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夜星光,清晨遇匪
在漫漫黄沙中走了一天,人马困顿,连着马儿也趴在地上喘气。
连着赶路就算是三藏的脸上也不免有些疲惫,倒是本该困乏的小和尚来了精神,守在一旁边看李修元熬汤。
李修元让小尚和三藏先吃了干粮,又去喂了马儿吃豆饼喝了水。
这才过来在火堆前坐下,闭目养神,时不时地放出神识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在这样的夜晚,倒不会有野狼出没。
怕是土匪们,也跟自己三人一样,找一个地方去过夜了。
小和尚一边啃着手里的饼,一边兴奋地问道:“阿木,这汤还要多久,无量等不及了。”
李修元看着他笑了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你的境界比老和尚还要高深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小和尚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若是无量要到师傅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境界,怕是也是会收一个小和尚做徒弟。”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俗,娶妻生子,像世人一样生活?”
事隔多年,李修元忍不住再次问了小和尚相同的问题,在他看来,当年的无心若没有入世,怕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感悟。
只是他也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佛而生,如三藏一般。
而小和尚则未必,就像他当年最后将那好奇心重的无忧,从般若寺带回南宫世家一样。
小和尚摇摇头:“无量不知道,眼下我只想跟着哥哥,跟着师兄一起走出八百里沙漠。”三藏吃了干粮,喝了水。
收拾好心情,看着两人笑着说道:“阿木说得对,师弟你若有一天想要还俗,三藏便替住持大师允了你。”
“善哉,三藏你才是行走在世间的菩萨。”
李修元给两人各打了一碗汤,然后把锅从火堆上端起来,放在一旁任夜风吹过,将其放凉之后,再去喂马。
小和尚一见呆住了。
看着李修元问道:“阿木你辛苦熬了这么久,为何不喝,这剩下的难不成让我和师兄明日再吃不成?”
三藏心有所动,忍不住说道:“施主准备喂马儿也吃一些?”
“因为我喝下去没有任何用处,纯粹是浪费。”
听到小和尚的话,李修元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解释道:“给马儿吃一点,让它们也能多长些力气,走出漫漫的沙漠。”
“唉,我说你好好听听,那孩子根本就不在意你的灵药。”
大湖边上的露台上,菩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说道:“他宁愿拿去喂马儿,也不舍得自己喝一口,看来,他是真的不需要你的灵药修行了。”
“可惜了,以后有机会我要好好地折腾他。”
老道士望瞭望夜空里的星光,说道:“这小子真是乱来,拿着宝贝灵药去喂马儿。”
“因为他知道三藏和小和尚喝一碗就够了。”
菩萨温柔地说道:“你没听他说吗?他要给那三匹马儿一个走出八百里沙漠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慈悲啊,比你强多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
“阿木,我怎么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看着正在低头喂马喝汤的李修元,小和尚大吼一声道:“不好,无量的肚子要起火了,三藏师兄你呢?”
而当下的三藏已经放下手里的木碗,跌坐在睡袋上面,静静地念起了经文。
“此光照东方,万八千佛土,示一切众生,生死业报处……”
一道淡淡的佛光自三藏身上涌现,却是菩萨的甘露加上李修元熬制的灵药,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作用。
在这漫漫的黄沙之中,助行走于人间的佛子破境。
小和尚眯了眯眼睛,喃喃说道:“三藏师兄变成佛台上的菩萨了,哥哥。”
说完也不再乱吼,因为他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正在帮他炼化这一道庞大的药力,他知道这是哥哥在帮他。
就在小和尚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只见那几匹喝了药汤的马儿,身上也泛起了淡淡的光芒。
心有所感,便跟着三藏一起念起了佛经。
……
直到连着马儿也趴在地上做起梦来,看着钻进睡袋的小和尚和三藏,李修元这才自己煮一了壶灵茶。
看着天空笑了笑:“都说举杯邀明月,菩萨你和老道要不要来喝一杯我煮的灵茶?”
忍了很多天,终于,在如此奇妙的夜晩。
在目睹三藏和小和尚先后破境之后,眼见喝了灵药睡着了的马儿,李修元才恢复了自己的性情。
毕竟,他只要一煮茶,只怕聪明的三藏就会看破自己的行藏。
虚空中传来了菩萨的声音:“我很佩服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处事不惊,能心怀慈悲,这非常难得。”
“菩萨你过奖了,我对杀手和土匪可不会手软。”
倒了一杯灵茶搁在自己的面前,看着淡淡的茶香升起,淡淡地说道:“还有遇到要我性命的妖兽,也不会客气。”
杯里的灵茶慢慢变淡浅,李修元又往里添上。
静静地笑了笑:“等我从碎叶城回转大唐长安,欢迎菩萨来雪山上的小屋来做客。”
“此茶有寒梅的香气啊。”
夜风中有一道凉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寒梅冷香,在这荒凉的大漠之中,别有一番风情。
菩萨淡淡笑着说道:“这得有多少巧妙的心思,才能种出如此的灵茶?”
李修元笑了,得意地回道:“因为喜欢,所以就会想着去种;因为天地的恩赐,便有了这样的灵茶。”
“此茶有名吗?”
菩萨想了想问了一句:“还是说,这茶有一个美丽的故事,说来听听。”
“这茶原本叫寒梅灵茶,却是玄武大陆的女圣大人所种,我只是机缘巧合,喝到了圣手亲手所种的灵茶……”
李修元淡淡一笑:“晚辈可没有本事去到那方世界,好像是命运之神安排我去历练了一番,也不怕让菩萨笑话了。”
“牛角镇上遇圣人,素手巧弄寒梅茶,你的机缘可真的让人羡慕啊!”
喝了两道灵茶,菩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留下李修元一人独坐长夜。
星光如旧,幽幽地照耀着茫茫大漠,也照耀着诸天游子的身上。
大湖边上的老道胡须直抖,怔怔地说道:“这小子,何时遇上圣人了?菩萨,他说的鬼话你也信?”
“为何不信?”
菩萨看着夜空中的星光,幽幽地说道:“你没看到那喝了灵药的马儿,也将要变成神驹啊。”
……
一夜突如其来的破境,让三藏着和小和尚多睡了一个时辰。
连着马儿也直到辰时,才呜咽了几声,告诉主人自己好像变得厉害了一些。
看着从睡袋里钻出来,揉着眼睛的小和尚。
看着起身后便趺坐念经的三藏和尚,李修元衷心地说了一句:“恭喜两位一夜闻道破境,多了一丝自保的能力。”
小和尚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嘿嘿笑道:“谢谢阿木哥哥,让无量离师傅的境界,又近了一些。”
李修元一时无言,于小和尚来说,雪山下的老和尚便是他的父亲。
也是他修行路上的一盏明灯,于佛法,于自己的一番修行,都是奔着追赶老和尚而去。
想想当年风云城的少年,不一样把先生当成了自己前行的一盏灯。
心有所念,看着小和尚微笑着说道:“只要你前行的路上欢喜,雪山下的老和尚便会欢喜。”
“善哉,想不到施主慧根深种,我和师弟心里实在欢喜。”
念了一会经文,三藏静静地说道。
正当李修元要回话之时,小和尚却嚷嚷了起来:“师兄,那边来了一行商队,往我们这里来了。”
李修元抬头远望,却是一队长长的商队,自相反的方向往自己三人所在之地缓缓而来。
看来,这些商人应该是前往瓜州,或者是凉州城的。
微微一笑,李修元看着小和尚说:“想不到一夜过去,无量你竟然修出了神识,实在是可喜可贺。”
马队离自己人行人还有差不多一里地,中间隔着高低不平的沙堆,单凭肉眼,小和尚自然是看不见的。
小和尚一惊之下,扭着看着三藏问道:“师兄,无量有了神识,是不是可以修行慧眼和佛眼了?”
三藏闻言一愣,想起了当日在雪山上的小屋,学着用心看世界的一幕,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跟小和尚回道:“等走出了八百里沙漠,我就教你如何用心看世界。”
李修元在心底里暗暗欢喜,想不到小和尚还没有破境到元婴之境,便已经生出了神识。
看来,这一场机缘怕是因为菩萨慈悲了。
三人吃过干粮,喂了马儿,正准备动身之时,眼看辰时将尽。
而长长的商队也已经来到了三人的面前。
带队的中一个中年的西域商人,上前跟三藏拱手行礼,问道:“法师,你们这是要前往何方?”
三藏合手回礼,静静地回道:“穿越莫贺延碛沙漠,前往天竺。”
商人闻言大惊失色,看着三藏摇摇头:“法师万万不可走这条路,这可是八百里沙漠,荒无人烟,你若找不到那处水源,只怕……”
三藏再次回礼,静静地说道:“我们三人心意已决,谢谢施主一番好意,往此向前,你们还有二到三天路程,便有水源了。”
在三藏看来,第一烽燧的王祥应该不会难为这些过路的商人。
就算要防,也是防备突厥的军队。
“既然如此,法师一定要小心,必务找到那处水源。”
商人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当年走过一次,这打死也不想再去经历一回了,那可是死亡之地。”
三藏回头看着小和尚和李修元两人平静的目光,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
商人以及同伴位双手合十,准备告辞,说道:“如此,愿施主你们一路顺……”
“嗖!”的一声响起!
突然间,风中传来一声箭鸣,往商队和李修元三人飞来,打断了三藏没有说出口的那个“风”字。
“叮!”的一声,却是李修元瞬间从三藏手里接过禅杖,于电光石火之间,将飞来的一箭打落在地。
冷冷地说道:“别怕,这些家伙是土匪。”
风中一箭,是土匪们惯用的手段,为的是警告前面的马队不要反抗。
小和尚“锃”的一声拿出了自己的铁剑,上前一步。
看着三藏说道:“师兄别怕,无量和阿木哥哥保护你。”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大漠里土匪们最高明的地方,便是他们会把自己伪装成商队,甚至跟漫漫黄沙化成一体,把自己化成大漠的一部分。
在他们看来,如果找不到合适动手的机会,便会一直跟踪要打劫的商队,直到他们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
在眼下这个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荒漠之中,就是最好的埋骨之地。
一枝冷箭射出,比商队多上一倍的土匪们在一阵呜呜的吼叫声中。
打马冲上过来。
李修元从那商人一脸惊慌的神情中得知,他们根本不知道何时被大漠里的土匪盯上了。
就像大漠里的风一样,没有人知道会从哪里来。
商队的伙计们心慌之下,所有的人都围成了一团,等着领队商人的命令,他们知道大漠之中,无路可逃。
而这个中年商人显然看到三藏三人脸上的神情。
当即跟三藏双手合十说道:“请法师救救我们。”
三藏面露悲悯,自李修元手中接过禅杖问道:“施主,你有办法保护这些可怜的商人吗?”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杀手和土匪,是他最憎厌的一群人。
???????????????就像他跟菩萨说的那样,自己虽然有慈悲心,却不是对杀手土匪和欲要吞噬自己的妖兽准备的。
看着打马围上来的数十个,人人都蒙着黑色纱巾,看不出面容的土匪。
李修元静静的,掏出了一把如半月的弯刀,这是死去乌木的佩刀。
也是西域修士最喜欢用的兵器。
于他来说,刀也是剑,这就像当年先生教沐沐把剑法当成刀法修行一样。
小和尚看着哥哥拿出了一把奇怪的弯刀,当即胆子也大了几分。
看着李修元问道:“阿木哥哥,这些土匪是什么?”
“你就把他们当成那夜的狼群,就好。”
李修元静静的回了一句,然后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三藏,一步一步往围上来的土匪们走了过去。
冷冷地说道:“现在滚,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小子,我看是你活够了吧!”
骑在马上,一个西域男子看着李修元冷冷地呵斥道:“这里是大漠,是强者的世界。”
虽然脸上蒙着黑纱,依旧遮不住男人一脸的胡须,这样的面孔从凉州开始,李修元就已经习惯了。
更不要说,他当年在月支城,不知看了多少。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就像这土匪首领说的,这里是荒漠是强者的世界。
于是,他笑了。
咧开嘴笑道:“你们若是跑快一点,还能活着回家,我一旦动手,我的兄弟一旦动手,你们都会埋骨此处。”
看着眼前一身西域服饰的少年,商队的领头人看着三藏紧张地问了一句。
那是害怕李修元无法对抗这些土匪,在商人眼里,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一行人的性命。
这也是大漠中土匪们横行的原因。
三藏闻言,看了一眼小和尚:“无量师弟,你和阿木施主能保护这些施主吗?”
三藏心里也没有底,因为他没见过阿木跟人动手。
小和尚摇摇头,冷冷地说道:“哥哥和无量在这里,就没有人可以伤到师兄,放心。”
三藏叹了一口气,从小和尚手里接过缰绳,牵着三匹马儿往后走去,打架的事他不会,但是他要带着马儿离开。
“杀了那小子,抢了这些货物!”
“小子,死开点,别脏了我们大哥的刀!”
一帮土匪们大声吼叫了起来,在他们眼里,李修元只是比小和尚稍大一些的少年,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而此时的李修元却放出神识,看眼前这些将近百人队伍的土匪锁定,眼睛一一从他们蒙着黑纱的脸上扫过。
然后,他愤怒了!
愤怒之下,他并没有立刻咕喊出那个名字,他只是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在土匪队伍里的某个人。
一个他当年在四十七号酒肆门前放走的西域修士。
一个名叫杨珏的青年,一个想要打秦湘玉红尘客栈的家伙,一个先后几次带着西域的修士来围杀自己的青年。
此时,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弯刀,有着诡异的弧度,这是一把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兵器。
冷冷地看着离他不过三丈的土匪们,说道:“来战!”
就是这样一把弯刀,在这瞬间醒了过来。
站在茫茫黄沙中的李修元,身后是数十个商队的伙计,还有三藏和小和尚。
小和尚大吼一声,握着铁剑冲了上来,站在李修元的身边。
如小老虎下山一般,跟李修元喊道:“哥哥,无量来帮你。”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一人掀翻这些土匪的他,这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要在今日破小和尚的杀道。
光杀了狼还不算,他要小和尚狠下心来,亲手斩了面前这些没有道理可讲的土匪。
或许是感觉到了李修元两人决死之心。
骑在马上一脸大胡子的土匪首领喝道:“放下所有的货物,你们两人自断一臂,我可以网开一面,让你们活着离开。”
商人的领队一听,顿时喊道:“别杀我们……”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们愿意奉上货物,只要能活下去。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望着虚空喃喃自语道:“菩萨,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众生,真的值得去救吗?”
虚空中并没有传来菩萨的声音,或许这一刻的菩萨也不愿看见这些可怜可悲的众生。
原本已经我心如铁的李修元,只因三藏是一个慈悲之人,所以想要打救这些可怜的商人。
没曾想到,这些家伙倒是抢先背叛了自己三人。
想到这里,李修元冷冷地对小和尚说道:“无量,你说要不要救这些可怜的家伙?”
无量想了想,回道:“师傅说,众生可以负我,我不能抛弃众生。”
“老和尚糊涂!”
李修元手里的弯刀指着前面的土匪首领说道:“你信不信,我拍拍屁股就走人,让你们把他们杀个遍地是血?”
“锃!”的一声,已经拔出腰畔弯刀的土匪首领显然愣住了。
他没想到画风变得如此之快,这少年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前一刻还要化身英雄,为这些可怜家伙拼命的少年,竟然因为商人领队的一句话,一个表情,而瞬间改变了心意。
这,便是他也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看着李修元和小和尚两人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的放肆。
指着一帮瑟瑟发抖的商人伙计说道:“这知道吗?他们比荒原里的狼群还要怕死,他们不值得你拼命。”
“作为对你的尊敬,我可以不砍你们二人的手臂了,带着那个和尚逃命去吧。”
土匪们打的是商队货物的主意,眼见李修元改变了主意,便是二个少年,他们也不愿意拼命了。
因为一脸胡须的土匪首领,看出了小和尚的修为,他不想冒险。
“哥哥……”小和尚急了,在他的世界观里没有任由土匪杀人的道理。
谁知李修元却打断了他的话,而是冷冷地说道:“对面火烧山,与我何相干?他们值得我们兄弟出手?”
说完这句话,缓缓将已经出鞘的弯刀放了回去。
弹琴要看心情,杀土匪也得看他的心情。
这一刻的李修元心情很不妙,他甚至懒得去打理眼前这些吼叫着欲要冲上来的土匪。
就在李修元欲要转身的一刻,趺坐地上的三藏叹了一口气。
幽幽地说道:“世尊演说法,度无量众生……阿木,我佛慈悲。”
李修元闻言怔了怔,扭头看着低眉诵经的三藏摇摇头:“我说和尚,你只是念经可救不了他们,众生不值得你入地狱。”
五尺禅杖插在黄沙之中,竖在三藏的身边,有一道淡淡的光辉落下,将其笼罩了起来。
其光辉却没能将这些商队的伙计马匹,甚至连小和尚也无法笼罩进去。
或许,这一刻的菩萨,只要保佑她心怀慈悲,悲悯之意的佛子。
一帮商人伙计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纷纷看着那说错话的领队,人人眼中都在冒火。
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站出来,你老人家好死不死去招惹他干嘛?
李修元却在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菩萨,我又不是这一方世界的了民,就是他们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与此同时,一个蒙面土匪再也忍受不了李修元的啰嗦,挥动手里的弯刀,拍马往李修元冲了过来。
口中吼道:“要么死,要么滚!”
