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雷
叶南的语气霸道无边,言语之中,有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人群里有人听到这道声音,先是脸上露出怒色。
然而当看到叶南的那张脸时,脸色又变得惨白。
是小霸王叶南!
这尊煞星怎么也来了?
能被他看上的,多半是好东西。
只可惜,再好的东西,也要有命去享受。
然而,除却一些实力普通的人外,人群中也不乏强者。
只见一名发色黑白参差的女子走出,“叶南,莫要以为别人称你一声小霸王,你便在这时空大陆上真的无敌了。宝物,有缘者得之。你想凭这几句话,就让我们放弃,简直是做梦!”
叶南只是斜眼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哪来的道姑,滚一边去!”
人群中默默抽气。
小霸王不愧是小霸王。
看人不爽,就骂人家是道姑,言语间还多有不屑。
此刻,就算那女冠涵养再好,面色也不由得微变。
她憋了半晌,才恨声道,“口舌之利而已,我不屑与你争!”
叶南嗤笑,“你信不信,我连女人都敢打。”
女冠彻底闭嘴了。
毕竟……她的实力,还稍稍差上一线。
就在劫云外,人群越来越密集的时候,一声轰的雷响,彻底宣告渡劫开始。
劫云的中心,有金银雷龙交织,天幕都变成了灰暗的深紫色,仿佛整片地域都处在雷霆炼狱中一般。
有无聊的人已经开始数数了。
“一重雷,二重雷……”
“七十九重雷,八十八重雷,八十九重雷。”
“果然是八九重雷……轰!”
“咦,不对,怎么还有一重雷?”
“难道说……这一次的雷劫……不止是八九重雷?!”
一时间,人群之中的呼吸声都粗重了许多。
不怪他们没定力,实在是宝物迷人眼,想要坐怀不乱,那还真需要本事。
一般来说,问道用的是道兵,入虚用的是后天灵宝,而后天灵宝之上,则有先天灵宝。
后天灵宝渡劫,顶天是八九重雷。
但现在……这雷劫似乎有变成九九重雷的趋势了。
这……就是诞生先天灵宝的预兆啊!
站在最前方的小霸王更是眸光灼热。
这先天灵宝……必将属于他!
此刻,在劫云的最中心,却是一片风轻云淡。
外界众人预料中的先天灵宝没有,倒是有一尊类似玉塑的雕像。
这尊雕像,正是宁瑶。
她淡淡地看了眼头顶的劫云,在又一道雷霆劈来之时,张嘴一吞,便如同神话中的神魔一般,将这道雷霆吞入腹中。
在吞噬之道的运作下,雷霆快速转化为雷液,并一点一点强化肉身力量。
“第九十八重。”
宁瑶默默说了一个数字。
至少从目前来看,她因为在问道时期,积累太过丰厚,几乎杂七杂八的,只要是个好东西,就往死里学。
不断穿梭时空长河,以及接受星网的知识感悟,这些都是她在问道境,一点一点打下的江山。
宁瑶眯起眼,抬头看向第九十九重雷。
这一次的雷霆,是纯粹的黑色。
就算是她,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心悸的感觉。
重头戏,要来了。
我为剑主
第九十九重雷,给宁瑶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比起前几重的雷霆,这最后一道雷霆有一种天地诞生之初,便自然孕育的感觉。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很微小,一不仔细,就会忽略。
宁瑶抬起头,看向由第九十九重雷编织而成的雷网。
在雷网之上,就仿佛有着另一层世界一样。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宁瑶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由盘膝坐下的状态,缓缓站起身来。
动作间,她浑身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
在素色的道袍下,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紧绷着。
整个人如同一只抻着筋脉,随时准备猎杀的大猫一般。
轰——
震撼到无声的画面中,一道雷光照亮了半边天际。
细碎的雷光在溅碎间,弹跳到周围的草木上。
几乎在一瞬间,明亮的火光在狂风中跃动,有种说不出的张狂和肆意感。
宁瑶的半边身躯已经被雷光轰击的彻底麻木。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眸,细细体味这一道雷霆的不同。
倏地,她的眼神愈来愈明亮。
当最后一丝余韵褪去的刹那,宁瑶猛地大笑,“大道本一,何必再用外力干涉?唯一道,唯一道,先前我想借助破境之力,强行融合万万大道,这终究落了下乘!”
此时,见雷云即将散去的外围众人,已经加快步子,往峡谷深处赶来。
只是听到狂风中,隐隐约约的大笑声,有人不确定道,“你们……有没有听到……笑声?”
此话一出,结合周围飞沙走石,昏暗的环境,不少人汗毛耸立。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
也许是因为在峡谷和大风中的原因,笑声不断回荡,明明该是清朗的笑声,却偏偏被他们脑补得毛骨悚然。
有人狐疑道,“会不会……峡谷里的根本不是先天灵宝,而是一个问道在渡劫?”
只是这话刚说出口,旁人就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你确定?渡九九天劫的问道?这可比出现先天灵宝的概率还要小!”
那人被这么一质疑,也讪讪一笑,没再吭声,而是埋头赶路。
自始至终,只有人群最前端的叶南脸色微变。
对他而言,问题很简单。
如果是先天灵宝,那就抢过来。
如果真是问道在渡劫,那……就把这个问道杀了。
一个能够渡过九九雷劫的存在,潜力已经不下于他自己,甚至……还隐隐有所超出。
面对这样的对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扼杀于摇篮之中。
另一边。
宁瑶深吸一口气,在天劫之下,无数显露在外的规则灵光一点一点涌入她的身体中。
她能感受到,自己感悟的万千大道,正在快速地融合。
或者说,是变成最初……唯一的模样。
唯一道,本就内含天地至理。
宁瑶甚至在万道融合的期间,还能感受到实力噌噌噌往上飞涨。
那种实力飞速上涨的感觉,甚至让宁瑶有一种错觉,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对手了。
她,要膨胀了。
当然,膨胀是不可能膨胀的。
只不过稍稍随心所欲一点,还是可以的。
宁瑶抬起头,将目光放在已经有些黯淡的雷网……上方的世界内。
在满天的雷鸣声中,她却能感觉到,那个世界,很熟悉。
“天劫……天劫可没规定,只准你打我,不准我打你啊……”宁瑶轻轻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上飞起。
飞至半空中,她猛地抽出背后的血色细剑,丹心剑的剑身薄如蝉翼,在天劫之下微微嗡鸣,似乎还有着昂然的战意。
宁瑶黑色的瞳孔漆黑纯粹,瞳仁仿佛一道玄色的旋涡,微微轮转。
隐约间,她的唇瓣微动,“丹心剑——剑主!”
丹心剑的剑灵李剑心微愣。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宁瑶突然说这话是怎么回事。
只是很快,他不敢置信地从剑身上脱离出来,看向宁瑶的背后。
在宁瑶背后,一名黑白发丝交杂,单臂空荡荡的男子胡子拉碴,漂浮在宁瑶的背后。
然而就是这样不修边幅,甚至可以说是邋遢的男子,却让李剑心在一瞬间心绪激荡。
“剑主!”他不禁失声喊道。
他的神情恍惚,好像有一种又回到了太古岁月间,跟随剑主四处征战的李剑心。
而不是埋葬于湖底万万年,道心腐朽的……李剑心。
李剑心口中的剑主听到他的喊声后,眸光并未动摇。
而是举起仅剩那一只手,“随我——征战!”
随我,征战!
在这诸天万界,在这神魔鬼怪的现世中,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来!
明明是漫天狂雷,李剑心却仿佛听到了当年的金戈交鸣声。
他的眼角通红,以身融入血剑中。
“剑主之愿,不敢辞耳。”
这一刻,血剑上的血芒刺眼得仿佛溢出一般。
宁瑶凌空飞遁,伸出一只手,轻轻握在了剑柄上。
在她背后的剑主虚影,也在同一时刻握住了剑柄。
随后,剑主虚影慢慢模糊透明起来,直至最后与宁瑶融合在一起。
“浩气渺渺还太虚”
“丹心寸寸照千古”
“欲问世间无敌手”
“唯我剑主李不臣!”
“万法极道——破!”
剑尖猛地触碰到最上方的雷网,而后,坚定不移地向上凸起。
最后一点一点地戳破雷网。
当叶南等人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看到这一幕,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来晚了。
而且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雷劫之下的,不是先天灵宝,而是比先天灵宝更罕见的,渡过九九天劫的问道修士。
准确来说,不是问道修士,而是一名刚刚成为入虚的修士。
就在他们来到的一瞬间,宁瑶恰好在破碎的雷网上,管中窥豹,朝那个神秘世界看了一眼。
这个虚无、死寂的世界,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一般。
这个世界凌驾于规则之上,但同时又依附于规则而存在。
宁瑶皱了皱眉头。
太古时期的一部分存在……就处于这些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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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小霸王!(1)
对于雷网上的那个世界,宁瑶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就被迫退出。
劫云渐渐散去,宁瑶收回血色细剑,侧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峡谷边呆立的众人。
叶南神情依旧,只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显然哪怕是对他而言,宁瑶也算得上是一个大敌。
旁边的女冠眉间轻蹙,随后目光在叶南和宁瑶两人之间游离,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逐渐转晴。
一行人各怀心思,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宁瑶单指擦拭剑刃,淡声道,“宁瑶。”
叶南走上前一步,“叶南,火之祖巫后代。”
女冠亦是上前一步,“白纯道,心源神君弟子之一。”
心源神君是什么,宁瑶并不知道。
但火之祖巫……这不就是祝融吗?
