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 偷酒喝
酒庐外那名醉醺醺的老者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任黎佑的大嚷大叫，只是眉头轻轻皱了皱，越发抱紧了怀里的酒葫芦，嘴咕哝了一阵，将头一歪，似乎睡得更沉了。
任黎佑见状不悦地摇摇头，随即脸上轻扬的笑意更为深刻，径直自那老者的面前闪过，来到一个酒瓮前将封口揭开，直接拿起酒觚舀了满满的美酒，作势便要送入他的口中。
突然，一道虚无缥缈的劲气倏忽间冲到任黎佑的腕上将他拿在手中的酒觚击落，觚中的美酒一滴不洒地尽数回到酒窖里，掉落而下的酒觚也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原处。
“你这小子，又来偷酒喝。”倚在门口处的老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脸颊和鼻头被醉意熏染得通红，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不停张张合合，似是睁着眼睛对此时的他来说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任黎佑将手一扬，顿时有青色的灵气缠绕着数枚银锭飞到了那老者的面前，不悦地嚷嚷道：“我可是拿了银子好好来买酒的，是你放着银子不挣，还诬陷我偷酒喝？”
“哼。”老者将酒葫芦送到口中灌了一大口酒，随即低下头来，微微上扬着下巴满脸不屑地说道：“银子又如何？老夫我偏偏就不想挣了，你待怎的？快走，快走，老夫今日还偏就不卖你酒了！”
任黎佑脸色一变，随即忙不迭露出了满脸讨好的笑意，笑道：“酒老，是晚辈口无遮拦了，您千万别生气。您看，晚辈也是您这里的老主顾了，您便给晚辈沽一壶酒，可好？”
“哼！”老者又是一声不屑地轻哼，不过到底是将漂浮在他面前的银锭俱都收了，并且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距他最近的酒窖。
任黎佑见状，连忙殷勤地将系在他腰间的酒葫芦送到了那名老者。
锦菡立在酒庐外静静地看着，也不见老者用了什么手段，便有灵气牵引着酒窖中的美酒凝成一条细流飞出来，准确地飞进了任黎佑的酒葫芦里。
那有着芥子乾坤法诀的酒葫芦容量实在是惊人，一连将两个巨大的酒窖都抽空了也不见满，甚至到后来老者连连嘀咕着“亏了，亏了”，在任黎佑万分不悦的哀求声中停下了往其中注酒，听那酒葫芦里的晃荡声，好似也才装了不过一半。
“你给的银子只够装这么多酒了，小子，老夫现如今酒兴正浓，你快点给老夫滚，不要再打扰老夫喝酒！”
任黎佑将酒葫芦接到手中后立即便变了脸，恨恨道：“哼，你这个黑心的酒老头！”
老者闻言脸色一沉，却还来不及说出呵斥的话，任黎佑便已经转身跑得没影了。
任黎佑解恨般地丢下一句话，利落地转身跑到酒庐外牵住锦菡的手，拉着她直接便飞向空中，将老者恼怒的叱喝远远丢到了身后。
锦菡任由任黎佑带着她飞离了方才的那座小城，虽默不作声，脸上却现出淡淡的不悦之色，眉头也已轻轻皱了起来。
第1082章 忘忧
任黎佑带着锦菡飞离小城后并没有多久便到达目的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上降落了下来。
锦菡双脚落地后挣开任黎佑的手并后退一步，随后转头开始打量周边，只见入目处是大片苍翠的原野，有风将清新的青草香味包围在她的身边，那风吹过时荡起了一圈圈青草的浪潮，将隐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悠闲吃草的牛羊显现了出来。
若说景色么，相比于方才的小城来说这里的确是好的太多了，但也绝对到不了任黎佑所说的绝妙之地的地步。
锦菡眉眼间的不悦便越发浓郁，将目光转到任黎佑的脸上，沉声问道：“任师兄，这里便是你说的地方了么？”
“不错，给你。”任黎佑轻笑着将酒葫芦往锦菡的面前一递，笑道：“此酒名为忘忧，我每次有什么烦心事了都是找那酒老头沽一壶酒，然后就近来到这草原里喝个一醉方休，便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锦菡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一些，脸上也显现出不加掩饰的不悦来，摇头道：“我不会喝酒，任师兄，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心里没什么烦心事。我还是快点回山去重建山门了，任师兄请自便就好。”
“锦菡师妹！”
任黎佑脸色轻变，他匆忙出手拦住锦菡，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转而有一丝清晰的心疼之色显现了出来，“你怎么可能一点烦心事都没有？”
锦菡淡淡一笑，漠然道：“有，又如何？我的烦心事，岂是一壶酒便能忘记的么？”
“忘不了，哪怕只是发泄一下总归也好。”任黎佑说着，坚持将酒葫芦递到了锦菡的面前，低声道：“我只盼着你发泄一下便能变回曾经的你……锦菡师妹，你知道么，曾经的那个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锦菡低垂着眼眸默然不言，任黎佑惘然而又疼惜的目光则一直定在她的脸上。两人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草原上轻柔的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衣袂和发丝，使之与柔柔的青草纠缠了起来。
良久，锦菡终于还是将任黎佑手中的酒葫芦接过来，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将酒灌入了口中。
因她喝得太急，便有越来越多不及吞咽的酒液沿着她拉长的颈部线条流下来，一点点染湿了她的衣襟。
这忘忧酒并不是烈性酒，入口时绵软柔和，清甜中带着淡淡的清香，倒着实是个不错的味道。
喝得太急的锦菡也不知能否品出酒的味道，转眼间怕不是便有相当于一大坛子的酒被她灌进了腹中，她却依旧没有任何要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意思。
