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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将门毒后txt下载     重生之将门毒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章 裁衣

    无论定京城中兴起什么样的风波,亦或是暗流汹涌,外表看着总是歌舞升平的。一年一度的菊花宴也快来临了,因着广文堂的校验恰好与菊花宴隔着不久,今年便也干脆放在一起。

    与往年不同,这样一来,校验变成了大庭广众之下,勋贵之家的大宴罢了。

    一大早,沈老夫人便差身边的大丫头喜儿来到西院,说是请了裁缝才来菊花宴上的衣裳,也请沈妙去挑一挑。

    沈妙点头称是。

    以往校验,沈妙都是随意穿着便去,因她只是落尾巴的,穿的显眼反而会招人嗤笑。而今校验和菊花宴一起,不做衣服却也说不过去。

    菊花宴上各家臣子夫人都在,大多便是来相看儿媳妇儿的。是以但凡有女儿家的,都会盛装出席,只盼着打扮的越来越美丽才好。沈老夫人虽然看不惯大房,面子上却还是要做的。何况沈老夫人此人,凡是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若是能用沈妙换一门有助力的亲事,把她卖了也未尝不可。

    白露显得有些高兴,一边陪着沈妙往荣景堂那边走,一边道:“没想到这样快就到了菊花宴呢,姑娘不是最喜欢菊花宴嘛,届时有可以赏花儿了。”

    沈妙喜欢菊花宴,却并不是为了赏花。但凡这样的宴会,她总是被若有若无的孤立的一个,其中固然有沈玥沈清的推波助澜,她自己的性子也蠢笨沉闷,每每打扮的又不甚得体,只背人背地里嘲笑还不自知。

    她喜爱菊花宴,不过是因为傅修宜。

    一年前的菊花宴,傅修宜也在场。当日她便又被嘲笑孤立,菊花园子里姹紫嫣红,大家都找那最红最艳的,她自己走到角落,却远远的瞧见一盆白菊。

    白菊这样的东西,大约都是用来做丧事时候用的,便天生不讨喜,况且这菊花开的也委实凄惨了些。花瓣儿有些凋零,也不知是被雨打的还是风吹的,孤零零一枝盛放在角落,没有一人注意。

    大约是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沈妙只觉得自己和那菊花也是如出一辙。孤零零的一人,无人看到的小可怜。心中正是感叹唏嘘的时候,就瞧见一华服男子走到那菊花面前。

    他伸手执起花枝,以手轻抚花瓣。身边人问他:“九弟,这花凄凄惨惨,有何好看的?”

    华服男子一笑:“怜惜它娇弱无依,可怜。”

    便是这一句“怜惜它娇弱无依”,让沈妙对男子有了好感。待那男子转过身,更为他丰神俊朗的外表所着迷。

    后来沈妙便从诸位女眷嘴里得知,那边是当今陛下的九皇子定王傅修宜。

    也许年少时恋慕一个人总是没有道理的,傅修宜那句话分明是在说菊花,她却觉得自己感同身受。她想,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嫁给了他,他也定会如怜惜孤花一般的怜惜她吧。

    可惜她终究还是想岔了。傅修宜怜惜娇花,怜惜天下,怜惜楣夫人,可惜从未怜惜过她。对于她所付出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基于妻子应尽的“责任”。那些相敬如宾的日子,也无非是傅修宜强忍厌恶陪她演的一场戏罢了。

    他也并不怜惜那菊花,不过是随口一提,便被她当了真。

    “姑娘?”不知不觉想得出神,竟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荣景堂门口。白露忙出声提醒,沈妙这才跟着喜儿抬脚走了进去。

    沈元柏今日未曾在,沈老夫人一身青白色锦绣长扣衣,她本是这样的古稀之年,偏还穿这样鲜嫩的青色,直衬得那张脸如同女鬼一般。偏偏她自己还浑然未觉。

    沈玥和沈清都站在各自母亲身边,二房本还有两个庶女,无奈任婉云自己太过强势霸道,这样的宴会,自来都是不许庶女出门去抢风头的。至于三房,沈万除了陈若秋这个正妻,只有一门通房,更勿用提什么庶子庶女了。

    于是这么一来,便只有各房的嫡女得到了参加花宴的帖子。

    沈妙冲沈老夫人请过安,任婉云看着沈妙,笑着道:“小五来了,快来挑布料吧。等会便让丽娘给你们量身。”

    沈清笑嘻嘻道:“我与二妹妹已经选过,就等着你来挑了。”

    分明是喜儿来的晚,却显得像是她的不是了,晾着一众人在荣景堂呆着。沈妙懒得与她计较,只自个儿走到了那摊着布料的软榻前。

    丽娘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沈府上上下下每年的新衣都是从她家的铺子里裁买的。她年轻的时候跟过宫中的女官学过一些刺绣手艺,做衣裳也做的十分好看。

    面前摊着五六匹布,一匹海棠色和一匹烟粉色的已经被选到一边挑了出来,便是被人挑走了的。勿用提,定是沈清和沈玥二人的。

    前世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日菊花宴,沈清穿着海棠色的撒花烟云裙,显得热情大方,更衬得人比花娇。而沈玥一身艳粉绣白梨花缎面百合薄袄裙,更是娇柔纯美。而她穿着一件嫩黄色衣裳,带着沈老夫人给的金灿灿的项圈和首饰,显得像是个笑话自己还不自知。

    而那嫩黄色的布料正是在机位婶婶和姐姐的怂恿下挑的。

    沈玥笑着出声道:“五妹妹肤白,不若挑那嫩黄色的衣裳如何,况且还能显得活泼可爱,实在是很衬。”

    沈清也连连点头:“不错,横竖看剩下的料子,似乎就嫩黄色更衬五妹妹一些。”

    陈若秋嘴角含笑,并不言语。任婉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讥讽。

    沈妙并不会挑衣服。

    沈夫人常年不在府上,母亲不在,小孩子难免少了许多优势。这沈府其他的人又都是各怀鬼胎,哪里就会真心的教小姑娘搭配?于是长此以往,沈妙只会跟在沈清和沈玥身边,她们俩说什么,沈妙就挑什么。

    譬如说那嫩黄色的料子,衬她的肤色是不假,却显得太过稚气有些廉价。加之那些金灿灿的首饰,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女儿。

    谷雨几个想劝她丢掉那些首饰,偏她还执拗不觉,上赶着去丢脸。

    真是可笑。

第28章 金银

    她指了指其中一片天丝锦缎,道:“就这个好了。”

    那是一匹莲青色的料子,一般来说,闺中女儿,大多不会选这个料子。因着莲青色挑人,寻常女儿家穿这个颜色,容易显得太过老气。若是没有通身贵气的,穿这个颜色更会显得压不住,十分难看。

    陈若秋目光微微一闪,笑道:“小五怎么挑了这么一件深色,姑娘家都要穿的鲜鲜亮亮的,如你两个姐姐。这样的深色怕是老气了些。”

    “不错。”任婉云也跟着道。她虽然也喜闻乐见大房的人出丑,可是这莲青色,未免也太过出格。若是被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沈家的姑娘都老气横秋的,清儿还要在菊宴上大展身手,怎能被沈妙拖了后腿?

    沈玥和沈清却是暗笑。沈清道:“我看这莲青色也挺好的,五妹不是不曾穿过这样的深色么?试一试也好,听说这样的颜色也很是贵气呢。”

    “若非我已经挑了料子,定也是要尝试一下那莲青色的。”沈玥笑盈盈道。

    丽娘看了看沈家的两位口蜜腹剑的嫡女,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沈妙,心中叹了口气。沈家大房沈信嫡女沈妙头脑愚蠢无知,定京城无人不知。可谁知道,那外表良善温柔的两名堂姐竟也有这样的恶毒心肠?竟也是变着法儿的让沈妙出丑。

    她有些同情沈妙,沈将军在外保家卫国,可自己的嫡女在府里被亲人算计,实在是有些可怜。思及此,她婉言道:“这莲青色确实有些太过庄重,若是赏菊宴,不妨选些轻松的色彩,小姐不若选这一匹玉白色的?”

    沈妙瞥了一眼丽娘,她倒是个难得的实诚人。上辈子也曾这般提醒自己,只是那时候的沈妙一心相信两位堂姐和婶婶,压根儿就没听她的话。闻言却也是婉言谢道:“不必了,我就喜欢这匹莲青色的料子。”

    她这般回答,倒教刚刚眉心皱起的沈清和沈玥两人松了口气。沈玥笑道:“五妹妹眼光果然是好,如此,就劳烦丽娘子为我们量体裁衣了。”

    丽娘心中微微叹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又依言为几位小姐量身子来。

    自始至终,沈老夫人都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对眼前的一切恍若未闻。只要是有关银子的事情,她从来都乐得装不知道。今日裁衣和布料都是从公中出的,而公中的银子都是交由任婉云打点。

    待量完了衣裳,丽娘走了后。任婉云才笑道:“几个孩子都是大姑娘了,咱们沈府的姑娘出去,也不能被人小瞧了。我便为几位姑娘打了些首饰,待到赏菊宴那日便可用了。”说着,她吩咐身后的香兰把几个匣子端了出来,一个给了沈清,一个给了沈妙。

    沈妙的匣子沉甸甸的,任婉云看着她,语气分外慈爱:“二婶瞧你这些日子忙着广文堂的校验准备,自己逛首饰铺子的时候给你打的,都是依照最好的款式,只希望你喜欢。”

    高座上,沈老夫人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睁眼,然而顿了顿,终究还是继续假寐。

    “多谢二婶婶,”沈妙也回礼。沈清和沈玥都能自己挑选款式打了送回来,偏偏逛铺子的时候没带上她,还美其名曰不愿打扰,最后囫囵的给了一个成礼,现在想换也来不及了。

    “那咱们就先回去瞧瞧吧,”沈玥拉着陈若秋冲沈妙眨了眨眼:“五妹妹的首饰定是最重头的那个。”

    沈妙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回到了西院,沈妙将那匣子扔到一边,并未细看。惊蛰见状,奇道:“姑娘也不打开瞧瞧?”

