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7章 突变(下)
“我不会为难其他人,但你着实该死。”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传音传入识海之内,白离山与楚宁月皆听得清晰,各有所思。
楚宁月更多的是疑惑对方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恨意?便是被人影响了心神,也该有行事动机才是。若只是单纯想要攻击自己,又何必寻的其他理由?这有些矛盾。
至于白离山此时,则是心情复杂,心中虽有怀疑,但却并不确定,只得手中印诀变幻,加固十二道光幕阵法,继续净化死气,应对之后危机。
可就在此时,白立山腰间忽然赤光一闪,一柄断刃激射而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这一柄断刃正是楚宁月先前在南宫继手中缴获所得,而此断刃完整之时,乃是一柄邪刀,能可控人心神。之后邪刀残魂严密,此物又毁之不去,于是便被楚宁月带在身上,被其施加禁制。
而白离山只是借用了楚宁月的肉身,却无法代替其神魂,故而被施加禁止的邪刀断刃,自然也就失去了禁锢,此时不受其控制,脱离掌控之内。
加之白离山先前根本没有注意此物,所以此时即便察觉端倪,也来不及反应。只是眉头微皱,觉得此事非同一般。
下一刻,阵法周围死气,忽然一滞,开始有了消散之相,受到庇护的村民,眼见黑雾散去,眼中浮现出希望的光芒,纷纷高呼尊者。
可是白离山此时眉头,却皱的更深,因为在他的感知之中,这些死气非但没有半分削弱,反而隐隐增强。看似是消散而去,实则是汇聚于一点。
果然,片刻宁静之后,山林之间狂风大作,尘沙四起,荒山秘境数月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天气,立时引得一些村民面色凝重。
但想到尊者便在身旁,立时有了安全感,不再恐慌,只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天边逐渐凝实的一轮明月望去。
因为现在只是未时,还未入夜,而此地只不过是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哪里会该有一轮明月当空?尤其是这一轮明月,忽隐忽现,好似一人呼吸一般,起伏间带着几分邪意。
“闭目凝神,不可观月。”
就在此时,白离山淡淡开口,声传方圆,那些村民不知为何,将此肉身当做他们心中的尊者,极为推崇,此刻自然愿意听命行事。
但其中,亦有两名少年,出于好奇,假装闭眼,实则半开。
下一刻,明月之中,一道人影浮现而出,降下一片赤芒,融入月色之中。赤芒顷刻照耀此间,落在众人头顶。
那些闭目凝神的村民,皆不受此赤芒影响,可两名并未听命行事的少年,却立时被赤芒入体,于眉心之上凝结红印。
“哼。”
白离山冷哼一声,他并非是楚宁月,对于这些世俗之人的性命,看得轻若鸿毛。不过是答应救人,所以顺手为之,对于这自讨苦吃的两名少年,可没有什么好感。
当即右手一挥,两道掌印便施加在两名少年之身,将两人拍得昏迷不醒,连一声闷哼都未出口,便晕死过去。
下一刻,明月之中的人影凝实,正是一身白衣的穆清远,但她此刻周身已无昔日冰清玉洁之气,而是多了几分浑浊。
此时周身死气萦绕,单以容貌衣着来看,好似踏月而来的仙子,可若观其周身气息,却如九幽之鬼。
其此刻右手轻抬,掌心之上悬浮着一物,正是先前脱离掌控的断刃。此时的断刃,正随着赤芒涌入,迅速修复完整,其上邪意更甚。
“唔..”
就在此时,白离山忽然闷哼一声,化身瞬间被拉回识海。并非是楚宁月有所动作,而是其察觉识海异样,此时需得回守此地。
本被封印外界感知,一时心中疑惑的楚宁月,此时见白离山回来,自然要出声询问一番。可还未及其开口,一道心念传音,便自其心底响起:
“此地有异,我守内,你守外,必要之时,不要顾忌太多,保全自身方有维系道义的根本。”
传音落定,白离山轻推一掌,将楚宁月送出识海,而后者飞身之间,只见识海翻腾,翻云覆雨。
“发生何事?!”
楚宁月离开识海,立时传音询问,但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进入识海,且白离山再度斩断了两者联系。
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她却能够推断出,眼下会是一场恶战。
好在白离山所布阵法,并非是以自身之力,而是以阵盘之力施展,否则他此时复归识海,眼前阵法便要崩溃。
如今有这十二道阵法相护,楚宁月与一众村民,至少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嗯?”
穆清远凌空而立,望向楚宁月的同时,轻疑一声,掌心之上漂浮的邪刀,此刻重新归于肃寂,似乎让其颇为意外,眼神之中,浮现出一丝迷离。
迷离之后,便是犹豫,望着眼前的楚宁月,心中似在理性与感性之间,不断挣扎。
因为方才一瞬之间,穆清远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一丝气息,短暂唤醒其心神。但转念之间,她便记起残酷事实,记起这气息的主人已死。
周身气息,再度变得沉寂。
但这短暂改变,却让楚宁月捉到了端倪,可以确定穆清远身上,的确发生了某种变故。而且方才受到什么因素影响,短暂恢复了心神。
虽然知道自己与穆清远算不上深交,想要凭借自己的言语,唤醒对方的心神,有些奢望,但还是选择了出声:
“穆道友!我知你动手必有苦衷,可否告知于我,你为何要杀我?亦或是何人要你杀我?”
此时楚宁月立身阵法之中,说是被阵法守护,但同时也是被阵法所困。她并不懂得阵法,也无法调用白离山所设阵盘,如若此时出手,无疑只能打破阵法。
所以眼下,除了开口尝试之外,也别无他法。
只要找到对方被扰乱心神的症结所在,便可对症下药,解决此事。眼下楚宁月已在心中做好决定,稍后对方无论说出什么,她都会便宜行事。
可她却没有想到,对方的一句话,简单四字,便让她哑口无言。
“祁如清呢?”
一声入耳,犹如晴天霹雳,楚宁月暗道果然。穆清远被人影响了心神,症结果然是在祁如清身陨之事上。
可是此地信息闭塞,又是何人知晓千丈峡谷发生之事,能够传递于此?
楚红潇不会,因为她没有时间行事,也没有动机。毕竟祁如清之死,与楚红潇有直接关系,若是楚红潇传信,怕是此刻两女已经决出生死。
所以,这个人必须知晓千丈峡谷之事,又对自己与祁如清、穆清远有所了解。眼下看来,多半是千丈峡谷事件的幕后主事者,亦是那引楚红潇与自己相斗的神秘修士。
是那人,带来了信息。
“他受了重伤,如今在风鸣院中休养,在等我们回去。”
虽然不愿说谎,但楚宁月也分得清何为轻重缓急,如今最重要的,乃是让穆清远恢复心神,所以她愿意扯这个谎言。
更是笃定,传信之人传信时,必定附上了某些凭证,甚至是留影石之类的影像,否则以穆清远的心性,绝不会轻信。
故而自己不能说祁如清安然无恙,只能说他重伤在身,无法前来,借此动摇传信之人,给出的可能存在的证据。
第2318章 恢复
“....”
传音入耳,穆清远微微一顿,周身气息亦是一滞,似是因为这一句话有所动摇。眼神迷离之中,带起一丝茫然,似在思考这句话的真伪。
“穆道友,祁如清所受伤势特殊,以我之法难以让其痊愈,虽然他有嘱咐不可将此事告知于你,但我此番寻你,却也有求助之意。”
见穆清远周身气息有变,楚宁月知晓自己的言语起到了作用,此法确然可行。于是再接再厉,想要暗示穆清远,祁如清没有死,而且不想让她担心。
虽然不知道,祁如清与此女之间具体是何关系,但绝对关系匪浅。
只要让穆清远心生希望,那么便可解眼下之境,即便她日后发觉,祁如清确然身死,想来以她的心性,也不会再次被人影响心神判断。
“他...”
穆清远轻轻吐出一字,周身萦绕的黑雾,此时有了短暂消退之相。但其脑海之中,另一个声音,却同时响起,让其迷离的眼神,陡然一变。
“为何祁如清信任楚宁月,却不信任你?!”
但这眼神却非是愤怒敌视,而是厌恶,亦非是针对楚宁月,而是心魔。
穆清远所持之剑,名唤秋水无痕,施展之时,能可营造幻境,洗涤人心。其上更附有一套特殊功法配合剑诀,名为镜心诀,施展起来,则可深入人心。
然而其当日有伤在前,耗损在后,旧伤未愈之下,察觉异样,传信楚宁月求援。可却未能撑到对方前来,便已被其看守的古修,趁虚而入,开启神识之战。
虽然一战功成,将后者压制,但也因神识之战耗损加剧,气息微弱。偏偏就在这时,有人上门拜访,更是借助留影石,带来了一段影像。
因神识之战,本就心境不稳的她,再遇有心之人施心魔之术,而古修则利用最后一丝余力,催动心魔,想要侵蚀穆清远神志。
但那古修并不知晓,穆清远心魔滋扰的症结,乃是在祁如清身死之上,并非是因为妒忌旁人。
这一句挑唆,非但没有让穆清远心魔加剧,反而意识到一丝端倪。
“他...当真未死?”
随着心中质疑声响起,穆清远恢复了一丝意识,此刻轻声开口,望向阵法之内的楚宁月。
而其脑海之中,已然残破不堪的古修元魂,此时则是愤怒与惊惧参半。可开口之间,却仍是想要挑唆穆清远与楚宁月的关系,而非纠正关键症结。
“当然未死。”
楚宁月四字出口,极为笃定,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说谎说得如此心安。根据白离山所言,祁如清尚有复生的机会,所以他便不能算是身死,充其量不过是失去意识,所以说他重伤也无不可。
但正如楚宁月了解的那般,穆清远不会轻易相信旁人言语,自然也就不会轻易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对已经认定的事实,动摇太多。
于是沉吟半息,再度开口,问出一句...
“可敢以心魔起誓,以证所言不虚?”
此言一出,楚宁月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立即抬起右手,但却没有施展术法。因为她知道,自己所言为虚,虽然她愿意相信祁如清没有死,但若以心魔大誓自证所言非虚,却....
“让我来。”
就在此时,楚宁月脑海之中,再度响起白离山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楚宁月略微迟疑,便也同意了对方,身形再度出现在识海之内。
如今的识海,已然平息,风浪已止,一切恢复如初。白离山仍旧是一身黑袍,站在孤岛之上,望着自己。
“心魔大誓,需以本人立誓方才有效,故而由我开口,无论誓言如何,皆不作数,却可让对方尽信。”
白离山没有立即接管身体的控制权,而是轻声开口,向楚宁月解释。似乎担心稍后行动之时,对方干扰。
但他这举动,却让楚宁月觉得有些奇怪,有些反常。因为她早已习惯了白离山那些,自己无法理解的行事作风,虽然并不认同,但也并不排斥。
“嗯。”
眼见白离山仍旧未走,楚宁月终于还是主动开口,轻应了一声。果然,一声落定,白离山身形消散,不复识海之内。
同一时间...
“楚宁月在此立誓,方才所言,句句为真,如有欺瞒,必定心魔入体,永坠沉沦!”
白离山控制楚宁月的肉身,沉声开口,同时暗运术法,使得周身狂风大作,营造气氛。话音落定,更是借助周围阵法,映照出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直达云霄千丈,化为一片祥云,驱散头顶黑雾迷障。
“他在说谎...他在说谎!”
穆清远脑海中,古修的声音歇斯底里,但他此刻却是徒劳无功。因为穆清远早已不再相信他的挑唆,此刻的关注点,皆在祁如清未死之上。
眼见楚宁月立誓,此刻周身黑雾,已迅速消散,心境开始回转。眉心之上的血色莲花,开始片片凋零,掌中断刃,亦开始碎裂。
仿佛恢复如初,只是时间问题。
但,此时的白离山,却是眉头微皱,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引导穆清远爆发心魔之人,还未现身,真正的威胁乃是此人,而非穆清远。
所以为了确保穆清远,不会再被利用,白离山开口传音,提及八字。
“书剑山庄,太素清音。”
话音入耳,穆清远身形一颤,眉心血色莲花瞬间溃散,这短短八字,犹如晴天霹雳,使得其骤然清醒。
因为白离山传音这八字时,所用的声音,并非东方云火,并非楚宁月,也并非白离山。
而这八字对于穆清远来说,胜过楚宁月立心魔大誓百次,极为可信。因为这个秘密,在此界之中,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眼前之人既然说出了这八字,那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是谁?”