任黎佑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心疼，张开口似是想要劝她停下，却在一番犹豫之后又缓缓闭上了口。
于是锦菡便就这样不停地将美酒灌入口中，渐渐的，只除了自她嘴角滑下的不及吞咽的酒液以外，又有晶莹的眼泪自她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流到鬓边方才隐没了。
第1083章 什么都没有了
锦菡所喝的忘忧酒入口绵软但是后劲极大，她不懂得也不想用灵力化解酒气，又是平日里从未饮过酒的，所以即便她身为修行之人的身体较之普通人多有神异之处，也很快便醉了。
只见她的脸上此时已经染上醉酒的红晕，终于停下饮酒并低下头，随手一挥将酒葫芦丢开，因为这个举动致使她的脚步一个踉跄，还是任黎佑慌忙扶住她，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锦菡醉醺醺的脸上渐渐现出一丝哀伤和自嘲的古怪笑意，一双杏眸半垂着，眼中已是醉意朦胧。
她轻轻一挥手挣开任黎佑的搀扶，摇晃着后退一步抬头看向任黎佑，因为大醉而浑噩不清的眼中渐渐闪烁了晶莹的泪光，却又唇角上扬，现出一丝吃吃的笑意来，“任，任师兄，好久不见呀……你，你，你知道么……你看，好多年过去了，咱们好多年不见了，可是呀，你一切都还好好的，你的宗门没事、师长没事、还有这么多师兄师姐，可你知道么……你知道么，我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锦菡说着说着，声音中的哽咽越来越明显，到最后这句话又包含着无尽的委屈，让人听着无端端只觉心疼。
“锦菡师妹……”任黎佑脸上的疼惜之色便越发浓郁，踏前一步想要扶住锦菡摇晃不定的身子，锦菡却双手一挥挡开他的手，并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任黎佑看着锦菡踉跄着随时都能摔倒的模样，连忙紧跟着她后退的脚步走上前，仍要试图扶住她。
而锦菡在险险快要摔倒的时候勉强站稳了身形，突然大张开手臂高举向天空，抬起满是悲伤的脸庞，哽咽着，大声嘶喊道：“没有了，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忘忧酒的确如同任黎佑所预料到的一般，让锦菡于大醉的浑噩之中不再强装冷漠，开始将满心的忧郁和悲凉情绪尽都发泄出来。
可是他看着锦菡如此痛苦的模样，却又很容易便联想到她这一百年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心中的痛楚不由越发强烈了。
锦菡仰头看着天空，通红的眼中有泪滚滚而落，处于醉中的她脸上是最真实的情绪，看起来哀伤、悲痛、怨恨、悲凉、茫然而又脆弱。
在她颤抖不定的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也听不出是笑还是哭，亦或是又笑又哭，呜咽的声音听来分明便已是伤心到了极点的哀鸣。
“师父，师姐，诸位师长、师兄，你们……你们怎么忍心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怎么忍心……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好好的，偏偏我却要被夺走一切、失去一切？”
任黎佑满脸心疼地听着锦菡呜咽的哭喊，看着她摇摇晃晃的瘦弱身影，在心中一下又一下的钝痛中几乎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劝阻她，让她结束这悲戚的哀鸣。可他却又深知对于现如今的她来说发泄一下才是最好的，硬是强迫自己停在了原地。
锦菡便又是哭又是笑地继续嘶喊了下去，哀怨着她忍受的悲痛欲绝，疯狂地咒骂上天的不公，甚至怨恨这天地间不必忍受这般痛苦的所有人。
良久，她瘦弱的身子踉跄着摇晃了一下又勉强站稳，缓缓低下头看向任黎佑，泪眼朦胧的眼中也不知所看到的是什么，颤抖不定的双唇一点点张开，发出哽咽而又低哑的声音，说出了似乎是让她最为难过、最为悲痛，也是她所有痛苦源头的原因。
“任师兄，你知道么，你知道么……毁了我的宗门，杀了我亲人的那个人，是……是我最爱的人呀……”
任黎佑的手轻轻一抖，眼眸微合，脸上闪过了一抹黯然的伤色。
第1084章 去别处转转
在这片也不知地处于九州何处的大草原里，锦菡喝醉了酒很是发泄了一番胸中郁结的悲痛，又是哭又是笑地闹了许久，方才在疲累和醉意的双重侵袭下沉沉睡去了。
这次她是躺在柔软的野草间枕在任黎佑的腿上睡着的，也不知是大醉的原因还是任黎佑身上的气息同样给了她一丝莫名的安全感，她便难得地又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一睡，她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锦菡在大醉的三天后方才幽幽醒转，睁开眼睛模糊中的第一眼是任黎佑痴怔的脸庞，然后眼睛眨了眨，再看清他的脸时，已经是一张轻扬洒脱的笑脸了。
锦菡醉中一直睡了三天三夜，任黎佑便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三天三夜，甚至痴痴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锦菡不知道这些，在任黎佑轻笑着的脸庞上也看不出丝毫疲惫的神色。
她的眼睛眨动间很快便清醒过来，慢慢坐起身一边用双手轻揉着脸颊，一边哑声问道：“任师兄，我睡了多久？”
任黎佑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一边活动僵硬的身体，一边轻笑着应道：“你睡了三天了。”
“什么，三天？”锦菡一惊，她慢慢将双手下移显露出轻皱在一起的眉头，眼中满是思索之色，却又一片茫然。
对于三天之前她大醉后做了些什么，如今在她的意识里只有非常模糊的片段，她隐约只能记起自己好像是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却又实在是记不起到底说了什么。
锦菡的脸上不由现出一丝讪讪的神色来，站起身迟疑着问道：“那个，任师兄，我之前喝醉了，有没有……”
