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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素先生     我在诸天有角色txt下载     我在诸天有角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章 哀莫大于心死

    姜泥本来读的很是顺畅,徐凤年也是凝神静听,姜泥却突然打了一个饱嗝,小泥人似乎有些羞赧,用手捂住了嘴巴,徐凤年调侃笑道。

    “扣十文钱!”

    姜泥顿时大怒,将书籍往桌上一扔,生气不读了,撅着嘴巴,恶狠狠的看着瞪着剥削自己血汗钱的世子殿下,要知道她为了读好书,花费了多少的精力学习,徐凤年居然还要克扣自己的银钱,如何不让嗜钱如命的姜泥生气恼火。

    说来也有趣,姜泥虽然知道积攒银钱,但是她其实对钱缺乏基本的认知,并不知道一两银子究竟能够买些什么,也不清楚市井物价,一个劲的积攒银钱,不过是一个亡国的小姑娘为自己所找到的一个依靠罢了。

    夜色渐渐深了,王林泉却突然拜访徐凤年,言明了一事,徐凤年将吕钱塘招了进来,陪他到了一处院门前。

    “你想见的人就在这里,林家的妇孺皆在此处,只是成年男丁却是难以救下!”

    王林泉眼神中充满了警告之色,看着吕钱塘,略带深意的说着。

    吕钱塘看着眼前的木门,能够挥舞起赤霞巨剑的双臂,却推不开眼前这扇木门,心中有着恐慌和自责,如果不是他行事鲁莽,行刺北凉世子失败,导致家族被离阳王朝当成了替罪羊,满门抄斩,青州林家何至于此。

    眼中的悔恨的泪水不禁占满了胸前的衣衫,王林泉和徐凤年见此,也知道自己二人不适合在此,默默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吕钱塘。

    吕钱塘良久才收拾好自身的情绪,抹干了眼泪,右手颤颤巍巍的向前伸去,轻轻的敲起了门,做完这些的手臂,顿时耷拉了下来,好像是这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吕钱塘低着头,不敢看向院门,耳朵高高竖起,听着院内的动静,像是一个受惊的兔子,既害怕听见响动,又满怀期待的看见熟悉的身影。

    “吱呀!”

    “请问你找谁?”

    一道温和的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充满了一丝刚强,可以感觉到这个老妇人是一个性格刚毅之人,虽然语气温和,但是行事应该犹如木兰一般果敢。

    “林家不孝子孙林玉见过母亲大人!”

    吕钱塘没有抬头,而是双膝用力的跪倒在地,一头扣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连磕三个头,青石板上顿时现出了鲜艳的血迹。最后头颅也不敢抬起,紧紧地贴在了地板上。

    老妇人看着眼前散发着悔恨和狼狈的身影,多少次曾经在梦中梦到的,担忧的伸出双手就要心疼的搀扶起眼前的身影,却又在半途颓然放下,脚步也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无法迈出一步,眼中有着疼爱和痛恨,爱恨交加。

    老妇人静静的看着地上跪倒的身影,收起了眼中复杂的情绪,冷声道。

    “原来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吕钱塘极为羞愧的小声道。

    “儿子自知不该苟且偷生,但是听闻家族受我牵连,被定为叛逆之辈,心中不甘,只能改名换姓投靠了北凉王,为林家争取一线生机!”

    老妇人心中一痛,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知眼前的儿子实则是一个威武不能屈之人,只是如今林家男儿大多都因他而死,想起其他的家人,心中大怒。厉声喝道。

    “林家世代清流,忠君爱国,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苟且之人,不知如今这位大人姓甚名谁,不知是否感到令先人祖宗蒙羞!”

    吕钱塘闻言好似被这话伤透了心,本来还有些支撑的腰身,顿时俯在地上,再无一丝的力气。

    “我,我,.......”

    吕钱塘哑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语,儒家讲究杀身成仁,林家世代书香门第,乃是儒林清流,如今自己却有违儒家教诲,苟且偷生,投靠了仇敌,的确是有辱门楣,即使是死后下了地狱,也无颜见祖宗先人。

    老妇人看着眼前鸦雀无言的儿子,最后扔下了一句绝情的话,转身大力将院门关闭。

    “我宁愿死了,那我只会为你骄傲,如今你苟且偷生,却让林家门风丧尽,再无脸面立于世间,我宁愿从未有过你这孽子,我们从此以后再无相干,还请这位大人离开吧!”

    吕钱塘被抽掉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脸上煞白,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鲜血中似乎有着泪水滴落,和在了泥土中,沾染了吕钱塘满脸,良久,吕钱塘抬起头来,再次叩首三次,踉跄的直起身来,脚步不稳的向着徐凤年住所走去,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混合着泪水的血迹。

    老妇人死死的靠在院门上,眼中全是泪水,她如何不知儿子的苦心,只是她是如今的林家的当家人,不能心软,院中还有着林间的妇孺,要她支撑起林家,还有枉死的林家男丁,这些都是沉重的负担,压在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之手,她怎么能代替这些人原谅林玉这个林家的罪人。

    吕钱塘一步一步的挪移着脚步,他实力已经臻至二品,如何听不到一道木门后的压抑的呼吸和哭泣,只是他不敢揭破,这次相见让他知晓了,自己的投靠不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活着的他已经是林家的耻辱,他心中暗暗有了决定,他已经有了两全其美之法,只要自己为徐凤年而死,既不违背自己投靠的承诺,也让林家的耻辱消失,不至于让祖宗继续蒙羞。

    想到此处,吕钱塘的脚步似乎是轻快了几分,但是心中的阴影却已经遍布了心间,眼中唯一的一丝光亮也是消失不见,死气已经布满了他的全身,哀莫大于心死,这本就是人间最凄惨之事。

    徐凤年此时正在哄着姜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总算将姜泥被扣十文钱的怒气平息了,二人有说有笑的,看到吕钱塘进来,徐凤年饶有兴趣的问道。

    “如何?”

    “多谢世子!吕钱塘从此就是世子的狗,愿意为世子殿下效死!”

    吕钱塘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面貌,恭敬的说道。

    徐凤年没有听出吕钱塘话中的死意,只是满意的点头,他要的就是可以为他效死的人。

    许宗甲眉头一皱,打量了一眼一脸死气的吕钱塘,无奈的摇头。

    李淳罡也是似乎看出了一丝的不妥,但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九十七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徐凤年点头后,不曾在意吕钱塘的异样,柔声道。

    “你今天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这里也无需你的守卫!”

    吕钱塘此时正需要安静的空间,看了一眼周围,默默的点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院中,到了后面的厢房休息去了。

    “哈哈哈,我徐凤年又得一人才!”

    徐凤年等到了吕钱塘离开,顿时高兴的对着姜泥和青鸟炫耀道。

    吕钱塘看似鲁莽,但是文武双全,之前不过是因为不谙世间险恶,过于热血才会表现的如此笨拙,被离阳和北凉夹在中间戏弄,但是他毕竟是离阳王朝的探花郎,天资聪颖,武功也已经是二品小宗师,可谓是文武双全的人杰,如今已经看透了世情,怎么还会如以前一般天真,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怎么不让徐凤年高兴。

    许宗甲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至于最后什么结果,就不是他可以预料的,毕竟人力有时尽,即使以他的修为也做不到掌控天下,让所有的事情都顺心顺意。

    “你小子高兴的太早了!”

    徐凤年闻言一愣,不解的看着许宗甲,眼中有着请教之意。

    “吕钱塘此时状态不对,哀莫大于心死,他今日见到了家人,让他对世间再无恋念,一心速求身死解脱!”

    徐凤年眉头紧皱,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难道不应该是见到亲人,更激发求生之念,为家族的妇孺提供生存之地吗。

    “你莫忘了林家毕竟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有时不得不佩服儒家的杀身成仁的理念,也许在你看来,林玉为了家族,苟且偷生,保全家族,是值得赞扬的事情,但是在林家看来,却有不同,乃是有辱门风,令祖宗蒙羞,看来林家的老夫人,乃是刚正之人,有着儒家的风骨,不让须眉!”

    许宗甲虽然对两者之间的对错不予置评,双方的选择都无可指摘,毕竟心有坚持的人都值得敬重,不论是杀身成仁还是忍辱负重,都是值得赞扬的。

    徐凤年一脸的惊诧,他是一个务实的人,认为只有护住了身边的家人,才可以护住家国,而徐骁当年可是为了家国天下踏平了春秋,得罪了多少的仇家。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皇家的忌惮,发生了当年的那件让徐骁后悔终生的京城白衣案,只留下了徐瘸子一人独留世间,这也是徐家最大的难言之痛!

    当年吴素一人独赴皇宫,虽然身怀六甲,却是不可以常理揣测的。当晚北凉王妃,吴家剑冢最出色的子弟,白衣剑仙吴素,再次由入世剑转为出世剑,由天象境界,成就陆地神仙之境,一人独抗三位指玄,一位天象,一人一剑杀出了皇宫。

    那一战,如今看来是一个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北凉失去了最敬重的王妃,北凉王失去了一生挚爱,北凉世子心中也埋下了对离阳的仇恨。

    而离阳王朝更是和原先对王朝忠心耿耿的北凉铁骑生了隔阂,再无一丝的情意可言,只剩下了忌惮和猜疑。

    北凉王府中有着一本生死簿,记载都是当晚进出离阳皇宫的人名,其中三分之一的人已经暴毙,无一人是寿终正寝的,剩余还活着的人,也都在徐家的必杀名单之上,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罢了,等到日后,徐凤年自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不惧生死的人?活着不好吗?”

    徐凤年不理解的喃喃自语,声音中有着伤感和落魄,不知想到了何处。

    姜泥此时也是神色暗淡,她最是能理解吕钱塘的感受,毕竟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知晓苟且偷生的日子有多么的煎熬,每日都被悔恨和仇恨撕扯噬咬着心脏,每日都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你可以不认同这种风骨,但是也要有所敬畏!”

    许宗甲熟读儒家经典,自然知晓儒家思想中有着糟粕,但是大部分都是值得提倡的,杀身成仁,忠贞爱国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被嗤笑,更不应该被鄙视,正是因为有着这种风骨的中原百姓才能在一次次的苦痛和废墟中重建儒家文明,这是中原百姓的深植在骨子里,血脉里的传承。

    徐凤年回过神来,看着神色凝重的许宗甲,不由的开着玩笑。

    “如果我有一日为了家人,卖国投靠北莽你会不会帮我!”

    许宗甲眼中厉色大盛,猛地站起了身,怒气冲冲的一挥衣袖,厉声喝道。

    “我许宗甲,虽然做出了承诺,为你出手三次,但是如果你胆敢出卖中原,投靠草原,我定会亲自北上,摘下你的头颅,祭奠中原百姓!”

    “用不着如此吧!”

