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5)
孙氏也跪了,不由自主的。
看到那抹明黄的瞬间,心头升起浓浓不安,那是她在闵府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来衙门之前,她不知道皇上竟然也来了!
跪地后,眼角余光掠过那边笔直站立的少年,孙姨娘指尖发冷。
有什么东西,她算漏了。
啪——
上头传来惊堂木的声音,在场所有人心头皆为之一抖。
“孙氏,你要状告何人,因为何事,有何证据?”男子低沉清冽声线传来,如夏日冰泉飞溅,打在人肌肤上,透出点点凉意。
于六月炎热日,却没带给人们任何清爽感受,只觉心头都凉了半截。
少年莫南是海盗的消息,大街小巷已经传遍了,聚集而来的百姓莫不知晓。
如今皇上在这里,显然是为了莫南而来。
可是,莫南却好好站在大堂上,甚至在皇上亲自审案的时候,没人喝令他下跪!
为什么?答案已近乎昭然若揭。
堂外跪地的百姓中,还有一人脸色苍白不下于孙姨娘,是湘王世子。
在皇宫禀报的时候,皇叔跟彭叔丢下他走了,当时他没敢追上去,及后出宫不由自主来了这里,想要探知后续消息,没想到刚好遇上孙氏前来击鼓告状,百姓们也蜂拥而来,他遂隐身百姓中间,跟着听一听堂审。
没想到会看见这般让他如遭雷击的一幕。
哪怕来之前有过各种揣测,也不及亲眼看见皇叔对少年极端厚待来得具有冲击。
他走错了一步棋。
悔!悔之晚矣!
堂内,听到皇上亲自问话,孙姨娘狠狠咬牙,索性豁了出去。
走到这里,想要再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唯一能想办法的,就是将损害减到最低。
“贱妾叩见皇上!回皇上话,贱妾来此不为其他,只为给小女求一个公道!小厮莫南当街袭击小女马车,致使小女摔下马车腿骨断裂,有诸多人证!身为人母,贱妾心疼爱女无辜受罪,不忿又别无他法,唯有请府尹还小女一个公道,让恶人受惩!”
“哦?莫南袭击了令千金的马车?他跟令千金之间有何仇怨,需要大庭广众之下伤人,不惜留下把柄?你所说诸多人证,可能上庭作证?若审明莫南有错,朕自会依法处置。但若你孙氏因为私仇行污蔑,朕也定惩不饶!”闫容谨又轻拍了下惊堂木,“郑大人,提请证人。”
“是!”府尹帮使唤衙役往人群中询问,结果问了一大圈,没一人站出来应答,只纷纷摇头表示当时人多混乱,并未注意。
孙氏紧攥拳头闭上眼睛,人证,是不可能了。
察觉皇上倾向莫南,之前跟她说好了会上庭作证的人,哪个还敢站出来?
给再多银子都不好使。
“既无人证,那么物证呢?”
孙氏沉默。
物证,她更是拿不出来。
之所以敢来击鼓鸣远,是基于莫南被定为海盗的前提,她是来踩落水狗的。
只是她没料到,还没开审,事情就已经大反转。
此时,一直站在那里的少年开口了,漫不经心的,“人人都知道我曾经在闵府做过小厮,只是性情太直白,不够听话,所以惹了孙姨娘跟二小姐不高兴。我不过是伺一主忠一人罢了,怎的就劳动孙姨娘冲进衙门要置我于绝地呢?啧啧,柔柔弱弱的模样,心可真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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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6)
“你信口雌黄!你伺一主忠一人,无可厚非,我也从未因此对你心怀不满!但是你在闵府真正所作所为,却并非如此。关于伤人一事,眼下我是拿不出证据了,但是你在闵府的作为,多的是人证!”
咬牙,孙姨娘抬起头来怒视巴豆,“身为府中小厮,理当对主子恭敬,可是你顶撞甚至辱骂主子不只一两回!你曾言语对小女无礼,更曾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恐吓我闵府当家老爷!皇上,这些话并非贱妾信口雌黄,只要着人去府中一问便知。莫南顶撞我家老爷被斥责放肆,他亲口所言,‘我放肆的样子你没见过!’这等人品,让人心惊!不说其他,光是这般已经以下犯上!足够对其严惩!”
百姓那边,由始至终一片沉寂,在皇上跟前百姓连咬耳朵都不敢,但是孙姨娘的话却也引起了他们共鸣,看巴豆的眼光变得鄙夷。
身为奴才,以下犯上奴大欺主是大忌,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认同。
环视周遭,巴豆神情凉薄下来,双手负背,慢步走到孙姨娘面前,歪下头,“那些话我确实说过,不过你说以下犯上?若真要论这个罪名,有罪的,是你当家老爷,及闵府阖府。”
这话,少年说得极为平静,话语中不带一点起伏,却让孙姨娘眼睑骤缩。
少年摊开手掌,掌心坠下一块腰牌,于半空轻微晃荡。
腰牌黑紫颜色刺痛人眼。
那是最尊贵的皇族才能用的色调。
而牌上,赫然刻着一个风字!
“本王姓风。”
孙姨娘笔直跪姿瘫软,跌坐在地,凝着腰牌久久回不了神。
“南陵王府世子乃是我东越贵客,不管品阶抑或身份地位,都远高于一个四品官员,以下犯上之说,不成立。”断案台头,皇上话语轻飘下来,无数人脸色唰的雪白。
此前加注在少年身上所有的自以为,在此刻看来全成了笑话。
城中沸沸扬扬,说少年是海盗。
堂堂南陵世子,需要做海盗?可能做海盗?
又说少年奴大欺主以下犯上。
此时那句“我放肆的样子你没见过!”再细品来,毫不让人觉得嚣张,那才是南陵世子该有的气势。
南陵世子打小横行各国都城的传言,还有哪个没听过?