谁都没有想到,在一帮土匪首领没有发出命令之前,这个家伙已经忍无可忍,挥刀往李修元冲了过来。
铿锵之声,于电光石火之间在一帮土匪和商队的伙主耳中回响,惊得小和尚往一旁跳开,抽出剑要欲要斩出……
才发现冲上来这个骑在马上的土匪竟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如一根树桩一样往黄沙之下栽倒。
而且还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没有人看见李修元何时将已经归鞘的弯刀拔了出来,也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一刀斩了骑在马上的土匪。
受惊的马儿撒开腿往茫茫的大漠里冲去,明知等着他的是死亡,它也要逃离此地。
只是一刹那,它从少年的眼里看见了死亡之光。
“南无阿弥陀佛……”趺坐在地的三藏念起了往生咒,他管不了阿木,更管不了土匪。
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死去的土匪念一段经文。
“啊……杀人啊!”有商队新来的伙计尖叫了起来。
“大哥,动手杀了这小子!”骑在马上的土匪们纷纷下马,锃锃锃中弯刀出鞘,欲要扑上来跟李修元拼命。
叹了一口气,李修元抬起头来,看着依旧在马背上的土匪首领,那个一脸胡须的男人笑了起来。
“按我的本意是要离开的,奈何那和尚慈悲,不忍看这些可怜的家伙死在你们的刀下,你要不跟我打一场吧?”
一边说,一边跟身后嗷嗷叫着,欲要动手的小和尚传音:“这家伙你打不过,让我对付他,你去对付那几个……”
要破小和尚的杀道,他就要让这家伙亲自动手。
土匪首领气得胡须直抖,冷冷地从马背上跃下,来到了李修元身前的五尺之地。
缓缓地拔刀,指着李修元说道:“我要杀了你们两人,那和尚也得死,这商队将无一人能活着离开此地!”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无量斩匪,大漠起风沙
当!当!二话不说,说出手便出手,身为土匪首领的男人一刀往李修元斩来,两刀在空中相交,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兄弟们上啊!”又有三人往李修元和小和尚扑了过来。
“哥哥,无量跟他们拼了!”小和尚从他身后冲了出来!
“噗嗤!”一声响起,却是冲在最前面的蒙面土匪被小和尚一剑刺进了胸口。
“啊……”却是跟着而来的土匪一刀砍出,将小和尚手臂砍伤。
两道鲜血如箭,往外溅出,瞬间染红了地上的黄沙。
没人经验的小和尚,一出手,便受伤了。
李修元当即扔下一脸胡须的男人,挥刀斩出,将扑在小和尚身上的土匪一刀断头,跟着回旋再斩;
“咔嚓!”一声响起,却是接着扑来的土匪手里的弯刀被李修元斩断!
跟着一颗人头飞了出去,断刀之下便是断头!
既然已经动手,李修元便不会再给对手留下一丝的机会。
小和尚只觉得自己生死之间,扑上来的土匪没了人头,吓得哇哇大叫了起来,甚至忘记自己已经挥刀杀人了。
“可恶!我要杀了你们!”
就在那土匪首领发出一声怒吼,再次往两人冲来,以及更多的土匪挥着手里的弯刀,嗷嗷扑上来的时候……
就在此时,脚下的大地突然震动起来,如天崩地裂一般震动起来。
只是眨眼之间,漫天的飞沙已经向着大队的土匪,以及趴在地上的商队伙计,以及李修元等人席卷而来。
李修元一把拉住小和尚的手,拿出一把长剑,不由分说地往地下插了进去。
于瞬间挖出一个沙坑,拉着小和尚跳下,疯狂的黄沙瞬间肆虐而来,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三藏有菩萨的禅杖护住,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眼下他要护住小和尚不受到这突如其来沙暴的伤害,黄沙漫漫,小和尚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危险。
整个大地都已经摇晃了起来,好似下一刻就要将这片黄沙掀开,将这里所有的生灵埋葬一样。
若是没有经历过大漠风暴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狂暴的风沙中活下来。
而就在这一瞬间,往李修元一刀砍来的土匪首领也吓得倒掠而去,跟自己的同伴会合,去找一个避风之处。
只是瞬间这方天地便是飞沙走石,呼啸的黄沙遮掩住一切,不管是土匪还是商队的伙计,统统看不清自己的同伴。
连呼救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被风沙吞没,只有天地间狂怒的呜呜之声。
有经验的商队立刻让所有的马儿围起了一个圈,如一道墙壁,紧紧地拉住了马儿的缰绳。
在大漠里人跟马儿是同一条命,谁都离不开谁。
在风沙面前,现在没有人在意之前李修元和小和尚杀了几个同伴,所有的土匪们都想活下去。
然后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是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人会犹豫,土匪们纷纷跟着老大的身后,往不远处的胡杨林里钻去。
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可能在这样的风暴之下活下来。
沙坑里的李修元将小和尚的头压在身下,又要他耳边大声地喊了几句,右手紧紧地握着弯刀,防备突如其来的危险。
天空的风声呜呜着响,将漫天黄沙凝聚成一股庞大的沙龙,在四下肆虐。
小和尚脸上蒙着纱巾,这个时候李修元已经将他整个脑袋都包了起来。
商队的伙计更是拉着马儿趴在地上,齐心合力跟风沙对抗。
只在趺坐的三藏如如不动,脸上虽然蒙着纱巾,却没有风沙可以吵进他身前三尺,佛光所化的金钟之中。
黑色的金刚禅杖,有一道佛光静静地将三藏笼罩在佛光之中,不管这方风沙的侵袭。
漫天的黄沙绕过三藏的面前,继续往四下肆虐。
李修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在轻微地皱眉,因为他感觉到黄沙之中,有几个不怕死的黑影往三藏摸了过去。
心里忍不住骂了起来。
真是一些找死的家伙,以为佛光笼罩之下的三藏身上藏着宝贝,想要在这风沙肆虐之下,杀人夺宝。
默默地,将左手紧紧握着的剑柄交到了小和尚的手里。
收起手里的弯刀,李修元拿出了铁箭。
想死啊,我成全你们。
然而此时,拨开脸上的黑纱,小和尚露出了小脸说道:“哥哥,那些土匪想要去害三藏师兄,快快!”
还没说话,小和尚的声音被狂怒的风声所吞噬。
李修元按下他的头,沉声说道:“不管你的事,抓紧了这剑柄。”
与此同时,再有几道杀气从不远处传来,显然离两人藏身的沙坑没有多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
因为跟小和尚说话,李修元又要顾着三藏,有了一丝的分心。
就在这个空当之下,一把弯刀从呜呜的狂沙之中,悄无声息地往他挥斩而来。
在这些土匪眼里,李修元和小和尚杀了他们的兄弟,便是风暴来了,也死死地盯住两人,准备伺机刺杀。
这黄沙滚滚之中,无疑是杀人的好时机。
这时,李修元突然松开了按住小和尚的手,双臂豁然发力,弓弦响起,一道闪电刺破疯狂的黄沙,往后飞去。
这比一刹那还要快,呜呜的风中只是传来一声闷哼,连土匪的同伴都不知道发生发何事。
便有一人被风沙卷去了不知何处。
而李修元手里的弓箭一旦开弓,便不会停下来。
嗖嗖嗖!
弓箭混在恐怖的风沙之中,化作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刺破黄沙,往扑向自己,扑向三藏的土匪飞去。
十几枝铁箭飞出,便有十几个黑影消失在漫天的风沙之中,不知道被滚滚而来的风沙卷去了何处。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修元已经不再着急,因为围上来的黑影都已经消失,他要去做猎人了。
小和尚忍不住又挖出脑袋说道:“哥哥,无量可以帮你。”
李修元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没等你找到土匪,就被这风沙卷走了,你想死就出来。”
小和尚吓了一跳,立刻又缩回了沙坑之中。
风中传来了一阵马儿的哀鸣,原来是土匪的马儿被风沙卷起,陷入了黄沙之中,还未来得及惨叫几声,就被埋到了黄沙子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李修元放出的神识才看到自己三人的马儿,正乖乖地趴在三藏的身后,在佛门笼罩之下,吓得瑟瑟发抖。
连一声吼叫,都不敢发出。
滚滚的黄沙随着一阵阵的狂风在荒漠肆虐,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吞噬。
要不了多久,这些被黄沙吞噬的马儿和人,都将化身为大漠里的一堆白骨。
呜呜!一阵黄沙往李修元卷来,想要将两人一口吞噬。
天空中的黄沙依旧呼啸,却不如之前那般狂暴,渐渐地有了减弱的趋势。
而漫漫黄沙之下的震动也早已消失,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
突如其来的风景来得快,去得更快。
李修元看着天空中的狂风逐渐消失,疯狂的风沙化作大河边的波浪,在黄沙上形成着一道又一道的波纹。
一场风暴过后,眼前的一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商队的伙计跟马儿消失了。
有土匪连着自己的马儿被埋在了厚厚的黄沙之下,再也没了见到天日的机会。
而一些沉寂了几千年的白骨,再次被风沙翻了出来。
只有那些顽强的胡杨林,横陈在荒漠之上,不惧这一方天地的风沙肆虐。
有一股恐怖的杀气往李修元两人弥漫而来。
放眼望去,除了被自己跟小和尚斩去的三人,以及自己用弓箭射杀,消失在满天风沙中的家伙。
那围成一堆,躲在胡杨林里的土匪已经少了一半。从将近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四十人。
而商队里却传来了呜呜地哭泣声,显然是有伙计也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带走了。
只有三藏依旧不为所动,嘴里喃喃念诵着佛经。
若能不退是初心,即获摩顶受圣记。
欲修无上菩提者,乃至出离三界苦。
拉着小和尚从沙坑里钻了出来,李修元将围在脸上的纱巾取下抖落上面的黄沙。
小和尚一边拍打身上的黄沙,一边将纱巾取下,跟着哥哥一样,甩动起来。
扭着往不远处的三藏望去,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欢呼一声跑了过去。
而李修元却拉开了手里的弓箭,向着往自己扑了过来的土匪们瞄准。
望着立于风沙中的李修元,一帮从风暴里活下来的土匪将恐惧全部转化成了疯狂,他们要用一场屠杀,洗去之前的惊恐和不安。
一脸胡须的黑衣男人,盯着不远处的李修元,轻轻地抬起手说道:“杀了他!”
随着他这一句话落下,一帮土匪们彻底疯狂了起来。
无数的刀剑在这一瞬间出鞘,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往李修元扑了过来。
一瞬间,无数的黑衣人从黄沙中跃起,这一刻他们不用再伪装自己身上的杀气,只为了往前而来。
将近四十个土匪在荒漠上织了一张杀气腾腾的网,不允许一个人从他们的网里漏出去。
另一个方向,商队的领队中年人脸色有些苍白,活下来的伙计们脸上也带着浓浓的恐惧之意。
只是,李修元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冷笑。
他的眼里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个土匪,而是一个个来自荒野的狼群。
而土匪们只想着把眼前的少年杀了,再去抢光商队的货物。
而且他们的任务,可不是仅仅杀人这么简单,而是有更重要的使命。
不论青红皂白,屠杀眼前所有的人,这是大漠土匪们的底气。
不管你是谁,但凡是进了这片漫漫的黄沙世界,就要遵守大漠之王的规矩,而他们只是大王手下而已。
远远地,小和尚望着如虎狼一般的土匪们,忍不住吼一声:“阿木哥哥,要不要我来帮忙?”
摇摇头,李修元冷冷地回道:“不用!”
既然已经破了小和尚的杀道,接下来的事情,将由他一个人快刀斩乱麻,三人还要接着赶路。
“看什么看,兄弟们一起冲上去,杀了那小子!”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土匪,已经离李修元不到十丈的距离。
“嗖!”的一箭躺出,李修元跟小和尚说道:“杀狼要快!准!狠!”
第四百八十八章 漫漫风沙斩悍匪
小和尚一愣,嘴里重复道:“杀狼要快!准!狠!”这一瞬间,却让他想起了当日跟狼群拼命的一刻。
听了李修元的话,小和尚乖乖地守在三藏师兄的身边。
等着看哥哥是如何收拾这些可恶的土匪。
而一脸胡须的男人,则根本没有想明白先前如何死了三人的事情。
风暴已过,他下达了命令要手下再狠辣一些,一群人冲上去,乱刀砍死这个挡住去路的少年。
到了这种地步,李修元也知道没有道理可讲,唯有一箭。
“嗖!”的一声,自他手里的铁弓飞出!
一箭还不足以决定这帮土匪的生死,他可以再射二箭,在很短的时间里射出更多的箭!
于是,身在胡杨林中的土匪首领,以及往李修元等人扑上来的黑衣土匪们,甚至还有那个藏着土匪后面的杨珏。
看到了比之前那道风暴还要恐怖的一幕。
“嗖嗖嗖!”
有无数的铁箭自李修元的身前飞出,快如闪电,冷如冰霜。
每一枝铁箭飞出,便会有一个身影倒在漫漫的黄沙之中。
一阵风过,带来浓浓的血腥,往身在胡杨林中的土匪们吹来,有人受不了,已经趴在沙地上呕吐起来。
叹了一口气。
一脸胡须的男人低吼了一声,他确实低估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
看来要杀死少年夺取商队的货物,恐怕还得费一些功夫,更不要说他们不能撤走,因为已经死了太多的兄弟。
要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够挡得住他元婴境的攻击,简直是逆了天了。
这样的事情,在他土匪的生涯中,还没有发生过。
大吼一声,喝住了欲要继续冲出去的同伴。
而是冷冷地命令道:“他有弓箭,我们也用,换成弓箭,把那小子刺死在我的面前。”
“射死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兄弟们一起出手,不能放过这家伙!”
“杀了他啊!”
只是眨眼之间,躲在胡杨林中的土匪们纷纷握着弓箭,嗖嗖嗖!往李修元所在的方向而来。
在荒漠另一边的商队,伙计们已经停下了哭泣,纷纷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李修元越强大,表现得越恐怖,对他们来说就更安全。
这个时候,无数的伙计都在默默地为李修元祈祷,希望他能战胜那些可恶的土匪。
而这个时候的土匪首领,已经不再把李修元当成一只兔子来捕猎。
而是把他当成了一只可怕的猛虎,他要付出全部的力量。
先杀了李修元,再斩了小和尚和三藏。
最后再慢慢收拾那些如羊羔一样的商队伙计。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影悄悄后胡杨林的后方,趁着李修元的注意力在自己的同伴身上,往商队摸了过去。
这一次,李修元的手臂微微动了动,左手稳稳地握住了铁弓。
右手取了几张符纸,捏在了手里。
下一瞬,土匪们射出的箭雨已经飞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眼看就要射成了只刺猬!
只是一刹那,李修元手里的符文捏碎,“嗡!”的一声,在他的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光幕升起。
这是最新的符文,不会再如之前那样,再有金光闪耀了。
这些符文到底有多强,李修元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土匪们吓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能将荒原上野狼一箭射穿的铁箭,突然在少年身前被定住了。
然后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样,纷纷往下跌落,最后插在了少年跟前的黄沙之中。
静静地,李修元自黄沙中捡起一支土匪们射来的铁箭。
连一声吼叫都没有,便“嗖!”的一声,往从胡杨林里冲出来的土匪们飞去。
若是换成是小和尚,就算能躲过土匪们的箭雨,也不可能立刻捡起堪土匪的铁箭反射回去。
“啊……”
只是一声惨叫,便没有了声,显然是被一箭穿胸而过。
在皇城的雪山上,李修元一直都在尝试修炼新的剑法,无意之中连他的箭法也更上一层楼。
原来在黄沙之中对付这些土匪,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却因为他能将一丝佛门的涅槃之力化为灵气,将自己的箭法打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要停下!耗也要耗死他!”
一脸胡须的男人惊怒之下,一边下达命令,一边拿出弓箭瞄准了不远处的三藏。
“嗖!”的一声,一枝铁箭往三藏飞去。
没想到,这家伙想用射杀和尚,来逼得李修元不得不分心去救人!
而土匪们即便目睹同伴倒在脚下,也冷漠无视,继续射出手里的铁箭,不停地往李修元倾泻而来。
这让李修元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不是大漠里的土匪,土匪怕死,而这些家伙不怕。
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纪律分明的军队。
元婴境射出的一枝铁箭,非一帮土匪可以比拟,上小和尚一见之下,当刻挥剑上剑斩出,想要拦下。
只见“当!”的一声!
穿破黄沙的一剑将小尚震飞,继续射向跌坐在黄沙之上的三藏!
“哥哥不好,这家伙……”
小和尚话没说完,“嗡!”一道佛光自金刚禅杖上飞出,“叮!”的一声,将这枝铁箭打落在地。
弯弓!
搭箭!
李修元换了一枝符箭!
一声冷笑,一道黑色的闪电出现在大漠黄沙的天地之间!
比闪电快,于刹那之间刺破黄沙,一道很细的闪电!
于电光石火之间,重重地射进了一脸胡须,身着黑袍的土匪首领胸口,没等着再次下达命令……
“轰!”的一声,一道爆炸将之爆成了无数碎块,往四下飞去。
一时间血肉飞溅在他身后土匪们的身上,脸上,这一回,土匪们惊住了。
失去首领的土匪,便是失去了头狼的狼群。
在距离李修元不过十丈的距离,一枝符箭在土匪们的面前爆发出一道恐怖的光芒,以毁灭一切的姿态将他们的首领当场炸成了漫天的碎肉。
眼见这家伙竟然绕过自己,竟然去射杀三藏,李修元不由得愤怒起来。
所以在对手射出一箭之下,李修元也在这一瞬间动了。
就在所有土匪目瞪口呆之下,在一帮商队的伙计注视之中,将土匪们的首领当场射杀!
一阵疯狂的嘶吼声中,甚至没有人想着为死去的首领报仇,纷纷跃上马儿,扭头狂奔而去!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也如同在他们眼里遇到了最可怕的杀手!
剩下的几十个土匪们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在他们看来,如杀神一般的少年,比那之前的一场风暴还要恐怖!
一箭射出之后,李修元继续将掉在面前的铁箭捡了起来。
就在他弯弓之际,连着商队的伙计在这一瞬间纷纷色变,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马背上的土匪们在心里嘀咕,只能要逃出此地,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都愿意。
只是身后一声声的箭鸣,让他们知道,恐怕并不容易从此地逃出。
没有理会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没有理会商队伙计们惊恐的眼神。
李修元只是专注的射箭!
第一枝铁箭飞出便是一道刺破黄沙,刺破风声的闪电,于呼啸声中,去收割土匪们的生命。
李修元的速度快得惊人,还不到一刻钟的光景,他已经将掉在脚下的铁箭射光!