    徐凤年讪讪而笑,似乎想缓解一下气氛。他没有想到许宗甲反应如此的激烈,平日里的许宗甲总是一副漫不经心,万事不扰的样子,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如此反应。

    “节义二字虽然并列,但是节在义前,我绝不会因为小义而视家国大节于不顾,所以如果真有这一日,徐凤年你要牢记我此时的话,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许宗甲没有一丝的开玩笑的意思,依然是双眸紧盯着徐凤年,字字诛心,分量极重,砸在了徐凤年的心中。

    徐凤年默然的点头,没有任何的失望和愤怒。

    许宗甲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直接转身回房,不在院中待下去了。

    “嘿嘿,徐凤年,你小子这是自讨苦吃!”

    李淳罡却在一旁看着笑话,不厚道的调侃着徐凤年,手指抠着鼻屎,屈指一弹扔向了徐凤年。

    徐凤年神色幽幽,良久才开口说道。

    “我没有办法,许宗甲他万事都萦于心,我怕他心中没有底线,日后如果北莽有人施恩于他,会不会造成中原沦陷,九州失守,中原儿女成了人下人,大好河山成了草原骑兵的牧场!”

    徐凤年对许宗甲了解越深就越是忌惮恐惧,他怕有一天许宗甲如果肆意妄为,那天下何人可制他,就连北方天帝的真武大帝的元神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如何不让徐凤年担忧,徐凤年自然要试探一番许宗甲的心意,不愿日后有不忍见之事发生。

    李淳罡闻言也是沉默,这才对徐凤年刮目相看,没想到纨绔的世子殿下,居然还有着忧国忧民之心。

第九十八章 北凉唯死战,盛事已揭幕

    李淳罡叹息一声,双眼仔细的打量着徐凤年,不由的感慨道。

    “你今日真是让我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没想到贪花好色的放荡世子居然还有着忧国忧民之心,实在是该让那些说闲话的看看你此时的面目!”

    徐凤年没有丝毫的涟漪,神色平静的说道。

    “我徐凤年好色,怕死,胆小,脸皮厚,心也黑,睚眦必报,胸无大志,但是却也不敢忘了自己是北凉人,北凉人只有死战,绝不苟且,腰杆硬,绝不低头!”

    徐凤年沉声再次强调道:“北凉铁骑唯有死战!”

    李淳罡神色凛然,沉声问道:“唯有死战吗?”

    兵法诡道,可徐骁却反其道行之,任你千军万马气势汹汹,我北凉军只有死战。受此影响,北凉人最不缺的就是不怕死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是死战不退,当年为了平定乱世春秋,北凉城几乎是家家悬白,日日送葬,整座城都是一片哀伤,却无一人埋怨徐骁。

    徐凤年点点头,再次肯定说道:“唯有死战!”

    李淳罡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以往他瞧不上眼的世子殿下,第一次觉得这小子不仅仅是狡猾奸诈随了徐骁,就连脾性也像极了徐骁,是一个人杰,不愧是白衣剑仙吴素和春秋人屠的徐骁。

    “好小子,我第一次对徐骁感到了敬佩,你也不愧是吴素的儿子,没有给他们丢脸!”

    李淳罡放声大笑,声音中充满了畅快。

    “哈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响彻姥山,让王府上下都惊诧的打开门窗,将视线投向了徐凤年的院落。

    许宗甲也是坐在屋中抬头看向了院中,他此时早就没有了刚刚的义愤填膺,他深知人心,徐凤年的试探在他的眼中实在是幼稚的很,他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消除李淳罡和徐凤年,甚至是徐骁的忌惮罢了。

    “这老头儿没想到今日居然有所感悟,如今看来已经修复了大半心境,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踏入陆地神仙之境了!”

    李淳罡须发皆张,衣袍被身上强大的气势吹得鼓了起来,像是一个气球一般,身形慢慢升空,离地三尺。

    徐凤年护着姜泥不断的后退,一脸骇然的看着场中的气势大盛的李淳罡,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李淳罡的强大,亏得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修为已经不差李淳罡,只是在剑术剑道上有所不及罢了,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不过见过几个江湖中人,就敢自诩高手了,真是夜郎自大。

    不过越是体会到李淳罡的强大,徐凤年越是对许宗甲感到敬畏,如此强大的李淳罡还不及王仙芝,那胜过了王仙芝的许宗甲该有多强呢,是不是已经不是常理可以揣测的,自己倚为依仗的北凉铁骑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可以敌得过如神似魔的许宗甲,至少留不下他!

    李淳罡气势慢慢收回,衣袍再次贴在了身上,身形慢慢下落,脚尖一点,站稳在了徐凤年的身前,脸上带着几分畅意,多少恢复几分以往的剑神纵横天下的风采。

    “老夫今日也算是略有所得,估计在到达东海武帝城前,应该可以重回陆地神仙之境,到时候,少不得要和王仙芝和许宗甲再战一场,徐小子,你该加快脚步了,不然到时候你境界不够,就错失了这次天大的机缘!”

    李淳罡此时对徐凤年的态度大变,有了几分欣赏和提携,有意指点徐凤年机缘。

    徐凤年脑海中只是稍微幻想,许宗甲、王仙芝、李淳罡如果三人论道一决高下,绝对是天下武道最大的盛事,三人都是人间绝顶高手,他们之间的对决,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神功绝学,对观战之人的裨益绝对是天大的机缘造化,而且是千年难遇,徐凤年热血立刻上涌,恨不得自己此时就勤加修炼,争取到达在武帝城前,可以修为更进一步,到达天象境,不然就连观战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三人的气势震退,难以靠近旁观这场盛事,那可就要懊悔终生了。

    “有趣,今日居然还有人踏入天象境,看来武帝城一战,怕是可以再添一人了!”

    许宗甲坐在圆桌前,倒了一杯上好岩茶,轻轻啜一口,惬意的点点头,也不知是外界的变化让他欣慰,还是这茶让他感到满意。

    这茶乃是离阳的五大名茶之一的岩茶,兼具绿茶之清香,红茶之甘醇,产于深山悬崖的岩缝之中,采摘不易,产量极少,每一片茶叶都是拿人命换来的,汤色红润透亮,入口微苦,回味却甘,是乌龙茶中的极品,价值千金,是王林泉花大价钱从太安城中购得的,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喝,这次还是徐凤年这位少主的到来,他才奢侈的将这压箱底的好茶献出,可惜便宜了许宗甲。

    许宗甲眼神看向北方,心神感知了一下,顿时知晓了那人的身份。

    “总算是没有白费我的一番辛苦,洪洗象终于踏入天象境界了!”

    许宗甲当初为了让洪洗象尽早踏入巅峰,一言出,导致离阳王朝和龙虎山的气运池中的莲花直接枯萎九朵,甚至还一指谪仙,将赵黄巢打落了陆地神仙之境。

    武当掌教王重楼自从将一生苦修的大黄庭真气度给了徐凤年后,精气亏空,不过一段时间就与世长辞了,将武当的掌教之位传给了不谙世事,却知天道的洪洗象。

    武当山中暮鼓响起,雾霭灵犀般散去,大小莲花峰风景尽收眼底。

    洪洗象站起身,眺望而去,怔怔出神。这便是洪洗象的家,骑牛看书读书,炼丹只是解乏,山巅随罡风而动,看着青山外的风光。与黄鹤喂食说话,他觉得最是有趣好玩。

    这就是洪洗象的道。我不求道,道自然来。武当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教没有言语,只是长呼出一口气。踏出一步,这一步远达十丈,直接踏出了龟驼碑,踏出了小莲花峰。

    武当七十二峰朝大顶,七十二峰云雾翻滚,一齐涌向小莲花。洪洗象踩在一只黄鹤背上,扶摇上了青天。

    陈繇抬头望着异象,喃喃道:“师父,大师兄,你们真应该看看,小师弟一步入天象了。”

第九十九章 威猛长戟将,战场无双人

    武当山发生的一切,即使许宗甲远在青州,一样是了如指掌,惬意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回味无穷。

    茶水虽好,但此时终究是适合饮酒,许宗甲有些后悔没有将自己从徐凤年那里讹来的好酒都带上,如今嘴里已经淡出了个鸟,也只能拿着岩茶过过嘴瘾了,聊胜于无吧。

    李淳罡和徐凤年确是不知道武当山上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许宗甲的打算,准备在武帝城来一场前无古人的大决战。

    待了一晚之后,徐凤年几人就再次启程,准备前往青州的樊城,这次徐凤年将鱼幼薇和金刚菩萨二人安置在了王林泉的府上,其他人则是再次乘船离开。

    王林泉本想让女儿王初冬跟随,但是徐凤年没有同意,就是这样也将姜泥气的够呛,一直在徐凤年的身后翻着白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许宗甲甚至都闻到了空中散发的醋味,让他忍俊不禁,连李淳罡都对徐凤年也是有了些怨言,毕竟姜泥才是他最关心的人,徐凤年还是抵不上小侍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重要。自然有所偏向。

    一行人还未行多远,便再次被青州水师中的三艘黄龙楼船所包围,这次赵珣经过赵楷的一再怂恿,终于是没有忍住内心对徐凤年的杀意,调动了四百水师甲士,出动了三艘黄龙楼船,想要一次性将徐凤年打杀,让他葬于春神湖底。

    黄龙楼船在青州水师中只比青龙楼船和六牙巨舰略逊一筹,江海通行,已是气势凌人的巍然大物,设三楼,高六丈,饰丹漆,裹铁甲,置走马棚,上下语音不相闻,女墙上的箭孔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更有巨型拍竿,一竿拍下,寻常大船都要被拍得支离破碎。

    不幸的是,徐凤年乘坐的不过是商船,体量小,更无任何的防御和武器,所以经不得黄龙楼船的进攻,几下拍竿,船身就要破碎了。

    拍竿是水战利器,尤其是大型战舰间近身后的决斗,注定无法以钩距掀船,善战水师往往在帆蓬上涂抹厚实药泥,以阻火攻,最终靠得就是这拍竿轰砸,拍竿制如大桅,长十余丈,上置巨石,下设机关贯颠回旋,敌军船近,便倒拍竿击碎之。

    徐凤年站在甲板之上,傲立船头,皱着眉头,丝毫不惧,朗声对着身后的宁峨眉吩咐道。

    “宁将军,今日就要看你的卜字戟是否还锋利了!”

    宁峨眉手中的大戟提起,自信一笑,朗声道。

    “殿下放心,北凉铁骑不惧任何敌人,即使是拍竿砸下,我亦可以一戟将之砍断!”

    徐凤年闻言大定,他們的船小,有无什么水战利器,所以最是畏惧对放的拍竿,如今宁峨眉居然有此信心,他自然喜出望外。

    凤字营的百名甲士,也是默默抽出了腰间的北凉刀,神色平静而又凝重,世子殿下和主将的淡然给了他们无尽的信心,整个湖中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北凉军最擅长的就是死战和主动进攻,宁峨眉看着还未攻击的黄龙楼船,不由的侧头,向徐凤年请示道。

    “世子,恳请殿下准许末将率兵先声夺人!定要让青州水师见识一下何谓战阵悍勇!!”

