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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橙子澄澄     农女福妃别太甜txt下载     农女福妃别太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认准小大夫

    降了品阶,被迫从华贵的寝殿迁往嫔妃用的四合院,几人共住。

    就连身边一直得用的内侍宫婢,都被全数替换。

    听说那天前淑贵妃现在的淑嫔,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一地。

    朝堂因此引起了一番动荡,掩盖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涌再次翻腾。

    后宫更是风声鹤唳,人人谨言慎行。

    因着皇上的这番动作,无数人暂时按捺下心思,收起触角,静观其变,再伺机而动。

    京城皇宫的风云变幻,离偏远的小村庄太遥远。

    那些风雨,没有波及这方的宁静。

    清明那日突然昏倒过后,阿修醒来只说做了个很长的梦,可是再要回想,梦里的画面却记不起来了。

    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柳玉笙把在杏花村种植药材的想法提了出来,得到家人一致支持。

    毫无意外的,也得到杏花村村民的一致支持。

    酒坊上工,每家每户也只招收一人,剩下的村民们平日里除了侍弄田地,就没有别的忙活。

    听到要在村子里种植药材,自然是支持的。

    别的手艺他们不懂,要说到种地,乡下人家没有一个是生手。

    再者柳玉笙要种植的药材寻常可见,也好养活,只要教过一遍就能上手。

    不算有难度。

    何况,囡囡有那手医术,种出来的药材经过她手,必有大用。

    不见现在的酒坊只出了几种药酒,声望口碑却能在行业里始终占据鳌头?

    有了新的奔头,整个杏花村再次展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把周围村落给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

    相比杏花村现在的势头,一河之隔的下坡村却是每况愈下。

    前几年村子里好几个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本就让这个村子带上了阴霾。

    自那以后,村子的境况就再没好过。

    田地庄稼,不温不火,明明用同样的水,种同样的地,每年都比杏花村少收至少三成。

    杏花村起来以后,还有人因为嫉妒,想着用堵住青河源头的方式给杏花村使绊子。

    结果以前不管事的官府,直接派人前来镇压,搞事的人通通拉去衙门走了一个来回。

    后来再没人敢在这上面生事。

    如今的杏花村不比从前,不说每年交税从不缺斤少两,交上去的粮食还都是优品。其次,杏花村酒坊出的酒,在给官府带来丰厚税收的同时,还让官老爷添上一笔不小的政绩,得到官府的大力支持跟重视。

    谁要想让杏花村不好,第一个出头的绝对是官府。

    谁还敢?

    “囡囡,囡囡!”村长柳金福兴冲冲跑进柳家院子,看到柳玉笙身边围坐了一圈人,愣了下。

    然后自觉收了声息坐在旁等候。

    自从柳玉笙救回栓子之后,杏花村柳家的福娃娃有一手起死回生医术的事情就不胫而走。

    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带着犹疑,毕竟福娃娃年纪太小,不过六七岁,更多人觉得是以讹传讹夸大了事实。

    后来有邻村人家的娃儿感染风寒,因为两个村子离得近,当时又已是大晚上,去镇上不方便,于是试探的把孩子带了过来请柳玉笙帮忙诊治,两小瓶药水下去就好完全了,而且诊金比镇上医馆便宜好多,只收了药钱。

    经此之后,寻上门来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柳家小院都成了半个民间小医馆了。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大些,小娃儿较容易着凉,晚上得多注意些。”诊治完最后一个,柳玉笙拿出两小瓶药水递给对面妇人,“惠顾四十文。”

    “四十文?”妇人有些讶异。

    “怎么?”

    “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诊金便宜,小大夫照顾穷家人,还真是这样。我这就付钱。”妇人急忙取出钱袋子,数了四十文出来,道了几句谢才走人。

    来的时候她心里是揣着不安的,家里银钱实在不多,每一文都是咬着牙省出来的。若是去镇上,就算不拿药光是诊费都至少得上百文钱,没办法她才来了这里。

    但是刚才看着小大夫诊脉确实有模有样,而且同在院子里看病的人,似乎还有回头客,让她心里疑虑放下不少。

    若是这两瓶药水能把娃儿给治好,以后她就认准柳家小大夫了!

    这一波病人都走光了,柳金福刚想过去说事情,一道小身影蹭蹭蹭的就越过他朝正做着揉脖子的女娃儿跑去,手里还捧着一杯水,“囡囡姐,喝水!”

    是桂花婶家的栓子,以前被大人拘在一旁都能调皮捣蛋,现在完全沦为小囡囡的小跟班了。

    居然还学会了端茶递水拍马屁。

    嘿,小子不得了。

    “谢谢栓子。”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润嗓,柳玉笙在小奶娃脸颊上捏了捏,“去玩吧。”

    栓子小脸涨红,害羞的扭扭小屁股,“我去那里学认字!”

    说完迈着小短腿往院子另一角奔去。

    那里,阿修被一群小屁孩围在中间,堵在老爷子月前特地整出沙盘前,脸色从头黑到尾,想走走不得,要不然刚才给笙笙递水的就是他!

    “阿修哥哥,这是囡囡姐昨天教我们认的字,念土,对不对?”

    “念士。”

    “嗷!我又记错了!”

    “阿修哥哥,看我写的!水字,对不对?”

    “少了勾。”

    哪怕脸色再黑,娃儿们问的问题,他还是一一回答。

    这点教柳玉笙颇为意外,却也乐见其成。

    这代表他又开始慢慢融入人群。

    “这些个小娃娃,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阿修了。”柳金福笑道。

    “何止不怕,有时候还故意捉弄阿修哥哥,看阿修哥哥黑脸。”想到这里,柳玉笙哭笑不得。

    好在阿修已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脾气,即便暴躁得不行,也克制着从未伤害过这些孩子。

    这也是孩子们对他越来越大胆的原因。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杏花村小娃娃。

    “村长爷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柳金福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两张文书,“你之前说要买下杏花岭,事情我已经办好了,这是官府出具的文书,因为是荒地,官府那边给了优惠,五百多亩总共只收了一千两银子。你签名摁上手印,回头我再拿去官府盖管戳就成了。”

第一百零六章 喜欢你喜欢的,守护你喜欢的

    “好,谢谢村长爷爷,这事情劳烦您多跑一趟了。”

    “谢什么,你要带着村里人种药材,以后村子发展越来越好,我这个做村长的脸上也有光,托你的福,说不定村长爷爷有望能升为里长呢,哈哈哈。”

    “那囡囡先恭喜村长爷爷!”

    小娃儿嘴甜,柳金福心里受用。当了这么多年村官,也不是说贪那个芝麻大小的官位,但是人活一世,谁不想往上走,走得高些,做得好点,子孙后代也能蒙荫不是。

    “现在村民们已经开始积极开垦荒地,到明年春,估计家家户户能开个十来亩出来。囡囡,你确定了要种什么药材,也提前给大家说说,让大伙儿心里有个底,顺便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过关于药材种植,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以前没人种过这些,所以你也得好好教教他们,免得到时候粗手粗脚的,白糟蹋了药材秧子。”

    “好,我知道了村长爷爷,明年开春前,我会把药材要种植的种类跟种植方法跟村里说清楚的。”

    顶着另一角少年有些锐利的目光,柳金福在小女娃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才背着双手哼着小曲儿离开。

    少年频频看过来,柳玉笙自然注意到了,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坐在椅子上,两手捧腮,笑眯眯的看着少年时不时黑脸的窘迫样。

    褪去了淡漠外衣,展露出真实情绪来,这才像个少年真正该有的样子。

    半个月前,她已经过了七岁,阿修哥哥应该也有十二岁了,遗憾的是她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没办法为他庆祝。

    可是哪怕十二岁,也依旧是个半大少年。

    比起自小老成持重,她更希望日后有一天,回想少年时,他回忆里有年少轻狂,有恣意张扬。

    她希望他少年时光里的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多姿绚烂。

    才不枉年少二字。

    远远的,感受到女娃儿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看到她看他时眼睛里明亮的色彩,还有脸上明媚的笑意,阿修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压制了半下午的躁意,也逐渐消散。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让他感受到关注,就能完全把他安抚。

    看看时辰差不多,柳玉笙才走过去把少年解救出来。

    娃儿们缠了他半下午,已经到达他的极限了。

    “你们看看,天边就剩半个红鸡蛋了,都赶紧的回家吃饭去吧。”阿修刚刚吐出一口浊气,就听女娃儿紧接着道,“明天再过来学认新字。”

    “囡囡姐,阿修哥哥,那我们走了!”栓子很听话,挥挥小手带领一帮萝卜头排队离开,“囡囡姐,你吃了饭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照顾你。”

    “好,那我等你们哟。”

    阿修抿唇,明天在他们来之前,或许可以带笙笙去爬山,不是刚买了杏花岭?

    自己的地头,去巡视巡视也合情合理。

    娃儿们一走,柳家小院立即清净下来。

    正值入夏,天边太阳西坠带起一片紫红色的火烧云,将整个天空烧成紫灰色。

    小院里也拢上了一层绚丽薄纱。

    是安宁的,岁月静好的味道。

    “不开心了?”主动牵住少年的手,柳玉笙笑问,黑眸狡黠。

    “我可以不理他们吗?”

    “那我来教他们好了,就是可能会有点忙不过来。”边说,边揉上早就不再酸涨的脖子。

    阿修无奈低叹。

    以退为进,吃定了他会妥协。

    抬起食指,在女娃儿小巧鼻尖上轻点了点,“笙笙,你是在欺负我。”

    “哪有。”柳玉笙忍俊不禁。

    他这样控诉,她是不会心软的。

    她也是杏花村的娃儿,得寸进尺那种。

    阿修也笑,笑容轻轻柔柔,像是天空落下来的柔软霞光。

    漆黑深眸里闪耀星光点点,不知何时,那双蒙了尘雾的眼睛,已经被冲洗干净,再现星河。

    “有也无妨,准你欺负。”

    入夜后,沐浴完毕,柳玉笙就牵着阿修回了西厢房。

    自过了七岁生日,她便提议阿修回西厢房单独睡。

    本以为得费好一番口舌,然让她惊讶的是,少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抗议。

    自此两人分开睡。

    家里大人们总算可以彻底放心。

    “涂了近两个月的药水,你脸上凸起的肉芽差不多平复了,颜色也已经恢复得跟旁边的肌肤无差。”将少年按坐床边,柳玉笙拿出药水跟棉团,熟练的涂在他脸上,“这是最后一瓶药水,涂完以后,待外层结起来的硬疤脱落,应该就能好全。”

    一瓶药水,能用差不多一个月。而且这最后一瓶药水,她特地提升了浓度,效果会比前两瓶更好。

    很快,他就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在她涂抹药水的时候,少年眼睛始终注视着她。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到她喷洒出来的气息,带着温热。

    鼻端萦绕着她发上散发出来的花香,清雅好闻。

    笙笙七岁了,除了个子长高了些,与小时候并没有太多变化。

    黑白分明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漂亮月牙。

    白嫩嫩的肌肤,像是扑了一层粉,每每捏她脸颊的时候,便能感觉到绵软滑腻的触感。

    脸上有未褪的婴儿肥,非但不影响五官的精致,还于精致中增添了几分可爱娇憨。

    女娃儿很漂亮,可是他最喜欢的,是她的笑容。

    明媚温暖。

    那种笑,有四月骄阳的柔暖,又具有冲破乌云的穿透力。

    吸引着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去追逐,抓住了就不想放。

    “笙笙。”

    “嗯?”柳玉笙疑惑抬眉,“怎么了?”