任黎佑轻笑着摇摇头，问道：“锦菡师妹，你现在觉得心情如何？”
锦菡愣了一下，随后方才发觉这次长长的一觉醒来之后与之前的确有所不同了，胸口处没有窒闷的郁气，眼前不再如同有阴翳遮挡一般一片昏暗，青草的香气好似更清甜了一些，远处的牛羊叫声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声传过来，就像是动听的乐曲。
她点点头，由衷应道：“心情好多了。”
“所以我才一直与你说嘛，酒可是个好东西。”任黎佑轻扬笑道：“偏偏之前你却这么害怕酒，我如何苦劝你，你都不肯喝一口呢。”
“酒的确是个好东西。”锦菡轻轻舒了一口气，满脸感激地说道：“任师兄，你特意带我来这里，还请我喝酒，让你费心了，多谢。”
“你与我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待改天我们得空了，我再带你来这里买这忘忧酒喝，可好？”
“忘忧酒……倒真是个忘忧的好酒。好，改天换我请你喝，任师兄。”
“那便说好了。”
“好。”锦菡低声道：“任师兄，已经耽搁了你三天，你还是快些去忙你的事吧，我也该回山去忙着重建山门了。”
任黎佑摇摇头，神神秘秘地笑道：“我没什么要忙的，而且你现在还不能回去，走吧，我再带你去别处转转。”
第1085章 修葺一新
锦菡满脸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我为何不能回去？”
“你别问这么多了，跟着我好好地散散心就是！”任黎佑说罢，不由分说地牵住锦菡的手，直接带着她飞到了空中。
锦菡带着满腔的疑问，在急速的飞行中有些不悦地连连要求任黎佑让她回山，或者至少告诉她为何她还不能回山，他们要去的又是哪儿？
奈何任黎佑什么都不肯回答她，也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接下来一直都是如此，锦菡无数次要求回山想着手重建山门，任黎佑却一直都以让她散心为理由，带着她转遍了九州大地。
锦菡好言相商地要回去，任黎佑不许，她越来越恼怒之下干脆便想着强行或是偷偷地回山，无奈任黎佑盯她盯得极紧，偏偏就是不许她走。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天，锦菡总是挂在脸上的不悦越来越明显，脾气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隐忍不住，即便明知任黎佑是为了她好也会向他发脾气。
许是任黎佑看出她的不悦了，或许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终于，在他们出来的半个月后，总算是带着她踏上了回返尘山的路。
若决定回去的话，迅速的剑光很快便将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锦菡跟在任黎佑的身后迅速飞行在空中，远远地便看着尘山上似有不对，待到飞近了定睛一看，直接便顿在上空愣住了。
只见此时的尘山相比于她半个月离开时已经是截然不同，却与曾经记忆中那个温暖的家有了些许重合的迹象。
在她正下方的半山腰处讲道堂已经修葺一新，其他的几座大殿包括更高处隐藏在绿木环绕中的祠堂，也已经看不出被魔火焚烧的痕迹，崭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讲道堂后方的小路上丛生的杂草已清理干净，沿着小路走不了多久，路两旁的大树间分布有序地修建了一座座墙壁上有绿叶鲜花盛放的漂亮的小木屋。然后再往上走一段路转过弯来到一个平整的山坪上，便到了一座干净整洁的膳堂里。
曾经惨遭魔火损毁的善元宗山门所在，就这么崭新地映到了锦菡的眼中，让她恍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她就这么顿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下方如梦一般的景象，目光定在讲道堂前的松树下，似乎依稀可以看到那巨石上端坐着玄胜真人、他们六名弟子一字排开说说笑笑地听玄胜真人讲道时的情景。
“锦菡师妹。”任黎佑来到锦菡的身边停下，轻声道：“我们下去吧，祁师兄带着几个孩子已经在等着你了。”
“什么？”锦菡恍惚回过神来，下意识转头看向任黎佑时，双眼闭合间有泪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
“我说我们快下去吧，你看，祁师兄带着几个孩子正在等你呢。”
“孩子？”
锦菡疑惑不解地再次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讲道堂的门前还立着两大三小的五人，都正仰头看着她。
第1086章 资质上佳
锦菡偷偷将脸上的眼泪擦去，随后开始轻灵地往下方降落而去。
她落到讲道堂前，一一看过殿前的五人，目光在祁昊轩和罗颜脸上一晃而过，仔细地打量着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里两个较大些的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名是眉眼清润的男孩，另一名是眉眼张扬的女孩。较小一些的男孩大约也就七八岁，是一名神色天真而又稚嫩的男孩。
锦菡隐约带着泪光的目光在一男一女两名较大的孩子脸上来回移动，最后，满眼眷恋地停在了女孩的脸上。
这两个孩子，男孩像极了幼年时的柳苍皓。女孩则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像极了锦菡最怀念的师姐，梁月。
“锦菡师妹。”祁昊轩满脸温和地看着锦菡，轻笑着开口道：“我这些天寻了好多同门师弟和百姓工匠来帮忙，总算是根据我的记忆将你们善元宗山门勉强恢复了旧貌。我原想着请几位师长过来将护山阵法布好之后再让你回来的，奈何任师兄一直向我传信说实在已经拖不住你了，只能让你先回来了。”
“这一切，都是祁师兄帮忙重建的么？”锦菡的眼眶发红，带着由衷的感激，哑声道：“真的是多谢你了。”
“唉，你到底要我与你说几次呢，你若再向我言谢，我可真的要生你的气了。”