    “有什么可瞧的?横竖有什么不一样?”沈妙头也不回地答。

    惊蛰欲言又止,每次从二房三房那边得来的首饰,自家姑娘都爱不释手,可惜就算从他们做下人的都看的出来,那首饰实在是有些暴发户了。沈妙自来就被二房三房带成了一个浮夸的性子,最爱的便是这些颇为俗气的金银。

    沈妙想了想,又伸手过来将那匣子打开。

    甫一打开,便是金灿灿的光芒扑面而来。里头摆放的都是金子和银子打造的手镯项圈,甚至还有钗子,上头镶着的红宝石个头倒是大,只是成色却劣质的很。

    惊蛰忍不住露出一丝愤怒的神情。

    沈妙险些失笑。这些东西,在出嫁之前,她的首饰都是这样的。这样的金钗子银项圈,便是乡下的姑娘都不会穿。每每她穿着颜色艳丽的衣裳再戴着那些金晃晃的首饰,活像个移动的匣子。在温柔婉约的沈玥和大方明朗的沈清面前,实在像个洗脚婢。

    如今这些东西在落到沈妙面前,只觉得实在是可笑了。惊蛰观察着自家姑娘,惊讶的发现她并未如同以前一样露出兴奋的神情。正在诧异,便见沈妙将匣子一合,推给惊蛰:“找个当铺给当了吧,顺便去买根银钗子回来,也不用太好,刻花的就行。”

    “姑娘……”惊蛰惊讶道:“就这么当了,若是被东院的人发现,难免会用来做筏子。”她虽然也很高兴沈妙终于不像以前一样喜爱这些金银了,可是这般行事,还是太过大胆了些。

    “这些首饰既然已经不能戴,留着有什么用,倒不如当了真金白银,平日里做事总归是方便些。”沈妙淡淡答。凡事都要讲究实用,这是她在当皇后悟出的道理。沈府每月都是按份例给月银,每个姑娘都是一月二两银子。然而沈玥和沈清究竟又有被自家补贴多少呢?沈妙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总归她是没那份补贴的。

    分明是将军府上的姑娘,出手却没有两位姐姐大方。她以前觉得那是因为二婶和三婶自个儿愿意贴补女儿,可如今呢?

    那公中的钱财都是由任婉云掌握的,可是沈贵和沈万平日里在朝中办事上下打点,自己的俸禄尚且不够,哪里有多余的闲钱。

    倒是沈信,因为是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汗在战场驰骋,陛下赏赐的多,而这些赏赐,沈信从来没有私吞过,全是奉给了公中。

    拿着他们家的银子却如此对待自己,这般无耻之人,也只有老夫人那家人做得出来。

    她总要想办法分家的。

第29章 宴前准备

    明齐六十八年的菊花宴,终究还是来了。

    广文堂也与以往不同,校验变成了斗才。但凡有才之士,便可随意上台展示挑战同窗,既能显示出少年人的勃勃生机,又能让人看到广文堂的学子各有千秋。

    是以男学生和女学生都要同台,也就是说,不像以往一般分成男子组与女组。若是喜欢,女子可以挑战男子擅长的策论和骑射,男子也可以挑战女子们擅长的琴棋书画,不过想来发生此种情景也是很少见了。

    一大早,沈府里便忙开了花。西院里,霜降仔细的为沈妙簪上了银簪,笑道:“姑娘,好了。”

    霜降梳头梳的最好,之前沈玥还想将她要过去给自己梳头,可霜降是沈夫人亲自点的留给沈妙的丫头,霜降不愿,沈玥也无可奈何。

    “姑娘这身可真是好看极了。”白露看着就笑,随即又有些迟疑:“就是头上看着太素了些。”

    沈妙的头发又黑又多,被霜降梳了个精巧的垂云髻,看上去典雅又别致。即便及笄后,沈妙都是如丫头一般梳着双环髻,换了个样式,看起来静似乎长成了不少。那圆润可爱的脸蛋似乎也清秀婉约了起来,终于有些少女的味道。

    只是一枝银簪子孤零零的插在头上,看上去颇为可怜。

    谷雨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愤怒。这沈府家大业大,可沈妙今日却没有一枝能拿的出手的首饰。沈府一大家子人都是靠沈信养着,却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情。偏偏沈妙还无法说什么,为什么,因为她们都是给沈妙打了首饰的,不过是俗艳的金饰罢了,戴出去铁定遭人笑话。

    沈妙只看了谷雨一眼,便猜到了谷雨心中在想什么,不由得摇头失笑。事实上,从小到大,沈家二房三房便为了培养自己蹩脚的爱好而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要她相信,那些金灿灿的才是最好的。这样便能对外头说,并不是二房三房故意给大房的女儿难堪,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最爱这样闪闪的金饰啊!

    再看沈妙乐此不疲的戴着那些夸张的首饰,于是众人便有了这样一个认知,沈府大房嫡女贪婪爱财,俗不可耐。

    金子虽好,却不是用来戴在身上的。

    谷雨怕沈妙伤心,连忙换了个话头,道:“不过那丽娘真是好手艺,姑娘这身真漂亮。”

    也不知是不是心底怜惜沈妙,丽娘送来的这件衣裳,竟是绣工出奇的精致。似乎是照顾她容貌偏小,莲青色难免老沉,便在裙子下摆处绣了大朵大朵的海棠花,栩栩如生,绽放的又艳丽,实在美丽极了。

    而沈妙竟也穿的合身,没有一点儿看上去不自在的地方。

    霜降和白露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如今沈妙竟连这样的重色都能压住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走吧。”沈妙站起身来:“不能等得太久。”

    方出院子,便又见花园中的海棠生的大多大多,她停下脚步,掐了小小的一朵,挽进乌鸦鸦的发髻中,一下便似锦上添花。

    “姑娘可真好看。”谷雨赞叹道。

    桂嬷嬷刚从小厨房出来,为沈妙准备了些马车上的零嘴儿,提着篮子出来的时候见了沈妙,忍不住惊了一惊。

    她伺候了沈妙这么多年,沈妙也是她奶大的,可以说是看着沈妙长大的,可今日却觉得沈妙陌生的紧。气质沉静而稳重,配着那高贵的莲青色,说是公主怕也不为过。她差一点就没拿紧手中的篮子,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

    直到白露笑盈盈的开口:“桂嬷嬷这是在瞧什么呢?”

    桂嬷嬷一愣,习惯性的正要说几句漂亮话,突然想到今日是菊花宴,沈妙这般出众,岂不是将沈玥和沈清都压下去了。她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夸奖话儿咽了下去,转头一副忧心的模样:“姑娘,这身衣裳的颜色实在是太重了,姑娘这样年轻,何必穿这样的颜色,平白遮了自己的好气色。还是回去拿从前那件绣花枝喜鹊的桃色夹袄如何?显得粉嫩哩。还有这簪子,老奴记得二夫人不是赐了不少,这样下去,没得人说将军府中的姑娘还这般朴素的。”

    谷雨撇了撇嘴,那花枝绣喜鹊的桃色夹袄是任婉云送的,颜色俗气,加之戴上满头满脸的金银首饰,活像乡下土财主家的小姐,若今日去了菊花宴,沈妙定会被众人嗤笑。桂嬷嬷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她正要替沈妙斥责几句,便听见沈妙轻声开口:“明齐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可陛下主张节俭。天下之道,铺张浪费乃下乘,朴素一点又如何不好?被人瞧见了,只会说我将军府清正廉明,门风端正,是好事还不错。至于衣裳就更不必在意,”沈妙扬了扬嘴角:“今日物在赏花,人在斗才,可跟衣裳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她一番话说下来,温温柔柔,亲亲切切,却又含着不可置疑的威严。桂嬷嬷脑子混沌一片,她不怕沈妙发火,可沈妙何时能这样跟她讲出一大堆道理来?沈妙平日里便不喜爱功课,是以没脑子。如今大段大段的道理,文绉绉的,让桂嬷嬷这个没念过书的粗人竟不知如何反驳。

    白露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忙又噤了声肃了脸色,只是眉目中的畅快还是掩饰不了。

    桂嬷嬷反驳又反驳不得,还被几个丫头看了笑话,心中懊恼,却也想不通为何这一次回府,每次和沈妙对话,自己都是落了下风。说牙尖嘴利,沈妙语气都温和的很,说她温和,字字句句都是说的人无言以对。

    桂嬷嬷有些狼狈的把手中的篮子交给谷雨:“这是给姑娘路上的零嘴儿,到菊花宴还有些路程,莫要饿着姑娘。”她冲沈妙道:“老奴先就回院做事了。”

    “去吧。”沈妙轻飘飘答。

    待桂嬷嬷走后,谷雨和白露俱是开心不已。沈妙越是强势,就越有了个主子的模样,这样沈府里那些没眼色的才不敢欺负了她。

    方走到门口,便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第一辆已经准备出发了,第二辆却是空空的。

    沈清的丫头春桃就立在第一辆马车前。

第30章 添堵

    春桃见了沈妙,忙凑近马车对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便瞧见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里头正是沈玥和沈清,还有任婉云和陈若秋。这四人瞧见沈妙的模样,都是忍不住一怔。陈若秋目光闪了闪,任婉云却是皱起了眉头:“小五,你怎么穿的这样素淡?”

    “没错,”沈清也迫不及待的开口:“看上去实在难看,还是穿些鲜艳的好。我屋里还有一件艳黄色的新衣,春桃,你带着五妹妹去换下那身衣裳,还有首饰,怎么什么都未戴?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亏待了你呢。”

    她暗自压抑住心中的妒忌。

    其实沈清生的也算是清秀佳人一个,加之平日里在外头爽朗大方的日子,看上去便是一个很有规矩的大家贵女。可有一点却是她最在意的,便是她肤色不甚白皙,有些偏向麦色。女儿家谁不希望自己肌肤赛雪,沈玥的肤白,她不敢说什么,可沈妙肤白,今日又穿着莲青色的衣裳,更显得肌肤赛雪。这样一来,沈府三个女儿中,她便是肤色最黯淡的,自然不高兴了。

    沈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沈妙,见她梳着的垂云髻也煞是小巧精致,配着那一身的莲青色衣裳竟然显得十分端庄。今日她没有佩戴那些金银首饰,有一种虽然朴素,气质却自然高贵的感觉。她微笑道:“五妹妹,衣裳暂且不说,首饰却是一定要戴的,毕竟是咱们府上的脸面,祖母见你如此打扮也会不悦的。再者,你怎么梳了这样一个头?你如今年纪还不大,以前的双环髻就很好了。”

    谷雨气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她身为下人,却没法去顶撞主子。只恨得咬牙切齿,这沈府的二房三房都是心怀鬼胎,竟是毫不犹豫的坑害自家侄女。巴不得沈妙打扮的越是土气越好。

    沈妙心中冷笑,沈玥竟然连沈老夫人都搬出来了,也是知晓自己从前最惧怕的便是老夫人的威严。至于梳头,沈玥也不过只比自己大一岁多,又哪里有年轻之说。她自己梳的飞仙髻,粉色纱衣轻薄似仙,想做绝色才女,凭什么就要自己来衬?

    她们说完后,却见沈妙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们,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沈清被那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呵斥站在马车边的丫鬟:“春桃,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带着五妹妹换衣裳?”