人家有资本嚣张。
再来,一个四品御史府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南陵世子惦记的?说难听点,人去你府里呆着是对你高看了,丁点小事人根本不屑跟你计较。那孙氏死咬着一个“小厮”不放,闹到要状告到府尹,真的只是为了给女儿讨个公道吗?
值得人深思。
“贱妾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眼前是南陵世子,贱妾有罪!”孙姨娘伏地,颤着声认错。
堂上,闫容谨跟巴豆齐齐眯了眼。
不怕妇人胡搅蛮缠,像孙氏这般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才让人忌惮。
“妄击鸣冤鼓,错告南陵世子以下犯上,这些朕姑且可念你不知者无罪。但是令千金污蔑南陵世子为海盗,乃是污蔑皇族,是为重罪!孙氏,你可有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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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7)
“求皇上开恩!小女年幼,只知黑白。今日于大街上偶然听人言世子身边几人乃是海盗,一时惊慌混乱误以为世子跟海盗是一班人马,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小女也是担忧都城百姓安宁,并非存心污蔑世子,皇上、世子开恩哪!”
孙氏伏地瑟瑟发抖,口中不停高呼开恩,羸弱母亲一心维护女儿的姿态,引来百姓眼中同情,加上将闵思说成是为百姓安宁着想,赢得了不少在场百姓好感。
同时她也知道,女儿诬告这事在其他方面辨无可辩,皇上既然在这里,自然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是以只求情,不辩驳。
莫南不是小厮,而是南陵世子!这个身份让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跪伏于地的人竖起耳朵,等着听皇上如何宣判。
整个衙门大堂的空气慢慢变得安静下来,流动缓慢。
这种时候,片刻等待都会让人觉得煎熬漫长。
巴豆跟闫容谨对视一眼,于顷刻间达成共识,“此处乃是东越,本世子听皇上宣判。”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像拍在人心头,让人心惊肉跳。
“孙氏,你击鸣冤鼓,错告世子,朕姑念你乃是初犯,不知者无罪,是以只按衙门规矩判罚击鼓者先杖三大板。但是皇族威严不容侵犯!诬告南陵世子,不管你女儿是否年幼无知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因由,都不能免罚。来呀,即刻将罪女闵思羁押,打入大牢择日发落!”
“贱妾……谢皇上隆恩!”
孙氏闭上眼睛,十指指甲于袖下生生折断。
在至高皇权面前,她根本没得斗!
若她不懂得见好就收,再继续纠缠下去,下场只会更加不堪。
南陵世子是什么人物?是南陵皇族,冠了风姓!这个姓氏代表的是至尊至贵,还有睚眦必报!
凭她,保不住闵思。
轰动都城一个晌午的海盗事件就这么结束了,以孙氏被杖责,闵府二小姐被打入大牢告终。
皇上断案后就离开了衙门大堂,围堵在大堂门口的百姓也渐渐散去,一路仍然对事件跌宕起伏热议纷纷。
孙氏带着半身伤,失魂落魄走在人群末尾。
恍然间抬眸,看到了就站在大堂不远处,一辆低调马车旁边的闵姿。
“哈哈,哈哈哈……”走近闵姿,孙姨娘颤着身子大笑,眼眸发红,看闵姿的眼神如同淬了毒,“闵姿,你眼光真好!”
真好,好得很哪!
“今日之前,整个都城的人还在笑话闵府大小姐,堂堂世家千金最后竟然嫁给一个奴才,丢人现眼贻笑世人。今日之后,只怕所有女子都该羡慕你,如此慧眼识珠,挑中的所谓小厮原来竟是最尊贵的南陵世子!这等运气,让我等自叹弗如!”说罢孙姨娘转头,看向从后方款步而来的少年,笑得更甚,“闵姿,姨娘能不能问问你,在此之前,你对世子的身份真的半点不知情?若是,那这样的巧合就真的让人艳羡生妒了。”
语毕,孙姨娘侧身走远,上了一旁闵府马车,疾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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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8)
由始至终,闵姿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甚至连她说了什么话都没听进耳里。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朝她大步走近的少年身上,直到他站在她眼前。
定定凝着他,闵姿艰涩开口,“你是南陵世子?”
巴豆顿了下,点头,“我是。”
全城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她。
“为什么骗我?”少女苍白脸色,强挤的微笑,让少年皱了眉头。
“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周围人多眼杂,已经有不少人看到这边情景开始驻足,巴豆没兴趣让人当成热闹看。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闵姿,知道我存下的大茶缸子,可是没有一次,你曾考虑过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吗?”她执拗的问,定要他给出答案。
巴豆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喜欢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神情。
“走不走?”
她死咬住樱唇,沉默以对,摆明跟他拧上了。
巴豆烦躁扭头看了眼天际,突然矮下身来把少女一把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往家走。
“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猝不及防被人当街扛起,闵姿长这么大从没这么失态过,苍白小脸给气得绯红。
挣扎不得,那点子力气对少年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她踢打间隙惹得他烦了,屁股墩上竟然挨了一巴掌,“闹啥闹?老实点!”
四周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闵姿整个红成了虾,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气急之下一手揪上了少年耳朵。
“喂,喂喂!放手!放手听到没有!”
“不放!”少女气得声音都变调了,就不放。
“放不放?还闹?爷长这么大耳朵只有太公太婆敢拧,你赚大了你,妈的!”
少年扛着人骂骂咧咧走远。
他走过的地方,一整条街死一样安静。
……这就是那个打小横行霸道的南陵世子?
