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五章 番外:谁家少年(46)
另边厢,潘子忆等人带着夏侯珠没有回冰屋,而是直接到冰城门口上了马车,连夜回城。
嘴巴一得自由夏侯珠便恼羞成怒大嚷,“你们拦着我干什么?你们怕他们,我可不怕!……”
“够了!”潘子忆一声厉喝,吓得夏侯珠噤了声,“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连人家底细都没摸清楚的时候就胡闹非为!你真以为知州千金就能到处为所欲为?前阵子衡州知府怎么下台的你知道吧?风口浪尖上要是不怕连累你爹你尽管闹!”
听潘子忆说到衡州知府,夏侯珠脸色微变,总算消停下来。
自从皇上亲下衡州,把衡州知府撸官查办的事情传将出来,各大州城官员人人自危,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犯错,免得一不小心就被抓了典型。
只是,摸着仍火辣辣的两颊,想到自己受的屈辱,夏侯珠心头依旧愤恨难消,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恨意。
“子忆,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把圈子里各家千金脸谱搜遍了,也没能想出那姑娘到底是哪一家的。”卓成眉头紧皱。
“会不会是从都城来的?如果是都城官家千金,倒可以解释她怎么能那么底气十足了。”全正初也道。
潘子忆摇头,“都城官家千金里也没有这个人。”
都城上流圈子的人他不说全部认识,但也大多脸熟,他敢肯定,那个少女不是都城世家女。
听着他们的话,夏侯珠眼神闪烁,越来越暗。
马车进城,把夏侯珠送回夏侯府,潘子忆一行避瘟疫似的马不停蹄离开,连夏侯府大门都没进。
他们也需赶紧着人去调查,看能不能查出那个少女的身份来。
夏侯珠回到府中,没干别的,先扑到她娘亲面前嘤嘤哭诉去了,还特地将尚带着红指印的脸露在她娘亲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子忆去冰城了?有他在谁敢欺负你?!”
“娘!呜呜呜!”夏侯珠摇着头,只哭不说话。
丫鬟在她旁边努力把身子缩起,免得受无妄之灾。这样的场面,身为小姐贴身丫鬟她早司空见惯,每回受了委屈,小姐必然会到夫人面前哭,夫人一心疼就会为小姐出头。
不过夫人还不知道,小姐哪里是跟着潘公子去的冰城,分明是追去的。
“小姐不说,你来说!身为丫鬟,你就在旁边看着小姐被人欺负?”夏侯夫人突然把矛头指向丫鬟,怒骂。
她女儿被人打了,丫鬟却一点事没有,那就是护主不力,对主不忠!
丫鬟害怕,忙跪下来,“夫人,打、打小姐的是个十八九岁姑娘,连潘公子都对她十分忌惮,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来头。”
“连潘公子都忌惮?”夏侯夫人脸色变了下,语气间犹豫起来。
夏侯珠暗地狠狠剜了丫鬟一眼,抽抽噎噎,“女儿也不知道子忆哥哥为何这么小心,说是衡州那边刚出事,行事不宜太过招摇。不过子忆哥哥也说了,圈子里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既不是都城人氏,也不是世家千金。也就凭着有两手功夫,欺负女儿一个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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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六章 番外:谁家少年(47)
“不是都城人氏,也不是世家千金?子忆应该不会弄错。”夏侯夫人若有所思,随后冷笑,“这就好办了。都说民不与官斗,真跟衙门对上,且看看她还有几分傲骨!”
夏侯珠眼底闪过喜色,“娘,您一定要帮女儿出气!我爹贵为知州,他的女儿却在大庭广众被人欺辱,我爹也没面子!”
“这事情娘来处理,在你爹面前你得乖乖的,别以为娘当真不知道你什么性子。你少惹祸,就是给你爹帮大忙了。”
“娘!”夏侯珠娇嗔,破涕为笑。
只要有她娘在,爹事后知道了就算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透亮,冰城就涌进来一大波官兵,吓得在冰城做营生的小贩及早起游客纷纷往两边退避,惊疑不定。
也有好事者跟在官兵后头,远远的凑着热闹。
便见官兵直接将冰湖旁一座冰屋围了起来,正是昨天跟夏侯小姐起争执那对姐弟所住的地方。
这下子真的有好戏瞧了。
昨晚在冰湖上,屋里小姑娘打了夏侯小姐那一幕,有无数人亲眼所见,更亲耳听到小姑娘话里对知州的不屑。
现在是夏侯府前来报复来了。
只是,百姓们不敢得罪的知州,这次还能不能一如既往顺利?
有待商榷。
“七七,好像有人找上门来了。”屋里,红豆早就听到外面动静了,只是被窝太暖,人不想动,便懒洋洋唤另一个房间的少年。
隔着房门,听到少年声音很近,人应该已经在客厅,“吵着你了?你继续睡,我将他们打发走。”
“只怕不好打发。你见过见着骨头不啃一口就走的狗吗?”红豆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最后叹气,挣扎着起床。
她还是得出面啊,事情认真来说,是她惹下的。
他们家七七可没动那个夏侯珠一根指头。
“把他们抓起来,带回衙门!”屋外,有人喝了一声,立即有人朝里冲,刚巧赶上少年将屋门打开,一个收势不及往里扑倒。
又在堪堪扑进堂屋之际,被少年一脚踹了出来,在屋门口叠成罗汉。
“大胆刁民,你胆敢袭击官兵?!”