    “不必了,”沈妙打断她的话,面上适时的做出一副忧伤的神态:“今日这般打扮,也是有原因的。二婶赐我的首饰,我也极是喜欢,并非故意不佩戴。”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沈妙是什么意思。谷雨和惊蛰也互相对视一眼,有些困惑的看着沈妙。

    “父亲如今远在西北,带领众将士浴血奋战。匈奴未退,将士寒光铁衣,我身在京城,却锦衣玉食,闲情逸致,赏花吟诗,实在惭愧。”沈妙微微低下头去,声音也放轻了:“昨夜里有菩萨入梦,要我虔诚祷告。我便下定决心,素衣淡彩,到父亲凯旋归来之前,都不会着艳衣,戴首饰了。”

    谁都没料到沈妙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平日里怯懦的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这么咬文嚼字。沈玥和沈清都吃惊的说不出话,陈若秋抚着自己的额角若有所思。倒是任婉云,面上有些尴尬,沈妙这番话说出来,她一人为自己的父亲虔诚祷告,那他们这些沈家人又算什么?可要让她的清儿也穿的这般素淡去菊花宴,她又是铁定不干的。任婉云咬了咬牙,慈爱的劝道:“虽如此,可你也是年轻姑娘家,何必心思那么重,菊花宴上便好好放松……”

    沈妙却突然朝任婉云拜了个大礼:“求二婶成全沈妙一片孝心。”

    本就站在沈府门口,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路人,沈妙这么一拜,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任婉云可以让沈妙必须穿艳丽的衣裳维持沈府的脸面,可是任婉云敢不成全沈妙的一片孝心么?

    自家大哥在西北打仗,自己不祷告便罢了,连人家女儿孝心也不成全,那是起的什么心?

    任婉云的脸色顿时发青,她也没料到沈妙居然这么回答,更让人发堵的是她无法拒绝。任婉云连忙让春桃扶起沈妙,道:“你这孩子,二婶怎么会不成全你的孝心?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思,罢了,素淡就素淡点吧。”

    沈清还有些不服气,却不好反驳自家母亲的意见。沈玥母女却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再看向沈妙时目光已经有了不同。

    “不过,”任婉云笑道:“咱们这辆马车已经坐不下了,让管家另备了一辆特意给小五。坐着也宽敞,小五就在第二辆马车后跟着咱们,等会子一起进去。”

    每年的菊花宴,沈妙都是和这两母女乘坐一辆马车,不过是多一个人,怎么会挤不进去。今日这般作态,也不过是故意为之。

    任婉云也有自己的思量,沈清也到了寻人家的年纪,可沈信的官位比沈贵大,是以若是有那高门的,说不定会先思量沈妙。沈妙性子蠢笨,只要无人带领她,怕是要闹出许多笑话,只有这样,才能衬托出沈清的大方得体。

    是以她特意准备了两辆马车。陈若秋母女打得跟她一个主意,自然不会拒绝。

    “好,但凭二婶吩咐。”沈妙微微一笑。

    任婉云还有些诧异,没想到沈妙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沈妙一直胆小,之前总是粘着沈玥和沈清,还以为要她自己单独一辆马车会很难,没想到沈妙根本就没有提出拒绝。

    这样一来,倒显得她准备的话多余了。

    “没什么事的话,沈妙就先去马车上来。”她冲四人行了礼,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马车也算宽敞,只是却不如任婉云那一辆精致。

    谷雨气愤道:“单独让姑娘一人坐马车便罢了,竟还让人坐后面,这是安得什么心?”

    惊蛰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沈妙,心中微叹。

    沈妙目光沉沉的看着小几上的蜜饯,手渐渐握紧。

    想扫了大房的面子,故意拉开和大房的距离,让她成为笑话,给沈信招骂名?

    她倒要看看,最后谁给谁添堵。

第31章 嗤笑

    菊花宴设在离恭亲王府上不远的雁北堂,这是当初明齐开国帝后亲自设立的堂会,此处府邸原是前朝修剪的精致花园,占地几千亩,建筑宏大而精致,若非离城中太远,帝后甚至想要将它改造成宫中一隅。

    然而此处依山傍水,虽远,却是欣赏风景的好去处。尤其是每年十月份,各色菊花竞相开放,因着有专人管着种植珍惜的菊花种子,一旦开放,好似身在仙境。而在此处校验,也算十分风雅。

    沈府里雁北堂赶马车大约要一个时辰,是以车上会备些零嘴儿和吃食,免得腹中饥饿。

    谷雨打开桂嬷嬷给的篮子,问沈妙:“姑娘不如吃点东西,路途遥远,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沈妙看着那篮子中的东西。

    冰羊奶酪,葱卷儿,辣油腿儿……乍一眼看上去也是让人食指大动,颜色鲜亮,闻着也是香喷喷的。

    可惜这些东西味道都太大了,如冰奶酪、辣油腿儿这样的更容易弄花口脂,一个不小心还会弄脏自己的衣裳,桂嬷嬷也真是“精心”准备了这些食物。

    后宅女人的争斗,大约便是明着暗着下些绊子,可沈妙当初在明齐后宫,面对的却是妃嫔之间的争宠,段数只会更高。这些小伎俩,是在上不得台面。她摇了摇头,让谷雨将盒子盖上,问惊蛰:“不必了,惊蛰这里有。”

    惊蛰小心翼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包,那布包里都是小巧玲珑的糕点,沈妙信不过沈府的厨房,让惊蛰买通了采买东西的管事,托她带了些外头的糕点。那管事的只以为惊蛰嘴馋,倒没做什么手脚,只是有些诧异惊蛰一个丫鬟,竟也舍得买广福斋的点心。

    广福斋是定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点心铺子,便是宫中的妃嫔们都爱吃。沈妙前世对广福斋的点心并不甚感兴趣,婉瑜却喜欢的不得了,一天不吃便觉得不痛快。

    此刻那糕点只有沈妙指头大小,做成花朵的模样,可怜又可爱,沈妙分了些让谷雨和惊蛰也吃,两个丫头先是不敢,后来见沈妙坚持,推辞不了,便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吃了一口后便惊喜道:“姑娘,这点心可真好吃。”

    沈妙微微一笑,其实点心再美味又能美味到哪里去,不过是做的可爱精巧,女儿家又总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婉瑜当初和亲之时,她甚至花重金买了广福斋一名做点心的师傅,只希望在匈奴的苦寒之地,婉瑜还能吃到自己喜欢的糕点。

    谁知道……谁知道便在半途中,婉瑜就香消玉殒,而她连尸体都未见到。

    沈妙闭了闭眼。

    婉瑜和亲,是楣夫人鼓动,陈若秋一家勾结,下令的却是傅修宜。今生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这些害死了婉瑜的人,她要他们,千倍百倍奉还!

    谷雨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一抬头却见身边的沈妙目光冷冽,仿佛身在高位上杀伐果断的贵夫人,一瞬间,谷雨似乎看到了沈信的影子。沈信是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人,发起火来的时候,骨子里都带着凶厉,沈妙此刻的眼神,和沈信一模一样。

    她差点被点心一口噎住,努力咽了下去,小心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沈妙垂眸:“想些事情而已。”

    今日的菊花宴和校验,傅修宜也会在场。不仅是傅修宜,还有傅修宜的几个兄弟。如今九个皇子,各有千秋,自然各自也分阵营。而傅修宜表现的最是无害,和太子一派交好。

    谁知道最后却废太子改立傅修宜为储君?她不打算帮太子,明齐皇家的这些人,最是无情,他们看这些替先祖打下江山的簪缨世家,不过是看一条老了的狗,明明当初是这些猎犬替他们打下了兔子,如今兔子收入囊中,却还要担心狗会咬死自己,于是榨干了狗的最后一滴血,然后将他们杀而烹之。

    天下不仁,储君不义,凭什么就要求所有人忠心?

    不如先看狗咬狗如何?沈妙的唇角微微一勾。

    ……

    雁北堂此刻已经来了不少勋贵之家。

    虽说今日的校验不分男子与女子,宴堂却还是将客人分成了男子席和女子席。男子席那边年轻的少年们与父亲忙着互相认识,贵门之间拉关系相互扶持也是自然。况且这些少年终有一日会接替父亲扛起整个家族,多结交朋友也好。

    女子没有男子那边频繁,妇人们经常在一起闲话家常,是以小姐们都有固定的好友。三五个平日里相熟的聚在一起闲谈,对今日的菊花宴既是紧张又是期待。偶尔还会抬眼瞧一瞧对面自己心仪的少年郎。

    易佩兰拨弄着小几上的鲜花,道:“今日的校验,你们可有把握?”

    “我是没有的。”她身边的女子笑道:“这么多人,如我资质平平,实在害怕。只希望等会儿千万莫要抽到我,也不要有人挑我上台。我不求出头,只要不出丑便是了。”

    易佩兰撇了撇嘴:“至少也要试一试的好,要知道今日定王殿下也会在此,况且你心仪的李家少爷也不是在此么。李家少爷文辞那般出众,定会上台,你不抓紧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那少女推了一把易佩兰,脸上露出些羞怯:“尽胡说。”

    江晓萱闻言笑道:“就是,白薇你可莫要害怕,要说比出丑,不是还有沈家老五垫着底儿么。怎么着,你也比她强吧。”

    “不错。”易佩兰也笑的花枝乱颤:“每年的校验,沈五不是都负责逗乐么,也难为她每年都有脸子来。一想到今年她又要来表演她的那些活计,我便想发笑。不知道她又会穿什么样的衣裳,如去年那般恐怖的艳红色配紫红金钗?”

    几个少女“咯咯咯”的笑起来。

    “够了好吧。”却是冯安宁突然开了口:“很好笑么?”

    易佩兰一愣,随即道:“冯安宁,你最近似乎很奇怪啊,怎么,与那傻子交好了?”