果然名不虚传。
街道末尾,衙门大堂对面停驻的低调马车此时方缓缓启动,往皇宫方向驶去。
“皇后娘娘,那真是南陵世子?真没想到,他……怎么会跑去闵府当奴才?”车里,老嬷嬷的声音隐约可闻。
女子轻声笑答,“南陵世子行事每每出人意表,那些私事,何必要探个究竟。”
“娘娘说的是。只是闵府这次惹上世子,只怕日后要不顺遂了。”
“种因得果,咎由自取罢了。”
回宫路上,女子眼角皆挂着轻松笑意,彻底放下了心。
闵姿跟南陵世子是一对,那跟皇上之间是真真切切没有纠葛。
想到自己此前小人之心多有揣度,女子脸上笑意又淡了下去,眉尖蹙起。他……不要生气才好。
另边厢,巴豆扛着闵姿回到小院,抬腿把院门关上了才将人放下来。
完了打量少女一眼,“啧,脑充血了?怎么脸那么红?”
“……”闵姿气结,“我是女子,你怎么能当街打我……打我……流氓!”
“流氓?哈哈哈!”巴豆拇指朝自己一指,“看清楚,这个夫婿你自己挑的!咱俩已经定亲了!爷就没听说过做夫婿的拍自个婆娘一下,要被骂成是流氓的。”
说罢拽住少女手腕就要打开院门往外走,“走,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爷是不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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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39)
闵姿被吓得甩开少年的手就返身往堂屋逃,耳后碎发晃动间,少女红得滴血的耳垂若隐若现。
瞧着女子跑没影了,巴豆才悄咪咪暗吁了一口气,揉着耳朵扬声往屋里道,“我先出去一趟昂。”
溜之大吉。
哎哟娘喂,可算是暂时忽悠过去了。
屋里,闵姿没有出声。
等少年走了之后,闵姿去了娘亲房间,在床前坐下,伸手握住妇人放在身侧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过翘起的唇角,“娘……他来了,来拿大茶缸子了。”
床上妇人静静躺着,睡容安详。
午后时分,阳光透过窗棱往里洒落,柔柔笼罩在母女身上,将室内映照得静谧而敞亮。
与这里的静谧安宁相反,闵府闹翻了天。
皇上亲自往衙门断案,亲口下了圣令,衙门的人哪里敢怠慢,得令之后立即就往闵府冲去。
孙姨娘前脚刚进门,甚至没来得及走到大厅,就听到后面响起震耳脚步声,回头便见一大群衙役凶神恶煞冲了进来。
心头一下透心凉。
她知道,这些人是奉命来把闵思羁押回衙门了。
衙役呼啸而过,直接往府邸后院冲去拿人,一一越过呆站在道路中央的孙姨娘,浑然当没这个人一般,不招呼,不瞟一眼。
沿路全是府中下人的慌乱惊叫,整个闵府兵荒马乱。
问了下人闵绍合所在后,孙姨娘撑着浑身疼痛,疾步冲进位于主院的书房,“老爷,老爷你救救思儿!衙门来拿人了,皇上说思儿污蔑皇族,要把她打入大牢,老爷!……”
书房里,闵绍合站在窗前,背对房门,听到妇人声音后回头,“污蔑皇族?”
窗台背光,男人整张脸隐匿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孙姨娘心急如焚,也不及去仔细辨认,脸颊挂泪扑到男人面前,“我们都被蒙蔽了,老爷,那个小厮莫南,他竟然是南陵世子!是多年前曾来过我们闵府的南陵世子!皇上说思儿污蔑了他……老爷,你救救思儿,她是你的女儿,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呀!”
“皇族,南陵世子?原来真的是他!哈哈哈哈!”男人显示喃喃低语,继而蓦然大笑,“好,好啊!”
“老爷?”孙姨娘的哭诉为之一梗,不知为何,男人这般大笑让她觉得心慌。
此时,方凝目去细看男人表情,男人笑中带泪,眼眸里尽是宽慰与释然!
孙姨娘紧抓男人的手缓缓松开,后退,此前柔弱姿态全然消失不见,声音冰冷,“老爷,你早知道莫南是南陵世子?”
男人大笑声渐停,瞧着孙姨娘的目光凉薄嘲讽,“不,我之前只是怀疑。莫南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刚才你说他是南陵世子我才想起来,我确实见过他,在皇上立后大典上。只是当时他坐头座,我坐末座,距离太远了没能瞧真切,我是有印象的。”
“就算不能确定,你也早有揣测他出身高贵了吧?所以当日,你是故意让闵姿跟他走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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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零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0)
孙姨娘已然声色俱厉。
而她这般气急败坏模样,再次让闵绍合大笑,笑得捧腹。
“终于装不下去了?你说的没错,我早察觉此子不俗,所以当日,我故意让姿儿跟他走,这样姿儿跟她娘亲或能少受些苦。而且也只有这样让她们母女离开,才不会引起你怀疑!”
男人的话,让孙姨娘眼睑猛缩,“老爷,你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全然不知?”男人朝她逼近,走出了窗台背光处,孙姨娘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他的表情,充满恨意,“是你气死了我娘,是你下药害死了我爹!也是你让姿儿娘在榻上昏睡了整整八年!就连姨娘姜氏都是你找人杀的!”
孙姨娘瞳孔极速扩张,随着男人逼近,不由自主后退。
他的恨意太浓烈,浓烈到她背脊发冷。
“你之所以不杀我,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多仰慕,是因为闵府需要一个男主人!如果连我也死了,你纵然手握闵府大权,也只是个遗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上流圈子边缘化,失去的远大于得到的!”
男人那双眼睛褪去伪装之后,无比清明。
而孙姨娘的眼睛,则迅速猩红,“你什么都知道,所以这些年,实则你一直在对我虚与委蛇。你故意漠视闵姿母女,借此稳住我,谨防我再对她们下手。还有一次你曾故意向我透露,若是那个贱人死了,你势必会续弦,但是续弦人选只会从各世家嫡系里挑选人选!你是为了打消我弄死那个贱人的念头!哪怕她成了个活死人你都要她,却不肯扶持我坐上正位!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你从来不留宿我的院子,再不与我同房!什么围猎中伤了身子再不能人道?闵绍合,你可真至情至圣!”