天弃面无表情,揪住面前一衙门扬手砸了出去,正正将呵斥的衙役头目砸倒在地。其后根本没人看清少年是怎么出手的,来时威风凛凛的衙役就全躺地上打滚哀嚎了。
围观人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也因着少年干净利落的反击,挤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寻常百姓哪敢跟官兵作对?多是惧怕于官府淫威的。
眼下见着这等阵仗,就算跟他们无关,看着也觉过瘾。
“夏侯珠回去一趟,就找了你们这些人来?只会摆官架子,手无缚鸡之力,全是饭桶。”红豆从屋里慢步走出。
她很少这样骂人,不代表她不会,对这种甘为爪牙为虎作伥的兵,她也不想客气。
人群里有人爆出叫好声,只是隐藏在人堆中,寻不出谁是谁。
红豆抬头,往冰城入口方向看去,那里,有一辆马车停了很久了,此时正往这边缓缓驶来。
红豆翘唇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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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七章 番外:谁家少年(48)
马车穿过人群,在冰屋前缓缓停下。
车上下来的,是身着盘金彩绣棉衣裙的贵妇人,外披软毛织锦披风,通身贵气。
对一众倒地衙役视而不见,妇人高挑眉毛下,一双眼睛朝这边凌厉看来,“你们就是小女所提那对年轻人?果然野蛮,毫无教养。衙门官差前来拿人,你们居然拒捕闹事,若是我东越大国朝皆是你们这等不听教化的人,那衙门岂非等同虚设,整个国朝都要乱了!”
红豆笑,“确实国朝要乱。朝廷设立衙门,为的是给朝廷命官治理地方做辅助。但是现在看看,区区一个后宅妇人都能将衙门化为私用,衙门还是为百姓讨公道的地方吗?夫人,我拒捕若是不听教化,那你这等便是藐视国朝国法!”
“你!牙尖嘴利!”贵妇人脸色大变,厉声呵斥的同时,也收起了眼中轻视。
她不过是拿衙门压人,结果对方反口就拿国法压她!
衙门私用,这个罪名传开去被坐实了,她跟老爷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搜捕令,没有缉拿公文,衙门官差就敢浩浩荡荡前来抓人,真个成了大户人家私人看家护院了。”那边将地上衙役全搜了一遍的少年,也过来了,瞧着妇人,眸波浅讥淡讽,“像这种拿着朝廷俸禄办私事,只敢对百姓耀武扬威的废物,打了,也就打了。”
少年没出口的话是,你能拿我们怎么着?
夏侯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面前双双面带浅笑的少年少女,他们脸上那抹笑意便是对她的讽刺。
默契的很。
突然,夏侯夫人心头动了动,脸上气怒化为带着恶意的冷笑,视线在少年少女身上转了一圈,“要是抓捕一般嫌犯,确实需要衙门公文,但是抓捕你们,却不需要。坊间对苟且的狗男女都能直接沉塘无需上报,衙门抓你们这对伤风败俗的,又何须正式公文?”
“你在胡说什么!”听懂妇人话里的意思,红豆沉了脸。
“胡说?”夏侯夫人大笑几声,环视周遭,“你们二人,一个娇花堪折,一个血气方刚,孤男寡女的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说没有苟且谁信?听说你们对外自称兄妹,那敢问可有证明?你们又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空口无凭,掩人耳目,寡廉鲜耻!”
周围刚才还闹哄哄的都等着看夏侯夫人怎么铩羽而归,如今听了夏侯夫人的话,态度一下又转变了,看红豆跟天弃的眼神也狐疑起来。
甚至有人直接当众议论开。
“是啊,他们说是说兄妹,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道?”
“哎呀喂,他们可一块住了一个晚上了!难道真跟夏侯夫人说的一样?啧啧!”
“难说,不过我瞧着他们确实亲密的很,真兄妹都不像他们这般。而且也没有哪户人家会让自己家女儿跟着男子单独出游的吧?就不怕惹人非议?”
夏侯夫人脸上笑意更甚,现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无法解释?那就跟本夫人回衙门,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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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八章 番外:谁家少年(49)
夏侯夫人一番话说完,再看少年少女表情,却发现两人脸上非常平静,就连之前的那点冷意都不见了。
不知为何,心下打了个突,总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也不急。
这两人走,正中她下怀。
不走,那就是坐实了二人之间有苟且,心虚。到最后一样能达到她的目的。
“既然夫人这般诚意相邀,那我跟弟弟就亲自到衙门走一趟,”红豆嘴角慢慢凝出笑来,如刮过耳旁的风寒意料峭,“夫人莫要后悔才好。”
夏侯夫人压下心头又升起的虚慌,转身,“把人带走!”
衙役们从地上挣扎爬起,还没动作,就感觉一股冷意环绕全身,那个一巴掌把他们拍地上的少年,扭头淡淡看他们了。
衙役们默默把刚要伸出的手收回,走在两人身后半丈距离,中间一片安全真空带。
两个年少人慢悠悠走在前头,跟闲庭漫步似的,还有心情闲唠嗑。
红豆手肘撞了下少年,“七七,你说待会咱怎么解释?”
少年唇角轻勾,答,“跟他们解释,他们配?”
少女一巴掌拍上少年肩头,“我哥哥在,说的话肯定跟你一模一样,听着就舒坦。”
“姐姐舒坦就好。”
“乖。”
一行人往城里走的时候,城里,也有事正在发生。
位于城东的豪宅潘府别院内,书房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巨响震得侯在门口的小厮心头直发颤,不明公子遭遇了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房内,潘子忆看着刚刚到手的密信,捏着信纸的手不停发抖,脸色煞白。
身后,是他震惊之下撞翻的椅子。
房内还有另两人,是一块暂住早潘府别院的卓成跟全正初,见着他着模样,相觑一眼后急忙发问,“子忆,查到了?”
潘子忆没有回答,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卓成按捺不住,劈手抢过他手里信纸,看完后表情跟潘子忆如出一撤,“我的娘……”
全正初也看到了,视线定在信纸上,话不成句,“亏、亏得我们机机灵,没惹惹上……阿弥陀佛……我要感谢我爹娘,没把我养成纨绔子弟!我要感谢自己是非分明,没帮着夏侯珠惹是生非……”
真他娘的劫后余生啊!