宁瑶微微诧异,仔细感受下,顿时能够感受到,来自叶南身上若有若无的吸引力。
那是同出一脉的祖巫之力之间的羁绊。
宁瑶没有说话,而是干脆地拔出丹心剑。
见她这般动作,对面数人都是眼皮子一跳。
小霸王算猛了吧?
但再猛也没有这样的。
这才刚刚渡过九九天劫,遇到一个六阶顶尖,一个六阶高手,居然不退反进,觉得自己还能刚一波?
叶南也被宁瑶的行动激起了脾气。
你渡过了九九天劫不假,但他也不是软柿子,随手可以捏的那种。
真正谁胜谁负,还难说。
想着,一股炙热的火意就从叶南身上迸发而出。
他的黑发被火焰染成赤红,比天际的丹霞还要耀眼。
白纯道亦是一把拂尘在手,口中念念有词,“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
一道道黑白阴阳炁劲犹如灵蛇般盘绕在她身侧,紧接着,伴随着拂尘一甩,那黑白劲气便朝宁瑶所在方位射去。
当劲气和剑身相碰的一刹那,隐约间,有火光闪烁。
宁瑶初入入虚,对于这一阶段的对战手法,还有诸多模糊之处。她细细体味了一下,学着白纯道的手法,调动起周边的规则之力。
如果说问道阶段所用的力是大道之力,那么入虚阶段直接升华成了凌驾于大道之上的规则之力。
她素手轻拨,四周的天地之间,道韵显现,隐约可见线条状的规则。
宁瑶指尖点在一根漆黑的规则上,只见那根晦涩的线条渐渐变淡,最终隐没于宁瑶的手心中。
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化作了饕餮巨兽,面对迎面射来的阴阳炁劲乃至祝融之力,都不避不让。
当两者靠近的那一刹,她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漆黑而深不见底的旋涡。
神秘、深邃、深不可测。
阴阳炁劲和祝融之力,非但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为她所用,被她消化,最终化作增益自身的能量。
叶南等人见此,瞳孔皆是一缩。
他们只能说,不愧是渡过九九天劫的入虚,单是在大道上的领悟,就不逊色于大部分的同阶修士。
乃至在规则上的手段,虽然稍显稚嫩,但也能通过短暂的学习和模仿,很快就有模有样起来了。
短短的几秒间,看似风轻云淡的手段下,却让其余五阶战力的存在,看得头皮发麻。
规则无形,藏于天地寰宇之间。
正是因为如此,规则之间的博弈,看起来最为简单,只是在这简单之下,是步步的杀机。
他们在一旁看着,已经是心惊胆战,更遑论是加入战局,拨弄胜负了。
数十秒过后,叶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白纯道直接身子倒飞而去,砸在岩壁上时,身体顺着岩体慢慢滑落,只留下一口若有若无的生气在那吊着。
而宁瑶虽然口吐鲜血,但也没有好到哪去。
初入这个境界,她还来不及稳固境界,对上这两个入虚境的老油条,还是有些太过勉强。
不过她倒也没有气馁。
她修炼至今才花了多少年,他们这些人又花了多少年。
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比起他们来,宁瑶甚至可以恬不知耻地说一声……她还只是个宝宝呢。
叶南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迹,眼神明亮炙热,仿佛发现了新的猎物一般,“你,勉强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下一次,我要与你单独对战,但愿你别让我失望。”
宁瑶用稀奇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她在怀疑,这么欠扁的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也许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叶南确实很强的事实。
宁瑶瞥了叶南一眼,然后就扭过头,“滚一边去。”
叶南听到这一句话,先是一愣,然后怒极反笑,“好,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我记住你了。”
宁瑶:……欠儿吧唧的。
倒是那个倒在地上的白纯道,趁着这个机会,悄悄从地上爬起来,贴着石壁,慢慢往外走去。
一副很识时务的样子。
宁瑶收回目光,看向还傻乎乎站在原地的一堆五阶。
“那……那个,我们只是来看一看的。前辈,打扰了。我们这就自行退出……”
宁瑶收回目光。
现在她是入虚初段,想要完成逆伐百人的举动,相当于要去逆伐入虚中段和高段的存在。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她必须要压制境界,提高战力。
简单点来说,就相当于游戏里的卡级。
至于这些问道层次的存在,宁瑶根本就没有杀的必要。
为了杀人而杀人,那是疯子。
见宁瑶不说话,其余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皆是向外悄悄飞遁而去。
叶南见状,也冷着脸,想要向外走去。
“等等!”
叶南脚步一顿,一脸戒备地转过身,看向宁瑶。
难道说宁瑶被他的话激怒了,拼着鱼死网破,也想要拉他下水?
可是……叶南仔细想了想自己先前说得话……很正常啊。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甚至,他还刻意说得低调了点。
也就是因为宁瑶的潜力,这才让叶南做出了一定的退步。
难道……这也算错吗?
叶南心底有点小委屈。
他是谁呀?
他可是小霸王叶南!
宁瑶这家伙,不识好歹!
如何突破七阶(2)
宁瑶觉得叶南有点怪怪的。
干嘛这个眼神看她啦?
她轻咳两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后,叶南面色又诡异了几分。
像是不解,但又夹杂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等到宁瑶离开后,叶南还停留在原地。
良久,他突然笑了一声。
“这家伙,野心还真大。居然问我要了一遍入虚境的名单。居然比我还狂妄!”
嘴上那么说,叶南还真有点佩服她。
当然,这点佩服,不足以成为他放弃找宁瑶切磋的想法。
今日一过。
各种纷纷杂杂的流言尘嚣甚上。
有人说,今日某处峡谷中,出现九九天劫,疑似有先天灵宝出世。
又有人说,这渡雷劫的,并不是先天灵宝,而是更为罕见的问道渡劫。
还有人说,新突破的入虚,实力极为骇人。居然能和叶南与白纯道打个不相上下。
最后不知怎地,越传越夸张,连带着那位神秘的入虚强者,都变成了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模样。
四阶的天骄在吃瓜,五阶的天骄在摇旗呐喊,只有六阶的强者在兢兢战战,随时做好挨打或者暴打对方的准备。
果然,七日后,时空大陆西北角霞光弥漫,规则动荡,出现了六阶强者交手的痕迹。
据在远处偷窥的人传闻,新突破的是入虚是名女子,只是虽然是刚突破,但是从其交手强度来看,她的实力丝毫不逊色于入虚中段的存在。
一战过后,该女子再次隐遁,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战斗结束,才堪堪得到消息,赶到此地来的叶南:“……”
故意的吧?
七日后,又一名入虚强者落败于神秘女子手中。
自此,宁瑶大名传遍整片大陆。
此时,叶南还在赶来的路上。
等到第二次捉了个空的叶南,他已经是无语凝噎了。
怎么还有种数次捉奸,都失败的感觉?
又一个七日后,宁瑶实力再次提升,战绩又增添了一笔。
时间慢慢流淌。
这段时间,由于宁瑶刚刚突破到入虚,第一次接触到规则,同时又有在问道时期打下的良好基础。
所以这期间的进步,几乎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一天一个样。
只是在修炼的过程中,宁瑶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发生了玄妙的变化。
在初入修行阶段,她率先开辟眉心窍,最终修得周天窍。
眉心窍内,育有本我之神。
只是随着突破到寻我,寻找到本我、道我、逝我后,三我合一,入住意志海。
而等到突破入虚后,眉心处似乎有规则结晶生成。
宁瑶怕修炼出岔子,特意问了下曦月天尊。
根据曦月天尊所说的来看,一部分在问道期间,所修大道罕见的存在,譬如宁瑶所修的唯一道,直指大道本质,修得三千大道十万八千小道,最后再融为一体。
当跨入入虚后,天地偏爱于这类天资横溢的修士,就会根据她的大道,将身体的某一处器官神异化。
就如同宁瑶的超凡大脑,也是弱版的神异化器官。
而此刻,宁瑶的眉心,就是神异化的器官。
索性这也是好事,宁瑶也就放任自由了。
有这时间担心这,担心那,还不如感悟规则,早点完成任务。
越阶作战的任务,宁瑶已经差不多快完成了。
这个任务对于宁瑶来说不难,真正难的是在偌大的时空大陆找到这些六阶强者。
除此之外,只剩下最后的任务——突破到七阶。
宁瑶现在的水平,差不多在六阶上游水准,可以和六阶顶尖的叶南交手,但是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果一定要勉强判个胜负,也就在五五开之间吧。
只是让宁瑶不解的是,如果顶尖入虚水准在六阶顶尖,那么七阶呢?
总不可能还要突破入虚,进入下一个层次吧?
宁瑶连下一个层次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才刚刚突破入虚,想要再突破下一个境界,这得花费多久?
就连宁瑶都不知道。
七阶和六阶之间,一定有奥秘。
宁瑶想问曦月,但是曦月自从上次回答完她的疑问后,就因为吸收大量阳炎之力,而陷入了沉睡。
或许……该找其他人问问……
宁瑶看向远方两个越来越靠近的小黑点,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弧度。
“你们来了。”
叶南和白纯道站在宁瑶面前,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深深吸了口气,失声道,“你又变强了?!”