她浑身颤抖,歇斯底里。
这场算计里,她一直以为她是赢家,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她早就中了别人的陷阱,真正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是她!
哈哈哈,真可笑!
“闵绍合,你别得意,我们谁都没赢。就算你知道所有真相又如何,你动不了我。若我死了,你也得陪葬!”
“你以为我怕死?闵姿跟她娘亲已经走了,日后有南陵世子照顾她们,我很放心。”男人脸上浮出淡淡笑意,轻松,释然。
下一瞬孙姨娘脸色骤变,缓缓低头看着穿心而过的匕首,不可置信。
“我不折磨你,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便是死了,也不会跟你葬在同一个地方。至于思儿,犯了错就该受罚。我教不好她,就让律法来教吧。”
耳边,是男人犹在的声音;身后,是男人推门而出的脚步;远处,是女儿疯狂尖叫嘶喊救命。孙姨娘直挺挺倒地,至死都没闭上眼睛。
走出书房,闵绍合去了前院,衙役已经抓了摔断腿的少女,拖行着准备离开。
“爹,爹!救我!爹,快救救我,我不想去大牢,他们会杀了我的,爹!爹!——”看到走来的男人,闵思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
“诸位留步。”闵绍合对衙役道了句,“我不妨碍你们执行公务,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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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一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1)
闵思愣住,眼里光亮泯灭,“爹,你不管我了?我是你女儿!你为官多年,只要跟皇上、跟南陵世子求求情,去求姐姐也好!只要你去,他们肯定会放了我的,你为什么不帮我!你果然跟娘说的一样,又窝囊又没用,简直是个废物!”
希望破灭,闵思怒极叫骂,口不择言,再顾不得维持平日娇柔乖巧的样子。
“我确实很没用,我连自己夫人跟女儿都照顾不好,都护不住。”闵绍合看闵思的眼光极淡,“思儿,你是你娘亲带大的,所以性情便也跟她极像,只是靠旁门左道得到的东西,是抓不稳的,终会有自食其果的一天。日后若能出来,安安分分做个普通人吧。”
衙役把人带走了。
整个闵府经历一场变故,变得死气沉沉。
闵绍合最后去了那个偏院,坐在妻子长年睡过的房间,从晌午坐到日落。
透过窗户看天际渐渐西坠的残阳,嘴角含笑,任由黑色鲜血一缕一缕,染满衣襟。
……
“你还要在朕这里赖多久?”闫容谨无奈看向坐在对面吃个不停的少年。
一整个下午耳边全是不停歇的咀嚼声,对于习惯了安静的人来说,是很扰人的。
“你忙你的就行,别吵我,我想事情呢。”少年抱着果盘转了个身,背对他。
拒绝打扰的姿态,让闫容谨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片刻后。
“小七哥,你说我晚点再回去,闵姿应该把我隐瞒身份那茬给忘记了吧?咔吱咔吱……”
“女人怎么那么麻烦?长得娇娇弱弱的,不能骂不能打,还得想着法儿的哄她。男人讨媳妇就是给在自己找罪受你说是不是?咔吱咔吱……”
“像你这样挺好,从来不用哄女人,就是女人忒多了点身子骨吃不消,咔吱咔吱……”
“哎哟喂太阳快落山了!我就不在这吃饭了,你让御膳房弄几个好菜,我带走回去吃!咔吱咔吱……”
闫容谨额角井字频跳,“彭叔,传令御膳房备双份膳食!”
彭叔忍笑,“老奴这就去,顺便把冰桶也一块备上让世子带回去,六月天热了,晚上凉爽些也能睡得好。”
“彭叔,你跟我家里那些个老家伙一样,招人疼啊!”把空果盘递给彭叔,巴豆眉开眼笑。
看着那张笑脸,彭叔眼角也不自禁感染上笑意,拿着果盘开门要出去,正好见着小太监急匆匆行过来。
听完小太监禀告,彭叔眼角笑意敛了下去,“皇上,闵府那边出事了。说是闵绍合杀了孙姨娘,及后服毒自尽,原因尚未查出来。”
“事情传出去了?”闫容谨眉头蹙起。
“没有,衙门及时封锁了消息,但是衙门官兵两次往闵府去,也引起了百姓猜测……”
彭叔话音未落,原还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便疾风一般消失在原地,半空只留下他的话来,“小七哥,彭叔,饭菜给我备着,待会我过来拿!”
“……”
往闵府跑的一路,巴豆眉头皱得能打结。
一个四品官员杀掉小妾然后服毒自尽?当官的心里素质那么差,说出去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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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二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2)
这段时间闵府发生最大的事情,也左不过是闵思污蔑皇室被丢进大牢。
闵绍合那样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经受不住打击,要带着小妾双双赴死一家子在地底下团聚吧?
“娶媳妇是真麻烦啊,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不说,还得操心一堆破事,爷往后的省心日子是彻底没了,没了……”巴豆唉声叹气翻进闵府,不用刻意去找,就有下人带着他去了偏院。
闵思被衙役抓走之后,整个闵府下人就知道了真相,那个时不时跟他们凑在一块聊天打屁蹲屋檐下啃馒头的小厮莫南,是南陵世子。
再见着巴豆,自动自发把他当成闵府最尊贵的姑爷。
府里主子坐牢的坐牢死的死,就剩下大小姐一根独苗了,日后这闵府的当家,自然是要回到大小姐手中的。
姑爷是南陵世子,让一群即将失业的奴才瞬间找到了组织。
只要大小姐回来,他们就在闵府呆到老死。
跟着大小姐和姑爷,水涨船高!