——十一月,衡州曾出现一白衣少女,眉心有红色胎记,与皇上同行。
——女子唤皇上,小七哥哥。
——传闻南陵王之女南陵郡主,眉心有红色火焰胎记。
光“小七哥哥”四个字,就够把他们吓破胆。
何况还有个不是人能招惹的南陵王,那是光听名字就让人两股打颤的主!
“怪不得,她有那样的气势跟底气。”潘子忆低喃,苦笑。
亏他还起过搭讪的心思,他有什么资格?
“子忆,用不着求证了,我敢确定,她百成百是南陵郡主!她眉心火焰胎记我见到过!昨晚她在冰湖滑行的时候,额前发丝被吹开了,我真的看到了!”卓成激动迭声。
“是啊,红色胎记,火焰形状,我也看到了。”潘子忆低语。
“那夏侯珠?——”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再次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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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九章 番外:谁家少年(50)
夏侯珠是什么性子,认识那么久,三个人都十分清楚。
昨晚夏侯珠被打了两巴掌,当时是被他们拖走了,但是以夏侯珠的睚眦必报,回去后她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夏侯夫人也必定会为她出头。
“快,马上去衙门找知州!”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现在过去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三人立即冲出别院,跳上马车就往衙门疾驰而去。
倒不是他们想帮着夏侯珠,而是一旦事情闹起来,非同小可。
“皇上跟南陵王之间有故旧,这些年一直跟南陵王府有来往。南陵世子跟郡主到东越,从来都是皇上座上宾。皇上对南陵郡主尤其宠溺,去晚了,我担心夏侯府跟马冠才一个下场!”潘子忆脸色沉凝。
“子忆,你在京城,一次都没见过南陵郡主?”
“没有,要是见过,我怎么可能忘。”潘家在京城算得顶级名门,但是这个顶级跟南陵郡主摆在一块,依旧有云泥的距离。
那个人,站在他们需要仰望的地方。
卓成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我瞧着南陵郡主并不是个娇蛮不讲理的人,昨儿夏侯珠惹了她不只一次,她也才在最后打了夏侯珠两耳光……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我们跟南陵郡主求求情,她会网开一面也不一定?”
全正初摇头,“就算南陵郡主网开一面,可是你别忘了郡主背后的人。南陵王能饶过夏侯府?南陵世子那个霸王能饶过夏侯府?南陵皇能饶过夏侯府?那可全都是护短的!还有皇上,撇开私人交情不谈,明面上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南陵郡主在东越被个小小知州千金欺负,他需要给南陵王府交代!不然就等于把南陵王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那是要引起两国大战的!”
双手合十,全正初再次感谢爹娘把他生得这么聪明。
接下来的路程,马车里一片沉默。
去往衙门的路,变得比平时要远。
城门往衙门的一路,百姓们争相挤在街道两旁围观,看衙役陪一对少年少女压马路的奇景。
之后更是一路尾随着跟到衙门前。
衙役这么低调憋屈的样子,难得一见啊。
夏侯夫人马车行的快,早就等在门口那里,等两人也到了才下马车,冷笑,“押进去!”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他们敢押吗?”少女歪着脑袋,把她的脸皮撕下来。
“我且看你还能牙尖嘴利到几时!”夏侯夫人怒而拂袖,先行进大堂。
衙役不敢动作,旁边又有一对百姓跟着围观,就算她再气怒也做不上来亲自把人推进去的举动,免得对方朝她动手她更加丢脸。
这种刺头,最遭人恨。
大堂里有衙役持了杖木分站两侧,嘴里喊着威武,大堂上断案台后面,却没有官的踪影,只有夏侯夫人站在断案台下看着他们冷笑。
一见两人进来,便立马喝道,“把人拿下,先杖打二十,以惩戒他们对本夫人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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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零章 番外:情生(1)
“真的?我娘真的把人抓回来了?”夏侯府里,夏侯珠听得下人来报,一脸快意,“走,去衙门,我要亲眼看看他们痛哭求饶的丑态,让他们知道得罪本小姐的下场!”
换上锦裙,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夏侯珠扬着下巴往外走。
“小姐,潘公子他们来了,在门口,说要见小姐。”又有下人来报。
“子忆哥哥来了?”夏侯珠先是脸上一喜,随后一沉,冷下脸来,“怕是知道我娘把人抓来了,找我求情来的吧!告诉他,我人不在,去衙门了。他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衙门看看那个贱人的下场!”
他对那个贱人越紧张,她就要把那个贱人整得越惨!
更要让他们知道,她夏侯珠哪怕只是个知州千金,也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
一想到自己昨夜在男子面前被人打耳光,他非但不帮她还把她拖走,难堪再次从心底冲上来,阴冷了她的眼。
夏侯珠从侧门离开府邸,避开了等在门前的人。
潘子忆三人久等不到人,又听得府中下人来报,气得脸色铁青。
“什么玩意儿这是?以为我们是要害她呢?拿着姿态还跟我们能上了!”全正初怒道。
卓成冷笑,“小人之心,干脆咱别管了,我看她待会还能不能摆出高傲的嘴脸,拎不清!”
“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夏侯夫人已经把人抓到衙门了!”潘子忆揉揉发痛的眉心,叹道,“走吧,去衙门找知府大人,大局为重。”
他们赶来,本来是想能拦住夏侯夫人的,没想到夏侯夫人动作那么快,天没亮就带人出城抓人了。
人要上赶着找死,真的拦不住。
到了衙门,三人兵分两路,潘子忆身份在三人里最高,负责去内堂找知府知州,卓成跟全正初则先赶去前堂,阻止夏侯夫人寻死。
堂上,剑拔弩张。
夏侯夫人一声令下,衙役还没动,就被少年全部打倒在地。
这次不像在冰城,只把人打得起不来就算了。
地上,到处是溅出来的血红,伴随着久久不停的骨头断裂声音,恐怖渗人。
而少年那双冰冷眼睛,由始至终都锁在她身上!好像他捏碎的,是她身上的骨头!