宁瑶摆摆手,“今日我找你们,不是来打架的。”
听到这话,叶南有些失望,白纯道则是长舒一口气。
叶南是真疯子,虽然狂傲,但有狂傲的本事。
他和宁瑶,可以算是不打不相识。
而白纯道,则是刚好与宁瑶邂逅,两人谈了几句,彼此观感都不错,所以就这样慢慢交往起来。
此刻,她瞥了眼失望的叶南,不由得撇撇嘴。
只知道打架的疯子!
福生无量天尊!
她这样的方外之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打打杀杀。
叶南漫不经心道,“要是不打架,我就走了。”
还是那副狗脾气,谁的面子也不给。
白纯道默默吐槽。
宁瑶没理会这个爱唱反调的家伙,只是问,“你知道六阶怎么升到七阶吗?”
叶南刚迈开的脚顿时收回来了。
他收回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你要突破七阶?”
“我想。”
我想,而不是我要。
这说明就算是宁瑶也没有直接的把握。
白纯道沉吟片刻,开口道,“七阶……在这片大陆开放以来,也不是没有七阶的存在。只不过每一个突破到七阶的人,都会被接引,离开时空大陆。”
“久而久之,关于如何突破七阶的方法,也变成了一个秘密。”
宁瑶倒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她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地进入这个时空大陆。
准确说起来,带她进入时空大陆的是神皇,完全不属于太古时代的存在。
这样看来,她说不定还是个黑户。
沉默间,叶南出声了,“其实……我的血脉传承中,倒也不是没有说法。”
“想要从六阶进入七阶,不是依靠修为境界的突破,而是战斗境界上的突破。”
好人叶南(3)
战斗境界的提升?
宁瑶思忖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境界。
金丹与寻我之间,有一个特殊的境界,叫作胧境。宁瑶当时也进入过,但是她在金丹境界升阶速度太快,所以,宁瑶很少用到这个境界。
直到此刻,再次听到叶南提起战斗境界这个词,她才惊觉,修炼之事,一步一步,其实每一步都是安排好的。
从蜕凡境的眉心窍穴,开辟“本我”,打通蜕凡到寻我之间的联系,再到现在,眉心窍穴被神异化。
以及现在,金丹境的胧境居然可以联系到入虚境界,从六阶突破到七阶的秘密。
宁瑶不禁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缘。
宁瑶微微点头,“这种境界,有具体的说法吗?”
叶南有点得意。
虽然他实力不错,但是宁瑶太过狡猾,叶南总是免不了在宁瑶手底下吃亏。
用他的话来说,宁瑶那是黏上猴毛,那便是成猴精的人物。
只是这般人物,此刻也不由得在他面前虚心求问起来。
叶南感觉有点飘飘然。
只是当他一对上宁瑶的视线,下意识地一缩。
反应过来后,他才不自在地轻咳两声,“六阶跨入七阶的秘诀,就在明境。我的血脉记忆中,对这一境界也很难描述,据说这种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能模糊透露一下感受。”
“金丹有胧境,入虚有明境。如果说胧境是雾里看花,明境就是挑灯看剑。如果说胧境是隐隐绰绰,那明境就是堂堂亮亮。”
“据说,那是一种置身于化道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归于规则的极其危险的境界。但这同样也能让一名入虚爆发出六阶顶尖,乃至七阶水准的招式。”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离不开一个道字。
宁瑶听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一次,她难得真诚地向叶南与白道纯二人道谢。
对此,白道纯笑得真心实意。
叶南有些别扭,微微侧过脸。
他怀疑自己被宁瑶调教了,明明平常两个人往死里切磋,结果现在人家一句道谢,自己就跟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跟上去。
嘶。
宁瑶此人心机真深。
还好这小小伎俩,他叶南早已看破。
小小宁瑶,尽在他掌控之中。
想毕,叶南从鼻子中哼出一气,“没事的话,我现在走了。”
宁瑶:“请便。”
看着叶南离开的身影,宁瑶脑海中莫名浮现秦宣世界中看过的那一句话。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现在用来形容叶南,刚刚好。
白纯道看着这一幕失笑不已,“叶南这人,说傲,那是真傲。刚认识他的人,恨不得把这小子同扁一顿。但是相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家伙吧,其实也就那样。”
“脾气挺大,本事不小,情商为零,但好在没有坏心。”
白纯道的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脑壳遭受到一阵重击,额头很快就肿出一个大包。
“叶、南!”白纯道的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收回我之前说得话!”
没有坏心?
屁!
第七阶,成(1)
送走叶南和白纯道后,宁瑶就再次陷入了闭关之中。
春去秋来,随着宁瑶逆行伐上的任务彻底完成,她彻底沉寂了下来。
一次一次的生死战斗,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夯实她的基础,充实她的底蕴。
只是今日,在她的闭关之所外,突然多出一名不请自来之客。
“洛无痕?”宁瑶看到洛无痕的一刹那,就说出了她的名字。
只是当她与洛无痕的视线相触碰的时候,又皱了下眉头,“你不是她。你是谁?”
洛无痕显然没想到宁瑶会说出这种话,她怔愣了片刻,手指慢慢握紧手中的茶杯,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我是她,亦不是她。”
宁瑶黑眸紧盯着洛无痕,“夺舍?”
话音刚落,宁瑶就准备好对面之人翻脸的准备。
毕竟夺舍这事,说上去太不光彩了。
正经人就不会干这事嘛。
洛无痕听到后,却是叹了口气,有些怅惘地看向远方,“夺舍?也许算是吧。但是如今的我,已非真正的我。我与原本的洛无痕在秘境中相逢。”
“临死之际,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让我代替她活下去。也许是贪念作祟,也许是对生的渴望,我不想再在一个狭小的秘境中苟延残喘。所以……我答应了她。”
“洛无痕的记忆,情感,执念,我都继承了。人之所以存在,就在于这些东西。现在我拥有了洛无痕的一切,我是洛无痕,洛无痕亦是我。”
“我知道了她的执念,是妹妹,是你,是对自身强大的渴望。代价是,我再也不是纯粹的我。”
宁瑶听完后,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能说什么?
斥责眼前这个存在代替了洛无痕的存在?
还是该感激她延续了洛无痕存在下去的意义?
这两者似乎都太过绝对了一点。
宁瑶似乎懵懵懂懂地生出一个想法,生命的无可比拟性在于,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都是有价值的。
她无法强迫眼前的存在,为了拯救洛无痕,而牺牲自己。
这种情谊和道德,只是一种自律,而不是他决。
简单来说,救与不救,怎么救,都是眼前的存在能动选择的。
尤其是在这个道德几乎成为笑话的高武世界,总会有人告诉一个血淋漓的事实——农夫与蛇。
沉默良久后,宁瑶才缓缓开口,“我该怎么相信你?”
“洛无痕”默默从怀中拿出一串由玻璃糖纸折成的星星手串。
只是宁瑶一眼即可回溯时空,发现这些糖纸,每一张,都是洛无痕递给她的糖果上剥下的。
“她说,那年,她很抱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天门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背井离乡。她终于意识到,她的守护,是如此孱弱而无力的。”
“所以,她想要变强。哪怕这代价,是生命。”
“现在我来了,我的使命,就是延续她的愿望。”
“她所不能,所渴望的,由我来做到。”
“变强。”
“守护。”
宁瑶看着那一串星星,总觉得眼前有热气在氤氲。
这热气好烫啊,烫得她双眼发红。
真傻。
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说来说去,她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就好像早已冰封的心尖,突然被烫出一片泥泞的湿地。
远处的高山仍然是无法逾越的白雪皑皑,但是山脚下的那一块湿地,被一种情绪泡软,随后期期艾艾地开出鲜妍的花朵来。
曾经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封心绝情,说要孑然一人,可是还是会被这种情感击溃身上的尖刺。
宁瑶看着手上的星星,渐渐攥紧手串,“道义,道义,自古道义两难全。我追寻我的道,从而离开战域,此为我之寻道。”
“殊不知,我却搅乱了他们的道途,连累了……”
“休得这般言语!”“洛无痕”肃声道,“你有你的道途,他们也有他们的道途。你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而不是全部。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宁瑶似是一笑,斜靠在树干上,然后渐渐滑落在地上,从小世界内取出一葫芦的酒,仰起头,大口灌下,迷蒙着眼,“我不喜欢喝酒,因为喝酒误事。但现在,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酒一字,能醉倒万万人。”
“千年来的清醒与日夜的谋算,能够让人心力交瘁。如此,醉一场……倒也无妨。你……也要来一杯吗?”
“洛无痕”定定看着宁瑶,而后向前迈出几步,盘膝坐在宁瑶面前,“酒来!”
“好!”
宁瑶曲着膝,指尖轻轻敲打在地面,两颊微微熏红。
此时天幕渐沉,她抬起头,看向被远山环抱的群星,被旷野拥簇的皎月,抬起手,举起手中的酒葫芦,似醉非醉一般,轻声道,“何为江湖?人心即为江湖。”
“何为道与理?天地不变,道义不变。”
“何为规则?规则……一定要让人清心寡欲,不沾世俗吗?”
“有情……无情……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或许两个都是天地大道,正如人的复杂性,不能单单以有情抑或无情所一概而论。”
宁瑶突然站起来,心有所感,拿出丹心剑,轻轻一划。
这一划,看似简单,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仿佛能够让人感受到哀愁之意。
恰如那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人力有穷时,唯有情……永恒。
谁说规则无情,所以要以波澜不惊的心态,去感悟天道?