    “现在的生活,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啦。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简单平淡。”她经历过喧嚣繁华,经历过纷争烦扰,挨过至亲背后捅过来的刀,如今的杏花村在她心里,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能够拥有这样的生活,她很庆幸。

    “你呢?你喜欢吗?”她问。

    “嗯。”他答,“我喜欢你喜欢的。”

    所以,我守护你喜欢的。

    有那么一瞬间,柳玉笙以为自己在少年眼里看到了苦涩。

    可是再一眨眼,他依旧笑得柔若晚风。

第一百零七章 回头,会不舍

    “阿修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咬着唇,柳玉笙的心悄悄提起。

    阿修摇头,“你叫我阿修哥哥,该是我操心你才是。”

    柳玉笙撇嘴,她操心他还少么。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想起往事只能让他痛苦,她宁愿他永远不想起。

    就当那些过去,已然埋葬。

    她可以陪他一起去展望未来,展望新生。

    她希望他快乐。

    “好了。”擦完药,收拾好药瓶放在床头的小木柜里,柳玉笙作乱在少年鼻子上狠狠一捏,“晚安,阿修哥哥!哈哈哈!”

    女娃儿使坏得逞,飞快闪身出门,只留下张扬的笑声。

    看着房门掩上,阿修嘴角笑意逐渐淡薄,收起。

    鼻头还残留着痛意,他却想将这种痛铭刻心底。

    那是她能在他眼前放肆嬉闹的证明。

    怎么办呢,就是想宠着她。

    烛火跳跃下,少年眼底酸涩越来越浓郁,最后眼帘阖起,遮盖了所有情绪。

    子夜,万籁俱静。

    农家的狗都停止了犬吠,免得扰了人们沉睡。

    柳家小院,落下一道黑影,最后,停在西厢房门前。

    门外的人不动,门里也安静无声。

    良久,房门才咿呀一声打开,少年缓步走了出来,身上衣裳没有一丝褶子,也未见凌乱。

    他,一直不曾入睡。

    黑影立即跪下,“卑职前来护送十六皇子回宫!”

    “你为什么还活着?”少年声音清冽,在夜半时分,清清淡淡,却让人听得一身寒意。

    黑影几不可见一颤,十六皇子他,什么都知道!“卑职失责,带皇子回宫后,卑职定当领罚!”

    “你自裁便是,难道我还不认得回宫的路了?”

    “十六皇子!卑职自知罪不可恕!绝不求情!但是请皇子给卑职一个机会,让卑职护送您回宫!如今皇上病体每况愈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子一旦踏上归京路途,必定危机四伏!多卑职一人,总能多一分保险!”

    “魏紫。”

    “卑职在!”暗影中再次闪出一个人来。

    若是柳玉笙在,必定会认出,院中两个陌生人,白天,皆来小院向她求过医。

    “把他脑袋割下来,半个时辰后启程。”少年越过跪在地上的人,声音冷得听不出起伏,“别脏了柳家的地儿。”

    “……是!”魏紫低头,看向跪得笔直的男子,眼神复杂。

    同在隐卫营,这个男人带领他们出过无数次任务,无往不利从不失手。

    唯一的一次,害死了皇上最爱的女子,让十六皇子陷入绝境。

    同僚之谊,已不足以让他为他求情。

    因为他的失手,出自私心。

    把魏青拖出去前魏紫回头,“十六皇子,皇上病情已经很危急……另,我等悄然离京的事情想来已经被发现,很快就会有人追来。趁那些人到达前,皇子最好尽早离开,以免波及无辜。”话毕,挟着人飞离。

    院外发生的一切,没有破坏小院里的宁静。

    阿修的脚步,停在隔壁房门前。

    手几经抬起,都没有勇气去将它推开。

    她在安睡,他即将离开。

    倘若将她惊醒,他该说什么才好?

    说他早记起所有,说他早就打定主意离开?

    再假惺惺的说让她不必记挂,他或许,再不会回来?

    他落魄时她伸手扶持,他痴傻时她相濡以沫。

    只当是梦境一场?

    他遇上她,像是在风雪夜中孤独行走许久的旅人骤然遇上阳光,他情不自禁去拥抱她给予的温暖,可是最后,却不得不再次踏上征途。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留下来。

    可是娘亲惨死的仇,他势必得报!

    那场焚烧他至亲的大火,他永远不可能忘记。也是那场火,教他认清一个事实,纵然他退让、逃避,也换不来他想要的安宁!

    少年静静站在门口,背影瘦削单薄,天上有淡淡月光投下来,映照出他纤长的影子,于这夜半时分,分外孤独。

    最终,少年似禁不住心里渴望,轻轻,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垂眸,近乎贪婪的看向床上半侧身子睡得香甜的小娃儿。

    半开的窗户缝隙,透进几缕月光,正正落在他跟她之间。

    她沐浴月光下,睡颜祥和安宁,而他,刚好站在月光惠泽不到的阴暗里,满身尖锐暴戾。

    同一个空间,仿似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横亘着无形的无法跨越的障碍。

    她的世界阳光明媚,每走一步都能绽放美丽的花朵。

    而他的世界,跨步,踩的是森森白骨,转身,只见血雨腥风。

    “十六皇子。”门外,有人低声催促。

    阿修蹲了下来,将小娃儿放在脸侧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

    她的手很软很小,只有他掌心大小,只要稍收五指,就能将她的手全然包覆。

    小娃儿似于甜梦中受到了骚扰,反手扯住他的手垫到脸蛋下面,末了,还轻轻蹭了蹭。

    滑腻柔软的触觉,一直软到他心坎里。

    笙笙,你说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喜欢这样的简单平淡。

    你喜欢的,我来守护。

    闭眼,再睁开,少年眼眸里浮上坚定决绝。

    以最轻的力道抽回手,站起,就着床头小桌上的纸墨挥毫几笔,最后再深深看了眼仍在梦中的小娃儿,阿修转身离开。

    没有再回头。

    回头,会不舍。

    一行人离开得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身后杏花村被夜幕苍穹笼罩其下,依旧祥和静谧。

    这份静谧,在清晨时分,于柳家的嘈杂喧哗声中,才宣告结束。

    柳玉笙是在起床的时候看到床头小桌上的纸签的。

    归去,勿忧。

    四个字,笔锋流畅,清隽有力。

    他只用这四个字作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昨晚睡前他眼睛里饱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藏着万语千言,他是早就打算好要走了吧。

    却不肯亲口对她说哪怕一个字。

    这,算什么呢?

    柳家人齐齐坐在堂屋里,气氛沉默。

    柳老婆子到现在都不相信,阿修那孩子已经离开。

    “囡囡,阿修真的走了?这真是他写的?”

第一百零八章 记住他一辈子

    “是他写的,奶奶。”他的字,她认得。

    又是一阵沉默,柳老婆子坐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去灶房准备早饭,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这孩子,要走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好歹还能给他准备点东西带身上,这是怕说了我们会拦着他不成?就这么走了,连点上路的盘缠都没有,不是叫我们担心么……”

    柳玉笙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知道,奶奶伤心了。

    真心真意对待的孩子,说走就走了,毫无预兆,可曾想过家人的心情?

    而且他走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吧。

    柳老爷子长叹一口气,“罢了,走就走吧,孩子既然留了话,应该是深思熟虑过的,回去,肯定是有他想去做的事情。不跟我们亲口告别,估计是怕离别伤感。都别多想了,各自干活去。阿修大了,做事情有自己的分寸,咱也别瞎担心。”

    “爹,要不这样,晚点我去镇上、县里找找,阿修一个人走的,这半会功夫应该走不了多远。说不定有人见过他。”柳大琢磨了会,提议。

    “行,也别等晚点了,你现在就去,找李大家借下牛车,饿了就在街上买点东西垫垫。”

    “那我这就去。”

    柳大揣上点银钱就出了门,末了老爷子仍嫌不够,禁不住念叨,“早知道咱也买上一匹大黑马,骑马脚程能快上许多。”

    “我倒是也想,咱寻常百姓家,能买马?这头付钱,那头衙门就能来拉人。”老婆子白了他一眼,借此发泄抑闷。

    “你看你还较真上了,我不是这么顺嘴一说么。”老爷子服软,他当然知道马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才能买的,对普通百姓有限制。

    说那话他也是心里着急,话赶话的就蹦出来了。

    这天早上,整个柳家小院气氛低迷。

    同一时间,阿修一行已经乔装改扮,登上了前往京城方向的货船。

    “船只会在襄州码头靠岸,到时候咱们转往小道赶去徐州,在徐州再乘船,只要稍加注意些,不会被人发现,二十五天后能够到达京城。”魏紫拿出地图,报告接下来的路线。

    阿修靠坐在船舱边上,偏头看外面波涛磷磷的江水,“到徐州后走大道,无需遮掩。”

    “皇子,这样会引来危险!咱们时间不多,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要赶回京城!走水道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走大道,还不遮掩,皇子这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活靶子,吸引敌人朝他进攻!

    “我没问你意见,你听命即可。”少年话语淡淡,眼眸无波无澜。

    魏紫无奈闭眼,“是,卑职遵命!”

    没有理会隐卫的想法,阿修思绪飘向远方。

    只要他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身上。杏花村,柳家,才可安全无忧。

    而徐州离云州杏花村已经很远,就算那些人想要追查他曾经的线索,也不会再那么容易。

    这个时辰,笙笙应该已经看到纸签了吧。

    爷爷奶奶他们,也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吧。

    不知道他们是生气难过,还是担心着急。

    他更倾向于他们会为他担心着急,便是生气,也气不了多久。他们太过善良淳朴。

    所以,他绝对不能将他们拉到自己的世界。他们在他的世界里,无法存活。

    柳家小院,被一群小娃儿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问阿修哥哥哪去了,阿修哥哥怎么不在,柳玉笙想挤出一抹笑容来,却发现分外牵强。

    “阿修哥哥有事回家去了,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也可能再不回来。

    尽管他从没说过,她也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定然是不一般的。

    若不然,小木屋也不会被焚烧,婉容婶婶也不会死,他也不会被刺激得发了疯。

    他选择此时归去,在家族里必是群狼环伺的境况,一着不慎,尸骨无存。

    还怎么回得来。

    他自己也清楚的吧,所以才会在夜半悄然离去,免了面对诀别的伤悲。

    只是这人,却也有怎么都改不掉的陋习。

    若真的那么决绝,留言何必写勿忧,该写勿念。

    别再挂念。

    那是他的私心。临别前,依旧忍不住,留下一点私心。

    船舱边上,阿修看着江水的眼睛漆黑如墨,流动眼波似笑似悲。

    哪怕去赴死,他都不想她忘记他。

    不要勿念,他死了,化成灰了,也想她记挂他一辈子。

    他始终以为,这些霸道到几近偏执的念头,源于他对温暖的无法割舍。

    如同一个瞎子骤见光明,再无法忍受重陷黑暗。

    很久很久以后,才恍然,那是他懵懂不知的,年少情动。

    “到徐州地界,魏红魏蓝留下。”

    “十六皇子?”魏紫心头一紧,不知道小主子又要闹哪一出。

    阿修没有理会魏紫,直接对魏红魏蓝下令,“柳家年后会发展药材基地,届时需要不少人手,你们二人混进去,在京城局势稳定下来之前,暗中保护柳家。”

    魏紫面色一变,“皇子不可!隐卫的职责是保护好皇上跟十六皇子!身在隐卫营个个皆是精英,人数并不多,皇子身边本就危机四伏,这种关头再把魏红魏蓝留下,等于削弱己方实力给敌人增加机会!”