夏侯夫人浑身颤抖,脸上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震惊,愤怒,恐惧,屈辱,全部交织在那张脸上。
同时心头滋生的恐惧不安越来越甚。
“住、住手!你敢、敢在衙门杀、杀人!快、快拿下他!杀了他!”嘶喊着,夏侯夫人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大堂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被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一片死寂!
卓成跟全正初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些,满地死伤,夏侯夫人还在歇斯底里,而少年正举步,慢慢往发疯的夫人走去。
那个少女站在少年身后,安安静静的,面无表情。
“南……姑娘,手下留情!有话好说,知府大人正在过来的路上,一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先、先让公子停手行不行?”冲进大堂,两人直接跟少女求情,眼睛不敢直视。
红豆扭头,淡淡看着他们,“凭什么?你们不知,她是要杀我的?”
“……”眸光晃动,两人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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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一章 番外:情生(2)
他们了解夏侯珠,自然也了解夏侯夫人。
以前,所有得罪过夏侯珠的人,经由夏侯夫人之手都没好下场。
诚如女子所言,夏侯夫人是要杀她的,他们却请求她放人一马,哪来的那么大脸面?
何况眼前女子不是普通人,是南陵郡主!
事情爆出去,何止夏侯夫人一个人丢性命,整个夏侯府都难存活!
他们动的,是南陵皇族!
“你们说知府过来了?”突然,少女又问了他们一句话。
两人忙不迭点头,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只希望知府下一瞬就出现在大堂,这样剩下的就是衙门跟郡主之间的事了。
他们可以功成身退,以后能离夏侯珠多远,他们就滚多远!
不带犹豫的!
“七七。”
这声称呼在卓成跟全正初耳里成了天籁,浑身冰冷漠然的少年停下了,好听话。
瞅瞅满地伤残,再看少年扭了头朝他们看来,两人慢慢往少女背后缩,越缩越小。
只是他们前一刻听到的是天籁,那么这一刻听到的就是灾难。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敢在公堂上伤人?!”一道尖锐声音响起,随即有人冲了进来,“藐视公堂目无法纪,你们死定了!”
为了避开潘子忆一行,夏侯珠走侧门拐了个道,来得比他们晚一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衙役们全在地上躺下了,她娘亲歇斯底里,满目惶然。
“夏侯猪,你赶紧闭嘴吧,消停消停!”基于相识的情谊,全正初压着嗓子朝她低喝了一声,想救她一条小命。
哪知那个蠢货当即冷笑,“凭什么叫我闭嘴?他们在公堂上当众行凶,在场的全是人证!他们绝对跑不了!倒是你们两个好好的官家公子,竟然害怕两个人犯,你们可真给家门长脸!”
钱正初当即冷了脸,走到一旁撒手不管了。
好心提醒,还被反咬一口,这种气谁爱受谁受去!
此时内堂那边响起了一阵匆急脚步声,有人正疾步往这边赶来。
听到声音,夏侯珠母女俩皆脸色一喜,往内堂出口方向看去。
她们这副模样落在红豆眼里,只换来一笑。
很快出口处就现出了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人,穿从四品官服。
夏侯珠母女未及细看来人的表情,就急忙跑了过去,争相说话。
“爹,那两个人犯公然在堂上打杀衙役!众目睽睽之下,藐视法纪,快把他们抓起来!”
“老爷,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刚才他们想杀了我!我差点就死了!他们就是穷凶极恶的恶人,绝对不容姑息……”
话音未落,啪啪两声,母女俩皆被打了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
两人不可置信,抬头朝中年男人看去,才发现男人此时脸色难看至极,看她们的目光也是又沉又厉。盛怒之下,男子连眼睛子都泛了红。
母女俩当即心头一凉。
后面紧随而出的,还有贺州知府,知府身边就跟着潘子毅。
到得大堂,三人什么都没理会,慌急走到红豆面前躬身行礼,“下官叩见南陵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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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二章 番外:情生(3)
衙门里外一片死寂。
刚才知府跟知州大人唤少女什么?
南陵郡主?!
视线汇聚在堂中白裙少女身上,所有人震惊瞠目。
但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怀疑真假。
他们贺州城最大的两个官,在少女面前躬身行礼,毕恭毕敬,连抬头直视都不敢。若是假的,他们焉能做出这种姿态?
大堂门口的百姓们,震惊过后,立即哗然,克制不住激动。
“是南陵郡主,她是南陵郡主,怪不得我一看她气质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南陵郡主竟然在我们贺州城?有生之年能见郡主一面,我三生有幸啊!”
“我们是三生有幸,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估计得是做了三生孽,才会撞在郡主手里,这下子有好戏看了。可不就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吗?”
百姓们说的畅快,这次丝毫没有掩饰音量。
所谓法不责众。有南陵郡主在这里,当官的头都不敢抬,更是一门心思应对郡主去了,哪有闲心思来注意谁在说闲话?
至于转过身之后再想追究,也要两位大人记得他们的脸才成,衙役全躺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不当事。
思及此,百姓们的情绪更是沸腾到顶点,嘴里也更不留情。
夏侯珠母女早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目光呆滞,浑身发抖。
“南、南陵郡主?不可能,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郡主?怎么会是南陵郡主?!就算是真的,她、她也是南陵人!这里是东越,容不得……容不得她在东越的地盘上……”
夏侯珠嘴巴被她娘亲捂住了,捂得死死的。
夏侯夫人脸色已经一片死灰,压根不敢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各国之间有地域之分,能适用在所有人身上,唯独南陵王府例外。南陵郡主,可以在东越任何地方撒野。
这一切的转变不过在瞬间。
红豆对面前行礼的三人并没有特别反应,只淡淡笑道,“南陵郡主?没有查看过我的身份,你们就这么叫,不怕认错人?”
