果当真需要他亲身上阵,他大概会直接逃跑。”程普所指,分明是之前旗舰被甘宁突袭,朱并在周围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毫不犹豫逃走的行为。

    “呵呵……”想起甘宁,以及在那两个世家对刺史的袭击中招募的周泰,孙坚的心情好了一些,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所以说,大丈夫不当屈居人下,少主不肯捐资,又有此上官,恐难崭露头角,更不必提建功立业,”程普趁机劝道:“扬州乃孙家世代经营之地,宗贼虽多,但正适合自立门户。”

    “此事……”

    “车、车、车骑将军到——”

    孙坚正打算回应,却听到太守府正门方向传来一阵带着剧烈喘气声的通报,似乎是门卫看到了哪位不敢阻拦的人物登门,但又不能不报,于是一路小跑,并且在半路就喊起来了。

    当朝的车骑将军只有皇甫嵩和朱儁,而平息凉州之乱后一直在修养的皇甫将军显然没有理由毫无前兆地来到徐州,但行军作战喜欢“以奇胜”的朱儁却很有可能,再加上这刺史也姓“朱”……

    “哈哈哈!听说你剿灭了锦帆贼?还夺取了陈、赵两家的权柄?很有能耐嘛!”人未到,声先至,这豪放声音传来位置甚至比那个倒霉的通报门卫更近,在最后一个字说完,那人已然踏进了宴会厅。

    与他素来“以奇胜”的传闻不同,朱儁本身是个身材健壮、容貌朴实、表情憨厚,讲话时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高大中年男子,身穿一袭黑色武将官袍,大步流星走进宴会厅,看上去就好像确实是来道贺的。

    朱并身旁的逢迎者见势不妙已经悄悄溜走,而走不掉的朱并只能站在原地,干笑着应道:“区区小事,不足挂……”

    “能把困扰荆扬两地数年无从下手的狡诈海盗剿灭,又解决了大汉十三州从未有人解决过的世家挤占侯国权柄的难题,我是不是该把车骑将军之职让给你做啊?”朱儁语气完全没变地继续说道,但这次朱并支支吾吾地不敢应声了。

    “我来的路上,刚刚帮你拦下了海盗的报复,阻止了那些世家重新夺权,”朱儁走到除了朱并已经空无一人的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而你,我的好堂兄,正在这里举办劳什子‘庆功宴’?”

    “多,多谢将军出手相助……”朱刺史被对方的目光逼视着跌坐在座位上,哆哆嗦嗦地应道。

    “哼,本将承认,这位刺史大人做的事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功劳的,”朱儁发出一个鼻音,转头看向其他参加宴会的文武官员:“在座的诸位,除非认为自己有资格坐在这里‘庆功’,否则——”

    哗哗哗——没等朱儁把话说完,近乎九成的与会者就像见到鹰隼的兔子那样飞快地离席逃走了。

    孙坚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程普悄悄地拽了几下,但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饮酒。

    在没有人继续逃走后,孙坚左右看了看,同样留下的,基本都是远离主位,并且在之前那场战役中切实出过力的将领,唯一留在刺史左近者,乃是徐州第一富商糜竺,此次军粮辎重,超过一半都是由他家所出,确实有留下的资格。

    “呵呵呵……看来留下的人比本将预计的要多些,”朱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么,从此刻起,你们就被本将‘征募’了,愿意随本将做一番大事者,便带上自己的部曲去徐州军营报道,不愿者也可自去,反正本将根本不知道你们都姓甚名谁。”

    “少,少主……‘那件事’看起来很危险……”程普快速低声提醒道。

    “呵呵,这岂非正是上官的‘赏识’?”孙坚直接用他的原话堵了回去。

    “……”程普看着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提着朱并离开的朱儁,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等一干家将定然会护少主周全。”

    ————

    下邳,郊外。

    一支古怪的,由山猪、灰狼、野马、金钱豹、麋鹿、黑熊等等照理说不可能共存的野兽队伍正在林间奔跑。

    领头山猪和灰狼的背上,分别骑着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们一个很有精神地叽叽喳喳,另一个则正无聊地望天。

    “喂,周瑜,我忽然有种感觉,我们老爹好像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里,说不定是谋朝篡位呢。”

    “错觉。”

    “……”

    由于下邳处于平原,林木稀疏,故此没有人以捕猎为业,否则,被猎人看到这番景象的话,只怕要吓得惊叫。

    孙策和周瑜将于吉再一次赶走之后,那批野兽竟然有半数回来找他们,一副完全臣服,赖着不走的模样。

    为了不惊扰下邳民众,他们——主要是孙策——无奈之下在下邳周围的山岭中为它们找了一处栖息地,隔三差五出来骑着它们环绕下邳遛上几圈。

    对此,见过他们两个暴打于吉的县丞周异与其妻子季氏并不担心,至于吴蓉,她正热衷于照顾新生的双胞儿女,对于“大儿子在郊外和一群猛兽玩耍”这件事,只是叮嘱了一下“不要把那些猛兽打伤”便不再关注。

    毕竟吴蓉自身属于“无双武将”,孙坚虽然一直不曾表现出什么“无双”特质,但本身实力也是超群,因此对于孙策小小年纪能收服动物也没人会感到奇怪。

    “嘿,周瑜,上次于老头被赶走时,实力明显不济,就像已经提前被人揍了一样,”孙策一边纠正那野猪的前进方向一边说着:“我猜肯定是我那弟弟妹妹做的,他们明明觉醒了无双,还装作不懂事的娃娃,太狡猾了,我也该这么做。”

    “晚了。”周瑜侧躺在灰狼背上,懒懒地应道。

    “你能不能在回答我时多说几个字?”孙策不满道。

    “不能。”

    “……”

    这周瑜,总是用最短的话把人噎得说不出话,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认为他会成为挚友的?孙策翻了个白眼想道,果然是因为当时太年轻了吗?

    兽群奔跑着,跨过一条河流之后,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嘿嘿,周瑜,我找的地方好吧,”孙策在山猪背上站了起来,抬手指向前方一片林间空地:“依山傍水,位置隐蔽,周围的食物也很充足,就像是天生为这批猛兽准备的一样。”

    “想太多。”这次周瑜多说了一个字。

    这处地点与其说是林间空地,不如说是一个选好了风水,规划完了房屋设计,连地面也清理和平整完毕,但在破土动工前却忽然放弃的地基。

    虽然在这处远离城市的丛林中竟有人打算盖房子颇为诡异,但只要一想,有于吉那种行事颠三倒四的“仙人”存在,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但如果把这个猜测告诉孙策,他大概会叫着“绝不用于吉的地盘”而破坏掉它,所以还是算了。

    吱吱——滋滋——

    周瑜正在思索,却见那空地周围开始泛起时而金色时而黑红的诡异电流,但兽群以及孙策仍然全无所觉地向其奔行。

    “啧……”周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跃上山猪的脊背,扯着孙策跳离了行进的兽群。

    嗤啦!

    某种近似于布料被扯破的奇怪声音响起,而后一座朴实无华的乡间小院落瞬间出现在那空地中,一众猛兽收势不及,巨大山猪直接撞在了院门口的大树上,而紧跟着的猛兽们则纷纷撞在了猪上。

    伴随着树木断裂的声音,那大树歪斜倒下,直接砸开了院门,露出院中两个正在琢磨扇面刺绣,大约五岁的小女孩。

    身穿大红衣裙,留着双马尾,看上去略稳重的女孩眨着眼,似乎在准备措辞,而另一个鹅黄衣裤,单马尾,略显活泼的女孩已经随手抓着把扇子跳了起来:“来呀!十常侍的走狗!我才不怕你们呢!”

    “那是猪。”周瑜习惯性地跟了一句。

    “……”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三国史(五)

    头顶有一颗明亮的金色星辰冉冉升起,而周遭亦有不计其数的粉紫花瓣向周围扩散,并将那些“废墟”恢复“原状”。

    从不远处那处巨城废墟来看,明显是洛阳,所以这里应该是“山河社稷图”内部,马甲“梅林”的灵基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而脚边的正版芙芙一脸迷茫。

    嗯……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正所谓,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终日打猎雁啄眼,万里远航沟翻船~】蠢系统竟然来了一段打油诗贯口。

    如果去殴打它的话会耽误事,先把帐记下。

    之前,王越出言挑衅时,我就知道他大概是练成了什么能够克制【紫罗兰永恒花园(GardenofAvalon)】的剑技,于是稍稍配合了一下,把那个领域展开,打算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后为了防止玩脱,我还刻意用“梅林”的“王师”特性把历代亚瑟王的佩剑具现出来组成一个假冒的“诛仙剑阵”以应对这次攻击。

    然后,他就使了招闪瞎人眼的——

    “提示姐姐?王越刚才的招式叫什么名字?”

    【提示:天柔不动真剑】

    “完全没感觉哪里‘柔’了,而且它蕴含的力量也很眼熟。”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剑招。

    【肯定眼熟啊,赵云天天在用类似的力量,】蠢系统说道,【王越通过与童渊的隔空交锋,领悟了‘生与死之剑’,可以不必像赵云那样撕裂空间也能把人送进冥界——也就是这里。】

    “专注送人回家二十年?”

    【很厉害了,不能在这里自由活动的凡人,进来就是睡到死。】

    “当我是假的?而且如果有会因此死掉的人进入,你肯定能发现吧。”

    【芙~芙~】蠢系统开始装傻卖萌。

    嗯……如果是“生与死”,确实正好克制象征“静止”“无变化”的“花园”。

    如果要做个比喻,“花园”就像一只气球,王越使出的第一剑和第二剑只是水流,拿它是毫无办法的,但第三剑时,那水流忽然变成了冰锥,然后这气球就……BOOM!

    所以,天上的星星实际上是我预估错误,一招打空飞到天上的“诛仙四剑(伪)”,地上那些则是永恒花园被打破,四散而去的花花……

    呸呸,什么花花!

    那些花瓣蕴含了“花园”本身“将纳入其中之物恢复到巅峰状态并一直保持”的特性,所以飞散而去的花瓣才会逐渐将那些废墟回复成它们在“外界”的旧观。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蠢系统又蹦了出来。

    “嗯……坏消息?”

    【坏消息是,梅林这个马甲的‘永恒花园’无法使用了,除非把花瓣从‘山河社稷图’中一片片全捡回来。】

    “宝具封印?有预感了,那么好消息是?”

    【好消息是,王越的‘不动真剑’也不能使用了。】蠢系统凭空贴出王越提着一把断剑返回洛阳的截图。

    哈,看来这招明显是他刚琢磨出来的,不怎么熟悉效果就拿我试招,结果把剑身给融了。

    【剑圣袭击离京的大儒蔡邕,因梅林阻截而铩羽而归,这其事件可能会对他在洛阳的威慑力有所影响呐。】

    “怪我咯?”

    【同样的道理,他用于稳固皇权所创造的“十常侍”和“貂蝉”对洛阳的影响力也会相对下降。】

    “嗯……”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倾覆大汉的就是你!江左梅林!】

    “把柯南的BGM关掉!”