风声呜呜地吹,只是再没有马蹄声,也没有土匪们的吼叫!
只有呜呜的风声,带来一阵血腥,告诉商队的伙计们,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他们差一些就成了土匪们的刀下亡魂!
一切都静止了一样,李修元停止了射箭,将铁弓收了起来,连着乌木的那把弯刀也收了起来。
“哥哥……”
小和尚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的荒漠。
“轰!”的一声,如一道熊熊火焰,在李修元的心里燃烧开来!
因为他看见了小和尚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剑,在他的身后是他一直没在找到的那个家伙!
当初从皇城四十七号门前,来找秦汀玉麻烦的那个家伙!
一个叫杨珏的青年,为了威胁李修元,他不惜绕过商队的队伍,摸到了小和尚有身后。
小和尚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所在当下便被他制住了,而三藏依旧趺坐地上,还没有睁开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修元问道:“你想做什么?”
伸手掸了一下衣袖上的沙尘,手里却捏住了一粒细细的砂石,李修元静静地注视着小和尚身后的那张熟悉的脸孔。
“不许过来,自斩右臂,我可以放这小和尚一条生路!”
在杨珏眼里,这个跟他一样,来自西域的少年只要断了一只手臂,这里,便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哥哥……”小和尚正想说话,却感觉到脖子一凉,却有一道鲜血流下。
“别惹我!”杨珏恶狠狠地吼了一声。
李修元看着小和尚点了点头,跟杨珏说道:“你扔刀过来,我如你所愿……”
这个愿字话声未落,突然间一阵旋风卷起一道风沙,自他身后一路往前面不远处的小和尚和杨珏而去……
风沙中有一粒细小的砂石,一抹惊人心魄的剑气混在突如其来的风沙之中……
一道鲜血飞溅的声音响起,虽然轻微,却夺人心魄!
一道细微,却是利器刺破肉体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响起。
鲜血立刻自杨珏的后脑飞溅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他身后一地的黄沙,小和尚惊叫一声往李修元跑来!
在哥哥弹指的一刹那,小和尚就知道身后这家伙死定了!
没有人,能在哥哥的面前伤害他,这是小和尚从皇城雪山之下,得出的自信。
“无量,去将那些土匪身上的钱袋统统收了!”
一边往前走,李修元一边吩咐道,这打扫战场的事情,他要交给小和尚,让他再次跟这些死去的家伙打交道。
小和尚一声欢呼,回道:“哥哥别催,无量这就去。”说完捏着铁剑往前跑去。
打扫战场的事情,他喜欢,这样一来,他和三藏又多了一些路费。
李修元一步一步,走到杨珏的面前,还有一口气的青年死死地盯着李修元……
他不甘心,在他心里无人能用一粒沙石杀人!
弯下腰,李修元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就在杨珏要惊叫的一刹,一道剑光自他眼前闪过。
静静地,李修元看着他说道:“我已经放过你几回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土匪的阴谋,三藏病了
早就应该在大唐死去的突厥青年修士,终于死在化身为碎叶城乌木的剑下。
而且还是他自己手里的长剑,死于一粒沙尘之下。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大唐皇城,那个酒肆里的少年,为何会来到大漠深处。
李修元将杨珏的尸体从三藏的眼前拖走,一路往土匪们之前所在的黄杨林里而去。
直到他检查了杨珏身上的钱袋,才发起了呆来。
而这个时候,商队的伙计们已经牵着马儿,纷纷上前跟三藏道谢,因为他们不敢来找李修元。
看着准备离开的商队,李修元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小和尚拎着一堆钱袋走了过来,手里将一封文书递给李修元。
嚷嚷道:“哥哥,这些应该不是土匪哦。”
李修元点了点头,收起杨珏的钱袋,回道:“去叫一个商队的伙计过来,说我找他们有事。”
眼下的李修元因为憎恶商队的领队,不想跟他说话。
小和尚一听,赶紧往商队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回道:“哥哥等一会。”
不一会,小和尚领着一个青年伙计来到了李修元的面前,跟在后面的是牵着三匹马儿的三藏。
李修元看着面前的商队伙计说道:“你们此去第一烽燧怕是有些麻烦……将这封书信,转交给守烽的王祥将军。”
“告诉他你们遇到在大唐的三藏法师,王将军会给你们帮助的……”
多的话李修元不想说,只是最杨珏的密函和土匪首领身上的那封书信给了面前的伙计。
大唐的战事跟他无关,他只是想提醒一下为人不错的守烽将军,给这些家伙一个补充水源的机会。
伙主一听能跟大唐守烽将军拉上关系,赶紧收起了两样事物,又跟李修元和三藏道谢。
挥挥手,李修元让伙计赶紧离去。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血腥之味,他也不想多待了。
商队的人死里逃生,又得了见到大唐将军的凭据,一时间欢天喜地的离去。
虽然之前死了几个同伴,只是遇到大漠里的风暴,谁也没有办法。
李修元倒是不急,而是带着小和尚将土匪们的水袋统统收集了起来。
此去八百里都是漫漫黄沙,他们已经消耗了几天的水,这里得到补充,自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这也是他不愿将水袋分给商队的原因。
三藏心里慈悲,欲要去掩埋倒在黄沙中的尸骨,被李修元制止了。
看着他静静地说道:“生于厮死于厮,这里的野兽也需要活下去的食物,随他去吧。”
三藏可以慈悲,李修元可没有这么讲究。
三人还得赶路,天黑之前,至少得走出几十里路程。
小和尚看着三藏说:“师兄赶紧,我们还有许多的路呢?”说完看着李修元问道:“哥哥这些钱币……”
“你收好吧,此去天竺要花钱的地方不少,你也得省着点花。”
小和尚“哦!”的一声,手一晃,将这些钱袋收了起来。
三藏眼见不能替这些家伙收尸,只好默默地念起了往生咒,跟着李修元身后,一路往西而去。
小和尚倒是开心,因为有哥哥跟在他的身边。
便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也在哥哥的守护下挨了过去。
倒是李修元感到奇怪,第一回杀人,小和尚竟然没有反应。
于是一边往前,一边跟他说道:“无量,你这反应还是太差了,等夜里宿营之后,你要跟我练一练。”
小和尚笑道:“好啊,无量今天怕得要死……”
倒是身后的三藏一直不停地念经,惹得李修元不得不提醒道:“和尚,在大漠里闭上嘴巴,少说话,围上你的纱巾。”
三藏一听,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你要保持体力,尽量少喝水,我们的水要坚持找到那处野马泉啊……”
三藏闻言一凛,终于想起了王祥跟他说的那番话,一时间怔怔无语。
身上带的水有限,他只好闭上了嘴,用纱巾将自己的脸裹了起来,只露出一条缝隙看路。
小和尚自然凡事都要听哥哥的安排,毕竟他也知道此去八百里黄沙,真的不能大意。
而李修元将从土匪手里打劫的水袋统统收了起来,人要喝水,马儿也得喝水。
不能浪费了。
这一日,对三藏心神的震撼很大,整整一天跟在李修元的身后没有说话,他是在替那些死在风暴中的商队伙计……
死在李修元箭下的土匪们感到惋惜。
直到酉时,三人找到一处背风的黄杨林里扎营之时,小和尚终于反胃了。
跑到一边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一边嚷嚷道:“阿木哥哥,无量怎么身上还是那些血腥的味道啊?”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先吐吧,等你吐完了,喝一杯酒就好了。”
不出所料,小和尚跟寻常的凡人一样,也见不得这些血腥。
倒是三藏皱着眉头,看着他问道:“阿木,我们是不是太狠心了一些?”
李修元哪敢在这个时候跟他讲什么佛法的道理?
当下黑着脸回道:“我若不狠心,你跟小和尚都会死在那些土匪的手里。”
“我不想死,土匪就跟狼群一样,不是你死,就是他们死。”
小和尚吐了一会,吐光了胃里的食物,抱着水袋喝了几口。
看着三藏苦笑道:“师兄,慧威大师曾说过,要无量做降魔金刚。”
李修元摇摇头,先去喂马儿吃了豆饼,喝了水。
这才走过来,看着无量捡枯枝生了一堆火,拿出干粮分给两人,想了想又拿出一瓮酒,给两人各倒了一碗。
无量喝了一口杏花酒,终于将胸口那一丝抹不去的血腥去掉。
苦着脸说:“等找到野马泉,无量要跳进去好好去将身上洗洗。”
李修元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今天就放过你了,等明天吧,你每天要练一会,否则碎叶城以后,你如何跟土匪们拼命?”
小和尚点了点头。
三藏看着两人静静地说道:“八百里的莫贺延碛沙漠我们才走了几十里,明日不能再耽误了。”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苦笑道:“和尚你多养心,少念经。”
……
进入莫贺延碛沙漠之后,三人再没有遇上商队,更不要说遇到土匪了,连野狼都没有遇到过。
这里白天是炎炎的高温,晚上是寒冷的夜。
对三藏和小尚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为了保持体力,李修元也不敢让小和尚拼了命地练剑,每天只是用黄杨树枝跟他对练一会,教他一些最简单的技巧。
荒漠之中,三人不仅要一路前行,白天还得在路上将遇到的枯树捡起来,用来晚上生火。
倘若有一天路上没有遇到黄杨林或枯枝,那么这天夜里,三藏和小和尚就得挨冷。
小和尚倒是无所谓,毕竟他的修为比三藏的修为要高出许多。
进到莫贺延碛沙漠的第五天,小和尚学会了拔剑术。
没事的时候,便握着自己的铁剑一次又一次地拔个不停,仿佛不知疲累一样。
李修元只好喊停了他:“无量,一天练一会就行了,在没有找到野马泉之前,你要保持体力,我要多留些水。”
三藏也看着小和尚说:“无量师弟,我们的任务是穿过八百里沙漠,不是修行。”
连三藏也担心走不出这一望无边的沙漠,想起了第一烽将军王祥说的那些话。
眼下他也明白,要将最后一袋水,留到最艰难的一刻。
小和尚一听,当下也不敢乱动了。
李修元一番话,让他想到了之前渴得快要干死的那情形,不由得看着三藏嚷嚷道:“师兄莫要吓我,无量胆子小。”
第十天,小和尚学会了斩雪。
这让他很是高兴,也直到这个时候,李修元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求你做一个征战天下的高手,只要你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行了。”
就像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李修行甚至有些想念小黑了。
也不知道当年在北齐的时候,小黑是如何带卿卿和嫣儿两人的。
一个刚刚学会走路,要注意别摔倒,还要教说话,教卿卿读书识字。
那时的嫣儿还没有化形,他还得照顾小嫣然的起居吃喝,可比眼下的三藏和小和尚麻烦多了。
进入沙漠腹地,连三藏每日念经都少了许多。
小和尚甚至不让三藏再做早晚课,说是说太多的话,就要喝水,怕三人挨不到那神泉之处。
李修元没有太过于约束小和尚,只是让他早各练一会,其他的时候便是小和尚忍不住手痒,也不许他动手。
烈日炎炎之下,再敢乱动就是找死。
又过了五天,小和尚终于可以像模像样地挥剑斩雪,拔剑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这时的小和尚是越练越起劲,就跟身上有使不完的力量一样。
若不是李修元看着他,他连走在大漠之中,也想要拔剑乱斩一通。
而三藏的精神却渐渐萎顿下来,就像当初小和尚被渴得浑身没力一样。
还好,眼下的李修元身上还不缺水,于是给他喝了两杯灵酒,又喝了些水。
直到看着三藏的精神好了一些,小和尚才叹了一口气。
看着三藏说:“师兄你可不能生病,我已经答应了师傅要照顾好你的。”
三藏看着他苦笑道:“没事,跟地藏菩萨身在地狱比起来,跟佛陀舍身饲鹰比起来……”
抱着水袋喝了一口气,三藏稍稍停歇了一会。
直到精神稍好之后,才接着说道:“我眼下受的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小和尚看着三藏苦笑道:“等师兄身体好些,还是跟无量一起练剑吧。”
李修元淡淡一笑:“无量,不许胡闹。”
终于,在三人还没有找到野马泉之前,也不知道一共走了多少天,三藏病倒了。
就跟之前的小和尚一样,三藏发起了高烧。
李修元没有办法只好让三匹马儿轮流驼着三藏前行。
马背上的三藏说得最多的便是:“母亲,孩儿想你了……”
小和尚自小没见过爹娘,也不知道师兄三藏的身世,无法体会三藏的心情。
牵着马儿,脚踏漫漫黄沙的李修元却在这一刹那,胸口如被针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三藏的母亲已经入了轮回。
自己的爹娘已去了九天之上。
星空之下,望着天空中的星光,李修元喃喃自语道:“菩萨,你这是要折腾三藏?还是要折磨我呢?”
第四百九十章 大漠灵泉,不苦不成佛
昏睡中的三藏还在说着梦话,一声声叫唤着自己的母亲。
小和尚自个钻进睡袋里做起了自己的梦,一边磨牙,一边嚷嚷道:“哥哥,给师兄吃些灵药吧。”
李修元闻言忍不住苦笑,这个时候,他哪敢给三藏吃灵药?
伸手摸着三藏发烫的额头,李修元忍不住埋怨道:“菩萨你再不吭声,你的弟子就要埋骨在这漫漫黄沙之中了。”
眼下的三藏是喝了水,喝了灵酒都没有什么效果了。
在他看来,这怕是三藏心里藏着什么事,加上每日白天的酷热,夜里的寒风,怕是伤了心脉和元气。
大荒山,大湖边上。
菩萨看着面前的老道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孩子最终还是倒在了大漠之中。”
老道摇摇头:“那样的鬼天气,在我看来便是神仙去走上十天半月,也得哭爹喊娘,哪是人受的罪?”
完了说道:“这也不是个事,你得想个法子,让那小家伙赶紧出手治好三藏和尚。”
菩萨摇摇头,望着虚空中说:“求人不如求己,你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修元闻言怔了怔,心道你怎么跟老道士一个口气,又要来折腾自己?
当下回道:“弟子给他喝了水,也灌了灵酒,可是不管用啊?”
菩萨微微一笑:“上回小和尚发烧的时候,你是怎么治好的我不知道,这回你不妨试试上回的法门。”
李修元闻言之下一拍脑袋,取出一个小号的水袋。
看着虚空中笑道:“多谢菩萨提醒,我再试试,实在不行,还得请你出手。”
上回给小和尚拿来泡水的灵桃肉,他只用了一半,还剩下一半,还好没敢给小和尚吃。
否则,这回又得请师父出手。
一边取出半块桃肉,一边笑道:“这还是我当年在某个神秘的地方省下来的宝贝,没想到用在这两人身上。”
老道看着菩萨微微一笑:“你看看,不知道这小子身上还有多少宝贝。”
菩萨挥挥手,跟李修元回道:“三藏若是取经回来,也有你一份的功德。”
李修元自言自语道:“功德不用,只要少些惊吓就行了,我可经不起这两个家伙轮流折腾。”
在他看来,自己注定成了不神佛,要这功德拿来何用?
这一夜,月上中秋,正是寒风肆虐之时。
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李修元将泡了灵桃的水,给醒来的三藏喝了几口。
看着他安慰道:“成佛路上多艰辛,三藏你要坚强一些。”
三藏喝了水,感受一道温暖的力量在身体里散发开来,不由得感慨回道:“多谢乌木,三藏感恩不尽。”
李修元收起水袋,看着他摇摇头:“前行不易,你要珍惜自己的身体。”
三藏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在大唐有一个好友,本来约了一起前往西域,谁知我出了一些变故……”
“若是他在此事,当也能替我解忧……”
说到这里,三藏的眼里闪着幽幽的星光,显然思绪还停留在大唐的雪山之上。
李修元却是看着他怔怔无语。
心道便是恢复原来也的模样,也得到了碎叶城才行。
小和尚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三藏不行,否则这一路的艰辛便是白费了。
望着夜空里的星光,李修元静静地说道:“有些缘分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偶尔也有乌云遮月,但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刹。”
三藏淡淡一笑:“多谢开示。”
一路向前,李修元身上的水袋眼见就要见底了,眼下便是人不喝水,也得给马儿喝水。
否则要不了两天,马儿就得倒在这茫茫大漠之中。
他已经记不住三人三马,究竟在这八百里荒漠之中行走了多少个日子。
三藏喝了灵桃肉泡的水,一直过了三天之后,身上才不再发烧。
又过了五天,才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是想要恢复精气神,只怕要找到那野泉,好好休整一番。
三人又坚持了两天,连小和尚也开始时不时说胡话了。
眼下的小和尚一天只喝一口水,如此一来,他连干粮都咽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小和尚也没有嚷嚷,因为他看到哥哥和三藏师兄也是一样,大家都在痛苦地煎熬。
都在盼着早些找到那一处神奇的泉水。
李修元有灵酒却不敢给两人喝,酒不能代替水,除非到最后救命的一刻。
跟小和尚还有三藏不同的是,李修元有强大的神识,早就覆盖了方圆几十里地,只要看到泉眼,他便会立刻带着二人前往。
又坚持了两天,这回连李修元也说起了胡话。
“师父你要是再不出来,弟子就是死要这荒漠之中了。”
“哥哥,你说胡话了。”小和尚的嗓子在冒烟,但还是提醒李修元,莫要沉溺,否则三人会一起埋骨此地。
“无量啊……”
李修元感到自己的喉咙在冒火,快要不行了,于是狠狠心取了一瓮酒出来。
给三藏喝了一碗,小和尚也喝了一碗……
最后三个马儿也分别喂了一碗灵酒,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活下来,再说。
喝一碗酒,三藏和小和尚的精神好了许多,连三匹马儿也靠过来,跟李修元表示亲昵。
就在李修元指着天边的夕阳想要骂人的时候,小和尚突然欢呼起来。
尖叫道:“哥哥前面不到一里地,就有泉水……”
“轰!”的一声,如平地响了一声春雷,李修元拉着三藏的手喊道:“谢谢菩萨,谢谢三藏,我们不用死了。”
顺着小和尚指的方向,李修元的神识里看到了一汪湖水,如夜空里最明亮的那颗星星。
静静地坐落在八百里荒漠的深处,等着一行人的光临。
三藏嘴里喃喃自语道:“王祥将军说过,找到这处野马泉,我们就能活下来。”
静静地,当天边的月儿爬上半空,星星还没有露出笑脸的时候……
三人牵着马儿来到了如一汪湖水般的泉水边,李修元眼里流下了如珍珠一样的泪水。
三藏没有如小和尚那般疯狂地冲进湖水之中,而是牵着马儿,让马儿自己去找水喝的时候。
这才伸手鞠了一把灵泉淋在头上,嘴里喃喃念道:“我自久远来,以是于彼佛前,立斯大愿……”
李修元牵着二匹马儿来到湖边,放开马儿,取出所有的水袋搁边岸边。
嘴里喃喃道:“菩萨,若说之前如在苦海,眼下算是已度,当度,还是未度?”