    皇子要求大张旗鼓回京,他忍了,可是把直隶皇上的隐卫划去保护一个小小农家,他实在没办法接受!

    那些人的性命,如何重得过皇子安危!

    “现在,我还是主子。”冷冷睨了魏紫一眼,阿修转向另外两人,“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听明白了吗!”

    “是,卑职领命!”

    “定要装作是徐州流动人口,不可露出破绽。扮得可怜些,他们……会将你们留下。”

    魏红魏蓝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主子既有这个想法,为何不在杏花村的时候就吩咐他们留下。

    作为流动人口流落到杏花村,补办身份证明的时候就不会太过严格。

    山长水远,谁会为了两个流民,特地从云州跑来徐州细查。

    到时候随便捏造个身份就可过关。

第一百零九章 天之骄子

    对于阿修的骤然离开,杏花村在最初的好奇及热议之后,很快释然。

    人们依旧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柳家人也在时光流逝中,逐渐将这件事情放下。

    初时,除了担心阿修之外,家里人也担心柳玉笙。

    她跟阿修的感情一直很好,甚至连亲哥哥知夏知秋都比不上。

    阿修突然离开,最难过的在他们看来,便是他们家七岁的囡囡。

    好在小娃儿的忘性也比较大,沮丧了几日之后,囡囡便恢复正常,跟以往一样爱说爱笑,时不时的跟家里人撒撒娇。

    总算让他们放下心来。

    “喂,喂!福囡囡,回魂了!”钱万金随手抓起手边的草编蒲扇在柳玉笙眼前招魂,“人都走了几个月了,就算住在最远的北地,爬也也能爬到家了。人家愣是一个字信息没捎来,你还记挂他做什么?瞧瞧你这半个时辰功夫,走神六回了都!小爷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啊!你知不知道小爷费了多大劲儿才逃到这里来跟你闲聊?”

    柳玉笙回神,揉了下被荼毒半个时辰的耳朵,“知道知道,你家里正对你逼婚,你为了逃出来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辛苦你了小东家。”

    “假惺惺,没诚意。”钱万金哼唧一声,没形没状往长椅上一摊,“福囡囡你说句公道话,小爷现在怎么的也算得上是玉树临风俏公子一枚了吧?你说他们到底急什么?现在就赶着要给我相亲!小爷才十三,十三!……”毛都没长齐!

    看看小娃儿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钱万金把最后一句话给咽了回去。

    “你不是说家族嫡子十五岁要成亲么?”

    “这不还没到十五么?差两年呢,一个个心急火燎的,搞得小爷嫁不出去似的!”

    柳玉笙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喷笑。

    “总算笑了,不枉小爷一番苦心哪。”

    “……”柳玉笙看着钱万金微愣,合着他故意那样说话就是为了逗她笑。

    “这样看我干吗?我告诉你啊,小爷是浪子,别对我认真。”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柳玉笙的脸,“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八字眉,吊梢眼,嘴角下垂,活脱脱一愁苦老太太……”

    柳玉笙拿起蒲扇就往他脸上盖,“你才老太太呢!”

    “武力镇压对小爷是没用的,小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一碟炸春卷,屈吗?”

    “坚定不移!”

    “一碟水晶肘子?”

    “……傲骨不容践踏!”

    柳玉笙拿出个小药瓶,在钱万金面前亮了亮,“祛痘消炎药水一瓶。”

    “要我叫你姑奶奶都成!”卧槽,这药水简直就是他的救星啊!

    骨气那东西值几两?当务之急是消灭他俊俏脸蛋上每天不断增长的痘!

    门面问题,刻不容缓!绝对不能忽视!

    拿过药瓶,钱万金立即对着小镜子捯饬他那张脸,务求不放过一个痘痘。

    “你说你吧,小小年纪,到底怎么学的一身医术,比扬名多年的老大夫还要本事!现在杏花村小神医的名声都传到云州城了。”涂着药水,夸完柳玉笙夸自己,“现在想想,小爷真的天生就是个做商人的料,拥有一双如炬双眼!慧眼识宝啊!”

    “尽耍贫。”嗔了他一眼,柳玉笙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前段时间你在各大州城跑,有没有听到什么八卦大消息?”

    “八卦大消息?”钱万金不明所以。福囡囡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时事了?

    “比如什么大家族震荡,豪门子回归之类的……”

    钱万金擦药的手顿了下,“切,想问那小子的事情就直说,遮遮掩掩干嘛。大消息没有,咱杏花村药酒口碑更甚以往的好消息倒是听到许多,这个季度酒坊的订单又增加了一大笔。”

    女娃儿兴致不高的垂下了头。

    没注意到钱万金眼底闪过的晦暗。

    大消息,皇室十六皇子游历归来,获皇上诏书册封南陵王,引起京都整个上流圈子大震荡,算不算大消息?

    十六皇子归京后,宫中发生巨变,短短几个月时间,上百人获斩刑,事情一度牵扯到后宫妃嫔、朝堂权臣,好几个顶级家族从云端瞬间掉落谷底甚至覆灭,算不算大消息?

    如今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一个字,下一秒脑袋就得搬家。

    阿修六月不辞而别,七月中十六皇子封王,且是以南陵国命名的王,地位几乎与皇帝平齐。加之后来的一系列洗牌动作,钱万金没办法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阿修,是不是就是那个游历归来的十六皇子,如今的南陵王?

    如果是,他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柳玉笙面前。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平头百姓,云泥之别,本就不该有交集。那人生活的世界太过复杂诡谲,每走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他不希望柳玉笙被卷进那个旋涡里,只会给她带来无尽伤害。

    金秋十月,农历中秋。

    宫中处处挂起了寓意团圆的红灯笼,却没有渲染出多少喜庆来。

    皇上身子越发差了,近两个月,已经停了例行的朝事。

    整个皇宫从上到下,皆谨小慎微,走路都把脚步声放到最轻,更遑论表现出喜色来。

    紫宸宫里咳声一阵急过一阵,在旁听着的人都觉难受极了。

    “皇儿……来、来了吗?”撑着床头,宏元帝吃力的问。

    “皇上,王爷在赶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老太监躬身回答,没敢说王爷一开始根本没打算来。

    宏元帝闻言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抬头看向殿门口,“中秋啊……团圆的、日子,这、可能是朕,跟皇儿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皇上福泽齐天,定能千秋万岁!”帝王话里的寓意,吓得老太监咚的跪下来。

    宏元帝笑而不语,也没叫老太监起身,只看着门口方向,视线没有焦点。

    直到,视野出现一道瘦削淡薄的身影。

    一身紫蟒锦袍,丰姿俊朗,脚步不疾不徐。

第一百一十章 你是帝王家的孩子

    如缎黑发整整齐齐束在紫金冠内,修眉微扬,凤眸狭长,面若冠玉。

    气质温润清冷,周身气势强势又不会过于尖锐。

    这个少年,身上的一切都展现得恰到好处。

    与他的行事手段大相径庭。

    但能斩尽杀绝,他绝不会收手给人留下活路。

    宏元帝看着越走越近的少年,眼底恍惚,不自禁想起他刚回宫时的那一次见面。

    彼时,他已得知魏青在杏花村被迫自裁谢罪。

    他询问的时候,少年没有作任何解释,只道了一句,“我对他心软,谁又对我心软。”

    是啊,没人会对他心软。所以婉容才死得那么委屈,那么惨烈。

    他们生活的世界,本就人吃人,一旦有了妇人之仁,就只有被人吃掉的份。

    恍神间,少年已经走入殿内。

    老太监跪地的身子略偏了偏,“奴才见过王爷。”

    帝王回神,朝少年笑道,“你来了。”

    视线,落在那张还有着稚嫩棱角的脸上,右脸原本盘横错落的疤痕已经平复消失,丰朗俊俏,三分似婉容,七分更像他。

    “我来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少年站定殿中央,远远看着挨靠龙床的帝王,“你的宠爱,让我娘亲万劫不复,让我屡屡陷入绝地。父皇,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并非爱我,而是用你的爱,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吸引明刀暗箭,去保护你真正想保护的人。我猜的对吗?”

    帝王凝噎,看着不肯靠近的少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唤了老太监喂药。

    良久,才开口。

    “朕为君,处在这个位置,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出现极端的两面性。

    朕宠爱你,你即是天之骄子,但背后会有无数人想置你于死地。

    朕不宠爱你,你便是地底烂泥,就连宫中最低等的丫鬟,都能明着欺负你,践踏你。

    所以朕宁愿你带着光环站在高处,面对冷刀。至少你还有优势能抗衡一二,而不是我为鱼俎任人宰割。

    生在帝王家,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没得选择,要么踩着他人的尸骨往上爬,要么,被他人踩着你的尸骨往上爬。

    朕护不了你一辈子。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你唯有自己成长,靠自己的本事。若你能爬上最高那个位置,这天下,还有什么你做不得。”

    “所以我小时候被那些人囚禁了整整两年,你明知道,却无动于衷?”

    帝王没有说话。依旧伏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你是帝王家的孩子。”这声低语,让整个大殿陷入沉寂。

    晚风荡起殿内垂挂的帘幔,清清冷冷,宏元帝缓缓从龙床上坐起,老太监忙爬起来扶着他走到置在室内的小餐桌旁就坐。

    “陪朕吃一顿团圆饭吧,以后,或许再没有这个机会。你纵是恨我,也只忍耐这一次。”

    少年移目小桌。

    却见桌上,没有大鱼大肉,没有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色,摆着的竟是几碟家常菜,很寻常很简单。偏生是这几个简单的菜色,让这冷寂宫殿染上了几丝温暖的烟火气息。

    让他神情微滞。

    中秋佳节,宫中本应大摆宴席,后宫嫔妃与天子同乐。因帝王龙体欠安,才免了宴席。

    看着那简简单单的饭菜,少年眸光隐隐波动,复杂晦暗。

    这个中秋,只有他跟他两个人一起过。他是真的爱他,还是在演戏。

    不管是哪一种,这一夜过后,他都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样做的目的。”

    帝王脸色有一瞬间的黯淡,继而又淡淡笑起来,“在这个地方存活,确实应该时时刻刻心存警惕,你做得很好。那么,希望以你之聪慧,能够想得通。”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席间,皇帝频频用干净筷箸为少年布菜,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吃上一口。

    偶尔抬眸凝着少年的时候,视线透过他,怀念另一个故人。

    饭毕,少年即起身告退。

    待少年走后,老太监轻语,“皇上,为何不告诉王爷,当年您正值发病,诸事被隐瞒,您并非故意……”

    “那不是借口,在他看来,都是朕两年时间对他不闻不问。否则……”否则她又怎会拼尽一切带孩子逃离,最后阴阳两隔。

    “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捂着嘴的丝帕上,染满血色红梅。

    “皇上!”老太监大惊失色,“太医早交代那类药不能多吃,虽能暂时压制病态,一旦药效过了,反噬起来会更厉害……”

    就为了跟王爷顺畅说上几句话,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值得么!