耳中,穆清远的声音幽幽响起,预示着她已恢复神志。而白离山,没有回应此句,只是朝其微微颔首。
下一刻,便进入了识海,将身体控制权,还给了楚宁月。因为他此刻的状况不佳,不能长时间控制这具肉身,更不能让楚宁月起疑。
因为其在控制肉身之时,屏蔽了楚宁月识海之内,对外界的感知。必须速战速决,一子定乾坤。
眼见对方颔首,穆清远眉头皱得更深,但一些残破的片段,也在脑海之中迅速复苏。想起了自己因何心境失守,因何心魔入体。
所以,这里除了古修之外,还有另有一名修士,此人如今尚未现身。而此人,才是事情的关键。
只可惜,自己方才苏醒之时,没有留手,已然彻底挣脱了控制,便是想要做戏引出对方,也是悔之晚矣了。
至于那关键的八字...
是祁如清对他所说?还是自己一开始根本就认错了人?此点疑惑,尚需时间化解,需得徐徐图之。
第2319章 修罗
随着周身黑雾尽散,眉心赤色莲花湮灭,穆清远目光恢复清明,此时飘然落地。
而楚宁月周身十二道阵法,此时也在白离山最后的掌控之中,缓缓消散,眼前一切风云,尽化云烟,风平浪静。
然而楚宁月此时望向眼前之人,心中却莫名复杂,因为她明白纸包不住火,穆清远早晚会知道祁如清如今的状况。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至少摆脱眼下困境,将其带离此处为妙。
一众村民眼见危机解除,此时纷纷朝楚宁月投去崇敬目光,山呼尊者。但楚宁月对此,却是视若无睹,此时注意力皆在穆清远身上。
如今的荒山秘境,已化作一片穷山恶水,而原本的荒山,却成了鸟语花香之地。这些村民今后如何生活,楚宁月并不打算一管到底,只待物竞天择,顺其自然。
楚宁月走向穆清远,心中警惕未松,虽然感觉到对方周身气息,已经平复,但却拿不准对方心魔,是否尽数消散。
但此时,穆清远却像是看穿了其心思一般,主动出声道:
“我已无碍,楚道友费心了。”
说话之间,穆清远足尖轻点地面,身形飘飞而起,朝着秘境入口而去。楚宁月以修士遁法,紧跟其后,两人消失在一众村民眼前。
楚宁月虽心怀正道,但也绝非将天下苍生放在嘴边之人,懂得量力而为。至于穆清远,则是天性清冷,对待旁人的态度,与楚宁月颇为相似。
能够随手助之不会吝啬,但若需花费太多心力,却也不会事事为之。
...
不多时,两人出现在荒山秘境之外,不再施展遁术身法,而是并肩同行,朝山下而去。
“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会变得如此?”
楚宁月此时近距离接触,已经确定穆清远恢复如初,于是轻声开口,询问始末,想要尽可能避免,对方问及祁如清。
“当日你离开之后,我便将那名修士镇压于后山,一切尚且正常。我闭关许久,伤势已然恢复,便想对此人施镜心之术,查探其隐藏的信息。
不料山中忽生异象,而此人迷离之间,忽然醒转对我出手。但因此人周身诸穴被封,实力不济,终究身死道消。
虽击败此人,镜心之术却也算是被迫中断,我受了些许反噬,以至心境不稳。”
说到此处,穆清远话音微微一顿,但两人脚步未停,交谈之间,便似老友一话家常一般。穆清远回味方才发生之事,似是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而后,有一人进入秘境之中,想要拜访此地主人。村民接引之下,便将人带来见我,那人刚一现身,便将此物丢来,随后转身便走。”
说话间,穆清远取出一枚青石,交于楚宁月,正是一枚品阶不弱的留影石。石内光景,赫然正是当日千丈峡谷之外,祁如清拦截楚红潇,却被其一剑贯穿的画面。
可以这留影石记录画面的角度,当日那人应该就在现场,理应出手偷袭才是,不知为何没有出手。若是当日出手,至少可以击杀楚红潇,一劳永逸。
“我当时心境不稳,见此情景,便心生动摇。而此时,那名修士拼尽余力,元神入我识海,想要行夺舍之举。之后,我便一直与此人天人交战,对于外界之事,知之甚少,直至方才醒来。”
穆清远的话,其实尚有保留,因为她心魔入体的过程,并非如此简单。她在见到祁如清身死之后,第一时间道心动摇,第二时间则是注意到了祁如清乃是舍身断后。
理智虽然告诉自己,此事与楚宁月无关,自己若是为难于她,便是让祁如清努力白费。可理智终究只是理智,若所见为实,那祁如清便是因她而死。
可自己,便便又与她定下合作盟约,算是盟友,根本无法出手。心念挣扎之下,这才心魔入体,对楚宁月动了杀心。
若她不是有一瞬,真的想要借心魔发作为由,灭杀楚宁月,凭借其镜心诀的修为,断然不会如此轻易触发心魔。
可是这些话,她绝不会告知旁人。
“那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楚宁月知道,穆清远所说,未必是全部事实,但她此刻关注的重点,却在将留影石,赠与穆清远之人身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曾以独门手法,在那人身上留下印记,若其没有察觉,只要进入方圆十里,我便能有所感应。”
穆清远的话,显然与之前所说,自相矛盾。如果那人真的只是现身之后,丢出留影石转身便走,那么穆清远根本没有机会,留下什么独门印记。
不过,楚宁月虽然察觉此点,却没有打算深究,因为她此刻,本就对穆清远,怀着一丝歉意。
“那眼下...”
穆清远微微摇头,轻声开口道:
“此地残存气息不多,仅能分辨出此人最后离开的方向,但其如今身在何处,尚不可知。”
说罢,穆清远抬手一指,却在转身之间,挪动方位,最终定格于南。
荒山秘境,位处凛风城北,而此地之南,正是凛风城。
楚宁月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忐忑,因为楚红潇与自己如今,算得上是朋友。可穆清远又切实在留影石上,看到楚红潇一剑贯穿祁如清的影像。
如若让两女相见,恐怕难免一场恶战。
楚红潇实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却是同时懂得残阳神诀,以及剑修路数。而穆清远,实力虽然莫测,但却不是修士体系,更加偏向于武道。
两人若真动起手来,怕是楚红潇胜算更大,而且两人出手,必定殃及池鱼。
“事不宜迟。”
穆清远轻声开口,再施轻身之术,方才山间漫步,一是为楚宁月解惑,二是平复心境,三来则是确定神秘人方位。
如今三者皆成,自然没有道理继续留在此处。
更何况,比起追查神秘人,她更在乎祁如清如今的状况,但她又不想在楚宁月面前,暴露太多。所以才故意在清醒之后,对祁如清只字不提。
但此刻,却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楚宁月对此,虽然猜不到十成,但也有所预测,只想着稍后能够抢先一步,传讯楚红潇,看看是否能够避免此局。
...
不多时,两人重回凛风城,而穆清远的目光,随即便落在了风鸣院方向。
偏偏风鸣院上空,存在神秘大阵压制神识,否则楚宁月在此,便可传递信息给楚红潇,要其暂避锋芒。只需引穆清远先入秋风苑,自己便有机会传信楚红潇。
于是,楚宁月轻车熟路,前方带路,带着穆清远,重回秋风苑。而穆清远如今台面之上的身份,乃是天启院核心,一路自然无人敢加以拦阻。
可待到她真正来到秋风苑时,楚宁月方才心下一沉...
因为自己忘记了一项重要之事。
祁如清的肉身,如今正在秋风苑,但他的肉身,却因白离山所施术法,被抽干了全部生机,如今衰老无比。
若是穆清远见到这一幕.....
“为何还不进去?”
第2320章 金蝉
秋风苑中,萧条如旧,满目寂寥。白离山日前施展术法,抽干方圆十里生机,此地遭受摧残尤重。
如今未时已尽,夕阳渐浓,配合秋风苑破败之感,自有一番凄凉意境。
然而景色凄凉,却比不过来人一身寒意,楚宁月与穆清远步入院落,前者心中十分忐忑。
虽说穆清远如今已恢复心神,即便她看破真伪,知道祁如清身死之事,未必会暴起出手。可是两人之间的嫌隙,却无疑会无限放大。
若她看不破真伪,也会认定楚红潇的确重伤祁如清,所以才会让他肉身衰老,这一笔账终究要算。所以眼下,自己需得想好对策,不能让两人相见。
“他在何处?”
穆清远轻声开口,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但却已用心感知过周围气息,没有察觉到祁如清。
“他在此屋之中。”
楚宁月面上维系镇定,一指右侧厢房,眉头微皱,心中颇为无奈。她着实不擅长说谎,更是知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的道理。
只是当时状况危机,她不得不说谎欺骗穆清远,否则两人全力交手,势必殃及池鱼,且自己也不愿痛失这位盟友。
头疼,仍是头疼...
穆清远朝房门而去,此时已多少从楚宁月的举止中,判断出一些问题,心中做好了准备。不过,有楚宁月心魔大誓在前,她自是相信对方没有说谎,只是告诉自己祁如清如今伤势极为严重。
“吱呀...”
随着一阵轻响,穆清远推门而入,身形就此呆滞,为之一僵。
楚宁月能够想到屋内情形,所以此刻心下一沉,根本无需动用神识去看,也知道眼前的一幕,让穆清远心惊。
所以,她此刻只是留在原地,没有跟随入内,同时心中飞速思索,接下来的说辞应当如何...
“虽然你我许久不见,但道友这神色,似乎也有些...过了。”
屋内,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两女皆是一愣。穆清远微微侧身,望了楚宁月一眼,似是想要询问对方,这就是你以心魔大誓告知我的“对方重伤”?。
而楚宁月此时,则是心中惊讶,没有丝毫回应,因为这声音,分明就是祁如清。
可是,他不可能安然无恙。
“你..”
穆清远一字出口,清冷的目光出现一丝变化,但随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接着淡淡开口道:
“痊愈了?”
“嘶,倒也不能算是痊愈,毕竟那红衣女子的一剑,着实难接。不过好在我付出一些代价诈死之后,总算是瞒天过海,捡回一条性命。”
屋内,一身灰衣白发,面容俊秀的青年男子,此刻坐在桌旁饮茶,望着穆清远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但后者偏偏毫无反感。
“无事便好。”
穆清远吐出四字,这才有了动作,进入屋内的同时,坐在了灰衣白发对面,右手轻挥之间,两枚茶盏凭空而出。
“楚道友还不进来,莫不是在气我棋高一着,连你也骗过?要知道,当时那种情形,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呀。”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说话方式,令人讨厌的气息,皆告诉自己,眼前之人就是祁如清。可是,当日自己分明已经确定,他毫无生机,且他临终之时所说的话,也有交代后事之意。
这个人,不该是祁如清。
可他若不是祁如清,除了自己之外,又有谁能够如此了解他,将他模仿得如此逼真呢?
“哼。”
楚宁月冷哼一声,进入屋舍,来到穆清远一旁坐下,坐在两人之间。看似注意力皆在穆清远身上,实则却在以眼神余光,打量眼前的祁如清。
她还是觉得,眼前之人不会是祁如清,因为当日断定祁如清身死的,除了自己和楚红潇之外,还有白离山。自己可能会看错,但他....
“嗯?”
想到此处,楚宁月忽然轻疑一声,随后便也不管身旁还坐着穆清远,当即进入了识海之中。
是了,她怀疑眼前之人,乃是白离山入体,并非真正的祁如清。因为此界之中,除了祁如清本人之外,最了解他的应该便是自己。
而白离山一直存在于自己的识海之中,他是何时真正苏醒,自己并不知晓,所以也就有了模仿祁如清的可能。
但,识海之中,白离山仍在,且见自己入内,主动出声道:
“怎么?楚道友觉得此人是我?”