    冯安宁面色一怒,正要说话,便听得另外一边有人道:“哎,沈家夫人来了。”

第32章 惊艳(1)

    易佩兰的母亲易夫人平日里和任婉云交好,易老爷和沈贵在官场上互相照应,偶尔任婉云也带沈清去易府上做客,易佩兰和沈清关系最好,和沈玥也不错。

    在场妇人,另一边的男眷席上都朝那边看过去。

    沈贵和沈万最近整日都忙于政事,是来不了了的。但众人看向来处的原因,却并非沈贵和沈万二人。

    无论如何,威武大将军沈信在朝堂上威望颇高,先皇在世的时候,沈家便有颇多特权,天子近臣四个字名副其实。谁掌握了兵权,谁就有资格说话。是以就算沈信常年不在京城,提起沈家,众人都还是免不了尊敬,而沈贵和沈万在朝堂上顺风顺水,也是借了自己大哥的势头。

    男眷们看沈家,是看重权之家,看武将威武,女眷们看沈家,却是看笑话。

    夫人们还好,毕竟年长,即便心里轻蔑,面子上总是要敷衍几句,少女们却不一样。或许人都有嫉妒心,沈信只有一名嫡女,沈妙身为沈信嫡女,身份自然不同。可以说,甚至比得上公主了。而这样货真价实的高门嫡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蠢笨无知,胆小怯懦,爱慕定王傅修宜闹出不少笑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举朝皆知。

    更别说在两个出类拔萃的堂姐面前,越发衬得像个乡下姑娘。

    “不知道今日又是什么好戏,定王殿下在场,沈妙必定会‘精心’打扮一番吧。”易佩兰捂着嘴笑。

    “你们不觉得校验的时候更好笑吗?以沈妙那样无脑的性子,怕是会自以为是的主动上台,介时,那才叫精彩!”江晓萱也跟着笑起来。

    白薇叹了口气,装腔作势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沈将军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生有了个这样的女儿。”

    正说着,便见雁北堂的婢女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任婉云和陈若秋。任婉云一身弹花勾金薄罗长袍,她本就生的丰腴,梳着原萝髻,越发的显得富贵端庄,很有掌家之母的气派。陈若秋则不同,虽然沈玥都十六了,她仍如少妇一般,着琵琶襟浅绿烟罗裙,一看便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温婉女子。

    而她们二人身后,正是沈玥和沈清。

    沈玥穿着淡粉对襟羽纱长裙,长发挽成了飞仙髻,其中缀着粉色的珍珠,那珠子成色极好,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直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她身边的沈清,桃红色散花如意云烟裙,也是亮眼的颜色,梳着一个百花髻,显得精神又明朗,腕间带着的翡翠镯子颜色透亮,一看便不知是何凡品。

    她二人正是年少,一人柔美一人大方,穿着戴着都昭示着价值不菲,本就生的不错,人靠衣装,竟是不少少年郎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男眷席上,一位大人也忍不住赞叹:“沈家的几位女儿,倒是好相貌。”

    “还有一个。”蔡霖见到了自己心仪的沈玥,心中正是愉悦,闻言忍不住讥讽道:“沈家还有一位沈将军的女儿,那才是好相貌。”

    那位大人似乎并不太理会外头的传言,对沈妙的评论一点也不知道,听到蔡霖这么说,还以为是真的,便道:“沈将军的女儿,必然不会差的。”

第33章 惊艳(2)

    “呵,”蔡霖忍不住笑了一声,随手指向沈玥一行:“那可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却咽了下去。

    便见沈清沈玥的后面,还走着一人,她没有和沈清沈玥走在一起,孤零零的落在后面,本该是看上去有些不得志,瑟缩畏怯的,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显得卑微。

    乌金云绣衫,月牙凤尾罗裙,裙摆勾画描边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竟像是盛开在她脚下一般。随着少女的走动,步步生花,摇曳多姿。

    而这少女大约是觉得冷,外头罩着一件莲青色的云丝披风,瞬间便将那花团锦簇的图案压了下去,生生多了一股子威严出来。

    随着她走的越近,众人也才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梳着一个简单的垂云髻,只斜斜插了一根素色银钗,在银钗尾部绽放着一朵小巧的秋海棠,瞬间在那沉色中点亮了一抹鲜亮,搭配起来颇为动人。

    她肤色本就白皙,穿着莲青色的裙子越发显得肤如凝脂,而一双眼睛澄澈透亮,亮晶晶的如某种幼兽,唇角含着微微的笑容,然而却又似乎并不是在笑。鼻子小巧而鼻头有肉,嘴巴红润。看上去颇有些可爱的长相,但众人瞧见她,却并不会以为这是一位小姑娘。

    有的人,天生美貌却无气质,有的人,虽不美貌气质却动人。这少女模样算得上清秀可爱,说是绝色倒也过于,可那气质竟然人忍不住沉迷其中,那种威严的,端庄的,打从心底呈现出一种高贵的风华,让人不敢生出什么造次的想法。

    而她走路的姿势,微微抬着下巴,裙裾纹丝不动,双手交叠的动作恰到好处,不僵硬也不随意,仿佛这样的动作做了千百倍,精准的没有一丝漏洞。

    这种高贵的气质和打从心里生出来的威严笼罩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是一名经过了千锤百炼身在高位上的妇人。前面的沈玥沈清,任婉云和陈若秋,不知不觉便成了这少女的陪衬,竟像是随身带着的四个侍女。而走在最后的,分明是她们的主子。

    “那是谁?”易佩兰喃喃道,即使身为女子,见了这少女,也忍不住为之失神,怎么会这般年纪就有这种气度?

    “这是……沈家的客人么?”白薇问:“似乎是从未见过的人啊。”

    男眷席上也是鸦雀无声,男人们看人,与女人们又不一样。在座的都是官场中人,自然能一眼看出这少女的不同之处,非是外貌,而是气度,那种经过了大风大浪的平和之后的沉静,面对眼前的一切,态度尊贵,却会由内而外的让人感觉到她的不屑。

    像是豹子跑到了羊群,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便是沈将军的女儿么?”之前那位与蔡霖说话的大人目光有些激动:“实在是好相貌!好气度!青出于蓝!”

    “沈妙?”蔡霖一愣,定睛一看,失声叫起来:“是沈妙?”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座人静了一静,紧接着,瞬间哗然。

第34章 豫亲王

    沈妙?

    冯安宁忍不住一怔,她和沈妙在广文堂平日里同坐一张桌子,自然比别人看的更清楚些。那的确是沈妙没错。

    这些日子以来,沈妙的性子安静了不少。虽然她以前也很安静,但是不再跟在沈玥和沈清后面,说些蠢笨无知的话,安静起来的模样倒也不差。冯安宁以为沈妙不过是变得聪明了些,却不想这样正经的打扮起来,模样竟然如此惊人。

    因着前段时间落水后养病,她消瘦了些,平日里没注意,这样看来,下巴略微尖了一点,显得整个人比起之前的十一二岁来,更像是十四岁的豆蔻少女。

    仿佛一直蜷缩在窝里的猛兽幼崽,终于在沉睡了许久后,第一次亮出了爪牙。

    裴秀才也在男眷席中,虽然如今他只是广文堂的书数先生,可人们尊敬有才的人,在一众官老爷中还是颇有地位的。他如今年纪尚轻,如此才华,若是入朝为官,也当是能拿得起一个官位的,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要懂得为日后铺路,裴琅未必就没有发达的一日。

    沈妙的目光扫过男眷席上,在裴琅的身上停留一瞬。

    她知道,今日的校验,裴琅虽是书数先生,但斗才的时候,有恃才放旷的学子向先生挑战,裴琅的一篇《行律策》文采斐然,有理有据,当日便入了傅修宜的眼,后来傅修宜为了收揽这位人才,做了许多礼贤下士的举动,终于得到了裴琅这员大将。

    这辈子,是断然不能让此事发生的了。

    裴琅敏感的察觉到那少女的目光似乎是远远的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仿佛在衡量猎物价值的野兽,让他心中腾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他顺着目光回望过去,沈妙却早已转过了头。

    身边的大人们都在赞叹:“沈将军的嫡女年纪尚小便有这样的气度,日后实在是不可小觑啊。”

    “模样生的也不错。”一名蓝衣少年道:“原先怎么没发现,这沈妙长得也算是个丽色佳人。”少年们看少女,又只是看容貌了。

    “可惜是个蠢货。”蔡霖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回过神,他不满众人都看沈妙反而将沈玥给忽略了,便哼了一声。

    “你才是蠢货!”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蔡霖吓了一跳,见一个穿着软缎红衣的团子气鼓鼓的瞪着自己,他个子尚矮,却气势逼人。

    “对不住,”闻讯赶来的青衣少年冲蔡霖好脾气的笑了笑:“舍弟无礼,冲撞了。”

    蔡霖正想骂人,一见对方却是平南伯世子苏明枫,那团子正是苏二少爷苏明朗,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苏明枫可是谢景行的挚友,谁敢惹?

    “大哥,”苏明朗拉了拉苏明枫的衣角:“那个姐姐好漂亮,你把她娶回去做嫂子吧。”

    苏明枫嘴角一僵,好在苏明朗的声音很小,周围没人听见,他微微俯身,问:“二弟认识沈姑娘?”

    “不认识呀。”苏明朗无辜的玩手指。

    苏明枫便不说话了。

    沈妙跟在任婉云一行人身后,走到了女眷席上。

    一般来说,女眷席夫人们都是按照自己相熟的好友随意坐的,小姐们也是一样。可沈妙平日里除了广文堂就在沈府,沈玥沈清不必说,广文堂更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好,她也不恼不怕,自顾自的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她并不惧怕这些少女们的孤立,相反,她倒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感觉。

    那些个少女们看着沈妙今日不同的装扮本就有些嫉妒,想瞧她出丑而故意忽略她,却见沈妙自己一个人坐着,并不显得凄惨。桌上有为了让少女们不无聊而准备的棋盘和叶子牌。她想了想,便从棋篓里将棋子拈出来,自顾自的开始对弈。

    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以前是因着二房三房的刻意教导心中厌弃,后来嫁给了傅修宜更是没时间学。所以上辈子从秦国归来,面对能歌善舞,长袖玲珑的楣夫人,她心中不是不自卑。后宫那些嫔妃拿她和楣夫人比较,说她是武将世家出来的粗人,不知情趣,粗鄙不堪,难怪傅修宜对她这个皇后视而不见。

    然而下棋并不一定要懂棋的人才会,她虽然不会下棋,可为了傅修宜在秦国那几年,她却是钻研了不少兵法。她不会下棋,却会用兵,这是战棋。

    勋贵家的女儿们远远的看着,见沈妙气定神闲,那种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气度,将她和众人明显的划分开来,仿佛、仿佛她在上,而别人在下。

    “五小姐如今瞧着变了不少呢。”易夫人与任婉云笑着道:“似乎也变成大姑娘了。”她不好说沈妙看着竟将沈玥和沈清都比了下去,只得婉转的提醒任婉云。

    任婉云哪能不知道?她善于察言观色,刚才一路走来,众人的目光可不是在瞧她,亦不是在瞧沈玥和沈清,分明是落在最后的沈妙。她心中咬牙切齿,看来沈妙这次也是下了血本,知晓定王也会来校验,变想方设法的吸引定王的注意力,和她的清儿争个高低?

    她举起茶碗来,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男眷席:“可不是嘛,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疼小五,说大伯不在,这次出门前让我特意相看着有没有合适的人呐。”

    坐在身边的陈若秋目光一动,相看?

    沈玥和沈清都比沈妙的年纪大,却要先替沈妙相看,自然不会是因为沈老夫人的好心。沈老夫人恨死了大房一家人,怎么可能让沈妙得了好?

    陈若秋的目光落在正和易佩兰说话的沈清身上,任婉云似乎要急着在沈信回来之前把沈妙的亲事定下来,为什么,因为沈清也爱慕定王?要替沈清扫除这个最大的威胁?