祁昊轩假意嗔怪地说着，将手轻轻放到了他前方那名较年长的男孩头上，温声道：“这三个孩子都是资质上佳的，尤其这孩子还是罕见的先天道体。他们都因为遭到妖魔荼害的缘故而家破人亡、成了孤儿，正可以拜入你们善元宗门下。锦菡师妹，你便为他们取一个道号，将他们收入门下吧。”
锦菡点点头，郑重地对着祁昊轩稽首施了一礼，“祁师兄，不管怎么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铭记在心并万分感激，他日若有机会，我定然报答。”
祁昊轩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而锦菡稽首过后站直身子，柔和的目光一一看过三名孩子，低声道：“我善元宗今日才刚刚重建，宗门典籍尚未、也有可能根本便无法修补完全，整座宗门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要法宝丹药、仙草仙药之类的更是半点都没有。若是这样，你们也愿意拜入我善元宗门下么？”
三名孩子相互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锦菡则在片刻的停顿后继续说道：“你们若不想拜入我善元宗门下尽可以说出来，我不会怪你们。你们的修行资质都是上佳的，不怕不能拜入那些有名的修行门派门下。”
“姐姐。”最小的男孩走上前牵住锦菡的手，仰头看着她，稚声道：“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便收下我吧，可以么？”
锦菡被这只柔嫩的小手传递给她的暖意暖了心，脸上所有的阴郁神情瞬间尽皆隐去，转而变得温暖、柔和，恍若阳春三月里初初解冻的河水一般。
她轻轻握了握手中温暖的小手，含着泪光的双眼轻轻一弯，柔声应道：“好。”
第1087章 走向光明
两名较大的孩子对视一眼，随后男孩率先回头看向锦菡，轻声道：“姐姐，我也一样，希望你将我也收留了吧，我已经没有家了。”
女孩紧接着开口，忙不迭高举起手，附和着说道：“还有我，还有我！”
“好。”锦菡满脸温柔地看着三个孩子，以有些低哑的声音说道：“那么我便……”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却不知该如何将这三名孩子正式收入门下。
她现如今已经不是宗门正统，没有资格成为这三个孩子的师父。善元宗中，却又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作为他们的师父，将他们引导入门了。
唯有一个柳苍皓……
锦菡黯然垂眸沉默良久，方才再次哑声开口，缓缓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人便是我善元宗第一百七十二代弟子，现如今宗门重建，我便以宗门之‘善’字来为你们取名，便叫……善曦、善黎、善清。希望你们的入门，能将我善元宗带出黑暗，走向光明。”
三名孩子按照年龄排列，分别被锦菡取名为善曦、善黎和善清。最大的男孩善曦仍旧稳重地站着，看起来颇为老气横秋地道了一声：“是。”
“那我是不是善黎？”女孩的眉眼一点点轻扬地舒展开来，笑道：“是哪个字？”
“还有我呢？”最小的男孩扯了扯锦菡的手，稚声问道：“我的又是哪个字？”
锦菡一一看过三名孩子，轻柔笑道：“善曦，是晨曦。善黎，是黎明。善清，是清澈、澄明。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人便是我的家人了，而善元宗，便是我们的家。”
“好啊！”小男孩善清拍手笑道：“太好了，姐姐是我的家人了！”
“不能叫姐姐了！”女孩善黎挠着后脑勺，小脸上五官慢慢皱在一起，满脸思索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唔，该叫你师父了？”
“不。”锦菡摇头道：“我会教你们宗门秘法、诸般口诀，但是你们不能叫我师父，只唤我一声师叔就好。”
“为什么？”善黎疑惑道：“我听那些说书人说的，你如果收我们入门，教我们修炼的话，不就是我们的师父么？”
锦菡低垂的眸中现出一丝伤色，轻轻摇摇头，没有再开口。
锦菡在沉默中身上慢慢现出了明显的悲伤气息，罗颜默然立在一旁满脸疼惜地看着她，祁昊轩和任黎佑则是对视一眼，相视摇了摇头。
片刻后，祁昊轩温声开口道：“锦菡师妹，你们善元宗的山门已经重建，如今也有三名弟子入门，我便先恭喜你们善元宗的重生了，也希望你能将善元宗发扬光大。当然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锦菡将脸上悲伤的情绪隐去，抬眸看向祁昊轩，由衷说道：“这还要多谢祁师兄，若非师兄你帮忙的话，我不可能这么快便将山门重建。”
“你又与我客气了。”祁昊轩摇摇头，温声道：“既如此，锦菡师妹便先教习一下这三个孩子吧，我与任师弟先回山一趟，也好请几位师长过来联手布下护山阵法，将你们善元宗保护起来。”
第1088章 有些刻意
“我哪里还敢再劳烦两位师兄？”锦菡连连摇头道：“护山阵法的话我自己想办法就好，祁师兄，你已经帮我太多了，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祁昊轩轻叹道：“真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不与我如此客气。锦菡师妹，你怕是不清楚，现如今的九州大地已经不比往日了，九州上遍地都是超出曾经规则的妖魔鬼怪，我们正道门派遭到袭击之事屡见不鲜。如今善元宗刚刚重建起来，又满打满算只有你们四名弟子，倘若妖魔来袭，即便是师妹你不怕，三个孩子也危险呀。”
锦菡脸色轻变，迟疑着说道：“这……”
“所以说，善元宗非但是要布下阵法，我还想请几位自九天下界的祖师联手布下阵法保护你们，才能放心呢。”
“可是，祁师兄……”锦菡眉头轻皱，既不想再承祁昊轩的人情，又知道祁昊轩说的道理，以她布阵的实力来说，还真的是无法保证善元宗的安全。
“没什么可是的。”祁昊轩轻笑着说道：“锦菡师妹，你不必多想，只想着怎么将三名孩子好好教导好就是了。”
锦菡又犹豫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那一切便烦劳你了，祁师兄。”
“好。那任师弟，我们先走吧。”
“是，祁师兄。”任黎佑点头应下，对着锦菡笑道：“那我便先和祁师兄一起走了，锦菡师妹，改天我再来看你。”
