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3章 来使(中)
如今的风鸣院,八博士之席空缺两位,六名博士,此刻皆在外院栈楼之下,等待书山来使。
这六名博士之中,早已有四人投身四院阵营,不过是名义之上的风鸣院之人。但此时,却不敢如四院核心一般,面对书山来使,拒不出迎。
但或是因为身份尴尬,或是因为其他原因,位属四院的四名博士,自觉靠后,将队首之责,交给了南宫府董博士,以及前任学丞司徒奇。
“来了。”
司徒奇两字出口,已见两列风鸣院弟子,左右开道,护送一辆玉石点缀的马车,朝此徐徐而来。
董博士面色如常,望向马车,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名黑衣少年,不由得眉头微皱。身为八博士之一,他自然见过这位无双院核心,亦是注意到了此子的反常。
他还记得,当日四院初至风鸣,强行占据风鸣院核心弟子名额之时,这少年便展露过头脚。虽然样貌清秀,却是为人冷厉之辈,不苟言笑。
像是如今这般,甘愿为旁人做马夫,且一脸欣喜的状况,实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只能说明,此子与书山来使之间,恐怕关系匪浅。
若是这样的话,对于眼下风鸣院之局,恐怕....
“风鸣院八博士,恭迎书山来使。”
正当董博士思索之际,一旁的司徒奇见其毫无反应,已是率先出声,率身后四名墙头草,迎了上去。
天启五院虽是书院,但却属于书山分支,若放在江湖之中,便是下宗之人面见上宗。因此,八博士出迎,亦在礼数之中。
“不必多礼。”
马车之内,再度响起女子的声音,让司徒奇与董博士互望一眼,看向黑衣少年的目光,更加凝重。
而按照惯例,八博士相迎之后,来使便可现身人前,与八博士一同面见如今书院掌权之人,以示来使风度,“平易近人”。
可此时,马车之门却迟迟未开,内中之人,似乎根本不打算走下马车,现身一见。
“八博士,恭迎书山来使。”
董博士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再度开口之间,已是运上了些许内劲。算是在提醒对方,虽然身份尊贵,但也需按照惯例行事。
却不想,如此举动,让那黑衣少年面色一寒,周身散发出一阵寒意,冷声开口道:
“还有何事?”
一声出口,位属无双院的那名博士,此刻立时会意,正想开口,逼得同行五人退下,却被司徒奇抢先一步。
“风鸣院日前遭遇歹人混入,现下人心不稳,来使身份非凡,此时现身一见,定能振奋人心。”
司徒奇的话,说得颇为巧妙,看似恭维,实则质疑。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他同样知晓,楚宁月身上携有一枚书山内门信物。
而南域早已淡出五洲,风鸣院更是随南域一般,不受待见,日渐式微。风鸣院已有数年,未曾来过书山之人,可近段时间,却接连来访,期间必定有所端倪。
加之方才自己得到的拜帖传讯,虽然用得的确是书山的手法,也附带了一枚书山内门信物。可是,毕竟有楚宁月这个前车之鉴,司徒奇不可能轻易相信对方的身份。
“我与师姐入南域之时,曾遭人埋伏,虽击退对方,但也..总之,眼下不方便相见。”
就在此时,马车之内,响起第二名女子的声音,比之先前的沉稳,倒显得颇为天真。
她这句话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立时便引起了周围之人的议论,因为书山于祖地五洲之中,地位超然,敢设伏袭击书山来使,等同谋逆。
若此言不虚,南域只怕要受灭顶之灾。
而这些话,着实不该在此时说出,因此马车之内另一名女子,立时开口,补充一句试图挽回:
“只是些见财起意的江湖草莽罢了。”
然而在场之人,乃是风鸣院八博士,以及内院精英,如何分辨不出,此女言语之中的端倪?书山之中,术业有专攻,即便一些内门的武学品级未必高于五院天骄,但也相差不远。
能够为两名书山之人带来麻烦的不速之客,定然不会是一般江湖草莽,不过她们既然这样说,想来是不愿在此事之上过多提及,所以除了司徒奇之外,也不会有人继续执着此话题。
“既如此...”
董博士见状,三字出口,打算放行,可就在此时,被一旁的司徒奇拦住,乃是一招极为拙劣的,拖延之计。
“此地为何不见南宫继?”
是了,司徒奇发现当场的三名风鸣院核心之中,只有那名齐姓女子,却不见方进与南宫继,同样不见两人所率的内院与外院之人。
若书山来使现身一见,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提及此事,因为两人没有跟上,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变数。此刻执着,只会让风鸣院难堪。
可是,他此时要确定的,乃是马车之上,书山来使的身份。既然无法强行拦下,那就只好转移话题。
董博士闻言,同样面色一沉,他的身份,算是南宫家首席客卿,因此对于南宫继,同样寄予厚望。
今日本是打算,让其在迎接书山来使之事上,略出风头。却不想,四下寻找,亦不见南宫继踪影。
如今被司徒奇当众提出,即便是知道司徒奇并非真心寻找南宫继,只不过找个理由拖延时间,转移话题,但还是硬着头皮,与他一唱一和道:
“嗯,方进也未跟上,莫不是后面出了什么事?”
八博士之中,以董博士与司徒奇为首,其余四人之中,也只有一人投靠了无双院。原本四人打算,乃是讨好书山来使,但如今审时度势之下,也只有无双院那一人,立场坚定不移。
其余三院,如今皆以为无双院抢先了一步,既然如此,那自己便选择中立,倒要看看,今日如何收场,反正丢的不是自己三院的脸面。
“你们...”
马车之内,后开口的女子,轻呼一声,似是对眼下这些人的作为,极为不满。
“南宫继是么?”
就在此时,驾车的黑衣少年,忽然开口,冷冷望向司徒奇。而后者面对一个晚辈,当然不会畏惧,此刻上前一步,却是朝着马车,作揖一礼道:
“启禀上使,如今我风鸣院两名核心弟子,因出迎而失踪,还请上使出面,主持大局。”
司徒奇此言,无疑是要强逼来使现身,而马车之内的两女,此刻却不愿出面。冲突已成,再无转圜,位属无双院的那名博士,孤掌难鸣,难以扭转局势。
“哼。”
黑衣少年闻言,冷哼一声,转身在车门之上,轻敲三下,而后一跃下马车,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便朝青云街而去。
....
“方进,我的私事你难道也要管么?”
青云街上,南宫继目光灼灼,望向楚宁月,此时心中怨恨妒忌参半。但又知晓,自己的实力,无法抗衡方进,所以只能以言语相逼。
熟料方进不退反进,一步来到其身旁,而后沉声开口,以内劲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似于修士传音之法,但并不隐秘。
“你不是对手,莫要自取其辱。如今丢脸,丢的可不只是你自己。”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方进自然愿意看南宫继出丑,可如今书山来使,必须顾全大局。而他曾与楚宁月交手,知道对方的实力,南宫继若想为难,只能是自取其辱,毫无意义。
“你!”
南宫继本就在理智与愤怒之间徘徊,如今被其如此一激,立时无法容忍,便要动手。
而楚宁月对此,颇为无奈,她此刻不想招惹麻烦,但也不怕麻烦。只是想着,稍后将人镇压之后,如何寻个理由,隐匿起来。
可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却自青云街深处响起。
“谁是南宫继?”
南宫继正在气头之上,加之此地之人,皆是风鸣院之人,因此他如今听来,问出这个问题的家伙,根本是在与自己作对。
于是气急败坏,喊出一声:
“小爷在...”
可其第四字尚未落定,一道墨色刀芒,便已朝其左肩斩来,毫不留情,丝毫不念同门之谊。
第2214章 威胁
“嗯?!”
感受刀芒来袭,此刻距离南宫继最近者,便是方进。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朝一日,为南宫家之人出手,实在滑稽。
但寒门方进,虽然对身为凛风旧势阵营的南宫家,极为痛恨,却知晓何为大局。此刻若是任由南宫继,重伤于众人之前,对于凤鸣院来说,乃是颜面尽失。
因此身形一动,一步踏前,双掌轰出,一道白色掌印凭空浮现,与眼前刀芒凌空碰撞。
随着一阵嗡鸣之声,化作道道气浪,席卷四方,吹得地面之上,土石飞溅,震得四周修为差者,脚步踉跄不堪。
“你...”
南宫继亦是没有想到,关键时刻,竟是方进出手替自己拦下刀芒,此刻不禁有些愣神。但转念之间,便将矛头,指向了出手之人。
此人非但蔑视自己,更是出手之间毫不留情,这样的人,放在风鸣院,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此,无论于公于私,此人今日都必须....
“南宫继,随我离开。”
就在此时,青云街深处,一道人影纵跃而来,虽未带起道道残影,但速度也是极快。几个腾挪之间,便已落在了众人之前,亦让众人看清了他的样貌。
正是先前马车之上,充当马夫,一反常态的无双院核心,黑衣少年——楚江寒。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南宫继回想起方才的一刀,对方显然是没想有任何留手,那一刀若方进不为自己挡下,自己这条手臂绝难保存下来。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只身前来,再想对自己出手,便需一个说法。否则,在场的大多仍是效忠风鸣院之人,群起攻之,便是他无双院核心,亦要折损于此。
“随我走,或者随我的刀走。”
楚江寒冷冷开口,但声音却是不大,清秀的样貌,配合略显单薄的身形,倒比在场之中,一些女弟子更像女子,有了几分冰山美人之感。
他此时折返,只想带回南宫继,如此一来,便能解外城之难。而南宫继身份特殊,与之言语,无异于浪费时间,直接动用武力,才是最佳选择。
至于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在楚江寒心中,则是毫无此概念。
“楚核心如此做,恐怕不妥。”
方进踏前一步,拦在两人之前,他本不愿插手两人之事,可如今楚江寒代表的乃是其他四院,而南宫继再如何不堪,亦是风鸣院之人。
对方不由分说,便要将人带走,若是别有居心,他日传将出去,怕是要让风鸣院成为笑柄。堂堂核心弟子,被人以一人之力,强行掳走,当真成了笑话二字。
然而方进却算错了一筹,便是楚江寒从不是讲道理的人,此刻根本不会听他所言。
“嗡..”
随着一声嗡鸣,楚江寒手中寒芒一现,刀光再出,却如长河落日,江河倒灌。一道十字湛蓝刀芒浮现而出,似斩破一轮明月,直朝眼前之人而来。
方进眼见来人不由分说,此刻心中也是无奈,迫于立场,只能挺身一战。只是,方进乃寒门之首,日前还有一位教习暗中支持,如今那位教习也已经陨落,其孤掌难鸣。
因此他并没有什么防身的武器护甲,只有这一双肉掌。虽然平日里对阵,看不出什么差距,但那是因为风鸣院之中,学子辈分之中,只有两名五品极境,而这两人从未交手。
而今日,楚江寒出手,方才刀芒掌印初交接,方进便已知晓,对方同样是五品极境。两人根基相差无几之下,外招、功法、外力,则皆成胜负之关键。
论外招,风鸣院已然没落,在天启五院之中,可谓垫底,而扶摇诀更是一部轻功,走灵活飘逸之路数,与方进所习开山双绝截然相反。
论功法,楚江寒曾是无双院天骄,资源倾斜无数,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销声匿迹多年,直至半年前,才空降风鸣院,不得不去争无双院外的核心名额。
而方进,不过是寒门阵营之首,虽在风鸣院中威望不俗,但却也只是威望,并不足以让他在师者之中,博得好感,习得上乘功法。
而最后的外力...
方进孑然一身,既无神兵在手,亦无宝甲傍身,与楚江寒这等出身之人,根本毫无比拟的可能。
此刻感受到眼前之人所出的第二刀颇为诡异,不能硬接,于是疾呼一声:
“退!”
然而,其身后的南宫继,却浑然不觉,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南宫继根本没有觉得,方进这一声轻呼,是对自己说话。
此刻方进心中懊恼无比,自己若退,南宫继必死,风鸣院颜面扫地,自己若不退,硬接此招,怕要重伤,到时风鸣院同样蒙羞。
而就在此关键之时,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声音,突兀自人群之后响起。
“楚江寒,住手!”
而此声音,却像是极具魔力一般,使得面色冰冷的楚江寒,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错愕。
但下一刻,身形却已是一闪,踏地而起之间,速度猛然爆发,竟翻身落在了自己的刀芒之前,变单手握刀为双持,反手横斩而出。
竟是以自身刀势,破解自身刀芒,而两股刀气相撞之间,却无先前刀掌相接之时,气劲席卷,反而显得轻松惬意。
而此变化,旁人也许看不清楚,但同为五品极境的方进,此刻却是心知肚明。原来此子方才的第一刀和第二刀,都已经留了手,否则他方才第三刀,不会那般轻易拦下第二刀。
他更是清楚,若自己与此子皆全力交手,下场恐怕不死也要重伤。此子虽未至四品,但在武道之上的进境,绝对高于自己。
无双院武痴,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为何忽然住手?
如此疑问,亦是众人之疑问,此刻纷纷转身,看向方才说话之人。
而本想淡出众人视线的楚宁月,此刻心下又是一阵无奈,望着身旁刚刚出口之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柳瘟。
“楚江寒,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在我风鸣院内,肆意横行了么?”
