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儿女情长
唐稣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站起身,穿鞋,梳头,出去倒水洗漱。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喝了一杯白开水后,她换上男装,绕着院子跑了半个时辰,满头大汗回来换了身裙装,这才准备出门。
梨花叫住她:“大小姐,吃了早饭再出门。”
“不吃了。”
唐稣沉着脸,让阿大送她去府衙。
淳于越却并不在府衙。
连流云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流云说:“昨晚天黑后,大人就独自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唐稣呆了呆,“你知道他每天去哪儿解毒吗?”
“我真的不知道。”流云摇摇头,“大人从来也不告诉我,更不会带我去。大人的武功比我好,我就算想跟着,也跟不上。”
唐稣有些纳闷,却不知此时淳于越就正在距离府衙不远的花枝巷中。
他端坐在段十诫的寒冰床上,没有脱衣服。
因为这一次,不需要放血。
段十诫站在他身边,眉头紧锁,“我都跟你说过了,这段时间是解毒关键期,尽量别去见稣儿。你怎么不听?”
淳于越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你们年轻人呐,就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段十诫摇摇头,“现在好了,我只能给你加大药量。”
他摸出两粒圆圆的药丸,塞进淳于越口中。
淳于越吃下去,眉头皱了皱,神情有些痛苦。
噗——
他张嘴吐出一大口血,单手撑住身体,勉强没有倒下。
段十诫眉头紧皱,拿起他的手切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道:“从今天开始,你的痛苦将会成倍增加,但只要半个月,便可以彻底清除毒素了。”
淳于越缓缓抬手,抹了抹唇角的血,哑声道:“晚辈还能去见她吗?”
“见面嘛,也算了吧。”段十诫在他脸上扫了眼,“你一见她,还能忍得住不心跳?你知道我的意思。你现在毒还没有清干净,越是跟稣儿亲密,反而会刺激毒素疯狂反扑。再这样下去,不但解不了毒,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淳于越安静的听着。
段十诫道:“你这段时间,最好闭关不要见任何人。半个月,只要忍耐半个月。听懂没?”
“晚辈记住了。”
“行了,你休息完了回去安排一下,然后就回来。这半个月,你就待在冰室里,我老人家要去弄点羊头肉喝,然后睡一觉。”段十诫背着手,弓着背出去了。
休息片刻,他缓缓走出冰室,每走一步,浑身上下就像是被一万根银针同时扎着,痛得他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推开门。
外头阳光浓烈。
但他却连一丝温暖都感觉不到。
痛苦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
府衙门口,唐稣看见他回来,忙迎上去,“阿越,你去哪儿了?”
看见她,淳于越调整表情,扬起柔软笑容:“突然有点急事,所以提前离开了。你睡得可好,有没有冷?”
“你昨晚有没有……”唐稣轻声问。
“自然是有。”淳于越笑的很轻松,笑容很和煦,如三月春风。
唐稣这才放下心来,道:“既如此,我就先去钱庄了,不打扰你做事了。”
淳于越道:“好。”
他看着唐稣坐马车离开,脸上的笑容才骤然消失。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不好糊弄
流云看见他的表情变化,有些诧异:“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还有半个月,我的毒便能彻底解除。这段时间,我恐怕得闭关。”淳于越抬起手,看了一会儿,说道。
流云跟上去:“大人,只需要半个月了?您在哪儿闭关呢,唐大姑娘每天都要来看您。”
“就说我去江南总督府见师兄商议重要事情。半个月后回来。”淳于越走得有些艰难,“再让师爷拟一份奏折呈给皇上。”
凭他现在的状态,别说继续做事,便是连维持着见那么多人,也做不到。
段十诫要求他在冰室待半个月,也意味着,这半个月他也无法再见到唐稣。
所以,他必须给出一个不在京城的理由。
流云知道,若非万不得已,大人是绝不会做出这个选择的。
他现在已经是到了要紧关头,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叫人去准备。”流云道。
淳于越点点头,走进书房里。
……
唐稣便得到他去江南总督府公干的消息时,正在钱庄里,与一个布料商人谈贷款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她怔了片刻。
以往,淳于越也经常到江南总督文若明那里。
这对师兄弟的关系,一向比亲兄弟还好。
但他正在解毒期间,若是离开她很远,晚上她就没法帮他了。
唐稣想了想,跟陈丹锦叮嘱了一会儿,便急匆匆坐着马车去找淳于越,想要他带自己一起去。
然而她在门口就被流云拦住了。
“大人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了,骑快马,您现在就算追,也是追不上的。”流云说道。
“走得这么急?”
“是很要紧的事情。江南那边这段时间一直大下雨,听说要发洪涝了,文大人请大人去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流云镇定的说道。
他知道唐稣不好糊弄,所以说出的话半真半假。
真话里掺了一点假的。
这个时候,江南那里确实连续下了许多天的瓢泼大雨,有不少庄子已经被淹了。
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京城也会有受灾的灾民涌入。
作为顺天府知府,这件事淳于越是必须要管的。
唐稣信了,问道:“你怎么没跟着去?”