偏院此时闹哄哄的,门口围满了小厮丫鬟,人人脸上惨淡,六神无主,不明白怎么短短一天时间,闵府就家破人亡了。
看到巴豆走来,所有人眼睛一亮,眼巴巴看着他。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该干嘛去。”巴豆看人多,随口赶人。
“是,姑爷!”下人们立即散去。
巴豆,“……”
走进院子,巴豆直接去了挤着衙役跟御医的厢房,一进去就看到了被放平躺在地上的闵绍合,闭着眼睛悄无声息的。
脸色青黑,嘴唇乌紫,嘴角凝着黑色干涸的血迹。
御医蹲在他身边,正将银针收回,脸色惋惜。
“御医,他死了?”走过去蹲在御医旁边,巴豆伸手在闵绍合鼻端一探。
见状,御医摇头叹息,“唉,没用了,救不回来了。他体内毒素非一般解药能解,乃是中的蛊虫提炼出来的毒药,毒性厚积,回天乏术。说来令人惋惜,闵大人在朝为官多年,颇多建树,谁能料到他就会这样……”
话没说完,就见巴豆眉头忽地皱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粒丸子就往闵绍合嘴里塞。
“世子,没用的,闵大人已经没气了!”
“心口还是温的。”
御医很想说那只是残留的余温。他做御医几十年了,人究竟能不能救回来,他岂会没数?
但是滑到嘴边,看到少年沉着神色,又给咽了下去。
他差点忘了世子是谁的儿子,如果南陵王妃在,说不定真的有回天之力。
介于巴豆南陵世子的身份,加上皇上对他的礼遇,他在这里做些什么,其他人没人敢拦,只能呆在一旁看着。
只是在场的,没几个相信会有奇迹。
巴豆哪管得了别人怎么想,喂下药丸不久后,倏然在闵绍合心口用力拍了一掌。
就听噗的一声,准死人闵绍合嘴里吐出一口黑血,脑袋软软往旁边歪去。
“……这、这、活了?”众人瞠目。
御医更是激动的一把抓住巴豆手臂,“世子,你刚刚给闵大人吃的是什么药?”
巴豆手一拂,轻而易举挣开,斜眼,“想要?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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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三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3)
那是他们家七七跟娘亲合力研究出来的对付蛊毒的药丸,拢共加起来不到十颗,是用他们家七七的血做药引的,无价。
要不是看在闵绍合是闵姿生父,他才不会浪费那颗药丸呢。
他就一颗。
来东越一趟,赔死了!
越想越不爽,巴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御医,人交给你了。”
“世子,闵大人还没醒呢!”
“不是有你在么,我一不是大夫二不是他儿子我还得在旁边尽孝怎么地?要是最后他醒不过来,那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另外,刚才你们啥都没看见,我就进来转了个圈,啥都没干,昂?”
御医,“世子你这是……?”
啥意思?白白让他领功?他不是个贪功的人。
巴豆拍拍老御医肩头,正色,“我喜欢低调。”
众人目光一眼难尽,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相信。
世子沐浴众人目光中,施施然走远。
有关闵府的消息被上头及时封锁,前一刻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转个眼,又有转折了。
新上任没多久的管家侯在偏院门口抖抖瑟瑟,心情跌宕起伏,只觉做下人好难。
回到自己买的小院子附近,夜幕已降。
巴豆站在巷子口,看着不远处院子里透出来的暖暖灯火,听着院中有人忙活的轻微动静,闻着空气中染上的炊烟味道,心突然变得很宁静。
像是回到了杏花村,不管他在哪个角落玩耍,只要想到家在那里,便满足又安心。
人人都说南陵世子嚣张狂妄,他确实是。
他有狂妄的资本,他甚至可以在外面碰的头破血流,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去,受多大的委屈,都有家人心疼安慰。
他无惧。
推开院门,远离景象逐渐展露眼前,巴豆视线首先被灶房门口那道纤细身影攫住。
她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面容温柔沉静,见着他回来丝毫不意外。
“回来了?吃饭吧。”
“哦。”巴豆愣愣应了声,随即抓心挠肝。
特么他应得那么乖干什么?他是小爷巴豆啊!
可是话已经答了,再想给自己立点威,似乎有些晚了。
巴豆索性破罐子破摔,妈的装个屁啊?在家啥样就啥样,他装成君子她就不知道他是痞子了?
进了灶房,把想去舀饭的女子按着坐下,“这些事情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做的。”
“在柳家大院的时候吗?”听他再提起柳家大院,闵姿流露出好奇,“你们在大院真的还要自己种田?”
想起再遇的时候他跟她说家里是种田的,当时她真的以为他家是寻常农户。
“当然是真的了,别看我挂着个世子的名头,世子两个字在杏花村不值一文钱,什么活都要干,而且还没好待遇。”端了一碗饭给女子,巴豆坐下,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沫横飞,柳家大院的事情他能说三天三夜不带停,“咱乡下人比较粗俗,闲唠嗑的时候高兴了给你一巴掌,不高兴了也给你一巴掌,我跟我二舅是家里被揍得最多的!”
搞得他都要生出一种错觉了,他觉得家里人故意折腾他跟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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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四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4)
随着少年的叙述,少女脸上表情不停变换。
时而瞪圆了眼睛,时而笑得捧腹,时而惊呼,入迷得连话都忘了吃。
“听归听,你倒是吃啊,做那么多菜,我一个人撑不下……草!老子忘记打包御膳了!”
闵姿,“……”
长这么大,她认识的敢去皇宫打包御膳的人,只有巴豆一个。
除了小时候便见过,其实她对他的了解很少,只能从他说的那些故事里,对他重新认识。
吃过饭,她再次被少年按在凳子上,饭桌碗筷他一个人收拾清洗。
末了,进房歇息前,他对她道,“闵府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带你跟你娘亲回柳家大院,我娘跟青莲叔都在,让他们帮你娘亲看看,或许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闵姿心头一阵颤动,怔怔看着少年,手指收了又紧,“真的能、能找到医治办法?要是还是……不行呢?”
他的话在她心头点起希望,可是她又害怕那种希望太过渺茫,不敢全然相信。
怕希望之后得来的是无法承受的失望。
少年皱了下眉头,奇怪道,“不行我养着你们呗,还能养不起了?”