“好，两位师兄慢走。”
祁昊轩和任黎佑对着锦菡点点头权当是最后又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同时将飞剑祭出来，跳到了那上面。
接着祁昊轩率先御剑飞离，任黎佑则指引着飞剑轻灵往后一退来到锦菡的身边，轻扬笑道：“锦菡师妹，下次我再来找你喝酒啊！”
锦菡愣了一下，张开口还来不及回答，任黎佑便已然飞到了空中。
锦菡摇摇头，转过身温声道：“孩子们，走吧，我先带你们去收拾出你们今后要住的房间。还有罗姐姐，你是要回迷雾森林，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说了我会陪着姑娘的。”罗颜轻笑着开起了玩笑，“后面修建了许多木屋，姑娘总不介意我多住一间吧？”
“那是自然。”锦菡揽住三名孩子，带着他们一边往讲道堂里走去，一边轻声说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再留下来帮我了，如今我善元宗的山门已重建，罗姐姐，你若是想回去的话尽可以放心回去，不必担心我，接下来我自己便可以了。”
“我会陪着姑娘的。”
罗颜走在锦菡和三名孩子的身后进了讲道堂，五人行走在修葺一新的宽阔大殿里，在供桌后新供奉的三清神像清朗目光的注视下，只见着罗颜的脸上是若有所思的忧虑之色。
她迟疑着抬眸看了看锦菡的背影，在一个欲言又止之后，出声唤道：“姑娘。”
“怎么？”
“姑娘，我总觉得……”罗颜眉头轻皱地说道：“祁道长似乎对你极好，不管什么事都很为你着想，可是，我总觉得他对你的好……有些刻意。不管怎么样，姑娘还是多一点戒备吧。”
前方的锦菡默然往前走了数步，在快要转入后堂之前，方才淡淡应道：“我知道了。”
第1089章 一筹莫展
这之后没过几日，祁昊轩真的便带了几位自九天下界的道化宗祖师来，联手布下一个护山阵法将整座尘山保护了起来。
几位早已飞升九天的道化宗祖师亲自并且是联手布下的阵法自然非比寻常，这名为“九极圣灵护卫阵”的阵法据说是上古之时的宗派护山之用，能够挡住与大罗金仙同等实力的修行之人的攻击，那阵法内灵气充裕、四季如春之类的功效更是不用去提，较之曾经的护星阵来说高了不止一个品级。
这么高品级的阵法将尘山保护在内，即便是在如此一个有妖魔鬼怪肆意横行的时代里，也几乎可以安居于其中高枕无忧了。
锦菡于是由衷且诚挚地谢过祁昊轩，随后客客气气地将他和那几位道化宗的祖师送走，这已有厉害阵法相护的尘山重建的善元宗山门内，便只剩下她和罗颜以及三名孩子了。
经过询问，锦菡发现三名孩子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并没有上过学堂，自然也不认识字。她便拜托了罗颜来教他们三人习字，她则开始忙碌着整理那些在百年前遭到魔火付之一炬的诸般典籍。
可的确如她自己所说一般，百年前的她从来都是玩心重于修炼之心，宗门里的诸般典籍她只偶尔翻过几本记载修道界奇闻异事的，也根本便没有往心里记。并且只除了最基本的修炼法门她能一字不落地写出来以外，为数众多的灵诀她全然无法誊写完整，能写出十之二三便已经不错了。
于是她在讲道堂的偏殿里放了一张书桌埋头在那之后一连数天，常常都是一筹莫展的模样。罗颜也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好不容易有所放晴的脸色，又一天天地阴郁了下去。
这天天气不甚好，阴沉沉的乌云将阳光遮挡住，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夏日的大雨。
百年前善元宗出事时便是这样的天气，这百年来锦菡每到了这样的天气便会更加悲伤、愤怒、阴郁。于是罗颜在教习三名孩子识字的间隙转头看到窗外的天色，便嘱咐了让三名孩子独自练习，她则正缓步走向锦菡所在的偏殿。
罗颜踩着轻缓的步子慢慢走到偏殿的门前，伸出手想要敲门，手却顿在了离门大约有寸许远的地方。片刻后，她默默将手收回，转身走向了门旁的窗户。
窗户是虚掩着的，罗颜悄悄走到窗前，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映入罗颜眼中的偏殿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乃是一间窄长的房间。在房间的最里面放着一张书桌，锦菡正埋头在书桌后奋笔疾书，因她是低着头的缘故，罗颜只能隐约看到她的眉头似乎是紧紧皱着的，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
罗颜不过刚刚在窗前站定，只听着偏殿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躁郁的低吼声，然后便见书桌后的锦菡突然将桌上的所有东西胡乱地拂到地上，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而锦菡的脸上带着烦闷、暴躁、悲伤、自责、痛恨等等等等复杂的情绪，猛然双手抱住头，将脸庞整个埋在了书桌上。
第1090章 该怎么办
罗颜立在偏殿的窗外满脸疼惜地看着锦菡，良久，锦菡都只是埋头在桌上发出了明显能听出急躁的喘息声，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了。
罗颜轻轻摇摇头，转过身正准备走向门前，却听着偏殿里突然响起了锦菡的声音，带着哽咽、自责和无助，让罗颜更为心疼了。
“师父，弟子不肖，从不肯听您的教导，将宗门全部的典籍熟读并熟记于心……如今，如今弟子重建了山门，可是弟子却连宗门典籍都无法完善，而且……弟子一身灵力已非宗门正统……弟子该怎么办呀，师父……”
罗颜顿在原地默默将锦菡越来越哽咽、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的声音听在耳中，轻轻抬起头，满是疼惜之色的脸上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此不过片刻，罗颜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坚定，似乎决定了什么一般。随后她缓步走到门前，敲响了房门。
罗颜在三下敲门后静静等着，只听着殿里低声的抽泣慢慢开始变小，直至彻底停下后又停顿了一会儿，方才传出了锦菡沉闷而又沙哑的声音，“是谁？”