柳瘟开口之间,一步踏出,周身没有半分气息浮现。但这一步的气势,却不输给方才的方进。
在场之人中,鲜有经历过那一战的,所以对于柳瘟,大多也只是听过其名,未见其实。
可终究还有零星数名年长的弟子,在这一刻,不禁回忆起,柳瘟当年的风光。仿佛这一刻,这位曾经的风鸣院天骄,再度昙花一现。
只是下一刻,这些人便想起,柳瘟早已武脉尽废,如今随便一个弟子,皆能将他踩在脚下。此时出头,怕是自寻死路。
方进会护南宫继,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可柳瘟如今的身份,却是一名普通弟子,如若当场被杀,也不会有任何人出手相助。
可是,楚江寒的反应,却再出众人意料。他此刻握紧刀柄的手,轻轻一颤,轻咬下唇,迟疑一瞬过后,收刀入鞘,轻声开口道:
“南宫继迟迟没有跟上,六博士以其失踪为由,拦门不许来使进入,逼其现身主持大局。”
楚江寒于人前,素来是惜字如金的性格,从不开口解释。如今一反常态,落入南宫继与方进眼中,自是骇人。
此刻皆都望向柳瘟,猜测两者之间,恐怕另有关系。
而柳瘟此时,也是没有想到,楚江寒竟会给自己面子,一时之间,分不清此人对自己态度,为何时好时坏。
楚江寒已经开口解释,而这个来意,乃是方进无法拒绝的。因此上一刻还挺身相护的他,这一刻便成了楚江寒的同盟。
虽然不知道六博士到底搞什么鬼,但他们与自己可并非同一阵营,破坏他们的计划,总归没有坏处。于是,来到南宫继身前,冷声道:
“看看你惹出的乱子,还不赶紧跟上?!”
“你..”
刚刚对方进有所改观的南宫继,此刻一字出口,心中懊恼。不过他方才单纯是因为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并非完全意气用事之人,否则也爬不到如今地位。
冷哼一声过后,便率麾下内院弟子,朝外院方向而去,队伍浩浩荡荡,与方进所领,左右而行。而易容成普通弟子模样的南宫霞,则也随队列而去,她此刻知晓,不宜表露出更多。
一时之间,未动者,便只余下四人..
柳瘟、叶琼、楚宁月以及..楚江寒。
后者目光,紧盯柳瘟,似有言语无数,想要在此刻开口。但眼神余光,却落在了楚宁月的身上,因为他对楚宁月一无所知,满是警惕。
沉默半晌,直到柳瘟打破沉默: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楚江寒闻言,眉头微皱,回身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队列,而后凝视楚宁月,似是想要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知难而退,自行离去。
可偏偏,楚宁月听了方才柳瘟对于当年之事的讲述,知道眼前的黑衣少年,如今对柳瘟的态度复杂,可能会对其不利。
而此人两刀逼退方进,说明实力远在叶琼之上,如果只有叶琼一人,根本无法拦阻。
自己与柳瘟相识一场,加之心底里也的确看不惯,柳瘟口中的楚江寒。
所以此刻,没有离去。
楚江寒双目微凝,知晓对方断然不肯离去,此刻心念一动,手已再度按住了刀柄。
第2215章 来使(下)
眼见黑衣少年欲对自己出手,楚宁月面色如常,心中却升起一丝无奈。
她今日本想低调行事,奈何旁人总是不许。眼前人在年轻一辈之中,或可算是佼佼者,能两刀逼退方进,虽未至四品,但也相差无几。
只可惜,此界武道五品极境与四品之间,虽只有临门一脚,但却如鸿沟天堑。更何况,此子身上的傍身之物,于此界而言或许不俗,但在楚宁月面前,却显得有些徒劳无力。
“嗯?”
黑衣少年眼见楚宁月镇定自若,此刻心中不禁起疑。他虽不知自己在风鸣院中,凶名远扬,但却也知晓眼前之人,不过外院弟子。
以外院之身,对阵核心弟子,理应先天有所忌惮才是,绝不该如此镇定。除非,对方心性异于常人,亦或是未曾将自己看在眼内。
再观一旁两人反应,柳瘟方才为南宫继出头,如今对于眼前之人,却视而不见。好像自己这一刀落下,根本不会激起半分风浪,好像对此人的实力,极为相信。
“哼。”
心念至此,黑衣少年松开刀柄,没有出刀,而是回身望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人群。随即不再言语,转身便走,没有做出最错误的决定。
“倒是懂得审时度势。”
对于如此结果,楚宁月颇为满意,无需自己动手,自然也就省去了一些麻烦。只是继续留下与柳瘟同行,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眼下速速离开,才是上策。
于是,楚宁月拦住柳瘟,阻止其继续开口,三人一同目送黑衣少年离去,这才出声道:
“你们如今不是他的对手,而我不方便出手参与此事。”
楚宁月的话颇为直白,柳瘟与叶琼闻言,皆是眼神黯淡,不过对此也不敢心生怨言。
见两人沉默不语,楚宁月乐得自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只留叶琼柳瘟两人,在此交谈后话...
...
青云街后,外城栈楼之下,司徒奇率其余无名博士,强势拦阻书山来使,想要逼对方现身。
“还请来使出面,主持大局!”
玉石点缀的马车之中,迟迟不见来使现身,而方才传出的声音,此刻也已沉寂,似是在等待什么,只是两人皆都知道,拖延,无法持久。
这位前任学丞,实属咄咄逼人。
司徒奇连请三次,却皆不见对方回应,此刻抬头远望之间,已见方才掉队的弟子,朝此而来。当即目光一变,上前一步,竟是要强闯马车。
“看来来使仍觉得诚意不足,既然如此,便让司徒奇一显诚意吧。”
说话之间,司徒奇已是一步踏上马车,抬手便要去开车门。而就在此时,车内沉寂已久的声音,再度响起,伴随着两道透体剑气。
“你这人好生无礼!”
两道剑气穿透车门而出,直攻司徒奇双腿,虽避开了要害,但若中招,怕也要在床榻之上,度过十天半月。
司徒奇眼见对方直接动手,心中的怀疑立时加剧数分,因为在他看来,若对方真是书山来使,此刻大可不必躲躲藏藏。
如今宁愿直接动手,也不肯现身一见,只能说心中有鬼!
司徒奇如今旧伤未复,面对如此近距离的透体剑气,不敢硬接,当即踏地而起,身形一跃登上马车之顶,随即掌运内劲,想要由上而入。
随即一掌按下,气浪席卷八方,似波涛之势,要将整座马车之顶,击碎掀飞。
这一辆马车虽然豪华,但却并无特殊之处,防御力与寻常马车,相差无几。司徒奇一掌轰下,马车顶棚,受力之处立时坍塌,引得马车之内女子一声惊呼。
“大胆!”
声出同时,七道青色剑芒穿过无数散落的碎屑,浮现而出,这一次却是直指司徒奇胸前气海。若说先前一击乃是警告,那么这一次便是要直接废掉对方修为。
“司徒奇何时...”
其余博士,面对如此一幕,皆有些惊慌失措,因为马车之内的人身份未明,司徒奇如此莽撞,若冲撞来使,恐怕不能善了。
唯有董博士,此刻关注点略有不同,他所在意的,乃是司徒奇的实力。
“来使既有意赐教,司徒奇却之不恭!”
面对七道剑芒,司徒奇不敢大意,原本打算破顶而入,此刻也只能暂时退避。但其开口之间,却已运上内劲,声如洪钟,内息流转,自马车之顶的漏洞处强压而下。
势要逼得两女,主动现身。
司徒奇抽身而退,退至半空,可就在此时,已然落空消散的七道青色剑芒,却忽然调转方向,凭空浮现在其周身,化出星辰无数,将其退路尽数封死。
身为前任学丞,他同样出身书山外门,因此对于书山武学,略有了解。方才交手之时,他心中因为怀疑之故,忽略掉了武学本身。
如今再看剑芒,却是想到了书山外门之中,有一门武学,名为七星剑牢。
心念至此,司徒奇双目微凝,但却也在此分心刹那,只觉体内气息,一阵萎靡,真气受阻。
“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马车之内,再度响起清脆女声,七道青色剑芒,好似生出七道无形锁链,已将司徒奇暂时锁定于半空之中。
不过,女子心中怒气,已然消散些许,没有真的一剑破其气海,而是留有些许余地,出声质问。
可就在此时,一旁的董博士,却忽然疾呼一声:
“手下留情!”
如此突兀一声,让司徒奇与出剑的女子皆是一愣,因为眼下已成僵局,两者皆未动手,这一声留情,从何而来?
却见青云街方向,一道数丈刀影凭空浮现,由上及下怒斩而来,直逼司徒奇天灵,毫不留情。
马车之内的女子,因为视线之故,不知外界发生何事,故而并未解除七星剑牢。而司徒奇此刻受制于人,体内真气流转极为缓慢,面对这逼命一刀,毫无抵挡可能。
此刻只能面露怒色,望向青云街方向,朝此疾驰而来,斩下那一刀的身影。
无双院,楚江寒...
想不到自己今日,竟会亡于这一名无知后辈,莽夫之手!
董博士见状,立时凌空出掌,想要为司徒奇分担几分攻击,可他养尊处优多年,极少动武,实力早已跌落六品,如何能够抵挡五品极境全力一刀?
此刻眼见司徒奇危机,而场上唯一来得及相救之人,便只有书山来使。
于是疾呼一声...
“来使!司徒奇罪不至死!”
然而其话音刚落,刀影已至身前,为时已晚!
“哎..”
可就在此时,栈楼之上,角落之中,一声轻叹,传入司徒奇耳中。下一刻,其只见眼前一道赤色壁障,一闪即逝,却恰到好处。
与数丈刀影,凌空交接,发出一阵震耳欲聋之音。
下一刻,刀影破碎,壁障消散,却凝成一道无形气浪。未席卷八方,亦未尘嚣漫天,只在顷刻之间,震散了七道剑芒,使得司徒奇恢复自由。
赤色壁障,为司徒奇抵挡九成威力,而最后一成,则被其双掌轻易化解,身形飘飞而出,落在五位博士之前,面色凝重。
如此一幕,在其余众人看来,皆是司徒奇深藏不露,危机之间爆发底牌,不但震散了七道剑芒,更是一举击破了刀影。
在他们看清出刀之人,乃是楚江寒后,心中惊讶更甚。便是董博士,亦未曾想到,司徒奇会有如此实力,心中暗自推测,莫不是此人已经恢复了实力?
却只有出刀与受刀之人,方才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也就在众人目光,皆被方才一幕吸引之时,一名“不速之客”,早已趁乱,化为一道流光,降临于马车之内。
而马车之内,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第2216章 困境
马车之外,喧嚣未定,马车之内,寂静无声。
司徒奇死里逃生,知晓有高人相助,但对方不愿现身,自己当然也不会蠢到当众“识破”。
方才自己是因为识破了书山武学,一时分心受制于人,而如今自己已经脱困,楚江寒即便再想出手,也需考量一番,不足为惧。
只是,马车之内女子方才所用的,的确是七星剑牢,这点做不得假。所以她的身份,着实可疑,却也让自己半信半疑。
还有便是方才楚江寒出手,究竟是巧合,还是精心算计,他们是否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斩杀自己,其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疑点,日后需要深究。
...
而马车之内,之所以寂静无声,乃是因为方才入内之人,早已在此展开屏障,虽效果比不上隔音法阵,但瞒过车外那些各有所思之人,却已足够。
马车之内,右手持剑,左手掐诀的青衣女子,此刻望着突兀出现的“不速之客”,面上神色古怪,眼中既有惊喜,亦有疑惑。
沉默半息过后,方才试探着开口,喊出两字:
“是你?”
“嗯?”
青衣女子面前不远,坐着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腰间配饰,衣上点缀,皆有富贵之相,好似王孙贵胄。
而此人,正是方才于栈楼之上,无奈出手,再施化相之术,化身成如此模样的楚宁月。
楚宁月虽不喜麻烦,但司徒奇与自己毕竟曾是盟友,要自己看他惨死于面前,而自己不过随手为之便能救下,却选择袖手旁观...实在有违道心。
所以,她便暗中出手,救下司徒奇,但为了不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选择重新化为黑衣公子的模样,进入马车之内。
毕竟,她先前于凛风城救人之时,并不知道这两女的身份。而如今,她们既自称书山之人,无论真实身份如何,都会带来一些意外的信息。
便宜师兄,虽然已被楚宁月抛诸脑后许久,但却没有彻底忘记。若能找到书山之人出面,或许能够提前救他出来,也算了却自己一幢心事。
而若两女并非书山之人,那与自己,也算是有些共通之处,可以了解一番。
更何况,今日司徒奇强闯马车乃是众人所见,不争的事实。如若自己不介入此事,两女追究问责之下,又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楚宁月此时,可并不希望节外生枝,于是便只能化为当初救两女的模样,再入马车。
只是...
自己离开之时,马车之内并无隔绝神识的禁制,可是自己方才探查之时,却被一股力量阻挡。加之这马车外貌,也与自己离开时,有些许不同...
所以,为了确定马车之内的两女,仍旧是自己当时救下的两女,而非旁人顶替...
楚宁月进入马车之后,才会展开屏障,一直沉默不语,等待对方先行开口。
“真的是你。”
青衣女子眼见来人应答,赶忙收剑入鞘,面上浮现出喜色。原以为当时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却不想,再见只是片刻之后。
但随即,她便想到眼前之人出现的时机与场合,不禁思考起此人身份,是否与风鸣院有关。
“你们为何会来风鸣院?”
楚宁月开口之间,以神识搜查马车,试图寻找另一名宫装女子。随即目光定格在右方,一处屏风之上,感受到了些许阵法气息。
想来先前自己察觉到的禁制,便是这屏风所至,而那宫装女子,多半也在这屏风之后。
“此事...”