    寻常的武士根本就不是武道高手的对手,经不住他们的随手一击,虽然双方武器差距过大,但是徐凤年的身边高手如云,如果真的冲上了对方的楼船,等待着对方的肯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身后的吕钱塘和舒羞也纷纷开始戒备,将自己的武器掏了出来,看来是准备登船近战了。

    徐凤年摇摇头,否定了宁峨眉的建议,打量了一眼眼前雄壮的凤字营统领,开着玩笑说道。

    “宁将军悍勇我知晓,但是如果我们先出手,,事后追究,我这个一向名声糟糕的世子殿下倒是不怕,最多就是徐骁在朝堂上与张首辅等一帮殿阁大学士破口对骂,但是小心你连武典将军都做不成。你瞧瞧那边与你同阶的楼船将军,志得意满,估计想着帮妥这事儿就得升官发财了,宁将军跟我在身后本就遭罪,没法子升官也就罢了,若再被降阶,传出去我的名声就真烂遍三十州了,以后谁敢给我这个无良世子殿下鞍前马后?”

    宁峨眉闻言一笑,他此时和徐凤年相处日久,也摸清了一些徐凤年的性子,会心答道。

    “是这个道理,看来赶明儿就得求殿下与大将军给末将一个千武牛将军当当,这趟好不容易出门在外,总得给殿下涨涨脸面。”

    徐凤年爽快一笑,毫不推辞的应道。

    “理所应当,硬是要得!”

    凤字营的甲士凝神对敌,也留意着世子和将军的神态,见他们如此放松肆意,顿时豪气万丈,士气大涨。

    赵珣终究是心思不如靖安王赵衡深沉,见徐凤年丝毫不惧,心浮气躁之下,命令楼船将士攻击,顿时万千的箭雨射向了徐凤年等人。

    宁峨眉挥舞着手中的长戟,将徐凤年身前的箭雨拨开,看着迎面拍下的巨型拍竿,大戟顺势一劈,顿时将其分为两截,丝毫不停留,再次脚步急速移动,来到了另一根拍竿之前,再次劈断,威猛异常。

    赵珣站在黄龙楼船之上俯瞰战况,看到这一幕,不由惊呆。

    “这个手持大戟的将军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乃是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

    徐凤年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宁峨眉,他修为已经比宁峨眉高上一筹,但是看到如此表现的宁峨眉仍是感到不可思议,他虽然也可劈断拍竿,但是却需要耗费大量的内气,但是看宁峨眉的样子,好像只是凭借自身的千斤之力就将拍竿斩断,实在是战场中的猛将,威猛无双。难怪即使没有任何的靠山,依然会成为北凉四牙之一。

    对方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纷纷朝小船抛去倒钩,妄图以钩距掀船,徐凤年命令宁峨眉先行夺船,吕钱塘使尽全力将楼船拉近,青鸟、魏叔阳和舒羞则踩着绳索,轻而易举打翻了一众士兵。

    赵珣见状,挽起了衣袖,拿起了身边的宝弓,准备用暗箭射杀徐凤年。

第一百章 一脚踏黄龙,剑神再挑衅

    徐凤年此时已经是指玄境的高手,感知灵敏,赵珣一动,心神就感知到恶意,不由的将腰间别着的一柄长剑抽出,他自从将春雷交给了许宗甲后,自王林泉的府中随手找了一柄长剑,当做佩剑,挂在了腰间。

    王林泉府上不是没有上好的宝剑,而且吴素所留的大凉龙雀也是世间少有的神兵,但是徐凤年都没选择,世间都是宝剑因剑客成名,从未有剑客因为宝剑成为高手的。

    姥山,王林泉来到小女儿王初冬楼中书房,一同观战。

    王初冬踮起脚尖,望向湖面舟船对峙,忧心忡忡问道:“爹,打得过吗?”

    王林泉胸有成竹,丝毫不担忧的说道。

    “放心吧,北凉铁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能征善战,精于骑射,不是青州水师这般废物可以比肩的。青州水师看似船大人多,其实中看不中用,青州十年无战事,这帮黄头郎也就做做样子。”

    赵珣将利箭搭在弓弦之上,用力拉弓如满月,手指一送,利箭顿时飞向了徐凤年,速度极快,由此可见,赵珣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也曾在武艺上下过一番苦功,虽然修为不值得一提,但是也要比之前未曾学武的徐凤年上进一些,算是不负赵氏宗室之名。

    徐凤年嘴角挂起一丝的不屑,手中利剑随手一劈,将飞驰而来的利箭一份为二,可谓是艺高人胆大,两半的利箭在徐凤年的眼前分道扬镳插入了身后的船舱之上,尾羽还在不断的微颤。

    赵珣似乎有些不相信,声名狼藉,不学无术的徐凤年居然有着如此的武艺,顿时诧异看向了一旁看戏的赵楷。好奇的问道。

    “徐凤年学过武?”

    赵楷也是一愣,他之前虽然暗杀过这个北凉世子,但是徐凤年并未出手,在加上所修功法玄妙,擅长隐匿,赵楷居然也不知道徐凤年居然有如此武艺。但是赵楷依然是毫不在意,出声安慰道。

    “无需担忧,此次我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吴家剑冢当代行走弟子吴六鼎也在,有他出手,应该万无一失!”

    吴六鼎身为这一代的吴家剑冢的行走弟子,是吴家小辈中最出众的一位,自然要为当初吴素和吴家剑冢闹翻一事找回面子,这其中倒也不是牵扯到私人恩怨,所以吴六鼎对徐凤年并不怨恨,只是因为双方立场不同而已。

    吴六鼎身上穿的极为朴素,也不曾有风流剑客的奢华,朴实无华,但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剑客,自出道以来,一路不停的挑战当地有名的剑客,已经是留下了一地的狼藉,所向无敌,如今已经是指玄境界的高手了,甚至距离天象境界也不远了,可谓是天资惊人之辈。

    吴六鼎也不答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战局,他虽然答应了赵楷出手对付徐凤年,但是不代表他和赵楷是一路人,他只是因为徐凤年身边高手众多,难以有公平一战的机会,所以才会答应一同出手。

    吴六鼎见青州水师作战不利,终于是按捺不住,纵身一跃,独自踏上了一叶轻舟,手中的竹杖一挑,将要将一旁的黄龙楼船挑起,直接砸向徐凤年所在的商船,铁了心的要破釜乘舟,将徐凤年的船只摧毁。

    虽然交战极为激烈,但是船上依然有几人冷眼旁观,一副轻松淡然的神色,好似前来郊游一般惬意,直到此时,其中的一人,才翻身一跃,直接跳到了空中,身形游若蛟龙,掠过了所有人,来到了黄龙楼船之上,一脚踏下,顿时楼船犹如泰山压顶,激起了无尽的水浪,沉入水中。

    吴六鼎手中的竹杖,再也拿捏不住,无奈撒手,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个独臂单脚就踩翻黄龙楼船老头儿对手,见状不妙,直接驾轻舟飘然而去,这不是狼狈而逃,而是剑客对自身实力有着自知之明,他还年轻,远未到巅峰,需要时间成长,如今只是暂避锋芒,剑客虽然锋芒无双,但却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趋利避害,如果只是一位的横冲直撞,那世间哪里还能有什么高明的剑客,均是半路夭折了,足够让练刀的刀客们笑死。

    李淳罡也是闯过吴家剑冢之人,他的木马牛就是从吴家所得,所以在吴六鼎一出手的瞬间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如今见他识趣的离去,只是打量了一眼,也不曾找他的麻烦,这是一位惊艳的年轻剑客,足以为未来的剑道增添几分光彩,自己不过是旧时代的剩余,何必和新时代之人争锋呢。

    李淳罡虽然是如此想的,但是却不是如此做的,可能是因为昨晚修为有所增进,所以今日显得有些兴奋,完成了一脚踏黄龙的壮举之后,回头看向了许宗甲,再次挑衅道。

    “许小子,我这一脚如何,你可能做到?”

    也许是许宗甲表现的太过妖孽,李淳罡从不将他当做是后辈,处处和许宗甲争斗,不想低他一头,实在是好胜心旺盛的很。

    许宗甲本来还是挺悠闲舒心的,昨晚李淳罡和洪洗象同时突破到了天象境界,实在让他欣喜若狂,总算是不枉他等了如此长的时间。

    许宗甲皱眉看着意气风发的老剑神,不由的心中吐槽,这老家伙是得意忘形了,才刚刚恢复天象境的实力,就在自己眼前卖弄,实在是让许宗甲不爽。

    许宗甲闻言站起身,走到了徐凤年的身边,看着还剩下的两艘楼船,侧头问徐凤年。

    “你说我选择那艘黄龙楼船出手,给李淳罡一个教训!”

    徐凤年闻言大喜,正要出声说话。

    许宗甲一指眼前最近的一艘黄龙楼船,说道。

    “我选这艘吧,毕竟另一艘上还有着靖安王世子,如果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对你大小也是个麻烦!”

    徐凤年闻言一惊,他差点忘了赵珣还在船上的事情,如果许宗甲真的出手将赵珣弄死了,还真是一个麻烦,毕竟此时的徐骁还在太安城内,要为自己谋一个世袭罔替,确实需要注意一下。

第一百零一章 青天白日现星宿,周天星君各有职

    许宗甲也不待徐凤年回话,直接抬起右臂,伸出手掌,虚空一握。

    顿时天生异象,太阳好似被乌云遮盖,一瞬间暗淡了下来,高空中隐隐出现了周天星斗,其中北方的星宿异动最为亮眼,群星闪烁,光芒大放,不知惊动了天下多少擅长阴阳谶讳之术的高人,纷纷捏指掐算,天下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居然会出白日现星宿这种异象。

    春神湖中好似有着龙神出没,黄龙楼船下顿时万千水柱射出,直接将楼船的甲板射穿,船上的士兵也是被水柱冲上了半空,不过短短一瞬间,整艘楼船化为了破碎的木板,洒落在了春神湖中。

    许宗甲收回手掌,再次没入了袖中,水柱这才轰然炸响,自半空砸落,犹如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将所有的人都浇成了一个落汤鸡,随着湖水落下的还有着青州水师,他们倒也无大碍,纷纷掉落湖中,好在他們本就是水师,水性还是精通的,不至于溺死在水中,脸色惊恐的游向最后一艘楼船。

    此时敌对的双方都已经停手罢战了,胜负已分,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徐凤年呆呆的看着一脸的平静的许宗甲,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湖水,纳闷的问道。

    “你是怎么办到的?居然可以自由操控湖水?”