    不是我闲着无聊跟蠢系统扯淡,实在是因为那些花瓣正以我为中心不断“噗噜噜”地向外飞散,看起来不把“弹药”消耗完的话就准备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以这种姿态到处跑的话,被无心智的“英灵”看到就算了,如果被那几个可以在“山河社稷图”里乱跑的人发现……

    “林仙子?”童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是神枪不是曹操!不要被提到就出现啊喂!

    “【童先生,】”我摆出一副云淡风轻,仿佛这种乱喷花瓣的行为是常规操作的表情转身看去:“【有何见教?】”

    “不敢当‘先生’之称,”拎着一杆火红之枪,身穿靛蓝底色银甲的老枪客缓缓走近:“老朽察觉王越打算拦截蔡邕车队,匆忙赶来但为时已晚,幸好被仙子所阻。”

    他眼中对这些花瓣的怀疑都要溢出来了,但我绝对不会解释的,255打187,结果因为轻敌被反杀,简直是世界意志界的耻辱。

    【虽然并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界,但我对结论还是表示赞同】

    这里还有个系统界的耻辱!

    【芙……】

    “【‘剑圣’此前对凡间帝王的干涉已至极限。】”我挑了句模棱两可,意义不明的话来回应童渊。

    “……”童渊沉默了一下,才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咦?这似乎更准确一点,我本来想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似乎有点跑题,但现在也不好补充,所以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老朽明白了。”童渊不知在想什么,露出了钦佩的表情:“不愧是‘江左梅林’。”

    你明白什么了啊!我都没明白!

    “【林好,】”我正在想措辞,就见“洛神”扛着她的大镰刀从洛阳方向飞了过来:“【有几个人的阳寿出了些问题……】”

    “【带我去看。】”所谓瞌睡来了枕头,我立刻一把捉住她向洛阳飞去。

    “女皇,”远离童渊,进入洛阳城之后,“洛神”便换了个称呼,也不再用那种飘渺的语气:“在您开始将‘永恒之花’四处泼洒之后,不少年迈老人的‘寿命’属性就变成了‘无限’,不进行处理的话,他们将‘永生’。”

    嗯……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我好像不是第一次造成这种后果了?

    另外,因为种在“永恒花园”,就叫“永恒之花”了?我看着仍然在从周身的虚空噗噜噜向外喷洒的花瓣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处理’?人家活的好好的。】蠢系统问道。

    “简单得很,洛洛,麻烦挑一个最近的永生老人显示。”我向“洛神”道。

    “洛洛?”她歪头想了想,这才挥舞镰刀“勾”来一个界面,头像的位置是个鹤发童颜,眼神睿智的老者。

    乔玄,统率45、武力15、智力77、政治84、魅力96,寿命∞。

    美……美大爷?

    【啊,大小乔的爷爷,难怪难怪。】

    “看好了。”我摸了摸那个“∞”,然后把它竖了起来。

    【还有这种操作?】

    “嗯……从现在开始,这位大爷将在八年内逐渐疾病缠身,但都是没有痛苦只会阻碍日常活动的慢性疾病,在八年之后,他会在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的情况下逝世,喜丧。”我又戳了那个角色面板几下,有“疾病”神职在手,这种程度的安排可以说轻而易举。

    【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白送了人家八年时光,但却身患重病……】蠢系统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

    “不然你来?”我松开角色面板。

    【那就心脏麻——】

    “给我住手!你以为自己身上长毛就是死神吗?”我切换回斜月三星洞踹飞蠢系统又切了回来。

    【呜……芙……】

    嗯?它似乎打定主意不哭了?

    “明白了,其他‘永生老人’的寿命问题都以类似的方式处理。”洛神点点头,勾选掉那个角色界面,然后一个闪身消失在洛阳废墟之间。

    不过……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这个“永恒之花”继续喷发,就会有更多的该“寿终正寝”者被迫永生,而后多承受八年痼疾,所以该想想办法……

    【提示:“永恒之花”抵达“世界边缘”,“予地以花”自动停止。】

    随着提示姐姐刷新的提示,那些不断喷放的花瓣也随之停下,而原本正在不断升高的金色星辰也随之停止。

    “嗯……‘表世界’的边缘被那些‘末日元素’包围,那么这个‘里世界’的边缘又是什么?”我尝试切换监控画面过去,但发现那里和外界一样是一片漆黑。

    【我们见过一次的,】蠢系统似乎终于缓过劲了,哼哼唧唧地应道:【就是那个‘回收站’之外,被‘末日元素’摧毁之后,‘什么也不存在’的空间,如果任何有心智的生物在那里呆得太久,不是怒而发狂,就是吓得发疯。】

    我回想了一下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黑暗空间给人的印象,可能确实如此:“所以,当初如果我没用你开始游戏,也会变成那个下场?”

    【不用谢】

    “才不会谢,如果当初没有离开那个回收站,现在已经被‘清空’好久了才对。”

    【芙——】

    又和蠢系统扯了两句之后,我正准备去看看刚才遭遇剑圣突袭,应该吓得不轻的蔡家车队,却看到之前切换到那片黑暗空间的监控画面上有黑红雷电一闪而过。

    ……吕布的“无双”竟然来自那里吗?

第五百六十二章 孙坚传(九)

    ——公元184年——

    徐州,兵营。

    由于孙坚本身是朱并发起这场“战役”的参与者,自己的五千部曲原本就在兵营中,所以他决定响应朱儁的提议后,只需要来兵营“报道”即可。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是第一个到的,点将台之上,除了提着他的堂兄直奔兵营的朱儁之外,还有当时唯二留在庆功宴上的文人,富商糜竺糜子仲,以及长史陶谦陶恭祖。

    前者掌控着徐州钱粮命脉,后者则是刺史属下第一人,如果朱儁忽然掏出份公文把朱并革职,那么除非他指名另外一人为刺史,陶谦将自动成为代刺史,并且极有可能转正。

    孙坚赶来时,朱儁只是略看了他一眼,而糜竺和陶谦这样已经想清楚形势的“聪明人”则朝这位徐州的“得力干将”微笑着点头致意。

    孙坚抱拳还礼后,站在武职一侧开始观察军营情形以及陆续赶来的武将们。

    徐州作为一个大型城市,已经将军营整个圈进了城墙,但为方便进出和避免扰民,所在位置仍然处于城墙边缘。

    至于“扰民”的原因,则是日常的训练,除了日常的体魄锻炼外,还有单个武将参与的“战技训练”,又称“小练”,以及多名武将组织的“对抗演练”,又称“大练”——都是非常吵的行为。

    此时,那些基层的伍长什长卒伯之类没有资格参与庆功宴的兵头,因见长官驾到,纷纷开始卖力地训练起士卒来——于是更加吵了。

    之后,更多的将领和文职人员也陆续赶到,其中甚至混进了一些明显没有功劳,但想要取巧的溜须拍马者。

    最终,为了朱儁的“大事”而聚集起的诸文武有:

    长史陶谦,功曹从事糜竺,抚军从事张昭、小沛国相赵昱,骑都尉臧霸及其部将孙观、伊礼,典农校尉陈登,治中从事王朗,别驾从事曹豹、曹宏,下邳令孙坚以及部将程普、黄盖、祖茂和。

    大致上,文官只是来凑热闹的,或许他们可以领兵,但不能使用“战技”的话,这些部队只能凭借本身的素质和敌人硬拼,那是十分不利的行为,所以一般只会让他们率领不太需要战技的弓兵,而步兵和骑兵则由至少通晓一项“战技”的武将率领。

    当然,如果有谁能够使用弓兵的“战技”,这种稀有武将是不会让他去统率步兵和骑兵的。

    此外,如果将领掌握了不同级别的无双,也会对总指挥的安排有所影响,像程普的“水下呼吸”什么的,还是算了。

    这批人中,除了“典农校尉”这个管农业的武职,以及“别驾从事”这个管战车战马的文职之外,就只有同样带着副将的臧霸和孙坚可称为大将,两人在人到齐之后,就已经开始互相以目光交锋了。

    而朱儁接下来的命令也不出两人所料:

    “文台,宣高,你二人便各选营中部曲,进行一番‘大练’罢,胜者可为先锋。”

    虽然还不知具体要做何事,但两人明显皆不愿将胜利拱手让人,于是,孙坚与臧霸宛如在比谁的嗓门大一般齐声应道:

    “喏!!”

    ————

    下邳郊外。

    “两位公子请回,”那名梳着双马尾的红裙女孩扯回了正同孙策和周瑜大眼瞪小眼的黄衫女孩:“祖父年事已高,对政务力不从心,实在无法出任‘大鸿胪’之职。”

    “另外,舍妹所说‘以大欺小’之语,乃是负气之言,非是想要两位公子的长辈派出‘年龄相仿’的说客,”她顿了顿,抬起黑亮的眸子扫了孙策和周瑜,以及门口的山猪一眼:“至于那句‘破门而入的是小狗’,也并非是说就可以用‘猪’来破门。”

    “那个——”听得一头雾水的孙策正想发问,却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于是立刻闭口不言——这种时候,交给周瑜总是没错的。

    “虽然无法理事,但仅是担当此职本身应当无碍,”周瑜踏前两步,道:“大鸿胪作为掌管朝中礼仪之职,若仅是无人担当理事,‘无礼’尚可,若是被十常侍属下所占,那么‘礼乐崩坏’莫非便是尊祖父想要看到的?”

    “这……”红衣女孩有些词穷,开始转动着眼睛构思反驳之语。

    哦……不愧是公瑾,仅仅从“十常侍”、“大鸿胪”、“祖父”等毫无关联的词语就组织起了一套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说辞,孙策在旁暗暗赞叹道。

    “嘿!你的猪撞坏了院门!不修好它的话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听的!”见姐姐处于劣势,单马尾黄衫女孩立刻跳出来叫道。

    “伯符。”周瑜转身唤孙策道。

    “是,是。”孙策摊摊手,上前拍醒了那头山猪将它打发走,然后抱起被它撞倒的树丢开一旁,最后单臂将那倒地的院门扶起,掰了几下铆钉让它们恢复原状,徒手将院门重新钉在门框上。

    “噫——”这次是黄衫女孩吓得连连后退:“怎,怎么?说不过就想打人吗?有点怪力了不起啊?”

    “我/这位公子不是那个/这个意思。”孙策和红裙女孩的话语微妙地同步了。

    两人互相看了看,孙策耸肩摊手,示意对方先说。

    “我方才又想了想,祖父隐居之处,门外并没有这等大树,而这两位公子,也与洛阳中任何一个世家子侄的特征都不相同,加之祖父曾言,若见院门或院墙上方有白光出现,则不得进出,”红裙女孩语气舒缓地娓娓道来:“由此推断,这里应当已非洛阳近郊,而那山猪只是被捕猎追逐,恰逢其会而已,两位公子,我猜的可对?”