    老太监扯了袖子抹泪。

    “别大呼小叫的,让太医院加紧研制新药,至少,让朕再撑上一年。”短短一句话,皇帝喘得脸色发青。

    “是,老奴这就去!”

    老太监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在殿门口拐角的地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少年。

    出了殿门之后,他竟然一直没走,也不知道刚才殿内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王爷。”太监讷讷。

    少年身上的气势并不凌厉,可是一旦与他面对面,就能清晰感觉到一股让人不敢迎视的压迫。

    “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少年问。

    “皇上这一病已经病了六年。初初发病的时候就是急症,那段时间,皇上几乎都是在半昏半醒中度过的,没有全然清醒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老太监轻声回答,借此解释为何当初王爷被囚禁的时候,皇上没能及时把他解救出来。

    其实皇上那两年发病间中是醒过的,当时就下令让人把王爷给救出来。

    奈何有人阳奉阴违,把事情给瞒了过去。也导致了后来薛医女带着王爷逃出皇宫的后果。

    “太医院怎么说?”少年又问。

    老太监面露犹豫,皇上是不想让王爷知道他具体病情。

    照理来说,身为皇上身边最忠心的内侍,他应该帮着皇上一道隐瞒王爷,可是,他又见不得王爷始终误会皇上。

    父子之间,如同陌生人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想看我们笑话

    每每夜深人静,他常常能听到皇上的轻叹,无奈又悲凉。

    咬了咬牙,老太监道,“太医说,皇上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破烂得跟个筛子一样。破洞的地方基本上已经难以补回来,照这个情况下去,恐怕…恐怕时日无多!”

    说完这句话,他便偷偷观察少年的脸色,然少年面上始终淡淡的,无波无澜,竟让他看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王爷…”老太监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少年已经拾步往前走,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生死有命。”

    他的淡漠,让人发寒。

    从皇宫出来的一路,少年没有骑上马车,沿着宽阔的大道一直走到京城大街。沿路处处挂满橙黄色的灯笼。

    整个京城亮如白昼。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繁华处处喧嚣。

    戏曲,杂耍,猜灯谜,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群,喝彩声阵阵。

    少年独身一人,穿梭其中。明明置身在热闹的街景,却一身清冷,与周围格格不入。

    在热闹喧嚣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孤独。

    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一盏造型简单的花灯。

    走到京城护城河处,将花灯放入其中,看着它流向远方,少年抬头望天上冷月。

    月光柔和而朦胧,笼罩整座京城。

    这么美的月光,是不是也同样笼罩在杏花村上空,笼罩着柳家小院。

    那个小院里,此时,一定份外热闹吧。

    少年记挂的小院,此时笑声阵阵。

    中秋有沐休,柳知夏柳知秋兄弟俩也回了家过节。久未归家,兄弟俩显得特别兴奋。

    从进门开始,嘴巴就没停过,叽叽喳喳说着学院的趣事,说着得了先生的表扬,说着课业有明显提升,说先生准备让他们试水明年春闱,下场考一考童生试。

    便是吃晚饭的时候,整个饭桌上,也都是他们两个耍宝的表演。逗得一大家子嘴巴笑得合不拢。

    “先生既然让你们下场考试,就是认可了你们现在的能力。到时候好好考,别丢了咱杏花村的脸。”酒足饭饱,老爷子捧着宝贝孙女端上来的消食茶,一边喝一边告诫,脸上尽是满足的神情。

    听到这话,柳知夏用力点点头,反观柳知秋,则苦巴了一张脸,缩头缩脑的看向自家老爹。

    “要是考砸了怎么办?爹,到时候你可别打我啊,我快十三岁了,要脸的。”

    柳二气乐了,一巴掌拍上自家小子的脑袋,“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送你去读书,就没求着你以后做大官有多大出息。你用心学了,尽力考了,问心无愧就行。你考不出个状元来,你老子我还能不认你不成,臭小子!”

    得了定心针,柳知秋顿时咧了嘴,也不觉得后脑勺痛了,“所以我说爹您就是明事理。听您这么一说,我现在是半点压力都没有,等下了场,肯定下笔如有神助,半点不带怯场的。”

    “我看你去学院这些年,别的没学到,光学着怎么磨嘴皮子去了。”柳二笑骂。

    柳老婆子跟两个媳妇乐呵呵的听着,边整理堆满了堂屋的礼物。

    有钱万金托人送过来的贵重礼品,也有村民们送上来的一些家常东西及土特产。

    要是不整理出来,堂屋都没地方放脚步了。

    “这些东西着实太多了,光是我们家吃用,一两个月都用不完。”柳老婆子看着琳琅满目的礼品,想了想,“秀兰,杜鹃,把这些东西分出两份来,赶明儿你们带回娘家去。东西不算多好,就是个意思。回去了,多住几天,陪陪爹娘,赶在农忙前回来就行。”

    陈秀兰跟杜鹃相视一眼,笑道,“诶,我们听娘的。”

    哪有女儿不想家的,只不过她们已经嫁做人妇,不可能再像当初做少女时候一般整天往家跑。好在婆婆开明,时常叮嘱她们回家看看,只这一点,她们就对婆婆异常感激。

    一家子两个小圈,各自忙活,各自闲聊,却又紧密相连,欢乐温馨。

    柳玉笙坐在老爷子旁边,安静听着家里人闲聊调侃,说笑逗趣,享受此刻的氛围。

    李老婆子带着大儿子李平于笑声中,走进柳家小院。

    “柳老哥,老嫂子,我来送喜糖来了。”人未进屋语先至,透着爽朗的精气神,一改从前愁苦。

    “老妹子,阿平,快进屋来坐。这个时候送喜糖有什么喜事啊。”

    “我们家阿平相看了个姑娘,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准备明年六月摆酒。这个事情刚谈好,我就赶着过来给你们送喜糖来了。”

    “哟,阿平准备娶媳妇啦。”柳老婆子惊讶,“是哪家姑娘?人怎么样?”

    “隔壁村子里姓何的一位姑娘。这回我特地打听清楚了,人家里虽然穷了些,但是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姑娘也勤快孝顺,长相也还算端正,人品不错,我就把人家给定下来了。”

    听到特地二字,李平的脸有些胀红。

    家里是被他以前那门亲事弄怕了。

    当初那姑娘是他先看对了眼,让家里人上门提亲的,结果谁承想,他家境况不好的时候,对方就开始嫌弃他家穷,最后给悔了婚。为这事,还让爹娘受了气,他到现在心里都还内疚。

    “打听清楚了,心里有底就好。”柳老婆子点点头,又问,“那阿平的意思怎么样?是不是也看中人家姑娘了?小两口子成婚最主要看年轻人的意思。他们各自喜欢,是第一前提。”

    李老婆子满脸堆笑,调侃,“他呀,第一眼就相中人家姑娘了。刚见面的时候,看到人姑娘眼睛都忘了眨。”

    “娘!”李平不好意思的轻咳,听到旁边两个半大少年窃笑声的时候,脸胀得更红,“现在笑话我,以后轮到你们,有你们受的。”

    “哎哟,我们才十三岁不到呢,离要娶媳妇早着,想看我们笑话呀,平哥你还要等好几年,到时候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说到娶媳妇的事情,柳知秋丝毫不害臊,反口就怼。

    屋子里又是一片哄笑。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都怪那小子!

    李老婆子感叹,“当初家里穷的时候,为了孩子娶媳妇的事情,我跟家里老头子差点没愁白了头发。幸亏有你们家帮衬,后来又让我们帮着酒坊烧酒坛子,家里才有如今这般光景。不然,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翻得了身。”

    头几年确实是太难了。磁窑生意每况愈下,到后来赚不了钱不说,还欠下了一些外债。

    阿平以前定下那姑娘为此悔婚,还出言羞辱老两口,将她气得差点病倒。谁能想到三四年后,自己家会再次成为村子里的富户,过上如今这般的好日子。

    柳老婆子拍拍她的手背,“你们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如今可好,苦尽甘来。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放心上。等阿平阿安都娶上媳妇生了娃,就是你们夫妻俩享清福的时候了。”

    “什么享清福呀,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劳碌命,一辈子都得为孩子们操心。”说到这里李老婆子神情一变,颇有些吐气扬眉的意味,“这回去街上采买喜糖,你们猜猜我看到谁了?”

    典型准备说八卦的语气,柳老婆子婆媳仨立即停下手里活儿凑过去,一脸好奇兴奋劲头。

    柳玉笙捂嘴暗笑,只要是女人,甭管什么性子,私底下都有一颗爱八卦的心。

    今天她才发现,连自家老太太,老娘跟二婶也不能免俗。

    李老婆子对她们的关注太满意了,一拍大腿,“我啊遇到以前跟我家退亲那姑娘了!听说后来嫁到镇上一户家境颇为殷实的人家,但是过得并不好。男人整天往赌坊花巷跑,喝醉了酒还打人。那家里公婆也是厉害的,特会磋磨人!这不嫁过去刚两年多,现在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见到我的时候,你们猜她咋滴?”

    “咋滴呀?”

    “嘿那婆娘!居然扑过来跟我说她错了,还想跟我家阿平一起过,让老娘拿银子赎她!”

    “然后呢?”

    “然后我抱着东西就跑了!”

    ……

    一群老娘们聊得是热火朝天,金句频出。

    李平在旁听着,如坐针毡,老娘把这事情当八卦说也就算了,毕竟当初为了他的事,老俩口没少受委屈,可你说就说吧,能不能别总在最后吐槽一句“我家阿平当初眼睛就是被屎糊了!”

    偏生柳家俩小子还跑来他跟前挤眉弄眼,“平哥,你这眼睛可厉害了,以前吧被屎糊了,后来吧,看人不会眨眼了,咋整的,教教咱?”

    他,“……”脸快冒烟了都。

    说了一轮八卦,李老婆子走的时候神清气爽,“对了,差点忘了说,家里小子要成亲,我想把房子给翻修重建一下,整新房。老哥,嫂子,你们家要不要跟着一块?我看知夏知秋也大了,家里房间快住不开了吧?干脆跟着我们一道得了,正好农忙之后村子里人没事儿还能帮帮忙。”

    “这事情我跟老头子合计合计,回头找你商量。”柳老婆子有些意动。

    俩小子快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到说亲的年纪,家里房子确实小了些。

    “行,那我等你消息。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去找施工队。”

    “诶,得咧!”

    热闹了一晚上的小院,月上中天才平静下来。

    俩哥哥回来了,一直门户紧闭的西厢房点上了油灯,灯光从窗户暖暖透射出来,里面不时传出哥俩咋咋呼呼的声音。

    柳玉笙回房的时候,在西厢房门口站了片刻。

    抬头,天上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柔和朦胧,甚是明亮。

    这月光,可也照着那个少年?

    归家后,他的中秋可也这般热闹?

    他,可还好?

    女娃儿回了房,房门轻轻关上,发出细微响声。

    隔壁房间,耳朵贴在门上的柳知秋这才踮着脚尖跑回床上,“哥,要不明儿咱叫上大宝他们,带囡囡出去玩去?”