旁侧,夏侯珠眼里升起希望。红豆看到了,嘴角笑意讽刺渐不浓。
“郡主说笑了。当日皇上立后大典上,下臣有幸见过郡主一面。可惜官职卑微,没能与郡主交谈。”知府答得谨小慎微,同时,也更让人确定了南陵郡主的身份,绝对没有假。
夏侯珠眼里光芒灭去。
“大人请平身说话。我这次来贺州只为游玩,不为其他。”红豆边说边环视四周倒地的衙役,朝知府大人纸签,“刚才所为情非得已,还望大人见谅。但是本郡主不能在东越的公堂上受伤。”
闻听此言,夏侯知州神色极苦,杀掉那对败家娘们的心思都有了。
要不是她们两个闯祸,郡主也不可能被抓到公堂上来。郡主若在公堂受伤,整个贺州都得遭殃。郡主为自保打伤衙役,反是救了贺州!
“这个时间,本来我应该在冰城悠闲赏景。现在既然来了公堂之上,大人,那本郡主便告个状。”少女接下来的话,让知府知州变了脸色。
不敢多说其他,知府小心问道,“不知郡主要告什么?”
红豆食指一抬,指向瘫坐在地的夏侯母女,“本郡主要状告她二人,侮辱本郡主,毁我清誉。更仗着衙门之便,意图谋害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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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三章 番外:情生(4)
夏侯夫人面若死灰。
侮辱郡主,毁郡主清誉,意图谋害皇族,这些说的都是她。
“不、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冤枉!老爷、大人,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对郡主做过,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
求生本能,夏侯夫人爬起来指着外面百姓,“他们都亲眼看着的,臣妾没动到郡主一根手指头!”
百姓们一言不发。
少女跟少年站在她对面,神色淡然。
夏侯夫人停在半空的手指剧烈颤抖,浑身冷得如置身冰窟。
“你闭嘴!”夏侯知州闭眼,随后后退两步跪了下来,“贱内跟小女狂妄无知,冲撞了郡主,她们做过的事情若查明属实,请知府大人秉公办理!下官绝不推脱责任!”
说出这句话,夏侯浑身无力。
他的妻子女儿,他岂会一点不了解?看看地上还躺着的衙役,再看堂内站着的的一众人,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后宅妇人私自动用衙役将人抓来衙门大堂!衙门私用!
根本无从辩驳!
而且告状的人是南陵郡主,他更不敢心存丁点侥幸。
夏侯府完了。
他的仕途,也止步于此了。
“老爷?老爷?!不,不是这样的,这都是误会,全是误会!臣妾冲撞了郡主,臣妾可以给郡主叩头赔罪,都是臣妾的错!求郡主、原谅臣妾愚昧无知!郡主开恩!”察觉到自家老爷话背后的意思,夏侯夫人彻底慌了,扑到少女脚下砰砰叩头,此时哪里还有一丝趾高气扬端姿拿态。
老爷是家里顶梁柱,身为官员一旦身上扣上罪名,他这辈子就完了!夏侯府也完了!没了老爷跟夏侯府,她这个夏侯夫人算得什么?
看着眼前这幕,夏侯珠浑身瘫软,已经被吓傻。
爹爹认罪,娘亲给人叩头,夏侯府未来的路一片黑暗。
从云端到泥潭,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对她不逊的人,她不知道最后会弄成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是她的错,不关她的事!
“啊——!”双手捂住耳朵,夏侯珠厉声尖叫,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潘子忆跟卓成、全正初三人站在一块,眼底露出黯然兴叹。
犹豫片刻,潘子忆最终走上前,朝少女躬身,“郡主,不知可否听草民一言?”
转眸,红豆看着面前青年,“你想说什么?”
知道少女大概误会他的意图,潘子忆忙道,“草民并非想替夏侯夫人及夏侯小姐求情,犯错受惩是应该的。只是还望郡主明鉴,这件事情确实跟知州大人无关。知州大人在职这几年,辅助知府大人将贺州打理得井井有条,于为官上是有建树的。若他有错,只错在对妻女忽略太多,管教不严,委实纵容了些。草民恳请郡主能对知州大人从轻发落。”
闻言知府也站了出来,“郡主,确实如此。”
红豆看看他们,再看门口百姓对夏侯并无厌恶憎恨,反是惋惜居多,垂了眸子,“本郡主状告一事,对事不对人,只求得回公道,这也是衙门设立的初衷。此事交由知府大人秉公办理,本郡主无异议。”
“谢郡主开恩!”潘子忆三人相视,脸上露出放松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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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四章 番外:情生(5)
南陵郡主说交由知府秉公办理,便是松了口的意思。
再看向少女时,潘子忆眼底光芒更亮。
然视线刚落在少女脸上,便又察觉一股熟悉的凉意朝他压迫过来。
潘子忆眸光微闪,佯作镇静收回视线,果然觉出压迫感也慢慢淡去,而他后背冷汗已湿了衣衫。
事情交代清楚,红豆并没有留堂的打算,跟天弃一并准备离开。
离开前,脚步在夏侯夫人面前顿住,“本郡主自幼有个弟弟,名唤七七,于南陵衙门户籍上有备案。我们姐弟是否苟且关系,相信不用多做说明了。夫人若能安然无恙,以后别再随意信口开河,你也是女子,当知女子名节被毁的下场有多难过。”
七七,郡主此前在大堂这么唤过她身边安静的少年。
堂外所有百姓皆亲耳听到。
少年少女已然离去很久,夏侯夫人伏在地上依旧不能动弹。
良久后,身子渐渐发抖,越抖越厉害,最后伏于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里,尽是悔意。
为女儿出头,她亲手毁了整个夏侯府。
离了衙门,避开人群,红豆跟天弃悄然出城。
路上,瞧着少年比平时更安静的样子,红豆歪了脑袋揶揄,“你在生气?”