神海里传来菩萨温柔的声音:“你在大荒山上渡了一回,又带着两个和尚在八百里荒漠中渡了一回,自然离彼岸更近了一些……”
捧起湖里的灵泉,李修元如饮甘露。
脸上露出一抹干净且温暖的笑容:“原来苦海无边,是要我们一直前行啊。”
九天之上,已经星光灿烂月光幽幽。
从未出声的老和尚眼里有浓浓的笑意,看着一旁的老道士说:“不容易啊,他这是渡己,还要渡人,连着那马儿也想渡。”
老道士脸上却上老泪纵横,自己徒儿在荒漠里受苦,他却不能出手干预。
直到三人在绝望之际,凭着自己的本事找到了那处灵泉,他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看着眼前的老和尚自豪地说道:“这一回,你我都没有出手帮他,这是凭着他们自己的毅力,走出的死亡的阴影。”
有了水,李修元便能带着两人走出莫贺延碛沙漠。
最艰难的一段路走过,往后,不用他再替三人操心了。
老和尚感慨地说道:“难为这孩子了,自己一路陪着和尚,还得瞒着他,这可不容易啊。”
“都不容易,他这是以身传教,教那小和尚如何在荒原里,在狼群中,在土匪的面前活下去。”
老道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老和尚的说法。
过了一会才静静地说道:“从大秦,到大周,再来到大唐……很好,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这些年的光阴。”
老和尚若有所思地问道:“看来,他要在大唐渡完那天人五小衰之劫了?”
“谁知道呢?”
老道士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他总是喜欢时不时给我一个惊吓,我现在已经不再期盼他能给我什么惊喜了。”
星光之下,三藏打了泉水将身上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件僧袍,坐在湖边仰望夜空。
小和尚已经安静地坐在李修元的身边,三人面前燃了一堆火。
连着三匹马儿也安静地趴在三人的身后,这一刻,天地间万籁俱寂。
李修元煮了一锅竹笋蘑菇汤,让小和尚和三藏惊喜不已。
能在大漠里吃到雪山上的竹笋和蘑菇,小和尚嘿嘿笑道:“谢谢阿木哥哥,这是无量吃过最鲜美的汤。”
三藏默默地喝了半碗汤,心里却在回想这一路走来经历的种种磨难。
又想到梦里的母亲,禁不住看着李修元问道:“阿木施主,你在碎叶城还有亲人吗?”
静静地,望着湖水里游动的小鱼,李修元想起了乌木托自己的事。
叹了一口气回道:“自然有的。”
这一刻的李修元只觉得自己不再是诸天游子,而是那个死在狼群嘴里的西域商人乌木。
那个家中有妻儿等着父亲挣了钱回家的男子。
心里却要静静地念道:“一切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菩萨我也苦啊。”
小道士却看着他发起呆来,将手里的空碗递给他:“阿木哥哥,你碎叶城真的有亲人啊?”
李修元给他打了一碗汤,认真地回道:“阿木自然有,有一天,无量师弟说不定也会有自己的家人。”
小和尚接过碗,摇摇头道:“师傅说世人有八苦,无量哪敢入世?”
李修元闻言怔了怔,他没有去回答小和尚这话,而是将目光静静地望向一旁的三藏。
三藏看着李修元皱起眉头的模样,以为他无法为师弟解惑。
于是开口说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这些并不是世人之苦,便是出家之人亦是如此。”
“佛说只有亲身经历了世间的八苦,才会明白更多关于佛法的道理……师弟,正如阿木所说,你并非不能入世。”
在三藏看来,从他跟灾民一同离开长安之后,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如同攀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便是他早有觉悟,平静对待,只是当他踏进这八百里沙漠之中,才明白什么叫做向死而生。
小和尚想了想,轻声说道:“无量听师傅说过,不苦不成佛。”
第四百九十一章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李修元看了小和尚一眼,一时间百感交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有三藏珠玉在前,已经不需要他去为小和尚指着前行之路。
眼下的他,是来自碎叶城的乌木。
这是一个值得欢喜的夜晚,吃饱了的小和尚听了师兄讲法之后,乖乖钻进了睡袋里去做梦了。
三藏念了一会经,也跟李修元挥挥手,如小和尚一样歇息。
这一路走来,殊是不易,他也得在这里恢复自己的精气神。
连马儿也打起了呼噜。
只有李修元独自一人,守着一堆火,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座灵泉所化的神湖。
八百里荒漠,只有这一处野马泉。
于李修元三人三马来说,这里便是世外桃源,这里便是天堂。
这里的每一滴泉水,便是灵水神湖。
看着沉睡中的两人,李修元却睡意全无,而是打了灵泉烧了水,又煮了一壶寒梅灵茶。
倒了两杯,自己端起一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看着湖水里的几条小鱼,思考片刻后说道:“地藏,我若有一事不明,可否为我解忧?……请吃茶。”
看着眼前神湖里的鱼儿,让他想起了自己梦里在水缸里看到被冻僵的鱼儿。
张良师傅所说的那个关于商人放生之下的鱼儿。
后来,他把自己比作了那条在江河之中,甚至在诸天之中挣扎的鱼儿。
眼下,他好像走过了最艰难的一刻,看到了一线希望。
却又恍然间有一种错觉,自然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这湖里的鱼儿?
这一刻的自己究竟自在还是不自在?如不自在,那么下一刻谁会来的湖里钓鱼?
自己会不会被人钓走?
今夜星光灿烂,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想来想去,好像自己的一番心境只有地藏才能体会。
于是他煮了一道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灵茶,邀请地藏前来请教一番。
眼前一阵星光闪耀,一道人影静静地出现在李修元的跟前。
端起冒着热气的灵茶喝了一口,地藏摇摇头道:“都说了,以后你若有苦,不要来找我,我也很苦好不好?”
李修元淡淡一笑:“菩萨你看在我差一些就埋骨这茫茫黄沙之中,便跟我唠叨一番吧。”
地藏闻言被他逗笑了:“你是诸天的妖孽,这八百里黄沙怎么可能埋得了你?”
虽然如此,地藏依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正色地说道:“说实话,你能带着二个和尚三匹马儿踏过漫漫黄沙,来到此地,真心不容易。”
李修元问道:“若是我化作那湖里的鱼儿,下一刻被人钓走,究竟那钓鱼之人,是将我放入江河大海之中,还是将我拿去煮食?”
在他的眼里,即便是这一汪神泉,可跟那九天之上的水缸并没有多少分别。
地藏喝光了杯里的灵茶,看着李修元替他添上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
而是说道:“当日在深渊之下,你心里想的那鱼儿,只是想着自己不被人钓走,想要有一天做那诸天钓鱼之人……”
“没错,那正是我的愿望。”
李修元静静地回道:“我师父说,只有与天齐才能明白更多的道理,眼下的我还做不到,却想试着去理解……”
地藏继续说道:“而当你身化阿木,带着三藏和小和尚一路走来,有没有想过,你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
月光下,鱼儿在清澈的湖水里自在游动。看着这些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鱼儿,李修元实在想不明白,这沙漠里的鱼儿是打哪来的?
之前小和尚想要抓住一条拿来把玩,被他喝住了。
那么,以后呢?下一个路过这里的人,若是对这些长大的鱼儿动了心呢?
吃鱼和不想被吃看似简单,细细一想整个事情又太过玄妙,他一时间愣住了。
地藏喝了一口灵茶,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湖中,问道:“你动心了?”
苦笑一声,李修元回道:“我在想菩萨慈悲,可否带着这些鱼儿去更大的湖泊河流?又想着,这沙漠里的鱼儿自何而来?”
地藏看着他认真说道:“就算如你所说,给他们换一个大湖,但那里会不会有大鱼吃小鱼?大湖会不会也有干枯的一天?”
微微一颤,李修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问题他当年站在客栈的水缸边上便想过,那些被冻僵的鱼儿如果放进客栈外的水潭里,会不会被大鱼吃掉?
自己当下一刹那的慈悲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鱼从哪里来,只要我风,有水就会有鱼,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一场大风大雨之后,就有了鱼儿……”
地藏说到这里指着杯中的灵茶笑道:“茶不错,赶紧烧水。”
伸手往壶里添上泉水再煮,李修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一会把自己想成小鱼,一会把自己想成那放生的商人,一会又把自己想象成那条要吃小鱼的大鱼。
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
抬起头来,看着地藏认真说道:“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我却越想越麻烦。”
地藏静静地回道:“有些事情看似简单,你若细想却是一件繁琐的事情。”
突然间,李修元没有再去想佛法,而是想起了师父教的那些道则。
看着地藏喃喃自语道:“你说的是大道至简这个道理吗?”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虽说大道至简,只怕是怕修行之人越修越疯狂,就后要么走火入魔,要么把自己修成一个傻瓜……”
“所以才要化繁为简,从最简单的道理入门,去修行世间最为繁琐,最为晦涩难懂的道理?就像这湖里的鱼儿?”
李修元好像懂了,又好像更加迷糊了。
壶里的水在呜呜响,李修元拎起来落入紫砂之中,替两人的杯里添上灵茶。
指着在月光下游动的鱼儿,自嘲道:“菩萨我是假慈悲,还是想得太多了?”
菩萨摇头说道:“非也,蜉蝣朝生暮死,尚且要完成生命的延续,又何况是鱼儿?你又不是鱼儿,怎么知道它们想的是什么?”
李修元想了想,震惊完全说不出话,喃喃道:“我只是想着它们遇到不可抗拒的危险,怎么办?”
“我只是想着如果我这是一条鱼儿,我要怎么办?”
捧着一杯灵茶,李修元苦笑道:“哎呀,我真不该把菩萨喊来,结果我越来越糊涂了。”
地藏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静静地说道:“当你是那一条鱼儿的时候,你只想着挣扎着要往更为广阔的天地而去,要争渡,得渡。”
“可你穿越这八百里死亡沙漠的时候,却又在替三藏和小和尚着想,替那三匹马儿着想,想带着他们走出这漫漫黄沙世界……”
地藏看着一脸迷茫的李修元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不经意的变化,其实也是在修行佛法?”
摇摇头,李修元表示还没想明白。
三藏继续说道:“你是鱼儿的时候,心里只想着渡己;当你是乌木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渡人……”
呆坐佛前,李修元试着将心里的混乱情绪压抑下去。
苦笑道:“菩萨我错了吗?好像我也没有选择啊……总不成看着他们迷失在荒漠之中吧?”
“没有错,你的一念之间,却暗合了佛法的两种境界。”
地藏安静地解释道:“即为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而于这两种佛法有时只是你一念之间的转变。”
李修元苦笑道:“请菩萨为我说法。”
地藏云:“小乘佛法要舍弃世间,超脱三界,即出世修行,大乘佛法则是不舍世间众生,入大千红尘度化世人,入世修行。”
“小乘佛法追求自身利益,只为了度己身;大乘佛法是为了众生的利益,一切都是为了度众生。”
李修元低头沉思了一番,苦笑道:“好像有些道理。”
地藏继续说道:“当你是一条柔弱无助的鱼儿之时,你想的只是完善自己;当你身化乌木的时候,你想的是三藏无量和三匹马儿……”
盯着李修元的眼睛,地藏说道:“你可以把这两种不同的心境,理解为佛法的大乘与小乘的选择。”
李修元不可思议说道:“照菩萨这种说法,我岂不就是在佛法大乘跟小乘之间行走?”
地藏看着他点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善哉,要不你入我佛门如何?”
这一次,李修元没有出言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因果。
而是将灵茶换成了灵酒,给地藏倒了一杯,自己却捧着一杯无味的灵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望着夜空中的星光说道:“我入不入佛门,菩萨你都在这里。”
地藏着却被李修元这一句无心之语深深地震住了。
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默然忍受久,才轻声说道:“没错,不管你入不入佛门,佛法都已经烙印到你的血肉神魂之中了……”
“佛陀成佛前修持菩萨行,曾立下大弘愿以救众生……恍如你面前的三藏,欲以布施、持戒、忍辱等六种法门,助世间众生脱离苦海达到彼岸。”
李修元回头看了一眼梦中的三藏,淡淡地微笑起来。
说道:“三藏心怀大慈悲,欲渡大唐众生,终有一日会如菩萨这般成圣僧之道。”
地藏也知道李修元和三藏的路终是不同,也不再强求,不再跟他讨论关于佛法的道理。
或许在他看来,李修元当下的心思已经化为了那湖里的鱼儿,欲往诸天游去。
而他,并不是那个持竿垂钓的人。
于是,地藏看着他问道:“你的将欲往何处?你何时会告诉三藏你便是你?”
“碎叶城。”
李修元望着湖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忍不住取了一块饼,捏成碎粒,轻轻地扔进湖里。
回道:“到了碎叶城,我便不再陪同他们往前了,那时我会告诉他真相。”
“不错,你有你修行的彼岸,不用把自己变成三藏……还你,你不是这湖里的鱼儿。”
地藏看着湖里抢食的鱼儿,看着满天星光落在李修元的身上。
如同面对夜穹里的浩瀚星空,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坐在莫贺延碛荒漠的野马泉湖边,李修元一坐便是一夜,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湖里的鱼儿正试图冲出这方世界。
不管你来不来,山就在这里。
不管你喜欢还是讨厌,我就在这里。
我入不入佛门,菩萨你都在这里。这三章,是我喜欢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高昌国,三藏绝食
因为湖里的一条鱼儿,让心中疑惑的李修元不得不把地藏请了出来。
在他看来心里的烦恼好像只有地藏才能明白,所以他也不再跟师父老道士请示,更不敢去找那个不太熟的菩萨。
而地藏却让他从一条鱼儿的身上,看到了关于大乘佛法与小乘佛法的分别。
原来自己一直在这两种佛法之间徘徊。
湖边休整了三天,三藏恢复了精气神,不再说胡话。
小和尚对于剑法的理解倒是越来越深刻,一天总要缠着李修元跟他打斗上半个时辰,说是学好本事。
免得以后遇上土匪的时候打不过,无法保护三藏。
当三人一路西行,终于踏出八百里沙漠的时候,已是深秋时节,眼看就要下雪了。
当李修元带着小和尚在高昌王国客栈里煮茶的时候,天空已经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三藏在路过伊吾国的时候,便被高昌王麴文泰派人请了过去。
如此一来,倒是让李修元和小和尚暂时清静下来。
眼下的小和尚每天都要花上两个时辰修炼剑法,因为三藏不在身边,他可以尽情跟哥哥请教。
甚至缠着李修元在客栈的后院里跟他对练一番。
李修元也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只盼在到达碎叶城之前,小和尚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好不容易等来了下雪,李修元便将当年自己在天山上的感悟,统统跟小和尚说了一遍,希望他能明白何为斩雪。
这些天,小和尚除了读书写字,就去院子里看雪花。
试着找到雪花飘落的痕迹,用手里的剑去斩雪。
西行的人在继续自己的修行。
长安皇城的太宗皇帝,继续自己征服突厥的大计。
贞观三年十一月,东突厥将军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率军进扰河西。
肃州守将张士贵,甘州守将张宝相互相统兵结成掎角之势,坚壁清野,利用城池阻挡突厥骑兵。
最终使突厥大军无功而返。为太宗皇帝出兵突厥找到了借口。
张公瑾上书太宗皇帝,列举了六条出兵突厥的理由。
太宗以突厥进攻河西为借口,于二十三日诏命兵分六路出兵剿灭东突厥。
兵部尚书代国公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瑾为副,率领中军。
并州都督英国公徐世勣为通漠道行军总管,由东路率主力直接进攻东突厥腹地。
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在西路顺黄河前进,与李靖、徐世勣遥相呼应。
礼部尚书任城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为副,从灵州往西北挺进。
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为恒安道行军总管,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东逃。
灵州都督薛万淑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借道东北出击突厥后方,监视突利可汗。
大军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度,分六路反击突厥。
一切,都在太宗皇帝和皇朝将军们的预料之中,只等着来年雪化,对突厥发起进攻。
四十七号门前风雪依旧,门前的行人也比往年多了一些。
因为红尘客栈开张,老人连酿的酒也多了几成,还好他请了伙计帮忙,再加上秦湘玉也没有打师傅的主意。
想喝酒的客人,自己会来酒肆里买。
老人在的时候有酒喝,老人去了山上,他们就得去别处买酒了。
雪花纷纷,秦湘玉坐在四十七号的店里,老人生了一盆炭火,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往西域而去的李修元三人。
“师傅,你说李修元跟三藏这会走到哪了?”
秦湘玉看着天空中纷纷飘下的雪花,幽幽地说道“这天寒假的冻的,他们路上只怕更冷。”
老人却不以为然。
想当年也是大雪纷飞的时候,李修元不一样带着一帮修士上了洪荒世界的天山探险?