    “囡囡心思重,出去玩也不见得会开心。”柳知夏轻道。

    柳知秋坐了会,把枕头狠狠一摔,“都怪阿修那小子!他要回家谁拦着他了?你好歹说一声让人心里有个数,不辞而别算怎么回事!整得囡囡都不爱笑了!以后要是让我见了他,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柳知夏没说话,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们早发现囡囡的变化了,以前什么时候都爱说爱笑爱闹的小娃儿,骤然之间变得安静了很多。

    兄弟俩耍了半天宝,也没见娃儿笑上几回。便是笑,眼睛里也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阿修,该揍!

    一大早起身,柳玉笙刚打开房门,就对上了蹲在房门口的两张笑脸。

    “大哥二哥,你们蹲在这里做什么呀?”还笑得老夸张了。

    柳知秋蹦起来,一把拉住柳玉笙的手,“囡囡,今儿我娘带我回外祖家,你跟二哥一起去吧?到时候我带你去溪里捉虾,上山摘果,可好玩了!”

    话刚说完就被柳知夏白了一眼,“囡囡,你二哥不着调的,别跟他玩,娘今儿也要回去看看外公外婆,咱跟着一起去。大舅家的长东表哥你还记得吧?跟我们在一个书院,时常念叨你,说外公外婆老想你了。”

    说着便伸手要把小娃儿拉过来,被柳知秋一挡,“什么叫我不着调!大哥你给我说清楚了啊!不说清楚小心我不敬长!”

    “还能耐了你?”柳知夏嗤之以鼻。

    “这跟能耐没关系,就算你是大哥,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你不能因为我比你会玩你就诋毁我!”

    “我怎么昧良心说话了?怎么诋毁你了?多大人了还整日惦记着怎么怎么玩!”

    “惦记玩就是不着调了?你怎么不说读了几年书你读成榆木脑袋了快,说那些话攻击我不就怕囡囡跟我走么你!”

    “我是囡囡亲哥!她本来就该跟我玩!”

    “我还是囡囡二哥呢!她跟我玩不行?!”

    “你是不是找打!”

    “打就打!”

    “石头剪刀布!”

    “来!谁输了谁闭嘴!”

    下一瞬,传来柳知秋不甘嗷叫的声音。

    看着莫名其妙吵起来的哥俩,柳玉笙怔愣了片刻,然后浅浅笑开来,伸手一一将两人抱住。

    “哥,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会错意了?

    兄弟俩顿了下,脸上闪过不自在,“谢什么?”

    “吵的这一场,你们练习很多遍了吧?”女娃儿笑眯眯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柳知秋挠挠头,抱怨,“我就说囡囡肯定会看出来,你还非不信!”

    柳知夏哼笑,“那是因为你演得太浮夸。”

    “我怎么浮夸了,明明是你表情语气不到位!”

    “不信你再演一遍让大家评论评论?”

    “演就演!怕你啊……”话脱口而出,柳知秋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扭头往后看。

    被院子中央端着小马扎啃着白馒头看戏的观众吓了个懵。

    真悠闲,自家俩孩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架势,他们还能淡定啃馒头,看得津津有味。

    “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你们就在旁边干看啊?”

    “不看着你想我们帮忙咋滴?”他老爹笑得很贱。

    “不帮忙至少劝个架吧?”

    “劝什么,不是没打起来么。”这是他亲娘。

    没好戏看了,啃完馒头,观众们自动散席。

    “……”柳知秋突然觉得很忧伤。

    紧跟着后脑勺就被拍了下,“笨蛋。”

    “大哥!”

    有个玻璃心的弟弟,柳大哥很无奈,“我是你哥,我还能真欺负你?”

    柳小弟脸红了一下,扑到他哥背上,“哥,你都不说欺负我了,平时你再多让让我?偶尔给我欺负下嘚瑟嘚瑟?”

    “滚你丫的!”

    “不滚!”

    “柳知秋你给我下来!”

    “不下,刚说不欺负我,转头就吼我了!”

    ……被落在后面的柳玉笙,神情有点呆滞。

    她以为俩哥哥一大早耍宝是为了逗她开心。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用过早膳后,柳大夫妇带着一双儿女,柳二一家三口也背上一堆礼品,准备出门。

    柳老爷子抱着柳玉笙直把人送出门口还不想放。

    “囡囡,去那边玩会就回来啊。

    “知道了爷爷,我住两天就回来。”

    “要住两天啊……”老爷子暗自嘀咕,觉得两天好久。

    “爷爷奶奶,这两天就你们两个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我在灶房橱柜里放的养生茶你们要记得喝。家里重活别干,留着等我爹跟二叔回来了再干。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村长爷爷,别怕欠人情,人情我回来了会还……”

    听着小孙女跟个小大人似的念叨叮嘱他们,老爷子跟老婆子心里越发不舍。

    每年孙女回外家的时候他们就觉得日子最难熬。

    “囡囡,要不在外家住一天算了?爷爷明天拉牛车去接你,让你爹你娘他们多住几天就行。”

    柳大夫妇在旁哭笑不得。

    “爹,咱两天就回来了,你就甭折腾了,要你真自个拉车去接囡囡,囡囡还得穷担心。”狠心把女儿抱过来,柳大拉着媳妇、儿子逃似的飞奔,“行了别送了,我们自己去搭车!”

    被冷落在一旁的柳二有点不甘心,凑到老爹面前,“爹,我跟杜鹃、知秋也走了,您跟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没有,赶紧走,脑袋长那么大,碍眼!”老头子气哼哼背着手回屋。

    “赶紧走赶紧走,真是,临走还要气你爹一回。”柳老婆子也返身走了。

    柳二磨牙,“媳妇,回头咱也生个囡囡!”

    “你说你这臭德行,儿子就跟你学的不着调!”杜鹃憋着笑,把手上大包小包全挂在自家男人身上,“瞧爹娘被你气的,我这算是给爹娘出口气。”

    “……”

    柳知秋在旁,则直接给自家老爹翻了个白眼,“爹,您就别折腾了,一大把年纪了才来生娃,早干什么去了?将来娃生出来,您给带出去,人家还以为你们是祖孙呢。”

    柳二沉默了下,脱了鞋子就追着不省心的儿子打。

    “孩他爹,慢点,慢点,小心包裹掉了!”杜鹃在后头,扶额直叫。

    一路鸡飞狗跳。

    坐李大家的牛车到达镇上,再从镇上转搭牛车近一个时辰到达凉水村。这里,就是陈秀兰娘家,柳玉笙外公外婆所在的村子。

    山清水秀,鸟鸣花香,长河环绕。村庄很漂亮。

    牛车刚进村口,就已经有人认出陈秀兰,纷纷扯着嗓门打招呼。

    “哟,秀兰这是回来看你爹娘来了?”

    “你们夫妻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呀,好像不会老似的,样子还跟前几年都一样。”

    “这是你们知夏跟囡囡吧?知夏又长高了不少,囡囡也越长越俏了。”

    跟着娘亲的介绍,喊了一路的三姑婆表舅公,到得陈家院门外,嘴巴都干起皮了。

    应该是有村子里脚程快的人先一步通知了陈家,柳玉笙他们到的时候,陈家两老已经等在院门外。柳知夏跟柳玉笙,齐齐叫了声外公外婆。

    陈老婆子立即上前把柳玉笙抱了起来,嘴里哎呦哎呦的跟娃亲香,“又快一年没见了,让外婆掂掂,咱囡囡重了没有。”

    “个头都比去年涨了好多,哪能不重呢。”陈秀兰边笑,边拿下车上的包裹,一行人进了门。等院门关上,坐在堂屋,陈老头才瞪起眼睛,“咋又拿那么多东西来呢?都说了现在家里什么都有,大老远的路,带着东西也不嫌折腾。”柳大憨厚一笑,“没事,不折腾,我们一路都是坐车过来的。没走几步路,不费力气。”

    “那也太破费了,没必要买这些东西。”陈老婆嗔道。陈秀连忙解释,“这些礼品大多是人送的,我们就往里添了一点点,东西都拿来了,给你们就留着。来的时候,我婆婆还特地叫我多带一点。一年到头的也回来不了几趟,好容易回来了,总要孝敬孝敬爹娘。”

    “这些东西爹娘留一份,剩下的让大哥跟大姐分一分。”

    陈家三个孩子,陈秀兰上面还有一个哥,一个姐,都已成家。

    大哥陈启明娶的是本村的姑娘,大姐陈秀英就嫁在临近隔壁村,陈秀兰嫁得最远。

    听到是亲家母让带上的礼物,陈老婆子又嗔了陈秀兰一眼,“你说你,都做人媳妇这么多年了,婆婆明理客气,你也不能老那么不懂事。说让你拿你就拿呀。这么些东西折合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些是囡囡该得的!

    带过来的包裹放在堂屋炕上,陈老婆子已经一个一个解开了,里面贵重的东西不少。有几匹一看就价格很贵的细棉布,还有包装精致的点心糖果,有风干的野味,煮熟了的火腿,还有白糖、果脯等等。

    陈老婆子乍舌,“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都说大都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回头你不得回礼呀。这都是人情,欠不得。”

    眼看陈老婆子摆出要训斥爹娘的架势,柳知夏立即给柳玉笙使眼色。

    柳玉笙意会,眼珠子一转,仰头冲陈老婆子甜甜一笑,“外婆,我大舅他们怎么都不在家呀?长东表哥不是也放假了吗?人不在,是不是出去玩去了?”

    陈老婆子注意力立即被拉了过来,“玩什么呀?这都半下午了,早下地去了。”

    说到这里,陈老婆子又哎呦一声,“你们这又是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吧?肚子是不是饿坏了?外婆先去给你们下碗面,垫垫肚子,等晚饭给你做好吃的啊。”

    陈秀兰忙卷了袖子准备到灶房帮忙,低声跟柳大道,“我去给娘打下手,你在这陪爹唠嗑唠嗑,别光坐着跟个闷头葫芦似的。”

    “诶知道了,你去吧。”

    女眷一走,堂屋就变的有点冷清下来。陈老爷子是典型的大家长,严肃脸,不爱说话。柳大林又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真叫两个人唠嗑,哪里闹磕的起来?

    还是陈老爷子先开口,“村子里有人在镇上听到不少传闻,说是杏花村柳家的小囡囡医术很好,甚至都夸成小神医了,囡囡,他们说的那个小神医是你吧?”

    柳玉笙尴尬的咧咧嘴,“外公,他们说的应该是我,我是懂一点医术。”

    “医术是一门治病救人的手艺,这事马虎不得。你要真懂医术还好,要是半桶水晃荡,可不能随便给人诊治,否则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担大责任的。再说你是女娃娃,年纪还小,就安安分分在家里呆着,这赚钱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你爹你哥去做。”

    “我知道了外公。”柳玉笙点头,也不辩解。

    这里离杏花村山高水远的,在那边有爷爷奶奶宠着,有爹娘宠着,她想做什么自然不会受到拘束。

    所以外公的想法,她就算不赞同,也不用硬着脾气跟他顶嘴,把话题揭过去就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爷爷奶奶,这个时代大部分长辈思想还是很封闭的,见不得女孩子抛头露面。

    他们的认知里,女娃儿就该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年纪就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做个贤妻良母。

    柳大林跟柳知夏对老爷子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对意见。在这一点上。父子三人应对出奇的一致。老人家说他们就听见,也只是听听罢了。

    灶房里陈老婆子也在教女儿,“你们家跟那什么钱小东家开的酒坊,生意挺不错?”陈秀兰点头,“还行,能赚得温饱。”

    陈老婆子轻哼,“跟你娘面前还打马虎眼,那么大一个酒坊,就只能挣个温饱,你糊弄谁呢?我又不问你拿银子,你紧张个什么劲?还有,以前我跟你说的事情,你上心了没?”