    正想着,便又听到男眷席上传来一阵喧哗,江家夫人道:“豫亲王来了。”

    正在执子的沈妙动作一顿,白子立刻落盘,她抬起眼看向男眷席,目光十足平静。

    豫亲王,上辈子沈老夫人想让她嫁给的瘸子鳏夫,性淫而残,如今四十二岁。

    若非她那时迷恋傅修宜自奔为眷,只怕就成为豫亲王府的枯骨一具了。

第35章 本宫回来了

    便见自远而近走来一名中年男子,他并未和那些官老爷和少年郎坐在一处,而是远远的坐在特置的席位。这男子约摸四十来岁,面目生的黑瘦而狰狞,穿着件松香色长锦衣,衣饰极为富贵,可惜只有一只腿。

    这便是当今皇帝的胞弟,豫亲王了。

    豫亲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少时曾在刺客手下救过皇帝的命,也因此左腿受了伤,不得已截肢,从此成为了一个瘸子。自此以后,豫亲王性情大变,残暴凶狠,性格乖戾,更是收了一屋子姬妾,外头人尚且不知内情,皇家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豫亲王很有些肮脏的怪癖,被他玩死的女人数不胜数。

    豫亲王妃早在七年前就死了,这其中也很是蹊跷,奈何皇帝和太后都护着豫亲王,王妃一家便也只得吞下这个苦水。而近日,豫亲王府突然传出消息,豫亲王有意要纳妃。

    一时间,定京城中众人都猜测不已。豫亲王地位颇高,又有皇帝和太后宠着,选王妃也要门当户对。高门大户家的,真心疼爱女儿的,自然不愿意让女儿进那等狼窟,也有只将女儿当做交易筹码的,却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换做荣华富贵,哪怕是牺牲一条命。

    看那之前的豫亲王妃一家,虽然损失了一个女儿,却在皇帝补偿般的照蔽下不是越来越繁荣?

    沈妙的目光划过豫亲王,又划到了女眷席上任婉云的身上。

    果然,便见任婉云的脸色亮了亮,对一边的易夫人道:“陛下果真待豫亲王殿下极好呢。”

    都是在后宅里摸爬滚打的人,易夫人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任婉云打的什么主意,虽然有些鄙夷任婉云做事也太绝了些,可是自家老爷和沈贵是一条线的,她自然也是要偏帮着任婉云,便笑着道:“不错,虽说年纪大了些,却也是会疼人的。”

    陈若秋在一边低下头,慢慢的吃着点心,嘴角的笑容却有些古怪。疼人?任谁都不会想自家女儿嫁给一个瘸子鳏夫,就算再会疼人再权势滔天,那也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她思及此,又转过头看了看沈妙。

    沈妙耐心的执着棋子,一步一步的顺着棋局落子,似乎一点心思都没分在其他人身上。陈若秋心中突然有些没底,自落水后沈妙醒来便似变了一个人般,难不成这就是沈信的骨血终于觉醒。沈信一家可都是暴烈的性子,若是沈妙得知了任婉云的打算,她会乖乖的接受吗?

    正想着,却见沈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十足冷漠,本就是十月金秋,霎时间让陈若秋的心冷到冰里。

    沈妙低下头,看着手下的棋局。

    上辈子,金菊宴中她出尽了丑,回府后却被任婉云向沈老太太提起了豫亲王府的亲事。任婉云说:“小五如今这般行事,无一长处便罢了,还丢了沈家的脸。哪家高门会愿意娶小五这样的姑娘,眼下还有豫亲王府这门好亲事,小五过去了,便是王妃,有陛下和太后娘娘照拂,那可是个有福气的。虽是腿不好,年岁大了些,可咱们小五,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不算亏了小五。”

    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恶毒无比,是后来她花重金买通了荣景堂的丫头才得知了这番话。沈老夫人心底本就恨毒了大房,沈信乃原配所出,当初沈老爷在世的时候就亲厚沈信,让继室沈老夫人心中妒忌,好容易熬死了沈老爷,沈信却又军功在身动不得。动不得沈信,总能动得沈妙,而对于一个女人,没有什么比让她嫁的不好更让她痛苦的了。

    沈老夫人和任婉云一拍即合,当即便要遣人去豫亲王府提出此事。沈妙心中又怒又怕,她那时恋慕傅修宜,心一横,当晚便携了包裹去了定王府上,请求收留。又不顾自己名声故意让人传出此事,想着既然名声都坏了,生米煮成熟饭,嫁给定王做妾都比嫁到豫亲王府好。

    当时便气的沈老夫人人仰马翻,傅修宜虽然心中虽恼,面上待她却不算太差,或许也是看出了沈家兵权于他的价值,虽然对沈妙不甚热络,却也没有反驳。后来沈信年底回京,迎接他的就是满定京城女儿自奔为眷的事实。他又惊又怒,沈妙却不惜以绝食抗议,沈信终究没办法,拼了一身军功,终于为她换来了定王妃的名头。

    可谁也没想到,那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沈妙闭了闭眼,前生的种种错误,似乎都是从今日开始,而今日,注定要成为她今生的转折。欠了她的那些人,现在,就统统开始准备还债吧!

    “喂,一个人有什么玩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冯安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面上还带着些别扭,在她对面坐下来:“不如和我对弈一盘?不过你会下棋吗?”

    冯安宁低头看向棋盘,本是无意随口一说,这一看之下却有些来了兴趣,仔细瞧了一会儿,终究是没瞧出来什么由头,便问:“这是什么下法?我从未见过。”

    “这不是下棋,”沈妙笑了笑:“这是打仗。”

    “什么?”

    “现在看不见,”沈妙淡淡道:“这种棋,只有最后吞子的时候才能看得见。”就像一张网,牢牢实实,严丝密缝的盖住,一个都跑不了。

    冯安宁打了个冷战:“说什么呢,怪渗人的。”她瞧着男眷席,突然眼睛一亮,有些促狭的看了沈妙一眼:“你看,定王殿下到了。”

    男眷席上,定王傅修宜一身绣金松蓝长袍,青靴玉冠,好不风光。他本就生的俊朗,气度又颇为冷峻,然而行事却亲切,似乎并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子架子。一路走过,都能引起女眷席上的惊呼。

    沈妙低着头,握着拳的手指嵌进掌心。

    十载相伴,倾心扶持,换来的不过是白绫一条,满门血债。甚至一双儿女,也因此命丧黄泉。

    这个人外表看着有多良善,内心就有多狠毒,表面有多公正,实则有多狠心。

    上辈子这个人赐她全尸,今生今世,她就要此人死无全尸!

    傅修宜,本宫回来了!

第36章 迷惑

    男眷席上,除了定王外,便只有周王傅修安和静王傅修泫两位皇子。太子身子不好,这样的场合是不会参加的。周王和静王是徐贤妃所生,二人皆是才能出众,周王性格外露更自大,静王内敛却有城府。这二人亦对皇位虎视眈眈,谁都知道太子的身子孱弱,终有一日皇帝会改立太子,而徐贤妃本就深受皇帝宠爱,相比之下,定王的母亲董淑妃就显得低调得多,若非定王还算出色,只怕连四妃的位子都坐不稳。

    上辈子,周王和静王卷入夺嫡之中,却对定王放松警惕,一来傅修宜和太子交好,时时刻刻与太子走在一路,亲自为太子寻珍贵的药材,皇后都对傅修宜颇为满意。是以其余人都觉得定王只是个太子的跟班。二来傅修宜平日清高,不屑参与朝堂之事,加之董淑妃又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整日整日的念经修佛,又没有强大的娘家支持,料想定王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但事实上,最后坐上龙椅的,正是他们以为翻不起什么浪的傅修宜。

    沈妙拿起一边的叶子牌把玩,就像是这叶子牌,傅修宜从出生开始的牌面就烂的很,所都人都以为他一开始就出局了,偏偏却不知道,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用自己手上的牌。他的牌都在别人手中,而他要做的,就是抢夺。

    “你怎生毫无反应?”见她沉默不语,目光也未见对傅修宜的爱恋,冯安宁有些奇怪:“你不是喜欢他的么?”

    沈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冯安宁一惊,那一眼中的凌厉让她不由得心底发寒,有一种几乎要忍不住跪下去的冲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有何而来,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让沈妙不高兴了。她顿了顿,道:“其实我也不大喜欢他,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完美的人呢?瞧着不真实。”

    沈妙这回,倒又难得的认认真真看了冯安宁一眼。她没想到,这个骄纵的大家小姐竟然能看出这层。迷恋傅修宜皮相的人有多少,怕是只要傅修宜愿意,这满场的少女,没有不为他倾倒的。怎么,竟还有一个特立独行的?

    她慢悠悠道:“看来你是有心上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冯安宁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别诬赖好人。”

    沈妙便不与她说话了,小姑娘家家的心事,她倒也没心思打听。

    她自然有自己的事情。

    来来往往,菊花宴的帖子都收的差不多了,人也该到齐了。

    雁北堂菊花场下,搭起了巨大的高台。这样戏台子一般的装扮却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只因先皇也曾在此处祭天。那是沾染了真龙气泽的高台。两边插着棋子,有穿着礼服的依仗士兵头绑红巾,大声擂鼓。

    鼓声轰隆隆直响彻天际,乐手也弹拨长筝,那是一曲《贤士曲》,寓意皇家求贤若渴,今日的校验便是为明齐江山选贤举能,选出真正的国之将才。

    乐曲鼓声生生入耳,带着特有的激扬壮丽,让人不由自主的汹涌澎湃。在场的大半都是少年郎,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险些跟着那乐曲入了境,只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才华全部展现与众人面前,在明齐奔个好前程,为明齐皇家青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是女儿家,也忍不住流露出激动地神情。她们虽然不能如同男孩子一般入朝拜官,自己的父兄却是国之栋梁。自己的家族却是顶天立地,与有荣焉之下,她们便也沐浴在皇家的圣宠之下,心中满是感激。

    在全场都笼罩在皇恩浩荡的激动虔诚之下,唯有一人眸光冷漠,丝毫未见一丝动容。

    沈妙的目光落在最中心弹琴的人身上,明齐皇家最爱的便是这样,勾起少年郎们的报国之心,利用他们为腐朽的皇室办事,然而到了最后,一旦江山平定,这些为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们却极少得到好的结局。

    狡兔死,走狗烹。每一任新皇上任,都会铲除旧的人。尤其是那些经历了黑暗的夺嫡时候的臣子,见识了皇家肮脏的交易和血腥,皇家怎么会放心的让他们步步高升?