    “啊……嗯。”孙策含糊应道,虽然那山猪是坐骑而非猎物,但看那女孩这么自信,还是别揭穿这无关紧要的事为好。

    “啊!”黄衫女孩跳了起来,抬手指向周瑜:“你刚刚那番话是听我们说了之后临时瞎编的吧!大骗子!”

    “不是。”周瑜毫不犹豫地否决。

    “啊?”

    “这……”

    “哎?竟然不是?”

    周瑜无奈地看看孙策,抬手指了指西北洛阳的方向:“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贤姐妹透露的情报已经足够,在十常侍权势熏天的洛阳,能够被诸位大臣信任,且推举为‘大鸿胪’以维护礼乐的官员,不会超过十个,而以姑娘的形貌,也能推断出这位‘祖父’的年龄,再加上隐居不问世事这一点,此地主人很可能是曾任多年司徒,在十常侍多方揽权后愤然辞官隐居的桥玄桥大人。”

    “哇……竟然猜中了……”黄衫女孩呆呆地应道,这反应气得那红裙女孩伸手戳了她的腰一下——人家明明说的是“可能”。

    “进一步猜测的话,”周瑜继续说道:“仅凭两位尚未及笄的姑娘,想必是无法照顾好一位老人的,屋中应当有另一位血亲才是,桥大人的长子桥羽,此时任豫州任城相,所以不可能在此,那么会在这里的想必便是曾宣称与桥大人断绝关系的次子,桥锋。”

    “喂!不准随便称呼父亲大人的名讳!至少也要加上大人!”黄衫女孩叫道。

    “这位‘桥锋大人’,”周瑜从善如流地改口:“年少时曾在边境被入寇的一小股突厥异族捉到,对方得知其身份后尝试勒索桥玄大人,但桥玄大人却令麾下军队不顾儿子的死活消灭那股异族。”

    显然,孙策没听说过这种事,而两个女孩也是头一次知道父亲与祖父不和的内情,听到此处也小小地惊呼出声。

    “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桥锋大人最终死里逃生,但却无法原谅父亲这一决定,宣言断绝关系,并去掉姓氏的木字旁,以乔为姓,”周瑜续道:“然而,这一行为却被桓帝大加赞赏,并颁布法令称,有犯人劫持人质时,追捕者可以无视人质安危进行捉拿,这条法令至今还在生效。”

    “这这这——”黄衫女孩看起来非常不满:“这是什么乱命!”

    “哦,这么说两位姑娘全都姓没有木字旁的‘乔’喽?”孙策抓住了重点。

    “请恕女子闺名不能告知外人,”红裙女孩对孙策说道:“公子可称呼我们为‘大乔’和‘小乔’。”

    “万一我们还有弟弟妹妹呢?”黄衫女孩“小乔”嚷道,“我还是叫‘二乔’吧~”

    “难听死了!”“大乔”反驳道。

    “那‘乔乔’?”

    “不,行。”

    一个临时代号为什么要讲究那么多?孙策陷入迷惑。

    咚,咚,咚。

    院中的二层小楼上传出沉闷的脚步声,而后一名身着草原风长衣,头裹靛蓝头巾,背后披着褐色披风,容貌刚毅,下颌微微蓄须,胸口似乎有什么奇怪图案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阿碧、阿紫,”他用略带磁性和沙哑,但充满男子气概的声音说道:“带那两个小娃娃上楼,你们的祖父要见他们。”

    “……”还在费心想代号的乔碧和乔紫目瞪口呆。

    “情报更新,”周瑜念道:“这位‘乔锋大人’并非是运气好,而是在‘无视人质安全追捕’的过程中得到了某位异族女子的救援,而且她的名字多半与色彩有关。”

    更进一步的话,他断绝关系之举,只怕也不是单方面的,曾任司徒的桥玄大人肯定不会接受一个异族儿媳,不过这话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周瑜如此想道。

    “啊哈哈……”小乔似乎带着点恼火的情绪说道:“母亲没有汉名,她的名字在突厥语中是赤或红的意思,而父亲总是叫她——”

    “阿朱。”大乔接道。

第五百六十三章 孙坚传(十)

    ——公元184年——

    桥玄隐居之所的格局,与之前这“院落”尚未出现前那片“空地”的预想规划完全一致。

    山间小溪流淌而入,汇聚成一洼小池塘后又从更低的缺口处潺潺而出,而那栋小楼就建在池塘之畔,那池塘较窄之处,周瑜原本以为会搭建桥梁的位置却只是填了几块平稳而巨大的踏脚石,就算以小乔的活泼好动也不会意外掉下去。

    踏脚石不远,便是之前那株树木砸破院门时大小乔姐妹所坐的位置,那里有一批并未刻意摆放整齐的石桌石凳,此时上面还摆着几支扇面素净的绸扇以及几张线条简单的花鸟图案。

    与这批石桌石凳相对的另外一侧,却并非孙策猜测的猪圈或鸡窝而是马厩,里面正圈着两匹棕色驮马和一匹矫健的黑马。

    正对着院门的位置两人看不太清,但似乎是一小块田地,远远望去一片绿色,无从判断到底是花还是农作物。

    略略打量了一番格局之后,孙策和周瑜便跟着乔家姐妹与那位乔锋大人一起走入了双层小楼。

    小楼之内的风格,与院中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如果事先不知情的话,只看桌椅摆设与房屋格局,说不定会认为这是一处普通的农家。

    “父亲正在楼上书房等待,两位自去即可,”乔锋看起来没有带路的意思,进屋后只是向孙策和周瑜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向内室走去。

    大小乔望着父亲的背影,面色都有些黯然,但孙策和周瑜只是刚刚与这家人相识,并没有立场去调解他们的家庭矛盾。

    “嗯……你说你们的母亲叫阿朱?”孙策尝试转移话题:“听起来像是‘阿碧’‘阿紫’的姐姐嘛,哈哈哈……”

    大乔和小乔齐齐转头看来,眼中原本的略微黯然已经尽数变成了嗔意。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周瑜低声说着,并肘击了孙策一记,然后稍稍抬高了声音:“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把颜色排一下辈分,毫无疑问,从‘青色’开始就是下一代了。”

    “有,有这说法?”孙策捂着肋部问道。

    “我现编的。”周瑜面无表情地应道。

    “噗……咳咳!”小乔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察觉不对后连忙拉下嘴角,继续做出“我很生气”的表情。

    “唉……”如此一来,大乔也无法维持原本的态度了,她无奈地稍稍放缓了表情,然后道:“祖父是个严肃的人,私底下如何他不管,但当着他的面嬉闹是会被责骂的,两位公子好自为之。”

    很显然,大乔一定时常照顾那位桥玄大人才会变成如此性格,至于小乔,排除掉刚刚那个十分有威严的乔锋大人,她会变成这样是受谁的影响已经呼之欲出了……周瑜一边点头一边想道。

    ————

    桥玄是一位身型消瘦、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人,孙策和周瑜在大小乔的带领下走进二楼书房时,他正坐在书桌后翻阅着几卷竹简。

    “小子见过桥老。”为防止孙策说出什么不靠谱的称呼,周瑜当先拱手道。

    对于辞官或告老的前任官员,应当以其曾任的最高职位称呼,比如“桥司徒”,晚辈或为了表达敬重的同辈,可以以字称呼为“公祖大人”。

    但此时却不同,且不说他们两个与桥玄的辈分差的有些远,单看桥玄拒绝了诸多征募和劝进,也不适合这个称呼。

    最终,周瑜选择了一个小辈见长辈的常规叫法。

    “嗯,”桥玄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而后问道:“此地是徐州,还是青州?”

    是通过遥遥看到的景色做出的判断吗?,不,或许还有风向以及树木的种类等等……

    “此地为徐州下邳,”周瑜道:“家父乃下邳县丞周异,若桥老有所吩咐,小子可代为转告。”

    “我爹是下邳县令孙坚。”孙策跟着应道。

    没人问你!周瑜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哦,‘江东之虎’,”桥玄收起书卷,仔细看了看孙策:“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嘿嘿嘿~”孙策挠头。

    “这或许便是天意,”桥玄叹道:“老夫正想离开洛阳,这‘隐者之馆’便自行移走,遇到的第一批人就是能够遮掩老夫行迹的当地属官之子。”

    “哦!”孙策反应极快地应道:“我回去之后就请父亲遮掩老乔你来到这里的痕迹——嘶!”

    大乔收回踩住孙策脚面的小靴子,道:“是‘桥老’。”

    “呵呵,无妨,孩童还是活泼些好。”桥玄摆手道。

    “……当真活泼了爷爷又要教训人……”小乔在后面用极低的声音抱怨了一句,只有被她当作挡箭牌的周瑜能依稀听清。

    那是因为你让桥老想到了他不喜欢的儿媳……周瑜虽然如此想,但并未将话出口,只是稍稍挺直了脊背。

    “其实,即使不遮掩痕迹,洛阳那些人也不会有心思来寻老夫矣,”桥玄道:“无风无雨,苍天如晦,新星直上,如日中天。此景一出,即便是毫无机会的县乡之侯都心有所动,更何况那些原本就野心勃勃之辈?”

    “听不懂。”孙策继续挠头。

    周瑜虽然听懂了,但以他的身份却无法在桥玄面前对此事妄加评论,于是也装作不懂的样子。

    “呵呵,你们不必懂,只需回去告知你们的父亲老夫在此,以及——”桥玄道:“洛阳将有大变,无事切勿进京。”

    “哦,这句懂了。”孙策点头应道。

    “呵呵,”桥玄从书桌后起身,绕到四个孩童身前:“其实,老夫原本已预感到大限将近,才会提前辞官隐居,以免令亲眷弟子在毫无庇护的情况下身处洛阳的风暴中心,不过,经此一事,老夫感觉自己还能再战十……年?”