眼前这方世界的风雪,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不怕,他们西去是修行,不像我们在皇城里享福。”
秦湘玉撇了一下嘴,嚷嚷道“要是珝儿留在皇城过冬,那就好玩了。”
老人闻言一呆,想起李修元跟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回道“只要你一直在皇城里做生意,以后有的是机会。”
眼下,老人终于明白为何李修元不愿收珝儿为徒,而是要自己代劳。
原来,事关这方世界的天机,连李修元也不想沾上因果。
而自己不属于这一方世界,便是有因果也落不到自己的身上,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厉害的主人了。
想来想去,老人叹了一口气“或许,他陪三藏去西域取经,是一件最为明智的选择。”
只要不在皇城,李修元便看不见皇城里发生的一切。
更不会因为一时心软为珝儿或是秦湘玉出手。
秦湘玉喝了一口热茶,看着老人说“师傅,明天我们去雪山上小住几天吧,我想摘此梅花,明天学着炒一道灵茶。”
……
“寒梅冷香何处有,有暗香盈袖……”
坐在客栈的后院的客堂,李修元看着院子里空空的枝头,这里可不会有一树寒梅让他赏花。
小和尚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吃过午饭钻进房间去做梦了。
独自一人,李修元守着一壶灵茶,却想到了雪山上的梅树。
差不多,要开花了吧?
怕小和尚惹事,怕自己惹上麻烦,这些日子两人基本上就没怎么回过门。
好在小和尚安静,只要不挨饿,就一门心思跟着他修行,也不吵着去买吃的回来。
倒是进了宫的三藏一直没有消息,让他有些担心了。
闲来无事,神识往皇宫里探去,只见三藏正在为一帮僧人说法。
佛台上的三藏,便如地藏菩萨一样,一身都是庄严的宝相。
一字一句,徐徐道来,丝毫没有一点厌倦的意思。
在他看来,或许只有三藏这样身怀弘愿之人,才能心怀众生,终有一日,修得大乘佛法。
这些日子小和尚的剑法突飞猛进,已然不需要李修元再时时指点纠正。
李修元甚至跟小和尚说只要如此下去苦练上三年,便能一剑斩去雪朵三二朵。
只不过,小和尚关心的却是要花多少年,才能达到师傅老和尚那样的境界。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苦笑道“倘若你一路苦修,发现自己跟三藏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看到了老和尚的境界。”
“到那个时候,你还要不要接着修行,继续往前走?”
摸着小和尚的脑袋,李修元认真地说道“无量啊,你可比我那几个弟弟幸运多了。”
小和尚闻言一惊,忍不住问道“哥哥还有弟弟?他们在哪里?”
“他们啊……他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连我暂时都去不了的地方。”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道“记住,你的路就在自己的脚下,你的修行不是为了老和尚。”
离大唐越远,离碎叶城便越近,李修元一直讨厌不停地经历别离之苦。
眼见就要来了。
而眼下的他什么都不能做。
至少在这个冬季,三藏还在高昌城中为高昌王,为这里寺院的众僧说法,他还可以将这一天往后拖上一拖。
一天一天,小和尚在风雪中默默练剑,等待着三藏的归来。
漫天雪花如落叶,苦练数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雪花飘落的轨迹,为此,他很是欢喜。
李修元坐在客堂,桌上一壶茶,手里捧着一卷书,他在等。
只是,舒心的日子仿佛跟他没多大缘分,没等两人等到大年,就在冬至这一天。
李修元等到了坏消息。
这天的午后,李修元放下手中的书卷,试着地寻找在皇宫中的三藏,问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和小和尚一起过大年。
却看到了三藏跟高昌王面对面,两人起了争执。
原因无他,是高冒王麴文泰感恩于三藏的慈悲,发下弘愿,要供养三藏终生。
并要求全国寺院的僧人,和百姓都信奉三藏,奉三僧为最大的王。
而三藏佛心坚毅,心里只有梦里的天竺。
告诉麴文泰自己便是千山万水,也要前往天竺,为大唐的众生取回真经。
两人一闹,一个不放手,一个不肯留下。
最后三藏没有办法,为了自证向佛之心的弘毅坚忍,竟然绝食了。
今日冬至,已是三藏绝食的第三天。
李修元一看傻眼了,他也不敢告诉小和尚,怕这家伙闯进皇宫去乱来一通。
只好等到夜深人静之际,小和尚回房睡觉之后。
煮了一壶灵茶,又恭恭敬敬地点了一炷清香放在桌边。
望着虚空问道“菩萨,我该怎么办?是闯进去把三藏带回来,还是再等等?”
一阵光影流转,却有一道暗香升起,一道人影静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修元一愣,他原本是想请地藏来为他解疑,没想到却请来的紫竹林的菩萨。
行了礼,奉上灵茶。
李修元看着她问道“请菩萨为我解忧。”
菩萨端起面前的灵茶浅浅地尝了一口,回道“这是三藏第一次遇到麻烦吗?”
摇摇头,李修元回道“不是。”
他清楚,若按三藏的苦难算起来,当初唐朝皇帝不同意他离开长安,不发通关文牒便是第一道苦难。
更不要说三藏跟着灾民一路风餐露宿,来到凉州才见到了小和尚,见到了化身乌木的自己。
菩萨点了点头“他能在八百里的死亡沙漠中活下来,便不会在这富庶的国度里死去。”
李修元摇摇头。苦笑道“晚辈总不成去皇宫里把他抢出来吧?”
跟地藏一番论法之后,让李修元明白了三藏对佛法的执着。
按李修元的意思,大不了隐身进入皇宫,连夜带着三藏离开高昌国,一往往前而去。
而三藏也是心怀慈悲,要渡化这一路遇到的众生,怕是连眼前的高昌王麴文泰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李修元苦笑道“就算晚辈去了皇宫,只怕三藏也不会跟着我一起离开。”
菩萨微微点头,看着他静静地说道“三藏不是跟高昌王使性子,他这是要以自己的坚毅之心,去感化他啊。”
李修元一听急了,嚷嚷道“若那二人一直这样僵持,三藏怕是要饿死在皇宫里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菩萨低眉,一剑开天
菩萨叹了一口气,回道:“诸行无常,一切世间法,生住异灭,刹那不住……他既然要渡众生,自然在经历种种磨难。”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此四法印却是晚辈当日在佛门所修。”
“而三藏修的却是菩萨道,欲证菩提萨埵,那又是另一番修行了。”
摇摇头,李修元想来想去,最后心一横道:“要不菩萨你给我一个时限,万一那两个家伙走不出死胡同……”
在他看来,大不了最后一刻先把三藏带回皇宫,然后再慢慢劝说高昌王。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菩萨看着他微微一笑:“难不成,你还要在这里跟那高昌王打一架不成?”
李修元闻言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回道:“好像不行啊,三藏的脾气也很倔。”
想着当日自己挥刀斩匪,三藏尚且想着要动手去掩埋,更不要说眼下的高昌王是真情实意对他好的。
说着说着,李修元突然间感觉自己真正就是一个白痴。
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在地藏面前这个真正的菩萨面前说起了佛法,倘若被老道士知道会不会把自己骂死。
于是,他好像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往菩萨的杯里添上热气腾腾的灵茶,淡淡说了一句:“菩萨,从今往后,晚辈要修道了。”
“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道亦有三千大道供我修行……我要跟师父好生修行道法去,免得他下回见到他的时候骂我。”
若论说起歪道理,便是九天之上的老和尚也说不过他。
更不要说眼前心怀慈悲的菩萨了。
菩萨喝了一口灵茶,微笑着回道:“你这小小的心思,还不如这道灵茶来得干净剔透。”
“要不怎么办?我眼下跟三藏还能说上几句佛法,等他从天竺归来,怕是搭不上话了,想想,还是去修道法的好。”
明明知道自己的修道之路,怕是要了结须弥山的因果之后,才能开始。
李修元依旧忍不住把老道士搬了出来。
虽然他没有说出师父的名字,也不知道面前的菩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老道士的徒儿。
菩萨静静地回道:“你若想超越三藏,便入我佛门如何?我可以教你啊。”
李修元吓了一跳,挥挥手道:“多谢菩萨,这话很多年前,就有一个老和尚跟我说过了。”
九天之上,星光点点。
老和尚打了一个喷嚏,看着面前的老和尚抱怨道:“你看看那家伙,凡事都往我身上扯,你怎么教的?”
老道士淡淡一笑,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这话可没说错,若不是须弥山的因果,他眼下也应该修行道法了。”
老和尚一听笑了:“这修佛跟修道有分别吗?还是你在忽悠那孩子?”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说:“佛法慈悲,道法坚毅,怎么可能没有分别?”
想想不对,老道士反问道:“你那宝贝徒儿成天到处疯,你不想着教她一些佛法的道理?”
老和尚摇摇头:“要教的道理当年李修元已经教了她,一个女孩子学什么佛法,我随便他,不强求。”
“好一个不强求,我看你是想把这事强加在我那徒儿的头上。”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他还有涅槃经没学,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老和尚一听拍着桌子惊呼:“若是他将这涅槃经也一并修行,只怕又得花上十几年的光阴了。”
菩萨光临,并没有给李修元指示道理。
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三藏遇到的麻烦事,毕竟她也不想托梦给三藏或是高昌王。
如此一来,跟李修元进宫带走三藏并没有多少分别。
最后,李修元得出的结论是,不行就先把三藏带出宫来。
毕竟出宫也能宣扬佛法,说不定还能激一下高昌王,让他反省一下。
突然间,觉得脸上有些冰凉。
伸手摸了摸一下,却是一片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
却是枯坐一夜之下,风入客堂,卷进些许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瞬间将他唤醒。
看着手间的那片如花瓣一样的雪花,李修元的神情有些恍惚。
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拈花之手有一丝灵气涌现,然后这片雪花在他指间欢快地跳起舞来。
起身出了客堂,望着依旧纷纷扬扬的雪花,李修元再伸手……
于是有更多的雪花往屋檐下飞来,聚于拈花之手,如春天里的将要绽放的花蕾,聚集于杏树枝头一般。
若是梅山的女圣在此,必然心生震惊。
没有灵气修为的少年,是如何将这漫天雪花聚于指间?
要知道,当日李修元在梅山悟剑,可是借了一道圣人之力,才勉强让雪花在指间稍作停留。
八百里的死亡沙漠,让小和尚和三藏的肉身、修为得到了打磨和提升。
而如湖水一般的李修元,提升的却是自己的心境。
就像菩萨所说,八百里死亡沙漠都没能熬死三藏,更不要说眼前这个富庶的佛法昌盛的国度了。
大不了,他身化地藏,去跟高昌王说一番道理。
债多不愁,他又不是缺少三藏这一个因果。
早起的小和尚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抬头望着屋檐下的哥哥,微微皱眉,似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跑到这屋外来吹风又是为何?
于是走上前来,试着去摸修元的额头,他要看看哥哥是不是跟自己在荒原上一样,突然间发烧犯病了。
出乎他的意料,李修元说道:“三藏在皇宫里绝食,你怕不怕?”
小和尚静静说道:“不怕。”
看着小和尚一脸干净恬静的神情,沉默片刻,李修元继续问道:“为什么不怕?”
小和尚抿了抿嘴唇,说道:“有哥哥在。”
李修元一愣,却也满意他的回答。
点头说道:“你将来也会成为一个大修士,甚至一方高僧,不过,在地之前,我要记住这一路曾经发生的事情。”
小和尚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手里捏着拳头直响。
李修元知道小和尚是真的生气了,他希望自己立刻说一句话,然后带着他冲进皇宫,把三藏从水火之中救出来。
想到这里,李修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眉毛缓缓挑起,无可奈何地说道:“还不到那个时候,并不是高昌王虐待三藏,而是三藏去意已决,不愿留在此地……”
仰起头,小和尚说道:“师兄本来就是要去天竺的。”
李修元苦笑道:“人人皆有向佛之心,高昌王也是人。”
“高昌王又如何?哥哥不是说师兄是一个可能成为大唐朝圣僧的人物,他怎么可以留在高昌王强,那还不如当初留在长安。”
小和尚倔强说道:“八百里沙漠师兄都没能留下师兄,一个高昌王又怎么可以?”
李修元低下头来,静静地说道:“当你有一天成为三藏的时候,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事实,难道高昌王不能接受师兄将要西去的事实?”
小和尚不甘示弱地说道:“难道高昌王是大唐的皇帝一样不讲道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小和尚已经不再是雪山下那个躲在师傅身后的少年,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怯意。
大有一种拎着剑,就要闯进皇宫去救人的意思。
李修元看着小和尚的反应,自己倒是安静了下来。
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三藏为何要绝食?”
这一刻,李修元化身为昨夜的菩萨,脸上是慈悲是关爱是引导。
“三藏绝食不是因为高昌王不给我吃饭,而是面前摆着锦衣玉食,他为了自证西去求佛的弘毅之心,他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在为高昌法说法。”
叹了一口气,李修元说道:“你明知道我跟你一样,有一种冲动,要去皇宫把三藏带出来,你也盼着我出手,不是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难道哥哥也做不到吗?”
“不是做不到。”
李修元轻轻地举起拈花之手,指间的几朵雪花依旧跳跃欢呼,不肯离去。
望着漫天的风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拈花之手却刹那之间化作一把剑,往漫天的飞雪斩去。
一手拈花瞬间变幻,几片缠绕指间的雪花在微微颤抖,看似没有任何力量,却蕴藏着涅槃之身的绝世之力。
随着一声叹息一道以拈花之手所化的剑气斩出,漫天纷飞的风雪骤然被斩出一道真空,然后空中无数飘落的雪花在这一瞬间化为雪龙。
雪龙自深渊冲出,欲要冲破这方天地的禁锢和樊笼,直往往天穹而去!
阴霾的天空瞬间被撕开一道裂痕,如见神龙现世,傲视一方天地,巨大的龙头冷冷地注视着天地间的众生。
只要屋檐下的少年一个念头,就要往皇宫扑去。
这一刹那风停了。
漫天的雪花静静地悬在半空之中。
只有剑气所化的雪龙天苍穹之上注视着这一方大地。
时间在这眨眼之间被定在了某一个时刻。
跌坐佛前冥想的三藏轻声在念诵佛经的当下也被定住了。
在他耳边有一道声音响起:“天若不如我意,我便一剑开天。”
三藏在心里喃喃回道:“众生皆苦,我不怪他。”
轰然声中,只见皇宫深处的某间佛殿,用金粉描绘的一角在瞬间倒塌。
一时间溅起满天的尘埃,混合着漫天的风雪,一道裂痕缓缓往四下蔓延,最终,这方金碧辉煌的佛殿化为了废墟。
天空中的雪龙摆尾,自高昌的皇宫中升起,最后化作一道绝世剑气,往九天之上斩去。
几个僧人自从废墟里爬了起来,一边念经一边不停地咳嗽。
他们不明白,这好好的为何佛殿为突然倒塌。
难不成,因为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要猛上几分,让佛殿不堪积雪之重?
而那将漫天风雪斩出一道裂缝的剑气,直上天穹,将厚厚的云层斩出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道金色的阳光,穿过层层的乌云,静静落下,照耀着屋檐下的两个少年。
李修元静静站屋檐下面,一身白衫胜雪,没有沾上一片雪花。
看在小和尚的眼里,这一刹那哥哥如那天地间的战神,周身金光闪耀,让人不敢直视。
就像当时在大漠之中,遇到土匪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哥哥将他紧紧地护在身下。
若是哥哥不喜,便是毁天灭地的风暴黄沙,也休想撕裂他僧袍的一角。
第四百九十四章 诸行无常,和解
“你就算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得先活着。”
李修元望着天穹之上落下的一道金光灿灿的阳光,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还坚持倔强地跟自己过不去,只怕等不到你走到天竺,便已经化为高昌国的一捧白骨了。”
三藏默默地看着离自己不到三尺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艰难地摇摇头。
喃喃说道:“三藏既受高昌王的供养,便要让他明白何谓佛法大无畏的精神,比起佛陀以身饲虎,这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三藏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小和尚看见哥哥看着天空说话,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的哥哥应该是在跟三藏师兄说话。
老和尚曾说过问道无距,原来哥哥已经站到了这样的高度。
就像他当日在雪山上玩耍,山下的师傅也能喊他回寺里吃饭一样。
有哥哥在,师兄绝食的事情用不着他去拼命了。
“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白痴啊?”
李修元微微皱眉,望着天空骂道:“那只是一个传说,你就信了?改天我去找一头猛虎过来,你倒是喂一下给我瞧瞧。”
“施主你这是在谤佛……”
跌坐佛前的三藏双手合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止不住呢喃道:“世尊演说法,度无量众生,无数亿菩萨,令入佛智慧……”
抬头望天。
李修元静静地望着被自己一道剑气,斩开一道裂缝的层层乌云,沉默了良久。
喃喃自语道:“佛说要有向死而生的勇气,以大无畏的慈悲去度化众生,前提是你还活着,你能燃烧涅槃之火,新生。”
“你问问自己,以你眼下的修为,能燃烧起那道涅槃之火吗?”
说完这句话,李修元浑身一僵,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的一抹冬阳,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跌坐佛前的三藏闻言怔了怔。
随后脸上有两行清泪落下,不知道是为了已经死去的母亲,还是为了一心想经留下自己的高昌王。
还是为了自己眼下如乌木所说,自己的修为实在太低,连一道涅槃之火都无法燃烧。
又何谈向死而生?
而此时的李修元完全不知道为何,只是三藏绝食,便让自己生出这样一番感慨。
会斩出一道开天的剑气,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而身后的小和尚听了哥哥的一番话却如当头棒喝,如闻佛言,让他刚刚破境不久的修为,再一次蠢蠢欲动。
再一次,站在了破境的边缘。
抬头望天的李修元,哪里知道小和尚此时的状态,他只想把梦里的三藏骂醒。
有道理可以慢慢讲,犯不着用绝食来以身布道。
小和尚破境之下,静静地跌坐在门前地板上面,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自在。
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没想到哥哥生气之下,跟三藏师兄讲了一通道理,竟然令自己想明白了一些道理,顿时闻道破境。
眼见离师傅的修为,又近了一些。
渡人渡己的李修元同样不知道,自己明明还没有得到涅槃境,却一次一次,将这涅槃之体打磨得如佛台上的金刚。
终有一天,会达到佛陀所说诸相无漏的境界。
只不过,跌坐佛前的三藏依旧没能说服自己,直到面前的斋饭变得冷若冰霜,也没有拿起面前的筷子。
时已近暮,天穹被李修元斩出的那一道裂缝早已经缓缓合上。
天空依旧阴霾,雪花依旧洒满了这方世界。
收回望向天穹的目光,李修元转过身来看着小和尚一脸真诚的笑容。
两眼一瞪,想要骂他两句,却又下意识地问道:“你傻了?还是想事想成白痴了?”