“因为太紧急,大人先过去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善后,忙完了就会立即赶过去。”流云面不改色的说道。
唐稣颔首:“你走之前告诉我,我准备一些东西给你带给阿越。”
“好,我一确定时间,就立即通知姑娘。”
流云看着她离开,长长的松了口气,擦擦额头冷汗。
现在他面对唐稣的时候,竟然比面对大人的时候,还要紧张……
她又回了钱庄。
刚好这时余珣差人过来,请她过府。
陈丹锦道:“我陪你一起去。”
唐稣想起淳于越说过的几句带着醋意的话语,便笑道:“二哥,你留下与这几位商户详谈,我自己去就行。”
陈丹锦看她一眼,没有坚持,冷冷道:“你注意安全。”
“我让阿大送我过去。”唐稣笑道,“二哥放心,余首辅现在可是非常欣赏我的,绝对不会欺负我。”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她去后面,跟冲虚要来一本誊写过的总账本,抱在怀里,坐马车去了余府。
余珣在书房见她。
青衫一袭,温润俊朗。
余珣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不但未见一丝沧桑,反而愈发有魅力。
他的大徒弟文若明,与他的气质有七八分相似,却少了几分从容。
“唐大姑娘,请坐吧。”余珣温和笑道。
唐稣先把账本送到他桌前,才坐到椅子上,道:“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钱庄的总账目,首辅大人过目。”
余珣看了眼账册,笑道:“唐大姑娘知道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不知道,但一定跟钱有关。”唐稣说道。
“哦?”余珣看她一眼,“唐姑娘何以见得?”
“因为对首辅大人来说,民女唯一的用处,便是会一点赚钱的本领。”唐稣平静的说道,“除此之外,民女还有什么可以入首辅大人的眼呢。”
她说的极为平和,没有一丝自嘲的意思。
余珣看了眼少女鲜嫩如花的脸颊,笑了笑:“江南正在闹洪灾,姑娘可知?”
“大人需要赈灾款?”唐稣双眸清澈。
“国库空虚啊。”余珣叹气,负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看着那些灾民衣不蔽体,食不过度。本官这心里实在寝食难安。可又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他苦笑一声,“到了这个时候,本官才忽然觉得,做一个首辅,倒比不上姑娘这样会赚钱的小女子有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唐稣道:“首辅大人勿要妄自菲薄,您是国之柱梁,小女子只会一点生财之道,与您不可相提并论。大人缺银子,我这里虽然能提供一些,但钱庄毕竟才起步,不会有很多。”
“我知道。上次清徐那里已经送了一批过来。”余首辅说道,“其实,今天本官找你来,是想与你请教,还有什么生钱比较快的法子?”
唐稣愕然。
堂堂首辅,向她请教来钱最快的法子?
若说暴利行业,她能举起许多来。
但大多不适合这个古代社会。
对于官府来说,有什么比卖地皮,炒房价来钱更快更方便呢?
但炒房价对百姓没有好处,唐稣虽然是个商人,却也不想做这么坑人的商人。
她顿了顿,说道:“大人,我有一个拍卖行……”
她把拍卖行的运作方式,大概解释给余珣听。
余珣听的大为赞叹:“竟还有此等赚钱的方法?实在奇妙,太妙了。难为唐姑娘有如此奇思妙想。果然阿越的眼光一向极准,从不出错。”
唐稣谦虚的笑道:“都是大人栽培的好。说到赈灾,其实民间有许多隐形富豪,喜欢收藏珍宝。宫里奇珍异宝无数,到时候让他们拿粮食来换,岂不比直接发赈灾银子好?”
余珣深深看她一眼:“姑娘想的周到。”
朝廷每年发下去的赈灾银子,经过一层一层的官员盘剥,最后真正能到灾民手里的,简直少得可怜。
余珣没想到,唐稣这么一个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小姑娘,竟也懂这种套路。
他对唐稣的看法,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下三滥
离开余府后,经过徐记馄饨摊子,唐稣照例停下来,要了碗馄饨,坐下来吃。
整个京城,这里的馄饨最好吃。
唐稣已经和这里的老板娘十分熟识,看见端馄饨上来的是老板,有些意外,笑道:“老板娘呢?”
“哦,她……有些不舒服。没出来。”老板说着,放下馄饨,转身钻进厨房。
这位老板一向少言寡语,唐稣也没在意,端起馄饨先喝了一口汤。
滋味鲜美。
“好喝吗?”一道人影,也端了一碗馄饨,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听到这个声音,唐稣皱眉。
抬手,看见一张极为端正英俊的脸庞。
“是你,沈哲。”她缓缓开口,一只手已经捏住了短刀。
“唐大姑娘别担心,我现在对你能有什么威胁呢?”沈哲的穿着打扮,与从前差不多,但整个人明显的瘦削和阴鸷了许多。
看见唐稣打量自己,他笑了笑:“托唐大姑娘的福,我这条腿,遇上一个好大夫,虽没有完全恢复如常,走路却无大碍。”
“那就恭喜了。”
唐稣放下勺子,站起身便走。
她跟沈哲结怨已深,一句好话也不必说,更加没有闲聊的交情。
沈哲安坐不动,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唐稣刚站起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转动。
她回头看他:“你,永远只会下三滥的法子。”
“管用就行。”
沈哲那张阴鸷的脸,逐渐扭曲变形。
最后完全消失。
她完全失去意识。
阿大也早就被打晕在马车上。
沈哲站起身,从馄饨店里头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唐稣拖到另一辆马车里。
馄饨店的老板站在门口,白着脸:“你们,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沈哲扔下一块银子,淡道:“想要你的妻子女儿安好,就老老实实听话。”
馄饨店老板脸色灰败,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嘴唇有点颤抖。
……
唐稣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雅致的房间里。
“醒了?”沈哲的声音,幽幽传来。
唐稣坐起身,看见他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神情平静。
“沈哲,总来这一套,你不觉得没劲吗?”唐稣眼睛看着周围,看见门是开着的。
沈哲坐着一动不动,神情安静,似乎并不担心她跑走。
他动了动眼珠,看向唐稣的脸,道:“你越发貌美了。”
“沈哲,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凭你现在可以打得过我?”唐稣冷冷道。
“你若是还有力气动,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呢。”沈哲淡道。
唐稣确实抬不起力气。
“沈哲,是谁指使你来抓我?”