或许……以至诚之心来感悟,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在这一刻,宁瑶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从南境到战域,从时光长河到无数的小世界,去过西蛮,到过大海,学艺于圣地。
这些原本是黑白胶片的画面,此时都因为情感,而点缀了斑斓的色彩。
当画面停止的一刹那,宁瑶仿佛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唰。
她猛地出剑。
空间直接被撕裂成了两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豁口。
第七阶,成!
去清算……所有的不公(2)
当使出第七阶的一刹,宁瑶敏锐地感受到,自己身上多了一种召唤之感。
利用这种召唤,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回到原本的空间。
只是她还有些许不甘。
她看着“洛无痕”,“我会回去的。我在战域等你归来。”
洛无痕冲她笑了笑,“我的真名,鸦羽。”
宁瑶微微点头,下一瞬,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唯有鸦羽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须臾,她长叹了一声,“我也终究不是我了啊。”
真正的她,怎么会被这种情感所纠葛呢?
依旧是穿越无尽的混沌雾气。
只不过这一次,宁瑶的心情相比来时更加复杂。
洛无痕、鸦羽、撼天……
这些都是她在时空大陆上经历的一切一切。
只是如今她匆匆离去,也不知这些人……
“三百零五年,你归来了。”
密室内,神皇看着气息沉稳有力,周身灵力融会贯通的宁瑶,不禁有些感叹。
三百零五年,或许对于宁瑶来说太长。
但对于沉寂于此万万年的神皇来说,无异于弹指一瞬。
三百零五年,折算成这里的时间流速,那就是三年多一点。
神皇看着宁瑶,微微点头,虽然表面不显,但是心下却是满意至极。
自宁瑶选择第二条路开始,神皇是一面相信,一面却又自我质疑。
质疑她定下的如此苛刻的要求,究竟是否有人完成。
毕竟就连太古时期那些伟大存在的弟子,都罕有人进入第七阶,更遑论宁瑶这样走野路子的出身。
但事实是,宁瑶真的做到了。
而且仅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难道说,神皇血脉和人皇血脉混合,真的会产生奇怪的升华?
神皇有些动摇。
她嘴角难得出现一抹笑意,“收获如何?”
“很大。”
宁瑶言简意赅。
无论是收获的宝物,还是拥有的经历,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对如何进入明境,有了大致的概念,至少能够在入虚境,打遍无敌手。
宁瑶看向神皇,“前辈,您知道入虚之后的境界该如何演化吗?”
神皇沉吟片刻,觉得以宁瑶的资质,迟早会走出那一步,所以说一说那个境界,倒也无妨。
“入虚之后,便是有界。有界中分两个流派,一种是外天地,讲究以身融于天地大道。另一种,路线比旁人更为艰难些,那便是走内天地之道。”
“以丹田为天地核心,自身孕育一个小天地。”
“有界中,又分为三步。只是这其中的区别,因为你是内天地,我走得是外天地,所以还需要你自己去体悟。”
宁瑶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听得出来,神皇认为她走得内天地之路,只是比较大众的那一种。
但只有宁瑶和曦月天尊知道,宁瑶体内的小世界,不仅有多株大药乃至扶桑树构建小世界的生机,还有世界基石作为完美基础。
可以说,她的内天地,先天性的起点就比别人高出无数倍。
但这些东西,宁瑶都按下不提。
也许是看到后继有人,神皇一直以来紧皱的眉眼总算松开一点。
“你完成了我的考验,我可以满足你一个需求。说吧,你想要什么?”
宁瑶想也不想地说了一句,“我想要回去,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可以吗?”
曾经的迷惘,曾经的迫不得已,曾经的韬光养晦,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条。
也是时候,该清算一切了。
“回去?”神皇轻轻蹙了一下眉头,“据我所知,这个反转世界更加和平,在大世到来前,更有利于你稳定发展,你为什么急着回去?”
宁瑶抬起头,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都被血丝密布,她浑身肌肉紧绷,像是用尽力气一般低吼,“弑母之仇,不可不报。灭族之恨,不能不忘!”
轰——
神皇身上的气势轰然爆发,她死死盯着宁瑶,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宁瑶尽量克制着颤抖的身躯,这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因为颤抖而变调。
“神族已几近覆灭。我母亲被囚禁在西蛮荒漠中,与千万同族之人贡献血肉,作为圣地之人的成道之基。”
“族人心脏鲜血,更是硬生生从身上被剥夺,成为他人体内的脏器。”
“我因血脉之故,遭受圣地打压,最终远走他乡。”
宁瑶话音刚落,神皇的身躯已然剧烈颤抖起来,她身上的气势凝郁,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手指微曲,一面面水镜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神皇用双眼回溯时光,找出这些人的来历,而后随便拎来一个圣地者。
紧接着,她也不逼问,直接将手覆盖在此人的天灵盖上,开始搜魂。
随着搜魂的持续进行,神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她干脆用手拧爆了这人的脑袋。
“圣地,蒙青子……好啊,好一个圣地。人皇在世时,尚要给我三分面子,这蒙青子又算得了什么?如今人皇不在,众王离去,连我也只能囚禁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没想到,倒是给了蒙青子如此大的胆子!”
神皇被气得不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更多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哀。
什么时候人族变成了这般模样?
蝇营狗苟,相互算计。
区区一个入虚,也配在这里搅弄风雨。
神皇和宁瑶都不相信,整个人境就蒙青子一个入虚。
但偏偏事实就是,偏偏就只有一个蒙青子搅乱了整个人境。
那么其它人呢?
神皇和宁瑶都不由得心寒。
是漠视,还是默认,还是因为各方势力,不得已被掣肘?
神皇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道,“规则限制了我,在大世到来前,我不能屠杀太多的人。我予你一道法令,我要你,帮我肃清整个圣地。”
宁瑶郑重地点头。
神皇想做的,正是她所想做的。
神皇伸出手,在宁瑶的额头画了一个奇异的花纹,那花纹上的光亮一闪而逝,而后很快就没入皮肤之间。
“去吧。”
神族的鲜血,是否依旧滚烫(3)
战域。
数年前,战域上曾出现一大光茧。
光茧来历神秘,吸引了不少问道的强者,原本也有入虚强者想要入内,但是此地被一种特定的规则笼罩,将进入的人限定在问道的水准。
原本刚开始,还有许多人不甘心,想要强行入内。
但是当他们迷失在光茧之中,再无痕迹后,渐渐地,打着这些心思的人也就少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部分人从光茧中退出,对于光茧中发生的一切,他们讳莫如深。
但唯一值得肯定的是,他们都从光茧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就在前一年,夏新舟从光茧中离开,当即在战域深处闭关,紧接着,又在一年之内,突破到入虚,自此,掀起了滔天大浪。
一时之间,蠢蠢欲动的万族顿时偃旗息鼓,止步在人族的疆域之外。
人类内部,歌颂夏新舟之言论此起彼伏。
就好像唯有这样的荣耀,才能冲刷掉当年那场不光彩的战争。
“你还要以断臂之态,维持多久?”
院落内,响起落叶被踩碎的破碎声。
夏新舟目光深沉地看着夏渊亭,目光似是有深深的不争,“你这副样子,是对我有怨怼之心,还是对了人类的计划有了不满之心?”
“人类的计划?”夏渊亭冷笑一声,讥诮道,“父亲所说的人类大计,就是迫使一个少女背井离乡,去那遥远的未知宇宙,一个人默默打拼吗?”
“父亲难道不知道,她也曾有一颗丹心热血倾献于人族,她也曾为我境界突破,而涉入险地。父亲,我领兵千年,也知慈不掌兵。”
“但是父亲,我更知,哪怕有朝一日,我成为了棋盘上的棋手,能够随意操纵棋子的生死,我也不能漠视他们的生命。”
“只因,他们……也终究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也与我们要守护的那些生命一般,毫无差别!”
“父亲,你算计太多,你算得了伏羲八卦,算得了梅花易数,但你独独漏算了人心。”
风吹过,吹起了夏渊亭一侧的袖袍,空荡荡的袖袍随风飘扬,而原本的手臂却消失无踪。
以一个问道的手段,如何不能解决区区断臂之伤。
只是夏渊亭不想解决。
也许,他也是一个懦夫。
他不敢渴望宁瑶谅解,他只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来少许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夏新舟看着夏渊亭,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渊亭已经废了。
刀未锈,心已锈。
恐怕宁瑶来了,一时之间,也看不出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满脸颓废丧气的大叔,居然是当年那个墨色大氅飞扬,翻手间,斩尽异族头颅的俊朗青年。
为了一个宁瑶,为了所谓的不确定的计划,让夏渊亭变成现在的模样。
这样……真的对吗?
夏新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人生在世,落子,无悔。
沉默良久,夏新舟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话,“你无悔,便罢。”
至于身前事,身后名,自有后人盖棺定论。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间,近些年来,一直悬立于战域上空的巨大光茧内,居然迸射出强烈至极的光芒。
这道光芒的气息,不似先前那些问道,更内敛,更深沉。
而正是如此,才极为惹人注意。
来者……不是问道!
很有可能是更高一级的入虚!
夏新舟眼中有精光闪烁,这个人……是她吗?
高空,光茧处。
宁瑶迈步走出光茧,神情半是恍惚,半是复杂地看着这个地方。
仿佛这样,她还能看到当年黑发落雪的自己。
“回来了啊……”
她低声,似是对自己说道。
也许是从光茧中走出的动静太大,不少异族乃至人族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光茧之上。
不过几个瞬息,这里就聚集了数名问道。
有异族的,也有人族的。
只不过对于宁瑶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问道,只不过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罢了。
她看着神色凝重的众多问道,白发散落在她有些病态苍白的两靥。
宁瑶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怎么?诸位的记性如此之差,短短几年,就不认得我宁瑶了?”