“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
少女一副他瞒不过她的表情,天弃无奈点头,“我在生气。”
“连生气都生得这么好看,也只有我们家七七了。”少女摇头晃脑感叹。
“……”将脸扭过一边,天弃终究没忍住,嘴角翘起一角。
他一笑,她脸上笑容便更灿烂了,伸手戳他,“说说你为什么生气,以后姐姐改。”
“不用改,姐姐怎么样都极好。”他轻道。
倘若不是她在,他不会留夏侯府活口。
但是她在,他便不会再多做什么。
他不会让她为他的行为背上恶毒罪名。
他也不需要她做任何改变,只要她随心所欲,做她自己。
少年的话,让少女眼底漾出柔和,探出小手将他的手握住,甩啊甩,“七七,有你在真好。”
“你惯常爱说某某某真好。”
“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
少年少女低声笑语,渐行渐远。
谁都没有去揭穿,夏侯夫人有关苟且的话在他们心里留下了印记。
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舍因此远离。
因为事情关系到南陵郡主,贺州衙门那边不敢怠慢,有关夏侯府的处置很快就出来了。
夏侯珠引起争端,刁蛮跋扈,杖三十,禁闭半年。
夏侯夫人身为官家夫人,目无法纪,将衙门私用,更污蔑郡主,意图谋害皇族,打入大牢,重判流放。
知州夏侯对妻女管教不严,负从责,念其政绩有功,加之郡主允从轻发落,判罚半年俸禄,十年内不得加官进爵。
至于在此事中助纣为虐的一众衙役,全部逐出衙门,永不录用。
择日,此事会由知府上报朝廷。
这样的惩罚,说不得是轻是重,但是于夏侯珠,因为她的任性跋扈,致使夏侯府分崩离析,这辈子她都没办法再得到安宁。
这是比刑罚更重的惩罚。
潘子忆三人得知判罚结果后,商量着把结果告知郡主,然到得冰屋,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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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五章 番外:情生(6)
山间雪路,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好可惜,难得你陪我去一次冰城,还没玩尽兴就要离开了。”车里,少女还在遗憾。
“冰城就在那里,以后可以再来。”
“以后你还陪我来吗?”
少年怔了下,四目相对,“你喜欢,我便陪你来。”
“说好了,不许食言啊。”
“不食言。”
“下次一定一定要带我去爬雪山,我要上山顶!”
“好。”
少女皱了下鼻子,趾高气扬的猫一般,扭了头扒到车窗看雪景。
背对少年时,嘴角噙满笑容。
他承诺了,便会做到的,她知道。
这样,便是他再跑了,有生之年也会回到她面前来。
爬也会爬回来。
“我们在贺州的事情已经被传开了,你说那些刺客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这也是他们急忙离开贺州的原因。
“不知。”他黑眸幽深,凝着她,“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老是被人追着打,跟甩不掉的苍蝇一样,教人烦不甚烦。而且上次幸亏有你在,不然我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红豆说得煞有介事,假装没看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七七,在查出背后黑手之前,恐怕你真的要给姐姐做保镖护卫了。现在我一人孤身在外,你要是不在我身边,再见的时候不定就是给我收尸的时候。”
手腕一痛,已经被少年紧紧攫在手中,而他眼底戾气也越浓。
他一字一顿,“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谁想动你,除非我先倒下!”
对上那双戾气肆虐的眸子,从他紧握掌心感受到他的在意及怒气,红豆心弦微颤,故意刺激他的话竟不忍再说出来。
真有危险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想他为她如此担心。
不舍他们家少年难受。
“哈哈哈,你还当真了,姐姐我可是南陵郡主,谁敢——”
话没说完,他猛地将她抱进了怀里,紧紧的。
红豆杏眸圆睁,樱唇半张,发不出声音。
自小一块长大,这却是他们之间头一回如此贴近。
近到耳边能清晰听到两人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
交织追逐。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结。
凝结中又有什么在缓慢流动。
良久,少女脑袋靠在少年肩上,低语,“七七。”
“嗯。”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所以,你也不能有事。”
她听见他的呼吸,分明一滞。
干裂沙哑声音过了好久才在她耳边响起,“好。”
闭上眼睛,她弯了唇。他答应了,那就够了。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不回家,因为什么不与她相认,她也不去探究他背后有什么苦衷,更不去打探他将要去做什么事。
她只要他好好的,有一天,安然无恙回来。
冬日日短,夜幕降得很快,彼时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些距离。
马车在中途一处猎户小院前停驻,给了银钱留宿一宿。
天冷,少女怕冻,早早便歇下了。
山间独院,灯熄后便是一片漆黑,耳边只余窗外呼啸的寒风,卷起雪沫子时而将门窗拍得沙沙响。
少年身影在少女门前站了片刻后,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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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六章 番外:情生(7)
“少主!”
寒冬月夜,积雪山道,狂风猎猎中站着数道身影。
清寒月光洒落雪地折射出朦胧微光,也为山道中的人缀出淡影。
天弃举步,踏着厚厚雪层走到几人面前。
“少主,该回去了。”为首的人低着头,声音却透着强势。
“你在命令我?”少年音色淡漠,不见起伏。
为首人立即跪下,“属下不敢!只是少主当以大局为重,整个蛊医族都在盼着少主重振辉煌,少主不该为了儿女情长,置大事于不顾!”