    说到最后一句时,桥玄原本稳健的右脚突兀地一软,整个人向地板上摔去,离他最近的大乔惊呼一声冲过去伸臂想扶,但以她小女孩的力气显然做不到这点,甚至连她自己都要一起被带倒。

    “嘿!”孙策上前,一手搀住歪倒的桥玄,另一手揽住因为使差了力即将平地摔的大乔,整个人稳如磐石,口中叫到:“小心点啊,老乔。”

    “祖父!阿姐!”离得最远的小乔这才赶到桥玄身旁,帮忙一起把老人扶着坐下:“怎么会忽然绊倒的?地板翘了吗?早说该换一套新的来着……”

    “嗯……”桥玄坐在椅子上尝试移动右脚,但发现自膝盖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而且没有任何变得更严重或者能够恢复的迹象,于是苦笑着摇头:“这大概真的是‘天意’。”

    “不不,可能只是老了吧。”根本没使什么力气的孙策随口应道。

    早知孙策不需要帮忙的周瑜抬手扶额,他气人都是故意的,但孙策却是无意以及不经意的。

    “你!”大乔似乎想出言驳斥,但却发现她自己还扯着孙策的手臂没松,慌忙甩开手之后,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了下去:“快点闭嘴……”

    “呵呵呵……”桥玄看了看孙策和大乔:“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

    徐州城,军营。

    一次事先没有准备的“大练”结束了。

    虽然输的人是臧霸,但所有隶属于徐州的文武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简单来说,除了糜竺这样只负责供货的,其他军营相关事宜,无论是调度、分配、训练、任还是赏罚,全都暴露了大问题。

    举个例子,因为旗帜调配错误,理应分属于臧霸和孙坚的两支队伍共同作战了许久,直到传令兵传来截然相反的命令之后,先一步发现问题的那支队伍转手就把“同袍”给灭了。

    那些认为自己并非靠讨好朱并升职,也十分尽忠职守,故此十分自信来应征的,此时基本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是朱儁带着调笑之意对臧霸说出那句“天亡将军,非战之罪也”后。

    “不,”臧霸反而比较坦然:“在双方都处于不利境地时,文台大人仍能获胜,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属下……心服口服。”

    “让原本‘同属于一军’的部队互相战斗确实很容易出问题,但并非不能弥补,”朱儁道:“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出战的时机’还不到,所以可以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克服’这点,我希望在真正的战斗中,类似于这种‘无法对自己人动手’的问题不会再发生——能不能办到?!”

    “能!”一群正懊恼于自己的失误,根本没仔细听朱儁在说什么的将领们纷纷大声应道。

    “……”费力克服了诸多困难,最终获胜并得到了先锋之职,因此没有值得自责之事的孙坚完全听懂了朱儁那“打算对付原本的自己人”这言下之意。

    “少主,作为先锋,只要此事开始,您便无法再脱身事外,若不愿屈居人下,我等自会全力护送少主离开。”程普在旁悄声说道。

    “不,也有可能是奉旨勤王。”孙坚道。

    “……您开心就好。”

第五百六十四章 刘备传(十六)

    ——公元185年——

    光和四年,胆大妄为,试图行刺皇帝近臣的太平道在灵帝的缉捕旨意下分崩离析,只有其发源地地冀州尚有些许残余,灵帝甚慰,下旨将各地有功之臣尽数升官。

    然而,缉捕过程中有百兽奔腾、冰雹地陷、地震海啸、天狗吞日、流星倒转等诸多不详,征西将军皇甫嵩上书,称此乃妇寺(后宫或宦官)干政之故,请灵帝收敛权力。

    灵帝于西园赏玩财货并服“仙丹”时见此疏奏,深以为然,遂将收敛皇权之事交付张让处理。

    张让同曹节、蹇硕等常侍商议后,罗织罪名将皇甫嵩革职,使其掌军之权还于皇帝。

    一时间,朝野皆知灵帝之命必通过十常侍之手发布,尽皆齿冷,又因蔡邕、卢植等重臣辞官,除朝会时,再无人肯上书陈词。

    灵帝虽略有疑惑,但被十常侍告知此乃“天下太平”之故后,便放心地继续玩乐了。

    ————

    卢植顺利回到幽州后,无论是刘虞还是公孙家族都如获至宝,不但亲自陪同他前往各地参观,还摆出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就差直说要把幽州刺史拱手相让了。

    由于他本身本身就是幽州涿郡人,入朝为官后随着其各种事迹传播,在幽州的名头也越发响亮,如今可以算是衣锦还乡。

    更何况,他以文士之身最终坐到了“大司马”之位,只差一步便是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而现在坐在“大将军”位置上的那人是什么货色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所以把卢植称为“天下第一将”也毫不突兀。

    对于常年与乌桓异族作战的幽州边军来说,卢植扫平山越、南蛮、匈奴、突厥诸多异族入侵的功绩简直不能更亲切。

    所以,卢植在幽州会如此受欢迎也毫不出奇,不过由于年事已高,终归不太可能亲身上阵,大家争抢一番之后,多半会在某个有着庞大军营的城市里——比如邺城或者南皮——荣养,把他的经验传授给更多更年轻的将领。

    至于接老师回来的功臣刘备,则被远远丢开一边“和公孙瓒玩”去了。

    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毕竟广阳郡只有良乡县和蓟县两个小县城,对刘虞和公孙家族的那些大人物来说,治理起来跟玩耍没什么区别。

    幽州、广阳郡守府。

    刘备正坐在桌案后处理公文。

    “玄德,听说‘江左梅林’死了,真的假的?”公孙瓒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

    “伯圭兄,我还以为你不是会随便听信传闻的那种人。”刘备没好气的应道。

    “只是略感好奇,毕竟整个司隶的天都黑了,那些人也传的有鼻子有眼。”公孙瓒笑道。

    “你也说了是传言。”刘备叹了口气道。

    由于当时撤离洛阳时比较早,卢植也没有太多的行李和家眷,故而“天狗食日、流星倒转”发生之时他已经离开了司隶,并没有亲见。

    经过事后对那些亲历者的询问,刘备很容易地便推论出了当时的情形:

    “剑圣”终于发现了那“万年公主”才是破洛阳之局的关键,匆匆忙忙赶来想要把她捉回去,并使出了与当初划下那道“天之痕”时类似的招数。

    或许他本身只是在用这招赶路,并自信能控制住其威力不殃及旁人,但毕竟那招式本身的杀伤力摆在那里,令一向着力于不让任何人死于意外,名讳不知是“梅林”还是“林好”的“菩萨”不得不出手将之拦截。

    或许梅林的出现对剑圣来说只是个意外,但既然恰逢其会,曾在她手上吃过亏的剑圣自然不介意一雪前耻,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使出了酝酿已久的一招。

    显然,“剑圣”对当初那个令他无功而返的“招式”已然研究许久,新的剑招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那“花园”。

    之后的事,便是“流星倒转”。

    那些旁观者一个个信誓旦旦地声称,“江左梅林”被那招重伤濒死,使出以命搏命的招式才堪堪打断了剑圣的佩剑,令其不得不暂时撤退,随后随着一蓬金光散落而消失,已然香消玉殒。

    对此,刘备只想说,这些人如此乱传还没有被打死,只是因为“菩萨”不愿意杀人而已。

    真正和“梅林”有过接触的人,受到过她恩惠的人,甚至把她视为敌人和对手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传闻,传的最开心的就是那些事不关己的家伙,而这些人就算死上一百遍,“梅林”都不会死……果然应该把他们捉来安置灾民吗?

    提到灾民,其他州的灾民具体是如何产生的,刘备不太清楚,但在幽州这边,随着每年冬天降雪,幽州北方都会有许多遭遇雪灾的灾民不得不南迁。

    另外,趁刘虞对付太平道时悍然入寇偷袭他的乌桓异族,一路上也制造了不少“灾民”,不知是他们太招摇还是村民们足够幸运,负责救援的官军将那些劫掠和摧毁村落的异族赶走之后,就会有许多原住民们从山上或者林间跑出来,真正因此被杀的人少之又少,但已经失去了家园的他们也不得不向其他地方迁徙。

    除此“天灾”、“人祸”之外,还有不少随着太平道被取缔而没了营生,又不愿或无力赶往冀州钜鹿的“流民”,也在刘备“吸纳”和“安置”的范围之内。

    对于刘备这种自找麻烦的行为,刘虞和公孙家族并不在意,毕竟广阳郡只起到一个分隔东西幽州的作用,而且地广人稀,如果刘备能因此为那两个县增添出一些下属的乡或者村,无论对于幽州税收还是双方的名声都很有好处。

    因此,在刘备多方收容难民时,那些正忙于讨好卢植的大人物还不忘对他提供一些相当有分量的援助——除了人手。

    ————

    “伯圭兄如果很闲,不如回去照顾嫂嫂,”刘备收回思绪,看看一副想要寻根究底模样的公孙瓒:“或者想想未来孩儿的名字。”

    当刘备接卢植返回幽州时,刘凌已是怀有数月身孕——果然,当初前往洛阳时,把公孙瓒单独留下是正确的确定,不然以他们夫妻两个全都一言不合上马打架的阵势,公孙老太爷不知何时才能抱上重孙。

    “取过了,单名一个‘续’字,”公孙瓒得意道:“我觉得挺不错。”

    “续?”刘备略显疑惑地念道。

    续和瓒不太搭调,而且寓意也成问题,比如断续、继续……等等?

    刘备回想起张飞那张黑乎乎的脸,这位令人无语的义弟,一边把刘凌完全当兄弟,一边却对夏侯姬摆出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简直要让知道内情的人尴尬而死。

    也许,这位远房堂妹是想通过这个未出世的孩儿的名字表达,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张飞的想法,打算和公孙瓒继“续”下去?这样的话……

    “嗯,确实不错。”刘备看看全无所觉的公孙瓒,点头表示赞同。

    这件事中的三方有两个全然不知,自己这个旁观者却一直在瞎操心,刘备默默想道,到底是图个什么……

    “对吧~话说回来,怎么没见玄德你的两个义弟?”公孙瓒转脸望了望郡守府中的情形,道:“他们竟然留你自己在这里处理公务——啊,宪和,我不是说你没干活。”

    “呵呵,无妨。”一直在旁默默处理公务的简雍抬头微笑着应了一声,继续批示桌案上各地汇总来的“陈情”。

    实际上,刘备现在正在处理的是他自己因为需要安置灾民而“多出来”的公务,简雍正在批示的,才是广阳郡“正常”的公文。

    “云长还好,让翼德帮忙处理政事?伯圭兄你大约是在说笑,”刘备摇摇头:“广阳各处安置流民的村落皆是草创,数项防御和治安措施还不够完备,近来有不少山贼强盗打他们的主意,亦有虎豹豺狼侵袭,我前几日特意吩咐二弟三弟以反方向环绕各郡县巡视一番,想必很快会返回。”

    “说笑的是你啊,玄德,”公孙瓒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让云长去巡视便罢了,让那个走到哪烧到哪的小娃娃去巡视?”

    “……”刘备呆了一下,转脸看向简雍。

    “玄德可以放心,”简雍指指桌上的书卷:“近两天送来的‘陈情’中没有加急或者哪个村落被烧掉的报告。”

    那岂不是“正在”或“正要”发生吗?!

    刘备噌地起身,除掉官帽,系紧大氅,提起桌旁的黑白双剑:“伯圭兄!借你骑来的白马一用!”

    “就在府衙马厩里……”公孙瓒眼见刘备三步并作两步已踏出门外,连忙高喊道:“玄德你要不要考虑换一匹?我为了不让老家兄弟们骑,特意给它起名叫‘的卢’了!”

    “只要跑得够快——”刘备大约是听到了,但脚下不停,只听到声音飞快远去,余下袅袅回音。

    “——妨主就追不上他?”公孙瓒一脸迷惑地接道。

    “……”本想说什么的简雍默默地闭上了嘴。

第五百六十五章 刘备传(十七)

    ——公元185年——

    涿郡、范阳。

    “喂!你们为什么往南走?我大哥在广阳已经规划好安置之所了!”