小和尚嘻嘻一笑认真说道:“就在哥哥骂三藏师兄是白痴的时候,无量又破了一境。”
李修元哈哈一笑,摸着他的脑袋笑道:“这风大雪大的,晚上我们煮一顿火锅,为你庆贺一番。”
“师兄还在挨饿。”小和尚说道。
“他是白痴,面前明明有东西,就是死扛。”李修元叹了一口气。
“那他也饿啊。”
“没事,再过三天,倘若不成,我就去皇宫里,把他带回来。”
皇宫深深,一处大殿之中。
高昌王坐在书桌前,听着殿外呜呜的风雪,看着面前火炉上的水汽,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不知沉默了多久,才看着面前的皇后说道:“听说朕用来祈福的大殿垮了。”
坐在一旁身着华丽锦服的皇后,叹息道:“法师在佛前绝食,大王莫要惹怒了上苍降下灾难啊。”
高昌王微微挑眉,回道:“皇后,朕一心向佛,可不敢怠慢法师大人,是他自己不肯吃东西。”
皇后再叹了一口气,说道:“大臣和宫女们都很害怕,怕上天惩罚我们。”
高昌王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一口,低头沉默了许久。
就这样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杯底已空,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便再等两天吧,要是法师还不肯吃东西,本王便答应他的要求。”
便是高昌王也有一种无力的感觉,自己明明向佛心切,却无法留下要去取经的大唐法师。
皇后一听,顿时双手合十说道:“大王英明,老天应该会体谅你的苦衷,定不会降罪于高昌国的子民。”
大雪天,破境的小和尚吃了有生以来第一顿火锅。
李修元也难得一夜无梦,没有去打扰地藏的清静。
皇城里的人都在纷纷猜测好端端的,为何皇宫里的大殿倒塌了。
高昌王发出话来,说是风雪太大,大殿常年失修,所以倒下了。
……
倒数第一天,李修元带着小和尚去逛街。
给他买了大年的吃食和烟花,又替他买了靴子和皮袄,让小和尚头一回有了过年的感觉。
两人一路踩着街边厚厚的积雪,小和尚一路直笑。
看着李修元问道:“哥哥,过年的时候去哪里放烟花?”
“就在客栈的后院啊,难不成跑去皇宫找你师兄一道不成?皇宫里可比我们热闹多了。”
李修元想想不对,看着小和尚说:“要不,我把你送去陪着三藏吧?”
小和尚摇摇头:“我要跟哥哥在一起练剑,还要吃火锅。”
“那就留在客栈吧,我一个人也无聊,三藏有皇帝陪着呢。”
李修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无量都穿袄了,哥哥才穿了一件长衫,不会冷吗?”
小和尚紧了一下身上的皮袄,突然间问道:“师兄会不会冷?”
李修元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道:“我给他买了一件棉袄,就看他在大年前会不会出宫来见我了。”
……
倒数第二天,小和尚站在院子里练剑。
坚持了一个时辰之后,进到客堂里,端起一杯灵茶就喝。
一边皱眉问道:“这已经是哥哥说的第二天了,也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吃东西?”
“没呢,我看他是想要饿死自己吧。”
坐在屋里捧着一本《道德经》,李修元要向菩萨证明,从这一刻开始,他要修行道法了。
不管菩萨看见还是没看见,总之,他已经试着去理解其中一的字一句。
小和尚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师兄真的不饿吗?”
李修元摇头说道:“像三藏这样倔强的家伙,他若是在高昌王松口之前吃了摆在跟前的糕点,这等于是在认输。”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输了便输了,又不会像在大漠里没有水喝,会死人。”
李修元看着书卷上的那一句“道可道,非常道……”不由得有些生气。
皱眉回道:“所以说他是白痴啊,明明经历了大漠里的生死,还不知道对自己好些。”
小和尚笑道:“哥哥你这话要是给师兄听见,他肯定不理你了。”
……
倒数第三天,小和尚乖乖地坐在李修元的对面,手里捏着一枝笔,在抄写李修元给他的道德经。
抄了一个时辰,只觉得手臂酸得厉害,便停下下来。
看着面前的李修元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猜到他此时心情不佳,又想着自己抄的这卷经书,不由得有些疑惑。
于是问道:“哥哥,无量跟师兄一样,都是修佛之人,为何要抄这道家的经文?”
当此之下,李修元却没有心思跟他解释其中的道理。
只好说道:“你就把他当成一本佛经来读,有些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小和尚嘻嘻一笑,说道:“看来哥哥是惦记着皇宫里的师兄,今天是第三天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蠢到不知道肚子饿……”
“等到天黑,如果还不行,我就去带他回来。”
李修元静静地望着堂外的飞雪,脸上渐渐露出了寒冷的神情,看得小和尚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想着也只有哥哥,才能解决师兄的麻烦了。
“那样啊?”小和尚放下手里的杯子,认真问道:“我们是现在离开,还是等到春天的时候再走?”
李修元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既然不赶时间,自然是等天春暖花开,再离开了。”
小和尚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再过几天就是大年,可以放烟花了。”
李修元一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着那年小黑带着卿卿、嫣然儿两人在院子里燃放烟花时的情形。
只怕这一生一世,也只此一回了。
有些事情一旦经过,便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是他,也只能暗自怀念伤情。
拍了拍手,看着小和尚说道:“你喜欢放,明天我们再去多买一些回来。”
不等小和尚回话,放出神识往高昌城的皇宫方向而去。
只见跌坐佛前的三藏正捧着一杯热茶,面前的桌上搁着一碟精美的糕点。
听着高昌王跟三藏的对话,高昌王麴文泰终于放弃了打算将三藏留在此处的执着。
而且皇城佛寺也会有几个僧人子弟跟随三藏一同去往天竺,也为高昌高取回真经。
看到这里,李修元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只觉得自己虚惊一场,望着客堂外的虚空说道:“菩萨,你这是在考验三藏的向佛之心,还是在折磨我这如水的心境?”
……
第四百九十五章 告别三藏,碎叶城
花开花落,春去春又回。
当乌木脱掉西域服饰,当无量恢复当年在雪山下小宝和尚模样的时候。
当小和尚无量快要看到元婴之境的时候。
三藏这才明白,原来这一路走来,李修元和雪山下的小师弟,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边。
而这时三藏已经被碎叶城西突厥的叶护可汗请进了王帐,李修元跟小和尚一起在城里的一家客栈落脚。
这时,三藏已经离开长安城整整两年。
两年,眼下的李修元已经年方十八,连小和尚也有十五岁了。
从雪山下少不更事的小和尚,一路走来,无量已经读完了《地藏经》,《道德经》,大秦帝国留下的了《诗》、《书》等文献。
在李修元看来,眼下的小和尚算是文武兼修的僧人了。
异域的风情没有给李修元带来太多的感慨,三藏没有离开,他还没有去见乌木的亲人。
碎叶城大多数人信奉的拜火教,佛教在他们眼里是异教徒。
三藏被可汗招去,小和尚心里十分忐忑,生怕师兄在此惹出什么麻烦。
守着一壶灵茶,小和尚看着李修元问道:“哥哥,你要离开无量了吗?”
对于小和尚来说,李修元就像亲哥哥一样照顾他,眼见分手在即,心里十分不舍。
沉默片刻后,李修元说道:“要的本事我已经教会了你,你现在要不了多年就是元婴境修士了。”
小和尚也明白,自己怕是用不了二十年,就能踏破师傅说的那道门槛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李修元的缘故。
小和尚跟三藏一样,都是一颗佛心要去天竺。
当他听到这句话时,眉疛忍不住皱了起来,眼眸里渐渐被一种浓浓的不舍之情所占据。
沉默良久,才学着李修元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说道:“哥哥要在这里待上多久,还是说无量跟师兄回到长安可以在雪山上找哥哥继续修行?”
摇摇头,李修元回道:“不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一些琐事,完了就一路游山玩水,往长安而去。”
没了小和尚和三藏,李修元便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不用为行程发愁。
小和尚也知道哥哥这一路而来,都在替他和师兄遮风挡雨,花费了不少的精力。
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毕竟在长安的时候,李修元便告诉他,自己的行程止于碎叶。
让他想不到的是,这里远离大唐长安,客栈里却依旧有杏花开放。
春日渐逝,枝头的花瓣尽化树下的红泥。
两人在客栈里安静地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了三藏的消息。
跟小和尚的心思一样,三藏也舍不得与李修元在此分别。
李修元却不得不狠下心来,看着三藏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这话我到今天好像又多了一些感悟。”
伤春悲秋不是他要的。
他要三藏和小和尚从碎叶城里开始断离舍,即便三人一路踏过无数的生死危机。
三藏的心系天竺,而自己却想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稍作停留。
他想看看,那个在三藏离开之后,七十三年才出生的家伙的故乡,到底有多少神奇。
三藏心里感慨万千,喃喃说道:“八百里莫贺延碛沙漠,我跟师弟差一些死去,施主也不愿意露出真容……”
李修元摸着小和尚的脑袋笑了笑:“那也不是,无量一直都知道我在你们身边,是我不让他告诉你。”
“西去天竺,是你跟无量两人的修行,不是我的。”
李修元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修行了佛法,还有道法,一身修行混乱得很,不能成为三藏你的老师。”
“我若随意为你讲法,很可能会影响你对于佛法最深刻的理解,所以,你要去天竺寻找至高的佛理……”
叹了一口气,李修元笑了笑:“我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在修心,想想,还得感谢你和无量的陪伴了。”
无量点了点头,拉着李修元的手问道:“所以,哥哥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不是我要离开,而是你们要趁着时光正好,一路前行。”
看着依旧皱着眉头的三藏,李修元正色说道:“大唐正在跟东突厥征战,那里的百姓需要你从天竺带回来的佛经。”
三藏闻言禁不住双手合十回道:“阿弥陀佛,三藏自当早日取回真经。”
这一日,李修元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灵酒。
跟三藏和小和尚喝了三杯,想着此去依旧长路漫漫,忍不住叹了又叹。
三藏在客栈歇息了几日,又跟李修元探讨一番之后,终是带着高昌国的僧人,跟着无量一起告别了碎叶城。
长亭更短亭,说的是长安皇城。
碎叶城外只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站在并不高大的土坡上,李修元挥手送别了三藏跟小和尚一行人。
这一日天气晴朗,正是春末夏初之际,也是三藏一行人西去最好的时节。
入眼外,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李修元禁不住轻声呢喃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去阳关无故人。”
……
也是这一天,李修元来到城西一处矮小的土屋门外,敲响了藏在内心深处的那道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妇人的身后站着一个怯生生的男孩。
李修元揖手问道:“我来自大唐,来找乌木的家人……”
他没有立刻说出乌木的死讯,只是先试着打听两人是不是乌木的妻儿,他要证实一些事情。
也是对死去的乌木和活着的人负责。
妇人一听,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说道:“我是乌木的妻子丽莎,这是乌坦……”
小男孩一听是爹爹的朋友,跟李修元行了礼。
妇人将李修元迎进了屋内,给他倒了一杯奶茶,看着他问道:“先生见过我的夫君?他人在何处?”
看着面前年轻的妇人,李修元一时凝噎。
过了半晌才喃喃说道:“他回不来了……”
“啊……我的乌木……”妇人当即往后晕倒,倒在自己儿子的怀里。
男孩也跟着惊叫了起来:“哥哥,我的爹爹……”
默默地,李修元倒了二碗灵酒,等着妇人醒来让母子两人先喝了一碗灵酒。
又花了一刻钟将自己跟乌木相遇的事情说了一遍,苦笑道:“这是天意。”
就在妇人无比悲哀之下,李修元取出一个小酒瓮,一把弯刀,一袋金币。
看着妇人说:“这瓮里是乌木的骨灰,这刀也是他的,金币是他为你们母子俩挣的钱。”
这里面有不少是李修元打劫土匪的钱袋,毕竟乌木身上可没有这么多的金币。
妇人抱着乌木的骨灰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连着男孩一起,一时间土屋里尽是哀伤的哭喊的声音。
李修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将往生咒念了几数遍。
直到妇人恢复了些神智,他才正色地说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金币太多,孩子太小,眼前这个地方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居住。
“丽莎,不管乌木还有没有亲人,你都不能将这些金币拿出来……明天我去帮你买一处房子……再帮你把这些金币换成银币……”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李修元将母子两人做了一个安排。
母子两人喝了一碗灵酒,今天夜里只怕是她们体质发生根本变化的一夜,自此,两人比碎叶城的凡人多了百年的生机。
妇人听了李修元的一番安排,知道他的苦心之后,感恩地说道:“多谢恩人,你是上天派来打救我们母子的神仙。”
再三交代母子两人暂时不要跟人透露乌木的死因,一切等他安排好两人的住处再说。
这一天,李修元让客栈的掌柜介绍了一处城南的房屋,一处用石头堆砌成的小院。
当天,李修元便买下了这处并中很大的小院。
在他看来,眼下的乌木的妻儿只有低调一些,才能守得住那些金币,才不会被人惦记上。
第二天一早,李修元便请了马车,帮丽莎将家中并不多的东西搬到了新的小院。
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城中购置了家具和生活用品。
连着米面油盐买了不少,直到最后在院子四周布下一道最冬日的法阵,将棚子里的柴火堆满之后才歇了下来。
看着妇人说:“丽莎,我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客栈,你有事就来找我。”
乌坦看着眼前的新家,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的眼神。
抱着李修元的手嚷嚷:“哥哥要留下来吃晚饭。”
李修元淡淡一笑,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好啊。”
这一夜,丽莎将李修元买回来的羊肉做了一顿美食,李修元用一株灵药让母子双双从聚气一层的境界,一路突破到五层。
在他看来,这样的修为,足够乌坦在碎叶城里自保了。
至于以后能不能修行到更高的境界,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第二天,丽莎带着乌木来到客栈的后院里找到了李修元。
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先生,我们昨天喝了你煮的汤,今天感觉力气大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李修元取出自己抄写,当初先生最初教自己修炼的运气打坐心法,递给了妇人。
说道:“这是最简单的修炼法门,你们可以试着练习一下,趁着我还没有离天碎叶城,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乌坦一听,顿时惊叫了起来,拉着母亲的说说:“以后就让乌坦来保护母亲吧。”
丽莎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摸着乌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修元想了想,又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乌坦长大后,千万不要再离开你,前往大唐行商虽能挣钱,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给的金币足够母子两人生活,就算以后做点小生意,也能过得富足。
实在没有必要跟乌木一样去行商冒险,不是死在土匪的刀下,便是死在狼群的嘴里。
丽莎却没想到眼前的恩人竟然是一个大修士,只是挥手之间,就让她们母子两人变得与众不同。
默默地收下了李修元给他的心法。
却从包袱里取出一卷用丝巾紧紧包裹的事物递给李修元。
眼里虽然不舍,却也十分坚决地说道:“这是乌木以前做生意时,无意中得到的东西,我跟乌坦看不懂,今日送给先生做个纪念。”
李修元点了点头,轻轻地打开重重包裹的丝巾,最后露出一卷羊皮卷。
还没有展开,却看着上面的三个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告别碎叶城,牧羊天地间
梦里寻它千百回,那卷原本当是自己机缘的佛经,最后却在天罗城慕容灵玉的神海里生根、发芽。
原本想着有缘遇到老和尚时再去询问的佛经,却无意中落入了碎叶城乌木的手中。
想来乌木信奉的也是拜火教,又加上要去大唐经商挣钱养家,这才没有去研究这卷神奇的经书。
而最后却因为自己完成的乌木的心愿,乌木的妻子将之赠给了自己。
静夜素手煮茶独饮,夜看星空轻叹。
喃喃自语道:“师父,这次第的惊喜,只怕是你也没有想到吧?”