    随着徐凤年实力境界提升,眼界大开,见识早已不凡,他如果用尽全身真气,倒也可以控制一部分湖水,攻击敌人,但是许宗甲的控水之术却不同,徐凤年并未在水柱中感知到一丝一毫的真气波动,这说明了什么。

    许宗甲没有动用真气就可以操控湖水,这简直匪夷所思,超出了徐凤年的认知,毕竟之前许宗甲也说过,世上所有的神仙都是武者修炼而来,不存在真正的神仙,但是许宗甲此时的操作,让徐凤年怀疑许宗甲是在糊弄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仙人,翻江倒海,控水御火,简直无所不能。

    许宗甲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徐凤年,眼神中带着一丝的鄙视,好似责怪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询问自己。

    李淳罡也是身形一闪,再无游若蛟龙的潇洒,一身的湖水,湿漉漉的回到了船上,他刚刚也是被许宗甲的手段惊到了,所以完全忘记了用真气护住自身,以至于被淋了一个透彻。

    李淳罡一抹胡子,将其中的湖水挤出一部分,这才凑到了许宗甲的身边,不停的打量着许宗甲,啧啧称奇。

    许宗甲淡然以对,荣辱不惊,无悲无喜,只是被李淳罡如此打量,也稍稍有些不适,瞪了李淳罡一眼,这才无奈开口解释道。

    “你小子也可以做到,只是你境界道行浅薄,所以不曾注意到罢了!”

    徐凤年闻言更是满头雾水,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自己咋不知道呢。

    许宗甲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徐凤年,这家伙怎么就不开窍呢。

    “当初我记得给你展示过周天星斗道果!”

    徐凤年闻言更愣,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两者有何关系,愚钝的样子,让许宗甲再次翻了一个白眼。

    “星神掌控星斗,自然有着神职,可以操控万物,所以只要你小子有朝一日开点化出了星神,自然可以获得一部分他们掌控的法则,接掌他们的神职,控水御火不过等闲之事罢了!”

    徐凤年惊骇的看着许宗甲,《大周天星斗禁法》他虽然一再将其价值抬高,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如此逆天之处,一开始徐凤年认为在窍穴之中开辟星斗就已经够惊人的了,后来知晓可以点化星神,组成周天星斗大阵,已经是异想天开,没想到星神居然好有此神奇之处,这不符合武道。

    如果徐凤年是一个现代人,他定会大声反驳道,“这不科学!”

    可惜的是徐凤年没有接触过科学,自然只能说一句这不符合武道,再难以想出一个更恰当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惊讶了,不过意思都是一样的,倒也是无伤大雅。

    李淳罡也是骇然,他实在是想不出世间怎么会如此逆天的武道功法,居然可以掌控世间法则,替天行道。让李淳罡感觉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出现幻觉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离谱妖孽的天才,这和他当初纵横无忌的江湖真的是同一个世界吗。

    不提徐凤年和李淳罡几人是如何惊讶的,此时天下却已经是乱了套了。

    太安城内,离阳皇宫,御书房内。

    一位身穿龙袍的老人,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的钦天正第一人南怀瑜,威严可怖,沉声问道。

    “今日异象究竟如何,可曾查清了是何原因?”

    南怀瑜身形佝偻,吃力的眯着眼睛,眼睛中已经是一片浑浊之色,看起来就像是命不久矣的垂垂老朽一般,拱了拱手,好似耗尽了力气一般的轻声道。

    “陛下,天意不可尽知,老朽无能,虽然耗费了三年寿命,但是依然一无所获,此次异象测算被紫微星所阻,无人可以知晓原因!”

    南怀瑜想到自己自不量力的想要测算异象发生的原因,只是刚刚运转易数推算,便见虚空中的紫微星斗大放光芒,一道星光将自己的心神自虚空打落,并且被北斗星削去了三年寿命,如不是南怀瑜见势不妙,再加上精通卦术,收手极快,怕是连老命都要搭上了!

    世间的易学命理之术,均是运用阴阳、五行、干支、八卦等原理,推算世间的人事的富贵贫贱,祸福吉凶,穷通寿夭,名利地位等,其中紫微斗数,南极神数,北极神数,铁版神数,邵子神数、梅花易数最为高深,但是怎么推算命数,都离不周天星宿。

    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乃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为官禄主,有解厄、延寿、制化之功。是十四主曜中的帝王星,诸曜随着它的位置分布于十二宫中,形成斗数推断上的基础一百四十四组星系。

    南怀瑜正因为紫微星如此特殊,才敢断言无人可以推测出异象的原因。

    离阳皇帝看着眼前明显苍老了不少的南怀瑜,默默点头,伸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只是一人独坐,不知沉思些什么,如今徐骁即将进入京城,就发生了如此异象,不得不让他多想,心中即使思绪翻涌,但是面上依然是一脸的沉静,不显分毫,这就是帝王,世间最孤寡之人,不能有任何的情绪外漏。

第一百零二章 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

    许宗甲看着愣神的几人,特别时已经陷入幻想中的徐凤年,此时嘴角隐隐晶莹的口水流出,有些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推了一下徐凤年,提醒道。

    “醒醒神,不要做什么白日梦了,你再不上去阻拦,对方可要跑了!”

    许宗甲伸手一指仅剩下的一艘黄龙楼船,示意徐凤年赶紧解决。

    许宗甲虽然如此说,但是他已经看到了一人在红甲的帮助下,早就潜入了湖中,偷偷溜走了,就是见机不妙,脚底抹油的老手赵楷。

    此时的赵楷,一脸的惊魂未定,双手紧紧的抱着红甲,在湖中潜游,飞快的向着远处逃离。

    上次刺杀徐凤年时,他被李淳罡一剑惊退,如今不仅见到了更进一步的李淳罡,还见到了犹如水神的许宗甲,自然不敢停留,趁着赵珣不注意,直接开溜了。

    赵楷一边让自己死命的贴着红甲,一边嫉妒酸涩的说道。

    “徐凤年真是好命,身边高手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如果我是他就好了,真是会投胎!”

    许宗甲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湖面,不知该怎么评价赵楷这个活宝奇葩,不过看在他如此有趣的份上,许宗甲倒也没有出手阻拦赵楷,任他扯呼。

    徐凤年一擦嘴角的口水,自幻想中醒神,嘿嘿一笑,看着仅剩下的一艘黄龙楼船,狡诈阴笑,带着众人就纵上对方的楼船。

    此时的青州水师也不敢妄动,赵珣更是一脸的紧张,静静的等待着徐凤年走进。

    赵珣抽出腰间的宝剑,一剑砍向了身边的一位公子哥,这人乃是青州知州韦栋之子韦玮,青州城出了名的纨绔,阴狠毒辣,行事肆无忌惮,和赵珣乃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徐凤年静静的看着赵珣表演,毫无表示,身边的人也只是小心戒备,不曾阻止。

    赵珣一剑杀了韦玮之后,这才一脸歉意的说道。

    “世子受惊了,都是这韦玮胆大包天,居然胆敢私自调动黄龙楼船,命令青州水师袭击北凉世子,犹如谋逆造反,我今日将他斩杀,算是给世子赔罪了!”

    赵珣一脸的客套,他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乃是靖安王世子,徐凤年不会杀了自己,所以有恃无恐,只要自己能都找到一个替罪羔羊,这事情不过是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对方信不信,根本不重要。

    徐凤年慢慢走近,看了一眼赵珣,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像是在看戏台上的丑角。

    赵珣初始有些不自在,渐渐开始不耐烦,有些恼怒,生气的张嘴就要呵斥徐凤年。

    徐凤年此时却又有了动作,将赵珣手中的宝剑伸手指捏住,扯到了眼前,仔细看着剑刃上已经开始要干涸的血迹,不屑的一笑。

    赵珣不明所以,有些奇怪的看着徐凤年。

    徐凤年用眼神示意赵珣撒手,对方虽然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反对,

    徐凤年握紧了这把还有着血迹的利剑,慢慢的蹲下身子,将剑刃放到了韦玮还未凉透的脖颈之上,一只手抓着对方的头发,使劲一割,红艳艳的血液留了满地。

    徐凤年满意的一笑,将手中的宝剑随手扔在了地上,抓着韦玮的首级,站起身来对着赵珣阴狠一笑,随手将手中的首级塞入了赵珣的怀中。

    赵珣紧张的一个机灵,双手连忙保住了怀中的首级,低头一看,韦玮双眼瞪大,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赵珣顿时吓坏了,手中再也抱不住了,首级滚落在地,在甲板上留下了一地的红艳。

    徐凤年满意的笑了起来,那占满了韦玮血迹的大手狠狠的抡圆,一巴掌扇在了赵珣的脸上。

    “啪!”

    赵珣受力不住,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瘫坐在甲板上的赵珣有些呆愣的仰视着徐凤年,手掌不自觉的捂着已经浮肿的脸庞。

    徐凤年低下腰身,脸凑到了赵珣的眼前,一脸厌恶的喝道。

    “如果你敢承认是自己下令杀我的,我还对你有几分敬佩,至少不是个软蛋,但是你如此糊弄我,实在是丢了你爹赵衡的脸,不知道靖安王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窝囊废的儿子!”

    赵珣心中一怒,就要反驳,还未开口。

    “啪”的一声再次响起在众人的耳中,赵珣直接怔在了原地,眼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晶莹之色。

    徐凤年再次放手一个巴掌扇在了赵珣的脸上,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黄龙楼船。

    宁峨眉看着眼前一幕,大嘴咧开,灿烂一笑,他发现他們北凉的世子殿下远比青州世子要有意思的多,也更合自己的胃口,如今看来当初自己实在是误会了世子。

    宁峨眉对着甲板吐了一口老痰,不屑的俯视着静安王世子赵珣,也是嚣张跋扈的紧随徐凤年身后离开。

    赵珣此时悲愤交加,他出身高贵,乃是皇室子弟,自幼被人敬畏,吹捧恭维,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徐凤年这下子不地道,大人专打脸,骂人要揭短,实在是让赵珣难以忍受,怒气冲天,但是又不敢多言,毕竟是小命还在人家的手中握着。

    直到徐凤年所有人都离开此地,只留下黄龙楼船上的众人,赵珣才站起身来。

    赵珣看着船上的将士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丝毫不显尴尬,静静的等待着接应,春神湖中发生了如此大事,青州水师不可能没有反应。

    果然不过半刻钟,几艘青龙楼船已经到来,赵珣登上了接应的楼船,脸上狠辣之色显现,手臂一挥,顿时几艘青龙楼船就对刚刚的黄龙楼船攻击了起来,直到楼船沉入湖底才作罢。

    所有见过赵珣丑态的青州水师将士尽数葬身湖底,成了湖中老鳖的腹中之食,如果徐凤年见此一幕,怕是要对赵珣刮目相看了,狠辣无情,这哪里是一个窝囊废,而是一个枭雄绝对有靖安王赵衡的风范,不愧是皇室子弟,对自己人举刀毫不留情。

    许宗甲自然有所察觉,微微一笑,对徐凤年提醒道。

    “春神湖一战,青州水师三艘黄龙楼船全军覆没,你算是一战成名了!”