楚宁月倒是忘了,自己一旦进入识海空间,心中想法,便似乎会被对方所得。所以此刻也不再掩饰,主动发问道:
“若不是你,何人还会如此了解祁如清?当日他身死之事,是你亲口断定,而这具肉身最后也是你在使用,变得衰老是你,变得年轻亦是你,只有你最为可疑,最能做到。”
不料白离山这一次,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微微点头道:
“哈哈哈,楚道友莫要误会,其实此人身份如何,你以望气术一看便知,我可从来没有说谎。”
说罢,楚宁月便再一次被白离山强行赶出了自己的识海,此刻心中不悦,但还是如同对方所说一般,暗运望气术。
穆清远不是修士体系,她只是对修士体系有所了解,所以她自然无法看穿修士化相之术。加之她与穆清远关系非凡,此刻见对方安然,又岂会施展手段去观测?
可是楚宁月不同...
这一望之下,立时分辨出眼前的灰衣白发,乃是化相之术所化,其本体仍是那面如枯槁的白发老者,仍是被榨干一身生机的祁如清。
所以这一刻,她瞬间明白,眼前之人并非祁如清死而复生,而是旁人以化相之术,与之配合所成。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
“是了,这人的确是我。”
白离山心念传音再起,随后便斩断了与楚宁月的联系,不再听对方开口,使得楚宁月心中郁气难消。
但她此刻,同样也松了一口气,因为祁如清不会化相之术,白离山同样不会。所以眼前祁如清身上的化相之术,定然是其他修士所设。
如今风鸣院之中,能够帮他出手的,就只有楚红潇一人。也就是说,这两人已经取得了联系,应当是白离山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在未雨绸缪。
如此,自然可以化解穆清远与楚红潇的一战,可谓一箭双雕。
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白离山多说多错,被穆清远看出端倪。毕竟,白离山不是真正的祁如清,他可以模仿,但不能代替。
有一些私密的关键问题,自己无从得知,白离山自然也无从得知。
就比如,穆清远与祁如清,真正的关系。
“叙旧不在一时,我已与那红衣女子联手,打算合力调查幕后之人,所以不宜醒转太久,若是两位道友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
楚宁月收拢心神,忽略掉了“祁如清”与穆清远的对话,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
逐客令。
“嗯。”
穆清远本就是清冷的性子,不愿与人多加亲近,此刻又见祁如清下了逐客令,只以为他另有安排,于是便轻应一声,起身离开。
不过行至门前之时,她还是转身望了楚宁月一眼,似乎想要带着对方一并离开。
至于所谓的红衣女子,她并不关心,既然祁如清没有死,又与那红衣女子达成共识,自己倒也不必自讨没趣。
楚宁月眉头微皱,但这逐客令虽然让她不悦,却也正中下怀。因为在她看来,多说多错,避免穆清远与祁如清过多接触,乃是上计。
第2321章 暗访
行出秋风苑,穆清远与楚宁月对望一眼,询问后者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
见其目光如常,并未看出端倪,楚宁月自是暗中松了一口气,想着要将此女带离此地,于是出声道:
“我打算先去一趟四院驻地。”
言至此处,楚宁月便将先前发生之事,一一告知给了穆清远,但有意隐瞒了千丈峡谷一行。只说如今书山来使,藏身于四院驻地之中,而神秘刺客虎视眈眈。
不过这些信息,穆清远并不在意,无论是书山来使,还是刺客虎视眈眈,这世间万物,对于她来说,皆是虚妄,只有祁如清是真。
“如有需要,护道者可听你调配。”
说话间,穆清远取出一枚令牌,交于楚宁月,对于这些人马的调度权,她并不介意送出,更不担心旁人取得此物,会对自己不利。
因为天启院护道者,名义上与四院暗卫地位等同,但实际上却有本质区别。
因为四院暗卫效忠的,乃是四院本身,核心弟子固然有权调度,但他们却更加偏向于认令,而非认人。
但天启院护道者不同,这些人可以说是核心弟子的私军,所以只认所追随只认,不认令牌,亦不奉天启院之命。因此这令牌的约束力,微乎其微。
“这倒不必,人多未必是好事。”
楚宁月没有接过此令,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先前欺骗了穆清远,日后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所以不愿过多受其情义。
更何况,护道者实力参差不齐,立场更是尴尬,在作用上,未必胜得过如今的水榭守卫。
“嗯。”
穆清远没有多言,既然对方不肯收下,她也不会强送此物。两人一前一后,飞向四院驻地,不多时便已落在其内。
“我打算暗访水榭,暂时不暴露行迹。”
楚宁月轻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而另一层意思,则是穆清远离开四院驻地许久,需要时间去知会天启院护道者,给一个交代。
但穆清远却好似猜到了楚宁月的心思一般,微微摇头道:
“天启驻地,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楚宁月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无奈。因为楚红潇此时,多半便在水榭之中,即便先前有白离山铺垫,穆清远对于她的敌意减轻许多,两女相见怕也是会有一番波澜。
“罢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便是想要躲避,也避之不及。
楚宁月暗暗做出些许准备,便带着穆清远隐匿气息,潜入了水榭之内。
如今的水榭,诸葛重伤,李相容又是重点怀疑对象,故而阵法已然荒废。两人潜入此地,不费吹灰之力。
凭借神识印记,以及对萧无玉体内同源功法的感应,楚宁月轻易找到了众人所在。楼牧遥、楼玉衡两女,以及萧无玉、李相容、诸葛五人,皆在楼阁。
偏偏少了一人。
虽然不知为何,楚红潇不在此处,但不得不说,这巧合十分令自己满意。
于是,随着一道流光划过,两道人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了楼阁之顶。
楼阁共有三层,楼牧遥与楼玉衡两女,如今正在二层之中,两者气息如旧,后者仍在装晕入睡。而其余三人,则在一层之中,诸葛气息微弱,仍未醒来。
一层楼阁,李相容闭目养神,并未继续钻研阵法,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似是不知担忧二字如何写。
萧无玉,此时则坐在茶桌之上,与自己对弈,虽也是气定神闲,但注意力却在李相容的身上,随时防止其心怀不轨。
他仍旧记得,师尊临行之前嘱托自己看顾此处,楼玉衡楼牧遥两女有伤在身,而诸葛昏迷不醒,如果真动起手来,唯一可行的战力便是自己。
“我们离开吧。”
见楼玉衡未主动醒转,诸葛亦未苏醒,此地仍是僵局,楚宁月传音身侧,做出判断。
但此时,心中却也明白了楚红潇为何不在此地。
先前秋风苑中,看到白离山假扮祁如清,被人施加了化相之术。如今风鸣院中,能够对其施展此术的,便只剩下楚红潇一人。
所以,白离山应该是事先知会了楚红潇,避免与穆清远撞上,所以她不在此处,也在情理之内。
穆清远虽不知楚宁月这一遭,意义何在,但她却不甚在意,再度随着楚宁月飞出水榭,行出四院驻地。
她此刻心中所想,其实十分简单,便是祁如清方才下了逐客令,定是希望自己与楚宁月不要出现在秋风苑,或者说不要干预他的行事。
所以,只要自己一直陪着楚宁月,无论去到哪里,去做什么,都算是配合祁如清行事。这样,便也足够了。
“接下来去哪里?”
对于穆清远的冷静,楚宁月心中不解,但对方如此配合,她当然也乐得轻松。接下来,自己的确还有一件事,需要穆清远协助,那便是南宫归元的伤势。
不多时,两人出现在问贤堂外,没有立即进入其中。因为问贤堂此时,已被风鸣院高层所充斥,并无入内的间隙。
虽然楚宁月知道,真正的南宫归元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其厢房暗道之中。可是,暗道的入口,还需要问过南宫霞,方可告知旁人。
这一点,毕竟是南宫家的秘密,即便穆清远此行是为了协助自己,也不可贸然前往,这是对南宫霞的尊者。
更何况....
哎..
自己是真的不记得入口在哪里....
“在等什么?”
穆清远对于此行目的不感兴趣,所以也懒得思考太多,便直接发问。
“以你我如今身份,若现身人前,必定惹来一堆麻烦,所以要等这些人离开。”
传音之间,楚宁月有些无奈,因为她亦不能确定,这些人要何时才肯离去,于是便催动神识,朝着院中听去。
可刚刚催动神识,穿透问贤堂外设置的低阶隔音阵法,便听到了一声咆哮...
“南宫学丞才刚刚遇刺,你们这些人便迫不及待了么?!”
说话之人,正是在场之人中,最不该出声反驳之人。因为这学丞之位,本该就是他的,可他如今偏偏要维护南宫归元。
“司徒兄此言差矣,如今乃多事之秋,风鸣院局势不稳。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南宫学丞昏迷不醒,我等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
平日里见风使舵,早已暗中投靠天启四院的四名博士,如今开口颇有底气,好似笃定南宫归元,一定无法苏醒一般。
他们这番态度,这种逼宫的手段,让本就怒火中烧的司徒奇,心中更加怀疑,南宫归元遇刺之事,与这些人有关。
反倒是平日里,与南宫家走得最近的董博士,如今一言不发,沉默良久,倒显得司徒奇此举有些夸张,孤立无援。
“风鸣院早有旧制,山长不在祭酒代之,祭酒不在司业为之,司业不在学丞替之,而若学丞不在....遇事便由...”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董博士,赫然开口,但他的话说到末尾之时,自己却是一顿...
而司徒奇,则向其投来一个异样的眼神。
方才开口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轻抚胡须道:
“不错不错,董博士所言极是,若学丞不在,遇事便由八博士共议,但我风鸣院如今,只有六名博士。”
第2322章 分晓(上)
董博士此言一出,司徒奇立时哑口无言,因为依照旧制,学丞不在之时,的确应由八博士共议。可风鸣院中,如今只有六位博士。
若是放在以往,自己与董博士同一战线,自可获取主导权,因为其他四位博士,皆已暗中投靠其他四院,貌合神离,立场不同,彼此猜忌。
可是今日,他们四人不约而同,来到此处行“逼宫”之举,难保先前没有串通一气。如若四人联手,在八博士共议的前提之下,将无懈可击。
董博士并非无智之辈,如今这般反常,让司徒奇察觉到了一丝端倪。但他却不知,董博士此举并非有心引导,而是压抑过多,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只因董博士跟随南宫归元多年,风鸣院之人皆知其乃是南宫家亲信,一旦南宫家倒台,他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与司徒奇不同,并非只是南宫家的盟友,而是有切实利益纠葛。他之所以提到旧制,是因为八博士共议之前,还有一句,可由学丞亲传弟子暂代其位。
“依照旧制,学丞因故不在,可由其亲传弟子暂代其位,如遇大事,八博士共议之。”
司徒奇心念飞转,终于找到了机会扳回一城,也想通了董博士为何忽然提到旧制。而其余四位博士,既然提到旧制,那么就必须遵从这前提。
此言一出,司徒奇本以为会将住四人,却不想为首之人呵呵一笑,摊手道:
“可是,南宫学丞并无亲传弟子啊。”
好似早有准备。
“南宫学丞虽无亲传弟子,却有一双儿女,不是亲传,胜似亲传。”
一旁的董博士,终于是提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他想要的便是由南宫继或南宫霞,暂代学丞之职,如此一来,在投票之时,便可一人居二。
这样便成四四之数,分庭抗礼。
“董博士此言差矣!我风鸣院乃是天启五院之一,书山下辖学堂,绝非是什么世袭罔替之地。而南宫学丞的一双儿女,如今一人失去核心弟子资格,一人并非核心弟子。
若要他们二人行亲传弟子之责,未免有些落人口实的嫌疑。不知道的,还以为风鸣院已不是天启四院,而是某些家族的囊中之物呢。”
此人开口,可谓诛心,一顶高帽扣在董博士头上,要其哑口无言。
“你!!”
董博士心中愤恨,但却不敢接话,因为近年来,已有风言风语,说南宫归元一家独大,似有掌控风鸣之势,更是怀疑当年之事,也与他有关。
“四院核心,虽有我风鸣院核心弟子之名,却仍是四院之人,同样不能代学丞之职。”
司徒奇一针见血,提出了他的观点,算是以退为进。对方四人,执意提到南宫归元无亲传,将重点放在核心弟子之上,那么定然是想要以四院核心大做文章。
可下一刻,为首之人面上的微笑,便让司徒奇心下一沉。
“不好...”