“哦?你怎么知道有人指使我?”
“看来我猜对了。”唐稣后心一阵阵发寒。
沈哲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打量着她的娇艳脸庞,低声说:“阿稣,看来你在京城过得不错,完全忘了,我也在这里。是你,亲手把我们全家逼到了京城。”
“你想要什么?”唐稣冷静的看着他。
在沈哲这种变态面前,保命最要紧。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那画面,一定很美
哪怕他现在要她全部的钱财,她也会一口答应。
沈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像是要把她的下巴捏碎掉。
“我只想要你。”他说。
“滚!”唐稣打开他的手。
沈哲好整以暇的坐回椅子上,不急不缓,“很快,你就会跪在地上来求我要你。”
唐稣站起身,挣扎着向外走。
沈哲坐着不动,似乎是笃定她绝对跑不出去。
唐稣走到外面,立即就意识到,她确实跑不出去。
这间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正屋,两排厢房和厨房。
大门紧锁,两边是高高的围墙。
沈哲的声音传出来:“这里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我们可以好好享受。”
唐稣不理他,只想着怎么跑出去。
不等她走到门口,一阵燥热,腾地从体内传来。
她脸色微变,扶着墙,回头冲沈哲怒吼:“你做了什么?”
沈哲走出来,微微笑着说:“从你来京城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计划这一天。这药叫做贞女跪。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秘药,吃了它,哪怕是最贞洁的烈女,也会变成一只发青的母狗。而我,给你用了三倍的量。我很期待你跪在地上,求着我要你的模样。那场面,一定很美。”
唐稣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沈哲这个人……
不,他还能算是人吗?
这个变态!
这个神经病!
“当初,我对你沈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如今这般,是要当条卑劣的狗?”
“呵。”沈哲轻笑,“当初你为何不赶尽杀绝呢?就当我给你上一课。以后啊,遇到敌人,可千万别手软,当初你直接炸死我多好?”
唐稣狠狠的瞪着他,踉踉跄跄朝厨房走去。
沈哲淡定的看着她,一点也不担心她还能做什么。
“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很想要我?”他微微笑着说,“不要挣扎了。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这变态怎么不去死。
唐稣用尽所有力气,跑进厨房里,砰的把门关上,从里头把门闩上,窗户锁死,跪在地上,把厨房里能运来的所以东西,都堵在门口。
沈哲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起先有些惊愕,随即又笑了:“阿稣,你别徒劳了,那药,会让你丧失所有的理智,只想要人上了你。”
没人理他。
厨房里响起一阵哗啦的水声,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沈哲试着推了下门,没有推动。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挨多久。”
说罢,他便在院中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双眸盯着厨房的方向,一动不动。
厨房里,此刻的唐稣正经历两世人生中,最痛苦最难熬的一天。
她跪在一口巨大的水缸前,颤抖着双手,用水瓢不停的朝自己头上和身上浇水,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干脆整个人掉进了水缸中。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丹霞色的天空,半青半红,鸟儿稀稀拉拉划墙角,太阳从墙头落下去,一枚弯月浅浅淡淡出现在天边。
沈哲坐在院中,看着月色如钩,星星一粒一粒冒出头。
他的脸庞,笼罩在半边阴影中。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翻天
他死死盯着厨房的门。
起先,他以为她很快就会打开门,跪在地上求他。
然而厨房里始终没有一丝声响,安静沉闷的,就像这逐渐升腾的夜色,像是要把人吞噬。
他亲手给她喂下去三倍的药量。
会让任何一个正常女人疯狂。
然而,她就直接把自己反锁在了厨房里。
沈哲咬牙。
她宁愿死,也不愿委身于他!
这个女人!
她简直要把他逼疯。
“唐稣!”他终于忍耐不住,冲到门口,使劲砸门,“你给我出来!你躲在里面,你以为凭你自己的意志,能抗过去?你太天真了!”
他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屋里寂静的可怕。
夜色,越来越浓。
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
距离她进去厨房,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小半天时间。
沈哲踹了几脚门,忽然想到什么,忙绕到一边,从窗户往里看。
厨房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难道,她已经死了?
沈哲被这个想法吓的打了个寒颤。
他转身冲回房间,找到一盏煤油灯,回到厨房的窗前,对着里头,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有人影存在。
“唐稣,唐稣!”他忍不住大声叫道,“你回答我!”
没有任何回应。
沈哲浑身嗖嗖嗖的冒冷汗。
三倍的药量……
会死吗?
会死的吧……
他忍不住吼道:“唐稣,你就这么讨厌我?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我只想让你服软,让你求我!你弄断我的腿,我一点也不恨你!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你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我!”