    徐凤年闻言一愣,不是还有一艘楼船吗,难道,徐凤年脸色骤变,幽幽叹道。

    “赵珣真是够狠辣的,是我小瞧了他!”

第一百零三章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许宗甲似有不屑,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看着徐凤年,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的说道。

    “你也不必将赵珣放在眼中,你們这些世家子弟大都一个德性,看似好像是高高在上,掌控着千万人的生死,气度非凡,纵论古今,但是离开了家世,九成九的公子哥都要成为饿死街头之人,连自己都养不活!”

    徐凤年第一次听见许宗甲这样评价自己这些世家子弟,甚是不服气的看着许宗甲,反驳道。

    “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说也是比普通百姓多些才华和见识!”

    许宗甲挂起了冷笑,眼中的眼白明显增多,头扭向了一旁,凛然道。

    “虽是如此,但是你自己当初游历江湖什么样自己没有个数吗啊,这还是有人暗中护着你的缘故,不然你小子哪里还能活着回到北凉境内!”

    徐凤年语塞,几次张口,却无言以对。

    “太平日子里,不论底层之人如何努力,都会有一堵墙挡在身前,怎么也跨越不过去,这就是门阀世家把控了权势的原因!”

    许宗甲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自古至今,莫不如是,不是一个人可以改变,也不是一个时代可以改变的,一个普通人想要改变自身的阶层,绝对不是一件简答的事情,即使有人成功,那也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赵珣能够将所有看到他丑态的将士一举灭口,看见这人不过是阴狠有余,气量不足,不过是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世家子罢了,比起你来,算是差了不止一筹!”

    许宗甲似有感怀,居然难得的对着徐凤年夸赞了一句。

    徐凤年闻言大喜,立刻将头颅翘起,得意的问道。

    “真的?”

    许宗甲不忍直视此时小人得志的徐凤年,但是他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所以还是脸色极黑的点点头,极不情愿的挑剔道。

    “你也只是比他好一点罢了,至少你小子心有仁义,对先祖多有照顾,不然我哪会理睬你,对宁峨眉也颇有容人之量,能够知人善用,算是不错的,至于其他的方面,也没啥好说的了?”

    徐凤年惬意的看着许宗甲,虽然许宗甲的语气很臭,神色也极为抗拒,但是他心中却极为得意。

    奉承阿谀之语,徐凤年作为北凉世子早就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他和许宗甲认识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是却从未听过一句好话,如今能够到许宗甲的夸赞,虽然语气中充满了嫌弃,但是徐凤年依然很是受用。

    宁峨眉看着眼前的世子殿下,再回头看看春神湖,心中也有着几分的感激,他当初怎么不晓得自己直言顶撞,乃是大罪,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罚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居然入了徐凤年的眼,反而对他青睐有加,委以重任,不由的庆幸北凉世子不是赵珣。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徐凤年似有所悟,自嘲的一笑,说出了野心枭雄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如果我真是如此做,哪有今日的成就!”

    徐凤年其实心中倍感欣慰,当年他遇见了被北凉世家子弟欺辱的许涌关,只是因为心中良知不忍,后知晓许涌关乃是北凉老兵,更是倍感羞愧,觉得徐家有愧,这才借着衙门对老兵发放津贴的名义,照顾了一番这位盲叟、

    谁能想到,只是当初的一念之仁,居然会认识了许宗甲这位隐藏世间的真龙,得到他的栽培,才能有了如今指玄境界的修为,世间因果果真玄妙,果然如佛家所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李淳罡依然是躺在甲板上扣着脚丫子,周围无一人靠近,毕竟他这做派实在是让人难以敬仰,只能敬而远之。

    李淳罡了然的看了一眼许宗甲,这才知晓许宗甲为何对徐凤年青眼相看,原来是徐凤年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对许宗甲的先人有恩,这才得了机缘,真是令人艳羡。

    “你们这些大人物不都是如此吗,指点江山,纵论古今,却他,娘,的连一点仁义道德都不讲,都是衣冠禽兽!”

    李淳罡也是苦出身,更是生活在春秋乱世,见多了平民百姓因为大人物雄心壮志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个朝代都不缺,即使是如今太平盛世,也依然有着在角落中靠着乞讨生活的人。

    徐凤年默然,他自然知晓,如今中原虽然一统,再无大的战乱,百姓虽然大部分都能够过活,但是依然挣扎在饿不死的边缘,哪里算什么太平盛世,毕竟苛捐杂税足够普通的黎民百姓受得了。

    徐凤年当年三年游历,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多少次都在饿肚子,甚至有几次生了寒病,差点没有撑下来,这些就是普通百姓面临的日常生活。

    一时间,船上的人都尽数噤声,沉默不语。

    。。。。。

    黄昏时分,一行人已经到襄樊城外了,城楼匾额写有“孤钓中原”四字。

    襄樊城内,一番热闹繁华景象映入眼帘,越是临近江南鱼米之乡,就越发感受不到故乡北椋的千里旷野寂寥,却又莫名惋惜,只因当年此处还属于楚国都城,二十万襄樊人不肯投降,襄樊当年破城,仅剩两万濒死百姓,变换城头旗帜后,这两万人都疯了一般爬都要爬出襄樊,这座城彻底成了一座空城死城。

    靖安王极有才华,能力极佳,志向器量也是有的,也曾说出过“大柄若在手,定要泽被满天下!”这样的豪言壮语,曾经也是夺嫡的热门人选,多少人都投身到他的门下。可惜的赵衡这位藩王运气不算差,但总觉得做什么都会功亏一篑,性格上确实有些优柔寡断,不够心狠手辣,否则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但即使是夺嫡失败,他依然可以全身而退,得了封地,成了藩王,虽然封地乃是襄樊这座昔日的西楚旧都,如今离阳酆都鬼城,但在赵衡治下,推行黄老学说无为而治,如今襄樊人口重新恢复到数十万,天下腰膂重镇的说法,名副其实,靖安王,靖安王,这个藩王封号给的好,赵衡在青州百姓中口碑极佳,可算是七个藩王中声望最好的一个。

第一百零四章 一寸墙头一寸血,十万百姓十万魂

    当年徐骁攻打西楚,对襄樊乃是十年困城,致使城中人如牲畜论斤卖。

    慈母割肉喂子女,恶父丢儿入烹锅,人间百态,善与恶都在那座鬼城中被极端扩大,一寸墙头一寸血,一寸草木一寸悲,襄樊阴气之重,无法想象。

    十年攻守,在朝廷严令下不许任何士子史家付诸笔端。

    如今,离阳的世家子弟和千金小姐游山玩水,足踏天下,但也基本上不愿意来此襄樊成,主要就是因为襄樊成阴气太重,有碍气运,有所忌讳。

    当年天下第一守将王阳明便在钓鱼台坐镇足足十年,才有现在稳坐钓鱼台的说法。能让徐骁恨得咬牙的家伙不多,那名读书真正读出春秋大义的西楚士子能排前三,哪怕西垒壁后你们西楚帝都被破,哪怕整个江南全部失陷,这座城与这个钓鱼台都屹立不倒,可惜不管襄樊如何固若金汤,却影响不了天下大局。

    许宗甲打量着城墙之上的著名城楼钓鱼台,鱼台一柱撑起十年半壁,王阳明的守城的确是天下第一,即使是徐骁也难以攻下此城,如果不是西楚已经日落西山,无力支撑,哪里能够城破国亡。

    许宗甲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有着一丝的哀色,不由念道。

    “城中粮尽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再尽再食人。”

    十年守城换来的不过是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有何意义呢,王阳明虽然是忠贞不二,但是城中百姓何其无辜,他得了一个春秋第一守将的美名,代价却是满城百姓几乎死绝的代价,惨绝人寰,伦理尽丧,人如野兽,冤魂遍地。

    许宗甲脚步沉重,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心中总是多了几分对天下苍生的怜爱,儒释道最终的思想境界都是慈悲济世,导人向善的,所以许宗甲有时也难免多了些悲伤秋风的感叹。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楚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许宗甲将原来世界中诗人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中的“秦”改成了“楚”,倒也贴合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不禁感怀。

    尤其是姜泥,已经是泪眼婆娑,她本是西楚皇室,如今沦落成为了侍女,重回故国旧都,心中更是感慨良多。

    襄樊城的护城河异常宽阔,河上吊桥并未收起,襄樊夜禁森严,但这些年吊桥一直平铺,甚至连正门都一夜不曾关闭过,似乎是按照龙虎山天师的授意,不闭鬼门,任由冤魂离开酆都襄樊。

    徐凤年见状,不免有些心疼,故意转移话题,走在众人前面,谈到了一桩旧事。

    “当年十年围城结束后,离阳皇帝因为襄樊阴气过重,冤魂不散,曾经邀请道庭设立了周天大蘸,超度冤魂厉鬼,为他们寻求超度,让他们转世重生。”

    周天大醮是道门最高科仪,设一千二百份位神坛,已是规模宏大,一般而言只有天子家中或者道教祖庭出了大状况才有的盛举,醮这一字,字义是在讲斟酒礼仪,说得简单点,就是道士设宴款待周天仙神,周天大醮在离阳王朝之前最大的规模也不过是为皇子设醮祈福,请得二千四百圣真下凡,为之祈福消灾,以及为天子举醮以求护国佑民的三千六百普天大醮。

    但是这次襄樊城周天大蘸,乃是由天师府创立道统创立以来,史无前例三万六千五百大醮,等于请遍了天上的镇圣仙人,当初仅贡品一项花销就耗去国库九十万银两,可见离阳朝对此事的重视和忌讳有多深了。

    “当年龙虎山黄紫天师离城前,亲手绕城画符书篆,最后更在钓鱼台内顶楼悬有一张道教天符,上书“天罡尽已归天罡,地煞还应入地中”,说等到何时襄樊游魂散尽,此符便会燃烧精光。”

    但天符书成多年,始终不见消失。无疑成为襄樊城数十万人心头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许宗甲不屑的瞥了瞥嘴角,对这些花里胡哨的周天大蘸很是鄙视,超度亡魂和何须如此耗费,不过这也是佛道中人常用的伎俩,自己也不好揭穿,砸了人家的饭碗,毕竟他虽然不曾出家,也算是佛道中人。

    姜泥确是对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深信不疑,听到这些阴森森的故事,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不在伤感。

    徐凤年甚至趁此安慰佳人,又骗得了一片芳心,让他暗爽不已。

    李淳罡本是不愿意见徐凤年如此欺骗自己的小徒弟,但是他也看出来了,徐凤年这小子简直就是小泥人的克星,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眼不见为净,懒得揭穿徐凤年的险恶用心。

    徐凤年虽然口中安慰着姜泥,但是他自己却又心头沉重,喃喃自语。

    “你怕什么,该我怕襄樊才对。你知道我是真的信佛,信六道轮回,信因果报应。这襄樊城内的罪孽是我徐家的欠下的,厉鬼冤魂应该找我才对!”