是了,今日四人乃是联手而来,如若他们最终的方案,是要四院核心代学丞之位,那么关于这个人选,定然会起争端。
因为哪一家的核心弟子,暂代了风鸣院学丞之位,势必会打破眼下平衡,建立新局。这样的一幕,是其他三院不想看到的。
所以...
“既是暂代学丞之位,自然要风鸣院中核心弟子。我四人以为,方进为风鸣院年轻一辈翘楚,实力出众,人品斐然,除他之外,再无适合之人。”
无论是司徒奇还是董博士,此刻都没有想到,对方所提之人,竟是寒门方进。要知道,风鸣院中有三股势力,分别是四院组成的新贵势力,与南宫归元为主的风鸣旧势,还有缺少背景的寒门方进。
方进此人,身为寒门之首,对于外来的入侵者,没有丝毫好感。更是觉得,风鸣院变成如今模样,皆是南宫归元一手促成,所以也对南宫家深恶痛绝。
若由此子暂代学丞,可以说是不会偏帮任何一人,较为公正。可是弟子暂代学丞之职,却非是真正成为学丞,因此遇事还是需要八博士共议。
若方进态度中立,那么自己这方仍旧是....
对方这招,无疑是温水煮青蛙,看似合理,实则暗藏杀机。
“我风鸣院中,也不是只有他一名核心弟子。”
是了,风鸣院阵营之中,有三名核心弟子,分别是归属南宫家的南宫继、归属寒门的方进以及...存在感极低的齐霏萱。
这位齐师姐,素来喜静,常年于别院之中练剑,闭关不出,也从未参与过任何门内比试。所以其真实实力如何,无人可知。
“这...”
四位博士闻言,微微一愣,适才他们的确是忘记了,风鸣院中还有一名核心弟子。只是因为这人太过低调,所以他们几乎忘了此女的存在。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阻力。
“如今所议之事,是要核心弟子暂代学丞之职,因此除了自身实力服众之外,还要有一定声望。那名..那名核心弟子,常年深入简出,无人知晓,其声望根本无法服众。
眼下风鸣院中,同时满足实力与声望的核心弟子,唯有方进一人!”
听到这番话,司徒奇心中又是一惊。他原以为,其他四名博士抬出方进,是看中此人立场中立,想要以四对二,在八博士共议之上做文章。
可是如今看来,他们推方进上位的心思极重,这便不得不让司徒奇重视。是否方进私下里,已经与新贵阵营,达成了某种共识?
否则,以方进的身份,如何能够得到四名博士同时支持?
若是这样,这个暂代学丞之位,便绝不能交于方进。
“不,还有一人!”
就在此时,董博士忽然开口,转身望向人群之后的一个方向,眼中浮现出一丝歉然。但眼下,的确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推此人出去,殊死一搏,这是最后的机会。
“何人?”
“按照旧制,代学丞者若非学丞亲传弟子,便需书院核心弟子。可若,方进不再是核心弟子,又当如何?”
董博士话音方落,司徒奇便猜到了他的心思,此刻不禁眉头微皱,对于这位盟友的心思,极为反感。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唯一的解法。
“方进的实力,无疑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又有何人能够将其取而代之?”
四位博士皆非泛泛之辈,自然也清楚董博士的言下之意。身为风鸣院博士,没有资格罢黜核心弟子,所以想要让方进不再是核心弟子,只有取而代之一种可能。
因为风鸣院中,存在一项机制,便是有足够资质者,每半年可对现任核心弟子发起一次挑战,如若成功,便可取而代之。
可核心弟子修炼资源,远超普通弟子,长年累月累积之下,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想要以下克上,谈何容易?
“当然有,此人便是...”
董博士沉声开口,知晓自己接下来这句话,不仁不义。因为南宫归元如今重伤在身,能否醒转还在未定之天,他定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出事。
可是眼下为了大局,也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董博士只能将南宫霞推出来挡箭,如此便能拖延时间。
即便他明明知道,方进对战南宫霞绝不会留手,且发动挑战之时,生死无论,这是方进击杀南宫霞的最佳时机。
即便他明明知道,方进是五品极境,而南宫霞只有六品实力,绝非其对手。
他还是要选择将南宫霞推出,让她接下所有。
“南宫...”
可就在其三字即将落定之际,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身青衣,口吐一字。
“我。”
话音落定,人影落地,四下皆惊。因为这个人早已被众人遗忘,绝不该出现在此地,乃是风鸣院中,公认的废物。
挑战方进?怕是送死而已。
四院博士,此刻微微一愣,便一脸戏谑地望向董博士,以为这是他的后手,以为他要安排人送死,污方进名声。
虽然眼前之人,乃是风鸣院中公认的废物,亦是风鸣院衰败的起因之一,很多人想要他死。但是,却绝对没有人敢真的杀他,尤其是当众杀他。
因为他的身份极为特殊,如若当众杀他,定然名声大减,甚至成为风鸣院公敌。
“胡闹,你来凑什么热闹?还不下去?!”
司徒奇怒斥一声,只因来人,乃是自己师兄不惜与城主府撕破脸,也要保下的亲传弟子,柳瘟。可是他如今,已经武脉尽废,且沉沦数载,毫无建树。
此刻上场,与送死何异?
第2323章 分晓(中)
昔日柳瘟,的确是风鸣院天骄,更是南域数百年来,最快触摸到四品门槛之人。但四年前的一战,天骄陨落,风鸣院元气大伤,这世上便再无柳望然,唯有风鸣院的罪人柳瘟。
柳瘟一身武脉尽废,这些年来更是意志消沉,乃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他在风鸣院中的地位,十分特殊。若不是因为他还有一层,山长亲传弟子的身份,只怕早已被逐出风鸣院。
多年来,其一直居住于无人问津的秋风苑中,混吃等死,被众人所遗忘。
不过,新晋弟子也许并不认得柳瘟,可有资格进入问贤堂之人,却决计不会对此人陌生。一时之间,激起一片哗然。
“还不下去?!”
眼见柳瘟现身,司徒奇当即怒喝一声,想要将对方吓退。他身为曾经的风鸣院学丞,与山长乃是师兄弟关系,算得上是柳瘟的师叔。
虽然心中对于柳瘟这些年来的作为感到愤恨,觉得师兄当年的选择不值,但还是想要保住此子,不嫩辜负师兄的牺牲。
本以为,柳瘟就此沉沦度日便也罢了,可今日他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主动现身搅入这浑水之中。以他的实力来到这里,即便是听了自己的话,真的重修武道,又岂会是方进的对手?
即便他看得出,柳瘟放在现身之时的轻功不弱,但也知道,他根基尽毁,此刻不过徒有其型。
“我是山长弟子,自然有挑战方进的资格。”
柳瘟淡淡开口,周身气息忽隐忽现,颇为内敛,这让司徒奇感觉到一丝异样,不由得望向一旁的董博士。
他原以为,对方要推出去送死的人,乃是南宫霞,但如今看来,怕是与柳瘟达成了某种共识。也许,真有自己不知的底牌不成?
“既是山长弟子,便更该知晓,以下克上,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就在此时,人群之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正是寒门之首方进。他方才一直没有现身,便是在等待挑战者现身。
只是眼下的情况似乎有变,事情没有按照计划推动,应下挑战之人,并非是南宫霞,而是柳瘟。不过,只要自己解决了柳瘟,南宫霞还是会被迫出手。
而这,便是方进与四院博士联手的主要原因,方进恨南宫家入骨,一直想要找机会击杀南宫家之人。如今有正大光明的机会,击杀南宫霞,断南宫家传承,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在方进看来,自己绝非棋子,一旦真能代学丞之位而替之,定能拨乱反正,还风鸣院太平。
只是他哪里知道,自己如今所见,仍在风鸣院之内,从未考虑过四院与风鸣院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城主府方面的外力。
至于柳瘟,山长弟子的身份,固然会让南域大半之人,不敢对其下重手。因为即便人人知晓,柳瘟如今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废物,更是当年事件的源头。
杀了他,会大快人心...
可是,杀了他,同样会背上击杀山长亲传弟子,使得山长当年的努力付之东流的骂名。山长虽然失踪四年,但只是闭关却非身死,倘若有一日出关.....
所以,大半之人皆不敢去冒这个险,而有心去冒险的人,又进不来风鸣院,故而柳瘟至今还活着。
“无非是签下生死之契,这规矩,我要比你清楚。”
柳瘟再度出声,望着眼前的方进,眼中尽是冷漠之色,仿佛对方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方进很是讨厌这种眼神,因为这让他想到了多年之前,自己还不是寒门之首时,遭受的白眼,与冷嘲热讽。
若非山长闭关,柳瘟的身份,也必定水涨船高,与南宫霞南宫继之流,不会有任何区别,仍是会仗着长辈身份,高人一等。
自己立志,要让风鸣院中,再无先天差距,再不受旁人冷眼,每一人皆可通过自身造化,博得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不是拼什么背景。
所以,原本只是将柳瘟当做挡路的垃圾,打算随手扫荡的方进,此时因其目光,生出了几分杀意。旁人或许会怕杀了柳瘟,惹祸上身,但他却不会。
因为在他看来,以生死对决的行事,杀了山长弟子,正可扬名,给无数寒门立一个榜样,告诉他们规矩便是规矩,既是生死对决,那么无论是谁...
杀人者亦可被杀。
“既然清楚,便该有身死的觉悟,我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便有丝毫让步。”
方进冷冷出声,心中对于柳瘟半是轻蔑,半是愤怒,此刻开口的同时,已将对方当成了一个死人。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柳瘟有什么底牌,在自己多年的苦修之下,在实力面前,皆是无物。
司徒奇见状,正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董博士却忽然抢先一步,沉声开口道:
“好!既然柳瘟你想要证明自己,那便由我来主持此场对决,契约已成,生死皆在个人。”
而他说话之时,运上了内劲,声传八方,足够问贤堂的所有人听清,正是要先斩后奏,定下此事。
他方才想要推南宫霞出去送死,心中本就十分愧疚,如今见有旁人不知死活,当然乐见其成。更何况,冒出来的人是柳瘟,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而一旦方进击杀柳瘟,自己便可利用柳瘟山长弟子的身份,大做文章,污方进名声。届时,方进便是有心代学丞之位,也无能为力。
至于柳瘟...
若他没有底牌,自然会身死当场,而若他有底牌,便能消耗方进几分。这也让稍后的对局,增添几分胜算。
所以此时此刻,在众人眼中,柳瘟已是必死之人,既是必死,便无需再言。
唯有司徒奇此时,觉得自己的师侄有些古怪,他平日里虽然善于伪装,但对自己说话之时,却颇为恭敬。
为何今日,他回答自己之时,大为反常?而且眼神始终淡漠,仿佛看自己之时,与看方进并无不同?一旁的董博士,又推波助澜,他们究竟有何底气?
然而,如今生死契成,自己便是有心干预,等下也不好出手。只得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如果等下柳瘟当真性命垂危,自己便是拼得名望大减,也要护其性命。
毕竟,这是师兄做出莫大牺牲,换来的结果...
“拳脚无眼,后悔无用,走吧。”
方进冷冷开口,瞥了柳瘟一眼,转身便走,因为这里是问贤堂,不是斗武场,生死之战,不该选在此处。山长弟子,也不该死得如此潦草。
即便在场之人大部分都心知肚明,两人对上瞬间便能分出胜负生死...
但,这最后一丝尊敬,终究是该给他,不该剥夺,
然而...
“莫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解决即可。”
柳瘟口出狂言,贻笑大方,使得周围之人皆是一愣...
大半之人,皆以为他这话是抱了必死之心,是在自我介绍,亦让方进双目一寒。
身形一闪,人影已动。
第2324章 分晓(下)
方进暴起出手,在场之人皆是一惊,随即朝柳瘟投去怜悯目光,绝大多数人皆认为,柳瘟会在这一击突袭之下,身死道消。
司徒奇眉头微皱,几欲出手,但最终还是按下心思,因为他觉得柳瘟这般自信,没有道理连第一招也无法抵挡。
下一刻,方进人影已贴近柳瘟,掌中青芒浮动,似成两道青蛇交错,一身衣袖鼓荡,猎猎生风。
“轰!!”