神海中自然没有传来老道士的声音,连时不时出来跟他聊聊的地藏也没有出现。
只有乌木的妻子丽莎和儿子乌坦清楚,在客栈后院的先生整整把自己关了半个月没有出门。
连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也感到奇怪,却无法进入后院。
沉溺于佛经中的李修元不想让人进,那便任谁也进不了。
直到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夏日暴雨,踩着午后满天的金光,李修元买了十几只羊儿,来到了乌坦的家中。
跟母子两人说道:“我要去做一个牧羊人,你们对修行还有什么不了解的,我在城中再停留几日。”
丽莎一听急了:“先生是不是身上没钱了,乌木给我的金币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吧。”
李修元递给她一袋子换好的银币,跟他交代把金币藏好,平日里就用银币,这样也不招人惦记。
乌坦向先生请教了关于修行上遇到的麻烦。
于是,李修元又在碎叶城中停留了一月,直到母子两人又破了一境,彻底搞明白了关于修行境界的划分之后。
这才哈哈笑道:“我要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牧羊人,乌坦照顾好你的母亲……”
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将整个碎叶城逛了几遍,也没有找到某人之后,他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李修元并没有去买羊儿。
只是牵着一匹马出了碎叶城,他要去荒原上寻找那些牧羊的人家,去学着如何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牧羊人。
钓不了鱼儿,他可以先试着如何做一个牧羊人。
天苍苍,野茫茫。
当年华生在南疆草原上没有尝过的滋味,他要自己去品尝一番。
按照他跟三藏的计算,无量和三藏带着高昌国的僧人,如果路上不出现意外,还得花上两年的时间。
他打算花上两年的时候,把自己变成一个牧羊人。
从茫茫的草原上去寻找佛陀涅槃的道理。
而原本,他是打算在碎叶城生活上十年,甚至等着三藏自天竺回转之后,一起回长安。
因为丽莎给他的半卷经书,让他改变了主意。
……
而就在李修元带着三藏等人离开高昌之后,大唐太宗皇帝已经开始了对东突厥的征战。
贞观四年正月,李靖率三千骁骑从马邑出发,进屯恶阳岭,乘夜袭占襄城。
颉利可汗未料到唐军突至,认为李靖敢孤军深入,定有大唐主力随后而来。
一时间慌忙将牙帐撤至碛口。
李靖又派间谍离间其部众,颉利的心腹大将康苏密,挟隋炀帝皇后萧氏及其孙杨政道至定襄降唐。
颉利见康苏密降唐,不敢停留,继续率部向阴山撤退。
在浑河边与柴绍的金河军交战,之后又在白道遭到兵出云中的徐世勣,率领的通漠军截击,一战大败。
颉利退屯铁山,收集余众数万。
颉利自觉已不是唐军对手,即派执失思力为特使,到长安向唐太宗谢罪请降,表示愿举国内附。
实则图谋待草青马肥之时,再转移到漠北,伺机东山再起。
太宗皇帝派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等去突厥抚慰,令李靖率兵接应。
时值二月,李靖引兵至白道与徐世勣会合。
徐世勣说:“颉利虽然战败,人马还多,如果走过沙漠,得到九姓铁勒的庇护,道路遥远险阻,就很难追上他们了。”
“如今下诏派唐俭到那里,突厥必定放松戒备,我们随后去袭击,这样就可以不战而平定贼寇了。”
李靖一听大喜,而副将张公瑾怕这么做会使唐俭等人身陷险地。
李靖一心剿灭突厥,劝唐俭等人根本不用去考虑。
于是李靖率精兵连夜出发,徐世勣统大军续后前进。
李靖军冒雪至阴山,遇突厥营帐千余,尽俘之以随军。颉利见唐使前来抚慰,以为安然无事,未加戒备。
初八,李靖派偏将苏定方率两百骑兵为前锋,在浓雾掩护下衔枚疾进,至颉利牙帐七里才被发现。
苏定方长驱直入攻下了突厥颉利可汗的牙帐,颉利乘千里马西逃。
李靖率大军跟进,突厥军溃散,被歼万余人,被俘男女十余万。唐俭、安修仁趁乱脱险而归。
颉利可汗在阴山被击败后,仓皇由云中向西逃窜。
意图投奔吐谷浑国王慕容伏允,如若不成再投奔高昌国王麴文泰。
行至半路,部将大多叛逃,其子叠罗施也与他走散。
不久,身边只剩下数十骑兵的颉利可汗迎头撞上了李道宗的大同军,一番激战后,唐将张宝相将颉利可汗擒获。
至此,自大秦便困扰秦皇的西部之患,为此不惜修筑千里长城抵抗。
大汉刘邦一再受辱,连大隋皇朝也没能征服的突厥大军,在太宗皇帝的剑下,成了降臣。
太宗皇帝没有杀死颉利可汗,而是封他为归义王、右卫大将军,得以在长安度过余生。
突利可汗随后归降,被封为北平郡王。
突厥大将执失思力、阿史那杜尔、阿史那思摩以及契苾何力等悉数归降,都受到太宗皇帝的重用。
……
大唐贞观十年,正是秋高气爽之时。
于佛前趺坐的晦明间眼皮直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当年留下修行的老僧进了佛堂。
在他身后是头发寸长,一件长衫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来模样,一双靴子已经露出一个脚趾。
一脸风霜,双手长满老茧的青年男子……
虽然如此,晦明却依旧起身行礼,皱着眉头问道:“前辈怎么落得如此凄惨模样?三藏跟小和尚呢?”
三人正是自碎叶城一路牧羊而归,自我放逐于天地间的李修元。
看着两人惊讶的神情,李修元哈哈笑道:“我将从碎叶城外买回来的千只羊儿,送给了瓜州到敦煌这一带的牧民……”
接过老僧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大碗,李修元用已经磨得黑里发亮的袖子擦了一下嘴巴。
静静地说道:“我们在碎叶城分开,他们这会应该在天竺的佛寺中修行了。”
老僧闻言感慨不已:“先生请问小宝跟你分开的时候,是何修为?”
身为小和尚的师叔祖,老人一直惦记着跟随三藏一同西去的小宝,眼见李修元回来,自然免不了打听一番。
放在手里的碗,李修元回道:“我给小宝起名叫‘金无量’,他跟我分开的时候,已经将要踏进元婴之境了。”
“善哉,阿弥陀佛,想不到小宝修为如此精进,先生还给他起了法名,贫僧替住持大师感恩……”
老僧双手合十道:“再谢先生医好我的手臂,让我看到大道可期。”
晦明却更在意李修元眼下的情形,拉着他的手,看着上面被牧草割裂开的手掌,如一道道沟壑一样触目惊心。
不由得叹了又叹,问道:“前辈这些年吃苦了。”
摇摇头,李修元淡淡地回道:“这些年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天当房,地当床,跟羊儿一起生活……”
看着晦明迷惑的眼神,李修元摇摇头:“佛也是道,当有一日你想明白天地之道后,再修化佛法,才会精进。”
晦明闻言一时默然。
在他看来,自己当年放下皇位,跟着李修元来到大漠已经是放下,舍得。
没想到跟眼前这个浑身透着酸臭气息的青年比起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地放下。
想到这里,晦明忍不住问道:“前辈,何谓放下?”
而此时的老僧已经低眉垂首,在一旁静静地闻道。
想着当年在雪山上那个纤尘不染,一身傲气直斩云霄的少年,却能化身为大漠里最寻常不过的牧羊人。
他在为小和尚一路的经历感到欢喜,也为自己当初没有跟着一起去而后悔。
李修元从怀里取了一块硬得发黄的饼,用力地咬了一口,又倒了一碗凉茶就着饼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感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看着两人笑了笑:“饿了。”
完了正色说道:“于你看来,当初放弃皇位来到大漠之中是放下,舍得。等你有一天破虚飞升,去往佛国,却发现在从前头修行……”
“你在石窟之中是最大的佛,换了一个世界你要去做扫地僧,那样是不是放下?你能不能舍弃眼下这样生活……”
此话一出,莫说是晦明,便是一旁的老僧也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于雪山下的寺院,甚至来到大漠中的石窟,好像他也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在佛殿里偶尔扫地,也只是当作一时的修行。
如李修元所说,有一天要如寺里的扫地僧那样从头开始,他究竟能不能放下,又舍不舍得眼下这样的生活?
看着两人一脸的呆涩,李修元只好再下了一副猛药。
静静地说道:“当年佛陀以身饲虎,是不是放下,是不是舍得?”
只是一句最简单不过的话,如当头棒喝,将两个和尚劈得头冒金星,半晌说不出话来。
同样的一句话,倘若换成寺里的僧人说法,只怕不会让两人闻言心惊。
只有亲眼见证李修元一番修行之下的两僧,方能如此震惊,为之失色。
看着两人的神情,李修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回到佛前,他要将自己清洗一番,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再去想那半卷经书上的道理。
直到老僧回自屋歇息,直到晦明的佛堂里盏灯之时。
换了一副模样的李修元才拎着一筐梨,走了进来。
晦明捡起一颗梨咬了一口,问道:“前辈要在此地等三藏自天竺归来吗?还是要回转长安皇城?”
摇摇头,李修元看着他回道:“我要在此地修行,想明白一些道理,有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年,或者更久……”
晦明点头应道:“如此甚好,我有不明白的道理,也能时时跟前辈请教。”
李修元苦笑道:“在我没想明白某些道理之前,怕是不能回答你任何问题。”
如此,两人守着一盏灯,一壶茶,一直坐到月上中天。
李修元来到了当年修行的石窟里面,点了一盏灯,看着石壁上诸佛和自己的影子,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言语。
只是取出当年丽莎给他的半卷佛经,小心翻开。
只见上面写着三个透着古朴之意的大字:《涅槃经》。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一梦经年,作如是观
无论是九天之上的老道士和老和尚,还是石窟里的晦明和老僧两人。
都没想到李修元在石窟之中一坐便是十数年,连着三藏自天竺回还大唐也不曾醒来。
贞观十九年,三藏自天竺返回长安,身边并没有小和尚无量的身影。
因为记挂着之前李修元,三藏特意在敦煌停留,来到山上的佛窟,以期在此跟李修元重逢。
老僧和三藏自是旧识,将之跟晦明引见一番。
只是让三藏不解的却是李修元竟然在石窟之中一坐十年,不闻世事。
在佛窟停留十数日,跟晦明和老僧讲经,始终等不到李修元出关,三藏只好继续往大唐长安而去。
如此,三藏西行求法,往返十七年,旅程数万里,路过一百多个国度。
带回大小乘佛教经律论共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
回到长安后受唐太宗召见,于长安弘福寺里修行。
得到消息的秦湘玉坐不住了,去了一趟弘福寺找到了三藏,打听到李修元在大漠里的石窟中闭关十年的消息。
回到四十七号,看着老人抱怨道“师傅,那家伙还是不是人啊,是人哪能闭关十年不吃不喝?”
老人也是感到奇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苦笑道“三藏西去取经,他陪伴了整整两年,想必有所收获……那方石窟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还有旧友陪伴……”
关于李修元的事情他不能多说,真有什么麻烦自然有主人出手。
既然老道士没有给他托梦,那便说明李修元一切无恙。
秦湘玉一听撇着嘴巴说“他要是再不回来,我的喜酒他都喝不到了。”
还没等她话音落下,客堂外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哥哥没有回来,我替他参加你的大婚啊。”
“师姐……不,娘娘,你怎么出宫了?”
秦湘玉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了大美女,成了太宗皇帝才人的师姐,忍不住起身行礼,却被已经是武媚的珝儿一把挡住了。
换了一件素白罗裙的武媚挨着老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伸手端起一杯灵茶浅浅地喝了一口,说道“师傅,早知道我就跟大哥哥一起去大漠了,这皇宫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秦湘玉闻言吓了一跳,捂着她的嘴说“这话师姐可不能乱说。”
老人摇摇头,看着两人说道“三藏说在八百里荒漠里,三人差一些便活生生的渴死,那份罪可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这怎么可能?哥哥可是神仙一样的修为?”
武媚捧着手里的茶杯,一手抓着秦湘玉的衣袖,显然是被老人吓坏了。
老人淡淡地回道“他还不是神仙,三藏说大漠里可以没有东西吃,却万万离不开水,人就像鱼儿一样。”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拉着武媚的手说“师姐别怕,他总是要回来的,这里是他的家。”
武媚点头应道,看着老人说“师傅好久不见,珝儿想喝一杯哥哥酿的酒。”
在她看来,自己跟李修元才是好久不见。
思来想去,只好将这一番思念,尽化于那一杯杏花灵酒之中了。
老人想着李修元当年的交代,看着珝儿今日郁郁不乐的模样,不由得心底一软。
回道“便喝一杯吧。”
……
武媚没有将自己有皇宫里的苦楚告诉师妹和师傅,她在等哥哥的归来。
老人却在三藏归来的第四年,也就是贞观二十三年夏至之夜,见到了老道士。
突然见到久不出现的主人,老人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问候。
老道士挥挥手道“无须多礼,把你今年炒制的灵茶给我一些,我得让老和尚尝尝,他可是惦记许久了。”
“主人放心,一会多给你装上一些……小主人呢?”
老人想来想去,也只能从老道士嘴里打听李修元的消息了。
老道士哈哈笑道“他这会,估计正在将那佛经雕刻在石窟的石壁之上,若不是怕你这出事,我也不用走上这一回了。”
老人吓了一跳,小心问道“要出大事?”
在他看来,若无大事,主人是断然不会亲自临大唐,灵茶,只是主人的一个借口而已。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他人在石窟,心里却惦记着你那个小徒儿……”
花了一会的工夫,老道士把将要发生的事情跟老人交代了一番。
就在老人目瞪口呆之下,凝声说道“这事你那开客栈的徒儿若要插手便随她去,记住,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许干预。”
这也是李修元心有所感,预料大唐风雨将至。
又念着跟珝儿的一番因果,生怕老人一冲动坏了大事,毕竟于大唐皇朝之事,他和老人都不能插手。
说到这里,老道士看着他苦笑道“你现在明白,为何我那徒儿宁愿在大漠的石窟之中悟道,也不想回长安吧?”
老人点头应道“自大周皇朝,小主人便不去插手皇宫之事,更不要说眼下的大唐了。”
老道士苦笑道“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老人摇摇头“请主人明示。”
“他说,眼前的盛世不是他想要看的,他想要见的人还没有出生呢,你若不着急,就在这方世界慢慢熬吧。”
端起面前的灵茶喝了一口,老道士抚须叹道“他这是想要将整个皇朝看尽啊。”
老人一时无言,只好静静地回道“老奴便在这里陪着小主人。”
老道士想着自己宝贝徒儿在荒原上身化牧羊人的情形,想着李修元在石窟里面一坐十数年,只是为了看懂半卷经书的决心。
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在你看来,这几十年已经很精彩了,可是那家伙盼着的时代还早着呢。”
……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太宗驾崩于含风殿,享年五十二岁,在位二十三年,庙号太宗,谥号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葬于昭陵。
依唐律,武媚与部分没有子女的嫔妃们一起入长安感业寺削化为尼,法号“明空”。
直到此时,老人才明白李修元的一番苦心,为何要老道士走上一趟。
若没有主人的吩咐,他只怕是将自己的宝贝徒儿从佛寺之中接出,去雪山之上静修了。
珝儿出家之后,老人没有立刻前去探望,只是让已经嫁为人妇的秦湘玉去感业寺里探望师姐。
身入佛门的珝儿想着当日雪山之上,哥哥教她的一些道理,当下也不再心急。
只是让秦湘玉给老人带话,她要等着哥哥自大漠归来。
而这个时候,一脸胡须,一头乱发如野人一样的李修元终于出关。
晦明等到了如野人一样的李修元,却没能盼来一场意料之中的劫雷。
忍不住看着眼前的李修元问道“前辈这一回枯坐十数年,怎么没有破境?”
李修元轻轻地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无关修行和破境。”
看了半卷《涅槃经》,才让他明白燃烧涅槃之火有多么不容易,上一回于大周西林寺中,还是因为地藏出手。
再加上自己因为卿卿和嫣儿之事,救人心切之下。
如今想要突破,可没那么简单了。
晦明一边煮茶,一边说道“长安来的师兄去了天山,说是要去感悟天地之力,寻找破境的契机。”
“天山啊,去看看也好,那里可是一个苦寒之地。”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我当年去天山只是为了寻找故人,转眼百年,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变化?”
自己和小虎等人修行的那个山洞,老僧肯定进不去。
就算老僧老了天山,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僧修行过的地方。
好在天山很多,险峰不少,若只是为了看一方天地,倒是足够了。
喝了两道灵茶,又吃了一块饼,恢复了些许力气李修元坐在石窟外的崖坪上,让晦明替自己将一头的乱发剃成了光头。
一如当年他在碎叶城那样。
洗漱收拾一番之下,李修元当下的模样,便是佛窟里一个英俊的青年僧人。
晦明一见忍不住赞叹道“转眼千年,前辈依旧是当年的光彩,善哉。”
说完将小和尚托三藏带回来的书信递给了过来,悠悠地说道“想不到无量师弟竟然留在了天竺……”
静静地,李修元展开了小和尚写给自己的信,如同小和尚就坐在自己的面前。
禁不住喃喃道“出世,入世,都是修行。”
正如他当年跟金无量说的那样,小和尚跟着三藏在天竺修行十年,走遍了那里的每一个寺院。
见证了三藏师兄在佛法上创造出来的奇迹之后。
小和尚决定听哥哥的话,入世修行。
还俗之后,于舍卫国跟一经商之家的女子相恋,成亲,在佛陀悟道的国度定居下来。
当年佛陀为了悟道而舍弃了皇子身份出家,行走天下悟道。
而当下的小和尚却听从哥哥的话,身入俗世去看众生。
于微尘中观世界,于黑夜里仰望星海……
看着面前无悲无喜的晦明,李修元淡淡笑道“无量可比我当年两个师侄的勇气坚毅了许多啊。”
于佛前,李修元第一次,将无心和无忧两人的故事,跟晦明简单地聊了一回。
就在晦明目瞪口呆之下,静静地说道“我无意中得到半卷经书,我把它们刻在我闭关的那间石窟里了。”
“虽然只有半卷,却耗费了我许多心神去感悟……以后倘若得到下半卷,若你还没飞升,我再带回给你。”
晦明一听,忍不住赞叹“感恩前辈眷顾,晦明自当认真修行。”
李修元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修行路漫漫,想想你师傅当年本可以飞升离开,却为了找一个传人,不惜在此蹉跎了六百年,莫要心急。”
想到当年的胖和尚,李修元忍不住苦笑道“这里才是你修行的宝地。”
在李修元看来,胖和尚能在此飞升,而身为弟子的晦明未必不能感悟到师傅当年的那一丝契机。
晦明却在此时说道“听敦煌城里传来的消息,大唐皇帝殒了。”
李修元闻言一愣,想起自己梦里跟师父所托之事,没想到自己一梦醒来,太宗皇帝便成了过去。
又想着珝儿将要面对的一切,不由得叹了又叹。
千古一帝,最后还不是跟大秦的皇帝一样?
望着佛台上的菩萨,淡淡地回道“如昨日生,如今日死,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第四百九十八章 海始于斯,蓬莱有变
于石窟中过了中秋,李修元准备离开了。
看着晦明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得安慰道:“我们修行都只是一个人的路,没有人可以陪你走到最后。”
“三藏带回的经文甚多,明年春天,你派出几个僧人去长安,去三藏所在的寺院取经,当能对石窟的僧众有莫大的好处。”
晦明一听恍然大悟,既然三藏自天竺取回真经。
那么自己也可以派人去长安找到三藏去学习,取回经文。
挥挥手,李修元告别了晦明,告别了石窟。
站在崖坪上,晦明望着缓缓下山的李修元忍不住问道:“前辈要回长安吗?”