    这些激扬的乐曲,日后只会成为催命的丧曲。而这些此刻沉浸在报国之心的少年们,日后只会死在皇室诡谲的倾轧之下,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她救不了天下人,却救得了自己人。

    沈妙轻轻一抬手,右手衣角瞬间划过桌边,那一碗清亮的茶汤顺势被拂到地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会场上响起,本该是听不见的,可和那些富有节奏感的乐曲相比之下,便犹如在好端端排列的丝线中硬是拉起了其中一根丝线,把个其他的线搅得乱七八糟。

    “嘣”的一下,就打乱了乐曲的节奏。

    犹如大梦初醒,冯安宁一下子回过神来,却见沈妙施施然捡起地上的茶盏,微微一笑:“对不住,手滑了。”

    那正在台上激烈的打着节奏,弹拨着琴弦的乐手却是脑子一炸,几乎要疼晕过去。

    这种乐曲,是明齐从一个舶来的西洋人手中学来的,大约有些蛊惑的意思。能小小的煽动人心中的情绪,这曲子又是战曲,几乎把人心中的战意和效忠的情感大幅度的放大,若是一曲弹完,有些忠心怕就会变成愚忠了。

    这种乐曲的可怕,是后来沈妙当了皇后才见识到的。明齐皇室用这样的乐曲来迷惑后生,让这些后生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当初匈奴进犯的时候,皇室让大批御林军守护都城,招募新兵去边关时,就让这些乐手在台上击鼓弹奏,大波少年人便头也不回的参军了,有的还未曾及笄。

    被沈妙这么一打岔,那些乐手的后劲儿也是越来越不足,最后的琴声,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慷慨激昂,只是普通的弹奏了。而在场那些魔怔般的热血情怀,便也渐渐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但沈妙刚才的举动,到底还是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男眷席上,傅修宜和裴琅一同看过来。

第37章 抽签

    傅修宜是皇室中人,对于皇家的手段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茶盏落地的清脆响声,看似不经意,却已经打乱了台上乐手的节奏,让那些蛊惑人心的音调不能继续。他自然要瞧瞧始作俑者是谁,傅修宜本人便是个谨慎多疑的性子,他不认为对方是无心的。

    紫衣少女正托腮与身边人说着什么,她神情冷漠,远远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把她和周围的人明确的分离开来。

    “九弟这是在看谁?”周王傅修安顺着傅修宜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说起来咱们几兄弟中,就九弟不曾娶妻。父皇不是曾提起多次九弟选妃的事情,怎么,那姑娘瞧着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看上去倒是不错。不知道是这儿哪位的亲眷,可有人认识?”

    “是威武大将军府上的五小姐,在下的学生。”裴琅站的不远,闻言便答道。

    “威武大将军府上的五小姐?”静王傅修泫记忆力不错,或许是沈妙的名头太大,即便是皇家,都对她的名字并不陌生。他道:“那不是沈信沈将军的嫡女么?似乎叫沈妙?”

    “怎么可能是沈妙。”傅修安毫不在意的一笑:“沈妙追咱们九弟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了,前些日子不是还为了看九弟落了水?若九弟真心悦沈妙,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再说了,沈妙可是个草包,你看对面那姑娘,气质沉静高贵,怎么可能是沈妙嘛。”

    “四哥慎言,修宜并无此意。”傅修宜摇头,目光却是远远的落在女眷席上的紫衣少女身上。

    他的心中也不是不震惊的,沈妙是什么人,在他眼里,和那些爱慕他的少女们并无不同。那些爱慕他的少女至少表面会故作矜持,也总懂得些礼仪进退,而沈妙……大约除了看着他发傻,什么也不会。他自然也不会瞧上一个全定京城的笑话草包,若非看在沈信面上,他肯定会明明白白的显示出自己的厌恶。

    而他记忆里的沈妙,总是爱穿些大红大绿的衣裳,酷爱金饰,恶狠狠的往脸上抹胭脂水粉,活像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丑角,还是乡下的戏台子。而眼下对面那个紫衣少女,肤如凝脂,眉目婉约,通身的贵气又把她和周围的女子明显的区分开来,怎么可能是沈妙?

    困惑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裴琅。

    作为教习了沈妙两年的先生,裴琅无疑比傅修宜了解沈妙的多。若说人的打扮可以换,衣裳可以调,但通身的气质却是不同的。裴琅是读书人,读书人对气质更比别人看重,沈妙一夜之间便如同变了个人般,哪里就有这样的事?

    他倒是没想到方才茶盏的事情,虽然他也觉出了乐曲声不对,可在他心中,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听得出这其中的问题。更何况沈妙从来都不是什么琴技高手。

    众人心中各自思量,台上的乐手却已经终了。校验要开始了。

    今年的校验与往年并不一样,不分男女子,只分文武。虽然广文堂要求学子们文武双全,文类和武类都要教习,可百年间的规矩历来如此,极少有女子选择武类,而文类中,策论、时赋、经义又基本为男子囊括。只因这三门其实都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途径,如同一位大人说过:“进士之科,往往皆为将相,皆极通显。”

    武类则需考骑射、步射、马枪、负重等。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武举,练兵操演以及具体的擂台都不必。

    而女子们大多数都考校文类中的诗词歌赋四项,这都是默认的传统。即便明齐国风尚且算开放,对女子总要苛刻的多,倒也不光是明齐,所有的国家几乎都这样。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吟风弄月。

    明齐的校验一直都分为三个部分,抽、选、挑。

    抽是每人都要抽的,由校验官打乱顺序,抽签的形势决定每个人抽到校验的项目是什么。为了避免抽到太难的加大难度,女子都在文类的四项中抽,男子则在武类和文类的策时经里抽。

    因为这是避免不了的一项,每年沈妙都会在这项上丢脸,只因诗词歌赋四项,她一样也不会。

    而选,则是第二阶段,可以选择一类你自己擅长的自行上台展示,就如沈玥常常选择弹琴,沈清选择书算。

    至于最后,则是挑,这个挑不是挑选,而是挑战。有人可以上台任意挑选一名学生上来做对手,对某一项进行比试。这样的场面往往发上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沈妙这样的,挑她则是侮辱了自己的实力。不过也有想看沈妙笑话的,以往故意挑选沈妙上台,对某一项进行比较。结局自然不用猜疑,无论是哪一项,沈妙都一败涂地。

    所以对沈妙来说,年年的校验都是一场噩梦,每年都是当做笑话被众人嗤笑。这样的日子数不胜数。

    而今年亦是一样。

    台上的主校验官煞有介事的如往年一般说了一通话,另两人则从后头拿出两个小木桶,木桶里正是签纸。这些签纸上面都写了校验的项目,由学生自个儿抽来。

    男子与女子都要抽的,一人走到男眷席上,挨个儿递到男学生手中。另一高个女子则拿着签桶,走到了女眷席上,按次序让女学生抽签。

    冯安宁眨巴眨巴眼睛:“愿老天保佑,我只盼着抽到琴类和书类,画和棋可真是不通。”她看向沈妙:“你看着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难不成是胸有成竹?亦或者破罐子破摔?”不是她说话刻薄,可沈妙确实就是这么一个凡事不通的傻瓜。

    沈妙不置可否,抽什么有意义么?琴棋书画,她本就样样不通。

    待那木桶传到沈妙这桌时,冯安宁先抽,抽到签纸后拿出来迫不及待的拆开,顿时松了口气:“是琴!是琴!这下可好了,这些日子的琴总算没白练。沈妙你的是什么?”

    沈妙的手刚从签桶里收回来,掌心躺着一枚白色的签纸,折叠成长长的一条。她打开来看,里头赫然正是一字。

    画。

第38章 不要忍

    “画?”冯安宁伸长脖子,瞧见沈妙手里的签纸时,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道:“你会吗?”

    这倒是真话,琴棋书画四样,沈妙着实是样样不通。图画莫说是韵味,便是好好地画都画不成。

    见沈妙不言,冯安宁也安静下来。大约人都是很奇怪的,当初她看沈妙不顺眼,如今沈妙对她冷淡,冯安宁反倒更愿意和沈妙说话了。她觉得现在的沈妙,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不自觉的吸引着人靠近。

    两人正沉默着,却见沈玥和沈清施施然走了过来,沈玥笑道:“五妹妹手里拿的签纸是什么,也给我看一看罢,说不定我和大姐姐还能想些点子。”

    沈清点头:“不错。我和二妹分别抽到了书和画,你是什么?”

    沈妙不言,沈玥笑着上前抽走了她手里的签纸,状若无意道:“五妹妹莫要害怕,横竖还有我姐妹二人在,总会照顾你一两分的。”

    冯安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虽然从前也不喜欢沈妙,却也看沈玥沈清二人不大顺眼。她母亲是个厉害的,家里的姊妹也多,谁包藏祸心谁打的小算盘一眼就能看出来。沈玥和沈清跟她们府上那些想要争宠夺爱的庶姐庶妹们有什么两样?无非都是想要借着沈妙的蠢笨衬托自己罢了。

    果然,沈玥这番话一出来,那边的易佩兰听到,便嗤笑起来:“沈玥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便是你出再好的点子,怕是她也应付不来的。”

    “就是,还是让沈妙自己精心准备把。”江晓萱也笑。

    她们这般明目张胆的嘲讽,四周的太太小姐们听到,也假装没听到,表面上瞧着仍是一本正经,嘴角却翘了起来。

    无他,每年的沈妙都是校验场上的一个笑话,当被嘲笑成了习惯,一切便都没什么不同。即使这样嘲讽的行为不该出现在勋贵子女家的身上。

    “别这么说五妹妹,”沈玥不赞同道:“五妹妹也是很用心的。”她打开签纸,“哎呀”了一声,惊喜的看向沈妙:“是画,五妹妹,你与我抽到的是一项呢。”

    冯安宁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沈玥,不过是抽到同一项,有什么可惊喜的?沈妙却心知肚明,大约沈玥觉得,自己的蠢笨又能衬托出她的丰仪出众了,更何况,今日还有傅修宜在场,想到傅修宜,她的眸光暗了暗。

    “五妹妹打算画什么?”沈清好奇的问:“要不让二妹妹与你指点两句?”这话倒是充满了善意,将一个爱护妹妹的大姐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旁人看了,也只会说沈清对自己的堂妹爱护有加。

    “劳烦二位挂心。”沈妙冷冰冰道:“不过既然是校验,还是遵守规则的好。二姐姐要帮我,岂不是作弊?作弊的二人,可是要一同逐出校验场的,二姐姐要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

    她不冷不热的一番话说出来,沈玥的脸色便变了变。不错,这样的行为当得起是舞弊,可放在往日,大伙儿只会说她友爱良善,并不会在这上面多费心思。而被沈妙这么“特意”指点出来,众人看向沈玥的目光就变了。

    校验场上,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对手,谁都想要独占鳌头包揽风光。沈玥在广文堂与众人交好,不代表就没有嫉妒她的人。在场的这些少女与她都是对手,每年的校验都被沈玥包揽女子这边的第一,必然有怨气。若是能抓到她的把柄让她下场,不参加校验,岂不是少了个劲敌,顿时,那些本来都与沈玥站在一边的女学生虎视眈眈的看过来,包括与沈玥交好的易佩兰一行人。

    沈玥打了个冷战,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回过头,却见沈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嘲讽。

    若是就此退缩,便显得她方才那一番好意都是假的,若是顺势,难保这些个学子不会抓着把柄让她不参加比赛。横竖都是错的,沈玥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怨毒,看了沈妙一眼,勉强的笑道:“既然五妹妹都这么说了,我便也不敢再擅自好意,罢了。”

    冯安宁忍不住嗤笑一声,故意高声道:“还以为有多疼爱妹妹呢,原也不过如此,便被人这么一吓就算了,那又说什么真心相助?”