在众人眼中,方进一掌击中柳瘟,土石飞溅,后者身形如弹丸一般,倒飞而出,速度奇快。这一掌,柳瘟即便不死,也定然重伤无力,这场挑战,果真笑话。
然而,在场之人,唯有密切关注此战的司徒奇,以及出手的本人方进知晓方才发生何事。
两人此时面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方进方才的一掌,的确是接触了柳瘟,但那一掌之力尚未倾泻,后者便主动后撤而出,可以说是完美卸掉了这一掌之力。
两道青蛇盘旋而出,却追不上柳瘟身形,最终离身七丈,就此消散。
“错觉!”
眼前之人,不过是旧日天骄,如今风鸣院公认的罪人、废物。合该在自己一招之下,当场殒命,岂能躲过这一击?
换言之,连这样的人,自己都无法一击制胜,又要如何去震慑在场之人?!
方进无法接受眼前事实,所以下意识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理由,身形一闪的同时,再度朝着立身未稳的柳瘟攻去。
顷刻之间,人影已至,而这一次却是缠斗之法,而非一击克敌。
方进一爪横出,势大力沉,摧金断玉,直取柳瘟咽喉,此刻似是已然动了杀心。
然而柳瘟不避不闪,右手轻抬,搭在了方进一爪的手腕之上,身形后退半步,一股无形之力立时涌现而出,使得后者如入泥沼,这一爪之力,被尽数化解。
但一爪余劲,却与柳瘟擦身而过,朝其身后的司徒奇攻去,还好司徒奇一直关注此战,所以出手拦下,否则怕是难免负伤。
眼见一爪被破,方进这一次却是不急不缓,虽然他心中不愿承认柳瘟的实力,但方才两次落空的攻击,已经证实猜测,此子果真有底牌。
于是,方进心念一转,周身气息暴增,已是用了师门秘术,想要速战速决。在众人看来,其周身气浪,再度将柳瘟震飞。
而其身形随即而动,追上柳瘟身形,拳掌左右开弓,每一击皆落向其要害。可柳瘟却似一只泥鳅一般,往往只是轻挪数分,便可躲开一击,接连化消方进攻击。
使得后者心境,越发烦躁。
因为在方进看来,自己对付柳瘟应该是手到擒来,这是自己的立威之战,如何会这般艰辛?
每拖一息,便是一分对自己的侮辱,更何况,人群之中还有南宫家派系之人,如今已经在董博士的授意之下,指指点点。
“我当方进是什么人物,对付柳瘟竟然还如此费力,看来也是浪得虚名的东西。”
“是啊,对付一个废物都需要这般努力,怕是自身比废物也强不到哪去。”
董博士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因为他拿准了方进想要杀柳瘟立威的心思,此时命人言语相逼,冷嘲热讽,定能乱其心境。
而董博士亦能看出,司徒奇不想柳瘟身死,所以自己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给他,增添柳瘟几分存活下来的可能。
虽然暴怒,会让方进出手更加凶狠,但暴怒之下,势必章法全无,更易露出破绽。
“轰!”
随着一声震响,方进再一次将柳瘟震飞,但却没有追击,而是站在了原地。因为他此刻心境,已受到周围之人影响,同时也判断出,柳瘟修习了一门极为高深的身法。
想到柳瘟的身份,乃是山长弟子,方进眉头微皱,想到了一种可能——扶摇诀。定是柳瘟凭借山长弟子的身份,破格修习了风鸣院传承扶摇诀。
明明自己才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明明自己才是核心弟子,为何,扶摇诀的传承会落在眼前这个风鸣院的罪人身上?!
他该死!
心念至此,方进踏地而起,周身气息再度暴增三分,凌空之间周身青芒大作,三道青蛇化龙,凝于周身,一道无匹气机,朝四方封锁而来。
在场的师者博士,皆是五六品实力,虽然多年荒废武道,实战能力可能只有六七品,但眼界仍在。
武道之中,内力品级固然重要,但所习功法同样重要,其中能可扭转胜负的关键,便在于内招绝式,需将一部功法修炼圆满,方才能够领悟。
而绝式一出,如若两人实力相近,便可锁定对手,使得对方只能以绝式硬接,无法躲闪,可谓一决生死之招。
所谓的高手对决,生死只在一招之间,指得便是绝式相争,而非先前出手,彼此试探的近身外招。
“不好!”
司徒奇见状,心下一惊,柳瘟至今展现出的,皆是躲闪身法,如今身法被制,他势必无法抵挡此招,此时已需要自己出手。
可就在此时,已投靠四院的四位博士,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面带微笑间,封死了他周身去路,大有拦截之势。
司徒奇身形一动,却被两人联手拦回,正想开口怒斥,方进身形已动。
其此刻一掌落下,周身三道青龙飞速流转,身形好似一轮明月,迎面降下,要碾尽一切阻碍。
司徒奇有心相救,此刻也来不及出手,只得期盼柳瘟还有底牌。
可..柳瘟面对这一击,好似已失了心神,竟是站在原地,似受到了惊吓一般,抬手去挡,绵软无力。
在场之人,或有幸灾乐祸,或有叹息者,知晓此招一过,生死已定。
然而...
方进一掌落下,对上柳瘟横拦一掌,两掌相接之下,竟未激起一丝气浪涟漪。方进此时,周身气息瞬间内敛,好似在生死之间,骤然收手。
这一幕,让众人不解,让董博士疑惑,让司徒奇,心惊。
“你...”
方进一字出口,面色陡变,而下一刻,超乎众人认知的一幕,便出现在眼前。只见柳瘟看似惊惶无措,伸出的右手,此刻微微一探,搭在了方进手臂之上。
随即无形之力再出,仿佛是将方进控制了一般,如同一只麻袋,一摊烂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断摔落地面。
如此一幕,在众人看来匪夷所思,而司徒奇则是暗自称奇,柳瘟一生从未离开过南域,如何会使这沾衣十八跌?
莫非,自己闭关的这些年,他另有奇遇?
但无论众人如何不解,眼下已成事实,方进势大力沉的一掌,被轻易化解,如今身如浮萍,身不由己,好似被一股气机锁定,不断摔落。
早已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满脸血污泥土,颜面无存。
第2325章 反败
“你!”
一字出口,方进周身爆发出一阵气浪,强行挣脱气机控制,得以片刻喘息。此时倒退而出,一脸警惕望着眼前之人,心中不敢再有半分大意。
方进如何说也是堂堂五品极境,如今虽然看似狼狈不堪,满脸血污,但却算不得重伤。因为他一身护体功法仍在,只是方才被神秘气机锁定,所以无法控制身形,以面呛地,故有此态。
可如今,他挣脱了气机控制,更已拉开距离,便有了反败为胜的契机。
此时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一面运转内息疗伤的同时,一面回味方才的异常。
方进方才出手之间,并未感觉到自身力道受阻,或是泥牛入海,反而是太过顺利,好似有一股力量加成己身。
但因为这力量并非来源于自己,所以难以掌控,每一击攻出,都与自己预想的有所偏差,且无法变招应对,故而看起来招招落空,难以制胜。
而接连消耗之后,愤怒之下暴起出手,想以内招一绝生死。却不想绝招落地之时,反被一股气机锁定,便好似绝式对局之中,再遇绝式锁定。
这种情形,他与人对局十余年,从未遇到过。
这股力量并不来源于自己,却对柳瘟诸多助力,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与此子有关。可是柳瘟此子,在风鸣院中沉寂多年,遭受诸多白眼,乃是公认的废物与罪人。
他若当真深藏不露,也该爆发在核心弟子选拔战上,而不是用在褫夺自己核心弟子之位。因为这些年来,自己虽然与众人一般,皆不待见此人,却也没有什么交集,或是针对。
此子没有理由,当众挑战自己,要夺自己核心弟子之位。
除非...
“你不是柳瘟!你究竟是谁?!”
最终,方进得出了结论,眼前之人,绝不是柳瘟!如此便能解释,自己为何会败,亦能解释他为何会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然而董博士,反应极为迅速,立时朝手下人递了一个眼神。而人群之内的接应者,亦十分敏锐,立时开口道:
“原以为方进虽然出身低微,但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想不到竟然如此输不起。”
“是啊,所谓寒门之首,不过如此,其下之人想来也不过是一群彼此报团取暖的腌臜,难登大雅之堂。”
“丢人,真是丢人。”
一时之间,人群之中议论纷纷,而方进此时听得清晰,心境更加紊乱。
他本就将寒门阵营看得极重,如今又被人如此编排,心中怒意更甚。知道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些人都不会再轻易相信,因为弱者与失败者,没有话语权!
而这里乃是问贤堂,并非寻常内院区域,因此其内没有寒门阵营学子,唯有风鸣院高层精锐,所以此时便连一个为他辩解的人也没有。
其心中怒意翻腾的同时,亦感孤立无援,心境逐渐崩塌。
董博士这一招,可谓杀人诛心。
即便他也觉得,柳瘟今日有些异样,不过只要能挫败四院阴谋,再追究柳瘟身份,拉他下水,便可一箭双雕,保住南宫家地位。
至于真相如何,他并不在意。
“是你,皆是因为你!”
方进此时怒火中烧,正需要宣泄,此刻便又见到柳瘟朝自己,投向轻蔑的目光。虽然口中未说什么,但心中的声音,却在一旁的议论声中,不断翻涌。
致使失去理智,失去应有判断,心中唯有一字。
“杀。”
杀死眼前之人,自己便是胜者,而胜者便拥有话语权,可以用实际行动,证明一切。杀死眼前之人,今日之局,便可扭转,便能一举挫败南宫家,一展心中抱负。
心念至此,方进怒不可遏,此时当众身形化为一道残影,直朝柳瘟而去。
“这..身意?!”
董博士见状,口中轻呼一声,因为自山长重伤,风鸣院日渐破败之后,便再未出过一个四品。可是此时方进怒不可遏,出手之时带出的残影,却是四品身意的标志。
如若此子当真入了四品,那自己便该重新做出考量,因为此子无疑会成为,扭转风鸣院局势的关键。但若扶此子上位,自己势必遭殃,私心与公心之间,不断挣扎...
“此子未入四品,只是徒有其型罢了。”
就在董博士动摇之际,一旁的声音,为其定心明志,正是司徒奇。因为司徒奇一直关注战局,加上他当年未伤之时也是初入四品,所以十分清楚四品与五品极境的差距。
此时这样说,不只是为了柳瘟,更是为了稳定董博士的心神。更何况,局面已发展至此,方进注定要剑走偏锋,自己不能站在他这一边。
“嗯?”
柳瘟始终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涟漪,此刻眼前一掌,倏然而至,已来不及躲闪。
其抬掌之间,一阵柔风浮动,似在掌心之前,凝成一道屏障。下一瞬,双掌相接,两人身形齐退,屏障顷刻碎裂。
“唔..”
一声闷哼,柳瘟嘴角初现朱红,似是受了内伤,而方进则只是后退三步,毫发未损。
“能赢!”
眼见自己一掌震退对手,方进信心大增,若说他之前一掌,乃是怒极之下暴起出手,不计后果,那么此刻便是有了绝杀的底气。
这一瞬之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如何被神秘气机左右,又是如何变得如此狼狈。只以为眼前之人,黔驴技穷,内息不济。
故而此时,绝不能给对方喘息之机,于是身形一动,再度抢攻而上。
方进一掌落空,变掌成爪,直朝柳瘟面门而去,后者身形微斜,方才躲过一击,腰腹之处,便又迎来一击。
方进出手之间,连绵不绝,招招直取要害,一时之间,竟似是将柳瘟完全压制,使得后者难以招架,渐渐落入下风。
但唯有他自己方才知晓....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是了,他此刻出手攻击柳瘟,又觉自身功法不受控制,虽然连攻之下,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但却始终无法落在对方身上,造成致命伤势。
反倒是自己的内息,正在迅速消耗,仿佛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逼着自己将内息宣泄而出,快速消磨殆尽。
“不对...”