他使劲撞门。
然而他只是个读书人,并非威武大汉。
哪里来的力气去把门撞开。
大门也被他安排人彻底锁死,天亮之前,就不会有人来开门的。
就算是他,也出不去。
他现在,只能站在厨房外面,眼睁睁看着一片漆黑的厨房,静谧的像是一座坟墓。
……
将军府已经彻底炸了。
唐稣中午从钱庄离开,去了余府,离开余府后,便再没有了踪迹。
她乘坐的马车和车夫,也全都不见踪迹。
陈丹锦傍晚时分回到将军府,发现唐稣还没回来,立即就意识到出事了。
自从上次他被罚之后,如果唐稣有什么事耽搁了没法准时回去,一定会捎信回去,绝对不会一声不吭。
陈丹锦立即去余府找人。
余府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唐稣很早之前就离开了。
他又去府衙,也没有找到人。
陈丹锦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到了晚饭时间,陈老夫人三番五次派人去询问稣姐儿回来没有,这件事终于瞒不住,整个将军府的主子全都知道了。
陈老夫人当场就晕倒了。
又是一阵忙乱。
二夫人听说陈丹锦把人弄丢了,差点让人打断陈丹锦的腿。
还是大夫人拼命拦着,“老二一直在钱庄做事,哪里能知道稣姐儿去哪了,你别动不动就迁怒给他。”
“这个混账东西,他成天跟着稣儿,保护好稣儿才是他的正事,谁叫他去管什么破钱庄了?”二夫人吼道,“一百个钱庄加在一起,也抵不上稣儿一个要紧!”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别吵了!”
陈崧老将军沉着脸走进来,先看看老夫人,这才说道,“老二,你说一说,稣儿都去了哪些地方。”
陈丹锦握着拳头,缓缓说道:“她与我一道去了钱庄,后来得知淳于越去江南的消息,去了一趟府衙。后来,余首辅派人请她过去议事,我本想陪她一道去,正好有几个商户在谈事……”
二夫人怒道:“什么狗屁商户,需要你陪?你放着自己嫡亲的表妹不管,倒去管几个商户,你是不是傻?”
陈丹锦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但几乎抠进手心的指甲,有些发白。
“夫人,你先别发火,让丹锦说完。”二老爷陈仲达开口。
陈丹锦道:“阿稣去余府,大约半个时辰就离开了,门口的小厮都能看见,她坐着马车,朝将军府的方向走。”
“然后呢?然后她去哪儿了?”
“后来,就没人知道了……”
“怎么会没人知道?那么大一个活人,就凭空消失了?”大夫人抚着心口,急的掉下眼泪来,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看向陈伯达,说道,“老爷,您去把稣儿给我找回来啊。”
陈伯达看了眼陈老将军,说道:“爹,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一定把稣儿找回来。”
“连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大夫人补充。
没有人说话。
在座的都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他们清楚,如果唐稣真出了什么意外,又怎么会毫发无损?
陈崧开口:“伯达,仲达,你们两个把手下亲兵全都派出去。沿着余府到将军府的这条路,挨家挨户的给我问!丹青,你们四个也领着人出去找。但凡稣儿平常去过的地方,任何一处都别放过。哪怕是把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稣儿!”
“是!”
大家齐齐应下。
大夫人心细,补充道:“出去找的时候,尽量别走漏消息。只说搜查土匪,别提咱家小姐的事情。”
将军府的小姐走失了,传出去,必定对名声有损。
陈丹青沉声道:“母亲放心,我们都知道轻重。”
“快去,一刻也别耽搁。”大夫人跌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擦拭眼泪,“一想到稣儿现在有可能正受到什么伤害,我这颗心,就像被放在了油锅里煎着……”
二夫人干脆放声大哭:“我的心肝肝……你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要了那个人的命……”
陈崧沉着脸,吩咐她们照顾好老夫人,便领着儿子孙子们出去。
出了外头,陈丹锦一拳头砸在墙上,骨节渗出殷殷血迹。
陈丹青几兄弟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二,现在自责没有任何作用,我们还是想去找到表妹再说。”陈丹青开口,“如果表妹是被人劫持,我们在这里耽搁,说不定她就要受到什么折磨死伤害……”
“别说了,大哥!”
陈丹玖和陈丹溪都听不下去了。
想着被他们捧在手心呵护的妹妹,此刻也许正遭受着伤害折磨,他们连胃都在隐隐作痛。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急疯了
陈丹玖咬牙切齿道:“若被我抓到那个劫持表妹的人,我一定把他抽筋剥皮,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三哥,你先别这么说,我觉得妹妹不一定就是被人劫持了。”陈丹溪沉着脸,慢慢说道,“也许,妹妹只是顽皮,跑出去玩呢,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陈丹青说道:“不管她是被劫持,还是顽皮,我们现在都得尽力去找她。老二,我们现在分头……”
他一转头,却已经不见了陈丹锦的影子。
陈丹玖也跟着跑了。
陈丹溪说道:“二哥早就走了。他真是急疯了。我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们也马上去。”
陈丹青道。
兄弟四人分别带着自己的随从小厮,已经将军府的护院亲兵,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地毯式的搜寻唐稣的下落。
很快,有人就提供了线索。
说那位极其漂亮的小姑娘,曾经下了马车,在徐记馄饨摊子吃馄饨。
陈丹锦立即带人杀到了徐记馄饨铺子。
徐记老板瑟缩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绑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我不是个人呜呜呜……唐大姑娘这么照顾我们生意,我还害她……呜呜呜,你们杀了我吧,我就是个畜生!”
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给陈丹锦磕头,很快地面上就有了血迹。
陈丹锦神色阴沉的吓人,一把抓住徐记老板的领子,咬牙道:“说,他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徐记老板哭着说:“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连我妻女在哪都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早就去救她们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大概未时……”
“未时?这都过去过去半天时间了!”陈丹锦怒不可遏,“你为什么不及时去将军府报信?”