    “娘,那酒坊其实就是小东家的,跟咱家没多大关系,是囡囡把当初做的那个果酒配方抵给小东家,占了一点点股份而已。酒坊盈利,就按股份给我们分红,挣不了多少,也就比大林去镇上辛辛苦苦打短工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甭管赚多赚少,我说的话你也得记着,不然以后吃亏的是你。”陈老婆子道,“囡囡是女娃,抛头露面总不太好,再说到现在也七岁了,那小东家是个男娃吧?两人天天凑在一块,次数多了,人家还不得说闲话?坏的也是囡囡的名声。

    你这个做娘的有责任看着她,把那个什么股份攥在手里,以后交给知夏。不是娘重男轻女,囡囡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准备让她带着那些股份嫁到别人家里,便宜了别人不成?

    知夏可是你亲儿子!是你以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过得好了,你也就能过得好。再说娘家有钱硬气,以后囡囡嫁出去了,底气也足,不会让人小看了去。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你得听娘的。回去以后尽快把这事情办妥了,听到没?”

    陈秀兰低着头干活,没有吭声。

    这件事情,从两年前开始,每次她回娘家,娘都要跟她唠叨一遍。

    她不喜欢娘亲的想法,可是这毕竟是长辈,她也没办法顶着脖子跟她吵架,索性就不搭理,不吭声。

    但是这次陈老婆子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干脆劈手拿过她手里的东西阻止她干活。这架势摆明就是非要个答案不可。

    陈秀兰无奈低叹,抬头,“娘,杏花村之所以有这个酒坊,能跟有钱大户一起做生意,都是囡囡的功劳。如果没有囡囡,柳家不会有今天的光景,我们陈家也不会过得像今天这样富足。

    酒坊的那些东西是囡囡该得的,我不会叫她把那些东西让给知夏。便是知夏今天能在书院里安安心心的读书,也是沾的囡囡的光。身为男人,读了那么多书,日后要是还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是他自己没本事。

    但是他没资格到囡囡手里抢!他真要去抢了,就是忘恩负义,我陈秀兰没有这种儿子,柳家,也没有这种子孙!”

    一席话听得成老婆子脸色青白交错,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榆木脑袋,你真是……气死老娘了!你当我是为了自己?你当我贪钱?我还不是为了你跟知夏!”

    “那囡囡呢?”陈秀兰问,“你为我跟知夏想,那囡囡呢?所有的一切是她凭自己双手挣来的,我们所有人没能帮上她一点忙反而处处沾她的光,到最后还要从她手里抢去她的所有?”

    这是女儿第一次如此尖锐的质问她,甚至看她的眼神都透出失望来。陈老婆子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还想给我生孩子?

    她说不出来抢这个字,可是她教给女儿的方法,的的确确,就是要从外孙女手里抢东西,像个蛮不讲理的强盗。

    厨房里沉默下来。

    陈秀兰深吸一口气,缓和了神情和语调,“娘,囡囡是柳家的孙女,那边的事情你们就别操心了。现在我哥种的果园能赚点钱,每年我回来看你们,也给你们一些银子,足够你跟我爹平时花用的。你们就放宽了心,好好享清福吧。其他别想太多了。”

    最后陈老婆子叹息,“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愿意听那些,老婆子也就不管了,免得招人嫌。”

    陈老婆子做的面条味道很好,料也放得很足,一家子赶了一早上的路,确实是有些饿了,大快朵颐。

    陈启明一家子是下傍晚的时候回来的,一道回来的还有嫁在隔壁村的陈秀英,柳知夏跟柳玉笙的姨妈。

    陈秀英是带着两个女儿回来的。她嫁的比较早,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年纪都比柳知夏要大。

    进门就是一阵寒暄。

    陈秀英道,“要不是有人跑去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回来了,也不提前捎个信,弄得我赶紧忙慌的,什么都没带过来。”

    “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就是回自己家,又不是来做客。”陈秀兰笑道,顺便招呼大姐两个女儿,“这是淑芳淑月吧。大姑娘了,越长越好。淑芳今年该十五了,订婆家了没?”

    半大姑娘被说的羞红了脸,扭捏不做声。

    还是陈秀英摆摆手,“还没呢。这事不急,慢慢寻摸,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相当于女人投第二次胎,马虎不得。”

    这话女眷们深感认同。可不是,一旦嫁了人,后半辈子就要在婆家生活。

    婆家对自己好,就好,对自己不好,那就是水深火热,可不等于第二次投胎呢。

    那头女眷们聊得融洽,这头陈长东直奔柳知夏跟柳玉笙,“囡囡,还记得我不?我是大表哥,长东表哥。”少年眉眼意气飞扬。

    柳玉笙笑眯眯的,“大表哥,我当然记得了。我哥在家还提起你,说你们在一个书院呢。”

    闻言陈长东笑得更欢快,“算你有良心,没把表哥忘到脑后,明儿表哥带你出去玩去!”然后凑近到柳知夏柳玉笙跟前挤眉弄眼,“救你们于水火,免得呆在这里,俩老的把你们念得耳朵长茧。”

    三人相视一眼,噗嗤偷笑。

    可不是耳朵长茧么。

    现在天色晚了老人没念叨,等明天起床开始,就又要老生常谈了。

    无非是柳玉笙年纪太小,管理不了一个酒坊,手上攥着的东西最好交给爹娘,女娃儿在家里绣绣花做做家务,以后嫁到别人家才能做个贤妻良母不被人诟病。

    知夏是男娃,以后要肩挑一房顶门立户,该多顾着他些。

    诸如此类种种,没有明着说,意思也差不多了。

    也不是说老人多专制,只是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他们认为对的,就要你按照他们说的来。

    大人们在一旁闲话家常,几只小的没有去凑热闹,自玩成一团。

    晚饭后洗洗睡,倒也还算安宁。

    只是有人睡得香甜,也有人满腹心事辗转反侧。

    一厢房里,陈家儿媳王氏捅了捅快要睡沉的男人,“孩他爹,你说秀兰这次回来,会给爹娘多少银子?”

    陈启明困得不行,闻言不耐烦,“给多少那都是我妹孝敬爹娘的,你管那么多干嘛?睡觉!”

    “你瞧你这急脾气,我说啥了你就吼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捯饬屁大点果园,赚的那点银子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咱长东读书每年也要大笔支出。你妹手里攥着大把银子,随便漏点都能让咱松泛许多,可你看这些年她顾过你没?就你在这兄妹情深!

    还有秀英那里,不是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拖家带口的回来又吃又住就算了,把娘家的东西往婆家划拉就不应该了吧……”

    “你有完没完?不睡觉就出去!我告你啊,有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转头敢在我妹面前嚼舌根,老子直接送你回娘家!”

    主卧里,也有人唉声叹气。

    “你说说我掏心掏肺的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好啊?咱这哪家不是男娃挑大梁?她老了以后不靠儿子难道还靠出嫁的女儿?囡囡再能干,以后还能不嫁人了,搁家里顶门立户?”

    “行了别叨叨了,回头我再跟大林好好谈谈。”

    “谈?怎么谈?大林那人你说什么他都笑呵呵的点头,转过头该怎样还怎样!

    说到这个两老一阵无力。

    柳大林那人,你说他老实吧是真老实,平时话不多,人也实诚,属于闷头干活不说虚话那种人。可是你要想欺他老实拿捏他,嘿,拿捏不住!他不跟你吵架不跟你驳嘴,回头他要干什么事他自有主见,他绝对不会盲目顺着你的意思走!

    这么多年能让他言听计从的,还就他家宝贝闺女柳玉笙一个。

    陈老婆子深深叹了口气,“秀兰那里也不用想了,闺女大了,嫁了人,心也外道了。”

    此时,他们外道的闺女正靠在自家男人怀里,扬唇苦笑,“爹今儿跟你说了不少话,让你为难了吧?”

    “为难什么?”男人不解。

    陈秀兰咬唇不语,生闷气了。

    柳大林无奈,拍拍她肩头,“岳丈跟丈母娘的想法虽然跟我们不太一样,但是他们心是好的,我能理解,当父母的对儿女的关心大抵是一样的,我也让是当爹的人了,怎会跟他们计较?你别老多想,也别为了这种事情跟他们怄气。一年也就回来这么几天,多孝敬着些。”

    陈秀兰抬头,灯光下男人眼角已经悄然爬上了皱纹,耳边他沉稳的心跳却让她觉得安定又安稳,“大林,咱再要个孩子吧。”

    柳大林愣了下,然后低笑,“还想给我生孩子?”

    “你要不要生!”

    “不要。”

    陈秀兰讶然,不解的看向男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抓田鼠

    “你身子弱,怀孕本就比一般人更辛苦,我不想你受累,现在咱们儿女双全,我已经很满足了,”抱着自家媳妇,柳大林语调沉稳,“咱好好把娃带大,看他们成家立业、嫁人生子。

    等咱老了,也跟爹娘一样,我下地干活的时候你给我擦汗递水,闲暇了一道去村口古槐树下跟乡邻唠唠嗑,一起看看夕阳,等孩子们有了小的,给他们带带娃。这样一辈子,就很好。”

    “嗯。”陈秀兰轻应,拥着男人,嘴角笑意盛满温柔,“大林,能遇到你,真好。”

    天刚亮没一会,院子里就响起了孩子们嘻哈笑闹的声音。

    柳玉笙是起得最早的。

    昨儿两个表姐也在这里住,房间不多,最后陈秀英跟杨淑月母女睡一间,她跟大表姐杨淑芳睡一间。

    结果一夜没睡安稳,除了认床外,她更不习惯身边睡着个不太熟悉的人。迷迷糊糊间看天际透出亮光,干脆起床。

    没一会,柳知夏也打开房门走出来了,后面跟着还打着哈欠的陈长东。

    陈长东是个话痨,有他在,立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知夏,囡囡,一会咱别在家里吃早饭了,我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打水胡乱洗了把脸,陈长东神秘兮兮的蛊惑俩娃。

    “村子里又没有小吃铺,去外头能吃什么好吃的?总不会你想打野味吧?”柳知夏疑惑。

    “野味没有,不过肯定比家里的玉米饼好吃。走!”

    “表姐还没起床呢,不等她们一块去吗?”柳玉笙问。

    “不等了,十来岁的女娃儿扭扭捏捏的,一点小事就能大呼小叫,看着烦。”陈长东没给柳玉笙考虑的机会,上前一把把小娃儿抱起来就往外走,走得很急,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出了门,柳知夏打趣,“我看你就是不想带两个表姐一块玩。我刚都听到动静了,她们应该起床了。”

    被点破,陈长东翻了个白眼,“以前我也带她们一块出去玩过,跟村里伙伴一道,玩的时候有男娃淘气,从路边踢了只蛤蟆出来,正好掉到她们面前,登时就给她们吓得几哇鬼叫的,哭着跑回家告状去了,回头我就挨了我爹一顿揍。娇气,又不是城里的千金小姐,跟没见过蛤蟆似的。”

    柳知夏柳玉笙嘴角齐抽。

    “囡囡放心,表哥肯定不会拿蛤蟆吓你!”