“姑娘，是我，罗颜。”
“门没有锁，罗姐姐请进吧。”
“好。”罗颜轻声应着，轻轻将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锦菡正低着头偷偷擦拭脸上的泪痕，试图掩去她方才哭过的事实，可是一开口声音却难掩沙哑，问道：“罗姐姐可是有事？”
罗颜若无其事地走到书桌前，一边俯身将落了满地的杂物一一捡起来，一边轻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出来得久了，有些放心不下迷雾森林，所以想回去看看，特意来与姑娘说一声。”
锦菡整理好脸上的情绪，自椅上站起来开始捡拾桌旁的杂物，并闷闷应道：“应当的，而且罗姐姐若是回去后不想再出来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里山门也重建了，又有这么厉害的护山阵法保护我和那三个孩子，罗姐姐不必再陪着我了。”
“我很快便会回来的。”罗颜将桌前的东西俱都捡起来，开始整整齐齐地摆放到桌上，“唔，用不了一天我必定会回来的，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的，好不好？”
锦菡同样正垂眸往桌上摆放她捡到的东西，她吸吸鼻子，也没有再与罗颜多做客气的心情，遂只是点点头简单应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那我这便动身了。”罗颜抬眸看向锦菡，有些放心不下地叮嘱道：“姑娘，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想不开，更不要逼迫你自己，我很快便会赶回来帮你的，好么？”
锦菡神情落寞地低头盯着桌面，缓缓点头应道：“好。”
罗颜摇摇头无声一叹，转过身缓步走了。
锦菡顿在原地听着罗颜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在开门和关门的声响后彻底消失，她的耳中便再次恢复了沉寂。
而她在这样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保持着低头垂眸的落寞姿态，良久，都一动不动。
第1091章 于心何安
罗颜离开讲道堂的偏殿之后回到她教三名孩子习字的一座木屋里，与三名孩子简单交代了一句方才离开。
然而她打开刚刚布成的护灵阵飞上天空，却并没有如同与锦菡所说的一般飞向迷雾森林，反是径直往西南方向飞去。
罗颜飞行的速度极快，很快便飞出有厚重乌云笼罩的清圣州地界，行经过中州一角，到达江华州境内一直飞到了江华州的南方边境——也就是九州的最南方。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江华州南方的一大片绝美原野上，轻轻松松将一个防护用的魔族阵法打开，降落到了一座精致的木楼前。
有一名粗布衣衫的男子原本正在楼前忙碌着将一种白色的花瓣铺晒在地上，听到破空声后眉头轻皱，立即站起身并满脸警惕地看了过去。
“柳道长。”罗颜轻轻点点头权当是打招呼，淡淡道：“上次与锦菡姑娘同来时也没有与道长说话，多年不见了，柳道长别来无恙否？”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锦菡”这两个字的原因，柳苍皓脸上的神色有轻微的变化。他却很快便借掩唇轻咳的举动掩饰了神色的不自然，随后缓缓抬眸看向罗颜，温声道：“姑娘，很抱歉，我失去了记忆，所以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们之前便相识么？”
罗颜的眸色悄然变冷，唇角上扬的笑意也慢慢多了嘲讽的意味，“柳道长的确是失去过记忆不假，可是柳道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柳苍皓隐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紧握起来，脸上的表情即便是尽力在维持，却也能明显看出异常了，“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罗颜淡淡哂笑着说道：“就在柳道长什么都不知道的同时，锦菡姑娘已经将善元宗山门重建并收了资质上佳的弟子，只是姑娘因为百年前失去元婴再重新修炼的缘故，一身灵力已非宗门正统，于是她收下弟子却不敢以三个孩子的师父自居，只是让三个孩子唤她一声师叔作罢。
“然后姑娘便马上开始着手修复善元宗的典籍，可是姑娘却因为百年前没有将所有的典籍熟记于心、所以无法补全典籍而自责。就在方才，我还看到姑娘大哭了一场，并哭着问，她该怎么办？可是，她又能问谁？”
柳苍皓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脸上慢慢现出了一丝全然掩饰不了的痛色。
而罗颜唇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盯着柳苍皓的目光也凌厉了几分，冷声道：“善元宗山门重建了，却连一个掌教真人都没有，典籍无法尽数恢复，灵丹妙药、法宝武器更是一个都没有！更何况还有百年前的灭门之仇！姑娘孤木难支，受尽了苦楚，而你柳苍皓身为善元宗门下大弟子，竟忍心就这么装失忆，将所有的重担一并丢给姑娘，不闻不问么？柳苍皓，你，于心何安？！”
第1092章 在战场上见
柳苍皓脸色剧变，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极度自责、心疼而又无奈的神色。他缓缓低下头，哑声低喃道：“可我，我……我又怎能丢下她不管？”
“柳苍皓，我不管你如何。”罗颜冷冷道：“姑娘一个人即便是受尽了苦楚也无法将善元宗重建，我今日来，便是提醒你该担负起你善元宗大弟子的责任了！你若还能记起你师父、师长、师兄弟，记起你善元宗满门冤魂，便跟我一起回善元宗，尽你所能去帮助姑娘！而非躲在这九州一隅，心安理得地过安稳的日子！”
柳苍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紧握成拳的手渐渐开始发抖，晃动了宽大的衣袖。
有风轻轻吹过拂起他的衣袂和发丝，也将他脚旁晾晒的一朵朵雪白色花儿吹动，无声地翻了几个滚。