嘎吱,嘎吱,鞋底踩在雪地的声音,不紧不慢。
黑色锦靴出现在为首人眼前,头顶落下少年声音,带笑,却让人感觉齿冷,“我若撒手不管,你说蛊医族百年内,可还有翻身的希望?”
呼吸滞了滞,为首人低道,“……没有。”
“所以,别惹我不高兴。要么等着,要么,滚。”
黑衣人无声,不敢应答。
从少年话里,能听出少年动了怒气。
“善守。”
被唤的人忙走出来,“属下在。”
“今天起,你取代他的位置,任亲信卫之首。我身边,不留二心之人。”
“是!”
跪地黑衣人不可置信,“少主?!”
“你不能跟我一条心,我便不会信任你。没有信任,如何共事?你自行回去跟长老交代吧。”轻描淡写的解释,少年转了身往独院走,“一个月内,不要来打扰我。该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做,我自有分寸。”
“少主!在你眼里,红豆郡主难道比你的基业还重要?!”
少年没有回头,毫不犹豫,“是。”
等少年身影消失,善守才拍拍跪地的黑衣人肩头,“善工,你忘了少主是怎么成为少主的了?红豆郡主是他的逆鳞,你碰不得,说也说不得。”
“可是我是为了少主好!他跟红豆郡主之间根本不可能!不说两人之间对外是姐弟,就算他们有胆量打破世俗,少主也不可能——最后少主只会更痛苦!”
“少主愿意痛苦你拦得住吗?怎么说都说不通,你怎么蠢得跟猪一样?有那功夫想想回去怎么跟长老解释更好!”
几人合力把跪在那里发拧的人架走了,雪地上留下的痕迹顷刻就被风雪掩埋。
回到屋里,风雪声好像一下褪去,周围很安静,心也变得安静。
少年往少女房门看了眼,随后进了自己房间。
这边,听到少年脚步声消失了,红豆从门边蹑手蹑脚离开,上床。
那些黑衣人她看到了,可惜担心被七七发现,她没敢靠太近,加上风声猎猎掩盖,没能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好想知道七七究竟在干什么啊,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吧。
没想到两年没见,七七也有自己的小势力了。
当年他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失踪之后又去了哪里。
他口中的寨子在什么地方?
寨子……红豆十指不自觉蜷起,抓皱了棉被。
大陆四个强国,以寨子命名的地方并不少,但是最神秘的唯有两处,曾经都在西凉。
一为圣巫寨,一为蛊医寨。
她记得七七的娘亲就是蛊医族圣女,七七回了蛊医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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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七章 番外:情生(8)
“七七,我们接下来去哪?”
翌日一早重新整装出发,红豆若无其事问少年。
“你想去哪?”少年笑问。
“我想去的当然是你的寨子啦。”
弹手在少女额头轻弹了下,少年避而不谈这件事,只道,“接下来我们往西北出发。”
“你的寨子在西北吗?好,那咱就去西北。”西凉就在西北方向,如果七七是往西凉去,那这一路上的时间,她有足够时间磨到他答应带她回寨子。
随后红豆朝少年招手,“过来。”
天弃狐疑,身子往她这边倾了倾。
便见少女突然抬手在他额上哒哒弹了两下,“行了,退下吧。”
天弃,“……”
柳家大院的人睚眦必报,诚不欺我,连弹额都要找回场子。
天弃唇角翘起,兀自失笑。昨日他抱了她,怎的没见她回抱他两下。
“你在笑什么?那么古怪。”
“秘密。”
成功将少女气得面无表情。
“下次再敢用这两个字搪塞我,家法伺候!”
“我只是在想,闫容谨应该已经回到都城了。以他的手段很快就能查出刺客背后的人是谁,到时候,不管你去哪里都能安然无恙。”
红豆嘀咕,“我现在也安然无恙。”
想岔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以为她那么好骗?
他想的跟说的肯定不是一回事。
不过红豆也没有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闫容谨能不能很快查出真凶,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着急。后有追兵将至,七七才会保护她更加周全,不是吗?
是好事。
在确定她能安全无虞前,他不会丢下她不管。
年节转眼就到,都城的这一天,天空降大雪。
宫中家宴已经开席,闫容谨坐主位,两侧是皇后及嫔妃,还有东越皇室仅剩的三家亲王。
闫润也在其列,头埋得低低的。
自从被闵二小姐坑过一回误得罪南陵世子之后,在闫容谨这个皇叔面前,他就再没敢彰显存在感。
“今天是年节,吃的是家宴,大家不用太过拘礼,随意些。”环视众人一眼,闫容谨温声道。
“皇上说的是,在座都是一家人,自在随意些,这个年节才热闹。”皇后笑着附和,着宫婢替在座斟酒,随后执起酒杯面相闫容谨,“皇上此次亲去衡州处理政事,连月奔波辛苦了,臣妾敬皇上一杯。东越能有皇上如此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
其余人忙跟着敬酒,“东越能有皇上如此,是百姓之福!”
垂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闫容谨嘴角似噙着浅淡笑意,“确实辛苦,一去数月,去之前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以致对朝中事情交代不仅详细。朕离开这段时间,不知前堂后宫可有发生什么朕不知道的事?”
皇上的话让在座众人心头一突。
皇后脸上笑意也微微僵住,及后又很快恢复寻常,“皇上虽然不在朝堂,但是前堂后宫皆以皇上马首是瞻,不管做什么,又哪敢瞒着皇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样的话来,听了皇后应答,连忙迭声附和,“皇后所言甚是。皇上便是不在,群臣也甘为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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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八章 番外:情生(9)
“是么。”
闫容谨嘴角笑意疏疏淡淡,让人不真切,却分明从他语气里听出凉意。
与座的人心头高悬,更为谨小慎微。
“听说纪夫人曾入宫探望皇后,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不知,”闫容谨视线落在皇后脸上,“发生了何事?”