    身穿黑甲,肩批墨大氅的张飞正骑着他的大黑马在官道旁来回奔走,大声呼喝——当然,稍稍压到了不会触发“无双”的程度。

    正在被他质问的那些拖家带口,背着大小行李,或徒步、或乘车的百姓们却既不回话,也不停步,只是默默地继续向南而行。

    “哼,他们只是在畏惧,”侧坐在张飞身后,一手抱兔子一手扯着张飞披风的夏侯姬应道:“畏惧那不知何时便会突兀降临的死亡与毁灭。”

    “呃……那些北方异族?可他们已经被打跑了啊。”张飞疑惑道。

    “死神绝不会放过从指缝中滑落的砂砾,在那侥幸逃过一死的灵魂欢呼庆祝之时,燃烧着黑炎的镰刀已经不期而至。”夏侯姬一边说,一边还摆出手持什么武器的姿态挥舞了两下兔子。

    由于她的话太过奇怪,官道上的队伍中有几个孩童悄悄抬头望来,但下一刻就被自家长辈给按了回去。

    “哦……那些异族行刺不成肯定还会再来是吗?”张飞全无障碍地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这些人为免像池塘中的鱼那样被城门的火烧死,才会提前逃离幽州,前往尚且十分安稳的冀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些逃难的百姓基本都是做此想法。

    毕竟,那些异族仅仅是想要行刺刘虞一人,便沿途毁掉了几十个村落和乡镇,此时虽然被击退,但时不时便有残党从山林间跳出来,且不论他们究竟是真的还是假冒,“涿郡不安定”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此后,刺史大人十分干脆地放弃了涿郡,并将郡治迁往广阳,而后尝试收容四散的难民在郡中安置,但这样一来和涿郡的情形有什么区别?他的位置甚至更加接近北境了,异族刺客前来行刺,并顺手破坏村落的行为当然更难阻止。

    所以,在这些向南流亡的百姓看来,无论那位刘备大人多么爱民如子,广阳的条件多么优渥,只要他无法彻底地,从源头上解决乌桓刺客这件事,就绝对不值得前往依托庇护。

    “唔……这可难办了。”张飞花了些时间理清了这个思路,于是不再大声呼喝,转而开始挠头:“就算把他们捆起来送去广阳,我现在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啊。”

    近处听到了这句话的百姓们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中有不少是涿郡本地人,这位张家公子能不能把这件荒唐事做出来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呵呵呵……如果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么现在你要做的,便是扼住命运的喉咙。”夏侯姬掐住兔子布偶的脖子开始摇晃,但没两下便停了:“哦,你不是‘命运’吗?那算了。”

    “嗯?在‘咽喉要道’堵截吗?虽然是个好办法,但左近全是平原,并没有峡谷……”张飞顿了顿,忽然惊喜:“啊哈!我记得这条路官道的必经之路上有座桥!驾!”

    “张将军三思——”由于这次的计划可行性太高,几个脑筋转得快的百姓尝试出言阻止,但那大黑马已经载着张飞和夏侯姬一起绝尘跑没了影。

    ————

    所谓“阳”,便是“山之南”,“水之北”,范阳本身因在“范水之北”而得名,那架在“范水”之上,勉强可令马车通行的“范阳桥”,既是范阳县南侧的边界,也是幽州与冀州的分界线。

    虽然它平日里人马来往并不多,但完全无法通行仍然引起了桥北侧的大规模拥堵。

    至于无法通行的原因,则是一名如铁塔般的黑汉,他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只要有人敢接近桥头,便大喝一声将来人吓得转身就跑,即使是推选出最胆大的人去和他谈条件,在那吼声中也是铩羽而归。

    很显然,张飞就是要以完全不讲道理的手段阻止人过桥,至于他们要不要回幽州,去广阳,或者干脆绕路,他是完全不管的。

    “燕人张翼德在此!”

    “回头吧!迎接你们那不可阻挡的命运!”

    张飞身旁,夏侯姬也跟着凑热闹,在旁人听来这根本是黑熊和百灵鸟的合唱,令场面显得越发怪异。

    最终,那些流民在发现确实没有办法通过后,开始原地休息,毕竟横跨两州这件事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即使在这里耽误半天也不打紧,但张飞总要吃饭睡觉,到时候趁机通过即可。

    看到那些流民开始吃干粮之后,张飞也想到了这点,但总不能在离开前把这座桥拆了,那样的话不但给真正需要过河的人添麻烦,大哥也会教训他的。

    “哦~在下听说有山贼在范阳桥上拦路抢劫,还以为是怎样一个不华丽的丑角~不料,竟是一个如此精壮的大汉~”一个古怪的,似男非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把张飞吓得一激灵,飞快转身,连蛇矛都抄了起来。

    但见,大路上行来形貌不同的两人。

    一人身材中等,穿白色劲装,披纯白大氅,兜帽遮脸看不清面目,整个人沉默不语,但透出隐隐的“锋利”之感。

    讲话之人身形高挑,身穿红蓝相间,款式奇怪的束身皮装,领口、袖口与脚踝均有奇异的花边,双手各执一柄银光闪闪,形状如“爪”的奇门兵刃。

    与那似男非女的声音相配的,是他同样雌雄莫辨的容貌,集俊俏、妩媚、英武、柔美于一体,并且缘由不明地在双眼下方各画上了“星星”和“泪滴”的图案,再搭配脑后长长的古怪马尾,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绝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气息。

    “呵呵呵~”那古怪男子在桥头站定,一甩马尾,向张飞笑道:“在下想要过桥,能否请这位壮士让路呢?”

    “哼,若俺不让,你待如何?”张飞已经从初见的震惊恢复了过来,朝他比划了一下手中蛇矛。

    “那么,在下就只能,强行——”高挑男子话音未落,脚下一点,擎着手中双爪直直地冲向张飞:“——通过!”

    “离我夫君远点!”在那之前,夏侯姬已经挥舞着兔子在他面前喷出了一道漆黑的锥形火焰,硬生生将他的前冲之势挡下。

    “这里可不适合小孩子玩耍。”明明远远跟在后面的兜帽男子不知怎么便出现在了夏侯姬身后,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念道,看他双手的姿势似乎打算将夏侯姬劫持带走。

    “别碰我娘子!”张飞怒喝一声,原本应对高挑男子突袭的蛇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倒转,后发先至轰中了兜帽男子的腹部。

    铮!叮!

    高挑美艳男子在被火烧到之前以双爪在桥板上借力,将自己弹回了桥头,而兜帽男子宛如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身侧,但双袖中微微露出,仍在不断颤抖的短刃证明了他接下之前那招绝不轻松。

    哗!见双方真的打了起来,桥那边的流民转眼便退出了数百步之远,在一个安全——自以为——的距离开始看戏。

    “夫君?娘子?”兜帽男子没有露出面孔,但仅从声音也能听出诧异之感,他来回打量着张飞和夏侯姬,肩膀稍微垮了下去:“我以为世上的怪人有你一个已经算多了,儁乂。”

    “哦呵呵呵~那是你见识浅薄啊,进奂。”被叫做儁乂的俊美男子笑了起来,双手利爪交叠:“既已见识过他们的厉害,就别想着投机了,同在下一起华丽的起舞吧!”

    ————

    广阳郡、方亭县

    此县只是初创,不止没有县城、连治下各村落的房屋和农田皆是全新的,为了鼓励定居者发展城镇,刘备按成年人的数目给他们发放了生产和生活物资,这些物资单一来看不算太多,但如果有一整个家族搬迁至此,将族人所有物资聚集在仓库里,称它为“宝库”亦不为过。

    此时,居于此地的方姓族人们躲在自己简陋的房舍中,神情古怪地看着村落正中进行的一场“决斗”。

    立于东侧者,乃是一绿袍绿甲、手持水色长刀的大汉,他眉似卧蚕,面如重枣,颌下三缕长髯,神情冷酷。

    立于西侧者,却是差异颇大的两名勇士,一高一矮、一瘦一壮一、一人持刀披甲,一人提斧赤膊。

    “你们两人,一起上罢,”关羽淡淡说道:“单打独斗,你二人皆非我一合之敌。”

    “我俩原本便打算一起上,”高瘦者无视了那“一合之敌”哼道:“此却非以多欺少,我们‘颜良文丑’兄弟一向共进退,对付一人是两人,对付一百人亦是两人,河北绿林谁不认识——”

    “关某便不认识。”关羽打断道。

    “今日便让你这红脸汉认识认识!”矮壮者挥斧突前便砍,而高瘦者原本还想说什么,在矮壮者冲锋之时也不由得以一种非常适合配合的姿态扑了出去。

    “来得好!”关羽后撤一步,水色长刀上泛起奇异的青光,“今日便用你们试试这【青龙偃月】威力如何!”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三国史(六)

    关于“江左梅林”被“剑圣”击杀这件事,在民间传播的过程中衍生出了不少奇怪的版本。

    比较接近真相的说法是,“梅林”是对大汉的威胁,她和太平道有不浅的联系,连行刺宦官之事也是她策划的,最终,她在洛阳周边偷偷实施阴谋时,“护国剑圣”悍然出手将其抹杀。

    嗯……前一半竟然完全正确呢。

    至于“阴谋”……悄悄为京城所有寿终正寝的老人延寿八年,并残忍地留给他们一身影响行动的痼疾,然后让他们在寿命将近的一个月前获得准确提示,确实是某种邪恶的阴谋呢。

    不过,由于我这些年口碑经营得不错,所以这种毫无根据抹黑我的传闻受众并不多,还出现了完全相反的另一条传闻:

    曾任司徒的大儒蔡邕,因不满十常侍把持朝政愤然辞官,但他掌握着某些十常侍的把柄一旦离京就会爆发,于是身为朝廷鹰犬的王越便打算杀人灭口顺便毁灭证据,适逢其会的“梅林”全力阻止了他的行为,虽然使其不得不撤退,但本人却因伤重不治而牺牲——这里还特别指出,是“符水”也救不了的重伤。

    这种黑十常侍顺便抹黑王越的说法听起来就不像真的,怀疑的人也不少。

    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王越怀疑蔡邕用那六十三车书卷偷偷从洛阳带走了行刺的钦犯,但因为没有证据而无法搜查,“剑圣”决定干脆摧毁所有的书车——你看他连天都打黑了。

    而认为知识是无价之宝的“梅林”以生命保护了那些书卷,失手杀人的王越悻悻离去,死去的“梅林”化为金色星辰,升上天空后变成了“文曲星”——保护知识和书卷嘛。

    说得好有道理,如果“死”的不是自己,我大概已经信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梅林从“现世”被强行移动至“山河社稷图”时,外在表现就是变成一蓬金粉四散消失。

    传成这个样子,我完全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跳出去说“我又回来啦”,至少也得搞一个像模像样的“复活”仪式才行。

    【这就叫‘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我感觉你完全搞错了这句话的用法。”我一边吐槽蠢系统一边在涿郡附近那医馆模样的“仁慈者之馆”里看张飞和夏侯姬大战张颌高览,关羽单挑颜良文丑。

    张颌、高览、颜良、文丑,号称河北四庭柱,在历史上,他们全都先属韩馥,再投袁绍,又降曹操——如果颜良文丑没被关二哥斩了的话。

    这种标准的“三姓家奴”行为,却没有像吕布那样引起非议,许多人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这点,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不单单是因为他们的主公并非义父。

    细究起来就可以发现,他们先后投降的人,皆是切实占领了河北,即冀州以北,幽州以南这一范围的君主,他们作为河北本地人,听命于占领者这一点,虽然有些狡猾,但并没有任何错误。

    至于现在河北的局势……南边是成了国中之国的巨鹿太平道,北边是正在收敛流民打算做一番事业的刘备,他们为什么会北上,原因显而易见。

    当然,如果刘备像历史上一样被曹老板打跑,他们四个也没阵亡的话,毫无疑问也是会当场投降的。

    不过,历史上的张郃可不是玩爪子的女装大佬,高览也不是穿得跟阿萨辛一样的刺客,颜良和文丑如果关系好到跟亲兄弟一样,也不会被关羽逐个击破。

    他们的无双分别是:

    【华丽:使用不够优美华丽的招式时,必然失败。】

    【暗步:瞬间出现在目标背后,之后可选择留在移动后的位置,或者返回原处。】

    【双雄:进入战斗时若两人相距不远,在其中一人发动攻击后,另一人将自动进行配合。】

    “嗯……这种‘两人共用一个无双’的情况就算了,张郃的无双很值得吐槽啊,足够优美华丽的标准是什么?”