说罢少年钻进了房间,砰的关上房门。
隔着门板,她还能听到少年隐约嘀咕,“我娘跟青莲叔都治不了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啊,还要我带你们上天咋地……”
闵姿站在原地,很久没能挪动脚步。
脸上现出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的话非常直接,他是怎么想的他就是怎么说的。
听在她耳里,却比任何修饰婉转的话更让她安心,也更让她悸动。
胸腔里被一股汹涌的情绪逐渐填满,因为他简单一句不行我养着你们呗,更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理所当然。
那种被人照顾着,有人为她支撑着的甜蜜温暖,将她整个人全然包围。
当身边真正有人能依靠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很累。
这些年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苦苦坚持,她已经忘了原来有人依靠是这样的感觉。
无论外面多大风雨,只要他在,都不用害怕。
回到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闵姿伸手抚上铜镜后整齐摆放的大茶缸子,启唇轻语,“谢谢。”
翌日,巴豆还在赖床,小院的门就被人拍响。
前来递话的衙役到后面已经不敢去看世子的表情。
“闵思是什么鬼东西啊?她说要见我你们就跑来扰我清静?你们吃的是谁家饭?本世子前几日被谁诬告的你还记得吧昂?我真心跟你们说一句,那种犯口舌的人,抓进大牢的时候就该把她嘴巴给堵了!”
“世子,她说要、要见她姐姐,因为闵大小姐是准世子妃,所以大人这才特地关照了些,着小的过来传个话。见不见无所谓,跟准世子妃有关的事情,衙门着实不敢怠慢啊。”
“哦,”揉吧揉吧眼睛,巴豆打着哈欠重新回房,“闵姿,找你的。”
不是来找他的,那无所谓。
他还能睡,怨气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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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五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5)
衙门大牢甬道很长,大白天的光线也很昏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味,处处透着阴森。
闵姿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跟在狱卒后头沿路走过去,所见尽是各种刑具,紧接是两边牢房里形形色色衣衫褴褛的犯人,神情麻木的,眸光阴狠的……让人心头发憷。
“看什么看,都把脸转过去!”狱卒边走边瞪向两边牢房呵斥,又回头谄媚笑对闵姿,“闵小姐小心脚下,就快到了,在最里面那间。”
闵姿朝他笑笑,点头道谢。
最里面的牢房,最阴暗,寒气也最重。
站在铁栏杆前,一眼能看到里面关着的人,像破布偶一样躺在地上。
听到动静,地上的人立即挣扎着坐起,朝闵姿爬过来,“姐姐,姐姐!我是思儿,姐姐救救我!你帮我跟世子求求情,告诉他我不是有心污蔑他的,我是被人蒙蔽了!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姐姐,你帮帮我!”
“他们说我娘死了,爹也不管我了……都是骗我的,全是骗我的!姐姐,你把我弄出去,我要见我娘,我要见爹!”
“你自小最疼我了,有什么事情你都帮着我,我犯错了你也帮我扛着,你一定会救我的是不是?……姐姐你运气好,你马上就是南陵世子妃了,只要你开口,衙门就会马上放人!求求你呜呜呜!我好痛啊姐姐……”
匍匐在闵姿面前,手从栏杆里伸出来抓住她衣摆,闵思声泪俱下,狼狈至极。
她身上穿着的锦缎罗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脏污不堪,断骨处的夹板也松散了,头发蓬乱满脸是泪,看着既柔弱又可怜。
闵姿抿着唇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
“姐姐,你说话呀!”久久没得到回应,闵思仰起头,慌乱扯动女子衣摆。
“东越律法有规定,但凡抓住流窜海盗,不问缘由杀无赦。思儿,你诬告世子为海盗,倘若他不是南陵世子,被衙门抓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他会被砍头。”闵姿往后退了一步,离开闵思揪扯的范围,“你告他,是想置他于死地。你想害死我未婚夫,我为什么要帮你?”
闵思眸光剧烈一晃,在女子直视下眸光微微瑟缩,“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被人蒙蔽的,是城中掌柜跟我说世子是海盗!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才会去跟世子说,我更担心姐姐若是真的嫁给海盗,一辈子就全毁了!真的,不信你可以找湘王世子求证,问问他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爹是真的不管她了,娘亲也很可能真的死了,否则她被抓进大牢一天一夜了,娘亲不可能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没了那两个依仗,闵姿就成了她脱身的唯一希望。
就算跪地哀求她也要求得闵姿帮忙,她不能再被关在这个鬼地方!