一旁的司徒奇观战,虽然初觉柳瘟后继无力,逐渐陷入下风,但如今却察觉他在刻意藏拙。因为他看似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实际上躲闪的身形,却在越发从容。
好似步步算计。
就在此时,方进佯攻面门一招,右手回身之间,直取下三路,奇险无比。柳瘟身形一跃,再现最初飘逸身法,可方进却是冷然一笑。
他这一击,便是为了逼对方施展身法,双脚离地,因为他也同样还有一张底牌,一直没有动用。
此刻,正是这底牌揭晓之际。
第2326章 死生
“来!”
一字出口,方进背后忽然白光一闪,一柄银色长枪上手,周身气息立时翻涌,凝成气浪无数,似在一瞬之间,化为万千旋风纵横此间,要将问贤堂搅得天翻地覆。
其周身十丈,气劲纵横,方圆百步,狂风不止,吹得柳瘟身形如同风中残烛,落叶浮萍,似是脱离了原本轨迹。
而方进持枪之时,身后一道湛蓝虚影忽隐忽现,枪走雷霆之势,挥舞之间气浪席卷,好似一尊雷神,降临此间。
“嗯?”
柳瘟口中,再度发出一声轻疑,而眼神之中的淡漠,首度化为凝重。因为其判断出,方进此时所持兵刃,并未此界凡品,而是一枚宝器。
先前对付此人,自己游刃有余,是因为此子仍在武道范畴,无法威胁到自己。而自己,更多的是想要生擒此子,卖柳瘟一个顺水人情的同时,护住南宫霞。
可是此刻,方进施展出的手段,已然超出了自己的预估。面对此招,不可再有留手。
而一旁观战的司徒奇,此刻则也分辨出,方进真正的师承:
“原来寒门阵营背后之人,是外院武教习任飞鹏,可惜了。”
因为风鸣院之中,并无枪法教习,唯一擅长用枪之人,便只有外院武教习任飞鹏。而方进如今所用的枪诀,正是其独门绝学,风息断鸿。
一旦施展此招,便可在短时间内突破武学品级限制,集周身内息于一枪轰出,毕其功于一役。而且施展此招之时,会在空中凝成无数乱流,干扰施展轻身之法的对手,使得对方内息紊乱,难以招架。
这也是为何方进会故意逼柳瘟施展轻功躲闪的原因。
但可惜,“柳瘟”施展的,并非轻功。
“我无意杀你,就此罢手,可好?”
就在此时,一道传音传入方进耳中,正是眼前的柳瘟。这一句话既是最后的提醒,也是警告,可在前者听来,却只有嘲讽。
方进此时气势正盛,如何会肯罢手?此时在他眼中,柳瘟不过蝼蚁,轻而易举便能将之碾死,根本无需多言。
更何况,今日柳瘟不死,自己如何立威?如何一雪前耻?要怪,便只能怪柳瘟自己选错了路,不该挡在自己身前,不该逼自己用出这最后的底牌。
这底牌,本是打算用在五院大比之上,如今提前暴露,无疑会让胜算大减。这一分罪孽,需要血来偿还。
所以...
“死!”
方进一字出口,枪出如龙,周身万千旋风汇于枪身,化为一道青色龙卷,直袭柳瘟而去。
枪出瞬间,在场之人皆如临大敌,虽然眼前一招目标只有柳瘟,但在场的大多数人却都感觉,下一刻自己便要殒命于枪身之下。
这便是一枪之势,绝杀之招。
“哎..”
柳瘟见状,知晓对方已做出决断,多言无益,此刻轻叹一声。身形忽转之下,疾退而出,右手轻点,十余道无形屏障浮现眼前,阻挡青色旋风。
但他清楚,面对眼前之招,无形屏障难以化解,若想化解眼前之局,唯有两个选择。第一,采取守势,最终舍己度人。第二,全力出手,镇压此子。
他自认为,没有这般舍己为人之行...
就在此时,柳瘟眼神一变,抬手之间,九道金芒忽现,好似指尖气劲一般,直朝方进胸前气海激射而去。
金芒无形无相,唯有通识之人方能看到轨迹,而偏偏方进,便是在这通识之列,眼下见到金芒,终于确定心中所想。
眼前之人不是柳瘟,而是...
楚阳!
此时出手,无疑已然暴露身份,所以楚宁月并不打算继续保留。她之所以出手,全因知晓方进想要杀南宫霞而后快,自己需要出手阻止。
至于用柳瘟的身份,则是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因为无论是少年楚阳,还是书山来使东方云火,都不适合挑战方进。
至于南宫霞与南宫继,自己假扮之后,麻烦极多。所以,便选择了默默无闻的柳瘟,但她最初只想教训一下方进,没想要他性命。
只可惜,如今局面已然陷入极端,纵使想要留手,也是不能。
方进此时一枪既出,便绝无后退的可能,内息加催之下,一条长虹之中,分裂出九道旋风,与九道金芒对撞,瞬息之间风浪向四方席卷。
在场之人,功力差者,立时身形不稳,被荡飞而起,摔落地面。好在余波气浪,已被中和,本身威力不强,否则这一战便要将风鸣院半数高层,尽数重伤。
“退!”
司徒奇当机立断,下令退却,同时拉着一旁愣神的董博士,推入了问贤堂内,将院落留给对决的两人。
因为这一刻,他也判断出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师侄柳瘟,所以没有必要继续守护。
眼见周围之人或是退离,或是被劲风席卷而出,楚宁月无奈摇头,手中道诀一变,周身流火涌动,真阳离火罩。
“铿!”
离火罩成瞬间,风息断鸿连破十二道无形壁障,已至身前,与离火罩撞击在一起。瞬息之间,便让十丈壁障,退至三丈。
方进实力虽然不弱,但比起当日的任飞鹏,还要差上一些,无法真正攻破真阳离火罩。但凝成反击之势,却已足够。
“今日无论你是谁,都必须死!”
眼见离火罩阻挡枪势,方进怒喝一声,因为少年楚阳,同样在他的必杀之列,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楚阳这种,利用司徒奇的关系,空降而来的关系户。
但他却从未想过,楚阳为何会使修士术法,眼下对手与武道之人,究竟有何不同。这也许,便是此人偏执之余,一丝天真。
楚宁月眼见对方杀意无减,知晓今日注定无法善了,当即印诀一变,真阳离火罩发出一阵嗡鸣之声。
“轰!!!”
一声震响,离火罩碎,内中经由对方攻击提纯转化的真阳离火,瞬间铺天盖地而出。这些真阳离火,便是楚宁月也无法全数控制,只能保住不攻击自身。
顷刻之间,问贤堂化为一片火海,引得幸存之人一阵哗然,却无人敢上前阻止。因为他们并未通识,在他们眼中,问贤堂乃是瞬间起火,诡异非常。
火海滔天,瞬间湮灭风势,湮灭长枪。
楚宁月一直以来的心思,皆是消磨对手内息,等待对方内息达到临界点,便以修士气机镇压对方。可是如今,对方内息微弱,却已经没了镇压的必要。
因为真阳离火瞬息之间,已将眼前之人吞没。
虽然她刻意留手,阻止真阳离火吞没对方,但离火入体,灼烧经脉,却也无可避免。
她并不知晓,对于方进来说,武脉尽废,屈辱的活着,不如痛快一死。只可惜,方进已经没有机会,告知她这一点。
因为方进此时,奇经八脉皆损,更是已然失声。
而此时,楚宁月负手而立,飘然落下,右臂之上,已多出一条血线。这一枪,虽未让她重创,但也受了轻伤。
不过在场之人中并无修士,想要看破其化相之术,难如登天。
只是接下来,如何解释眼前一切,这恐怕是个麻烦。
“这很简单,装晕便好。”
而与此同时,其脑海中,响起白离山的传音,随后楚宁月身形摇曳,一头栽倒在地,头破血流...
第2327章 真相?
识海之中,风平浪静,沉静如常,但此时气氛却颇为肃寂,暴雨将至。
孤岛之上,楚宁月眉头微皱,此时望着眼前身着黑袍的白离山,面色凝重,似乎随时要爆发。因为假扮柳瘟出手之事,自己也是听了对方的建议。
对方告诉自己,自有妙计可以收尾,要自己放心行事,却没有想到这所谓的妙计,竟是装晕这等粗劣之计。
“楚道友莫要如此看着我,此法虽然粗劣,但却有效,用在此地最好不过了。”
对于白离山能够听到自己心中所想,楚宁月早已见怪不怪,此时面上神色不变,沉声问道:
“哪里有效?”
“如今问贤堂化为一片火海,此事没有第三人知晓真相如何,此刻楚道友装晕过后,便抵死不认方才出手之事,佯装失忆,压力自会给到另外一名幸存之人。
而方进此人,如今经脉尽毁,以他心性,必是生不如死。见旁人询问,必定夸大其词,想要置你于死地,引祸于你。
却不知,他越是夸大其词,在众人眼中,此事便越是与他有关,因为死无对证,更因方才生出异象,将众人逼退此处的是他,而非是你。”
白离山开口之间,颇为冷静,但真正的缘由,却没有告知楚宁月,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真正的缘由,颇为残酷,颇为真实。
而自己这位楚道友,怕是接受不来。
然而...
“你真当我如此好骗?”
楚宁月一句问出,使得白离山心生无奈,感叹一声,自己的楚道友已然成长,不再是那个容易被自己搪塞过去的单纯修士。
“这真正的谋算,在楚道友看来或许颇为残酷,你真的要听么?”
白离山做出最后的询问,既是提醒,也是尊重,若对方执意弄清自己的谋算,那么自己也会坦然告知,毕竟此事成就的关键不在自己,而在风鸣院。
“嗯?”
楚宁月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以一声轻疑,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这让前者不禁轻叹一声,随即沉声开口:
“真相如何,对于风鸣院之人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如今方进武脉尽废已是事实,已然成为一枚弃子,只要你我不亲口承认,那么他便只能承担下一切后果。
即便有人怀疑你我,在两名幸存者剩余的价值判断之间,也定然会选择胜利者,而不是武脉尽废,再无利用价值的方进。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或是做什么,都不过是无力的辩驳,给人大做文章的破绽。而你我,只需装晕,拒不吐实,便能躺赢。
因为风鸣院之人看待此事,在意的绝非真相,而是价值,如今柳瘟的价值高于方进,所以方进所做的一切,注定徒劳无功。”
白离山话音落定,不再开口,将时间交由楚宁月,自行消化。而这一段话,方才是他真正的谋划,只要楚宁月重创白离山,那么便不必承担一切后果。
自有有心之人,会为其寻找合适的解释,弥平此事。
不过,他却是低估了楚宁月的心境,因为后者一路行来,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离开残阳宫,下山游历的残阳宫三长老。
这些人情世故之下的谋算,她亦能有几分领会,此刻所在意的,唯有一点。
“你是否早就知晓方进的底牌,知晓他一旦全力出手,我便不得不以术法应对,所以才....”
“咳...”
楚宁月的话还没有说完,白离山便是轻咳苦笑一声,无奈摇头。
“想不到我在楚道友心中,如此神机妙算,料敌先机,看来日后我还需多多努力,方能配上这份期望。”
思绪被对方打断,楚宁月默不作声,她知晓,这便是对方给自己的解释,但要自己立即相信,却有些难度。
不过转念一想,便也释然,因为此事若是白离山谋划,那么便该让自己以少年楚阳的身份,取方进而代之,而非柳瘟。
柳瘟入局,成为核心弟子,于自己而言毫无益处,实在想不通如此布局,有何作用。
“一刻已过,楚道友是时候醒转了,这其中细节,楚道友日后自会明白的。”
就在此时,白离山再度开口,说话之间,已将楚宁月送离识海。
....
缓缓睁开双眼,楚宁月只觉额头之上,一阵麻木,脸上有些刺痛。这才想起,方才装晕之际,白离山直接将自己拉入了识海,失去控制的身形,径直落地,所以头破血流。
再看四周,自己已是在一处厢房之内,床榻之上。榻下,六博士皆在,端坐于侧,此时见其苏醒,司徒奇率先开口。
“你醒了?”