“我,我不是人……他说,如果我去通风报信,就把我妻子和女儿都杀了……我不敢……呜呜呜!”徐记老板跪爬在地上,满脸都是愧疚悔恨。
陈丹锦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抬手朝他脖子上砍去——
“二弟!”
陈丹青及时赶到,连忙拦住他,“他也是被逼迫的,你现在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徐福,我问你,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说了什么?”
徐福努力回想:“那人长得很斯文……像是个读书人。但是一条腿走路,似乎有点……像是受伤过的样子。他和唐姑娘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她是自己跟着去的?”
“不……”徐福瑟缩了一下,朝陈丹锦看一眼,低声说,“那人,在唐姑娘的馄饨里,放了药……”
陈丹锦瞳孔微缩,厉声道:“什么药?”
“我,我不知道……”徐福结结巴巴的说,“不过,我在屋里,听到那人两个手下说话,好像提到什么贞女,什么跪着求他之类的话……”
砰的一声巨响。
陈丹锦挥手砸烂了一张桌子。
陈丹青的脸色也有点发白。
只凭这两句话,是个男人都能轻易推断出,唐稣被下了什么药。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重金悬赏
“可恶,可恶,可恶!”陈丹锦不可抑制的怒吼,双目血红,“我发誓要宰了他们,我要他们受到凌迟之刑!我要他们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陈丹青扶住他的肩膀:“老二,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陈丹锦红着眼睛吼道。
他真的慌了。
彻底的慌了。
只要一想到,唐稣此时可能遭受到的折磨和痛苦,他整个人都如同被丢进了无边的炼狱,一片片皮肉都正被啃噬,在油锅中烹炸。
他几乎要死掉。
“老二,你别急,我们一定能找到表妹,她那么聪明,每天都坚持跑步扎马步,她不是一般的弱女子,不会那么容易被……”陈丹青本想安慰陈丹锦,但说到后来,自己也已经完全说不下去。
喉咙犹如塞了团棉花,完全被堵住。
他勉强稳住情绪,吩咐手下:“去找个画师来,按照徐福的描述,把那人的画像画出来,全城搜捕。”
随从立即出去。
陈丹锦的眼神犹如刀子般,看向徐福,说道:“若阿稣有半点差池,你,以及你妻女,一个也别想活。”
徐福哆嗦了下。
陈丹青叮嘱他:“还有,这件事不许向外传一个字,否则你知道后果。”
“不不,就算杀了我,我也一个字都不说。”
“你好自为之!”
这时画师找来了,带着徐福过去作画。
画师功底深厚,很快按照徐福的描述,画出一张年轻俊雅男子的画像。
陈丹青他们都不认识画中男子。
“总有人认识他,”陈丹锦声音阴冷,“悬赏,提供此人线索者,赏金千两!”
于是,沈哲的画像,被当作重犯,贴满了大街小巷。
一夜过去了。
将军府整夜未眠。
清晨,当陈丹玖带着画像来到花枝巷时,刚起床的陈子阑和季心兰看见画像,都吃了一惊。
“这不是……沈哲吗?”陈子阑奇怪的说道,“丹玖,你拿着他的画像到处贴作甚?”
陈丹玖眼睛一亮,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子阑,你,你认识这人?”
“认识啊。”陈子阑点点头,“他叫沈哲,原先也是清徐人,沈家和唐家原本关系很好,沈哲和阿稣……曾经订过婚约。不过后来沈哲看上别人了,加上唐家败落,就提出跟阿稣退婚了。”
“好哇,沈家,沈哲。”陈丹玖狂喜,“子阑,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子阑摇摇头,“丹玖,你找他做什么?”
“我找他做什么?”陈丹玖脸上现出一抹狂怒之色,“你知不知道,阿稣被这个混蛋劫持了!”
“什么?”
“阿稣被劫了?”
陈子阑和季心兰同时惊呼。
季心兰一把抢过画像,急的声音都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下午。”陈丹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恐惧。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季心兰心中涌起无边愤怒:“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你能找到她吗?”
陈丹玖冷冷说道。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左右为难
“起码我可以帮忙去找!”季心兰吼完,攥着画像,向外冲去。
“你去哪儿?”陈子阑叫道。
“我去公主府,我去求母亲,求她帮我找阿稣!”
“你不是还在跟长公主赌气吗?”
“赌气个屁!为了阿稣,哪怕让我给她跪三年,我也愿意!”季心兰头也不回的跑了。
陈子阑收回视线,道:“丹玖,我也跟你一起去找,路上我跟你说说沈家的情况,沈家是全家都搬来了京城,只要找到沈家所在,应该就能找到沈哲。”
“好!”
陈丹玖抓着他的胳膊,几乎把他带的飞起来,朝门口跑。
段十诫被吵的耳朵疼,一脸不耐烦的走出来:“你们两个臭小子,闹腾什么?大白天的扰人清梦!”
陈子阑知道这位老爷子表面看着不着调,实际上,是个极为高深莫测之人。
他连忙说道:“老爷子,有个坏消息。阿稣被她以前的仇人劫持走了,昨天的事情,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如果您愿意帮忙找找,那就再好不过了。”
段十诫一愣:“有人敢劫持稣儿?”