青衣女子闻言,略微迟疑,倒不是不相信楚宁月,而是因为...
“此事不急,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助我阿姐脱困!”
“脱困?”
听到此二字,楚宁月不再假装,而是直接转头,望向马车之中多出的屏风。
青衣女子见状,明眸之中异彩闪烁,好似行走在沙漠之中的旅人,见到了绿洲一般。在楚宁月对面落座,而后语速极快地开口道:
“我俩与你分别之后,思来想去,觉得先前之事太过蹊跷,所以打算去城主府落脚,一来安全可以保障,二来也能调查暗害我们的人。
可是没想到刚刚离开,路上就遭到了刺客的袭击,那些人实力不弱,我俩更是真气未复,一番苦斗之下,这才将杂鱼解决,却留下了一名首脑。
那人实力超出我俩许多,且不知为何,一心想要杀阿姐。我们与其交手,却迟迟不能将其拿下,发出的信号,亦未见人来援。
苦斗无果之下,阿姐将其引入马车,利用外出之时,家中长辈赐下的一道底牌,这才将人拿下。熟料那人竟是一名死士,先前便吞了燃血丹,催动之下,想与我们同归于尽。
当时我们就在马车之内,若此人爆体而亡,毒血沾染之下,我们皆无法脱逃,恐怕都会死在当场。”
说到这里,青衣女子的语速忽然变缓许多,面上的一丝喜悦也荡然无存,眼神之中,满是愧疚,接着小声道:
“阿姐为了护我周全,动用了另一张底牌,将那人封入了阵法之中,但自己也未能出来。”
话音落定,青衣女子眼眸之中,已有秋波流转,竟是说哭便哭,让楚宁月大感疑惑。分明她前一刻,还如出谷黄鹂,满是活力,这一刻却沉寂如水,泪流不止。
楚宁月识人不广,看不清其中道理,只觉得此女若不是佯装出这等模样,便是天性喜怒无常。却不知,青衣女子方才出手之时的强硬,不过是强压情绪,极力克制而已。
如今见到了救命稻草,值得相信之人,强压的情绪,这才翻涌而出,如决堤洪水。
两人不过相识半日,这在楚宁月看来,根本是匪夷所思,天方夜谭,交浅言深之举,无法理解。却不知,这青衣女子,早已对自己...犯了花痴。
“那她...”
楚宁月两字出口,望向屏风,神识虽无法穿透禁制,但却能够感觉到其内的生机。而此女亦说过,要自己助她阿姐脱困,若是人已经死了,便不会是这般说辞...
熟料青衣女子闻言,开始涕泪横流,如决堤洪水,不可抑制,使得楚宁月一阵尴尬,因为她并不知晓,如何安慰旁人。
而就在此时,屏风之后,传来幽幽一叹:
“遥儿,你怎的一副...我已去了的样子?”
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并非气若游丝,只是负伤,而无性命之忧。
“公子见笑。”
宫装女子说话之间,仍旧是温和之态,声音温婉,此时虽隔屏风,却也给大多数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但,楚宁月,不在此列之中。
她的话,犹如一道符篆一般,刚刚落定,被唤作遥儿的青衣女子,便止住了泪水。方才阿姐许久不曾说话,自己胡思乱想之下,真当阿姐伤势沉重,已经昏死过去。
如今听到她还能与人“知礼数”,立时破涕为笑,这时方才想起,自己方才哭的模样如何难堪,赶忙转过身去,指着屏风,支支吾吾。
“此地确有一道禁制,只是想要以蛮力打破,恐会弄出很大的动静。届时,你们遇袭之事便无法隐瞒。”
楚宁月淡淡开口,将话题引回,但也一针见血,说出了两女方才为何不肯现身人前的真正原因。
“是,此事尚有诸多疑点,不宜此时打草惊蛇,还请公子为我们隐瞒。”
宫装女子相比青衣女子,便要理性许多,而她对楚宁月,也不过是好奇与感谢,并无其他心思,所以对话之时,颇为明智。
“那..不用蛮力呢?”
一旁的青衣女子,关注点便没有宫装女子那般复杂,她在意的,只有如何救出阿姐,还有与眼前黑衣公子相知相识...
所以,关注的重点,自然在对方的言语本身之上。
“若不用蛮力,便需时间破解,我至少要在此处待上一炷香。”
话音落定,再度陷入短暂沉默,而一旁的青衣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她说出的话,让楚宁月微微一愣,面露尴尬。
因为这个问题,她...
“事出紧急,人命关天,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就别再纠结什么世俗之礼,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了,救人为大!”
从未想过...
“遥儿...”
宫装女子轻笑一声,轻唤出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在此时牵动了伤势,未能说出口来。
但她虽未开口,心中所思,却也与楚宁月不谋而合。
自然不是什么世俗之礼,而是外界的情况,根本支撑不到一炷香...
第2217章 进退
外院栈楼之下,马车之外...
一众风鸣院弟子纷纷赶到,将马车拱卫其中,虽看似众星拱月,却也有合围之势。因为马车之内,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着实令人生疑。
马车一侧,黑衣少年持刀而立,乃是马车最后一道防线,其此刻面色冰冷,周身气息蔓延而出,试图告知在场之人,若有人敢以身犯险,他不介意真的出刀,让对方命丧当场。
方才其出手之时的毫不留情,在南宫继以及一众内院弟子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欲取司徒奇性命的一刀,更让众人看清了此子实力与决心。
因此此刻,场面陷入僵化之中,无人敢上前来。
“来使为何迟迟不肯现身一见?”
马车之外,司徒奇继续以舆论之力,逼迫黑衣少年放弃立场。而后者对此不胜其烦,但却心中隐约忌惮,方才出手的神秘高手,不确定此人是否已经离开,所以不敢贸然出手。
他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危,而是觉得来人神秘莫测,如若自己贸然与其为敌,恐会影响到马车之内的两人。
“南宫继已经找回,你等还不让路,是何居心?”
黑衣少年冷声开口,质问司徒奇,然而他的言语,在寂静无声的马车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无人问听,无人在意。
知晓自己势单力薄的他,心念一动之间,已然做出了决断,此刻气势之上,必须有进无退。
故而沉吟半晌,再度开口,却是一扬手中之刀,直指司徒奇道:
“司徒奇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他此刻正是要兴师问罪,展现强势,以此反客为主。但心中,却远没有表面上那般镇定,因为他亦不知,马车之内的两人在盘算什么,为何迟迟没有开口。
不过,他却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便没有退却的可能,今日即便得罪眼前这些人,也要守住最后一线。
然而...
“司徒博士一心关切上使安危,何罪之有?倒是楚核心,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董博士心中懊恼,只觉司徒奇今日发难,太过莽撞。但事情已然发展到如此境地,身为盟友,他也只能推波助澜。
因此开口之间,大有回护司徒奇之意,更是在提醒对方,无论之前身份如何,如今占据的皆是风鸣院核心弟子的名额。
因此,在不知五院心照不宣之事的书山来使面前,无双院楚江寒为下,风鸣院司徒奇为上,以下犯上,当如此才对。
“聒噪!”
楚江寒如何不知,眼下眼前之人串通一气,为得便是逼马车之内之人现身。可自己偏偏又知道,那两人如今不可能现身。
楚江寒涉世不深,行事之间,多半凭借直觉。所以他即便不知其中道理,往往也能做出相应的行为。
例如他并不知晓,人心易被蛊惑,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一旦群情激荡,这些人被所谓义理冲昏头脑,便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却有直觉告诉自己,不能任由对方肆意抹黑,否则事情难以预料。
故而轻斥一声,兵刃再度出鞘,却是要朝董博士攻去。
“嗯?!”
司徒奇见状,一步拦在董博士身前,心中却是起疑。他本以为,眼前少年应该与自己一样心照不宣,皆知道方才那一刀,是有神秘高手暗中相助。
在未弄清那人目的,以及立场之前,不宜再动干戈。
可如今,此子竟然再度动武,显然是不给那神秘高手面子。此子究竟是一时莽撞,还是另有自己不知的信息?
“停手!”
就在此时,沉寂已久的马车之内,再度响起了青衣女子的声音。
楚江寒闻声瞬间,已然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
听到马车之内再度响起声音,他悬着的心,方才落定。只要马车之内安然无恙,其他人待自己如何,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马车之内再度响起声音,便说明她们两人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能可化解眼前之局。
但下一刻,青衣女子所说的话,却让他眉头微皱,因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与司徒奇皆知。
“司徒奇,我先前已然饶过你一次,为何还不知进退?”
方才致命的一刀,之所以能够化解,在其他众人看来,乃是司徒奇深藏不露,危急关头,化解七星剑牢,挡下一击。
但如今听来,一众弟子之中,不明真相者,便开始猜想,自己方才亲眼所见的,是否是事实。莫非真相,乃是书山来使收手,主动撤去了七道剑芒,所以才让司徒奇捡回一命?
可是,这种说法,能够瞒过在场大多数人,却绝对瞒不过两名当事者。而偏偏她这句话的攻坚对象,正是当事者之一,司徒奇。
“方才上使有意指点司徒博士武学,但以老夫看来,若非楚江寒出手偷袭,胜负犹未可知。更何况,司徒博士所求,始终是上使现身一见,此事又有何难?
反倒是上使,迟迟不肯现身,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见不得人?”
方才险些遭遇攻击的董博士,此刻再度开口,语气之中,也是多了几分针锋之意。
“是啊,司徒博士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上使无礼,所求者也不过一见,为何使者迟迟不肯现身?”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带头,低声说出此类言语,立时如潮水涟漪一般,朝着四方扩散而去。一时之间,舆论已成,楚江寒一人,孤掌难鸣。
马车之内...
“不管用..怎么办?”
青衣女子望向黑衣公子,面上尽是焦急之色,她已然按照对方所说的建议开口,可是事情非但没有解决,反而事态加剧。
却不知化身为黑衣公子的楚宁月,此时心中颇为无奈。自己的确是要眼前女子,对司徒奇施压,可是却没要她以方才出手之事做文章。
原本只要其以书山来使身份,持续施压,表现得越为强势,这使者身份便越容易让人相信。而不明真相之人,也越不敢造次。
可是如今,舆论已成,她们已然成了过失一方,若再施压,只会适得其反,招致群情激奋。所以眼下,终究是需要自己开口。
而司徒奇,眼见马车之内,再次陷入沉默,心中狐疑更甚,便想要为眼下大势,再添一把新柴。可就在此时,耳中却突兀响起了一道传音:
“司徒奇,这二人身份无误,之所以不能人前现身,是因路上遇袭,兹事体大,不宜打草惊蛇。稍后入问贤堂,自会真相大白。”
传音落定,司徒奇面色一变,这个声音本身对于他来说极为陌生,但说话的口吻,却似乎与自己相识已久。
加之方才自己被神秘高手所救,如今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一起,只是心中尚有疑虑。
“僵持下去,毫无意义,更何况我方才能够暗中助你,如今却身在这马车之内,若那少年再出手,我便不好相助。
届时群情激奋,以其一人之力,固然难以抵挡风鸣学子,群起攻之。但之间的损伤,却不可避免。毕竟此人出手,丝毫不顾念同门之谊,这一点,你应该有亲身领会。”
楚宁月的话,可谓将司徒奇完美拿捏,她知晓对方最在乎的,便是风鸣院的前途和面子。之所以犹豫不决,全然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自己就给他这项信息。
但此传音过程,青衣女子却是不知,只以为自己的一句话,让眼前公子语塞,心中隐约升起一丝担忧。
可就在此时,对方却开口,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给我一枚随身之物。”
青衣女子微微一愣,浑然不知对方是何目的,如若换做其他女子,此刻恐怕都会升起警惕之心。但偏偏,青衣女子乃是花痴心性,对于眼前之人,更已动念。
所以虽然觉得他的话十分古怪,但还是自腰间取下了一枚香囊,递给对方。
“这是..”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眼前黑衣公子,将自己最喜欢的那枚香囊,朝着车外抛了出去,立时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你知道该怎么做。”
又是一句传音出口,落入司徒奇耳中,而司徒奇顺势接过香囊,仔细打量。随即面色骤变,指着香囊,倒退一步。
如此举动,落入众人眼内,立时好奇,此物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让司徒奇如此失态。便是一旁的董博士,都不知发生何事。
而青衣女子,在爆发的边缘徘徊,正想开口质问眼前之人,为何要将香囊丢出,却在此时,听到马车之外,传来一声惊呼...
“罢了,今日之事,皆是误会一场,迎上使,入内院。”
司徒奇的演技,不上不下。
寻常弟子,则皆以为书山来使,给出的乃是一项重要的信物,虽不知对方为何不一早拿出,但心中却亦有无数猜测。
可此刻即便有人怀疑,也无人敢拆穿...
第2218章 合作
栈楼风波,至此而止,虽然人心仍旧浮动,但却无人敢再纠结此事。
董博士与司徒奇一路交头接耳,后者将方才有神秘高手出手,暗中相救之事,告知给了董博士。而董博士,则对这神秘高手的身份,极为好奇。
不过因为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内院问贤堂,能可入内之人,皆是风鸣院高层。届时,此人身份如何,一见便知,倒也不怕对方诡辩。
只是如今,无法确定书山来使的身份,若马车之内的女子当真是使者,那么司徒奇方才的行为,恐怕....