    【大致上……地趟刀,驴打滚,都在禁止范围】

    很显然,这就是理解错了无双特性的结果,大概这个张郃以前打架总输,意外穿过一次女装之后无往而不利,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现在这个模样大概是他多番尝试之后的最佳外表。

    嗯……说起来这个“华丽”的标准是谁在判定来着?

    “蠢系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蠢系统。”思考一秒之后,我果断甩锅。

    【芙?】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芙呜?!】

    我正准备趁蠢系统没反应过来时把锅扣稳,却见两个战场各现异象,关羽那边有一条翠绿青龙冲天而起,张飞这边则有耀眼赤星从天而降。

    【提示:张飞领悟‘破军九击’,关羽领悟‘春秋八法’】

    听名字似乎是非常厉害的“招式”啊。

    原本来说,张飞一边要保护夏侯姬一边不能让张郃高览过桥,比较长的蛇矛在面对身法灵活,一击即退的两名刺客型人物时有点施展不开。

    关羽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可以“秒掉”颜良或文丑,但在对方两人的精妙配合下却做不到这一点,又因为要避免波及周围的民居而刻意收敛了力道,也无法轻易取胜。

    但是,在这“异变”发生之后,张飞的蛇矛宛如活了过来,如闪电般叮叮叮几下就引得张郃高览破绽百出,不得不放弃游斗和他拼起力气来,至于关羽那边,则以一记“升龙”直接将颜良文丑吹飞撞墙。

    “哼,看来是老天不让我们去投刘玄德了,兀那黑汉,我们后会有期!”

    “可恶,你这红脸汉子空有一身好武艺,竟做出劫掠村落的愚行,定然会遭报应的!”

    分别位于幽州两地的河北四庭柱,宛如约好了一般同时丢下狠话准备撤退。

    “二位请留步!”“且慢!”

    不同的画面中,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很显然,无论是关羽还是张飞,都不会对不久前还是对手的人说“请”,说出这句话的,乃是一名骑着白马、黑衣黑氅的青年,他从范阳桥以北的方向赶来,但因为那批吃瓜群众拦阻,完全无法通行,最后一夹马腹,硬生生地连人带马一起从那些百姓的头顶跳了过来。

    “二位将军,请留步。”刘备气喘吁吁地赶到桥上,对张郃与高览说道。

    “哼!没错!”张飞挥舞着蛇矛:“得罪了俺老张还想走!?”

    “得罪了夫君还想走?!”夏侯姬跟着叫道。

    “……”眼见张郃高览又摆出战斗姿态,刘备十分无语地走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走了夏侯姬的兔子并丢给张飞:“看好你的娘子。”

    “嘿嘿,好。”张飞接过兔子,开始傻笑挠头,而没了兔子的夏侯姬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被桥北那一群流民吓了一跳,刷地躲在了张飞身后。

    “备行止有差,令百姓无法相信而南下,十分惭愧,”刘备道:“两位将军武艺如此高强,若有北上之意,或许能为他们添些信心,安居乐业,备在此谢过。”

    “不敢当将军之称,我等也只是游历在外的河北散人而已,因听闻幽州遭乌桓入寇,担心乡亲才自冀州返回,即使没有刘广阳请托,此亦是分内之事。”高览应道。

    瞧,连刘备任广阳郡守都知道,投奔之意昭然若揭啊。

    刘备自然是装没听懂,和他们又讲了两句场面话,稍稍批评了一下张飞堵桥的行为后,便带着他们让开了道路。

    这番作为有立竿见影之效——那些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百姓有一小半原路返回了。

    至于关羽那边,则变成了某种情景喜剧。

    一个原本躲在宝物库里面的村长,也是方家族长的老人跑了出来,告诉他们这是一场误会。

    在关羽巡视至此前,颜良和文丑刚刚击退了一批袭击村落的山贼,因为他们的动作比较大,把村中弄得满目疮痍,最后十分不好意思地表示愿意赔偿,而村长则表示不但不需赔偿,还要为他们救援村子的行为给予报酬。

    他们两个和村长在宝物库门口推推搡搡,而周围村民各自在屋子里看热闹,这行为在巡视至此的关羽看来,就是两名恶徒在威胁村长,各村民敢怒不敢言,于是一招【塞下秋风】就斩了过去。

    接下来,不屑于问和不屑于解释的两批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打了起来。

    “哼……看来是关某误会了,”关羽道:“你们两个虽然本身实力不济,但合击之术却是不错,不然早已被某制服,问出实情了。”

    “哼……我们兄弟还有成长的可能,无论如何,两人总比一人强。”颜良哼道。

    “若非你最后那招古怪,我们兄弟可没那么容易落败。”文丑亦道。

    “不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二位的品性值得赞赏,”关羽道:“那么,你们是否愿意随某协助兄长治理着广阳郡?”

    夭寿啦,小弟开始收小弟啦。

第五百六十七章 曹操传(二十三)

    ——公元186年——

    青州,北海。

    曹操正同儿子曹昂一起乘马车赶回济南,后面还有另一辆车,上面坐的则是蔡家姐妹。

    自己这辆车的车夫是典韦,原本许褚想替姐妹俩驾车,但被蔡琬坚决拒绝,只得跟在车后面跑,想想也是,他往那里一坐,大概比马车本身还重了……

    曹操收回目光,继续思考着青州整体局势。

    “江左梅林”被“剑圣”所杀的说法,由于“被杀者”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曾再次出现,已经变得相当具有可信度。

    即使在青州,偶尔也会有既不肯前往钜鹿投奔张婕,也不甘于回归平凡的太平道余党冒出来,宣称自己是“梅林”的弟子,要继承老师的遗志什么的。

    一开始,曹操还饶有兴趣地请这些人来谈谈,但这帮纯粹只是想借名诈骗的家伙怎么能说出所以然来?只是以“梅林”的成名时间和行事风格擅加推断,说她是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妇人”。

    被气笑了几次之后,曹操颁下刺史令,但凡在青州境内见到这种人,就直接捉起来送去开垦荒地或者为新城修城墙。

    哦,是的,当然,曹操如今的官职是【青州刺史】了,这个升官的命令突如其来,甚至连成惯例的“献金”都没有要,大约是因为“那一剑”太过无理,而曹操已经在实质上完全掌控了青州,再加上让一位公主呆在一个侯国中实在不成样子,所以朝廷干脆给了他一个不需要花费什么的“名正言顺”,对此,济南国国主乐见其成。

    曹操猜测,这很可能是由于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身为“天子之剑”的“剑圣”无法离开洛阳,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怀柔之策,其证据就是,那种明显由皇帝发出,看起来很像模像样,但本质仍是捞钱的命令已经逐渐减少了,大部分都是在对各州刺史以及强大郡国的安抚,以及少数暂时看不出什么效果的升降和调动。

    除此之外,当日剑圣的“那一剑”还造成了一些不太妙的影响。

    比如,那些传言除了对王越和梅林之间的战斗妄加揣测外,还为蔡邕的车队被攻击之事想出了各种理由,其中有一条就说,拐走公主是曹刺史打算反叛,未免被朝廷秋后算账所以顺带接走了父亲和老师全家,当时曹操就乔装打扮藏在现场云云。

    这条传闻让曹操差点就下令彻查当日的同行者,不过“替身”逛了一圈回来报告,说这条是一个茶馆里说书的瞎编的,之所以会传到探子耳朵里是因为那探子在旷工喝茶……

    另外一条影响就比较私密了,当日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梅林的容貌,竟然与曹操的“卞夫人”颇为相似,不过,能做出“两者相似”这个判断的人,与曹操的关系也远不到哪里去,至少是能见到卞夫人的程度,比如典韦、戏志才等。

    本来就喜欢问问题的戏志才事后问了曹操一堆互相之间毫无关联的问题,最终长舒一口气,也不解释地扬长而去。

    至于卞绫本人,很快也得知了这件事,但却毫不担心,原因无它,她的孩子,曹操的次子,曹丕出生了,和安安静静的长子曹昂不同,曹丕属于那种稍不如意就大哭的类型,卞绫忙的团团转,可没有功夫去吃“仙子”的飞醋。

    ————

    这次洛阳之行,除了负面影响外,自然也有正面影响,

    首先,由于“不畏强权”,曹操的“名声”大幅提高,在那些有志于一展抱负,但却不想去洛阳落入十常侍瓮中的寒门子弟看来,青州曹孟德这个名字已经和刘表、刘岱、刘焉、刘虞等人并列出现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其次,由于蔡邕和刘奈的加入,曹操的“价值”也获得了不小的提升,立竿见影的表现是,谯县的曹家和夏侯家又送来不少人,但他们的才能皆无法独当一面,只做偏将、裨将和主薄、从事等辅助之职。

    除此之外,颍川荀氏、弘农杨氏、洛阳许氏、陈留张氏、汝南袁氏等与曹操有过交情的高门士族也派遣使者,带来了一些轻飘飘的问候,这意思大约是“我们正在关注你,如果想要实际的支援,便做出些更大的成绩来”,至于是否有因为客观原因只能暗中关注者,则不太好判断。

    最后,则是青州本地各势力的投诚,原本的青州,济南和北海隐隐呈分庭抗礼之势,济南国国主刘康和北海郡郡守孔融互相看不顺眼,拉帮结派斗争之余完全当青州刺史不存在,待原本是济南国国相的曹操升任刺史之后,对方除了北海孔融之外全数直接转了阵营。