司徒奇此时心情复杂,因为通过方才出手,他已经确定,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师侄柳瘟。可是,方才对方昏迷之际,自己却是趁机上前诊断了一番,确定此人面皮为真,没有施展易容术。
不通术法的司徒奇,根本无法理解修士化相之术,所以此时心中疑惑,无法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师侄。
只能一面稳住局面,另一面吩咐人手去寻真正的柳瘟。
可是,柳瘟在风鸣院中,本就是无根浮萍一般的存在,没人关心,更没人在意,平日里存在感极低,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找到的?
若是放在从前,还能前往秋风苑这等落脚之处,寻找柳瘟。可如今秋风苑被楚宁月占用,柳瘟叶琼两人长久未归,早已换了落脚之处,便更加难寻了。
所以越是找不到柳瘟,司徒奇心中便越是纠结,开始摇摆不定。
“嗯..”
楚宁月轻应一声,没有忘记自己如今柳瘟的身份,虽然自己同柳瘟算不上朋友,但总归有过数面之缘,乃是相识友善之人。
没有道理,如今借着他的名号,为其惹来后续麻烦,所以见司徒奇搀扶自己,补上了一句..
“多谢师叔关怀。”
这一声师叔,让司徒奇微微一愣,心中动摇加剧。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试探,身后的董博士,便迫不及待上前问道:
“柳...”
可是一字出口,却微微一顿,因为董博士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柳瘟的本名。照理说,他此刻赢了方进,已夺了后者核心弟子之位,所以不再适合以柳瘟相称。
所以,微微停顿过后,接着开口道:
“你已当众挑战方进,得胜而归,算是重回了核心弟子之位,若山长还在,定然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楚宁月便知道白离山的判断无误,在对方看来,柳瘟的价值的确高过了方进。
“我..得胜而归?”
楚宁月佯装不解,望向眼前之人,因为在逻辑之内,自己是在最后一招时昏迷不醒,对后续发生之事,一无所知,所以不该知晓胜负结局。
但下一刻,投靠四院的四位博士之一,开口所说的言语,却是让其真正为之一惊。
“是啊,方进勾结外敌,火烧问贤堂,幸得柳核心出手,如今已然伏诛,实在是大快人心呐!”
“不错,方进贼子居心叵测,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四人见风使舵的本领,可谓娴熟无比,但他们二人开口之间,旁人面上确然如此的神色,却让楚宁月更为“震撼”。
四人最初,的确是与方进暗中达成共识,推其上位,而后加以利用。可如今,方进已是废人一个,没了利用价值,若能转而搭上柳瘟这条线....
更何况,这番说辞,可不是自己两人编排而出,而是群力群策之下的结果,其中主力更是董博士。
“伏诛?”
听闻方进已死,楚宁月大为疑惑,因为自己在真阳离火罩破碎之时,曾刻意留手,以方进的实力,固然会重伤,但却不该身死。
但下一刻,董博士的话,却为此事,画上了句号...
“不错,方进被你击败之后,心有不甘,发动寒门叛乱。而后外敌现身,想要将其救走,幸得穆核心出手,方才击退强敌。
方进自知大势已去,有愧于风鸣院,有愧于师尊教诲,于是当众自尽谢罪,以免去寒门阵营,以下犯上之罪。
如今风波吗,已然平息。”
延时更新公告
电脑一行青烟上九霄,手机复苏中。。。延时更新2小时,勿念。。
第2329章 判断
摊牌么...
“不可。”
就在此时,白离山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时将楚宁月拉入识海,阻止其一意孤行。
“为何不可?”
楚宁月心中只有犹豫,尚未作出判断,此刻见对方如此态度,反倒好奇。司徒奇本就知道自己的底细,此刻又只有自己两人,便是与之坦诚,也无伤大雅。
相反,若是自己避而不答,只会加深对方的怀疑,让接下来的事情束手束脚,得不偿失。
“你若坦诚,便会暴露自身化相之术,届时东方云火的身份、祁如清的身份以及你的身份,都会成为疑点。即便司徒奇肯为你保密,此事也多了几分变数,更何况他对你未必有多信任。”
白离山的答案,并不足以说服楚宁月,因为在后者看来,前者的担忧,乃是未雨绸缪,但雨水未落,焉知是福是祸?
见楚宁月默不作声,白离山心中无奈,但此事终究是对方之事,自己只能建议,却不能左右。于是轻叹一声,将其送出了识海。
此时,对上司徒奇的目光。
“拖延片刻,不必欺瞒。”
可就在此时,另一道传音,却自楚宁月耳中响起,使得其眉头微微一松。因为传音之人,很是关键,正是穆清远。
自己想要脱身离去,为得便是与穆清远取得联系,如今对方既然已经联系上了自己,那么便说明她已有准备,已有说辞。
所以自己下来,只需配合,便可化解眼下之局,这既是对盟友的信任,亦是对自己的不移。
“我若不是柳瘟,又会是谁?”
然而,楚宁月在说谎一道,实在是棋差一着,不甚精通,此刻开口之间,几乎已经告诉了对方,自己不是柳瘟。
这让白离山有些无奈,但也知晓,此时穆清远介入,自己不适合再心念传音。即便自己并不确定,穆清远是否能窥得自己的存在,但总要小心行事。
“你与我,乃是旧相识。”
司徒奇此时心中已有判断,见对方如此“坦然”便也不再虚以委蛇,开口之间,说出心中猜想。但最后,还是有一丝保留和试探。
“不错,他与你,的确是旧相识。”
窗外,一道传音响起,伴随一阵笛音。笛音入耳瞬间,司徒奇只觉眼前视线一阵模糊,随即柳瘟身形,便已幻化为另外一人。
此人身穿黑衣,贵公子打扮,正是先前问贤堂中见过的,书山来使——东方云火。
“你...”
司徒奇一字出口,有些语塞,他能够分辨出,眼前变化,定是与之前的笛音有关。但却不知,来人是谁?
可下一刻,房门大开,屋外人影降下,为其揭开的谜底。但来人却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徒,而是刚刚出手,击退强敌的助力。
来人一身白衣如旧,夕阳之下,略显单薄,此刻右手反手持剑,立在身后,望着屋内,一脸淡然。
“此事真相,需从头道来。”
穆清远轻声开口间,朝着屋舍而来,司徒奇则是一脸警惕,因为他此刻对眼前女子,有些忌惮,尤其是方才的笛音。
不多时,穆清远进入屋舍落座,望了楚宁月一眼,并未传音多说什么,而是轻声开口道:
“我与东方公子联手,便是为了引出暗中窥视之人,但若以东方公子的身份介入此事,必定惹人生疑,所以便用了天启幻阵。”
穆清远乃是寡言喜静之人,同样不擅长扯谎,所以她在说谎之时,会莫名话多。但这一点,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知晓,司徒奇自然不知。
而楚宁月见穆清远如此说,也是立时会意,开口为其掩护:
“不错,穆姑娘出身天启院,擅长幻阵之法,故而在我身上留下小型幻阵,让你等以为我是柳瘟,借此引出幕后之人。”
但她却知道,穆清远所施展的并非幻阵,而是她那一柄秋水无痕剑,自己变成柳瘟的模样,也不是她对众人施展了印诀,而是自己所用的化相之术。
不过她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那...为何是柳瘟?”
司徒奇对于这番说辞,半信半疑,他同样出自书山,知晓书山之中派系繁多,奇人异士不少。而天启院,又是曾经的五院之首,专司奇门遁法,医卜星象,五行术数。
所以这两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这两人不该认识柳瘟,所以是如何会想到伪装成柳瘟的?
穆清远面上毫无声色,此时只是望向楚宁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并没有提前准备,此刻只能让楚宁月随机应变。
好在楚宁月幻化柳瘟,乃是主动行事,所以提前有所准备。此刻不过是将原因,换个说法说出,到也不难。
“柳瘟是山长弟子,与司徒博士关系特殊,此时人人皆知,但其在风鸣院中则是默默无闻。我选此人赢下方进,取而代之,司徒博士自可轻易善后,不会徒增麻烦。”
说话间,楚宁月颇为自然,尽管她最初的想法并非如此,但此刻却说得密不透风,在司徒奇听来也有几分道理。
而就在司徒奇短暂沉思之际,穆清远面上默不作声,实则暗中传音楚宁月道:
“你我欲行之事,存在一些麻烦,因此需要一名内应,此人需要有一定权力,能支开众人,所以司徒奇正是最佳人选。”
“但我无法确定,此人是否可信。”
是了,楚宁月同样有着自己的考量,司徒奇对风鸣院固然忠诚,但对南宫家却未必如此。更何况,南宫霞提到南宫归元遇刺之前,曾经与人在暗道之中争执。
而自己又曾撞破司徒奇、李相容等三人,在密室之中相会。
虽然至今无法确认,当时那遁走的二号就是南宫归元,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因此在南宫霞选择沉默,未将此事细节告知旁人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尚需考虑。
如果司徒奇没有问题,那自然会成为最大的助力,可若他便是那个与南宫归元争执之人...那么自己这样做,无疑是害了南宫霞性命。
“那便告知一半。”
穆清远传音落定,司徒奇亦自沉思之中恢复过来,此时对于两人所言,信了七分,而最后三分疑惑,便在此事之上...
“可当时,东方公子昏迷不醒...”
“此事是我疏忽,我本想生擒方进,却低估了其实力,不得不全力出手,因此落得两败俱伤之境。不过我可以确定,方进即便没有当场昏迷,也决计没有行动能力,不可能发动寒门之乱。”
楚宁月随机应变,给出的信息,正是司徒奇心中最为疑惑之处。他当然知道,方进没有发动寒门之乱的机会,因为众人赶到之时,他已武脉尽废,口不能言。
但由此却可以看出,东方云火所言非虚。
“因此眼下线索有二,其一是南宫学丞遇刺的线索,其二便是何人发动寒门之乱。”
穆清远点出正题,楚宁月趁热打铁,领会其心意。
“所以需要兵分两路,我与穆姑娘暗查南宫学丞遇刺之事,而司徒博士则调查是何人发动了寒门之乱。”
司徒奇至此,方才信了九成,最后一成,乃是谨慎。
因为自己的身份,的确不适合调查南宫归元一事,因为南宫霞对自己有所保留。而眼前两人,一人是天启院核心,一人是书山来使,的确也不适合介入寒门阵营之事。
由此分配,最为合适。
第2930章 冷静
眼见司徒奇再无疑问,楚宁月与穆清远对望一眼,知晓暂时取得了此人信任。
那么接下来,便是正题。
“眼下还有一事,需司徒博士策应。”
“哦?”
司徒奇并非寡智之人,如今听到两人有所求,心中那出于谨慎的最后的一分狐疑,此刻开始迅速放大。但还未及其放大几分,便被接下来的话打消,因为此二人所求之事乃是...
“我与穆姑娘想要查看南宫学丞伤势,一是探寻救治之法,二是调查线索。但以我二人身份,着实不便公开前往。所以还需司徒博士略施小计,助我们引开众人。”
听到两人所求,乃是为了南宫归元之后,司徒奇的一分疑心散去。他并不怀疑两人会是刺杀南宫归元的凶手,因为这两人的身份皆摆在台面之上,难以脱逃。
见两人将南宫归元之事,的确放在心上,司徒奇自然愿意与两人联手。只是...
“引开众人不难,但南宫归元之女南宫霞,却守在其侧,寸步不离,我恐怕无法将其引走。”
是了,巡逻守卫,或是院中之人,只需弄出些许动静,再带人去追,便可轻易引开。可是南宫霞,却决计不会参与追击行动,不会给人调虎离山的机会。
所以,司徒奇实在想不出,要如何应对此女。
“这倒不难,穆姑娘与南宫霞有几分私交,加之此行是为其父安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想来不会拒绝。”
穆清远此时沉默不语,任由楚宁月临场发挥,虽然两人都不太擅长说谎,但总有高低上下之分。显然此道之中,被祁如清耳濡目染的楚宁月,更胜一筹。
“这...倒是省了一番麻烦。”
司徒奇点头应下,心中却有些意外,南宫霞居然与穆清远有私交。不过转念一想,便也知晓,自己从前是看错了南宫霞,仅凭南宫归元遇刺之后,此女的反应来看...