而司徒奇,倒是相比他淡然许多,因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必担心,那人既说自己在马车之内,而来使又未发难,便说明二者已然达成共识。”
“但愿如此。”
...
风鸣院司业之下,尽数到场,队伍浩浩荡荡,拱卫马车,直奔内院而去。
路上但有因事耽搁,未能及时出迎的弟子,此刻亦会默默加入队列之中,使得队伍不断壮大。便是四院核心,空降风鸣院夺核心弟子席位之日,也未曾有过今日的阵仗。
相比车外交头接耳,马车之内却要寂静许多,但无声的力量,有时却胜过有声。
“此事的确是不情之请,但眼下除此之外,已无更好的办法。”
马车之内,屏风已碎,楚宁月以自身术力,灌入禁制之中,虽不是蛮力破阵,但也响彻无几。而且为了不弄出声响,对于灵气的耗损,亦是颇为严重,此刻正在调息之中。
她本欲救人之后,便离开此处,继续隐藏实力,暗中行事。可不料眼前脱困的女子,却是口出惊人之语,要自己冒认书山来使的身份,将自己拉入麻烦之中。
楚宁月不喜多管闲事,之所以会出现在此,不过是觉得举手之劳,率性而为。加之两女身份未明,若真来自书山,或许能够帮自己解救便宜师兄。
但如今看来,两女的请求,却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甚至无法继续暗中行事。如此,会打破自己之前计划的抉择,让楚宁月颇为无奈。
若自己答应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恐怕都不能以少年楚阳的身份行事,会成为风口浪尖,不利调查线索。
可若自己不应,便失去借眼前两女,打探书山之事,解救便宜师兄的机会。更有可能,为司徒奇招来麻烦。
“是啊是啊,你再考虑考虑嘛。而且书山来使的身份,在南域极为尊贵,便是城主府也不敢拿你如何。
虽说不能调动城主府之人,但却可以随意调度风鸣院所属,包括已经下山归隐的外门弟子,以及其四下宗族。一旦与他们取得联系,便可以说是掌握了整个南域的情报。”
青衣女子楼牧遥,此时兴致勃勃,朗声开口。她之所以如此主动,一是因为眼下自己与阿姐都受了伤,而且那些刺客的实力也着实不弱,如果再来一次,自己两人未必能够幸免。
可是眼前的黑衣公子不同。
他的实力,自己两人有目共睹,若由他抗下“书山来使”这个身份,便是有刺客来袭,亦能逢凶化吉。
虽说这样做,对他有些不公,但眼下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好的办法,只能日后从其他方面,多加补偿。
“哦?”
楚宁月睁开双眼,调息已毕,她此刻已然动了离开的心思,但却好奇,青衣女子口中的特权,若真有如此神通,为何她们两人还会落魄至此。
被黑衣公子凝视,楼牧遥微微一愣,此时下意识后退半步,似乎有些心虚。因为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内容,并不是每一个书山使者都能拥有,而是必须有实力支撑。
那些书山曾经下山归隐的外门弟子,绝大多数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原因,虽仍属于书山麾下的隐藏力量,但对书山弟子,却没有太多好感。
如果使者的实力,不能让他们认可,那么便无权调度他们。虽然书山派系繁多,并非独尊武力,但当今之世,若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早已被覆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宫装女子比起楼牧遥,便要理性许多,此刻从这一声轻疑之中,已然听出了些许。知晓眼前的黑衣公子,并非毫无所求。
既然有所求,便能各取所需,达成合作。
“先前那位姑娘,如今伤势如何了?”
听到这句试探,楚宁月看向屏风之后的宫装女子,此刻无需多言,便能够猜到对方忽然提及南宫霞,是想要找出自己在意之事。
虽然她不大喜欢这种试探,但眼下的确对两女有所期望,所以此刻也不介意开口,答非所问道:
“我的确有事,需要你们帮忙,只是如今看来,这件事你们未必能成。”
宫装女子莞尔一笑,似对这颇为拙劣的激将法免疫,但同时,也确定了对方的确存在合作的空间,而非单方面的请求。
“能不能成,要看具体是什么事,你先说。”
楼牧遥比起宫装女子,便要心急许多,此刻迅速出声,生怕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却不知,她这般暴露诉求的行为,在合作的初期,大为不智。
不过,宫装女子却也不怪她,一是因为知晓她心性如此,做不得假。二来则是,她愿意在此次合作之中,作为低姿态的一方。
“我有一位朋友与书山有关,他曾欲带我持此物,前往风鸣院,奈何在途中遭遇歹人袭击,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我虽有怀疑对象,但却担心打草惊蛇,反而害他性命。所以想要借你二人之手,营救出这位朋友。”
说话之间,楚宁月手中白光一闪,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她自临江渔村一战之中,得到的书山内门信物。
那名紫衣女子,本是借给自己信物,要自己开启山下阵法脱逃,避免被殃及无辜。却不想,她自己惨死于邪道之手,这玉佩便也成了无主之物。
因为此物是她诚心交托,且未来得及收回,所以当日司徒奇以书山特殊功法驱动,也未能看出端倪,将自己招入风鸣院,与自己成为盟友。
“嗯?”
宫装女子抬手之间,一股内劲流窜而出,将飞来的玉佩吸附于手,仔细查看,口中不禁轻疑一声。
因为书山信物,其实民间多有伪造,但外形易造,其内机巧却难以模仿。
此刻宫装女子,暗中取出自身信物,催动功法,尝试感应。而其所得结果,与当日司徒奇验证的一般无二。
眼前之人,非玉佩之主,然得玉佩原主,诚心托付。
第2219章 承诺
不多时,宫装女子右手一挥,将玉佩送还,随后轻叹一声道:
“既是同门落难,我们自当义不容辞,便是今日合作不成,亦会着手此事。”
听到对方的话,楚宁月眉头轻佻,本以为对方会借此事发挥,提出诸多条件。却不想此女开口之间,竟“自掘坟墓”,放弃优势。
须知对方能为自己办的,便只有这一件事而已,其余之事,皆无需借助书山之人的身份。
“既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离开了。”
楚宁月说话之间,便已起身,做出离开之态。而一旁的楼牧遥见状,朝着屏风望了一眼,满是交集,心道一向心思敏锐的阿姐怎么会犯此种错误。
将唯一可能谈判的筹码,轻易放弃。
此刻见黑衣公子欲走,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上前一步,将其手臂牢牢抓住,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
迟疑半息过后,方才吐出一句...
“你不能走!”
楚宁月起身的目的,其实是想要试探宫装女子的心性。她想要知道,对方之前的话,是出于真心实意,还是话术筹谋。
而对于楼牧遥的反应,她反倒不甚在意,一是因为此女并非决策之人,而且头脑没有宫装女子那般缜密,二则是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像南宫霞。
“你们已无留下我的筹码,为何不能?”
楚宁月说话之间,语气冷漠,但所说的话,却是颇为真实,让人无可辩驳。
但其态度虽看似强硬,实则却暗中以神识,观察破碎屏风之后的宫装女子。
若她方才所言,只是话术筹谋,此刻见自己要走,定会心急如焚,露出马脚。相反,若她是真心实意,那此刻只会无望,却不会焦急。
神识透过屏风,楚宁月随即眉头微微一皱,因为方才破解马车禁制之时,她并未以神识窥探屏风之后的状况,如今方才是首度窥探。
可这一看之下,却是发现屏风之后,满目狼藉,四周车窗之上,尽染黑血,阴森可怖。马车深处,宫装女子端坐于地,似是临危不乱,颇为端庄。
可是她即便隐藏得极好,裙摆之上的污血,亦暴露了其此刻的状况。
显然方才并非全身而退,而是受了那所谓燃血丹的波及。
但真正让其无法行动的,却是其右肩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虽以内息强压伤势,又以药物暂时止血,但却不能妄自移动。
而宫装女子对于此事,方才只字未提,开口也好,思索也罢,皆不过是强撑。
如此毅力,如此心性,倒也...
“合作之事,强求不得,遥儿莫要胡闹。”
宫装女子轻声开口,以此掩饰自身虚弱的事实,但并非是为了楚宁月,而是不想楼牧遥担心。她清楚,自己这个出身旁系的表妹,性格活泼..甚至可以说是跳脱。
若让她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怕是会自乱阵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届时没有自己收尾,对于眼下处境,大大不利。
所以绝不可在她面前,展露出伤势,只说因为禁制的原因,不能出来相见。
“哼,她说得不错,合作之事讲求对等,而你们现在没有资格。”
楚宁月闻言,冷哼一声,周身气息爆发而出,将抓住自己手臂的楼牧遥震退,而后口出惊人之语。
两女闻言,皆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黑衣公子竟会如此说话。
宫装女子沉吟半息,面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不再开口,闭目凝神。而楼牧遥则像是饱受打击,此刻指着眼前之人,怒道: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两女此刻,皆都没有察觉一事,便是楚宁月想来,她们无法拦阻,楚宁月想走,她们也只能束手无策。若楚宁月方才真心要走,此刻早已化为遁光消失,如何会留在此处?
楚宁月闻言,目光一寒,此刻望向楼牧遥的同时,周身气机锁定其身,朝其强压而去。后者见状,后退半步,但随即却又踏前一步,一幅大义凛然,悍不畏死之相。
“嗯,心性尚可。”
话音出口,楚宁月重新落座,却让楼牧遥满是疑惑,她无法理解眼前之人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再度大声道:
“莫以为我们是你想帮就帮,想弃便弃的,现在反悔,晚了!”
好在楚宁月早前便已展开隔音术法,否则此刻马车之外的众人,怕是要受到惊吓。
而对于此女的激动,楚宁月充耳不闻,因为能够理解。自己方才试探之时,便预想过如此结果,所以并不在意。
关键还是要看决策之人,如何选择。
“遥儿,公子是在试探你我。”
果然,宫装女子的心思,远强于楼牧遥,此刻凭借楚宁月的一句“心性尚可”,便猜到了方才一幕的真相。
只是,这种试探的手段,她并不喜欢,但想到能人异士,大多脾气古怪,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试探?”
楼牧遥听到阿姐的声音,自是镇定了许多,但对于这个说法,却还是心中存疑。此时上下打量楚宁月,默不作声。
在她看来,即便对方先前所为乃是试探,那样的话,也足够伤人。更何况,谁能保证他说这话时,当真不是发自肺腑?
感受到了此女的“恶意”,楚宁月无奈摇头,心中暗想此女待人的方式,真是直来直去,欣赏之时激流勇进,厌恶之时,不留情面。
不过,既然试探已毕,便说明宫装女子方才的话出自真心实意。
既然对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真心实意,愿意去救便宜师兄,那么自己也不能真的不讲江湖道义。若真这样做了,与自己讨厌的祁如清又有何分别呢?
祁如清...
想到这里,楚宁月稍稍沉默,让楼牧遥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后知后觉般,有些举足无措。
“公子..”
可就在宫装女子,打算再度开口之际,却听楚宁月抢先一步,斩钉截铁道: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但我需要有便宜行事之权,你们的话只能是建议,不能是约束。”
见楚宁月开门见山,宫装女子眼前一亮,她此刻除了求助楚宁月外,别无他法。因为自己如今伤势沉重,稍后定然无力与那些人做口舌之争。
如果楚宁月不愿意答应,那么稍后便只能由遥儿取代自己的身份。
但遥儿的心性,却难免被那些人看出端倪,甚至打草惊蛇。
“当真?”
楼牧遥闻言欣喜,先前的敌意一扫而空,果真是率直得有些...莽撞。
“正如公子方才所言,公子行事之时,我们不会干涉。”
宫装女子的话,让楚宁月意识到,合作已成。但也知晓,自己方才试探的言语,也多少让此女有些不悦,放在心上。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她们这一方没有对等筹码,无法约束自己,所以即便有心干涉,也是徒劳无功。
不过,自己既已答应合作,便不会弄虚作假,所行之事,亦不会独断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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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0章 云火
风鸣内院,问贤堂中,如今风鸣院最高掌权之人,学丞南宫归元,静候于此。对于书山来使,他心中情绪颇为复杂,既担心对方此行会引祸于风鸣,却又希望来人,能够打破僵局,救风鸣于危难之中。
徘徊之间,只闻一句,打破沉默...
“迎上使!”
听到司徒奇的声音,南宫归元身形一振,此刻面上表情迅速复归平和。
在位多年,谋划许久,面具戴的时间过长,早已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所以对于逢场作戏之事,他可谓深谙此道,此刻亦知稍后会见,尤为重要。
同一时间,问贤堂外,一众内院弟子止步于此,因为他们的位阶不够,没有资格进入内院问贤堂,此等核心之处。
在一众弟子各异的目光中,马车行入问贤堂,大门随即禁闭,唯有八博士以及三位核心随行。
随着大门闭合,一众弟子不禁小声议论,有担心大局之人,亦有谈论书山来使,架子太大之人。
觉得即便是书山之人,也该讲究礼尚往来,八博士已然给足面子,如何到了问贤堂门前,还不愿下车一见?
但也有人觉得,书山来使贵不可言,理当如此,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有朝一日,自己也要通过五院大比,加入书山,然后若干年后荣归故里。
马车行入院落,已至问贤堂前,此刻再不现身,马车也无法进入堂内。可是马车虽停,内中却不见声响,这让八博士十分头疼。
为首的司徒奇,眉头微皱,那名神秘高手明明说过,只要来到问贤堂,他便会让书山来使现身,为何如今毫无动静?