    一时间,那些少女看着沈玥的目光颇为意味深长。

    陈若秋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有些慌,沈玥毕竟还年轻,不懂得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同时心中又有些发冷,这沈妙三言两语就能挑动别人的情绪,让人跟着她的话走,好厉害的嘴!可她偏偏又不能插手,都是小孩子家的事情,她身为母亲若是插手,便是落了下乘。

    任婉云和沈清俱是有些幸灾乐祸,要知道沈玥太过出色,也会掩饰沈清的光辉。如果沈玥落不了好,沈家就只有沈清才能撑场子了。

    沈玥看着沈妙,她想,若是这个妹妹如今变聪明了些,此刻也要为她说话解围。毕竟都同是沈府上的姐妹,传出去沈府几房不和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沈妙从来都是巴结着沈玥的,若是得罪了沈玥,沈妙就再也没有什么朋友了。

    可她等了半晌,也未听见沈妙的回答。沈玥忍不住开口道:“五妹妹……”

    “二姐姐不用去思索接下来要画的东西么?”沈妙声音平平无波:“至于我这边,不必了。”

    看出了沈妙没有要给自己解围的心思,再看看周围少女们略带讥嘲的目光,第一次,沈玥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狠狠地扇沈妙的巴掌。她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牙道:“看来五妹妹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既然如此,等会儿便看五妹妹如何大放华彩,定是精彩万分!”

    “精彩万分”四个字,沈玥咬得很重。说完这句话,她便一拂衣袖,转身气冲冲的走了。沈清连忙跟了上去。

    冯安宁看了看沈妙,问:“虽然极爽快,可你为何那般不给自己留退路,待你上场时,她定会抓住机会狠狠嘲笑的。”

    “我不喜欢忍。”沈妙看着面前的棋局,不要忍,不要回头,不要心软。

    “不要忍,要杀。”她拎出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第39章 同组

    负责校验的考官已经站到了台上,方才拿签筒的女夫子挨个记载好各自的项目,是要分组考查的。

    首先便是女子组,琴棋书画四样。广文堂的学子,国一的不用校验,只有国二和国三的。国三的留在下一拨,而这波国二的,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人。

    来广文堂的女子本就是京城高门家的女儿,庶女自然没有资格,嫡女中,也不乏请了先生自行来府上教习的。再者广文堂的门槛不低,每年光是上缴的银子都要一千两。

    沈信当初倒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将沈府的三个女儿都送进了广文堂。任婉云为此有些不满,可沈信大手一挥,便也不敢再继续争辩,毕竟充公的那些银子,都是皇帝给沈信打仗的赏赐。

    二十二人,统共分了四组,琴类人多些,有七人,女儿家总是喜欢这些能彰显本身韵味的东西,其余三项都是五人。

    而沈妙所在的画这组,便有沈玥,左都御史嫡女秦青、奉天府府尹府上的范柳儿和左侍郎家的赵嫣。

    范柳儿和赵嫣俱是有些失望,范柳儿擅长的是琴类,赵嫣擅长的是棋,并非人人都如沈玥那般每一项都精通。没能抽到自己擅长的,当着男眷的面,范柳儿和赵嫣都不怎么愉悦。倒是秦青,一如既往的高傲,秦青生的美貌,是广文堂中大约能和沈玥分庭抗礼的唯一一人,却不是因为才艺,虽然沈玥也生的柔美,可秦青容貌美艳,便能不动声色的将她压下去。

    沈妙目光落在秦青身上,今日她穿着一身青色广袖棉布刺绣长袍,腰间一根鹅黄色的腰带,更衬得纤腰不及一握,而衣袂飘飘的模样,很有几分仙子之风。和一边柔柔弱弱的沈玥比起来,更像是一朵清荷。

    然而这生的高傲美貌的女子,在随着先皇开始清理世家大族,左都御史家落败后,沦为军妓,后来听闻她在军营中拿刀同某个小将同归于尽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妙的眼光,秦青看了过来,似是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厌恶的转过头去,仿佛并不愿意多看沈妙一眼。

    沈妙并不计较,倒是站在她身边的冯安宁拉了拉她的衣角:“介时,你便随意画一画,莫要多想。”

    冯安宁想的简单,总归要出丑,这样坦坦荡荡的出丑,反而会让那些人觉得无趣。但若是沈妙为了争一口气,在台上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才是大事不好。

    沈妙颔首。便听得台上的仪式官员重重一敲鼓,校验正式开始了。

    首先比较的是“琴”。

    也算是冯安宁好运,今日抽到“琴”的这些女学生,俱是技艺平平。而平日弹琴弹得最好的几个,恰好未分得这一项。平白让冯安宁捡了个便宜。

    而冯安宁近来些日子苦练琴艺,此刻也终于没有白费。她端正坐着的时候,还颇有几分淑女之风,加之生的也好看,琴音渺渺,在前几个平平琴技的比较下,犹如一阵清风,直吹得人清风拂面。

    男眷席上有个蓝衫少年就道:“绕梁三日。”

    一边的蔡霖闻言,不悦的蹬了那少年一脚,道:“这算什么?那是没瞧见玥儿的琴音,若是玥儿弹奏一曲,九天仙女都比不来。没见识的!”

    蔡霖一向维护自己心上人,却是听见他话的苏明朗不屑的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些很么,瞧见自家大哥警告的眼神,还是忍住了。

    “琴”类很快就比完了,场上的几位校验考官都开始互相商量着评判,待“琴”组完毕后,便是棋艺。棋艺的过程就要简单得多,五人两两对弈,一局胜制,以棋路和棋风打分。这一类,胜出的是易佩兰。

    棋过了是“书”。沈清和白薇江晓萱恰好分在一组。这三人平日里便是好友,但在校验场上,气氛也颇为紧张。这次的书是以今日菊为题赋诗,提笔写下来,一来是看书法,二来是看才情。沈清最好的不算赋诗而是棋和书算,可惜书算在男子组,棋她又没有抽到。

    但不到最后的结果下来,谁都不知道这项究竟是哪个拔得头筹。

    待到了最后,便轮到了沈妙这一组。

    沈玥看了沈妙一眼,大约是记恨方才沈妙让她出了丑,沈妙竟也不维持自己良善好姐姐的模样了。她笑着对沈妙道:“等会儿在台上,五妹妹可千万要让着姐姐啊,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我都有些害怕呢。”

    这话恰好被站在身边的范柳儿听到,忍不住嗤笑一声:“沈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胸有成竹,莫非——沈妙有什么后手不成?”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期待了。”赵嫣幸灾乐祸道:“记得去年沈妙抽了琴,却把人家好好地竹香琴琴弦都给拔断了,大约是继承了沈将军那般勇武吧。今年画画,可莫要把笔给折断了。”她说着就摸上了沈妙的脸颊:“这么白嫩的脸蛋儿,该不会等会儿被自己个儿画成花脸吧。”

    沈妙不动,目光冷漠的看着她。在那种极端冷酷的眼神下,赵嫣的笑容渐渐僵住了,范柳儿也感觉到了沈妙神情的不善,她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后怕,不由自主的,便拉回赵嫣的手。

    秦青似乎有些不耐烦,看了沈妙一眼:“吵什么吵?要吵去台上吵,左右让所有人瞧见你们这副嘴脸。”

    她这么说,赵嫣几个虽然不满,却也没再说话了。

    男眷席上,蔡霖激动的看着沈玥的身影,那糯米团子却是拉了拉苏明枫:“那个漂亮姐姐也在,大哥你看。”

    苏明枫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弟弟为何对沈妙如此执着。他已经国三了,这次谎称重病后第一次出门,还显得十分虚弱,是以不能参加校验。他也知道沈妙的大名,毕竟整个定京城都知道,威武大将军纵横沙场,却生了个草包女儿。

    “她一定会赢的。”苏明朗握拳道。

    苏明枫心中不置可否,只道今日,必定又是沈玥拔得头筹了。

    上台前,沈玥到底还是忍不住,撩拨了沈妙一句:“五妹妹,等会儿千万别手下留情啊,姐姐等着你。”

    “一定。”沈妙答。

    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第40章 作画

    主考的校验官是内阁大学士钟子期,他是个满头华发的小老头,平日里却是极为严肃刚正的。只拉开手中的卷轴,开始宣读今日的试题。

    关于“画”这一面,其实每年都不一样,不过今年恰好校验和菊花宴凑在一块儿,题目便也简单的多。如“书”是以菊为题,“画”亦是以菊为题。

    台上有五长桌子,桌上并有笔墨纸砚,按次序走到桌边,锤鼓的鼓手便重重擂鼓,校验开始。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上瞧。

    这五人也算是极有特色的五人了,沈玥是众所周知的才女,秦青美貌高傲,范柳儿和赵嫣二人是一双感情不错的姐妹花,而沈妙,自然就是那个蠢笨无知的草包了。

    男眷们大多是看沈玥和秦青二人的,女眷们看的却多是沈妙。

    白薇捂着嘴道:“今日沈妙看上去倒是规矩呢,不曾有什么奇怪的动作,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加上这一次,沈妙一共已经度过四次校验了。第一次抽到的是棋,她胡乱下了几颗子便兵败如山倒。第二次抽到的是书,将墨盘打翻弄脏了衣裳,第三次抽到的是琴,上好的竹香琴被她拨断了弦。与其说众人来看沈妙上台,倒不如说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

    高台广阔,少女端坐桌前,她持笔的动作很端正,像是接受了严苛的训练似的,仿佛一丝一毫都挑不出错处来。十月金秋,飒飒冷风穿堂而过,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而她微微低头,只看得到鹅蛋型的小脸,垂下的睫毛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竟也有几分美丽的。

    那莲青色的披风烈烈作响,她坐的端正,下笔却潇洒,洋洋洒洒间,似乎并不在意,然而那种笃定的气度,就像她乌发中的海棠,以一种内敛的方式,张扬的盛开着。

    易夫人抿了抿唇,意味不明的对任婉云道:“五娘果真是长大了啊。”

    任婉云勉强笑了笑,手却悄悄握紧了。

    身后传来少女们的交谈声。

    “沈妙到现在也未曾出什么丑,莫非真的转了性子?”

    “不可能吧,应当只是做做样子,你没瞧见她下笔都不曾思索过么?沈玥尚且还要想个几刻,她这样,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随意涂涂画画了。”

    冯安宁看着台上的沈妙,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突然有一种直觉,今日的菊花宴或许并不似以往那样,譬如台上的沈妙,她真的会出丑吗?

    还是,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势,摧毁人们对她的所有错误认知。

    男眷席上,也有人渐渐了发现了不同。

    这一组中,大约是整个女子组中最让人赏心悦目的一组了。沈玥粉衣淡雅,柔美多姿。秦青青衣广袖,高傲美艳。范柳儿娇俏动人,赵嫣古灵精怪,若说最没有特点的,便是那个蠢笨懦弱又俗气的沈妙了吧。

    可一眼望去,五人中,沈妙非但没有被比下去,反而显得尤为突出。

    她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分明是低着头,却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仿佛……仿佛那纤弱的身影是立在杀伐果断的高位上般,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臣服的心情。

    裴琅皱着眉,一个人的气质怎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人,真的是沈妙么?