“废话,她又不是天王老子,人家为什么不敢劫持她?”陈丹玖怼了他一句。
段十诫扫他一眼:“小娃娃,做人别这么大火气。稣儿昨天就不见了,你们找到人了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脸面在老子面前嚣张?”段十诫翻了个白眼,转身又回屋了!
“你!”
陈丹玖见他无动于衷,便要发怒。
陈子阑忙拦住他:“咱们还是快走吧,这位老爷子可不是个糊涂的人,也许他自有道理。”
陈丹玖也没心思跟段十诫生气,拉着陈子阑走了。
段十诫回到屋里,坐着喝了一会子茶,慢悠悠站起身,背着手,走进冰室里。
寒气缭绕的房间里,那个上身赤、裸的俊美男人,一头长发几乎结了一层冰霜,仿若是冰雪中走出来的仙人。
段十诫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会,幽幽的叹了口气。
“前辈,可有为难之事。”淳于越闭着眼,一字一顿说道。
“有啊。”段十诫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我现在呢,一步也不能离开你,必须时时为你保驾护航,免得你丢掉小命。可是稣儿那里就……”
听到“稣儿”两个字,淳于越蓦地睁开双眸。
他的眸中也闪过银色的光芒,“前辈说唐唐?她怎么了?”、
“刚才外面闹腾的很,我出去看见是稣儿的三哥,说是稣儿被人劫持了,昨天的事情……”
不等他话说完,淳于越已经猛地站起来。
段十诫瞪他:“你慌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前辈,说!”
“我听陈家小子说,是一个叫做沈哲的人,劫持了稣儿。”段十诫就叹气,“我若是去找她呢,就顾不上你。若顾着你呢,就没法去找她。你说,我老人家该多为难?”
淳于越已经拿起衣服朝身上穿。
“前辈,唐唐是你的学生。你不顾她,顾我一个外人,您蠢不蠢?”
他动作利落的穿好衣服,大步向外走去,“陈家那帮蠢货,竟然不去找我。我是顺天府的知府,整个京城都在我手中。我要找个人,比任何人都容易!”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雷厉风行
段十诫砸巴砸巴嘴,点头:“说的有道理啊。那丫头好歹是我的亲学生,将来要给我养老送终的,我不顾着她怎么能行。”
他抬头看向淳于越的背影,叫道:‘小子,你费什么事啊,老子我可是卜算届的祖师爷,等我给稣儿算一卦,看她现在位于哪个方位。你现在处于解毒的要紧时期,别冲动!”
“前辈且算,算完了来府衙找我!”
“你乱跑会影响解毒的!”
“若唐唐有事,纵然解毒也是枉然!”
淳于越纵身离开,衣角扬起一阵冰霜。
他用最快速度回到府衙。
府衙上下官员看见他回来,都十分吃惊。
流云慌慌张张迎过来:“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你去查一下,清徐沈家搬来京城后,住在那里。”淳于越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让所有主簿都去查,包括沈家来京城后购置的所有田产地铺!”
流云不明所以,但对于大人的命令,执行的一丝不苟。
他转身冲出去。
庞大的顺天府衙,立即转动起来。
只为了掘地三尺,找出沈家之所在。
外地人定居京城,也是要有身份证明的,在衙门登记,买卖任何地产,都需要在衙门过户。
沈家在京城的任何一个动静,都瞒不过顺天府的天罗地网。
天子脚下,只有官府想不想管,没有官府管不到,查不到的事情。
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流云便抓着一叠纸,疾步送到淳于越面前。
“大人,这是沈家在京城购置的所有田产地契。其中这里,是沈家现在住的宅子,这里是两处铺子和两处小宅院。”
淳于越站起身,眸子散发出嗜血的兽意,“立即整队,所有人分成五队,搜查这五个地方,哪怕拆了房屋,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唐唐!若找不出来,就宰了沈家所有人!”
流云听的心惊不已,却不敢详细过问。
他一直待在府衙做事,带着人一出去,才发现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沈哲的画像。
他明白了。
于是他带队飞扑到沈家各处宅院和店铺。
淳于越骑上马的时候,段十诫出来了。
他依旧弓着腰,背着手,老态龙钟的模样:“我卜了一卦,那丫头,现在应当位于京城的西南角。”
淳于越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之看了一眼,便记住了沈家所有田产地契的位置。
与段十诫所说一合,恰好有一处宅院,位于西南方向。
“多谢前辈,我去带她回来!”
淳于越双脚一夹马腹,飞奔出去。
一处有些偏的院落。
淳于越纵身飞落马下,从另一边也冲过来一队人马。
领头的,是陈丹锦。
淳于越眸中并没有他,也没有纠缠眼前锁住的铁门。
他纵身跃上墙头,一眼看见小院中,沈哲坐在地上,手里提着一盏早就熄灭的煤油灯,目光痴痴看着厨房的方向。
淳于越进来的声音,也没有令他动上一动。
淳于越一脚把他踢到一边,伸手推厨房的门。
门纹丝不动。
区区一扇木门,哪里能拦得住他。
砰的巨响,他踢开了门。
堵住门的桌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步跨进去,眼前一幕,令他心胆俱裂。
------题外话------
晚安,么么。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节哀
唐稣被送到将军府。
所有人都赶过来。
太医院的院判秦大人和孟太医,被一起请过来。
他们来了之后,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床上的少女残存着的一丝气息,也正在逐渐消散。
秦院判在众人殷切目光中,为唐稣诊脉。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
“秦大人,我稣儿如何了?”老夫人被两个儿媳搀扶着,颤巍巍的问道。
秦院判面色凝重,叹气道:“老夫人……节哀。”
满屋俱皆变色。
老夫人抖着手“你,你说什么,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已经绝了生机。”秦院判艰难无比的开口,“屋里都是你们自家人,老夫就实话实说了。她体内有迷药和某种春宫药存在,且药量远远超出正常用量。她把自己泡在水中,被折磨的时间太久,最后许是……撑不住溺了水,才会……”
太惨了。
秦院判只是简单的复述出来,已经不忍再说下去。
这样的折磨,岂是一个小姑娘能承受的?