难道在他看来,自己这些人之中,尚有不稳定的因素,所以迟迟不肯现身一见?还是说,那神秘高手,早已不在马车之上?
偏偏对方能够联系自己,自己却无法主动联系对方...
更奇怪的是,一直与马车形影不离的楚江寒,竟在方才马车进入问贤堂后,便主动离开。虽说其他四院核心,不得进入风鸣院问贤堂,乃是心照不宣的约定,但此子显然不是会守约的心性。
如此做,意欲何为?
“恭请上使现身。”
司徒奇硬着头皮,朗声开口,今日所说的奉承话,怕是要比一生所说皆多,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不过在场之人,倒没人觉得司徒奇市侩,因为皆都看得出,他这是笑里藏刀,别有深意。
“嗯,此地...倒也算安全。”
就在此时,马车之内,响起了一个中性的声音,绝非先前的两名女子。司徒奇闻言之间,第一时间认为,此人便是方才那名神秘高手。
可下一刻,一道人影自马车之内飞出,走得却非车门,而是先前司徒奇一掌落定,拍出的顶棚漏洞。
如此出场,虽说不得什么草莽,但也决计谈不上斯文。
随着漫天木屑散落,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手持铁骨折扇,上画山水合川,身穿黑衣白内,泾渭分明。
望着眼前的黑衣公子,司徒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他将眼前之人,当做了方才出手的神秘高手,但却又不知对方身份。
怕此刻贸然开口,为风鸣院引得麻烦。
倒是一旁的其他人,理所应当便将现身之人,当做了书山来使,齐声道:
“见过书山上使。”
随即齐齐作揖一礼...
只是众人刚刚作态,便见黑衣公子手中折扇轻挥,带起一阵柔风,将众人虚托而起,无法行礼。
“世间俗礼,不必拘谨,礼在心中便是。”
听到此种说法,在场之人,除司徒奇外,皆是耳目一新,联系到书山来使的身份,视听之上,更是多了一层滤镜,觉得此言十分有理。
但此时,司徒奇却是疑惑不解,这神秘高手,为何要假扮书山来使?自己是该当众拆穿,还是...
“不知上使如何称呼?还有其他两位,为何...”
最终,司徒奇还是决定开口,虽看似主问对方称呼,但实际上关注的重点,却是马车之上两名女子,为何没有现身。
心中则在思索,难道是此人起意,将书山来使制服,或是...若是这样,岂非引祸风鸣院?
“不必称我为上使,我此行南域,并无公事在身。至于名讳,倒算不上什么秘密,东方云火。”
“东方云火?”
司徒奇心中默念此名,试图在脑海中,找到关于此子的信息。但很可惜,自己离开书山之时,已是十余年前,而此子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自己断然没有可能认得。
至于近年来书山的后起之秀中,似乎也没有东方云火这号人物,倒是这东方复姓颇为稀少....若自己记得没错,当年外门掌器使,似乎便是复姓东方。
这人,莫不是与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出言试探道:
“不知东方公子,可认得曾经的掌器使,东方临秋?”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人皆是一愣,随后方才想起,五院司业之上者,皆是出身于书山。而这位司徒博士,曾是前任学丞,当然也曾经是书山弟子。
而他此时提及此事,显然是在试探对方,如此充满敌意的举动,着实....
“哈..”
黑衣公子闻言,轻笑一声,手中折扇轻开,望向司徒奇的同时,吐出一句...
“临秋没有,灵秋倒是认得,只是你所知的信息,似乎有些过时了。”
被当众戳穿试探,司徒奇颇为尴尬,但心中却更为震撼。他原以为,当初出手的神秘高手,多半便是眼前之人,但如今听来,他似乎真的出自书山。
否则不会在自己刻意说错名字的情况下,还能对答如流。
于是,尴尬一笑道:
“离开书山多年,我竟记错了师者名讳,着实汗颜。”
而对于这个台阶,黑衣公子不会吝啬,挥了挥手道:
“无妨,倒是你方才的问题...”
说话之间,黑衣公子主动将话题引回马车之内的两女,而后转身看向马车,接着道:
“便让她们自己回答吧。”
司徒奇闻言一愣,他方才的试探,因为东方云火对答如流,而心生震撼,所以被搁置一旁。但只要回味过来,便能想到对方刻意转移话题的用心,从而疑心再起。
可是如今,对方却主动重提此事,显得坦荡无比,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先前出手,实属无奈,我们路上遇袭,着实分不清风鸣院中,是否还有那人同党。司徒博士纠缠不清,为护阿姐和师兄周全,我只能出手应敌了。”
就在此时,马车之内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而后马车车门大开,走出一名青衣女子,腰间佩剑。一双眼眸颇为灵动,说话之间,来到黑衣公子身旁,望向司徒奇,微微一礼。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惊,不知是何人,胆敢刺杀书山来使。
也同样知晓,来使并不相信自己等人。
但,以东方云火方才展现出的身法,其实力定然也是不弱,而且身上看不出半点伤势,不似那青衣女子一般,虽然言辞犀利,但中气不足。
为何方才,是青衣女子出手,而非东方云火?
“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司徒奇此刻自然不敢发难,望着青衣女子,开口客套,但实际上在意的,却是马车之内另外一名女子。因为方才虽然短暂交谈,但却能看出,马车之内的主导者,应是另外一人。
而那人,才是真正的书山来使。
“即是误会,说开便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叫楼牧遥,牧羊的牧,遥远的遥。至于阿姐嘛...”
楼牧遥开口之间,似乎充斥着江湖之气,并非有什么长幼尊卑的概念,与这些书院博士,可谓格格不入。
司徒奇望向马车,等待着内中另外一名女子现身。可是等候数息,却始终没有见到对方,心中疑惑再起。
而就在此时,中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玉衡师妹状况不佳,尚需调养,此刻着实不便相见,而我此行南域也并无公事在身,今日这问贤堂,也不必久留。
稍后还请司徒博士为我三人安排住所,待玉衡师妹好转,再谈其余之事。”
而这话虽看似是商讨,实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毋庸置疑。
司徒奇闻言一愣,对方不让自己见人,甚至还不入问贤堂,只因一句并无公事在身?那今日所做一切准备,岂不是付诸东流?
心念至此,心中不满,翻涌而出,加之他本就没讲东方云火当做书山来使,此刻更加确定,此人居心叵测,怕是控制了真正的书山来使。
可就在此时...
马车之内,响起沉寂已久的声音...
“今日未能相见,着实失礼,但此事事出有因,师兄方才以自身修为助我压制伤势,虽有好转,但也的确不便移动,还望诸君勿怪。”
第2221章 进犯
“阿姐...”
前一刻仍是潇潇洒洒,对于风鸣院之人目光与看法毫不在意的青衣女子,此刻闻声之间,一声轻呼,赶忙又跃上了马车。
眉宇之间的关切之意,被司徒奇与董博士看在眼中,两人皆是阅人无数之辈,自然看得出,两名女子之间的关系,做不得假。
所以唯一剩下的隐患,便是这黑衣公子,东方云火,是否与车内两女真是同门关系。仅凭他知晓书山之中,掌器使名讳便断定他是书山之人,未免太过儿戏。
最为直接的办法,便是向对方索要信物,然后以书山感应之法,判断信物是否归属其本人。但这样做,无疑是彻底与眼前人撕破脸面,若他真是书山来使,这个风险,司徒奇担不得。
所以说,应对方才的试探,并非对判断完全没有影响,至少此刻,无论是司徒奇还是董博士,都不敢轻易撕破脸面,当面质疑,只能旁敲侧击。
而只要他们不走到当面质疑的一步,东方云火的身份,便不会动摇。
“有劳了,之后之事,交我便可。”
一道神识传音,传入马车之内,宫装女子耳中。使得后者面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但随即便眉头微皱,闭目凝神,再度调息起来。
她此刻已披上了一件外裳,勉强挡住了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面要隐藏伤势,应对风鸣院之人,一面更要防止遥儿担心,不能露出半分马脚。
而半息过后,楼牧遥的声音,再度自马车之内响起,却带着几分不悦:
“阿姐需要休息,此间之事容后再议!你们若有其他急事,皆听云火师兄做主!”
此言一出,既是放权,亦是对东方云火身份的肯定。
方才楼牧遥现身之时,很自然地走到了黑衣公子身后,作态不似被人胁迫,倒像是颇为信任。而如今,她又说出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确定,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而此女又与马车之内另外一名女子关系亲密,其关切之意,做不得假。倒是可以勉强相信,三人之间,的确存在某种关联。
若是如此,倒也....
“既如此,便有劳司徒博士了。”
眼见众人沉默许久,东方云火率先打破沉默,示意司徒奇决断。而后者此时,也没有其他理由,继续留住对方。
虽说众人迎接,大费周章,对方未入问贤堂内,多少有些不悦。但好在出迎者,只是八博士,没有学丞及以上位阶之人,折损八博士的颜面,尚在接受范围之中。
“那...”
“哈哈哈哈哈。”
就在司徒奇决定着手,安排两人住所之时,问贤堂正厅之内,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笑声。这让司徒奇立时面色一变,暗道不妙。
因为书山来使,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想逗留此地,只想带受伤的师妹安置。此时,若由自己出面安置,于风鸣院而言,面子上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若笑声的主人,此刻现身,那么性质将完全不同。
虽说院落与主厅相隔甚远,但发笑之人却非寻常人,不可能一丝一毫也听不到此地对话。自己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在此时出声。
而下一刻,主厅大门敞开,一名员外郎打扮的中年男子,踏步而出,抱拳一礼道:
“风鸣院学丞,南宫归元,见过书山来使。”
此言一出,在场的八博士以及三名核心,皆是一愣。他们本以为,南宫归元今日不会出现,只会默许来使离开,而后再登门拜访。
可是却未想到,他竟然会主动出迎。
这其中,三名核心之一的方进,心中波澜最盛,因为他是最在意风鸣院名声的一个,原本南宫归元若不现身,今日之事便可归结于司徒奇一人,而不会上升至整个风鸣院。
可是如今他现了身,便不再代表风鸣院学丞,而是意味着整个风鸣院。因为如今南宫归元的学丞之职,便是风鸣院中最高掌权之人,形同代山长。
本就对南宫归元心存成见,十分不满的方进,此刻更是恨极了前者。觉得此人为了自己的颜面,竟然不顾大局,偏偏来使心意已决,又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眼下,局面已僵。
“南宫学丞不必多礼,来日方长。”
东方云火望向南宫归元,却只是微微颔首,说上一句客套话,便又将目光投回司徒奇。显然他根本没有打算,因为南宫归元的出现,改变自己的行事计划。
司徒奇此刻望向东方云火,却根本不敢接话,因为南宫归元不现身,他便是此地最高掌权之人,能可决定一切,但现在南宫归元现身,便该由他做主。
这倒不是因为南宫归元威望多重,司徒奇必须卖他这个面子,而是因为在司徒奇心中,风鸣院重于一切,自既然在博士之位,便要守这个规矩。
规矩,不能破。
“公孙山长仍在闭关之中,无法与使者相见,现风鸣事务,皆由归元代掌。”
南宫归元坐镇风鸣院四载,虽对城主府与其他四院,皆态度软弱,甚至与虎谋皮,但却也从未对谁展现出恭敬之姿,更不会自称“归元”。
更何况,东方云火不过二十出头,而南宫归元却已年近半百,若是放在寻常之时,如何也不会对一个晚辈行晚辈之力,自称归元。
他如今这一句话,既是告知对方,如今自己代表的乃是整个风鸣院,更是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愿意以晚辈之礼,相待来使,寻求帮助。
当然,这番心思,唯有董博士与司徒奇明白,在其余人眼中,南宫归元不过是宣示主权,然后谄媚上使,就像他当初对四院以及城主府那般。
小人作风。
“南宫学丞辛苦,只是..”
东方云火开口之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给了对方几分面子。但这几分面子,却不足以让其改变计划,留在此处。
一是因为宫装女子状况的确不佳,自己需将其安置,再施术调理,否则一旦伤势恶化,十天半月皆无法恢复,自己便一直无法行动自由。
二来则是,自己暂代书山来使的身份,先前的一切说辞,都是与宫装女子商议过后,其口授而成。对于书山的信息,自己知之甚少。
用来欺瞒对自己心存忌惮的八博士尚可,可若是对付代表风鸣院的南宫归元,一旦说多,便意味着错多,极有可能被对方看穿身份。
到时自己自是可以摇身一变,换回少年楚阳的身份,但这两女怕是就要为自己错误承受代价。
既然已经答应相助她们,已是合作的盟友,楚宁月便不会放弃她们,否则有违道心。所以作为东方云火,自己今日断不能进入问贤堂中。
“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他日定当....”
然而,他的一句话尚未说完,南宫归元便是面色一变,沉声开口,直接打断道:
“公事为重,个人为轻,还请使者以五院大局为重。至于其他两位...可由司徒博士代为安置,无需使者亲行。”
说话之间,其看向司徒奇,示意他快刀斩乱麻。而司徒奇对于其做法,颇为不满,觉得这样只会让书山来使,厌恶风鸣院。
故而,不为所动。
“师妹的状况特殊,此前经我调息,方才稳定伤势,如今需要以自身功法,继续辅佐其真气运转,方能解决隐患。若假手旁人,我着实无法放心,而旁人也定然无法全功。”
楚宁月知晓宫装女子的状况,其实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危机,但她此刻心下已定,又如何会顺应对方之意,留下与其交谈?
若一招棋错,被对方看出端倪,东方云火的身份,便再难保住。
“东方公子!”