其他人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惹了皇上不悦的是皇后,不关他们事。
而皇后捏着酒杯的指尖,明显泛了白,强笑,“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注意到这等小事。也怪臣妾不好,纪夫人前来探望,臣妾却没有好好招待,心思全在挂念皇上了,是以闹了些女儿家脾气,惹得纪夫人不愉。”
闫容谨收回视线,垂眸,“原来如此,既是朕的原因,那朕过两日设宴,邀了纪夫人入宫说个和罢。想来皇后入宫后,纪夫人也是极挂念你的。朕允她在宫中陪你一段时间。”
皇后指尖的白渐渐蔓延到脸上。
其他人则纷纷埋了头,完全不敢搭腔。
不知道皇后到底做了什么惹怒皇上,以致到纪夫人要被软禁皇宫的地步。
若是这件事情皇后给不出好的交代,只怕很快,皇上的勒停手段就会落到纪府头上。
届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顿家宴,很多人食不知味,各怀心思。
宴会散后,皇后即托词身子不舒服,早早回了寝殿歇息,连接下来的烟火盛宴都没去欣赏。
其他人没敢走,胆战心惊跟着皇上上了观景楼顶楼,站在寒风瑟瑟下赏烟花。
此时雪已经停了,顶楼积雪被宫侍及时清扫,不见一片雪花。
站在围栏前俯瞰整个都城,万家灯火点亮,都城如陷在一片星海之中,壮丽辉煌。
万民于观景台前下跪朝拜,皇上一声令下,烟花盛宴开始。
伴随尖锐声响,烟火划开夜幕冲上高空,绽开,绚丽璀璨。
闫容谨身披大氅,双手负背仰望天幕。
眼里是烟花绽放那一瞬极致的美,脑海中浮现的,是拨动了他心弦的那个小姑娘。
此时此刻,她在哪里,是否快乐。
嘴角勾出一抹苦涩。
这是一年里最喜庆热闹的节日,明明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天地中心,前有万民朝拜,后有百官俯首,那种热闹却好像离他很远。
他被排除在外,浑身沾满了孤独。
待喧嚣繁华褪去,置身清冷御书房中,那种孤独更无边一样蔓延。
“彭叔,她到哪了。”
彭叔犹豫了下,“回皇上,红豆郡主刚刚抵达株洲,跟……七七在一块。”
后面那句他本可以不说,但是唯有这样,才能让皇上保持清醒。
闫容谨盯着面前跳跃火焰,浅浅一笑,“那她一定是很开心的。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
沉默片刻后,又道,“他真的是七七?”
“虽然始终未能查出他的确切身份,但是从他对郡主的态度及种种蛛丝马迹皆可看出他对红豆郡主极为熟悉。这个身份,恐怕假不了。”
闫容谨抬眸,“那么这两年时间里,他呆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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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九章 番外:情生(10)
“皇上恕罪,老奴还没能查出来。”
彭叔脸上露出惭愧。在查七七情报过程中屡屡碰壁,显得他很没用。
弄得好像是他年纪大了所以能力退步了一样。
“皇室探子花费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查出有关他的更多信息,说明他手中握有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强。这么神秘,朕更好奇他的真正身份了。”
“皇上放心,老奴会继续调查!”
闫容谨沉吟片刻,“不用调查他了,你直接去查西凉蛊医族。
闻言彭叔眼睛一亮,“老奴明白了!”
西凉这几年处于锁国状态,对于出入境的人员排查是极为严格的,光是想办法潜进去就是一个大难题。
但是调查蛊医族相比调查七七,却要容易不少。
或许真的会有收获。
“皇上,湘王世子求见。”房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太监的声音。
彭叔皱眉,“这个时辰了,湘王世子来干什么?”
“唤进来不就知道了。”闫容谨笑笑,“传。”
闫润很快跟在太监身后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后,“皇叔,侄儿有、有话要说。”
“说吧。”
深吸一口气,闫润道,“三月多前侄儿因心中烦闷,在城中酒坊饮酒至深夜,回来的时候路经纪、纪府……”
说到这里,闫润抬眸飞快看了书案后男子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万一他猜测错了,那就是污蔑皇后母族,一下把皇后跟纪家全得罪了。
“继续说。”男人的话,让他精神一震。
“侄儿经过纪府,看到有黑衣人闪身离开,很是鬼祟。本来侄儿以为是不是纪府出了什么事,回去后心里一直担心。但是之后却并未听说纪府闹出什么事情来,风平浪静。”
有黑衣人出现纪府,纪府却一点事情没有,那么要出事的肯定是别人。
黑衣人是纪太傅的人。
身为皇室成员,虽然湘王府已经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收消息还是较为灵通的。
后来他就听到传闻,有纪府下人私下里议论红豆郡主,说是红豆郡主很有可能会危及皇后地位。
再联想家宴上皇叔对皇后的态度以及说的那些话,闫润心头砰砰跳。
“你父亲的癔症可有好转?”
思忖间,闫润听男人突然转了话题,顿时一慌,“回皇上,父亲还是老样子。”
“湘王是朕的皇兄,这些年朕忙于政务,许久不曾问候过他了。”男子轻叹,“彭叔,明日派下赏赐给湘王府,让湘王也好好过个年。”
“是,奴才记下了。”
闫润从御书房离开,脚下是打飘的。
等出了皇宫,高悬纷乱的心才落了实地,差点没给自己欢呼。
因为闵二小姐他得罪了南陵世子,让他憋屈了好几个月,平时去哪都遭人明朝暗讽。
这下算是将功抵过了吧?
他翻身了!
皇上小小赏赐,就是一个明确的风向标!能让那些踩高捧低的人不敢再继续放肆!
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有人敢再对湘王府落井下石。
回去的一路上,闫润都难抑激动心情。
这边厢御书房里,彭叔问闫容谨,“皇上,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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