“我要去东海上逛逛……”
远远地,李修元回了一句,他的一颗心已经飞到了大秦时代的小渔村,他要去那蓬莱仙岛上面看看当年离开的那些家伙。
晦明闻言怔了怔,心道你这是要将大唐皇朝周游一遍啊。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晦明决定去李修元闭关十数年的石窟去看看,他也要去看看石壁上的那些经文。
……
做了一回真正的牧羊人,又在石窟里修行了十几年的佛法之后,李修元打算做一个真正的游子。
独自一人,去看看当年跟徐福和赵猛曾去过的地方。
离开石窟中秋刚过,等他一人一马来到东海之滨已经过了立冬。
这样的时节,在长安雪山的小屋里可以安守着一山的雪景,煮一壶灵茶,或是温一壶灵酒。
而东海之滨依旧是深秋。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渔村,李修元没有去打扰这里的主人。
而是一路散步来到海边,他要找一艘船出海,去看看青玉等人,当年是否跟着老道士来到了蓬莱修行。
海边停靠着二艘并不十分大的船,李修元上前询问可否送他去海岛之上。
谁知不论是伙计还是掌柜一听纷纷摇头,也不说原因,只是不愿送他前往。
甚至有伙计劝他离开渔村,就是这些年海上不太平。
闻言之下的李修元一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当年他交代老道士和青玉等人,来到蓬莱第一件事,便是将岛上的土匪清理干净,为附近的渔村做些善事。
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多久?
连着渔村的伙计都不愿意前往蓬莱,看来那里一定是出现在什么意外。
等到两个时辰,时近午时,终于等到了一个路过此地的大海船,李修元说明情况,请求带自己出海。
看着李修元手里的金币,船上的掌柜点了点头。
只是让李修元想不到的是,大船靠近蓬莱岛时,掌柜却让伙计放了一艘小船落海。
跟李修元拱手道:“不是我们言而无信,那岛我们可不敢去,这小船便送给先生了。”
李修元望着不远处的海岛,心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静静地回道:“如此,多谢。”
说完顺着缆绳缓缓往飘荡在海里的小船而去,等他跳上小船后跟船上的掌柜伙计说道:“若这里有土匪,我会替你们灭了他们。”
说完划动木桨,越过重重海浪,往海岸边而去。
伙计看着渐渐隐于风浪中的小船,问道:“掌柜,这家伙莫非真的要去找那些家伙的麻烦?”
掌柜摇摇头,苦笑着:“等下回路过此地,去打听一番不就知道了?”
大船迅速离开,多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停留,生怕触了霉头。
小船上的李修元衣衫被海风吹得哗哗响,小船在风浪里上下飘荡,如一幅画卷令人望而生畏。
这一刻,李修元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鱼儿,向着海洋的岸边游去。
当年他在神龙大陆的南海上是落难,还没有尝到海中划船的滋味,直到这一刻,又让他感觉到有一种人在苦海划船的感觉。
他要尽快见到青玉等人,或是山上的土匪。
他要搞清楚,这些年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老道士等人有没有来此?
一路奋力往前,跟面前的激流拼搏一番之后,终于拉着小船往岸边拖去。
他要留着这条船,想着回去的路。
望着当年跟徐福,赵猛等人在此跟海上土匪们征战的礁石,已经被淹没,有一半消失在茫茫的海水之中。
将小船拖到小树林边上,取出水壶喝了一口。
他准备往山上而去,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可怕的事情,让海边渔村的伙计谈之色变。
比当年的土匪还要恐怖。
至少,当年的伙计还会跟他抱怨这岛上的土匪如何猖狂,眼下的掌柜伙计却连说都不想说。
恍惚间,李修元心里出现一种不好的感觉
绕过一片沙滩,这里是当年赵猛跟土匪拼命之处,再往前走,便是上山的路了。
还没等他拾级而上,“嗖嗖!”就有几个修士往前走来。
“哪来的野人,敢擅闯蓬莱仙岛,找死啊!”
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金丹境的青年修士一边骂,一边往自己扑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二男二女。
李修元一眼看穿了五人的修为,竟然全都是金丹境。
吸了一口气,李修元冷冷地问道:“这里何时又有土匪盘踞在此了?”
“胡说,这里是蓬莱仙岛,哪来的土匪!”
这时,一身红裙,二十多岁,一头长女的女子看着李修元呵斥道:“我看你才是土匪,师兄抓住他。”
“没错,师兄说过,凡来路不明的人,统统送去采石场。”
又有一个女子望着李修元呵斥道:“既然敢上蓬莱岛,便乖乖地跟我们走吧,否则……”
望着这个一身紧身箭装的女子,李修元轻轻地摇摇头。
正待他要发火之时,神海却传来老道士的声音:“徒儿,你连牧羊人都做了,何不再做一回苦力?”
“师父……”李修元忍不住喊了出来。
“来到蓬莱仙岛,你便是喊师傅救命也没用,乖乖跟我走吧。”
一身黑衣的青年修士恶狠狠地说道:“不听话,便只有喂鱼的命,跟我们走吧。”
几个男女修士,押着刚刚登岛的李修元,如同当年落霞山下的土匪抓住刚刚下山的小道士。
当成肥羊欲要卖个好价钱一样,一路往山上而去。
神海中的老道士继续说道:“左右无事,你便做一回羊儿……否则如何看清世间黑暗、邪恶的一面。”
“究竟发生了何事?”默默的,李修元在心里问道。
“呵呵,你当初放个羊儿都在大漠里疯了几年……话说这岛上的因果跟小黑有关,跟你也有关……别急,慢慢看。”
老道士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喜欢扮猪吃老虎吗?反正你也没有一丝灵力,就当是在深渊之下修道吧。”
李修元闻言一凛,心道难不成当年青玉和老道士,来此出了差错不成?
老道士继续说道:“你在那石窟里痴坐十几年,想那些佛经的道理,还不如在这岛上,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轻轻地点了点头,李修元看着几个青年男女们说道:“出门在外遇到麻烦,自然要想着自己的师傅能来救命。”
一个青年男子一听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道:“拼命地叫,看看喊破喉咙,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李修元懒得理会他,而是默默的往山上而去。
他想看看,当年离开皇城的师徒几人,把这里都整成了什么模样?
谁知还没到半山,几个青年男女就押着他往岛的另一边绕了过去,这一走便是半个时辰。
直到来到岛的另一方,一个他上回没来过的地方。
一处采石场,他才被眼前的一幕震怒了。
“好好在这里干活,说不得明年,你就能回家了!”
最好跟他说话的黑衣男子推了他一把,跟着喊道:“王大力,我给你找来一个免费的苦力,把人给我看好了。”
“来人!哎哟人不错,不知力气大不大?”
正在李修元疑惑之时,一个五大三粗,一脸胡须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过来。
跟几个青年男女挥挥手,看着李修元说:“来我的手下干活,你得卖力,别惹我生气!”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你们要想怎样?”
“不怎么样,看到们,那些人跟你一样,来的时候都很牛,现在一个个乖得跟羊儿一样,走吧……”
王大力拉着一脸愤怒的李修元往采石场中央走了过去。
“张老头,给你找了一个帮手,赶紧过来领人,他要是跑了,我就砍你们的手!”
王大力根本不怕李修元跑掉,一则是这里四面都是海,没有船。
二来是,他不知跟谁学的办法,就是连坐,只要有人敢跑,就惩罚所有的工人。
就在李修元欲要开口问老道士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一脸沧桑的瘦个老人走了过来。
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修元,摇摇头:“孩子,你怎么会跑到这岛上来了?”
……
没有李修元想象中的铁链锁上手脚,这里采石场的人都很自由,却没有一人脸上露出笑容。
张老头扔给他一副工具,看着远去的王大力说:“别怕,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了,他们就是想要找免费的工匠帮他们做事。”
李修元不解地问道:“他们要做什么?为何抓了这么多人?”
“去年先是修了新的宫殿,今年说是要给掌门修一尊二十丈高的雕像……孩子,干活吧,否则让他们看见了,不给你饭吃。”
“叮叮当当!”
在一阵铁锤敲打的声音里,李修元一边跟着老人干活,一边小声打听起来。
好在这里没有什么秘密,老人把知道的一些事情统统都告诉了李修元。
直到太阳下山,工人收工,李修元才知道大家都住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
有了当年在深渊之下修佛的经验,眼下这些活路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不过,想到师父说的那番话,他还是将自己伪装了一番。
“前辈,你家在哪里?”收了工,李修元跟在老人的身后,往山洞里走去。
张老头摇摇头,回道:“我家就是东海边上,一个叫光村的小渔村。”
李修元一听,顿时默然。
老人看着他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啊?”
李修元吸了一口气,回道:“我叫乌木,来自遥远的西域……”
第四百九十九章 再化地藏,山前修道
这一夜,李修元并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因为张老头只是一个被抓住干活的石匠。
为了怕张老头不好好干活,蓬莱岛的人竟然将他的儿子媳妇,连着六岁的孙子也一并抓来了岛上。
如此一来,张老头更加不敢跑。
只盼着,早些将山上的活路做完,带着家人离开这里。
六岁的小男孩好不容易等见到一个新来的外人,又见李修元跟爷爷混得熟,当下忍不住围了过来。
小心地问道:“叔叔也是被坏人抓来干活的吗?”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盒糕点递给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男孩看了张老头一眼,老人替他接了过来,打开捡了一块放在他的小手里面。
嘿嘿一笑,男孩这才看着李修元回道:“我叫张多宝,爷爷说我快要六岁了。”
吃了一块糕点,男孩的胆子也大了几分,敢跟李修元说话了。
李修元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想起当年六岁已经跟先生上了天山,不由得有些愤怒。
眼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决心要将岛上发生的诸事先搞清楚,然后再去找某些人清算当年的因果。
他要的结果,他帮的人,不是世间的土匪,更不是如抓民工的恶人。
多宝,多子,多福,这是世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却生生被蓬莱岛上的修士抓来强行替他们修建宫殿,雕像。
雕像,这让他想起了大唐皇城,雪山之下那个建不起来佛像。
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看着老人说道:“前辈,明天我想看看你们已经雕刻好的石块,我得先学学,再开始跟着你干活。”
老人点了点头:“没问题,所有的石块还在这里,没有往山顶上搬呢。”
……
这一夜,李修元并没有放出自己的神识往山上探去。
这么多年过去,如果山上还有青玉等人,只怕自己神识刚刚探去,就被发现了。
他要等,他有的是时间。
正如老道士说的那样,在荒漠上做了几年的牧羊人之后,不妨再做一回任人宰割的羊儿,看看这世间到底有多黑暗。
这一夜,李修元做梦了。
梦见自己回到了深渊之下,面前是数不清怨魂所化的石块,在他面前是无悲不喜的地藏菩萨。
看着面前的地藏,李修元皱着眉头问道:“菩萨,我当年做错了什么?”
“你并没有做错。”
地藏看着他静静地回道:“天地万物,时刻都在变化,人心也是一样。”
叹了一口气,李修元苦笑道:“既然如此,当年小黑又何必帮助她们闻道,我又何苦为他们指引一个出世之地。”
在他看来,今天的因果,都得从自己的身上去找。
如若不是他让老道士带着几个徒儿来到蓬莱,当不会有为祸一方的灾难发生。
想到这里,李修元怒了,冷冷地说道:“人心,真的如此难测?”
地藏摇摇头,微笑着回道:“你愿意身化牧羊人,只是为了感悟天地之道,又在石窟里苦苦修行了十数年,依旧不能看破那半卷佛经……”
“何不再花上一个冬天,在这里看世间众生的人心?”
说到这里,地藏喃喃念道:“尔时,诸天不果所愿,愁忧苦恼,却住一面……你读了数年,又感悟了多少?”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修元回道:“弟子犹如雾里看花,不似当年佛经那般如春风雨露,渐入我心。”
地藏叹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那你便再做一回地藏,用你无上的勇气,修无上的佛法,去拯救这一方众生……”
说完低声念诵一句咒语:“啅抧,吒咤,罗啅抧,卢诃隶,摩诃卢诃隶,阿罗遮罗,多罗,莎诃。”
还没等地藏继续往下说法,李修元便感到自己的全身上下如同被火焚烧,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地藏看着他面露悲悯之意,静静地说道:“记住,你要拯救的不仅仅是半山这些受苦受难的众生。”
“还有山顶那些已经心入魔道,尚有一丝希望放下屠刀的迷途之人。”
说到这里,地藏若有所思地说道:“就像你弟弟小黑当年,在北齐和大周城外,明明可以斩了两个和尚,最后却放过两人那般。”
李修元呵呵一笑:“我不是小黑,也不是菩萨你,没那么多的慈悲。”
小黑当年力敌两个修为绝世僧人之事,他听高月儿和青玉两人说过。在他看来,那只是小黑的一之间的慈悲,跟自己无关。
自己的慈悲要看心情,就像他跟老和尚说,弹琴铸剑要看心情一样。
杀人救人,也得看心情。
跟挽救一个已经入了魔道的修士,他更喜欢挥剑斩魔。
想到这里,李修元冷冷地回道:“我连杀手都不渡,更别说是入了魔的修士,那是菩萨你的事,让他去深渊之下找你去吧。”
地藏一听,面露悲容:“我说过,这一刻你是慈悲六道的菩萨。”
点了点头,李修元以手拈花,淡淡地回道:“菩萨,我在雪山上悟了一剑,你想不想知道?”
“说来听听,我很想知道,怎么样的剑法才能让你心生嗔恨,欲要降剑降魔。”
地藏这一刻,无悲不喜的脸上,终是露出一抹惊讶的神情。
李修元拈花之手突然间有一道淡淡的若水之意出现,如在指间凝聚出一团淡淡的云团。
叹了一口道,冷冷地回道:“便是将菩萨的慈悲低眉之意,化为金刚的降魔之力,于弹指间降伏四魔。”
想着自己于碎叶城斩出的那一道惊天剑气,李修元得意地笑了笑:“至于慈悲,那得看面对何人,看我的心情。”
地藏一惊,脱口说道:“你竟然将涅槃之力倒过来修炼,将那肉身之力,化作你指间的灵气……”
这一刻,便是菩萨也被李修元的疯狂,对剑道的痴迷深深地震住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那你得去问问梅山的圣人,她只教我这道剑法,却没有教我如何修炼,你知道,眼下的我灵力全无……”
“圣人剑,圣人意……施主你要逆天啊……”地藏无语了。
李修元双手一摊,笑道:“没办法,我那天人五小衷之劫只渡了一半,老天就将我一脚踢去了大秦……”
“换成是菩萨你,倘若学了一招新的剑法,又没有力量使出来,你会怎么样?”
李修元想着梅山上的一幕,跟长安雪山上将涅槃之力化为一丝灵力之下的喜悦,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喃喃道:“修行本来就是一条逆天之路。”
菩萨一时无语,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出一个道理来说服当下的李修元。
只好苦笑道:“你的际遇我无法亲身尝试,只是你要记住,你眼下是地藏,而不是那个在荒漠里牧羊的少年。”
李修元闻言怔了怔,不甘心地说了一句:“菩萨你不讲道理。”
……
清晨,李修元在小男孩张多宝的惊叫声中醒来。
“叔叔,你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昨夜小男孩挨着李修元睡,早上睁开眼睛却吓了一跳。
男孩的惊叫吵到了张老头,老人一见之下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又默默地倒了一碗水,递给依旧云里雾里的李修元。
李修针孔端着一碗水来到洞口,就着一缕天光低头一看。
只见里面的男子有乌木的影子,有他本人的影子,还有地藏的模样。
想着昨夜的梦,不由得苦笑道:“我说菩萨,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下倒好,便是他站在青玉面前,只怕那女人也认不出,自己便是当年四十七号里的李修元了。
摸着跟出来的张多宝,李修元苦笑道:“我昨夜梦见菩萨,他给了我半卷佛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
小男孩一听惊叫了起来:“叔叔小宝还不会写字哦。”
李修元望着天边渐渐爬上天空的一轮红日,笑道:“没关系,我教你。”
既然身化地藏要渡化这里的众生,他便不再急着去解决山上那些家伙的麻烦,他要先把自己变成一头真正的羊羔。
张老头听了自己孙子说有了老师之后,禁不住浑身哆嗦起来。
看着李修元问道:“乌木,你要跟我们一起干活,还有空闲教小宝写字吗?”
李修元回道:“没事,就让他跟着我吧。”
老人跟自己的儿子、媳妇商量了一下,三人觉得能让小定义读书写字总是一件好事。
再就在山间有一个专门的人看着孩子,他们更加放心。
吃过早饭,老人带着李修元找到了监工的王大力。
看着他解释道:“王大人,那些雕刻好的石块,还得加些线条,这样搬上山之后,堆在一起才能合缝……”
王大力一听,禁不住骂了起来:“张老头你也是个老石匠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张老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不是怕人多手杂,雕刻的线条不一样,怕以后给大人找麻烦吗?”
说完指着身后一脸惶恐的李修元说:“正好你们找了阿木过来,这事,就交给他一个人做了,省得出岔子。”
王大力这才恍然大悟地回道:“那行,阿木你好好跟着张老头干活,只要完工我保证将你们送回家去。”
李修元赶紧拱手回道:“多谢王大人。”
张老头拉着孙子,带着李修元来到堆放石块的草坪上,指着地上堆放整齐,大小不一的石块说:“我们已经整好的都在这里了。”
李修元看了一眼回道:“前辈放心,待着处理完这些石块,再去跟你学习如何雕刻的手艺。”
张老头看着身后的孙儿笑道:“小宝,你要跟着先生好生读书、写字哦。”
小宝点了点头,看着老人眯着眼睛笑道:“爷爷放心,小宝保证不会偷懒。”
穷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不要钱的先生,心里高兴得比过得吃了一顿肉还要开心。
李修元也不多说,拿出铁锤,铁钎,开始在石块上凿下第一道线条。
一边轻声说道:“小宝跟着我一起读诵。”
小宝点头应道:“好啊。”
随着叮当一声响起,李修元念道:“如是我闻……今日如来、应、正遍知,怜愍众生,覆护众生……”
小宝用稚嫩的声音跟着念道:“如是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