南宫归元高声一唤,此刻上前一步,双眼微凝之间,继续开口,语气之中,却已充斥着不满:
“风鸣院虽无法比拟书山底蕴,但亦是天启五院之一,公子所言,莫不是觉得风鸣院无人,可代公子出手了?”
南宫归元此举,可谓彻底转移话题,激化矛盾,将东方云火口中说辞,便成了对风鸣院的挑衅。更是在有意为之之下,在那句“风鸣院无人”之后,停顿许久。
言下之意,若东方云火仍旧不肯留下,便是蔑视风鸣院,欺风鸣无人了。
“南宫归元!”
寒门之首方进,此刻暗中握紧双拳,心中怒火攀升,若不是此刻身份有别,他真想要大声怒斥南宫归元。
因为后者此言一出,便将原本可以化解的冲突,置于无可挽回之境地。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
而下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南宫归元的无耻。因为此刻的南宫归元与董博士,皆都望着自己,虽未开口,但眼下之意,溢于言表。
在场之人中,八博士与南宫归元碍于身份,如若邀战,便是风鸣院与书山来使对立,影响太大。而三名核心弟子之中,南宫继只是六品,实力太差,而另一名齐师妹,实力未明。
唯有自己,乃是众人皆知的五品极境,算是场上可用的最强战力。
所以如果一定要人,做出冲动的行为,出手给眼前上使一个下马威。。。那么只能是自己!
若成,南宫归元不会感激自己,只会责怪自己冲撞上使。若败,南宫归元更不会关心自己,只会落井下石,处罚加倍。
可若自己不应战,眼下就无法破解此局,僵持下去,只会让风鸣院难堪。
方进眉头微皱,暗叹一声,心下已然做出决断...
继而大喝一声...
“寒门方进,请书山上使指点功法!”
第2222章 避战
方进此言一出,六博士之中,除董博士之外之人,皆是一惊。便是司徒奇也未想到,此子竟会自此时,做出如此莽撞的行为。
而方进虽是口说请教,但说话之间,周身气息已然翻涌而出,汇于拳掌,根本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打算。
面对寒门方进,楚宁月只觉头疼,倒不是此人实力让自己忌惮,而是此子曾多次与自己交手。若说与南宫归元对谈,可能会被其看破身份,那么与方进交手,也是同样道理。
更何况,当时自己与他交手之时,只是开元境修为,如今已然恢复到转脉中期,修为相差甚远。若想要胜他,且需险胜,不被旁人看出端倪,恐怕有些困难。
方才自己已经说过,先前为师妹疗伤,耗损了真气。如果稍后动手之时,无法展现出这一点,便说明自己方才的话有所隐瞒。
加之自己对书山了解不多,无法判断书山来使应该具备何种实力,只能通过楼牧遥与宫装女子受伤之时的气息推测。
其全盛之时,应该也未达四品,应当同样是五品极境,但实力远超同阶同品。否则,楼牧遥在真气受损的情况下,不可能短时间以剑招控制住司徒奇。
所以要在满足同为五品极境,且真气大损的条件下,击败方进,那就必须是险胜。而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想要险胜方进,又不被旁人看出刻意放水,着实....不简单。
“指点之事,来日方长,眼下我还要助人疗伤,不宜动手。”
楚宁月开口之间,神色镇定自若,她自是不想与对方交手,同样也看出方进忽然出手,是与董博士以及南宫归元有关。
若是放在前日,自己对这位南宫学丞,可能还没有这般在意。但如今,自己撞破了李相容与司徒奇的计划后,得知二号很有可能便是南宫归元...
便不得不在意此人行为,以及今日诱导自己出手,真正的目的所在。
“难道书山来使,只是浪得虚名?”
方进冷声开口,知晓自己这话,乃是以下犯上,但如今已经骑虎难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邀战。
更何况,他也的确想要看看,自己一介寒门出身的五品极境,是否能够战得过出身世家的书山弟子,即便不能胜,也要看看差距如何。
“放肆!”
司徒奇见状,一声怒喝出口,但刚想上前拦阻,便被一旁的董博士拉住。这一刻,他已明白,方进的出手,乃是南宫归元设计,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做。
而下一刻,方进再度沉声开口,不卑不亢,但其所说言语,放在面对书山来使之时,已算是对眼前之人,乃是对书山的大不敬。
“上使方才说,自己曾为人渡气,怕是无法久战,风鸣院绝不占你便宜,便以三招为限!三招过后,上使若安然无恙,我便对书山底蕴心悦诚服,任凭处置!
但若三招过后,我侥幸胜了一筹,便说明上使,如今已经无法独当一面。届时还请上使放下个人得失,以大局为重。”
此言既有激将之意,又有几分威胁,虽没有明说立场,但却已经将对方置于书山与风鸣之上。若对方继续避战,损的便是书山名声。
而楚宁月此时,则是心中无奈更甚,望着眼前这甘愿做人棋子之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她当然知道,对方此言之中的利害,他这是笃定自己会为了书山名声,出手与之一战。如若自己继续避战,便是将书山名声看得比自己师妹更重。
如此一来,南宫归元等人,便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身份。
可若自己与其对战,所使功法但有一丝蛛丝马迹,也能被曾经出身书山的南宫归元与司徒奇看出端倪,可谓用心险恶。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出手吧。”
东方云火轻叹一声,终究答应对方邀战,此刻单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折扇轻开,大有一幅风轻云淡,随手而为的意味。
可是如此作态,落入旁人眼中,乃是书山上使之风度,可落在方进眼中,却是单纯的蔑视,并未将自己当做对手。
倏然间,一阵清风拂过,一片落叶飘飞而起...
风动,人亦动。
方进猛冲而来,虽未达四品身意,但早已蓄势待发,怒气加成之下,爆发出的速度远超平时水准,抬手一爪,便朝东方云火咽喉抓去。
刚刚出手,便毫不留情,欲杀对方。
倒不是方进当真对眼前之人动了杀心,而是他知晓书山来使的实力,绝对不可轻视,因此自己唯有全力出手,才有可能战胜对方,容不得一丝留情。
面对这一抓,楚宁月身形朝后一仰,轻易躲过。但方进一爪落空,却似是虚招一般,当即借势旋身,反手又是一抓,如野兽出笼,暴熊猛击。
而这一抓,才是其实招所在,并非锁定咽喉,而是胸前气海。
指尖青光浮现,若半尺寒芒,透体而出,带起一阵劲风,呼啸而过。若东方云火方才未仰面躲闪,这一击便落在气海,可其此刻仰面躲避第一击,这一抓,正中咽喉。
“不好!”
司徒奇见状,当即一把按在身旁的董博士肩头,随即用力一拉,将其整个人朝右方带离。
而下一刻,东方云火身形果真一闪,竟在反手横抓的空隙之下,擦身躲过。方进实招落定,爪芒浮现而出,遭殃者自然是东方云火原本身后方位。
而那里原本所站之人,便是董博士。
方进这一击,大有坑害此人之意,因为五品极境全力一击,若是六品反应不及,即便不死也要重伤。偏偏他此刻又是代替风鸣院出战,若董博士真的重伤于此,也不会有人此刻问责于他。
故而方进这第一招,攻的根本不是东方云火,而是董博士,对于前者,不过是试探为主。在他看来,若能击杀或是重伤董博士,便能为风鸣除一大害,斩断南宫归元臂膀。
“书山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比起我院扶摇诀,又当如何?”
眼见司徒奇救下董博士,方进一瞬之间,目漏凶光,但此刻机会已失,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此刻出言称赞,看似颇有气度,却是在试图以言语干扰对手。
“呵..”
东方云火虽非书山之人,但她却是楚宁月,亦是与方进交过手的少年楚阳。所以她很清楚,方进不会扶摇诀,此刻开口,怕是想要书山来使,心生警惕。
若自己真是书山来使,恐会因为此子贸然出手,邀战自己,而觉得他是一个鲁莽之人。绝不会想到,他在刻意引导自己,想要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下一刻,方进果真速度暴增,踏地而起,但身法气息,却一改往日狂躁之意,不似野兽出笼,反而如落叶一般,颇为飘逸。
东方云火躲过第一招,并未忘记自己,如今乃是真气耗损过后,被迫与人交手的人设。于是看似躲闪得毫不费力,实则以修士气机,改变自身气息,营造出了一丝紊乱之相。
这一点变化,旁人也许无法捕捉,但司徒奇与南宫归元,定能知悉。而这场戏,从来也不是演给大多数人看,只要他们两人相信即可。
“这不是扶摇诀。”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南宫归元此时,竟小声呢喃。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之人皆是六品之上,也不难听到。
所以他这话,可谓是让方进的谋算,彻底落空,更是无形之间,讨好了书山来使。
如此做法,让方进心中怒意更盛,明明要自己出手的是他,如今暗中助力对手的也是他。此人,着实该杀!
两道人影,本在空中追逐,如两片落叶,风中飘散,看似不分上下,实则东方云火周身气息越发凌乱,渐生颓势。
此刻被人拆穿,方进索性不再隐藏,气息再度一转,身后竟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棕熊虚影,一闪即逝。
一股莫名的牵引之力,骤然自其双掌迸发而出,便是东方云火,也未想到此子还有这等后手。
此刻如若施展转脉境遁术,自是可以轻易挣脱这牵引之力,但如此一来,便会暴露实力。毕竟修士遁术,虽然可以用来模拟武道轻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但本质之上却有差别。
自己若要维系五品极境的实力,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便不该做出轻易挣脱的反应。
下一刻,东方云火身形似不受控制,被方进双掌牵引而去,只得将手中铁骨折扇,横于身前卸力,却在即将与其接触之际,身形一滞。
而方进原本将出的一掌,此刻却变掌成肘,翻身而起,犹如一头猛兽,朝着眼前之人,贴身撞去。
“咔嚓!”
碎裂之声骤然响起,却不知是木石绷断,还是骨断筋折。
下一刻,方进安然落地,此刻望向眼前之人,目光凝重,并未继续出手。
而东方云火,则在这一撞之下,身形倒飞而出,手中铁骨折扇,化力不及,当场折断。
飞出十余丈后,堪堪落地,持折扇之手,背在身后,替换另一手。
在其刻意表演之下,负于身后之手,轻颤不已,足够六博士以及南宫归元看得清楚。
第2223章 剑牢
修士体系未入紫府玄丹之前,肉身强度比之寻常人其实相差无几,不过是身负护身道韫,不宜受伤。而护身道韫,起到的乃是免疫攻击的作用,而非减弱攻击。
也就是说,如果攻击无法突破护身道韫,则对修士来说毫发无损,可一旦突破,便是重伤。
当时,楚宁月随鬼面老者一同前往叶家,救出叶琼之时,便因为大意,贸然硬接五品一掌。虽然以火相术法,借助双掌相接的瞬间,攻入对方经脉,使得叶家大公子,沦为废人。
但自身也被其一掌反震,震得骨断筋折,若非毅力过人,根本无法维持清醒,更不要说带着叶琼与柳瘟一同离去。
所以自那一日开始,楚宁月在对阵此界武者之时,便是以轻身之法躲避为主,或以修士术法模拟武道内招,远程交接,鲜少与人近身搏斗。
方才那一击,自己虽然及时调转真元,于身前凝成气罩,阻挡了大半伤害,但余下的威力,亦非护身道韫能可化解。
此刻站在原地,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脏腑受创,虽然受伤不重,但也着实是在方才一击之中,落了下风。
不过好在,三招之限,已剩最后一招,而这一招,便是自己营造出险胜假象的关键。方才借助瞬间的接触,自己已在对方体内,留下一道火种。
以此界五品之实力,短时间内,绝难将此火种排出体外。这也是为何,方进没有乘胜追击的原因。他此刻,乃是有口难言,状况绝对不会比自己好。
所以,只要在最后的第三招,引爆火种,自己便可控制对方伤势,中断对方攻击,再配合自己的演技,营造出险胜假象。
“书山来使,似乎...”
另一旁,六位博士之中,已然投身四院的四名墙头草,此刻眼见局面陷入僵局,也是不禁思索起来。虽没有明说,但也将狐疑与轻视二字,写在了脸上。
因为在他们看来,书山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书山来使定然实力超绝,便是真气耗损,面对方进也定然能够信手拈来,绝不会打得如此吃力。
这着实是与他们心中所想的书山来使,有所不同。
唯有真正出身于书山的司徒奇与南宫归元,才会清楚书山之中派系繁杂,并非独尊武道。虽然外门晋升内门,的确需要实力考核,但只需达到书山评定的六品即可。
因此,内门之人,未必都是高手,但若不是武道高手,则必定在另外一个领域,有出众能为。可惜,今日考究的乃是武力,而非其他。
“原以为书山来使实力不凡,没想到竟会与方进这等货色打平。”
若说六博士只是眼神交流,未敢开口,那么南宫继此时低声嘀咕,便是大大不敬。他其实往日里,并非这等莽撞之人,只是因为先前受了闷气,加之他的确反感方进,所以才会如此。
可其刚刚出口,便感觉到一阵寒意,笼罩周身,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朝寒意的源头望去。正见司徒奇,望着自己,目光冰冷。
而就在此时,一个另外意外的声音,从旁响起,正是许久未曾开口的南宫归元。而其所言,可谓诛心,正是:
“此子天资不错,但行事实属狂妄,使者方才并未以书山功法对敌,多有留手,归元颇为感激。但如今,此子仍无悔改之意,还望使者能以书山内招,让他明白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此言一出,方进心中怒意更盛,他虽然出手之前,便知道此战无论自己胜负如何,南宫归元都不会善待自己,但却没想到...