只看她手腕上的伤口,便隐隐可以猜测得出,当时的情景。
屋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忍,也不敢去想象。
老夫人直接哭晕过去。
两位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哭的肝肠寸断。
“稣姐儿,我的稣儿……”大夫人满脸是泪,“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被生生的折磨死了啊!”
二夫人红着眼睛,冲到陈丹锦面前,挥手狠狠给他两个耳光,两只手扯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陈丹锦,你过来,你跟我过来!”
她拉着陈丹锦的胳膊,把他扯到唐稣床边,厉声吼道:“你看看,你看清楚!因为你的错,她死了,死了!”
床上的少女闭着双目,睫毛安静的垂下,容颜依旧美丽,安详的像是睡着了。
陈丹锦跪坐在床边,看着她皮肤透明,唇瓣洁白如雪。
他痴痴看着,神情恍惚。
二夫人见他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神情,禁不住放声大哭。
“怎么会这样,稣儿,你怎么这么命苦……”
陈丹青几兄弟神情哀切,眼眶含泪。
最冷的陈丹溪咬着嘴唇,拼命想要忍住眼泪,眼泪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颗颗落了满脸。
陈崧老爷子匆匆赶回来,得知这个消息,也病倒了。
整个将军府,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悲伤和痛苦之中。
花枝巷中。
淳于越站在段十诫面前,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段十诫无奈叹气:“小子,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又不是神仙,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淳于越道:“前辈,宫四爷曾经说过,唐唐是天生命薄之人,恐天寿不长。我本不信,但现在看来…”
“是吗?”段十诫有些意外,随即哼了声,“这个宫四,就爱装神弄鬼。我虽然没有给稣儿认真算过,但她绝不是短寿之象。”
“前辈是四爷的师父,道行必定比四爷深厚。”淳于越静静的说道,“晚辈只求前辈一句话,若能救得了她,哪怕上天入地,晚辈也去得。若救不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段十诫掀了掀眼皮:“救不了如何?”
“若救不了,也无妨。”淳于越的声音渐渐的轻柔下来,“我陪着她,黄泉路上,不教她一个人孤单。”
段十诫怔了怔:“你要陪稣儿一起去?”
“她生前,我没能陪着她,黄泉路上,我重要陪着她一起走。她那个人,娇气的紧,万一黄泉路上牛鬼蛇神太多,她一定会害怕。”
“小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即便稣儿不在了,你也该好好活着。”
“前辈,可有法子?”
淳于越没有与他争辩什么,只平静的问。
段十诫缓缓摇头:“稣儿是我的学生,若有办法,我不会不说。”
“好,晚辈明白了。”
淳于越优雅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哎,小子。”段十诫叫住他,“你的毒……哎,算了,你都打算陪稣儿一起死了,还管什么毒不毒的呢。”
淳于越顿了顿,转身,认真道:“前辈,节哀。”
段十诫摆摆手,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忽而想到什么,忙叫住淳于越:“小子,虽然我不一定能救活稣儿,但令她的身体保持不变,却能做到。”
淳于越平静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只要你能保存好她的身体,总有一线生机。”段十诫瞪他一眼,“你既然愿意陪她一起死,难道连这一线生机,也不肯给她?”
“前辈,请指教。”
“你去把她弄到这里来,让她躺在寒冰床上。”
段十诫想了想,“罢了,我看将军府也不会轻易让你把人带走。说不得,我老人家只好舍下这张老脸,陪你走一趟。”
他们去了将军府,见到陈崧老将军,私底下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当天,淳于越便把唐稣带走了。
陈伯达两兄弟,两位夫人,以及陈丹青几兄弟,得到这个消息后,都要去找淳于越拼命。
被陈崧拦住了。
陈崧派陈丹锦跟着去看了眼。
当陈丹锦看见被安置在寒冰床上,周身慢慢结了一层冰霜的唐稣时,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梦魇之中。
“阿稣,阿稣,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他跪在冰床前,目光痴然。
段十诫伸手赶人:“看完了吗?我这里可以保证让她的身体保持不变。总比搁在你们将军府的好,这么大热的天……看完了就走,我这里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陈丹锦被撵出去了。
他回去把事情跟家中人说了,将军府的人终于不再说什么。
就算稣儿不再了,若能保持她永远是这般模样,倒也好。
就把她当作睡着了,总有一天,她会醒过来。
将军府的人自我催眠安慰,深信不疑唐稣会醒来,竟连开始着手的丧事也停了下来。
花枝巷。
季心兰也病了。
当她得知唐稣不在了的消息时,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崩溃。
心灰意冷之下,她竟然搬回了公主府,抛下陈子阑一个人。对他不管不问,什么夫妻,什么白头偕老,全都抛到了脑后。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她太狠了
厨房里一片凌乱。
一只水瓢扔在水缸旁边的地上。
水缸里,一个少女漂浮在其中,额头以下全都淹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顶,满头青丝飘散在水面上,犹如海藻。
她的脸,靠在水缸边缘,浸在水中,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头顶,嘴唇与肌肤一样变成了纯白色,一丝血色也无。
淳于越的心颤抖着,走近。
水缸里的水,竟然是淡淡的红色。
淳于越伸手要把她抱出来,才发觉她的手被一根绳子绑着,打了个死结,连接在灶台的一端。
她的手腕已经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又被水浸泡过一夜,伤口浮肿溃烂,几乎令人不忍卒视。
可以想象的出来,她经历过多么残忍难熬,挣扎而又痛苦的一夜。
随后破门进来的陈丹锦,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冲到水缸边,跪在地上,看见少女犹如水中精灵一般,冰冷,美丽,唯独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
“阿稣……”
他颤抖着,伸手想要去触碰她。
她肌肤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陈丹锦的目光顺着绳索,看见她的手腕,血性男儿,竟落了眼泪。
“滚开!”淳于越低吼。
他撕开绳子,把少女从水中抱出来。
她的身体再没一丝温暖,鼻息也没了呼吸。
闻讯赶来的陈丹青等人,看见他抱着唐稣走出厨房,甚至有些不敢靠近。
“表妹她,怎么样了?”陈丹青稳住声音,问。
淳于越没有回答他,抱着唐稣,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脚步犹如千斤重。
水滴顺着少女的裙子,头发,不断的滴到地上,然后被阳光照射,迅速蒸发。
陈丹玖急了,上前一探,神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表妹……死了?”