    许宗甲看起了法眼,看了一眼襄樊城上空,无尽的黑气笼罩,黑气中有无数的面孔浮现,面孔尽是痛苦哀嚎,相互撕咬,不得解脱,在黑气的外围有着一道青紫罡气笼罩,将这些恶鬼冤魂圈禁其中,难以逃散。

    许宗甲不由暗皱眉头,心神看向了城楼钓鱼台内安置的符箓,不满道。

    “龙虎天师府的这些道士真是胡来,没有本事超度亡魂,就这样用道家符箓将这些冤魂厉鬼镇压,不怕日后十万恶鬼破封,酿成大祸吗?”

    徐凤年、李淳罡闻言一愣,不解的看向了许宗甲,好奇的问道。

    “你还懂这些鬼神之说的东西?”

    许宗甲神色淡淡,毫无倨傲之色,轻声道。

    “我本就是三教同修,自然懂得一些鬼神之说的东西,难道很奇怪吗?”

    李淳罡恍然,他当初就见过许宗甲施展道家的缩地成寸和佛家的步步生莲的功夫,平日里许宗甲也以读书人自居,只是李淳罡单纯的误以为许宗甲只是精通三教武功,没想到居然还精通其他的方面。

第一百零五章 宗甲动念超度,世子慈悲失诺

    徐凤年听到了许宗甲说襄樊城中居然真的有厉鬼冤魂难以超脱,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看到的一段隐秘,略带好奇的说道。

    “佛道两门都曾有隐晦记载,襄樊城中有十万被亲人烹食的恶鬼,怨气冲霄,便是三万六千五百周天大醮都消弭不去,于是当年两教便立下一个不着文字的赌约,谁胜谁入襄樊,谁输谁出襄樊,百年不变。若是龙虎山赢,两禅寺与烂陀山为首的僧侣便要在百年中不得踏足襄樊,反之,则龙虎山要撤去周天大醮,搬离大小道观,不得在城中传经布道。”

    许宗甲厌恶之色尽显,没想到佛道众人也是知晓这事情,甚至因此赌斗,为的就是传道,争夺信徒,不由的恨声道。

    “都是也该死的人,这满城的冤魂恶鬼,如果真的破封而出,襄阳城方圆百里怕不是要成为一片死地,他们居然还有闲心争名夺利,如同孩子怄气,简直不可理喻!”

    徐凤年看着一脸厉色的许宗甲,不由的畏惧的缩了缩身体,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倒也不单纯是为了争夺名利,襄樊城内数十万的恶鬼冤魂,怨气冲天,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会立下此赌约,也有激励佛道高人尽力消除此祸灾的缘故!”

    徐凤年见许宗甲脸色稍霁,下意识看了一眼城头上的钓鱼台,月明星稀,这座城楼蔚为大观,伸手一指城楼钓鱼台,再次解释着。

    “这钓鱼台顶楼就是明证,被设为了禁地,有数位龙虎山德高望重的老道士常年驻守,便是靖安王都不得入内,为的就是保护天符不被破坏,当年大天师离城时明言非天师府真人不可踏足。”

    许宗甲刚刚倒也看到了钓鱼台内的龙虎山道士,闻言这才消气的点了点头,让徐凤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刚刚许宗甲发火之时,虽然不曾显露任何强大的气势,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神不断的响起了警鸣,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徐凤年也看到了姜泥毫无反应,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呢,直到许宗甲怒气消除,自己心神才如释重负,让他明白了刚刚不是错觉。

    “原来如此,龙虎山的道士虽然被权势迷了眼,有失道家清虚淡泊之风,但是总算是没有忘了道家慈悲济世的本心!”

    许宗甲看了一眼钓鱼台,点了点头,眉头所有所舒缓,但是依然紧皱,再次法眼打量着虚空,思索了一番,这才低头对着徐凤年问道。

    “我记得我曾经承诺为北凉王府出手三次,大柱国让我出手护持你,算是动用了一次,当日我我为你出手斩去前世,让你保持独立,又动用了一次承诺,如今还剩下唯一的一次承诺!”

    徐凤年点头,表示没有错,当日离开北凉城时,徐骁曾经叮嘱过他,如果需要动用许宗甲的承诺,尽管动用,不要犹豫,更不要将承诺当做救命的稻草死抓住不放,这样会让北凉王府和许宗甲之间只剩下了承诺的情分,再无瓜葛,反而会弄巧成拙,所以当日他才会如此痛快的用了一次承诺。

    许宗甲眼眸深邃,似有光华流溢,略带深意的询问着徐凤年。

    “你可愿意动用这最后的一次承诺,让我将这襄樊城内的厉鬼冤魂尽数度化,送他们转世重生?”

    徐凤年闻言一怔,不知许宗甲这是何意。

    李淳罡也是眸中有着困惑,不解的看向了许宗甲和徐凤年。

    姜泥倒是心思最单纯的,听到了这里,不由得眼眸一亮,但是又听到最后一次的承诺,亮光紧接着就湮灭不见了,多了几分神伤。姜泥自然知晓许宗甲的承诺有多宝贵难得,徐凤年怎么会可能为了超度襄樊城内的西楚百姓的恶鬼冤魂动用如此宝贵的承诺呢,毕竟这些恶鬼冤魂和徐凤年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徐凤年看到了姜泥眼中的希冀和失落,知晓这些亡魂都是姜泥的子民,是她一生都无法放下的心结,又想到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佛家至理,襄樊城的冤魂说白了是徐骁和王阳明共同造的孽,这份罪孽怎么也难以逃脱。

    徐凤年好似是下定了决心,神色坚毅,叹道。

    “你如果能够超度他们,就出手吧,我同意动用最后一次的承诺换取这些亡魂解脱!”

    徐凤年嘴里如此说,但是脸上还是有着一丝的肉痛之色,毕竟这可是动用了最后一次承诺。

    徐凤年死死的看了一眼姜泥,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个小娘皮日后一定要娶回家,不能让她跑了,自己可是花了如此大的代价,为的就是不让她神伤。

    “不后悔?”

    许宗甲似乎故意引诱徐凤年,有些调戏的问道。

    徐凤年不敢看向许宗甲,生怕自己意志不坚定,所幸闭上了眼睛,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

    “不后悔!”

    许宗甲见状,神色一正,变得凛然不可侵,犹如天上的神佛,气势大盛,仰天啸道。

    “不后悔就好,小子,这次你可赚大了!”

    许宗甲身形飞向虚空,凭空独立,在空中不断的踏着罡步,一手捏道家法印,一手虚空凝符,一道道闪烁着黄色光芒的符箓飘满了整座襄樊城的上空,将城内照耀的犹如白昼,所有的襄樊城百姓纷纷踏出房门,仰头看向了空中周身散发着光芒的身影,不由的双手合十,跪倒在地。

    靖安王府,靖安王赵衡和世子赵珣在庭院中仰头看向许宗甲,默然无声,身后有着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貌比西子,色胜飞燕,同样是一脸的呆滞,仰头看天,漏出了洁白修长的脖颈,让人垂涎。

    李淳罡仰头看向许宗甲,神色中满是战意,许宗甲此时的强大让他热血沸腾,那雄浑的真气已经布满了虚空,无数的道家符箓不断的嵌合组装,形成了一道遮天法罩,将整个襄樊都包裹在其中。

    钓鱼台内,龙虎山的道士们,也闪身上了城楼,一脸呆滞的看着虚空中的那位犹如仙神的身形,心中骇然,不知这是那位清修的道家高人,居然在此现世,施展大神通,要用一己之力超度这城中数十万的冤魂厉鬼。

第一百零六章 失诺超度是因,无量功德为果

    许宗甲自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一心施展神通,等到法罩成型,这才再次换了印诀,收中结佛家大手印,口中诵读着《地藏本愿经》。

    “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我所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身度百千万亿人,令归敬三宝永离生死,至涅槃乐,但于佛法中所为善事,一毛一渧,一沙一尘,或毫发许,我渐度脱,使获大利,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如是三白佛言,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尔时有佛,号一切智成就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其佛寿命六万劫,未出家时,为小国王,与一邻国王为友,同行十善,饶益众生,其邻国内所有人民,多造众恶,二王议计,广设方便。一王发愿:早成佛道,当度是辈,令使无余。一王发愿:若不先度罪苦,令是安乐,得至菩提,我终未愿成佛。”

    “过去久远劫中,如是慈愍,发恒河沙愿,广度众生,未来世中,若有男子女人,不行善者行恶者,乃至不信因果者,邪淫妄语者,两舌恶口者,毁谤大乘者,如是诸业众生,必堕恶趣。若遇善知识,劝令一弹指间,归依地藏菩萨,是诸众生,即得解脱三恶道报。若能志心归敬及瞻礼赞叹,香华衣服,种种珍宝,或复饮食,如是奉事者,未来百千万亿劫中,常在诸天受胜妙乐,若天福尽,下生人间,犹百千劫常为帝王,能忆宿命因果本末。”

    此佛经几乎所有佛家信徒都会念诵,也不曾显露任何的神异之处,但今日,许宗甲念出却有不同,口中每吐出一字,便有散发着金光的字迹显化,佛音响彻整座城池。

    襄樊百姓见此,不由的心生皈依,紧随其后,双手合十,不断的念诵此佛家超度的无上经文。

    随着满城百姓同诵经文,一道道的白色光芒显现,丝丝缕缕,犹如雾气,不断的向着虚空飘去,这是众生念力,是佛家修成金身舍利的无上灵药。

    徐凤年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不由的打坐在地,跟着念诵,他本就是信奉佛教,对《地藏本愿经》也是熟读于心,只是不曾如此虔诚的诵读过一次,如今进入定境,脸上居然有了几分圣洁慈悲,好似得道的高僧,让人敬仰。

    靖安王府中,靖安王也是一脸虔诚的默诵经文,他当年夺嫡失败,该信佛道,曾经多次请旨前往龙虎山和烂陀山求道问禅,只是可惜的是这道庭佛地不收他,他也只能无奈居家修行,但依然每隔几年就前去参拜佛道仙圣,极为虔诚。

    随着众生念力融入到了许宗甲送诵读的经文中,让本就散发金光的经文光芒更甚,经文逐渐的化为了无数的莲花,开遍了整个虚空,将襄樊城化为了地上佛国净土。

    “佛告虚空藏菩萨:谛听谛听!吾当为汝分别说之,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见地藏形像,及闻此经,乃至读诵,香华饮食,衣服珍宝,布施供养,赞叹瞻礼,得二十八种利益:

    一者,天龙护念;二者,善果日增;

    三者,集圣上因;四者,菩提不退;

    五者,衣食丰足;六者,疾疫不临;

    七者,离水火灾;八者,无盗贼厄;

    .........