    “……”她还真不怕,蛤蟆皮可以入药,前世,她动手解剖了无数。

    就怕解剖的时候,被吓着的是表哥。

    乡间早晨,空气清新,很安静,很祥和。

    随着天际透亮,天边爬上淡红霞光。

    陈长东带着兄妹俩七弯八拐的走在村中小道,沿路吹口哨,隔着农家小院呦喝一声,不大会就能钻出个人来加入队伍。

    等到走出村口的时候,柳玉笙他们这支清晨小队已经已经有近十个人,全是半大少年。

    柳玉笙是里面唯一的女娃,最小。

    频频引来少年们好奇的注视。

    “这是我表妹,小名囡囡。你们都知道吧?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福娃娃!”

    少年们笑开来,“知道!杏花村酒坊,小神医!”

    柳玉笙囧。

    一行人说说笑笑,等到了地头,柳玉笙才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

    这里是凉水村的稻田地,稻谷黄灿灿的一片,沐浴在晨曦朝露下,时而随风摇摆,荡出金色稻浪。

    因为即将要收割,田地里已经断水,稻泥变得不软不硬。他们现在就站在稻田与小山坡的中间,隔着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沟。

    “准备好家伙,好好大干一场!”陈长东振臂一呼,干草、打火石齐齐奉上,“让它们养了一秋,够肥了,现在到我们饱餐一顿了。”

    柳玉笙跟柳知夏在旁直想扶额。

    不就抓田鼠吗?搞得要干大事似的,还来个开幕仪式,战前发言。

    “囡囡,你离远点,待会田鼠蹿出来把你吓着。”柳知夏示意柳玉笙走远些,跟着一帮少年在水沟旁、田埂上找鼠洞。

    分堵几个洞口,把干草点燃塞住洞口处,另一边则分几个少年拿着竹篓子在鼠洞另一头守株待鼠。

    只要洞里有田鼠,被烟熏着了就会逃生,往另一个洞口奔逃,侯在那里的人就有收获了。

    柳玉笙对这种原生态抓田鼠的做法颇有兴致,蹲在路边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有了有了,撞进来了!”一个洞口处,少年满脸兴奋,飞快盖上竹篓盖子,得意的朝众人扬了扬,“三只!”

    另一边也传来捷报,“哈哈,我也抓到了!一身的膘,够肥的!”

    ……

    捷报接二连三,少年们越加兴奋,唯独陈长东守的那个洞口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气得他骂娘。

    “东子,要不别守了,估计你守那个里面根本没有货。”

    “咱抓的这些加起来也够吃上一顿的了,赶紧的,撤吧!”

    陈长东吹了下刘海,“再等会,老子就不信了,就我一个人杨白劳?”表弟表妹都在那看着呢,空手而归他多没面子。

    “阿海,那头再多加点干草,把烟整浓点!”

    “烟要再浓些,田鼠没跑出来就在里面熏晕了……”

    “叫你加就加嘛,说不定它逃得更快呢!”

    这一回,终于听到洞里面传来隐约动静。

    陈长东眼睛发光,抓好了竹篓子做好准备。

    随着淡淡烟雾冒出,里面也钻出了个家伙来。

    “……”看清是什么之后,陈长东抖了下,把竹篓子一扔,飞奔,“我操他大爷!蛇!蛇啊!赶紧闪开!”

    伙伴们立即鸟兽散,柳知夏抄起柳玉笙也跳得远远的。

    等到陈长东惊魂未定的跑过来,众人面面相觑,“……”

    下一瞬,爆发哄笑。

    “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东子你个倒霉催的,让你别守了你非要守,他娘的这笑料我能笑一年!”

    “你们刚看见东子的样儿了没?脸都白了,说真的,这是我见过他跑得最快的一回!哈哈哈!”

    陈长东无语望天。

    里子面子全没了。

    如果可以,跟表弟表妹商量商量,让他们把刚才的画面忘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拍马屁也没用

    烤田鼠,柳玉笙前世今生都没吃过。

    第一次尝试,味道还不错。

    烤出来之后金黄金黄的一小只,引人垂涎。

    “怎么样?表哥没骗你吧?这味道可不比玉米饼好吃多了。”陈长东得意洋洋,啃得满嘴油光。

    “我看是你吃腻了烙饼,找个借口出来打牙祭吧。”柳知夏打趣。

    寻常农家的早饭很简单,大多是烙几个饼子,加一碗菜糊糊。

    条件好点的能吃上馒头。

    “你们不知道,东子这小子只要在家,没一天是安分的。不拘着他能一天往外跑。”叫海子的少年吐槽。

    东子抓起一个地瓜扔过去,“在我表弟表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话题很自然转到柳知夏柳玉笙身上,对比柳知夏,少年们对柳玉笙的兴趣明显又大很多。

    “囡囡,杏花村酒坊的果酒,以前真是你酿出来的?”

    “外面都疯传你是小神医,比镇上医馆的大夫还厉害!你这么小年纪,咋学的?”

    “我以前没见过你,听外面传得那么神乎,差点以为东子这个表妹有三头六臂……”

    柳玉笙噗嗤一笑,“三头六臂那不成怪物了。你们别信外头传的,我没有那么神。果酒是我以前贪玩无意间捣鼓出来的,至于医术,外面传成那样,我猜是因为我这里诊金比较便宜?”

    少年们愣了下,哄笑。

    鼓起勇气搭话的紧张忐忑在笑声中化为乌有。

    酿果酒,开酒坊,还医术高明,是杏花村的村宝,是福娃娃,……这些光环把小女娃抬到了他们无法触及的高度,俨然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以为小娃娃会看不起他们,不屑跟他们说话,就像那些富户人家一样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

    真的接触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娃娃身上没有一点架子。会安静看他们抓田鼠,能跟他们一样坐在地上啃地瓜,甚至还跟他们玩笑自嘲。

    不娇气也不矫情。

    随和得像个活在他们周围的邻家小妹妹。

    “我就说我小表妹跟一般女娃儿不一样,带她玩肯定不会扫兴,现在信了吧。”陈长东很嘚瑟。

    “是是是,咱看走眼了。”少年们嬉笑着,毫不扭捏认错,一边还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把海子往前推。

    海子被推得踉跄了两步,脸色涨红,眼神闪缩看着柳玉笙似乎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慌张得直挠头。

    “海子哥,怎么了?”柳玉笙疑惑。

    “就、就是,我、我想问问你酒坊还收不收人做工!如果收,我能、能不能去?如果不收了就算了,我我就是问问!”海子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看得伙伴们替他干着急。

    “酒坊暂时不收人了,如果收也是从杏花村村民里招人,因为离得近比较方便些。”柳玉笙说完,对面少年们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海子哥不念书了吗?怎么想着要打工?”

    “海子家里条件不好,他爹娘还在的时候上过两年私塾,后来……就没再去过学堂,现在跟他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陈长东揽住海子,拍拍他肩头安慰,“今年老太太得了肺病,吃过两贴药不见好,后来为了省银钱不肯再去拿药,海子就想着出去做工挣点银子回来。”

    “我去镇上找过活计,人家要么不收,要么就让我做学徒,干活不给工钱。”海子苦笑。

    闻言,柳玉笙沉吟片刻,“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推荐你去镇上酒楼干活。就是镇上离凉水村有点远,家里老人你就不方便照顾了……”

    “我去!我去!”话没说完,少年已经兴奋点头,激动道,“我奶奶我可以托人帮着照看一段时间,等做工拿了工钱,我打算在镇子上租个小房子把我奶奶接过去,这样看病什么的就方便了。”

    “对对对,海子你尽管去,家里奶奶我们几个先帮你看着。”有几个少年拍胸脯。

    柳玉笙笑笑,“既然这样,那你半个月后去镇上万金酒楼报道,他们东家回家过节去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到时候你说是柳玉笙介绍的就行。”

    “好,我一定到,一定准时到!”海子笑得傻乎乎的,话都不会说了,“谢谢你囡囡!”

    这样转折性的结果,少年们都为海子感到高兴,纷纷向他祝贺。

    “囡囡,你还认识万金酒楼的东家?不会就是跟你一起开酒坊的那位吧?”陈长东好奇。

    “是他,他的酒楼现在就卖果酒跟养生酒,还有一些招牌菜,生意挺不错的,应该缺人手。”

    “海子可算走了一回大运了,万金酒楼可是镇上最好的酒楼!囡囡,其实你真是天上下凡的好运童子吧?”

    “表哥,你拍马屁也没用,你今天带我出来就是为了海子吧,还说什么带我出来吃好吃的,做了那么长铺垫。”

    “哈哈哈哈!东子被戳穿了!”少年们再次哄笑。

    陈长东恼羞成怒,冲过去逮谁踹谁,“笑,笑!我这是为了谁,好心糟了驴肝肺啊我这是!”

    吃了一顿野味早饭,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早上溜出来就算了,要是中午再不把人带回去,陈长东估摸着自己得挨揍。

    一行人,嬉闹笑骂着往村子里走。

    海子家比较靠近村口,门前也是入村必经之路,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

    等看到人群中的海子,露出笑容来。

    “海子,回家吃中饭啦,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又跟东子他们出去野去了吧。”老妇人一边笑骂,一边咳嗽,手不自觉按住胸口。

    见到老妇人,海子急忙跑上去,“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告诉你不用老出来等我么,到时间了我自己会回来。”

    “我就出来看看,累不着。”老妇人看向门口的少年们,“你们这些皮小子,都到饭点才知道回家,还不赶紧着,待会又得挨骂了。”

    “哎哟,海子奶奶,我们这就走了!回头再来看您啊!”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转身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手用力压上胸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什么不

    “奶奶!”海子惊叫。

    正要离开的众人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老妇人靠着海子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停喘气,脸色煞白,嘴唇乌青。

    海子急得直掉泪,双手用力想将老妇人扶起来。

    “别动她!”柳玉笙喝了一声,跑过去搭上老妇人脉搏。

    众人被这一幕震得有点回不过神,愣在原地。

    只有柳知夏立即跟了上去,在旁候着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等柳玉笙切了脉,在老妇人身上几处穴道按压几下,老妇人脸色略有好转悠悠睁开眼睛的时候,陈长东才猛然醒神,“卧槽,咱忘了我表妹还是个小神医!”

    耳听为虚,因为没亲眼见识过,所以他们心底其实是没把这个传闻真正放在心上的。

    可是亲眼看到之后,就是另一回事,另一种滋味了。

    震撼。

    七岁的小女娃儿,按他们村里糙汉子的话来说,刚刚断奶的年纪!

    诊脉救人一举一动都沉稳从容,有模有样,跟刚才还同他们一起谈笑风生的小娃儿,像是两个人!

    “把人扶到床上躺下,开窗通风。”

    少年们铺床的铺床,抬人的抬人,动作虽然笨拙,却始终小心细致。

    等伺候了老妇人躺下,海子白着脸走到柳玉笙面前,“囡囡,我奶奶到底是什么病?”