她便绝不是一个娇纵跋扈,张扬无端的大小姐,想来平日里伪装至此,乃是隐忍之举。
而如今南宫继已废,南宫归元遇刺,正是其承担责任之时,可惜此女并非核心弟子,否则倒是可以让其代任学丞之职。
...
计划已定,分头行事,不过片刻功夫,司徒奇便以捉拿刺客为号,将一众守卫带走,其中便包含了其余五博士。
引走守卫,其实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非必须如此。因为穆清远身负秋水无痕剑,修有特殊功法,能够令人产生幻觉。
用来对付寻常守卫,再为简单不过。
之所以要如此行事,只是担心守卫之中,存在刺客眼线,一旦回想起身中幻术的细节,便会打草惊蛇。
所以,如今即便引走了守卫,两人也没有打算大摇大摆去找南宫霞,而是连施隐匿敛息之术,潜入了那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之内。
“谁?”
两人刚刚进入院落,内中便响起一声轻斥,并非是出声之人的神识,已经超过两人,而是楚宁月落地之时,刻意弄出了声响,给南宫霞一个准备。
下一刻,两人推门而入,七道金芒迎面而来,在楚宁月护身道韫之下,被完全抵消,亦引来屋内女子,一声轻呼。
“是你?”
南宫霞如今身着素衣,面容憔悴,似是已经许久未曾合眼,此刻望着黑衣公子东方云火,以及其身旁的白衣女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功法同源的缘故,在楚宁月不刻意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化相之术对于南宫霞来说,等同无物。所以后者知晓,东方云火便是楚阳。
可是她并不能确定,与其同来的白衣女子,同样知晓这个秘密。
即便两人同行,必定有所信任,但这个秘密,却未必....
“南宫师姐不必介怀,穆姑娘是自己人。”
楚宁月与南宫霞,虽然有师徒之实,但前者并未将后者当做弟子,更多的乃是朋友。所以这一声南宫师姐,便算是叫顺了口,懒得去改。
却不想,这一声称谓,让一旁的穆清远微微一愣,因为她能够依稀感觉到,两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所以在穆清远心中,不禁对南宫霞高看了几分,以为这两人当真是同宗之人,以为南宫霞是深藏不露,竟是楚宁月的师姐。
至于南宫霞,此刻则是心情复杂,心中不禁揣测起穆清远与楚宁月的关系,但却又知晓,眼下正是危机之时,断不可将思绪浪费在这里。
“今日我们前来,便是想要看看,能否医治南宫学丞。”
听到楚宁月的话,南宫霞立时清醒下来,将脑海中不必要的念头尽数压下,同时也想起楚宁月离开之前告诉过自己,他要去寻找一人,救治父亲。
如今想来,那个人便是眼前的白衣女子了。
“多谢。”
南宫霞轻声道谢,而后转身引路,在书架之上转动机关,打开暗道。
穆清远本就是性情寡淡之人,对于自己不关心之人相关之事,浑不在意。所以对于这些机关暗道,毫无感觉。
不多时,三人便出现在暗道尽头,密室之内。
此地一切如旧,寒玉床上,南宫归元仍旧昏迷不醒,密室之内温度极低。一身员外郎装扮的南宫归元,此时面如死灰,气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南宫霞并未多言,只是等在一旁,等待楚宁月眼神示意。因为她知晓,能人异士施展手段之时,多半不愿被旁人知悉,所以已经做好了回避的准备。
只要楚宁月稍加示意,她便会离去。
但,穆清远显然不在此列,上前之间,将一只手搭在了南宫归元手腕之上,随即闭上了双眼。
楚宁月不通医卜之术,她先前探查南宫归元之时,全凭一身神识术法。可是穆清远不通,她是真的懂得医术,又知晓术法与武者体系之间的枢纽所在。
所以由她出面,方能探得南宫归元此刻体内,确切情况,再决定如何出手医治。
不多时,穆清远撤回右手,面上毫无波澜,这让密切注意其的南宫霞,心悬不定。
“如何?”
见穆清远既无传音,也未开口,楚宁月终是主动出声询问。可穆清远,绝不是喜欢卖关子的心性,她此刻沉默不语,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如何解释。
“此人体内有数道气劲盘旋,一者乃自身根基所在,与另一道气劲交手,僵持不下,若以外力介入,只需外力得当,便可助其化消气劲,不会伤及根本。”
说到此处,穆清远微微一顿,因为她接下来的话,方才是重点。而楚宁月与南宫霞,同样知晓此点,屏息以待。
“可难点在于,他体内尚存一道暗劲,隐于丹田之内,似因两者相斗有所忌惮。一旦两者平衡打破,这股暗劲便会趁隙爆发,后果未知。”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南宫霞颇为紧张,轻声开口,但眼前白衣女子,面上始终淡然的神色,让她感觉到一种心安。总觉得,对方可能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施展。
“办法有二,其一,施加外力之人全力出手,将三道气劲尽数消弭,如此此人性命可保,但实力无存。
其二,渡一道微弱气劲,潜入其经脉之中,不为两股气劲所动,却需以小博大,磨灭那一道暗劲。一旦打草惊蛇,恐会让暗劲提前爆发,打破眼下平衡,后果同样未知。”
第2931章 出手
原以为楚宁月带来之人,能有两全其美之法,不想仍是此种结果,南宫霞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她对楚宁月却无半分怨言,有的只是对事实的无助。
但至少,选择多出了一项...
“此事如何抉择,还要看你。”
穆清远说话之间,走回了楚宁月身侧,同时望向南宫霞,面上神色淡漠。似乎对于她来说,南宫归元的死活,根本不值一提,此行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但人生在世,行事之时皆有自己的目的,或大或小。心系苍生在本质上是目的,乱杀无辜也是目的,救死扶伤同样是目的。
所以穆清远的目的为何?
这个问题,楚宁月与南宫霞皆不会去想...
“这...”
南宫霞一字语塞,因为这看似是二者择一,实则却是没有选择。对方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担心失败之后,自己问责。
所以无论自己选了哪一个,都必须自行承担后果,而若自己不选,对方则可袖手旁观。虽然残酷,但却是真相。
这一点,旁人的确无法相助,因为眼下已经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在向楚宁月投去最后希冀的目光,未得回应之后,南宫霞神色一肃,沉声开口:
“对于父亲来说,一身武脉尽废虽能生,但却生不如死。还请姑娘放手医治,后果如何,南宫霞一力承担便是。”
听到南宫霞的话,楚宁月望向穆清远,心中期望对方能够解决此事,救回南宫归元。可下一刻,她却见对方仍旧看着自己,并无出手的打算,不禁一愣。
而此时,一道传音传入耳中:
“方法之二,需要功法精纯,以小博大。既不引起相斗真气察觉,打破平衡,又能潜入丹田腹地,解决隐患。要满足这一点,你比我更加适合。”
“可..”
楚宁月一字刚刚出口,便又闻穆清远传音,似是猜到了她的顾虑。
“武者之脉与修士之脉其实在本质之上,并无太多不同,不过承载之物有异,常年累积之下,有所改变,衍生独特之处....”
传音之间,穆清远没有细说两者之间的差异,而是将稍后如何行功走气,要注意何种突发状况,一一告知给了楚宁月。
而眼下剩下的最后一道难关,便是如何确定,两道相斗气劲,判断外敌入侵的临界点。
换言之,若注入术力过多,则会打草惊蛇,打破平衡,可若注入术力太少,却会难以匹敌最后的威胁。
虽然失败,对于楚宁月来说不会有任何危险,无非是损失一道术力,但对于南宫归元来说,却是将其体内局面,推向另一个未知。
“也罢。”
楚宁月轻声吐出两字,随后上前一步,靠近南宫归元。如此作为,落在南宫霞眼中,自是颇为心安。
毕竟相比穆清远,她更愿意相信楚阳,即便最终的结果不如人意,她也不会心生怨怼。但若换做穆清远,怕就是面上不说,心中芥蒂了。
至于两人方才眼神交流,她则更是清楚,多半是在传音入密,毕竟她如今也是修士之身。
感受到南宫霞炙热的目光,楚宁月心中有些无奈,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几分把握。所以这第一道术力,自是以试探为主,宜少不宜多。
故而手掌搭在南宫归元气海的同时,一道微弱术力,灌入其内。
无论是武脉还是修士气脉,皆有内外丹田之分,若以手掌抵住丹田,直接灌入术力,除非以摧破之法攻杀,否则只能抵达外丹田,而非内丹田。
仍旧需要经由胸前气海转运,方可由外及内。
而南宫归元体内的那一道隐患,正是储存于内丹田之内,所以由何处下手,并不重要。
好在这一点,穆清远知悉,而南宫霞足够信任楚宁月。
由于试探为主,楚宁月不敢调用太多术力,只以一道微弱气息,注入南宫归元体内。先前探查之时,早已确定了两道相斗的气劲所处方位,正是进入内丹田的必经之路。
所以,通过绕路的方式,隐匿自身气息是不可行的,只能通过注入术力的多寡,瞒过两股气劲判断。
楚宁月对于自身术力的控制,十分精准,不到半息之间便已来到了两道气劲交战的外围。气劲感应,不同于肉身感应,并非是以身法一掠而过,便能轻易突破。
所以楚宁月控制术力减速,一步一营,试探交战的气劲反应,最终得出了结论。而后,成功瞒过两道气劲锁定,以微弱术力,进入内丹田外围。
然而....
“呼..”
楚宁月撤掌之间,轻出了一口气,看得一旁南宫霞颇为紧张。但还未来得及后者发问,她便主动表示,摇了摇头道:
“南宫学丞体内,暗藏的那一道气劲,实力远在两者相斗之上。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冲出丹田。若想与之相抗,即便是我也需更多术力投入,但如此一来便会打草惊蛇,打破平衡。
所以此事....”
说到这里,楚宁月话音一顿,因为她觉得自己若告诉南宫霞,束手无策,未免太过残忍。可若不使用此法,便只剩下白离山的特殊手段。
然而后者,却又明确表示过,不过出手救治南宫归元。
这...
“欸,我只说过此事不配我出手,却未说过不会相助,楚道友莫要断章取义。”
就在此时,其脑海之中,再度响起白离山的声音。对于这一分心神感应,她早已见怪不怪,此时心念传音:
“如何相助?”
“简单,将身体的控制权交我,而后静待佳音。”
若是没有先前的对话,或许楚宁月真会相信白离山,此时让他出手。可是,白离山先前明确表示过,他不会救南宫归元,此时出入,不免难安。
于是,楚宁月传音问道:
“你有可有把握救回南宫归元?”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楚宁月清楚白离山的心性,他布局之时,从来不会在意无关之人的生死,素来是行事莫测,作风诡异。
虽然不清楚,他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但至少可以确定,他救南宫归元,并不单纯。所以自己必须确定,他是真心出手相救,而非一时兴起,甚至想要以南宫归元之死做局。
“没有。”
果然,白离山的回答斩钉截铁,他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诡计多端,但至少不会在大事之上坑骗自己,这便是自己没有那么厌恶他的主要原因。
但此刻的坦诚,无疑是...
“你..”
“眼下之局已成僵局,我若不出手破局,南宫归元便只能继续昏迷不醒,甚至伤重而死。可破局终有风险,我当然没有十成把握两全其美,但楚道友却能保住他的性命。”
楚宁月闻言,沉默不语,对方虽未明说,但她也猜到了什么。只怕对方想用的手段,乃是第四条路,而这条路无疑更为凶险。
不过,即便局面混乱,不受控制,自己还是可以在最后关头,全力施为,以术力强行扫荡南宫归元体内全部气劲。
达到保其性命,但其武脉尽废的目的。
如此,南宫归元或许真会如南宫霞所说一般,生不如死。但至少他死之前,能够说出有用的信息,能够破局。
这,大概便是白离山的算计。
因为在他看来,破局最为重要,南宫归元是否能保留功体,根本不重要。
“我既答应了楚道友,便会尽力一试,这一点尚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