异族虎视眈眈地看着宁瑶。
几年前,宁瑶突破问道,发疯杀死的问道可不仅仅只有圣地那些人,还有不少异族大能。
且从她的成长路线来看,便可知晓,此人不是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大善人。
恰恰相反,她心眼不大,有仇必报,做事更是狠辣果决。
谁也不知道她今日会不会发疯,再把现场的问道屠戮一空。
好在下一刻,宁瑶就发话了。
她看着面露警惕之色的人族问道,嗤笑一声,“认不认得也无所谓了。圣地的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果然如此,她还是来寻仇了。
当年宁瑶离开后,圣地和宁瑶之间的恩怨,在整个战域可谓无人不知。
甚至还有不少人因为此事,离开天门军,自此远离战域,不愿再为圣地这些渣滓而战。
只是宁瑶话音落下,周围久久没有反应。
许久,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宁瑶,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始至终,其实你也没有损失什么。你不仅杀了当年圣地的所有大能,数年过后,你还得到了奇遇,突破了境界。”
“你把所有好处都占了,总得给别人留一条活路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问道心中皆是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宁瑶就扭转头颅,看向这人,漆黑的瞳孔如同旋涡一样缓缓轮转。
此人身上便浮现了一面光幕,光幕上岁月轮转,记录了此人修行以来的种种经历。
这种将自身秘密完全暴露在天地之间的手段,让在场者的心底都微微发寒。
“原来是圣地的人啊……”宁瑶轻飘飘的声音,就仿佛在咏叹一般。
她眉眼嘴角明明带着笑,但那笑偏偏给人一种感觉,那笑……是冷的。
“神族的心脏好用吗?你们所瞧不起的西蛮神族的鲜血,是否依旧滚烫?”
是为肃清,也是为革新!(4)
听到宁瑶的话,那圣地问道神色一滞,刚想要开口,却看见宁瑶伸手一指。
只这一指,先前说话的那问道,眉心便出现一血洞。
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散去,口中发出嗬嗬声,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瞬,就被宁瑶轰爆了脑袋。
比起旁人的惊恐,宁瑶只是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把好处都占了?如果说圣地打压,异族追杀,人族弃我,我一个人被放逐在无尽混沌之中,历经千辛万苦,一个人摸爬滚打,这才获得如今的修为。”
“到头来,还要被一个既得利益者,指控我将所有的好处夺走,那么这好处,给你,给你们,又有何妨?”
“我原想让你死前跟你说个明白,但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你不配。你不配让我好言好语,再让你送死。”
“我更喜欢把你杀了,然后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鄙视你。”
看着嘴角含笑,眉眼疏朗的宁瑶,在场者都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宁瑶……真的被人族和万族……逼疯了。
这次她回来,是准备掀起轩然大波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宁瑶就笑意吟吟开口,“既然蒙青子不愿出面来见我,那我便去圣地等他。我与他,还有好多笔账要算清楚。”
随后,宁瑶一拳轰爆空间,直接贯穿无尽星域,跨过圣地与南境之间,宛若天堑一般的道海。整个人神光湛湛,以浩浩汤汤,无可比拟之势,一路不加掩饰,来到了圣地。
由于她来时的动静实在太大,直接轰动了圣地的诸多世家,圣地的三大上宗也被惊动了大半。
宁瑶凌空悬立在道海上方。
也许是心境的原因,她只觉得,今天,道海上的风格外的大。
大到道海内的血腥气,都呛得她想要落泪。
大风,阴天,正是杀人之际。
“圣地之外,道海之上,不准御空。明知故犯者,罪加三等!”
浑厚的苍老声响彻这一片天际。
这话语中夹杂的恐吓,足以让一般的问道止步。
宁瑶凉凉一笑,“圣地?昔日上古时期,皇庭所在之处,尚且不敢称圣地,你们不过是一些尸位素餐,拿着人王稀薄血脉,为非作歹,挑着软柿子捏的废物罢了,也敢称圣地?!”
“大胆!人王威名,岂是你可以亵渎的?”
“亵渎?”宁瑶笑了,她仰天长笑,她笑得两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笑得甚至眼角泪滴落下。
“如果我这算是亵渎,那这无尽道海,荒芜的西漠,乃至你们胸腔内所流动的鲜血,是不是算是拧下别人的脑袋,还必须压着别人的脖子,让他们磕头道谢?!”
“我这一辈子,见过最无耻之人,不是异族之人,而是你们圣地的这些蝇营狗苟。我早就想对你们说了,什么狗屁世家,什么狗屁上三宗,凡是替换过神族血脉的,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恶心!”
“我宁瑶今日来,是为肃清,也是为革新!”
圆的公义(1)
肃清!
革新!
如果说这些狂妄的字眼,尚且不能让圣地之人变色,那么“宁瑶”二字,却让他们心神胆寒。
宁瑶……乃是圣地之耻。
这所谓的“耻”,并不指宁瑶本人是耻辱,恰恰相反,而是指,宁瑶的存在,使圣地……成为了耻辱。
当年的战域一役,寒了无数前线将士的心。
他们不懂什么是神族,什么是棋局,他们只是战争这台狰狞的绞肉机上,最无力的炮灰,最无助的匹夫罢了。
但是!匹夫一怒,也可血溅五步!
他们只知道,宁瑶是天门军的万夫长,是他们的袍泽,是可以托付姓名的存在。
而正是这样的存在,却没有死在异族的手下,反而被人族圣地的问道追杀。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所谓的圣地,居然变成了人族内斗的刽子手,或者说,也可以称之为……祸源。
宁瑶脑海中的记忆翻涌,最终定格在瞿天斋那张柔和的笑脸。
她站在道海之上,面前是圣地的屏障。
倏地,她迈出一步,只见那屏障恍若无物一般地晃了晃,而后轻易地破碎了。
宁瑶轻点眉心,一道形似莲花印记的图纹便出现在她的额头。
整个圣地,出现了诡异的心脏跳动声。
并且这跳动声还很杂乱,遍布于圣地的天南海北。
宁瑶扯了扯唇角,眼神却是彻底冷了下来,“西蛮……呵,既然认为是蛮夷之地,为何还要觊觎蛮夷的血脉?往日我无力推翻这一切,今日,我当肃清这一切的蝇营狗苟。”
她迈出一步,在行走之间,空间坍塌压缩,转瞬便来到一处世家处。
世家所占之地,也只是略小于一处宗门所在之处。
宁瑶看着瀑布落石上,雕刻着的“秦”之一字,默立片刻,才往内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有一旁支弟子匆匆走来,脸色煞白,细看之下,他的小腿肚更是不住地打颤。
“宁、宁前辈……不知所来何事?”
宁瑶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身上并没有同源血脉流动的痕迹,便已心知肚明。
这种时候派出来试探她的,必然不是家族权力的核心人物。
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这种小卒子,自然没必要进行所谓的换血仪式。
大人物们多高高在上啊,他们是执棋的棋手,势必要精于算计,势必要权衡再三。
宁瑶瞥了他一眼,继续迈步朝秦家内部走去。
她这一眼极为平淡,也无任何杀气泄露,可偏偏就是这样,那弟子反而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一咬牙下,选择快步离开此地。
在她走后不久,宁瑶走到一处洞府前,洞府内血脉之间的呼唤感,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
正在此时,她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宁瑶,回头是岸吧。不要再进行无谓的杀戮了。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才是最理智的做法,难道不是吗?”
“什么是回头是岸?哪里是无边无际的沧浪之水?哪里又是极乐的彼岸?又有谁能来渡我?”
宁瑶平淡的声音响起,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鹤发老者,“我只是追寻我心中的公义,你要阻我?”
鹤发老者微微一叹,“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公义。宁瑶,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圣地一脉进行换血,哪是仅凭一家之力就能做到的。”
“在这种浩浩大势之下,倘若我秦家出言反对,那下场,无外乎如你一般,甚至比你更加惨烈。”
“因为世间没有永远的公义,就要放弃公义吗?”宁瑶的眼神清凌凌,仿佛月光照进了幽篁丛中,“凡人之身,难以用手画出一个完美的圆。然而他们仍然坚持用手画出一个个圆。”
“若是将‘圆’看作公义的隐喻,那么‘每画一个圆’,都是有关公义的追求。而且……圆的观念,永远是绝对而客观存在的。”
鹤发老者听完后,有些感叹,“也许你是对的。只是对于我们而言,你的公义,并不是我们的公义。你为了你的公义,而来屠杀我们,这是否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公义?”
听到他说完后,宁瑶却并未露出鹤发老者想象中的纠结神色,而是用一种怪异而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为什么认定,我一定要以公义的形象面对世人?能够以完美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圣人,还有一种,是小人。”
“我宁瑶既不是圣人,也自认为不是小人。他人的看法,对我而言又何须在意?更何况,以言语诘责他人之人,说到底,不过一群蝼蚁罢了。”
鹤发老者低低地叹了一句,“看来我们是退无可退了。”
宁瑶听到这句话,反倒是笑了,笑意微凉,“错了,不是你们退无可退了。而是我身后已经是万丈深渊,再不向前一步,粉身碎骨的就是我了。”
这一刹,两人以及老者身后的秦家核心弟子之间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
当然,这只是秦家单方面认为的。
宁瑶手腕一转,低喝一声,“李剑心何在?”