    .........

    尔时,十方一切诸来,不可说、不可说诸佛如来,及大菩萨天龙八部,闻释迦牟尼佛,称扬赞叹地藏菩萨,大威神力,不可思议,叹未曾有。是时忉利天,雨无量香华,天衣珠璎,供养释迦牟尼佛,及地藏菩萨已,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

    随着经文最后一字吐出,空中无数的金莲纷纷融入到了法罩之中,只见金色的法罩上有着道家的符箓时隐时现,佛家的金莲印刻其中,无量光、无量寿,可度尽苦难,超度众生。

    襄樊城上空黑气中数十万面目狰狞恶鬼云魂,此时一脸的祥和,再无狰狞面孔,也无撕咬哀嚎,宁安宁祥和,五心朝上,双手合十,居然也在诵读经文,脸上的黑气渐渐的消散,魂体逐渐的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显现在了虚空中,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存在。

    襄樊城的百姓惊呼声四起,他们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可以凭借肉眼看到灵魂,心生畏怖,自此不敢妄为,一心向善,乐善好施,为日后积攒功德。

    随着黑气的消散,魂体中白光越来越多,逐渐让人不敢直视,犹如金乌悬空,照得整个襄樊城化为了白昼,金色和白色的光芒充斥着襄樊城的每一寸土地,土地中渐渐的升起了一丝丝的血色,被这光芒一照化为了虚无,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直至最后,数十万的魂体一身通亮白光,脸上带着无尽的欢喜,纷纷站起身,向着许宗甲躬身道谢,化为了光粒,消散在了满城百姓的视线中。

    许宗甲这才挥手一卷,遮天的法罩拔地而起,不断的收缩变小,化为一朵金莲,向着他的掌心钻去。

    “功德圆满!”

    许宗甲朗声一笑,只是身上还有光芒遮罩,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来得挺快!”

    许宗甲仰头看向天空,一道丈粗的玄黄色的光柱自虚空降下,向着许宗甲笼罩而来,这是许宗甲超度亡魂,调节天地间的阴阳平衡,对天地有功,天道馈赠的礼物。

    许宗甲却没有将功劳据为己有,而且对他而言这些功德也没有什么用处,最多是增些气运,多些福缘。在功德即将进入体内之时,衣袖一拂,将之扇向了徐凤年,径直没入了徐凤年的体内。

    天空顿时雷霆炸响,犹如天道震怒,好似责怪许宗甲不识抬举。

    许宗甲丝毫不惧,轻声开口。

    “我得他失诺为因,出手超度亡魂,如今无量功德为果,自然也归他所有!”

    许宗甲的解释声音极小,其他人都不曾听见,但是好像起了作用,雷霆只是炸响了几声,就隐匿消失,不作任何其他的反应。

    徐凤年不知刚刚没入体内的光柱究竟是何,担忧之下,他用尽了心神之力感知自身,却依然一无所获,只能呆呆的看着许宗甲,等待他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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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寻根问底,解疑释惑

    许宗甲故意吓唬徐凤年,满眼都是沉重之色,略带歉意的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你?”

    许宗甲说话故意说一半,欲言又止,只是担忧之色更甚,让人一样就可以看出他对徐凤年的关切和愧疚。

    徐凤年心中咯噔一下,他刚刚也看到了天地震怒,雷霆炸响的异象,但是又想起了襄樊城数十万冤魂已经超度,不由略有欣慰的说道。

    “算了,这数十万的冤魂本就是我徐家的罪孽,如今他们已经被超度,即使有些后忧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作为北凉世子,理所应当由我承担!”

    徐凤年此时颇有佛家“万般罪孽,皆归吾身”的大觉悟,脸上出现了一丝的慈悲顿悟之色,口中颂着经文,甚是虔诚,今晚的一切再次刷新了他对世界的认识,原来世间真的存在鬼魂,如此看来,徐骁当年杀戮过重,屠戮百万,怕不是罪孽深重,徐瘸子身体已经老朽,怕是担不起如此深重的罪孽,如今这数十万的冤魂的怨恨和罪孽还是由他这个北凉的继承人承担吧。

    许宗甲眼中隐藏极深的笑意,隐隐浮现,强自忍耐,连忙轻声安慰着徐凤年。

    “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应该不会对你性命产生太大的影响!”

    李淳罡神色古怪的看着许宗甲,见他如此欺骗无知的徐凤年,不由的艳羡看了一眼徐凤年,他可是知晓世间许多的隐秘的,虽然不知刚刚的玄黄色的光柱究竟是何东西,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光柱神圣无匹,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心神安定,心中杂念不生,甚至他能够感受到徐凤年身上的气运暴增,好像是得了极大的机缘造化,怎么不知那东西是世间罕见奇珍,绝对不是许宗甲所说的隐患,许宗甲此时只是在晃点徐凤年,逗趣罢了。

    徐凤年闻言神色一松,只要对他的性命不产生太大的影响,他也就不在意了,毕竟他早就知晓自己这个身份肯定是要多担世间风雨的,一路伴随着血腥,难得清静,不过是些罪孽加身,债多了不愁,有何不可。

    众人一边闲谈,一边向前行走,许宗甲超度亡魂之后做了些遮掩,倒也无人知晓刚刚的一幕和他们一行人有所关联,整个襄樊城中此时灯火通明,夜禁也成了摆设,所有人都跑出了家门,疯狂的庆祝着,好似上元节一般,人人都是欣喜若狂。

    龙虎山的几位老道士,这时才闪身回到了钓鱼台内,看着他们守护的天符,不由的一愣,原本镇压襄樊城的龙虎山天师所画的符箓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滩灰烬。

    几个老道士喜极而泣,终于解脱了,看来刚刚的前辈高人真的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数十万恶鬼冤魂解脱超度了,他们总算不用再此地镇守了,几十年的时光啊,他们已经由青葱少年成为须发皆白的老者,每日里都要忍受着无尽的怨气袭扰,艰难的修行,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也算是积攒了些功德,日后修行必然一帆风顺,不由颂了一句“无量道尊!”

    众人找了一家客栈,要了几间上房,本以为应该价钱不菲,没想到因为今夜的事情,老板很是热情,免了所有人的费用,只为了庆祝襄樊城冤魂超脱转世,不由的让徐凤年看向了许宗甲。

    “看襄樊城中百姓如此做派,日后,今夜少不得要成为此地一个欢庆节日了,说不得还能在此城看到你的庙观,你也会被人捏成泥塑,供着香火,大礼参拜呢!”

    徐凤年想到如此有趣的一幕,不由的笑出声来,带着几分揶揄的调侃着许宗甲。

    许宗甲脸色一黑,他有预感,徐凤年此言有极大的可能要成真,日后自己的雕像怕是真的要成为寺庙道观中的泥塑仙圣,受人祭拜了。但是许宗甲也是一个嘴硬爱占便宜的人,怎会饶过徐凤年,也是反讥道。

    “到那时,世子殿下可要虔诚的对我大礼参拜才好,说不得我心情一好,人前显灵,能满足世子殿下的祈愿呢!”

    徐凤年想到日后要是在庙观之中对着许宗甲的泥塑大礼参拜,不由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被许宗甲噎得无言以对,只好讪讪而笑,转移话题。

    徐凤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你虽说我无需太过担心,但是还是没有言明那玄黄色光柱究竟是何,会对我日后有何影响,说清楚些,也让我心中做到有数!”

    许宗甲笑容更加灿烂了,看得徐凤年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许宗甲见徐凤年如此反应,心中更加得意,强忍着笑意,这才装模作样的开口说道。

    “也没啥,那东西日后最多是对你修行武道有些影响,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徐凤年顿时急了,此时他修为正是突飞猛进的阶段,对武道极为痴迷,如果这东西将影响他的武道修为,让他停滞不前,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难道会让我修为日后不得寸进?”

    许宗甲看着小心翼翼的徐凤年,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笑意,放声大笑,手指指着徐凤年,笑得前俯后仰。

    “恰好相反,会让你日后修为突飞猛进,甚至直达陆地神仙之境,无任何的阻碍,更是会让你福缘深厚,遇难呈祥!”

    徐凤年一脸的呆滞,傻傻的看着许宗甲,不明所以,这反转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让素有急智的徐凤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是功德之光,是天道馈赠,是我出手超度冤魂,平衡世间阴阳运转的奖励,可以让人修行之路犹如神助,做任何事都无灾无难,万邪不侵,更可以聚气运,凝福缘!”

    徐凤年有些挠头,不解的结结巴巴问道。

    “天道奖励你的,为何会进入到我体内?”

    许宗甲颜色一正,低沉的解释道。

    “毕竟是你动用的承诺,这才有了我的出手,功德理所当然归你所有,当日我曾为你斩去了前世枷锁,得了自由,但也让你气运下降,难免日后修行艰难,如今有这功德护体,才可让你修行之路畅通无阻,可攀巅峰!”

第一百零八章 人间首辅张巨鹿,胸怀天下一书生

    徐凤年心中滚烫,眼中闪过感动,他如何不知这是许宗甲为他谋划,扫平修行前路的阻碍。

    “你也无需感动,这功德对我而言聊胜于无,到了我如今的境界,外物已经难对我产生影响了!”

    许宗甲如何看不出徐凤年的想法,还是不愿徐凤年产生负担,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许宗甲越是如此解释,徐凤年越是心知肚明,世上哪有人会嫌弃功德气运的,即使岁许宗甲用处不大,但也绝对有着不小的裨益,只是许宗甲如此说,他也就只能如此认了。

    徐凤年暗暗将这份情义放在心中,也知晓一开始时,为啥许宗甲会说自己赚大了的原因,虽然动用了最后一次承诺,徐凤年却也不亏,他日后如果自己遇到困难,也不信许宗甲会袖手旁观。

    。。。。。

    第二天一早,徐凤年就吩咐吕钱塘前往靖安王府送上拜帖,准备今天拜访靖安王赵衡,毕竟襄樊城此时乃是赵衡的地盘,徐凤年自然要上门叨扰一番。

    太安城外,官道旁驿站,徐骁身后兵甲横列,一人独自站立在一棵葱郁的柳树前,手掌扶着树干,一脸的怀念之色。

    这可柳树当年还是一颗小柳苗,如今已经是参天大树,枝干繁茂,枝条垂坠,春风一拂,犹如妇人装饰的流苏,华丽万千。这棵树当初乃是徐骁和吴素亲手植下,也算是他们二人的定情见证之物,如今佳人已逝,此树却依然还在,徐骁此生也未在续弦,也算是不负盟约,见证了一段爱情佳话。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身后跟着数十位的护卫,看来也是一个权势大人物,车子在驿站停下,一位身穿儒服的老者,缓步走了下来,找了个桌子坐下,要了一壶茶,看着徐骁,眼中深邃,不动声色。

    老者身边的仆人为老者倒了一杯茶,恭敬的奉上,老者啜了一口,微微眯起双眼,伸手一挥,立刻身后就走出了几位护卫,手持刀具,来到了徐骁身前的柳树旁,一点也不理睬徐骁,直接对着柳树就砍伐了起来。

    老者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不紧不慢的喝着驿站中劣质的茶水,却喝的有滋有味,没有一丝的嫌弃,只是玩味的看着徐骁的反应。

    徐骁冷眼旁观,阻止了身后甲士的异动,脚步后撤,只是看着对方伐倒自己和妻子亲自栽植的柳树,没有任何的恼怒和气愤。

    “轰隆!”