    “肺痈,通俗点来说就是肺脓肿,有咳嗽,脓痰,并胸痛的症状,要是不及时治疗,会感染许多并发症,严重的时候会危及性命。”

    听到会危及性命,海子的脸已经白得全无血色,“对,对,镇上医馆大夫也说是肺痈,我想问详细些,但是他们说的话全是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囡囡,你能治吗?你救救我奶奶吧!等我赚了钱我会还你诊费的,求你……”

    “我能治。”小女娃儿朝惊惶无助的少年笑了笑,淡淡笑容,却神奇的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别慌,会好的。”

    “嗯,嗯!会好的!”少年哽咽。

    很多年以后,少年成了手掌几大州城运输枢纽的一方豪富,站在高处俯瞰万家灯火,依旧记得在他年少最害怕无助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笑着对他说,别慌,会好的。

    “有纸笔吗,我写个方子,你照着方子抓药,先吃几天看看。”

    “我家里有,我去拿!”一少年立即跑了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捧着纸墨笔砚。

    老妇人肺部溃烂脓肿已经很严重了,倘若不立即治疗,很快肺叶就会出现败死,进而感染其他器官溃烂。

    要治,就得用好药。

    柳玉笙视线扫过这个近乎家徒四壁的家,凝眉想了想,才开始在白纸上写下药方,一共三张。

    “这张药方吃三天,三天后痰的颜色转淡,就换第二张药方,吃七天,七天后如果咳嗽开始消失,再抓第三张药方的药。”顿了下,“等你去了镇上,把老奶奶接过去之后,我会找时间再去给她诊诊脉。”

    “好、好,谢谢你囡囡。”此时海子心思都在抓药上,也顾不得招呼柳玉笙,看着药方上一大串的药材名,咬了咬牙,回屋子里翻找出个钱袋子来就往外跑,“东子,我先去镇上抓药,回头再好好谢谢你们!”

    “镇上那么远,你跑着怎么去!海子,你还是先到村里郎中那看看,他那里的药材比镇上便宜些,他那里买不到的你再去镇上买!”

    听到这话,海子转了个方向跑。

    少年们呆在屋子里帮照看老妇人的时候,柳玉笙走出了房间,到灶房舀水净手。

    顺势,往水缸里注了些灵泉水。

    大伙本来以为海子去抓药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等到他们安抚了老妇人,准备到院子里坐坐的时候,看到迈步进来的人,一个个愣住了。

    不止他们愣住,海子的神情也是呆滞的,像在梦游。

    陈长东登时心里一沉,“海子,出什么事了?银子不够?还是搭不到车?”

    “不是,”海子摇头,呆呆举起手里的药包,“药抓回来了,一副……二十六文钱。”

    便宜得他不敢相信。

    他都做好掏空家底的准备了,结果,二十六文钱!

    “……”

    “……难道囡囡开错药方了?”上一次镇上医馆给海子奶奶开药方,陈长东是知道的,一副药花了一百六十文。

    二十六文钱的药,应该全是便宜货吧?

    大病用这种药,真的……能治好?

    柳玉笙已经从灶房里出来了,看着少年们疑惑的神情,笑道,“我把药方里名贵药材去掉了,取了药性相近的便宜药材代替,一副二十六文,大概是这个价。回来了就煎药吧。”

    “囡囡,药材还能代替?”

    “可以,虽然替换了药材,但是药效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去贵取简,极考验开药方者对各种药材药性的熟悉度。

    海子已经从梦幻里走出来,深深看着柳玉笙,她会这样开药方,定是考虑到他的家境在内吧。

    “我这就去煎药!”他愿意相信她。

    善良的人绝不会拿别人性命开玩笑!

    离开海子家,已经过了晌午饭点了。

    “回去少不了一顿骂,待会你们俩就躲我后面,狂风暴雨我扛了!”陈长东做出视死如归状。

    得了柳知夏一个大白眼。

    小女娃儿则抿嘴轻笑,“好,我肯定不会出来跟你共患难。”

    歪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高的小娃儿,陈长东眼神有些复杂,明明是自己表妹,明明也见过好几回了,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像是真正认识她。

    “囡囡,问你个问题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帮海子?你就没想过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吗?”

    “我爷爷从小就教我,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不是为了收获什么,图问心无愧罢了。”女娃儿笑容恬淡,“再者,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可以让人脱离眼前困境,我为什么不做呢?”

    顿了下,朝陈长东眨眨眼睛,“我医术真的不错的。”

    小娃儿说完,就牵着自家哥哥的手,乐呵呵走到前面去了。

    身后,陈长东看着小娃儿欢快背影,停顿了好一会才拔脚追上去。

    “等等我,一起回家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看他管你是老几

    回到陈家,饭点确实已经过了。

    家里吃饭时间都是定好的,陈长东一大早哄了俩孩子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就没等他们,只留了饭菜。

    一进门,柳玉笙就看到老爹给自己打眼色,然后虎着脸瞪向柳知夏,“一大早就往外跑,吃饭时间也不知道回来,尽调皮捣蛋,自己跑出去就算了,还拉上囡囡!外公外婆等了你们半个时辰!”

    柳知夏立即垂下脑袋,蔫蔫的,“爹,我错了。”

    柳玉笙想了想自己现在该扮演的角色,悄悄挪了挪,半躲到柳知夏身后,装出怯生生的样子。

    “以后不许这样,不能仗着外公外婆疼你们就胡闹!”说完这句,柳大立即把怯怯的小娃儿抱起来,“哎哟爹的乖囡囡,早上早饭也没吃,饿了没?爹带你去吃饭,特地给你留了个大鸡腿!”

    想要训斥被抢了先的外公外婆,“……”话都被柳大说完了,他们再说,已经没了那个气势了。

    准备扛风扛雨的陈长东,“……”姑丈抢戏,他连表现的机会都没了。

    挡了顿炮火的柳知夏仰天一叹,跟在老爹身后进了灶房,这种随时随地顶锅的情况,他已经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习惯了都。

    可惜知秋那小子不在,不然,还能坑他一把。

    屋子里,陈家两老脸色又黑又白,轮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看向陈秀兰,刚准备说话,就见陈秀兰站起来抿了下鬓角,往外走,“我去灶房看看,大林一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别把碗筷给摔了。”

    “……”

    屋子里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表情各不一。

    灶房里,柳玉笙一下地立马换了张脸,笑得跟只小仓鼠一样。

    “爹,您太厉害了,解救我等于水火啊!”

    柳大笑骂,“你就皮吧,跟你哥哥学坏了!”

    柳知夏叹气,又躺枪。

    “姑丈,你确实厉害,我第一次见到爷奶被堵得连说话机会都没有的。”给了姑丈一个大拇指,陈长东转头盛饭祭五脏庙。

    “诶鸡腿,鸡腿留着,那个肉多,给囡囡。”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抢!”

    三人吃得欢着,陈秀兰也钻了进来,“我给囡囡留了俩鸡翅膀,她喜欢吃那个。”从橱柜底下扣着的碗里又端出一碟菜来,除了鸡翅膀,还有鸡脯肉。

    陈长东,“……小姑,姑丈,好东西都在这里,你们刚才吃的啥?”

    “不还有鸡爪子鸡屁股呢嘛。”

    “……”厉害了姑丈。

    柳知夏在旁快要笑喷,“别呆着了,赶紧吃吧,咱这一顿尽是好料,亏得托了我家囡囡的福。”

    真是托福,要是囡囡不在,他爹娘鸡屁股都不会给他留。

    食不言寝不语,柳玉笙安静吃着不说话,脸笑得像朵花。

    灶房里暗戳戳的欢乐满满。

    堂屋里反之一片压抑的安静。

    王氏私下里已经踢了陈启明好几下,示意他开腔说话。

    这种时候随便说几句附和爹娘的话都能赚到好感,后面要好处也更好开口。

    男人不解风情,最后反重重踢了她一下。

    王氏登时脸色青红交错。

    “爹,娘,秀兰已经嫁人了,是柳家媳妇,人家里怎么做事什么想法都是人家里的事,我说句难听的,你们根本管不着。”陈启明最终还是开了口,只是说的是他自己想说的话,“秀兰跟大林回来看你们,是孝顺是心意,你们享着就行了,别倚老卖老对人指手画脚,人有自己亲爹娘!还有囡囡,她姓柳!”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爹娘说话呢!”陈老头一下沉了脸,怒喝。

    被亲儿子这样说,只觉老脸挂不住。

    “我说错了?你们就折腾,不定秀兰下次都不想回来了!以前回来一次住十天半月都有,后来呢?七天,五天,三天!”陈启明拧起来也是牛性子,丝毫不怵老子冷脸,“我估摸着下次就是当天回当天走了。”

    旁边没人敢搭腔。

    陈秀英拉着两个女儿坐在一侧有,头都没敢抬一下。

    王氏也哑火了。

    陈启明说话不留情面,老头子已经气得脸色发黑,抓在手里的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

    这种时候谁帮腔谁倒霉。

    气氛越加沉闷。

    “爹,娘,你们就知足点吧。大林是个好的,对秀兰已经足够好了,要你们再摊上个秀英男人那样的女婿,你们那才是真糟心。”

    莫名被点名,陈秀英垂着头,不满的低声反驳,“哥,你说话就说话,扯我男人头上干嘛?”

    陈启明气笑了,“难道我说错了?不说其他的,就说两个村子离那么近,走路一趟来回都不要半个时辰。这过大节,秀兰夫妻俩那么远地方都跑回来看爹娘,你男人呢?来了吗?他一年来家几次?给过爹娘啥孝敬?他是根本没把爹娘放在眼里!你们又能拿他怎么样?拿他没办法!再气也得忍着!为什么?因为你们知道他只是女婿,不是儿子,他做得再不对,也只有他爹娘才真正有资格治他!要是你们去训他,你看他管你是老几?”

    一番话下来,陈启明把自己都给说上火了,索性也不在这呆了,起身就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拿了农具准备出门,不忘朝着灶房吆喝一声,“秀兰,大林,我上果园干活去了。下午没事你们带知夏跟囡囡到果园来吃果子,都熟了,甜着呢。”

    陈秀兰在里面应声,“哎,知道了哥,你先过去。晚点我们就去果园看看。”

    “到时候让东子给你们带路,这么久没回来,怕是连怎么走你们都给忘了。”

    陈长东立即在里面吼了一嗓子。“爹,放心吧,保准完成任务。”

    院子跟灶房的对话,堂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没有人吭声。最后陈老头子颓然放下紧攥在手里的水杯,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回房去了。

    屋子里一下只剩了几个女眷。受刚才压抑气氛的影响,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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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685/ 第一时间欣赏农女福妃别太甜最新章节! 作者:橙子澄澄所写的《农女福妃别太甜》为转载作品,农女福妃别太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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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出了个福娃娃,家人疼,村人夸,福气无边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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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溺宠娘:女娃儿要娇养,囡囡别动,这活让你哥哥做!
实力争宠爹:囡囡,爹带你玩飞飞,骑马马,快到爹爹这来!
柳玉笙在家人身后笑得像朵花。一支金针医天下,空间灵泉百病消,陪伴家人红红火火,可是有个男人。
“笙笙,今天还没给我治病。”
“……那个王爷,虽然我是神医,可是我真的不懂治精神病。”
“我不是精神病。”
“你是。”
“我不是。”
“……”
他是权势滔天的南陵王,世人都说南陵王风光霁月君子谦谦,如天上明月圣洁。
可是当他有了柳玉笙,他就变成了疯子。为她,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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