    对此,曹操只是带着儿子曹昂和蔡琰以私人拜访的名义去孔府转了一圈,并给他的一双儿女,孔极和孔细思送了颇合两人喜好的礼物,孔融便长叹一声,改称主公了——毕竟曹操连只有四五岁,整日不出门的小儿女的喜好都知道,想切实对付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对此,“替身”已经自夸了一路,曹昂全程望天装没看见——顺带一提,曹丕看不到“替身”,贴到他脸上也没用。

    说到替身,王越和梅林对拼一招之后,“替身”也发生了某种变化,虽然言行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眉眼间原本冷硬的线条稍稍变得柔和了一些,而且时不时在遇到需要自称的时候会迟疑那么一瞬间。

    比如他刚刚出口的这句:“哈哈哈!我们去北海的时候,本初向元嘉求婚又被拒绝了,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笑死……我了。”

    他不是想自称“朕”吧,那可很危险啊,曹操挑了挑眉:如果有合适机会的话,称一声“孤”,应该没问题。

    ————

    袁绍虽然成功地把“万年公主”刘奈从洛阳拐了出来,但数次求亲尽皆被拒。

    全青州的人都知道,这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跟袁绍离开,除了他已经不可能再嫁旁人,所以只当他们两个在闹脾气,全都在看笑话。

    只有曹操清楚,他们两人成亲的关键,其实把握在自己手里。

    只要灵帝仍然在位一天,刘奈同袁绍成亲就是“公主招驸马”,即使灵帝驾崩,继位的是刘辩或刘协其中任何一人,这情形也没有有任何改变,她的身份只是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而已。

    很明显,虽然“无双觉醒”令女子的地位极大的提高,但以婚姻来将她们定性的习俗还是没怎么变,如果她当真答应此时成亲,一个“袁夫人”的帽子就永远甩不掉了。

    只有在灵帝驾崩,皇子继位之前,曹操通过某种手段令刘奈成为“继承人”之一——即使最终未能继位也无妨——届时她与袁绍的亲事才可以被称为“女皇纳王夫”。

    所以,无论她多么中意袁绍,这种关系着接下来整个人生身份的大事的决定,也不可能因为袁绍态度诚恳,情深意切,言听计从而改变的。

    就当是给本初的磨练好了,曹操事不关己地想着,反正,他也不是会放弃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坚持得越久,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时,关系也会更好。

    至于有情人……曹操向后看了看,但由于视角受限,只能看到护卫的青州士兵,并听到某个大胖子咚咚咚的跑步声。

    那个原本总是说“喜欢阿典”的小丫头也十三岁了,不再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近来如果再问她喜欢谁,她会狡黠地来一句“喜欢孟德大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贞姬抄起强化了十三次的箜篌追杀了曹操三条街——然后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对于似妹妹似女儿的蔡琰,曹操和蔡琬并没有太过约束她,对世间不好的东西也不曾刻意隐瞒,在她有疑惑的时候皆会给与公正客观的解释。

    曹操和蔡琬相信她有足够的智慧来判断世上的一切,而他们两人则负责提供足够的武力。

    虽然她最近弄到的羊驼坐骑本身也提供了不少武力加成就是了。

    对于这位青州的小公主,各大世家在看好曹操的同时也把目光投向了她,由于年岁尚小,这些世家基本都是选出一些优秀的少年前来与曹操“议亲”,真正“定亲”还得等蔡文姬及笄。

    会找曹操的,都是比较清楚青州形式的聪明人,但仍然有搞不清状况的家族直接去找了蔡邕,试图走他的门路。

    据说有个卫家的莽撞管事,直接把他们家的小少爷带了来,还赖在蔡邕来青州后教书的地方不走,然后被回去看望老父亲的蔡文姬两脚踢飞了出去——嗯,羊驼的脚。

    强壮的管事摔得七荤八素不提,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少爷却什么事也没有,据“替身”后续跟进的调查来看,他那原本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反而变得非常健康,并声称要投笔从戎。

    曹操和“替身”自然十分清楚这是谁做的好事,但显然蔡文姬想差了,她觉得有个小哥哥在暗中保护她……

    现在如果有人问她喜欢谁,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赵云!”

第五百六十八章 曹操传(二十四)

    ——公元186年——

    青州,济南官道。

    由于曹操已经切实控制了青州全境,而且有一千人的曹家部曲和典韦、许褚随行,所以从北海返回济南的路途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进入济南境内后,蔡文姬终于不必再躲在车里,于是骑着装上几片甲胄冒充战马的羊驼在车队周围跑着玩。

    蔡琬拿妹妹没有办法,只能找机会揪住羊驼威胁了一番“敢摔到她就把你做成羊肉汤”云云,而后把马车交给跟着跑了一路,终于有点冒汗的许褚,自己钻进了曹操的车厢里。

    “看来,你已经决定遵循‘法家’之道了?”蔡琬捏着曹昂的小脸,向曹操问道。

    “放开我儿子,”曹操道:“如果你认为目前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只管说,区区一州之地,有什么问题要改也容易。”

    “【言下之意,天下这种状况,已经没得改了呗?】”“替身”在旁,盯着曹昂被捏的微红的脸颊,一副也想上手的模样。

    前有狼后有虎的曹昂只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目前,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蔡琬指指窗外一片青绿的农田:“你制定的‘青苗法’在全州推广之后,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是。”“【但是】?”曹操和“替身”分别以不同的语气问道,当然,后一句蔡琬是听不到的。

    “但是,孟德你应该知晓,先秦便是因为他们那不近人情的严苛法令才导致灭亡的。”蔡琬接道。

    “【嘿,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大汉又是怎么亡的?】”替身嘲笑道。

    大汉还没亡!曹操隐蔽地瞪了“替身”一眼。

    “呵,贞姬你是说,陈胜吴广的‘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吗?”曹操摇头:“看来学识渊博的缺点就是容易忽视细节。”

    “说人话。”贞姬摸出箜篌原木,作势要把它展开。

    在儿子面前,曹操自然不能露了怯,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除了逃亡和举事之外,他们为何没有‘按原计划继续前行戎边’?”

    “嗯?难道不是‘失期,法皆斩’吗?”蔡琬思索起相关的书籍,然而,蔡邕的藏书中或许有史书,但却不可能连前前前朝的律法书也有。

    “作为以法家之道治国的前秦,怎么可能有这等简单粗暴,毫无附属条款的法令?‘失期皆斩’乃是他们在毫无阻碍的情况下刻意耽搁的惩罚,然而按史书前文所述,其‘会天大雨’,这本身便适用于可减轻甚至免除处罚的附属条款。”曹操应道。

    “我可不曾在哪些书卷上看过这些,但听起来很有道理。”贞姬略感怀疑地说道。

    “真正导致他们不得不或逃亡或举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押送的戎卒趁着大雨逃走了四个以上,而且没有抓回的可能,这种情况下,押运的长官是要‘皆斩’或‘以职位抵罪’的,”曹操摇头:“陈胜吴广当时‘为屯长’,若要免除惩罚,职位会被降成‘黔首’,也就是平民,这是他们不可接受的,再结合前文其‘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之语,顺势举事也不足为奇。”

    “原来司马先生的书要倒着读么……”蔡琬叹了口气,收起组合箜篌:“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我去皇宫存放历史卷宗的地方亲自翻阅的哦~】”“替身”颇为自豪地应道。

    “怎么说呢?如果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某个我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的‘真理’,就算他/她再如何权威,我也是忍不住要去怀疑和求证一下的,比如——”为了防止自己朝“替身”翻白眼,曹操转头望向车窗外正在忙碌的农民和屯田兵:“——这治理天下之策。”

    ————

    济南,郡守府。

    虽然曹操升任了刺史,但仍然以济南为治所,而济南国国主刘康也完全没有找一个新国相的意思,仍然把济南的大权交给曹操,似乎打算以此来表示对他的支持。

    对此,曹操是真的敬谢不敏,现在他手下的谋士,无论怎么算都只有戏志才一个,虽然他自己和蔡琬可以帮忙,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宁愿刘康赶紧从什么地方找个国相来,只要不是太差,能分担工作就好。

    至于武将方面,夏侯兄弟训练的虎豹骑已经初有成效,张绝和他的青州兵也可以称得上精锐,率领普通士卒的李典和乐进在军中的声望也如日中天,曹纯麾下的轻骑斥候奔走于整个青州,捉拿宵小的同时也向百姓普及曹操制定的法度,而曹仁则统领全州的防御事宜。

    虽然看起来人才济济,发展得红红火火,但他们这些行为本身也产生了许多只有文职人员才能处理的工作。

    即使特意规定了底层和中层的文书、主薄、从事、长史等文吏有权自行处理一些权限范围之内的工作,但当曹操回到郡守府衙时,戏志才面前桌案上的书卷仍然堆积如山。

    “主公,你来的正巧,有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戏志才放下自己翘在另一张椅子上的脚,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转过身,向曹操说道。

    处理公文时发现的消息?曹操略想了想,问道:“好消息的话……可是‘荐贤令’又有成果了?”

    由于济南人才缺乏——特指文官,曹操原本打算发一条“求贤令”,但被戏志才阻止了,理由也很充分:这种让有大才者自认是“贤”,还得亲自上门的政令,按他以前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来的。

    但“荐贤令”则不同,针对的只是认识那位“大才”的街坊邻居,只要举荐者推荐的人确实够“贤”,那么就会给予其一定奖励,如果有谁被许多人同时举荐,那么这人便可称为“大贤”,被汇总到戏志才这里后,看情况由青州相应级别的高官前往相请。

    之所以是“又”,因为这道命令发出去不久便有了回应,请到了一个善于政事的贤人,名叫“杜几”……然后“替身”断断续续地因为这个名字笑了两个时辰。

    “这次被举荐者我却是认识,”戏志才道:“他叫徐庶,是我在颍川的一位同学,老家原本在司隶,近日因避乱,举家搬来了青州。”

    “哦?既是颍川学子,那么智慧便不必担心了,”曹操应道:“他家在何处,我这便前往拜访。”

    “嗯……坏消息是,我去找过了,他不肯应募,”戏志才摊摊手:“他家中有一老母,认为各州刺史都是‘狗皇帝’的‘狗腿子’,青州治理的好都是中低层能吏的功劳,所以不准他出仕——狗什么的,原话如此。”

    “这……”曹操有点发愣:“若是让贞姬去……”

    “【文姬还差不多,】”“替身”道:“【有儿子的老太太都喜欢和他儿子年龄相仿的小女孩。】”

    “不行!”曹操脱口而出。

    “嗯……确实不行,”以为曹操在和他讲话的戏志才应道:“一言不合的话,蔡大小姐说不定就把他们母子全绑回来了。”

    “【你不是真准备用她钓赵云吧?】”“替身”又道:“【虽然……我挺喜欢子龙的,但美人计还是太过分了点。】”

    这次曹操拒绝回应,又向戏志才问道:“我记下了,那么,另一个坏消息呢?又有哪位大贤拒绝征募?”