    一声巨响,柳树彻底被伐断,倒在了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让周围的人忍不住掩住口鼻,避免尘土进入嘴中。

    徐骁嘴角的笑容自嘴角绽开,仰头大笑,似乎是感到了好笑,转头看了一眼驿站中的老者,眼神中有着一丝的冷意,故人重逢,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场面,甚是可笑,徐骁翻身上马,手臂一挥,率领着大雪龙骑兵横冲直撞的向着太安城门奔去。

    老者身边的老仆人略带一丝担忧的看着老者,轻声道。

    “老爷,徐骁不曾动怒,如今该怎么办?”

    老者乃是离阳王朝最负盛名的读书人,宦海沉浮三十年,执掌乾坤,总理天下,如今离阳王朝有如此盛世景象,离不开这位老者的辛苦操劳,他乃是张巨鹿,离阳朝的第一重臣,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张巨鹿乃寒门出身,是老首辅门下之人,三十年来不骄不躁,对朝堂之事冷眼旁观,不说只听。

    老首辅死后,两年连升十一级,当上新首辅。张巨鹿是离阳朝唯一能够与徐骁掰手腕的重臣,天下文人之首。张巨鹿针对徐骁,也是为了离阳朝的发展,他不想看到北凉尾大不掉。虽然处处针对徐骁,但是不曾亏待北凉一丝一毫。针对徐骁是为了削藩,而帮助北凉是为了边防,张巨鹿这个人是非分明,一码归一码。

    张巨鹿知道离阳朝抵挡不了北莽,所以对于北凉极为支持,要粮给粮,要钱给钱。

    如果是换作别人当首辅,北凉在朝廷的名声会好点,但是北凉军会过得更加难受。

    所以说张巨鹿在损耗君臣情分,为离阳换来一份西北的安定。在后来离阳皇帝给张巨鹿编织的十大罪中,就有私通边军一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即使在临死之前,张巨鹿还说要为北凉撑一把伞。这也成了日后他的身败名裂的明证。

    张巨鹿当上首辅以后,大力推动改革,削藩、巩固边防、发展民生等等,其中还改变了寒门子弟的晋升通道。

    如果说李淳罡是为后世剑客开天门,那么张巨鹿一生为天下寒士换来了鲤跃龙门之大道。

    张巨鹿为天下寒门广开科举,实际上是动了豪阀们的蛋糕,所以从他做这件事情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面对如此危局,张巨鹿,不结党、不营私,自断羽翼,成了孤家寡人,坦然迎接着这最后的结局,他不是任何人的对头,也没有政敌,但他又遍地都是仇敌,他心怀天下,只要对天下有利的事情,他就做,不论成败,不计得失。

    整个雪中天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单论书生意气,非一句“请老祖宗赴死”的轩辕敬城莫属。

    单论书生风流,天下风流共一石,曹长卿独占八斗。

    单论书生能力,三寸不烂之舌挑起春秋国战的黄三甲当仁不让。

    但是真正胸怀天下的书生非张巨鹿莫属,当真是天下读书人的脊梁。

    如此良臣贤士最后却因为功高盖主,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被诛杀九族,可以说张巨鹿此生对得起天下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小家。

    “不碍事的,我故意命人伐倒此树,一是为了给徐骁一个下马威,二是故意激怒徐骁,逼他杀人,但是可惜了,这么多年不见,徐瘸子心机更深沉了,如今已经不动声色了!”

    张巨鹿轻笑一声,这事情成不成都在两可之间,无关紧要,如今徐骁不上当,自己也有着对策,倒也不需要气馁。

    老仆微微躬身,再次默默回到了老者身后。

    张巨鹿一直饮完杯中的茶水,这才起身,身后的老仆伸手搀扶了一下张巨鹿的手臂,常年的操劳,让张巨鹿已经耗尽了精力,身体虚弱,如今也是到了老朽之年了,身体状况比之徐骁还不如。

第一百零九章 菩萨王爷心却毒

    “给青州传个信,逼迫一下靖安王人,让他动手诛杀徐凤年!”

    张巨鹿迈着沉重的脚步,侧头对身边的老仆吩咐道。

    老仆点头应下,没有多言,一心搀扶着张巨鹿。

    。。。。。

    赵珣眼神怨毒的看着眼前的吕钱塘,但是在靖安王的面前他也不敢妄动,只是静静的立于殿下,等待着靖安王的吩咐。

    “我知道了,你回去转告世子,我在府中恭候大驾!”

    靖安王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手指不断的摩挲着上好的菩提子,手指不但的转动着佛珠,自从昨晚见到了许宗甲大显神通,超度亡魂的一幕,靖安王对佛道更贱虔诚了,不知是否为赎以往的罪孽,如今已经是不近女色,饮食也不沾任何的荤腥,只食素食,近乎苦修的生活,让靖安王赵衡越发的高深莫测。

    吕钱塘拱手一礼,没有多言,目不斜视的离开了此地。

    赵珣等到吕钱塘一走,按捺不住心中的浮躁,直接开口说道。

    “父王,吕钱塘明明就是林家的林玉,为何刚刚不将他拿下,参上北凉王府一本,告他们一个窝藏钦犯,意图谋逆的罪名?”

    靖安王赵衡,左臂一抬,制止了赵珣的话,沉声道。

    “那些都是小事,无关痛痒,朝廷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问罪徐骁,徐骁也不会不在乎被人知晓他保藏林玉,所以你的格局要往大处看,不能总是盯着这小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赵珣心有不甘,但是也不敢违背靖安王的旨意,只能愤愤不平的咒骂着徐凤年和林玉,心中的恨意难以平定,想着日后一定要找回场子,让二人付出代价。

    赵珣唯唯诺诺的躬身表示了顺从,接受了靖安王的训诫,脸上挂着一丝的钦佩之色。靖安王不止他一个儿子,他虽然贵为世子,但是依然要如履薄冰,不能给下面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们一点可趁之机。

    靖安王乃是千年的老狐狸,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这位儿子口服心不服,但是也不介意,毕竟如果年轻人连点锋芒火气都没有,那么日后也很难有出息,成就也自然不大。

    赵衡看着眼前给自己演戏的儿子,没有揭穿,而是开口吩咐道。

    “之前你私自调动青州水师围剿徐凤年,落下了口实,虽然你临危不乱将韦玮推了出去做了替死鬼,但是做事要做绝,我已经命人将韦栋一家全部拿下,就由你去将他们一家送去团聚吧,算是给徐凤年一个面子,缓和一下双方紧张的氛围!”

    赵珣心中一惊,不由辩解道。

    “父王,孩儿那不过是事到临头,没有办法,才将韦玮斩杀了,如今这样将韦家尽数屠尽,是不是过于?”

    赵珣停下了口中的话,心惊胆战的看着脸色已经难看至极的靖安王,手脚颤抖,不安和畏惧爬上了心头,不断的撕咬着他的内心。

    靖安王赵衡脸色漆黑,双眸中怒火燃烧,手中的佛珠直接拍在了身旁的长几案上,巨大了力道,将长几上的茶盏震落,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茶叶伴随着茶水流了一地。

    “糊涂,你将人家的儿子杀了,就算不是为了封徐凤年的口,你也要将韦家尽数诛杀,绝不可留下隐患,正所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如此妇人之仁,日后如何执掌青州!”

    赵衡的语气中的森然杀气,完全不像是一个信奉佛道的苦修者,充满了戾气和阴毒,哪里有着一分佛道慈悲为怀,普度济世的胸怀。

    “孩儿糊涂,这就去将后患抹除,还请父王息怒!”

    赵珣连忙跪倒在地,叩首请罪,额头磕在汉白玉上,早已紫青一片,可见靖安王积威已深,对赵珣威慑甚严。

    赵衡摆手示意赵珣离开,再次捡起了长几上的佛珠,捻动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诵念着佛道经文,一脸的虔诚。

    赵珣小心翼翼的起身,慢慢后退,直到退出大殿,这才用绣袍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转身准备离开。

    迎面走来另一位妙龄女子,身姿婀娜,风情万千,鬓角青丝搭在胸前,一袭黄裙,美艳绝伦,但是风姿尤胜容貌一筹,古典雍容,一如画卷上的仙家仕女,让人不忍移目。

    赵珣看着眼前的这位靖安王妃,心中贪婪和怨恨一闪而逝,眸中恢复了清明,对着来人一礼,举止恭敬的目送对方进入大殿。

    刚刚女子就是静安王妃裴南苇,青州民间传言,靖安王对其宠爱有加,极为敬重,为了他不沾其他女色,一心只有此女,如今一见果然是天香国色,好似姑射仙子,清冷艳丽,让人忘俗。

    赵珣满怀心事的走在廊下,裴南苇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子,当初他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了此女,可惜的是被他父王捷足先登,抢先一步纳入府中,成了他名义上的母亲,让他如何不恼怒,但是他身为人子,又有何办法,只能暗地无人时,心中咒骂两句,然后又要装作无事一般,在父王面前伏低做小,安分守己。

    裴南苇对赵珣心中的阴暗心思毫不知情,脚步婀娜的迈进了殿中,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摔碎的茶盏,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敛衽一礼,躬声道。

    “王爷!”

    靖安王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的王妃,踏步来到了对方身前,伸手捏住了裴南苇的下巴,极为用力,一点都不怜惜对方娇弱,在对方柔若白脂,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了几个红色的指印,眼神阴骘,满是戾气,呵斥道。

    “你来做什么?”

    裴南苇早已习惯了靖安王的喜怒无常,丝毫不畏惧的道。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王爷移步用膳!”

    靖安王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犹如死人一般的王妃,更感愤怒,扬起手臂,一巴掌将对方扇倒在地,厉声道。

    “裴南苇,我赵衡到底哪点配不上你这个出身卑微的贱货?!这十几年你何曾有一次当本王是你的夫君?!本王是谁?你知不知道?!本王离龙椅只差了一步,一步?天底下还有谁比本王更有资格穿上龙袍!”

    一头青丝散乱于地如一朵青莲绽放的裴王妃终于抬头,平淡反问道:“我既然是贱货,你如何配得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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