丹心剑自背后出鞘,悬浮在宁瑶胸口,远远看去,如同剑士臣服于剑主之下。
宁瑶见状,袖袍一挥。
只见李剑心御使丹心剑,在人群中杀得七进七出,一时间,鲜血流淌了一地。
“啊啊啊,妖女,我要与你拼了!”在秦家的核心弟子中,一名少年见状发狂,披头散发,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宁瑶淡淡瞥了他一眼,五指揪住他的衣领,那双酷似宁嚣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真有几分妖女之感。
只见少年双眸赤红,脖颈上,青筋暴出,粗吼道,“我秦家与你无冤无仇,你要找,便去找主导此事的上三宗!为何独独挑我秦家捏软柿子?”
“不急。”宁瑶的手渐渐握紧,“一个个来,都走不了。凡是换了神族血脉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走不了。”
“你如此悖逆之举,不怕遭受天谴吗?”
可是,凭什么原谅呢?(2)
“天谴?”宁瑶闻之失笑,“就算天谴又有何妨?更何况,若真有天谴,早在圣地之人在西蛮大肆屠戮的时候,就该有雷劫劈死你们!”
话音落下,宁瑶手掌就出现一白玉盘似的微型大陆。
她单手拎着白玉盘,只见原本巴掌大小的白玉盘快速膨胀。
宁瑶随意一抡,就见白玉盘猛地砸向秦家的核心地带。
霎时间,花草奇珍破碎,大半的阵法禁制都被暴力摧毁。
再怎么精妙的设计,在这般摧残之下,都化为乌有。
被宁瑶提着的少年看到这一幕,简直目眦欲裂。
他低下头,狠狠地咬在宁瑶的手腕上,但最终连个白印都未曾留下。
这般悬殊的力量差距,让他几乎陷入崩溃的境地。
他眼眶通红,用几近于哀求地声音请求道,“宁瑶,宁前辈!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宁瑶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在透过逝去的时光,看到当年的自己。
在手刃仇敌后,她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之感,反而是有一种看到既定结局的宿命感。
她平静地开口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要原谅呢?
凭什么要原谅呢?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是可以轻易地被原谅二字所一笔带过。
少年看着宁瑶平静的眸光,有着一瞬间的失语。
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族人被杀的,是宁瑶。
背负弑母之仇的,是宁瑶。
被人族抛弃,并且倒打一耙的,还是宁瑶。
比起宁瑶,他们这些家族中的核心弟子,就相当于温室中的花朵。
花朵从未经历过风霜,安敢在一旁大言不惭,自己可以同野草一般,饱经风霜?
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片刻后,他低下了头颅,“我的血脉,我的经历,让我只能站在家族的这一边。所以……你杀了我吧。”
“如你所愿。”
血腥味弥漫在天地之间。
宁瑶看向天空,眯起眼,缓缓说了一句,“起风了。”
李剑心化作人心,恭谨地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在他们身后,是一地的断臂残肢。
看上去就如同血色深渊最深处,开出的妖冶之花来。
秦家,只是一个开始。
随后,丛家、吴家、戚家乃至无数圣地世家,只要把手伸到有关神皇血脉一事中,便少不了一番清洗。
而自始至终,三大上宗,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世家辩护一二。
她站在废墟之中,看着前方遍布太阳真火的火域,仿佛这样就能看到蕴藏在这些世家道子中,那来自神族的血液,一点一滴地蒸发干净。
“宁瑶,你身为强者,却屠戮人族,你不配踏入人境。你是异端!”
“魔女!妖女!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你难不成真的想要杀尽世家的人吗?神族身为异族,早该在上古消失的时候覆灭,这是大势,我无错!我们无错!”
“你屠戮人王后裔,哪怕身具人皇血脉,迟早也会被人皇所厌弃!你让无数家庭因你而破碎,我以我之血脉诅咒你,你所珍爱的,你所渴望的,迟早也有那么一天,一一离你而去!”
宁瑶原本一脸无动于衷,对于她来说,这些弱者的咒骂,不过死亡前最后的呻吟罢了。
只是当她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反而笑了起来,“你之血脉诅咒?若是人王知晓你们这些不孝子弟做出这样的事,恐怕连你们那丝稀薄的血脉都要剥夺!”
“我现在就这么站在你面前,你敢来打我吗?正面对抗,我尚且不怕你。你觉得,我会在意你所言的诅咒吗?”
宁瑶嘴角挽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你们这些人啊,久坐于高台之上,被台下的众多喝彩声扰乱了脑袋,真以为伪善和善,是一个意思了。”
“你们太习惯于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获取利益,临走之时,还要根据自己的心情,选择或是斩尽杀绝,或是像逗猫撩狗一样,施舍一些残渣。”
“这种‘善’比纯粹的恶而言,更让人感到恶心!”
“我若是为弱者,那就必须被你们当作角力的棋子。当我成为强者,想要反过来复仇时,你却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满腔悲愤地诅咒我云云。”
“那我就想问,在我到来之前,你究竟失去了什么。而我,宁瑶,又得到了什么?”
宁瑶犀利的言辞,一时间让那老者涨红了脸。
他怒声道,“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宁瑶却又是摇头,“这不是废话。这是我为自己正名。我讨厌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却被像你这样伪善的一类人倒打一耙,在不解释清楚的情况下,将你捏死,最后反而坐实了我的污名。”
“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
所以,你也该死了。
老者听明白了宁瑶的未尽之意,瞳孔骤然收缩,想要往后方逃去。
只是他与宁瑶之间的实力,犹如星域一般遥远。
宁瑶只是轻轻点下一根手指,就见那老者的身躯犹如膨胀的气球,倏地放大,而后又啪得爆炸。
风越刮越大,风中甚至夹杂一丝凉意。
宁瑶抬起头,这才惊觉,是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冲刷了一滴的血迹,远远看去,满地血红,犹如一片缩小的道海。
四周是散乱的人群,以及藏在院落中,不敢探出头来张望的一些旁支弟子。
此时的在场之人,都流淌着稀薄的人王血脉。
换言之,他们的体内,都没有神族的鲜血。
宁瑶静立片刻,方才化作一道虹光,朝远处飞遁而去。
观这飞遁的方向,似乎是……太虚宗?
直到她走后,剩余的旁支弟子才迷茫地走了出来。
往日的亭台楼榭,此刻都在宁瑶的暴力摧毁之下,化作一团废墟。
他们只觉得从今日开始,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如同梦境一般。
曾经以为将会一直繁荣昌盛下去的圣地,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核心道子,此刻……都没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的路,又该走向何方呢?
又见蒙青子(3)
太虚派,山门外。
宁瑶站在原地,看着山门石碑上几个缥缈大字,仿佛又回忆起当年初入太虚时的情景。
“怎样?看到这里,是否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一阵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
宁瑶没有回头,她知道,能够在太虚,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的,只有蒙青子。
“你似乎对我有怨?”
宁瑶听到这句,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蒙青子。
这是一名形容枯瘦的老者,他的双眸凹陷,鼻梁上方有一道横纹,嘴巴似是在笑,但总有一种毒蛇吐信的危险之感。
一副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做派。
他变了许多。
与当年圣王世界惊鸿一瞥下,气度凌然的蒙青子相比,现在的蒙青子更像是饱经岁月风霜,而寿命枯竭的样子。
听到蒙青子的话,宁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而是反问道,“当事情到达这般地步,难道我不该怨愤,而应崇敬吗?”
蒙青子低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就像是石子摩擦在砂纸之上,发出刺耳且令人烦躁的声响。
蒙青子仰起头,长叹了一声,“宁瑶啊宁瑶,你很聪明。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锋芒太盛,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当你选择对付闻人蓁的那一刻,就注定这个棋局已经开始了。”
“闻人蓁……呵,一个窥运瞳都无法窥视的气运,你说,这背后得有多大的机缘,多深的背景?当年的浮事道人知道这一点,夏新舟知道这一点,当然,我,也同样知道这一点。”
“你不会真以为当年夏新舟一个问道,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你,甚至会把自己的令牌交出来给你吧?”
“或许他的儿子夏渊亭会这么做。但是夏新舟……绝对没有这个可能。你大可以恨我,因为圣地核心弟子换血一事,就是我极力推行的。”
“当人王的血脉不断淡薄,我们凭什么不能再谋算另一条生路?神族对我族而言,本就是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杀死神族,又有何错?”
“但是宁瑶,你真正该恨的,不是我,而是夏新舟和三千道人。一直以来精心算计的是他们,一步一步诱导你知晓西蛮真相的,也是他们。最终迫使你前往反转世界的,还是他们。”
“至于我?”蒙青子笑了,“你可以认为我是个小人。地地道道的小人。对此,我不加以反驳。”
宁瑶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是这样吗?”
只听她继续,“什么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上古时期,人皇不会知晓神皇是异族吗?人皇难道不知道西蛮是人境所在之处,而神族身为异族,却生活在人族的土地上?”
“阁下难不成以为,自己比人皇陛下还要通透明白?”