接下来罗颜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柳苍皓不放。
柳苍皓则默然不言，深深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如此一直良久，良久。
柳苍皓终于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悲伤之色，张开口时发出的声音已是极度沙哑，低低道：“我与你一起回去。”
罗颜默然不言，只是右手轻挥间发出一道黑色的灵气如同绳索一般将柳苍皓缠住，随后她的身上亮起了黑色的光芒，就要带着柳苍皓一起飞离原地。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倏忽而至，猛地将罗颜手中连接到柳苍皓身上的黑色灵气斩断了。紧接着有两道魔光从天而降，其中暗伶钰落到柳苍皓的身前，暗泽熠则落到了一旁。
暗伶钰双脚落地后立即牢牢地将柳苍皓护在身后，怒视着罗颜，寒声喝问道：“花仙，你想干什么？”
罗颜依旧沉默，只是淡淡地将目光转到了柳苍皓更显悲伤的脸上。
暗伶钰随着罗颜的目光回头看向柳苍皓，看到他悲伤而又隐约能够看出决绝的神色，她的心突然便大觉不妙地沉了下去。
暗伶钰不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强撑着说道：“皓哥，你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暗泽熠默然不言地左右打量着罗颜和柳苍皓的神色。最后他将目光定在柳苍皓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眼轻轻一合，眼中多了些狐疑之色。
而罗颜等着柳苍皓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反应，脸色不由越来越低沉，冷声唤道：“柳道长！”
柳苍皓的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识抬眸看向罗颜神色冰寒的脸庞，只觉心中的痛楚越发强烈了，让他痛到几乎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胸口窒闷的感觉，脸上的决绝之色越来越浓郁，掩盖了伤色。
“我……”柳苍皓话一出口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他停顿下来轻咳一声，再发出的声音却依旧是沙哑的，“钰儿……钰姑娘，方才这位花仙姑娘帮我找回了我的记忆，我知道了，我是正道弟子，是善元宗门下大弟子柳苍皓，所以……所以我，我要回去了，回去重建山门、报仇。姑娘你身为魔族人，同样……也是我的敌人，我们便就此……就此别过吧，他日再见……
“便，在战场上见罢……”
第1093章 拜托了
柳苍皓说罢，垂眸避过暗伶钰不可置信的目光，轻轻出手将处于呆怔中的她拂到一旁，一边慢慢走向罗颜，一边深深地低着头发出了低哑至极的声音，“我们走。”
罗颜点点头，纤手轻挥间再次发出一道黑色的灵气，化为绳索捆在了柳苍皓的手臂上。
然而这次罗颜依旧没能成功带着柳苍皓飞离，有刺目的血芒一闪即逝，定睛看时，她与柳苍皓之间连接的灵气绳索再一次被斩断了。
随后一旁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寒声道：“柳苍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苍皓深深低着的头并不肯抬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以低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我身为善元宗大弟子，难道不该担负起重建山门的重任，难道不该为惨遭横祸的师父、师长和诸位师兄弟报仇么？”
听他情绪复杂的语气中隐约的痛苦和挣扎，这话，其实更像极了是对他自己说的，借以提醒他该背负起的责任。
暗泽熠冷冷地盯着柳苍皓，一字字寒声质问道：“那我妹妹，又当如何？”
柳苍皓的身子似乎有轻微的抖动，旁人虽看不到他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是距他最近的罗颜能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呼吸声，竟只是呼吸声便能听出痛苦的意味了。
“若非我失忆……”良久，柳苍皓方才再次开口，低哑的声音有着刻意的冰冷，缓缓说着无情的话，“若非我失忆，钰姑娘谎称是我妻子的话，我也不会与姑娘有这百年的纠葛。所以……我今日离开，也算不得是负了姑娘，只能说是……是……是姑娘你，咎由自取。”
柳苍皓万分艰难方才将这些绝情话说出口，随后低着头闷闷往前迈了两大步，一把握住罗颜的手臂，低声道：“立刻带我走，拜托了。”
当柳苍皓因为要与罗颜说话而抬起头的这一刻，映入罗颜眼中的是一张极度苍白、被深深的痛苦和无力所笼罩的脸庞，纠缠在他眼中的深切悲伤使得罗颜无端端心颤了颤。
片刻后，罗颜轻轻点点头，就要带着柳苍皓直接飞离原地。
“我谎称是你妻子如何？我咎由自取又如何？柳苍皓……”
身后传来的悲伤声音使得柳苍皓的手猛然用力，罗颜便下意识顿住身形，又与他一起留在了原地。
而暗伶钰有些呆怔地看着柳苍皓的背影，往日里总是开朗活泼的脸庞再无任何明艳的颜色，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不再狡黠、灵动，而是一片绝望，“柳苍皓，你找到了之前的记忆又如何？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我们的一百年，便可以丢开不提么？”
柳苍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眼却越来越红，眼中深切的悲伤似乎已经将他淹没起来，让他几乎窒息。他深吸一口气，张开颤抖不定的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胸口一个窒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近乎于哀求地对着罗颜颤声说道：“带我走，拜托了……”