    “不,”戏志才翻开一份公文:“主公的父亲,曹老太公在前往谯县探亲的路上遭遇了不明身份军队的袭击——”

    呼——

    以曹操为中心,郡守府衙中的温度骤然升高,甚至令那些竹简书册发出了微微的糊味,曹操的衣摆和大氅无风自动,猎猎飞舞,而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则凭空出现了一柄赤红为底,青色点缀,造型宛如火焰的奇型长剑。

    身为始作俑者的戏志才的脸上的表情综合了“不出所料”和“竟然如此”,显得颇为怪异。

    “【这种事你竟然不第一时间报告?!】”曹操踏前一步,与已经冲到戏志才面前正张牙舞爪的“替身”同时喝道。

    “呃……这个……”戏志才还在发呆。

    不对……稍稍失态之后,曹操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如果父亲当真有事,哪怕是轻微擦伤,戏志才也绝不会是这个态度,结合他还有一个好消息没说来看,他又在玩某种把戏了。

    “哼,”随着曹操变得冷静,高温以及火焰长剑也随之消失:“说吧,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只是稍稍被吓了一跳,现在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曹操的戏志才答道:“我们很可能发现了皇帝用于自救的一招棋,如果善加利用,可以使万年公主的继位变得名正言顺。”

    “……”曹操一言不发,继续盯着戏志才。

    “另外……”戏志才感觉空气温度有点升高,于是擦了擦汗:“曹老太公被【全昆仑山最帅气且拥有最华丽招式之独目男子】所救。”

    “说人话。”

    “被夏侯惇所救。”

    “……”

第五百六十九章 孙坚传(十一)

    ——公元186年——

    兖州,泰山郡。

    孙坚正在山地间徒步逃亡。

    兖州、青州、豫州、徐州四地,由于均处于平原,出产、气候、地形等特征亦大致相同,故而时常被共同提起,称为“中原四州”。

    而这“中原四州”的“行政区划”或者说疆域,在地形图上也是彼此相邻,互相之间的边界呈一个较为扭曲怪异的“十”字,这个“十”字的四角,分别是泰山、济南、下邳和谯县。

    此“四不管”地带,自然有诸多盗匪出没,所以除非急事赶路,或者有足够的护卫随行,一般的商队和旅人是不会从这里通过的。

    基于同样的理由,小规模的部队从此处悄悄通过,避过沿途郡县,隐秘前往司隶,重新汇合后直扑洛阳的计划听起来也十分可行。

    可行才怪吧!

    丢盔卸甲,只余贴身皮甲的孙坚已跑得气喘吁吁,他现在只想把当初那个认为此计划可行的自己抽上一顿。

    不,仔细想想,其实计划本身是可行的,但被执行计划的人给搅乱了而已。

    发现“追兵”暂时消失不见,孙坚停下脚步,在一片小树林旁稍作喘息,同时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记得当时……

    “轰隆!!”

    没等他思绪发散,身旁的树林便发出炸裂般的爆响,三骑无论人马皆身着漆黑重甲的骑兵撞断沿途树木冲了出来。

    “啐,阴魂不散……”孙坚看也不看,转身便逃。

    质问这些骑兵“为什么追我”或者尝试反击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首先,他们只管沿途追捕,根本不对任何话语作出回应,其次,这一小队骑兵的重甲保证了他们无法被很快解决,只要稍作耽搁,就会有更多同样装束的骑士赶来支援。

    至于束手就擒……嘿!他孙文台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孙坚矫健地穿过一片骑兵很难展开速度的乱石,趁他们绕过石堆时钻进了另一片树林。

    虽然这些不知名的骑兵可以凭借冲击力破坏沿途的障碍,但本身仍然属于骑兵,在山地间无法全速奔驰的缺点不可能完全消失,只要逃的足够远,他们终究会因为要保护他们的主人而撤退的。

    ……如果他们的主人没打算斩尽杀绝的话。

    听者后面漆黑骑兵撞断树木的声音,孙坚在抱怨附近为何没有足以拦下他们的巨木树林的同时,也终于有机会回想这件事的始末了。

    ————

    臧霸那家伙,终究还是对自己战胜他而有所不满,在入京勤王的具体做法上事事持和自己相反的观点。

    勤王,或者说清君侧,就是朱儁最终告知这批徐州文武的起兵理由,而且他还拿出了皇帝写下的密诏,诏书中称他被十常侍暗害,已无法理事,请朱儁在外地悄悄募兵勤王,将十常侍一网打尽云云。

    这诏书内容……听起来颇为可疑,即使以孙坚的见识,也知十常侍原本便是灵帝的爪牙,而此密诏无疑是说皇帝被自己用了半辈子的工具咬了手。

    不过,无论如何,勤王这个理由本身是挑不出毛病的,而“王越放任行刺十常侍的凶手逃离洛阳,证明‘剑圣’对他培养出来的那些宦官已经失望”,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至于孙坚和臧霸的观点矛盾之处,则在于这一行动中的“风格”。

    孙坚因为觉得“这诏书有点可疑”,所以希望行事留些余地,如果沿途遇到旅人或商队,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即可,但臧霸似乎对那诏书深信不疑,表示既然皇帝发的是密诏,又要求秘密行事,那么得知此事的任何人都得扣下,执意要走的便杀之以绝后患。

    真正可以决断此事的朱儁并未做出决断,于是此事的参与者们就此展开了一场辩论,其中陈登和糜竺因为事不关己而保持中立,陶谦、曹豹、曹宏支持臧霸的看法,而张昭、王朗和赵昱坚决反对。

    陶谦道:“大丈夫当扫除天下,安室一屋乎?”

    张昭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陶谦道:“勿以恶小而为之!”

    张昭道:“勿以善小而不为!”

    围观的武将们表示,他们明明说法一致,到底是如何吵起来的?

    最终,这些文人谁也没能说服谁,孙坚和臧霸决定各自按照自己的行事风格来行动。

    结果就是,臧霸遇到了一支从青州赶往豫州的队伍,看样子是个富家翁和他的子侄护卫们,臧霸想要把他们扣下,对方自然不肯,于是转而下令把他们先捉起来再说。

    正常来说,两千人——化整为零时最终决定每支队伍的数目——对付几百人是毫无难度的,那些随行的护卫们也确实不是他们这些为“勤王”而严格训练近两年的精锐的对手。

    但其中一个护卫见势不妙,朝天放出一支响箭之后,这批黑甲骑兵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那支“富家翁”的后方涌了过来,臧霸和他的人马连个泡都没冒就被彻底冲散。

    那些重甲骑兵四处追杀臧霸及其手下时,孙坚领着人出现了。

    ……所谓池鱼之殃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

    “轰轰轰!”

    漆黑的骑兵再次撞破小树林冲了出来,喘息了没多久的孙坚不得不再次逃走,但……

    “可恶……自蹈死路么?”翻过又一座丘陵,其后却并非孙坚预想的树林或另一座丘陵,而是一片坡度逐渐平缓,毫无起伏的平地,更远处甚至能看到片片农田和村落。

    “看来不经意间已经接近哪个州府的郡县了,如果能冲进村落自然算是成功逃走,但这异常适合骑兵冲锋的缓坡上只有寥寥几块难以阻挡他们的石头,”孙坚一边奔跑一边想道:“如果没有遵从朱儁那‘化整为零’,到洛阳再‘化零为整’的奇策的话,现在至少能有几个帮手。”

    黄盖、程普,甚至祖茂,在这种情形下都帮得上忙,嗯,好像还有个谁……

    “你们,不能,通过。”

    伴随着某个低沉嘶哑,但在孙坚听来却异常亲切的低喝响起,一匹黑马从斜刺里冲来,直接拦在那三名刚刚攀上丘陵,准备发动冲锋的骑兵面前。

    对!是周泰!

    由于他并非自己“带去的部将”所以朱儁并没有分配给他人手,再加上他本人也着黑甲骑黑马,虽然比那些黑色重甲骑士要更“瘦弱”一些,但冒充对方的士兵毫无问题。

    见有人突兀拦路,其中一名黑甲骑兵下意识地挥动斩马刀便砍,而周泰等的便是这一刻,随着“咔锵”一声脆响,那柄弧刀“宵”在刹那间出鞘又归鞘,随即,一道悄然出现的暗红色弧光将三名骑兵一穿而过,令他们保持着策马举刀的姿势“定”在原地。

    “幼平……”孙坚停步,正打算说什么,却见周泰拨转马头就朝他奔来并伸手。

    “主公,速逃。”

    “什……”没等孙坚质疑“那三个追兵不是解决了吗”,就见那丘陵的山棱之上,如雨后竹笋般冒出了装束与被定住的三骑一模一样的数百人来。

    “还真看得起我啊!”孙坚抓住周泰的手纵身上马和他双骑,同时异常不满地叫道。

    “需要,保密,才会,捉拿。”周泰道。

    这可真是现世报,孙坚稍微一想便清楚了原委,很明显,那位“富家翁”的行踪也是需要保密的,他原本也想息事宁人,但臧霸的乱来直接让双方都选择了动武。

    双方达成共识之后的问题是……打不过他们。

    轰轰轰——

    数百骑兵杂而不乱地从丘陵顶端冲下,完全是一副要捉拿孙坚这个头领的架势,而被孙坚和周泰双骑的黑马虽然有些神骏而没有被压垮,但速度无论如何也是上不去的。

    “属下,牵制。”又跑了数十步后,周泰眼见双方的距离正在高速缩短,于是放开了缰绳,抬手握住腰间的弧刀刀柄,作势欲起:“主公,入村。”

    “不准!”孙坚一把将他按了回去:“如果你想一口气‘定’这么多人马,毫无疑问会死,而我们即便被捉到也只是有点丢人而已。”

    “主辱,臣死。”周泰不敢在颠簸的马背上与孙坚角力,只是坚持道。

    “呸,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教你的,这条给我扔了!”孙坚怒道:“你敢跳下去,就不是我孙家之人!”

    “……遵命。”

    “——我没想打断你们君臣相得,但麻烦往我这里拐一下哦~”

    孙坚和周泰即使在争执时,也在策马前冲,此时忽然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在路旁响起,循声望去时,那片之前远远望去空无一人的几处碎石之间正站着一名脸庞稍长,面目有些熟悉的少年。

    孙坚来不及细想,立刻抓住刚刚被周泰放开的缰绳向那里一带。

    轰轰轰——!

    数百漆黑的骑兵一冲而过,而后略显疑惑地四下散开,搜索一番,毫无所得,最终在那距离尚远的村落中村民的指指点点下,悻悻然原路返回。

    “孙将军,”几个碎石堆之间,被一众骑兵完全无视的少年向仍然保持着警惕看着那些骑兵的孙坚拱手行礼道:“家父得知将军经过,特地在左近设宴接风,还望赏光。”

    “诸葛……瑾?”

    “正是小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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