说着,宁瑶就轻点眉心,露出来自神皇手臂的繁复花纹。
“这个东西,还请阁下好好看看。”
蒙青子先是怔愣了片刻,然后仔细端详,神色便凝重起来。
“你见到她了。”
宁瑶只是沉默。
缄默间,蒙青子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睁开眼,“既如此,你便去吧。”
神皇传达的意志,看来宁瑶哪怕不是为了报自身之仇,也不得不这么做下去。
不过从这件事中,也可以看出,大世是真的来了。
曾经消失在岁月痕迹中的那些人物,终于开始接触现世中的人,为之后的棋局做好准备。
只是如今,人族的这盘棋,蒙青子觉得,他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准确来说,是从宁瑶开始,就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在宁瑶修炼前期,在他们这些棋手的推动下,虽然宁瑶偶尔也会有惊人之举,掀翻一小座棋局,但是实力摆在那里,就算她手段再多,但终究翻不起浪花来。
但是当宁瑶突破到问道,前往反转世界后,整个计划就迅速崩盘。
想来就算是夏新舟也没有料想到,宁瑶的修为居然会变化得这么快。
这就好像冥冥之中,有着另一股力量。
而这股隐秘的力量,帮助宁瑶不断掀翻棋局,跳出棋手的算计。
蒙青子看向太虚深处。
今日……上三宗必然会有一场滔天风波。
三拜,叩山门(1)
太虚派建造在山脉之间。
宁瑶伫立在原地,手执三根青烟,双手合拢,执弟子礼,深深一揖。
“第一拜,拜谢师门传道之恩。”
话落,她直起身,向前走了三步,又行一礼。
“第二拜,拜谢太虚祖师爷。初入修仙之际,传授平夷诀之恩,不敢相忘。“
宁瑶脊背如松,目若远山,清透而坚定。
“第三拜,拜谢昔年于我有恩之人。当年被迫匆匆离开,未曾留下只言半语。如今宁瑶再度归来,当道一声谢字。”
一连行了三拜之礼,宁瑶站在原地,身上气势逐渐升腾。
丹心剑的剑身在她身侧盘旋绕飞,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只听宁瑶继续道,“昔年之恩,宁瑶没齿难忘。然往日之仇,宁瑶亦不敢忘却。”
“圣地上三宗,欺我神族无人,于西蛮境内大肆屠戮。无尽道海,便是我神族流不尽的鲜血汇集而成。除此之外,上三宗内部,还强行取走神族心脏,剥夺神族血脉,加于己身。”
“弑母之仇,灭族之仇,我不敢忘,也不能忘。”
宁瑶左手托着一个玉盘,玉盘上方霞蒸云蔚,一派浩浩汤汤的仙庭气派。
太虚派内。
宁瑶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畔,与此同时,在山门外,逐渐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覆盖整个宗门。
这巨大的阴影,正是来自宁瑶手上的玉盘所化。
当初宁嚣用星辰炼化大陆,最终形成无限接近于后天灵宝的道器。
对于玉京山来说,砸毁整个太虚门派,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前提是,太虚内没有老古董跳出来制止宁瑶。
紫薇峰上,紫薇道人看着这一幕,终究还是苦笑地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啊……当初既然得到了这么多的好处,如今因果循环,报应……真的来了。”
云藏雪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在听到宁瑶的声音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有种恍惚之感。
这才多久?
上次宁瑶待在圣地的时候,也不过是寻我境。
而今她再度归来,已经达到了一个他都要仰望的地步。
就好像对于她来说,修炼进阶只不过是一种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情。
但同样,云藏雪知道,以上的这些,只不过幻想罢了。
从过去他对于宁瑶的了解,这个人几乎就是一个修炼疯子,她所正在做,并且即将要做的事情,几乎都是与修炼有关。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准备去杀人。
思即至此,云藏雪不由得升起一种浓浓的无奈之感。
时至今日,哪怕他得到了下任掌教的资格,但他与宁瑶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愈来愈远了。
刷刷刷。
几道身影落在紫薇峰前。
紫薇道人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来者,“诸位,今日事情演变至此,看来这一遭,宗门怕是躲不过去了。”
谁都知道,那宁瑶,分明是抱着必杀之心而来的。
也是,要是谁被这么对待,恐怕会当即黑化,下手比宁瑶还要酷烈三分。
至少宁瑶心思清正,懂得先礼后兵。
她先用三拜叩谢师恩,还清了因果。
而后才开始清算太虚与她,乃至与整个神族之间的矛盾。
紫薇道人思忖片刻,“岐黄,藏雪,当年你们与宁瑶的关系最亲近,对此,你们怎么看?”
紫薇道人算是中立派,他知晓西蛮神族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插手其中。
作为一派掌门,他其实也不能说随心所欲,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端水的,维持平衡的存在罢了。
岐黄道人仔细斟酌一二,方才摇头苦笑,“紫薇,以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冲宁瑶那脾气,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小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她这种人,说得难听叫作执念太深,说得好听,那就是道心坚定,不为他物所动摇。”
闻之,云藏雪也微微点头。
岐黄道人这话说得,几乎是说到点子上了。
紫薇道人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门内弟子,尤其是核心弟子,有的在家族中就进行了换血仪式,有的在宗门中进行血脉升华。若是真要被宁瑶杀个干净,恐怕从此以后,我太虚不但威名扫地,同时还会元气大伤。”
烈阳道人却是笑了。
她明媚的五官满是桀骜和讽刺,“要我说,杀得好!”
“现在想起来元气大伤了?要我们,这些人都是宗门内的蠹虫,一次性杀干净了才好。天网恢恢,因果循环,当年既然敢做下这样的事,就应该有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烈阳道人语气有种咬牙切齿的痛快之感。
在上三宗内部,一直以来就是守成派占据主导地位。
革新派或许在一些小事上还可以和守成派掰掰腕子,但是遇到大事,那基本上没有话语权。
只是如今,恐怕连革新派自己都没有想到,在神族一事上,还会半路杀出个宁瑶来。
岐黄道人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们还未发现吗?到现在为止,太上长老都未出现。”
他口中的太上长老,就是蒙青子。
紫薇听到这句话,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这是被放弃了?
倏地,三生道人突然开口,神情有些莫测,“上三宗,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倒。我会去说服宁瑶的。”
话落,他就御空前往山门所在之处。
剩下的几名峰主长老,彼此对视之间,皆有些迷茫。
三生道人……哪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原本在众多峰主中,他算是最为低调的几个。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偏偏要站出来?
紫薇突然有些看不懂了。
他看向四周众人,百年不变的心境突然掀起波澜。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2)
道峰脚下。
此处,还有一湾道海分支出来的细流。
宁瑶平静地走在道峰上,这里荒草萋萋,随处可见的野花杂草,如同欹斜的肢体再现。
一派荒芜悲凉之景。
宁瑶就算早已预料,自自己走后,道峰会大不如前,会受尽冷待。
但是她还是未预料到,人走茶凉四个字,会在太虚里被诠释得那么彻底。
原先道峰上的弟子全都消失了,宁苹苹也不见了。
就好像有那么一群人,急于抹去她的存在,所以仓皇地将她所留存的印记一一洗刷。
“小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宁瑶回头一看,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妪。
她脸上皱纹横生,但却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宁静之感。
宁瑶突然也有了一种说话的欲望。
“我来看看。听说这里,曾经也住了不少人。”
老妪听完,神色微变,“姑娘可别再提起这话了。”
宁瑶脸上笑意渐深,“这是为何?”
老妪不懂那么高深的谋划,甚至她在太虚,也只不过是一名潜力耗尽,连长老都不是的弟子罢了。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想给这个陌生的小姑娘一份告诫。
她压低了嗓音,谨慎开口道,“据说这里的峰主为了逃避镇守在战域的职责,已经叛出人族。现在就连这个峰主的名字,都成了门派内的一个禁忌,轻易不得提起。”
逃避职责……
叛出人族……
宁瑶突然有一种极其讽刺的感觉。
她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又问,“那道峰上的其它人呢?”
老妪声音更低了,低似蚊鸣一般,“死了。除了那个宁苹苹被岐黄峰主送走了,另外……都死了……”
轰——
宁瑶身上的气势有一瞬间地迸发,但又很快收拢。
快到那种危险到心悸的感觉,好像只是幻觉一般。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及旁人的事情一般,“是谁杀死的?”
“多是寒陨、浮事峰的弟子。”那老妪低低一叹,“据说道峰峰主叛逃前,还杀了寒陨峰主和浮事峰主,他们二人一死,两大峰就乱了。”
“那段时间,争权夺利的争权夺利,挑衅滋事的挑衅滋事。由于道峰峰主留下来的部分家底,还有不少弟子把注意放在道峰上,这才……唉,都是一群不孝子弟啊。”
宁瑶听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正当她想要迈步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三千道人的声音。
“宁瑶,我们谈谈如何?”
山间小径的前方,正是三千道人的身影。
宁瑶看见他,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难得以一种刻薄讥讽的姿态,反问道,“阁下以为,我们之间,还有谈的必要吗?”
“如果说,你的母亲没有死呢?”
三千道人站在山径前,笃定地看着宁瑶。
他相信,以宁瑶的性格,她无法拒绝自己开出的条件。
宁瑶驻足,定定地看向三千道人,这一刻,她一路以来内心的郁气,都在这一刻爆发。
“三千道人,恕我直言,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和夏新舟能成为同路人。只因为你们的自大和自负,让你们永远都天真地以为,自己始终能够稳坐钓鱼台,始终能够牢牢把控棋子的命运。”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宁瑶吗?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居然以问道之身,来要挟我一个入虚?是无知吗?还是愚昧?”