娘亲说过,真正的聪明人当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倘若今日是娘亲被关在这里,她也会选择哀求闵姿。
只要能出了这个牢门,日后有什么不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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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六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6)
跟闵姿做了那么多年姐妹,她熟知闵姿性情最是容易心软。
只要她多求片刻,闵姿一定会帮她脱困。
思及此闵思又哭道,“姐姐……”
却见闵姿摇了摇头,看她的目光更淡更凉,“我不需要跟任何人求证,我也不会听你解释什么,我只相信世子说的话。本来衙役递话,我可以不来,但是我来了。不是为了来炫耀,也不是为了来救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娘亲孙姨娘昨天死了,被人杀死在闵府。你节哀。还有,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我是你姐姐,我没有妹妹,从我离开闵府那天起,我就不是闵家人了。我跟你,跟你们,都没有关系。”
顿了下,闵姿朝牢房靠近了些许,朝着闵思轻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很高兴。”
她过来,最想说的就是最后一句话。
没有人在被一个人频频恶意伤害后,还能始终对他保持善良。
她不是圣人,她也会恨。
闵姿转身离开,身上压抑多年的枷锁于这一刻彻底解开。
身后,是闵思不可置信的怒吼咆哮,闵姿充耳不闻,越近牢门口,脸上漾起的笑意越浓。
像他一样有恩报恩有仇踩死,感觉原是如此痛快。
待少女身影消失在大牢门前,暗处才现出一道人影来,同样嘴角噙笑,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施施然离开。
本来是担心她会被闵思蛊惑,他放弃睡懒觉跟着一道过来了,没想到会看到她少有的硬气。
他就说这丫头有潜质,以后带着她一块横行霸道,用不了多久,丫也能威震一方。
这天过后没多久,城中又起了热议的新闻。
湘王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已经跟闵府二小姐退亲,他跟闵二小姐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还在大牢里呆着的闵二小姐是什么反应百姓们不知道,但是百姓们对此是津津乐道的,又多了则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近东越都城接二连三的热闹全是有关闵府,闵府真正可谓多事之秋。
只是外面传言任凭怎么传,由始至终没见着闵府当家老爷出来做过任何解释,连面都没露。
有好事的人也曾想着法儿往闵府打听,结果什么都没能打听出来,闵府门第倒是比以前更为严格了。
六月在百姓们的热议中悄然而过。
期间闵姿一直没再听巴豆提过回柳家大院的事情,她也不去问,相信他必有安排。
“我进宫一趟,你在家里收拾一下东西,我定了明天的航船,启程回南陵。”这日,巴豆出门前冷不丁交代,等闵姿回过神时少年已经没影儿了。
风风火火的性子,完全不像继承自南陵王跟王妃。
巴豆是进宫听禀报的。
这段时间滞留东越,是他托了闫容谨调查闵府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着重调查孙姨娘。
当日闵绍合身上被查出中了提炼出来的蛊毒,除了孙姨娘,他想不出下手的还有第二人。可惜闫容谨这边除了调查出闵绍合跟孙姨娘的恩怨情仇外,其他一无所获,孙姨娘背景干干净净。
揣着满肚子疑惑,巴豆到近天黑才回小院。
打开院门,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人了。
连躺在床上天天不起床的闵姿娘都不见了。
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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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七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7)
巴豆绕着院子里外走了好几个圈。
不可能。
自那天衙门堂审后,整个都城还有谁不认识他南陵世子?
他身份爆出来后,小院前后左右的邻居当天就搬了个清洁溜溜,生怕哪天出门跟他抬头撞上招了他的眼,可见他威名之盛。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动他的人?
绝对不可能。
而且院子跟房间都保持干净整洁,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更能排除闵姿被人强行掳走的可能。
到底是谁在跟他巴豆爷玩把戏?
巴豆脚跟一转又进宫了。
都城发生大活人凭空消失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皇上,闫容谨不能不知情。
问他最快。
“哦,你爹那边递了消息过来,会到都城走一趟,交代不用惊动任何人。”皇上如是轻描淡写。
“什么时候递的消息?”
“下午。”
巴豆抓狂,“下午爷还在这呢,你当时就接到消息了你居然不告诉我,小七哥你太不厚道了!”
“刚才彭叔来报,好像是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登船离开了。”
瞧着少年转瞬消失的背影,闫容谨勾唇浅笑。
不厚道吗?
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就要遭受少年一番吵扰打掠,这个小小回敬很厚道了。
巴豆风驰电掣追到京都码头,远远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熟悉的身影,一行数人正往船上移动,当中就有他老爹跟娘亲。
“站住——!”一声大吼石破天惊,引来了码头那边男人淡淡回眸。
男人低头跟妻子说了什么,随即旋身朝他走来。
巴豆福至心灵,伸出双手朝他娘飞奔,“娘,我爹要欺负我,快拦住他!”
柳玉笙默默转头,登船。
她还记着从那封信受到的惊吓,帮不了。
巴豆眼睁睁瞧着娘亲把自己抛弃,眼前还有男人逼近,心都抖了。
爹跟娘想干啥?
“喂,喂喂!闵姿,咱的船定了后天,赶紧下来!”
已经去到船舱的少女根本没法答话,一来距离远了她没法像少年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二来在王爷王妃面前,她心里有些虚。
她跟巴豆是私自定的亲,虽然说当时并不知道巴豆身份,但是不代表能抹杀巴豆南陵世子的身份。弄得她现在总有种背着长辈拐了人儿子的感觉。
抬不起头。
所以闵姿看了少年几眼后,在脑袋藏了下去。
巴豆,“……”
男人已到跟前,单手负背淡淡凝着他,“给你个机会,现在跑还来得及。”
巴豆哈哈大笑,两手叉腰咬牙切齿,“我没拐你媳妇,你来拐我媳妇,还要我落荒而逃?老爹,看看我这张脸,像是会逃跑的人吗?昂?”
风青柏唇角薄凉勾起,瞬间出手。
两人对战电光火石,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凝目细瞧也只能瞧见一片虚影。
直到轰的一声,半空有人影笔直砸落下来,在地上激起一片粉尘。
“咳咳咳!”巴豆呛咳着从粉尘中抬起头,“爹你要谋杀亲子——啊——!”
头顶一股重力袭来,把他脑袋再次埋进土里。
“……”
草!
这是他老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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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八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8)
“徒有蛮力。”男子丢下一句话,施施然走远。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凭力气干掉你!”
回答他的是半空一声嗤笑。
南陵世子被他爹揍了,毫无还手之力,消息顷刻从码头传回都城,将都城又闹得沸沸扬扬。
巴豆在城门口转了一圈,觉得这样回去有点没脸,杵在码头愣是等到了下一艘船,登船追妻。
……
惠景帝二十年秋,杏花村,柳家大院后桃林。
一群几岁十几岁的小童、少男少女围坐在果香芬芳的桃树下,边吃桃子边听坐在正中的少年口沫横飞讲故事。
“巴豆哥哥,你在船上追了两年才把小嫂嫂追回来吗?”