眼下此战未果,他便已经对自己展现出了敌意。更是利用自己,再一次向书山来使示好。为他制造台阶,解释方才两招不过是手下留情,反成了自己无礼,以下犯上。
可是,实力就是实力,无论他如何鼓吹,只要自己拿下最后一招,便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要他们哑口无言。
可他只看到了南宫归元的第一层与第二层,却想不到第三层,因为他不曾怀疑过东方云火的身份。更加意想不到,自己已然落入了第四层。
而南宫归元此举的第三层,正是在逼东方云火。
“棘手..”
楚宁月闻言,心中暗叹一声,南宫归元果然老谋深算。自己方才与方进交手,的确是以修士遁术,模拟武道身法,躲闪为主,却未反攻。
稍后第三招,本来也是打算躲过对方一击,而后伺机出掌,再引爆对方体内火种,造成防御反击,险胜一招的假象。
可是如今,却被对方将了一军,他要自己以书山功法应敌,挫败方进。
其中试探之意,溢于言表,若自己使不出书山功法,则是身份可疑,若使出功法却不能击败对方,则要留下与南宫归元对谈...
而若使出功法,胜得太过轻易,却又会让自己方才的作为,显得虚假。
所以自己原本设想的第三招,如今已被南宫归元这一句话,彻底打乱...
好在...
“既如此...”
东方云火微微一笑,既笑自己当时,耐心听完了一切,又笑宫装女子,的确未雨绸缪。
“借剑一用。”
此言一出,方进、南宫归元、司徒奇皆是面色一变,前者变色是发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给人的感觉与先前截然不同,锋芒毕露,作为对手,他必须谨慎。
而后两者,却是没有想到,东方云火真的会使书山剑法。
而书山剑法,乃是以书入剑,其意在于无为、在于止戈,而非攻敌制胜。所以剑招之中,没有一招乃是攻杀之招,与世间其他剑法,截然不同,所以极难模仿。
倒是书山其他武学,例如拳掌音律,可以被江湖之人,以特殊手段模拟而出。
此人选择以剑法对敌,怕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试探之意...
不过,眼下局面已然至此,自己也绝没有临阵退缩的可能!
只是...
风鸣院扶摇诀,虽然是配合剑法的绝学,但百年来除了公孙山长之外,已无人练成扶摇诀,配套剑法更是已经失传。
所以风鸣院上下,根本无人用剑,便是有些世家子弟,为了附庸风雅,腰间佩剑...所佩之剑,也不过观赏居多,根本不能用来与五品极境实战。
自己更不可能给东方云火,以兵刃不堪,无力一战的理由。
只是他这番思索,在东方云火看来,却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自己借剑而已,为何他要拖延如此之久。
而就在此时,马车之内,再度响起楼牧遥的声音,随后一柄长剑飞射而出:
“师兄接剑!”
然而此剑飞射的方向,却根本不是如今东方云火所在,这让后者有些无语...
当即右手轻抬,以修士御器之法,御眼前长剑入手。
但这一手凌空御剑,却让在场之人,心中一惊。因为这一手在他们看来,需要对于内息的精准把控,以及知悉五品化气神髓所在,绝非一朝一夕可以速成。
而东方云火这信手拈来之态,展露出的根基,与他方才交手两招之时的窘迫,判若两人。
不禁让众人思索,之前的书山来使,是否真如南宫学丞所说一般,刻意留手。
“来战!”
方进此时怒吼一声,随即踏地而起,身形一跃数丈,周身气息翻涌而出,如江似海,竟是凌空不落。
楚宁月先前曾听柳瘟与南宫霞,讲述此界武者信息,知晓五品化气,并无滞空之能。此刻凌空不落,唯一的可能,便是其再运转极招绝式,暂时突破极限。
当机立断,不再犹豫,手中长剑发出一阵嗡鸣之声,随即骤然出剑。
却不似方进一般,大开大合,凝聚剑招,而是化作九道绿芒,直朝半空之上的方进攻去,空中星光浮现,好似天生异象。
“七星剑牢...”
作为曾经的书山弟子,南宫归元与司徒奇,自然皆都见过此招。而且就在刚刚,马车之内的女子,也曾施展过此招,对付司徒奇。
这一招,的确是书山剑法之中的一式,意在控敌止戈,所以只会封锁对手经脉,使其功法暂时中断,受制于人,不会造成杀伤。
若非刚刚楚江寒出刀,司徒奇不会落败,更不会险些重伤。
眼见东方云火,能可瞬间施展七星剑牢,而不需运气凝势,司徒奇与南宫归元这一刻,已然对其身份,再无存疑。
因为七星剑牢外门弟子便可修习,但若想要修习其对应心法,却需晋升内门。一旦修成,便迅速凝势施展,攻敌不备,出奇制胜。
而像是东方云火这种几乎瞬间施展的,只能是将七星剑牢及其心法,修至大成。绝非其他江湖中人,能可模仿。
但..
他们如何知晓,楚宁月并非武者,而是修士,如今所施,仍是术法,而非他们口中的七星剑牢。
方才马车之中,宫装女子的确未雨绸缪,试图授其几招书山剑法,以备不时。可是修士之身,行气法门与武道截然不同,若贸然按照武道法门行功走气,等同于自尽。
若非楚宁月先前于地底世界之中,曾有过一段奇遇,短暂将修士气机,转化为武道内劲,有所经验,此刻也根本不敢贸然尝试。
因此,她所施的七星剑牢,只是徒有其表,而无其实,必须速战速决。
而真正的关键,除了那一枚火种之外,还在于马车之内,宫装女子。
因为她此刻,正在暗中施展真正的七星剑牢。
第2224章 三式
“嗯?”
感知到方进周身气息似有凝滞之相,楚宁月心下一声轻疑,因为她深知此刻无外物相助,自己以修士术力运七星剑牢,只是徒有其型,而无其实。
但眼下方进周身气息,的确受到剑牢影响,定然不是自己意外之间,触发了何种奇迹。
唯一的解释,便是马车之内,楼牧遥暗中相助。
但其根基不足,如今又真气受损,断然无法持久,所以此战需速决。
方进凌空而起,身后本已有棕熊虚影浮现而出,此刻受制剑牢,虚影立时溃散。周身皆被星光笼罩,伴随九道剑芒,如被一柄无形利剑穿透,钉死于半空之中。
但楚宁月知晓,方进此人绝非鲁莽之辈,其既然决定对自己出手,便不会轻易罢休。故而单凭剑牢,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此唯有....
“爆。”
心念及此,楚宁月手中掐诀,一团肉眼难见的赤芒,骤然自方进体内爆发而出,化为三道血箭破体。
将火种埋于对手体内,而后一念引爆的战斗手段,并非出自楚宁月之手。她亦是自丹青天下之时,受神秘黑袍熏陶,耳濡目染所悟。
比起攻坚术法,此种手段更易控制伤害,尤其是对付武道五品,只需在引爆之时,避开心脉,便可以做到伤而不杀。
半空之中的方进,原本只是受剑牢所控,即便心中有所惊讶,但也还在控制范围之中。
可如今,体内异种气息忽然爆发,他此前虽有察觉,但方才专心运转绝式,已无余力分心于此。此刻措手不及,掌中凝招中断,立受反噬。
整个人于半空之中,跌落而下,却是头下脚上,周身气息,凌乱不已。
“不好...”
司徒奇见状,第一时间分辨出,方进乃是遭受反噬,此刻动弹不得。偏偏距离自己的方位却又最远,自己想要救援,已然来不及出手。
而此时距离其最近的南宫继,根本不可能出手相救于他,若真由着他头下脚上,砰然落地,即便不是当场摔死,也要重伤数月。
毕竟五品之人,施展绝式过后,皆会有一定时间的回气空隙,使得周身功法处于被动运转的状态,亦是防御力最为薄弱的时期。
而招式被强行中断,遭遇反噬,会让这回气空隙,变得更长。相反若交手之中不断积势,便能在施展绝式之时,减少回气空隙。
所以武者交手之时,往往不会起手便用出最强之招,而是要待到势满之时,方才会施展,终结对手,因为此时施展,回气空隙微乎其微。
但方进刚刚定下三招之约,且前两招皆被身法化解,所积之势,本就不足以维系此内招。又被楚宁月中途打断,遭受反噬之下,可谓危机异常。
“哎..”
眼见方进青云直坠,可在场之人除了司徒奇之外,皆是冷眼旁观之辈,楚宁月无奈轻叹一声。
她本就无意与对手交手,乃是对方受人利用,她这才被迫出手。最初制定的方针,亦是险胜一招,而非碾压,所以她根本不想取对方性命。
如今若是任由方进横死当场,日后自己行事之时,将多有不便。于是权衡之下,楚宁月身形一动,却并未忘记以遁术模拟武道轻功,化出一道残影,朝下坠的方进接去。
“四品身意?!”
然而,她却忘记了一点特性,便是此界武者身法,除了极特殊的存在之外,唯有入四品之后,方能带有残影。
此刻她救人心切,倒是忘了隐藏,展现出的身法速度,超出了五品。
众人眼中,只见方进青云直坠,即将陨落,而后便见黑衣公子,化为一道残影,将其接住。天空之上,九道剑芒纷纷化为星光,随即星光消散于此。
“好!”
眼见方进得救,司徒奇此时乃是由衷感激他眼中的东方云火。因为方进此人,虽然行事偏激,但在如今风鸣院年轻一辈中,却算得上前三高手。
五院大比之日,他势必是风鸣院主力,若在此时折损,风鸣院胜算将会更加渺茫。
而除了效忠南宫家的董博士外,其余四位博士皆投身了其他四院,本就是墙头草的心性,如今见有人带头叫好,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书山来使的机会。
可就在他们谄媚的恭贺之中,变故突生...
“抱歉。”
空中,方进轻声开口,但在说话之间,左手一掌,已是印在了东方云火身前。
“你..”
后者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才出手相救,此人竟然以怨报德,而且来得如此之快。也就是说,他方才青云直坠,可能只是假象,为得是引自己入局。
但下一刻,他便判断出,方进是有自己的苦衷,因为这一掌所用暗劲,乃是为了封穴,而非摧破。虽觉一股巨力迎面袭来,但脏腑却未受创,只是整个人飞出而已。
“这..”
方才叫好的数位博士,立即住嘴,因为他们看到了场上变化。此刻其中一人,已是开口怒斥方进阴险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然而东方云火,虽是被眼前之人偷袭,的确疏于防备,但一来对方一掌,主打封穴之气,二来其身负护身道韫,能可免疫一定程度之下的攻击。
所以此刻,只是被震飞而出,可谓毫发无损。
至于体内被封气穴...
东方云火浑不在意,因为修士行功走气,与武者内息流转,所行周天经脉,根本毫不相同。方进以封武者气穴的手段,试图阻断修士功体,自然是无稽之谈。
“三招以过,我可以离开了么?”
说话的同时,东方云火望向南宫归元,此时目光平静,飘然落地之间,看不出身体有半分不适。
但身为现任学丞的南宫归元,却深知方进的底细,知道他方才所出的一掌,绝对不会这般简单,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不语。
“哼。”
眼见南宫归元沉默,楚宁月心中对于此人观感,再度降低了几分。却对此份沉默,加以利用,转身便朝马车而去。
既然对方想要漠视此事,那么自己转身便走,丝毫不会给他转圜的余地。至于方进,方才自己救他一次,已然足够,他以怨报德的一掌,即便未伤了自己,也让自己对其印象变差许多。
原以为,在这些人面前保持低调沉稳,能可徐徐图之,暗中行事,却未想这些人对书山来使这个身份,只有表面一套。
若是这样,自己倒也不介意,以武力震慑。只是这样一来,容易打草惊蛇而已。
而就在东方云火,转身走向马车之际,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休走!第三招,此时方至!”
方进说话之间,眼中闪过一丝歉然,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否则也坐不上寒门之首的位置。若真想出手偷袭,此刻断然不会出声提醒对手。
而方才那一次偷袭,乃是声出掌亦至,这一次却是声落拳方出。一拳轰出,带起七道拳影,直朝楚宁月后心攻去,黄沙怒卷。因为在他的判断之中,对方如今气穴被封,实力大减。
但他于公于私,都不想真的重创书山来使,因此这一拳看似凶猛,实则徒有其表,只是声势骇人。
其中细节,六品之人难以分断,但司徒奇却看得清晰,而他都能看清的信息,自然也瞒不过楚宁月。
只可惜,后者如今已无耐心,右手袍袖一挥,轻斥一声:
“退下!”
一声出口,黄沙为之一滞,一阵劲风席卷而出,凝成一道无形壁障,似化万刃,于楚宁月身后三丈处,一闪而过。
下一刻,一拳之威,瞬间瓦解,黄沙倒灌而回,劲风疾吹而过,将问贤堂地面石砖掀飞而起,吹得围观之人修为差者站立不稳,亦吹得南宫归元心中惊讶。
方进首当其冲,此时心中除了惊愕之外,再无其他。因为他分辨不出,楚宁月施展的究竟是否还在武学范畴之内,直觉无力抵挡。
身形堪堪维系一瞬,便已如风中残烛,飘飞而起...