“是你,你们这些人,把我逼出的人境。恐怕你们那时虽然嘴上惋惜,但心里很得意吧?再怎么天才又如何?还不是乖乖成为你们手下的棋子,乖乖地被放逐出这个世界。”
“你们恐怕也早就谋算好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来了,为了防止我清算旧账,就拿出我母亲的事情,作为制衡我的手段。”
“恐怕这也是你们的底气。让你们能够在寒陨峰、浮事峰那些渣滓对道峰弟子出手时,视而不见的底气。好一个端水大师,好一个汲汲营营。”
宁瑶真的觉得这些人很可笑。
她自认自己已经够张扬了。
但是这些人似乎没有脑子一样,还认为到现在为止,他们还认为能像往日一般拿捏她。
如何复活母亲?
这种事情,三千道人知道,难道神皇、曦月天尊就不知道了?
难道祂们还不如一个小小的问道?
想当年,宁瑶也是学了一手摇人本事的。
宁瑶宁愿去给曦月天尊拍马屁,也不愿意被三千道人这么恶心人。
三千道人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突然不知道当年的计划是对还是错。
当年一事,闹得南境和圣地离心,宁瑶和他们这些人反目成仇。
最为重要的,宁瑶进入那个世界,彻底没有了别人的掣肘,几乎可以说是天高云阔,任鸟飞。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好像……已经摆布不了宁瑶了。
三千道人也来气了,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好像揽了个烫手山芋一般的差事。
他闷声道,“那你欲如何?”
宁瑶笑了,“我欲如何?三千道人莫要忘了,现在大义在我,我敢发道心誓,把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说出去。但你们敢吗?你们敢说我宁瑶是为了逃避镇守责任,从而叛出人族?三千道人与其问我,我欲如何。倒不如问一问自己,该怎么弥补。”
三千道人眉头皱起,“一定非将此事弄得鲜血淋漓吗?宁瑶,这些年你不在战域,不知前方战事多变,异族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此时后方不能乱。”
“我砍了那么多世家,不见你出面。现在刚来太虚,什么都没做,你跟我说不能让后方大乱。合着刀不砍在你脖子上,那就不算疼是吧?”
“他们那些渣滓的命姑且算命,难道我道峰弟子的命,就不算命了?”
“这不是命不命的东西,是法!人境之内,需要稳定的法!”
宁瑶大笑,笑声满是讥诮,“何为法?你所言的法,只是法家,囊括的范围有千千万万的弱势群体,却唯独没有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而我认可的法,是法治。所有人,包括强者,都在这个法的框体内。”
光阴,百代之过客(3)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宁瑶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豁然开朗。
法,法治,法家。
这从来不是一类东西。
她单手执剑,挥袖间,丹心剑落入手中,一把刺穿他的心脏。
那心脏中,赫然流淌着神族的气息。
只是与那些被移植过来的心脏不同,这颗心脏与体内脏器更为相契,看上去浑然一体。
就仿佛,这心脏本就属于三千道人。
三千看向宁瑶,扯了扯嘴角,“你口口声声说要为逝去的族人而战。而今,我就是你,真真切切的族人。你要亲手杀死你的族人吗?”
宁瑶闻之,嫣然一笑。
手中的长剑倏地刺入心脏,殷红的鲜红从胸口泼洒出来。
三千道人意志海中的神魂发出隐隐约约的光芒,似乎有想要遁走的趋势。
只是下一秒,宁瑶一剑捅穿了那神魂,神魂直接化作点点光斑,散落在天地之间。
她漠然立于原地,等到那光斑彻底消失后,才轻嗤一声,“我讨厌威胁。”
弱小时的无可奈何,她不想再体味第二遍。
所以说她残暴也罢,说她杀人如麻也好,她只想在自定的道德准则下,从心所欲。
站在宁瑶背后,老妪自从三千道人到来后,就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一直沉默地站在宁瑶背后,做一个背景板。
只是当宁瑶与三千的对峙逐渐深入时,她才惊觉,原来宗门粉饰太平下的正义凛然之事,实则散发着腐臭肮脏的气息,比荷塘深处的淤泥,还要再脏三四分。
当宁瑶转过头来时,她磕磕绊绊地低头道了一句,“峰、峰主……”
紫薇峰上。
一群问道忧心忡忡,几次三番地叹着气。
最终还是紫薇忍不住,“当初叫他们下手留一线,凡事不要做得太绝。结果今日呢?恐怕是那位动了真怒了。也不知三千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她都下死手。他们以前……关系可不赖。”
他们从宁瑶杀死三千道人的手段,管中窥豹,便知宁瑶如今已经是鱼跃龙门了。
说不定,蒙青子和她对战,也在伯仲之间。
故而交谈间,也不敢再“宁瑶”、“宁瑶”地直呼其名了,反而用了较为避讳的“那位”。
烈阳道人冷眼瞧着这里的人,除却看到岐黄道人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其余的,便是看都懒得看。
她懒懒起身,“以前归以前,难道算计那位的事情就能就此放下。且看着,今日的寒陨峰和浮事峰,势必要闹个天翻地覆。这场景,我就不看了。”
烈阳道人着实有些心灰意冷。
原来宗派内,革新派的人数虽少,但好歹还有三千道人,可以作为相互扶持的依靠。
但是当经历宁瑶那一次的事件后,烈阳就看清了。
自己与三千道人,不是同路之人。
三千道人的革新,是浮于表面的,是自上而下的,依旧是为某一小部分的人提供的特殊服务。
当现有的蛋糕,不足以供给这特殊的一小部分人,这一小部分人,就会打着鸣不平的名号,煽动革新之火。
但实际是,当革新之火燎原而过,荒芜的草场再次长出鲜嫩的青草时,青草不属于人民,不属于多如繁星的大众。
青草依旧属于那些摇旗呐喊,站在顶端的一小撮人而已。
烈阳也不理想地追求绝对的公平,但是她只是想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大能,多看一眼底下繁星。
但只这,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说起来,夏新舟和三千道人算计宁瑶的时候,虽然是一丘之貉。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烈阳还是高看夏新舟一眼的。
不为别的,单单就是为了夏新舟驻守战域数十万年。
他一人扛起了南境的大旗,组建了五大军,守护人境万万年。
紫薇道人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让宁瑶和他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场,说不定可以纾解她心中的怨气,下手也能柔和一点。
但是一想到宁瑶如今的修为,顿时感觉彼此之间,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们就连相对而坐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此刻,就在道峰山腰处。
这里曾是一大批道峰弟子聚居之处。
宁瑶看着这里坍塌的洞府,漆黑的双眸微微轮转。
紧接着,这一片山腰处的时空微微波动,半空中仿佛出现了虚影一般,开始快速向后轮转。
草木枯了再荣,枫树红了又绿,光阴的变幻,在这一刻,组成一幅绮丽的画卷。
直到……画面最终定格在尸横遍野的草木时,宁瑶的瞳孔似是又漆黑了三分,乌溜溜的,仿佛能吸纳一切的光线。
在那些接连倒地的尸体中,宁瑶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面庞。
易清酒……
段薇薇……
这些名字在曾经的记忆里,不过惊鸿一瞥。
但在现在,却成为光阴中难以抹去的痕迹。
宁瑶看着这一幕,低语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既是梦,就让这场梦……彻底破碎吧。
当喧嚣脱离梦境,浮华掩饰之下,是暴力、血腥、怪诞……以及,无数的爱恨嗔痴欲。
宁瑶手中出现一个硕大的线团,线团之上,是密布着的因果线。
当年既然造下了杀孽这个“因”,那么今日,宁瑶来取回这个“果”,也就顺理成章了。
宁瑶看着眼前的线团,线团上延伸出去的因果线,顺着无尽的迷雾连接到远方。
她将手覆盖在因果团上,接着,用力用手一捏。
虚空中传来轻微的破碎声,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惨叫。
宁瑶知道,当初动手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无论是在宗门外,还是在宗门内。
做完这一切,她轻点额上花纹,熟悉的血脉相连之感再度升起。
宁瑶能够轻松感受到来自于宗门内,神族血脉的力量。
当然,在这里,自然没有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戏码。
有的,只是无尽沸腾的杀意。
屠刀,再次亮起。
半日后。
宁瑶一身白衣飘飘,衣袂翩跹,缓步走下山腰。
山腰处,恰好有着来时看到的石碑——太虚派。
宁瑶想也不想,一剑劈砍在青岩顶部。
只见青岩表面顿时出现一道比豆腐块还要整齐的缺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太虚二字,恰好被从中切开,分成两半。
顺着青岩的脉络,看向远方,隐隐可见红色血气滔天。
原本的仙家圣地,此刻如同猪羊的屠宰场。
就在宁瑶身后,紫薇道人看着这一幕,叹息良久,最后只是转过身,“藏雪,从今往后,便由你来主持太虚吧。我们这些老人,也该退场了。”
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圣地的时代了。
没看到宁瑶一人就敢打上圣地,屠戮无数世家乃至上三宗,太虚派,她更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走时更是毫不顾忌地打碎镇山石。
而就算这样,也不见蒙青子出来阻止她。
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打不过,服输吧。
他们这些人,因为没有神族血脉,暂时逃过一劫。
但是单就他们几年前不作为的态度,也值得被宁瑶记上一笔。
云藏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应了一声。
岐黄道人也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啊……”
“对了,”紫薇道人突然驻足,面露疑色,“宁苹苹的事……宁瑶没问?”
岐黄摇了摇头,“没有。想来以她的手段,拨弄时光,回溯过去,已经看到了事情的起末。想来她心中应该早有打算。”
“入虚……”紫薇道人闻之,神情中不由得多出几分羡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