“那可不!哥以亲身经历告诉你们,这世上再没有比南陵王更阴暗的人物了,把自个儿子整得惨绝人寰!你们随便出去找找,但凡能找到一个这么对亲儿子的算我输!”自两年前被老爹一脚踩进土里,巴豆就再没放过任何能抹黑他爹的机会。
钱庄朝他扔了颗果核,“你得了吧又卖惨。那两年不是笙姨为了找治疗你丈母娘的草药才在各地走了一圈?到你嘴里成了故意带你兜圈了,回头笙姨听到了你耳朵别想保。”
“小罐子,是兄弟就保守秘密。”
“能保守的就不叫秘密了,合着在场这么多人,你的话就我一人听到啊?”
巴豆眼睛环视一圈,众人纷纷点头表态,把嘴巴密封。
“表哥,再说说你当海盗的事情呗?海盗都进东越都城了,东越皇帝没找你麻烦?”豌豆柳乘舟对这个更加感兴趣,眼睛巴眨巴眨跟个小姑娘一样,亮晶晶的。
“找我麻烦干什么?亏得我把那片海盗管住了,要不让朝廷出兵去剿,劳民伤财不说,万一不能斩草除根,过往商旅日后更加危险,不定就被海盗余党泄愤残杀呢。爷又立一功。”
“你管了海盗也没让他们不打劫啊……”
“这能一样吗?以前打劫他们劫财物过半,现在只要商旅主动交上一成过路费就能保航程安然无恙,他们赚了!”
当初海域上各个海岛皆有海盗盘踞,分属不同阵营,海盗除了打劫过往商旅之外,相互之间也频频因为地盘的问题互相残杀,而且各个盘口规模都有连年增大的趋势。
他把那一片规整了,控制海盗增长,定下规矩跟秩序,大家都吃同一锅饭,还打个毛?
至于彻底把海盗剿灭了,那不现实。今天剿光一窝,明天又会来新的一窝,朝廷年年剿匪,什么时候是个头?劳民伤财,朝廷吃力,百姓忧心,盗匪不得安宁更会带来社稷不安宁。
如今这样你好我好,相安无事最好。
“又躲在这里吃桃子了。柳奶奶说桃子一次吃太多不好,你们都忘脑后了?”少女清柔声线在院墙那边响起,一众立即做贼心虚把手里桃子藏起。
钱庄反应最激烈,把脚边的桃核全部踢吧踢吧踢到了巴豆面前,他这边干干净净,“小姑姑,他们都吃了,我没吃。”
巴豆咬牙,“草!敢坑你哥!”说罢就往钱庄扑去。
扑了个空。
少年已经屁颠颠儿往小姑姑那边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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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九章 番外:十文钱夫婿(49)
豌豆跟随钱庄之后,也往小姑姑那边去,边走边伸出一根白皙手指头,“小姑姑,我就吃了一个,表哥吃得最多,他饭量素来大。”
巴豆,“……”
再环目,刚才还跟他点头发誓保密的人,一股脑全散了,而且刚才才说过的话,转头就跟放了个屁一样。
“秦宜姐姐,我们刚才在听巴豆哥讲故事呢。”
“巴豆哥说阿修叔叔最阴暗了!”
“东越那边海域的海盗,全归巴豆哥管!”
秦宜站的地儿就在后院院门口,那些个家伙说话的时候又惯常喜欢扯着嗓门,声音大得前院都能听到。
巴豆以头抢地,他错了,他应该亲自把他们的嘴缝起来。
一群年轻人吵吵闹闹回大院,声音远远传到前院,惹来前院长辈们拍腿失笑。
堂屋里坐着的除了长辈们外,还有闵姿母女。
在柳家大院落地半年时间,如今也算大半个柳家大院人,就等着一对年轻人什么时候正式成亲坐实名分。
“巴豆这混小子,快二十了还不定性。不过闵姿娘你别担心,那孩子成亲之后肯定是个疼媳妇的,不会让闵姿受委屈。”柳老婆子吐槽一句后又赶紧给自家小子说好话。
“亲家奶奶别这么说,世子为人很懂事,我都看在眼里。”闵姿娘轻声笑应。
昏睡了那么多年醒来,一切物是人非,心头积了太多事,哪怕在柳家大院得到柳家人细心照顾,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瘦削苍白。
便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也凝着化不开的郁。
柳老婆子等人知道内情,是以在她面前从来不提东越闵府。
堂屋这边一众又将话题往欢快上聊,家里最小的魏深趁人不注意溜进来,悄悄扯了下闵姿衣袖,又悄咪咪溜走。
闵姿脸颊不自然泛红,在堂屋里继续坐了片刻后,佯作镇静站起来,跟长辈们礼貌道了句离开。
等她走出堂屋门口,身后就有忍俊不禁的窃笑响起,羞得她登时满面臊红。
长辈们岂会不知道她离开要去做什么?
他每次都是这样,总着魏深来唤她。现在只要看到魏深出现,家里人就知道是给他跑腿来了。
“闵姿,这里,这里!”堂屋拐角,一个脑袋鬼鬼祟祟探出来冲她招手。
闵姿走过去,眼里淡淡的嗔,“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他但凡闯祸就会心虚,不敢在长辈们面前露面,否则哪哪少的了他?
“看你说啥话呢,不识好人心,给!”少年从怀里掏出个果子塞她手里,“已经洗干净了,尝尝,忒甜。”
“怎么没给太公太婆他们摘些回来?”拿着果子,还能感受到果子洗净后表皮凉润润的,闵姿没吃。
她是小辈,做不来背着长辈吃好东西的事情。
“太公太婆他们年年吃,不稀罕了。再说我要真摘很多回来肯定得被揍,今天跟那帮家伙偷吃太多……不说了,你赶紧吃,我先走了。”
“你去哪啊?”
“逃命去啊,用不了多久秦爷爷就得追来!”
“……”闵姿飞快把果子吃完,果核扔到灶头里毁尸灭迹,免得巴豆被秦爷爷记更久。
这一天她在长辈面前都没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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