    傅修宜难掩心中的惊异,他倒不是注意到了沈妙如今和以往天翻地覆的差别,而是沈妙坐着的姿势,挺直的脊背,举手投足间竟然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当今六宫主人,皇后娘娘。

    傅修宜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荒谬,沈妙爱恋他定京城都知道,他也厌恶自己被这样的女人爱慕。但大多数的时候,关于沈妙的消息都是从传言中听到的。传闻沈妙不学无术,俗不可耐,动作粗野,蠢笨懦弱。如今看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感觉,怕是那些传闻,也都不尽然全是真实。

    “真奇怪。”之前那个被蔡霖训斥的蓝衫少年奇道:“不是说国二的沈妙是个草包么,看上去倒是不像。”

    蔡霖也是愣住,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玥,可沈妙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到她。仿佛天生就是该站在让人看到的位置,今日尤其显著。他努力压抑住自己奇怪的念头,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罢了。”

    “大哥,她会赢吧。”苏明朗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

    苏明枫的眉眼带笑,神情却是有些古怪。

    “沈妙么?”

    一炷香的时间,鼓手再次敲鼓,示意时间到。

    沈玥搁笔,她对自己今日的画作十分有信心,她的左手旁是秦青,秦青也完成了画作,正在洗笔。即使是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也仿佛一幅画般动人。

    可再动人,校验场上,从来都不是靠美貌说事的。

    她又转过头看向沈妙,心道沈妙每每都一事无成,今日竟也没出什么岔子,大约果真是身边有人提点变聪明了。可人可以装,才华却不能装,此刻应当是手忙脚乱的未完成吧。

    然而眼前,沈妙早已搁笔,目光平静的看着来收画卷的人过来。

    沈玥的笑容一僵。

    “好了,下去吧。”待所有人的画卷都收上去后,便是对国二女子的校验评判,这也需要时间。

    “五妹妹,你究竟画了什么?”沈玥下了台后,便迫不及待的试探着问沈妙。

    不知道为何,沈妙让她很不安。

    “等会你就知道了。”沈妙微微一笑,笑容里仿佛含着某种更加意味深长的东西。

    她转过身,走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才对身边的谷雨道:“想办法,把这个送到京典史府二公子手上。喏,就是对面席靠左起三人湖绿衣裳的人。”

    谷雨犹豫了下,似乎还有些迷茫,随即道:“奴婢省得了。”

    “去吧。”沈妙拍了拍她的肩,走回原来的座位上,远远的,看向裴琅。

    裴琅一抬头就撞上一双眸子,隔得远远的,都能看到其中包含的审视。

    对不住了,裴琅。沈妙心道,就借你的手,来撼动一下,明齐皇室牢不可破的根基吧。

    毕竟,你欠我的。

第41章 赢

    台上的校验官们在评定结果,台下的学生们也纷纷议论。

    今日沈妙未曾出丑,既是令校验显得有些乏味,却也让平日里不拿正眼看她的同门有些留意起来。人大约都是奇怪的,平日里糟糕的人只要稍稍表现的好一些,或许在别人眼中就能咸鱼翻身了。

    冯安宁倒是有些紧张,不时地往台上校验官那边看去。而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几位大人似乎有些争执起来。

    “看来今日也是很激烈。”傅修安笑道:“不过女儿家嘛,何必要如此计较,总归不会入仕。”他性格一向有些自负,倒不怕身边这些大人们听到而不满,毕竟有些人的女儿就是方才上台的那些学生。

    “校验机会难得,”傅修宜道:“自然要好好把握。”

    “九弟说的不错。”傅修泫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他道:“若是有特别出众的女子,九弟也可留意一些。”他虽看着沉静,却是个不好对付的。明里暗里都是在试探傅修宜会不会给自己找个强有力背景的妻子。

    “五哥说笑。”傅修宜摇头:“我的婚事,父皇自会做主,哪里轮的上自己置喙。”

    这倒也是,傅修宜平日做事都是皇帝安排的,极少会自己主动有什么主意。在外人瞧来,这样的皇子简直是温顺过头,又没什么野心,和董淑妃一模一样,可是看在静王傅修泫眼中,却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同。

    “人生在世,总要搏一搏,妻子也是一样不是么?”静王话中有话:“不到最后,谁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周王也听出了自己弟弟对傅修宜的试探,眼珠子转了转,倒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那台上的校验官便站出来宣布结果。

    琴类中,不出意料的,由冯安宁拔得头筹。本来这一组中就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冯安宁可算是十分突出。她自然也是高兴的,上去领了校验的花柬,兴高采烈的下台拿给冯夫人看。冯夫人瞧得开心,这样的荣耀对于女子来说,虽然入不得仕,却犹如锦上添花。勋贵家的儿女自然是不缺富贵荣华,可本身的才华和美貌,却能将他们明确的划出等级。

    冯安宁就用今日的校验,为她的等级上了一层。

    棋类中,由白薇拔得头筹。有专门记录棋局的校验官将画好的棋路拿给下面的人看,以示公平。沈妙瞥了一眼那棋局,几番对弈中,白薇的棋局倒显得细致的多,是以也走到了最后。可惜太过重视细枝末节,并未更好的从着眼全局,反倒拖沓了进度,有些累赘。

    书类,沈清只得了第二。第一是易佩兰。她一首咏菊的闺怨诗倒也写的清雅可爱。虽说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写这样的诗词有些太过,可广文堂就胜在冲破礼法束缚,对女子的要求也不太严苛。加之小诗也的确写的意趣可爱,不是从单纯的咏菊而言,而是借着咏菊寄托相思,层次便又上了一层。

    沈清的脸色不大好,不过她自然擅长的也不是赋诗,是以十分无奈。

    最后的,便是沈妙的这一组“画”了。

    台上的校验官们脸色不一,想来方才争执的最厉害的便是这一组。女眷们纷纷猜测,当是沈玥和秦青的各有千秋难以抉择,毕竟这两人在广文堂便经常被拉出来比较。秦青神情倨傲的坐在原地,似乎一点儿也不屑结果,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僵硬。

    相比较之下,倒是沈玥显得坦然的多。她坐在陈若秋身边,目光有些撒娇和害羞,陈若秋温柔的看着她。这个女儿聪慧灵敏,才华也跟她一样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年的校验都是风头无两,瞧她看上去那般快活,今日也应当是十拿九稳。

    沈玥自然胸有成竹,她笔力有,意趣有,就连立意都想到了。仿佛早就摸清了校验的这些考官们的喜好,她总能拿出最好的作品。秦青长得美又如何,到底也是中看不中用的。想到不中用,她的目光投向坐在另一边的沈妙,今日沈妙害她吃了那么大的亏,本以为沈妙会在校验台上出丑,谁知道竟被她平安躲过了。可接下来要将画卷展示给众人瞧,沈妙怎么也免不了一顿嘲笑。

    横竖都是要闹笑话的,她心中闪过一丝快慰。

    负责宣读结果的校验官在台上高声唱到:“画组一甲——沈妙——”

    沈妙?一甲!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喧哗起来,连校验官宣读后头几位名字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沈玥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陈若秋,声音都有些颤抖:“娘,方才、方才的一甲是谁?是我听错了罢。”

    陈若秋掐了一把沈玥的胳膊,心中虽然惊怒,却到底比沈玥多吃了几十年饭,知道这种情况下,定然有许多看热闹的要看沈玥的反应。若是沈玥坦坦荡荡还好,如刚才这般要死要活的,已然落了下乘。

    沈清和任婉云虽然幸灾乐祸沈玥第一次被人扫了面子,听到那人是沈妙时也是一惊。以为校验官将沈玥和沈妙的名字弄错了。

    女眷席中议论纷纷,男眷席中自然也是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小玥?”蔡霖一下子站起身,看向身边的同窗:“是我听错了?是那老头子念错了吧?”

    如她这般想法的自然不止一个,尤其是和沈妙同窗的少年郎,纷纷以一种万分惊讶的眼神讨论着。

    “看,哥哥,我就知道她会赢。”苏明朗拉着苏明枫,这群人中,大约他是最快乐的,脸上白白的肥肉都跟着抖动。

    苏明枫也是头疼,谁能知道竟是沈妙。要知道每次校验前就会有私下里的赌场来开赌,他买的是沈玥,可买了一千两银子啊!

    得,一千两银子全打水漂。要是苏老爷知道,非拆了他不可。再看看乐的一颠一颠的苏明朗,苏明枫欲哭无泪。

    裴琅皱眉,却未看向台上的校验官,而是看向那女眷席中的紫衣少女。

    她的脸上异常平静,漠然的看着所有人的惊讶和怀疑。

    她早知道了自己会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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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介绍:
将门嫡女,贞静柔婉,痴恋定王,自奔为眷。
六年辅佐,终成母仪天下。
陪他打江山,兴国土,涉险成为他国人质,五年归来,后宫已无容身之所。
他怀中的美人笑容明艳:“姐姐,江山定了,你也该退了。”
女儿惨死,太子被废。沈家满门忠烈,无一幸免。一朝倾覆,子丧族亡!
沈妙怎么也没想到,患难夫妻,相互扶持,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笑话!
他道:“看在你跟了朕二十年,赐你全尸,谢恩吧。”
三尺白绫下,沈妙立下毒誓: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
重生回十四岁那年,悲剧未生,亲人还在,她还是那个温柔雅静的将门嫡女。
极品亲戚包藏祸心,堂姐堂妹恶毒无情,新进姨娘虎视眈眈,还有渣男意欲故技重来?
家族要护,大仇要报,江山帝位,也要分一杯羹。这辈子,且看谁斗得过谁!
但是那谢家小侯爷,提枪打马过的桀骜少年,偏立在她墙头傲然:“颠个皇权罢了,记住,天下归你,你——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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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十三京。
——归你。
——漠北定元城。
——归你。
——江南豫州,定西东海,临安青湖,洛阳古城。
——都归你。
——全都归我,谢景行你要什么?
——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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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漠然道:“沈谢两家泾渭分明,沈家丫头突然示好,不怀好意!”
后来他冷静道:“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妙你安分点,有本候担着,谁敢逼你嫁人?”
再后来他傲娇道:“颠个乾坤不过如此。沈娇娇,万里江山,你我二人瓜分如何?”
最后,他霸气的把手一挥:“媳妇,分来分去甚麻烦,不分了!全归你,你归我!”
沈妙:“给本宫滚出去!”霸气重生的皇后凉凉和不良少年谢小候爷,男女主身心干净,强强联手,宠文一对一。请各位小天使多多支持哦~重生之将门毒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将门毒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将门毒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