陈丹青和陈丹溪也变了神色。
坐在地上的沈哲,闻言身子抖了一抖,头发遮住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妹妹怎么会死?”陈丹溪不信,打死他也不信,对着随从吼道,“表妹还好好的,快去找太医来!”
好几个随从立即撞撞跌跌冲出去。
陈丹玖怒吼一声,犹如一颗重型巨石,扑到沈哲身上,一拳头把他的鼻子砸歪,怒吼道:“畜生!王八蛋!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折磨她!”
沈哲鼻子开花,躺在地上,眼神木木的,喃喃自语:“我没想要她死……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她了,想让她跟我服软……我不知道她竟然这么讨厌我,宁愿活生生把自己折磨死,也不要来求我……她,她太狠了,太狠了……”
嘭!
陈丹玖眼中几乎喷血,又是一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沈哲一口牙齿掉了一半,满脸是血。
陈丹玖举起拳头,疯狂发泄着愤怒,生生把沈哲打晕过去。
“别把他立刻打死了,三哥。”陈丹溪的声音带着更咽,“留着他,我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让他每天都活在对妹妹的悔恨中。”
两个手下上前来,把烂泥一般的沈哲拖下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当将军府沉浸在痛苦之中时,当季心兰躲到公主府里舔舐伤口时,淳于越独自坐在寒冰室里,安静的陪着唐稣。
第一夜,他整整坐了一夜,没有挪动一下。
当清晨时分,段十诫进去时,便看见他一头墨云般的长发,变成了通体银色。
不是被冰霜覆盖,而是真正的变成了白色。
他的面容依旧年轻俊美,如冰似霜。
一夕白发啊。
段十诫震惊,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会,“小子,你,你这是……”
淳于越抬眸,看他一眼:“前辈,有何不妥吗?”
“你的头发……”他伸手指着淳于越的头发。
淳于越低头看了眼,没有说话。
这些于他而言,全都没有任何意义。
段十诫神色凝重了几分,叹道:“小子,你要在这里守到什么时候?就算稣儿不在了,你也还有你的人生。你还这么年轻呐。”
“前辈,”他轻声说,“以前我恃才傲物,自以为凭我之才,这天下但凡我想要之物,自然唾手可得。因此,我对女人,也从不放在心上。直到唐唐再次出现在我身边。”
“她长得真好看,第一眼看见她,我便喜欢。”
“她竟也喜欢我,我很欢喜。与她在山上住的那段日子,真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我中毒之后,伤害她,忘了我对她的感情,我虽然后悔,但我以为我可以补偿,我还有一生的时间。”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半边脸颊,掩盖在阴影中。
“谁知,她竟不等我,没有等我恢复成以前的我,她便独自走了。”淳于越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我再也没有机会弥补我的错,再也不能听见她的声音,再也不能看见她对我笑……余下的人生再久,也不过是索然无味。”
段十诫听的也不忍,长长叹了口气,慢慢离开。
淳于越安静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冰床上,依旧容颜鲜活的少女,似乎从不曾离去。
他伸手,抚摸着少女冰冷的脸颊,低声道:“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卿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满头白发,神情凄然。
此情此景,即便是再铁石心肠之人见了,也难免动容。
……
元元的空间中。
“元元,怎么办,怎么办?”一个身形有些透明的少女,绕着沙发转来转去,神情狂躁,“你快点想办法让我回去!”
元元坐在半透明的蓝色控制板前,双手飞舞,烦躁吼道:“我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难道我就这么逐渐消失?”唐稣叫道,“你看看我,我的灵魂都已经变得透明了,很快就要没了!”
元元停下手,转身,看着她,叹气:“我老实告诉你吧,你在古代已经死了。死了,你还想回去?”
“死,死了?”唐稣睁大眼。
“你宁愿被春药折磨死,也不出去求沈哲,你自己忘了?”元元吼她,“蠢货,为什么不到这里来避难?”
“该死的,你还好意思说?我没来吗?你这里只能让我停一个小时,老子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唐稣比他更狂躁,“现在那副身体死了,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