第1094章 当成一场梦
“好。”
罗颜脸上的神色不再冰冷，而是复杂了几分。她点头应下，正要带着柳苍皓一起飞起来离开这里，却有人影闪过，柳苍皓突然被暗伶钰抱住，连带着也拖住了罗颜。
“皓哥，别走。”暗伶钰死死地环抱着柳苍皓，将侧脸贴在他的脊背上以至于眼中汹涌流出的眼泪很快便染湿了他的衣衫。
“求你了，你不能走，皓哥。没了你，没了你的话，我……我活不了呀……”
柳苍皓将暗伶钰哽咽的哭求听在耳中，眼前一个恍惚，突然便又回到了百年前有阴云密布的凄惨的一天，那个血腥的日子里，她曾为了要救他的命，近乎于疯狂地嘶喊——
“暗晟兴，你若胆敢杀了柳苍皓，我便立刻到父尊和我娘的面前去自尽，并且在死前说明缘由，是你，暗晟兴逼我死的！！”
“……”
这样的一名女子，曾多次为了救他而不惜以身犯险，为了他，竟不惜自己的命……
所以她说离开他便不能活，他是相信的。所以他才会在不久前锦菡找来时狠下心假装失忆，强忍着满心的不安，将所有该由他担负起的责任尽数扔给了锦菡。
可是现在已不得不离开了，又该怎样用狠心的话让她死心呢？
柳苍皓的眼中终于还是有泪光聚集起来，化为晶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他连连颤抖的双唇数次张合，却实在是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伤害暗伶钰、同时也如同钝刀一般切割着他自己心脏的话。
于是他一直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只能用力地咬咬牙，一边将暗伶钰的手一点点掰开，一边强忍着声音的哽咽，以低哑的声音艰难地说道：“钰……姑娘，这一百年，你我便……都当成一场梦吧。我今日必定会离开，请你放手。”
“不，我不放！”暗伶钰嘶声哭喊道：“皓哥，求你，真的求你了，我没有你便不能活，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暗伶钰凄切的哭求每多一句便让柳苍皓的心更痛苦一分，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心痛致使胸口窒闷的原因，他的手也甚为无力，竟全然掰不开她环抱着他的双手，好尽快离开这里，求一个暂时的解脱。
罗颜默默打量着柳苍皓越来越悲伤也越来越急切的脸庞，终于轻轻出手，轻挥出一道黑色的灵气如风一般自柳苍皓的身上拂过，将死死纠缠着他的暗伶钰轻柔震开，直直送出十几丈远方才落到了地上。
暗伶钰被那轻风拂到远处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虽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却瞬间脸色大变。她透过朦胧的泪眼近乎于绝望地看着被罗颜带着迅速飞走的柳苍皓，绝望地哭喊道：“皓哥，不要，不要走！！”
突然，一道魔光迅捷飞到空中准确地拦住了罗颜和柳苍皓，暗泽熠在那魔光中现出身形，原本的一脸冰寒在见到柳苍皓泪流满面的脸庞时，猛地凝固了。
第1095章 好好记着
“暗公子，拜托你，让我走罢……”
走了，便听不见她嘶哑的哭喊声，心是不是也就不会这般疼痛了？
在柳苍皓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深深的悲伤和无力感，一双无神的双眸注视着拦在前方的暗泽熠，哑声道：“锦儿她……我又怎能将一切都丢给锦儿去承担，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过安稳的生活？”
暗泽熠默然不言地看着柳苍皓无声流泪的悲伤模样，脸上的冰冷早已散尽，复杂了几分。
而柳苍皓沉默片刻，在下方传来的一声声暗伶钰的哭喊声中，继续哀求道：“求你了，让我走，让我……走罢。”
暗泽熠的眉头慢慢紧皱起来，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移动身形，让到了一旁。
罗颜便继续带着柳苍皓往空中飞去，转眼便要飞出那道魔阵屏障。
“慢着！”
突然，一道魔光如同流星一般迅速追向罗颜和柳苍皓，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暗泽熠突然自魔光中现出身形，将手握成拳狠狠一拳打在柳苍皓的脸上，将他打得歪头吐出一口血，直直摔了下去。
罗颜猝不及防之下致使柳苍皓被暗泽熠一拳打落地面，大惊之下立即飞下去，赶在他狼狈落地前险险接住了他。
暗伶钰眼睁睁地看着这般景象，立时神色大变。她一边仓惶自地上爬起来，一边嘶声大喊道：“皓哥！！”
罗颜接住柳苍皓之后暂时停顿在空中，面色不善地看向了暗泽熠。
而暗泽熠远远地只是盯着柳苍皓不放，寒声道：“不管如何，柳苍皓，你总归是辜负了钰儿，这一拳我希望你能好好记着！你可以走了！”
方才的那一拳暗泽熠并没有使用任何魔力，但是柳苍皓的半边脸还是高高地肿了起来，唇角带着血迹，模样甚为狼狈。
但是他脸上的悲伤并没有因为这一拳而有任何散去的迹象，也看不出半点愤怒之色，哑声开口道：“我负了她，我会好好记着……从今往后，烦请你好好照顾她，拜托……”
暗泽熠冷着脸默然不言，转过身迅速飞向地面，身形一闪间已然出现在暗伶钰的面前，将仓惶地想要飞起来的她一把抱在怀里，拦住了她。
同时罗颜也一言不发地带着柳苍皓再次飞向空中，并很快便打开魔阵飞了出去。
于是柳苍皓在快速的飞行中仓促转头仅仅只看到的最后一眼，乃是暗伶钰拼命地试图自暗泽熠的怀里挣扎出来时抬起的苍白脸庞，那一张总是巧笑嫣然的脸上此时被绝望所笼罩，满脸的泪痕让他的心狠狠一痛。
紧接着，她的身影便被魔阵的屏障所遮掩，他再也看不到了……
若是，若是还可以的话，多想告诉她，其实他最不喜欢看到她哭了。他喜欢看到她总是灵动欢笑着的脸庞，喜欢看她打着什么鬼主意时狡黠地转来转去的眸子，喜欢她赖在他的怀里、软软撒娇的模样……
就像是百年前他还没有失忆的时候，即便是正邪有别，他总说她的纠缠让他很苦恼，却一直不敢说起，其实，他是那么地期待着她纠缠在他身边时，能看到她巧笑嫣然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