第2225章 离去
楚宁月的确想要隐藏实力,暗中行事,但眼下对方苦苦纠缠,她也别无他法,不过是换一种行事方针而已。
方才一声出口,所施者的确是修士术法,而非武道功法。但她却有自信,在场之人中,无人能可窥破此点。
因为她在出手之时,已施展神识密切关注在场之人的神色,而尘埃落定之际,这些人眼中只有惊愕,并无其他。
若是有人能够识破自己的修士术法,此时断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司徒博士。”
楚宁月踏上马车,而后将目光落向司徒奇,示意对方尘埃已定,是时候为自己安排住处。同样也看得出,方才只有他是真心想要出手相救方进,而其他人不过是将其当做棋子罢了。
所以其心中所想,定然与南宫归元不同,加之他本就打算让自己离开,若不是南宫归元多事,事态亦不会发展至此。
如今尘埃已定,由他出面终结此事,最为妥当。
“是。”
眼见方进落败,落地之间气息溃散,再无一战之力,却无性命之忧。司徒奇知晓东方云火留手,此刻对其心生感激。
如今见对方开口叫住自己,立时会意,一字出口的同时,已是朝着马车而来,自愿做马前卒。
“这...”
南宫归元与董博士对视一眼,他们想要试探的答案,如今已经得出,加之风鸣院内可用战力,已经无出方进其右者,再想强行留人,便是自找麻烦。
以东方云火方才展现出的实力,便是此地之人尽数围攻,也未必能够奏效。更何况,那几个墙头草,绝对不会因为一丝怀疑,便对书山来使动手。
所以此时,只能目送对方离去,别无他法。
...
不多时,东方云火进入马车,而司徒奇亲自驾车,朝着内院西方而去,只留下问贤堂内一众各有所思的高层,以及问贤堂外不明真相的内院弟子。
至于外院之人,因为位阶之故,早已被遣送回外院,没有资格留在问贤堂周遭。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叶琼柳瘟两人。
不过纵使问贤堂外的弟子,并未见到院内的打斗,却也多少听到了些许动静,更是看到了之前的天生异象。
一个大写的疑问,在众人心中不断蔓延,此时无论内外,皆是如此...
“书山来使,究竟是何实力?”
而他们依稀记得,来使曾经说过,自己路上遇袭,真气受损。那么也就是说,来使方才动手之时,并非巅峰状态。
那么,其巅峰之时,又会是何种水准?能伏击来使,使得其真气受损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人,若是进入风鸣院,风鸣院之人要如何抵挡,又如何抵挡得住?
这个问题,令南宫归元眉头紧锁...
他原本的打算,是利用方进试探来使实力,若方进胜,他便严惩方进交好来使,同时对来使释出善意,让后者意识到风鸣院此时可以是他合作的伙伴,拥有庇护他的实力。
一旦合作达成,便能借助来使的身份,行诸多便宜之事。
而若方进败,则说明来使潜力非常,更可与之交好,虽无法借其身份,当其当做傀儡,却能有所依仗。
但方才的结局,方进被轻易击败,来使更似乎看穿了自己的计俩。如此一来,非但没有与对方交善,反而交恶,可谓弄巧成拙...
心念至此,南宫归元双目微寒,望向一旁气若游丝的方进,随即缓缓开口:
“来人!方进以下犯上,鲁莽行事,着令即日起禁足学舍,无令不得外出,旁人不得探视!”
而在场之人,皆非寒门阵营,唯一中立的司徒奇又已离开,根本不会有人替他说话。偏偏方进自己,已然气空力尽,说不出话,只能逆来顺受。
好在楚宁月无意杀人,方才所施术法,只是以防御反击为主,没有专攻摧破,所以方进伤势不重。
否则,若其真被术法重创,旁人又不得探视,单是伤势恶化,就足以取走方进的性命。
....
同一时间,楚宁月化身东方云火,进入马车之内,随手展开隔音之术。她本想入内,询问宫装女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岂料刚入屏风之后,便见其昏迷不醒,已倒在楼牧遥怀中。
“她这是...”
武者体系与修士体系不同,而此界武道,又与丹青天下武道大相径庭。所以楚宁月在不了解书山,不知此两女是否修有特殊功法的情况下,不敢贸然以术法镇压对方体内伤势。
因此,所谓的耗损真气调和伤势,不过是一句托词而已。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离开之时,宫装女子虽然伤势不轻,颇为虚弱,但也并未到昏迷的地步。因为其肩头的伤势虽然深可见骨,但却是外伤,并未伤及脏腑。
可如今,她昏迷不醒,气息萎靡不振,倒像是受了内伤一般。
“阿姐方才替我出手,许是耗损过重了。”
楼牧遥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反常态,神色则出奇的平和,这让楚宁月意识到,此女的心态发生了些许转变。
而这种转变,多半是伴随着事件的发生,例如...她发现了宫装女子,如今真正的伤势。
是了,先前宫装女子藏身于屏风之后,又披上外裳强自坚持,便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如今施展剑招,耗损加剧,无法压制伤势,昏迷不醒。
而楼牧遥上前,将其放在怀中安置,如此近距离之下,自然不难发现其气息微弱,以及伤势沉重。
此刻之所以如此作态,或是并不知晓,自己已知宫装女子状况,所以想要自己面前,佯装镇定。
又或者,是宫装女子昏迷之前,交代了什么。
“你可有疗伤丹药?”
楚宁月见状,回身开口,想要问司徒奇讨要疗伤之物,但却一时情急之下,忘了解除隔音之术。
正想再开口之时,却感觉手臂一紧,转头间,却见楼牧遥抓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摇头道:
“此事不能旁人第四个人知晓,而且风鸣院的丹药,应该比不过我们。”
说话间,楼牧遥自腰间取出一只玉瓶,她此刻乃是故作镇定,虽然说话之时语气平稳,但方才错乱之下,却是真的没有想到给阿姐服下疗伤药丹。
望着其此刻才拿出丹药,楚宁月一头雾水,不过想到两人出自书山,而书山乃是此界之中,颇为高端的存在,所以做出一些反常之事,自己不理解倒也正常。
于是释然。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问出这句话,楚宁月有些后悔,因为她忘记了眼前两女之间,乃是宫装女子主事,如今其昏迷不醒,这个问题询问楼牧遥,恐怕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却不想,此女如今,出奇清醒,开口之时竟是....
“我会留在住处守护师姐,直至其苏醒。至于你,可以便宜行事,只是希望莫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虽然相识不久,但楚宁月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些话,不太可能出自楼牧遥之口。应当是宫装女子昏迷之前,有所交代。
而自己,于疗伤一途之上,除了以术法强压伤势之外,也没有太多涉猎。由于本相功法乃是火相的缘故,楚宁月更擅长摧破之术,而非治病救人。
甚至整个残阳宫内,都没有一名擅长水系木系功法之人,所以便是她想要涉猎,也没有机会。更何况,水木术法的确能够治疗伤势,但功效却不如同阶丹药。
而丹药...不在自己的修行之列。
短暂沉默,楚宁月心中已然有数,自己既答应与对方合作,便会站在对等角度,不会贸然行事。所以宫装女子苏醒之前,她并不打算借助书山来使的身份行事,以免为两女招惹麻烦。
不过,自己对疗伤之事,也的确一窍不通,倒是可以寻找白衣,询问一二。
但一切的前提,是应付眼下的考验,因为马车已经停止,这带路之人,多少会有所试探。
第2226章 威慑
挥手间,楚宁月撤去隔音之术,随即走出马车,果然见到司徒奇已等在一旁,望着自己。
而其身后,则是一处不大的庄园,位于内院深处,人迹罕至。由外看去,两颗古松,高耸于此,好似两座哨塔,看顾此间。
“上使,此处人迹罕至,颇为适合休养,又在内院深处,较为安全。”
听到司徒奇的话,楚宁月微微颔首,知道他必有后话,所以兵不着急。可等待半息过后,仍未见对方出声,或是离去,于是主动开口道:
“此行南域并无公事在身,你唤我东方即可,不必称呼上使。”
“东方公子。”
司徒奇对于自己的态度,过于“乖巧”,这让楚宁月感觉很不适应。因为在少年楚阳面前,司徒奇行事颇为执拗,且十分强势,丝毫不像眼前之人。
“还有何事?”
楚宁月的一句话,已然算是逐客令,因为她见司徒奇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知道他是想留在此处,看一眼马车之内的两女。
而其重点,仍在宫装女子身上,怕是想要确定此女,与自己之间存在何种联系。
“方才听闻上使遇袭,真气受损,我粗通岐黄之术,想着是否可以出一份力。”
说话之间,司徒奇的目光越过楚宁月,落在马车之上。若不是马车大门闭合,他此刻恐怕已经看向宫装女子。
此时试探之意,溢于言表,但楚宁月却并不打算给他这张通行。
“既是粗通,便不劳司徒博士了。”
“你..”
司徒奇闻言语塞,自己不过是客套一句,同时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以为眼前之人,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让自己入内一看,打消心中疑虑。
可是,眼前之人的回答,却是拿准自己的言语,反攻自己。比起装傻充愣,更为可恶。
再者说,此子一再拦阻自己,是否是真的心虚?
“嗯?”
眼见对方仍旧赖着不走,楚宁月眉头微皱,轻疑一声,既是警告,亦是逐客令。
但她绝想不到,自己的这一声轻疑,非但没有让对方起退缩之意,反而变本加厉。因为司徒奇通过这一声轻疑,无限放大了心中猜想,问出一句...
“阁下到底是谁?!”
马车之内,隔音之术已散,楼牧遥自然听得到车外对话,此刻见楚宁月身份有暴露之可能,立时出声道: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趣?阿姐有伤在身,不愿见你便是不愿见你,为何咄咄相逼?难道风鸣院之人皆喜欢倚老卖老,不懂得男女有别?”
司徒奇与方进一般,皆十分看重风鸣院的名声,尤其是在书山来使面前,更要维护形象。
所以,楼牧遥的这句话,对于司徒奇来说颇为致命,戳到了痛点。
而他偏偏对楼牧遥束手无策,因为他能够确定,先前曾经出手对付自己的楼牧遥,所用的七星剑牢,定然是书山正宗。
倒是眼前的东方云火,瞬间施展七星剑牢,且外显之相与自己所认知的剑招有所出入,让自己心生疑惑。
而最为关键的,却还是方进出手偷袭之时,其施展的第四招。一瞬之间,方进受创落败,伤而未死,而东方云火毫发无损。
这样的招式,自己只从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你!”
司徒奇轻抬右手,指向马车,似被楼牧遥的言语,呛得无力辩驳。可下一刻,其手指却转移目标,落在了楚宁月的身上,口出惊人之语。
“阁下可认得楚阳?”
楚阳二字入耳,马车之内的楼牧遥为之一愣,因为她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可楚宁月此时,却是心下一惊。
即便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心中亦是生出无数念头,不过转瞬之间,便已料定司徒奇只是试探,没有把握。
否则,他不会如此发问。
“五院之中,似乎没有这号人。”
对于东方云火的回答,司徒奇不置可否,双眼微凝之间,望向眼前之人,似在全面审视。
此时的沉默,让楚宁月心中犹豫,若眼前人真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杀他灭口是肯定不行的,可若要放他离开,却也会影响日后行事。
“据我所知,书山之中,并无护身罡气一类的特殊功法。可你击败方进的最后一招,所用之式,却是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我只从楚阳的身上,看到过类似的手段,所以想要询问一下,东方公子是否认得此子。”
司徒奇沉声开口的同时,全神贯注于眼前之人的神色变化,试图在楚宁月的脸上,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猜测。
奈何寻觅许久,皆不见对方脸上有丝毫涟漪,虽然心中怀疑莫名,但却没有丝毫证据。
“哦?”
听到对方的关注点,在于自己击败方进的最后一招,楚宁月心中的犹豫,放松了些许。因为她方才出手之时,最好的选择乃是真阳离火罩,但此招会让火焰外显,暴露身份。
所以,她才故意施展自己并不擅长的风系术法,凝成防御壁障,防守反击。
故而对方重提此事,自己大可...
故技重施。
“嗡..”
楚宁月一指点出,毫无预兆,身后一阵劲风席卷而出,吹得马车一阵摇晃,但拉车的马匹,却似乎受过专门训练,此刻受到的惊吓影响,微乎其微。
地面之上,散落的落叶与尘沙,瞬间飘飞而起,朝司徒奇所在蜂拥而去。
司徒奇身为五品上境,自然不会轻易惊惶无措,此刻眼见对方忽然发难,也不会坐以待毙。运起双掌的同时,向前凌空一按,一道掌印轰击而出,身形借势疾退。
“咔嚓..”
下一刻,掌印撞击在无形壁障之上,使得后者在楚宁月的控制之下,发出了一声脆响。壁障破碎的瞬间,却化为十余道风刃,朝司徒奇周身退路封锁而去。
在楚宁月刻意的操控之下,风刃呈现微白之色,肉眼依稀可见。
司徒奇虽早有准备,抽身疾退,但其未达四品的身法,又如何快得过转脉境术法?只一刹那,便被风刃追击而上,下意识回身全力施为。
数道掌印连续轰出,却惊愕地发现,掌力根本无法穿透风刃,甚至难以抵挡分毫。一瞬之间,逼命威胁已至眼前。
他未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动手毫无预兆,而且出手如此狠辣,丝毫没有留情。
可就在他准备发动底牌,拼得重伤也要遁走之际,近在咫尺的风刃,却瞬间化为一团气浪,朝四方迸射开来,重新化为劲风,四散而去。
与此同时,耳中响起一道...
“这便是我方才所用之招,司徒博士可有了解?”
眼前之人的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