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春秋生金笔封喉,青玄天剑心尽毁(4)
书生伸手擦去嘴角血迹,眼中满是不甘。他是书生,亦是君子,君子坦荡荡。
他躬身作揖道:“青公子,我输了。”他很不甘的说出这句话,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他并没搪塞。接着,他又道:“从此,我不在提公主之事。”
他说着又对青玄天作揖三次。随后,就恭敬的把金笔收入金盒,又把金盒小心翼翼放入书箱,接着把三十二本书慢慢放进书箱,恭敬的对书箱作揖三次,最后才把书箱背到身后。
他的嘴角又溢出鲜血,他轻轻的用手擦拭。月色渐渐暗淡,可能不是月色暗淡,只是老树把月光遮住了。
青玄天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微微欠身作揖道:“青公子,后会有期。”
青玄天本想挽留他,可想到刚刚他败在自己手中,若又出言挽留,实在不妥,只好说道:“兄台,后会有期。”
书生又一揖,转身慢慢走到院门口,抬手小心翼翼的推开院门,仿佛怕惊吓到院子里的人一般。
青玄天清楚看到书生走出院门口的时候,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青玄天想过去扶,他已迈出一步,手也伸出,可最终他没有过去扶。
他不敢上前扶,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书生已站直身子,缓缓转身,灯火透出门外映照在书生脸上,他的脸上又浮现那种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他轻轻抬手,轻轻的关上门。
青玄天看着已被关上的院门,久久不能回神。
有的人,只单纯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一生你也只会遇到一次。
——不是每个出现在生命里的人都会给你的生命添加精彩,很多出现在生命里的人,他们就像路人一般,只匆匆一眼,并已不在见。
不管他们对你的生命有没有影响,他们总归在你生命中出现过。
所以,有的人,你不得不去谈及,不过也仅仅是谈及罢了。
书生是过客?还是熟客?
青玄天不知道,青玄天只知道,很多人只见过一面,往后在想相见就已不可能。
他想起九州小青山的云彩道姑,他下山后曾去拜访过云彩道姑,他和云彩道姑仅仅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
他在徐州落脚的时候,就听人说小青山云彩道姑和他那个总爱脸红的弟子已经死了。
青玄天又想起在东海时遇到的人鱼族公主,那个长着人首鱼身的鱼族公主,那个追着喊着要嫁给他的人鱼公主。
他还未来妖界的时候,就听东海传来的消息,人鱼族公主已和敖游成婚,已嫁入敖家。
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曾出现在他命里,又匆匆消失。
有谁能陪他到最后?
他不知道,谁又能知道谁能陪自己到最后,哪些自认为能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人,最后都已在半道消失。
一股惆怅涌上心头,青玄天举头望月,长叹一声:“人生过客有三千,生老到死谁作陪?”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成想才和书生待一会,说话就变得文绉绉的,若和书生待一天,那岂不是要出口成诗。”
“哈哈哈……”
青玄天说着说着,竟放声大笑起来,大笑着转身回屋。大笑声渐渐消失,四周又恢复平静,月亮渐渐西斜,一夜又将过去。
这一夜,可真不平静。
——江湖,何曾有过平静!
太阳初升,书生走在大道上,迎着太阳走着,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的步子踉跄,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走的醉步。他没有喝醉,他从未喝过一口酒。
他用十年时间练就的“执笔春秋”被破,作为主人的他也受到巨大反噬。
他已受重伤,他的五脏六腑被反噬之力震碎。
青玄天若知道破“执笔春秋”会使书生受那么重的伤,他宁愿认输。
可惜,他不知道。
他若知道,书生或许就不会死。
书生的死已成定局,谁也无法改变,就像东流的河水,西落的夕阳,谁也无法改变。
书生还没有死,可他已遇到那个能杀他的人。
行走江湖里的人,多少会有几个朋友,也会有几个敌人,几个仇人。
书生行走江湖,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不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招惹你,有的人就喜欢找别人的麻烦,还是无缘无故的找别人麻烦,这样的人在江湖里有很多。
书生对面走来一个少年,穿一件黑色长袍,拿着一只漆黑判官笔,满脸森寒之气,满身透着森冷。
书生看到他,面色变了又变。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相遇,他们已可以算是老朋友。
他们相识已有三年,在这三年里,他们每三个月就会见一次面。
他们见面并不是叙旧,他们见面的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只是和对方决斗。
每一次,都是黑衣少年来找的书生。
书生和他本没有一点仇怨,只因书生用的武器是笔,只因书生的外号叫“春秋生”。
黑衣少年用的武器也是笔,江湖里的剑客,刀客都喜欢和同道中人比斗,证明自己比别人优秀。
当然,不只刀客,剑客喜欢和同道中人比斗,证明自己,用其他武器的人也喜欢和同道中人比斗证明自己。
黑衣少年叫谢秋生,因春秋生用的武器是笔,又因春秋生的称号中有“秋生”二字,他就找上春秋生,一定要和春秋生比斗。
春秋生怎愿和他比斗,可他却不依不饶,最终被逼无奈的春秋生只得和他一战。
两人一战,不分胜负。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从此他们就时常比斗,每次都是谢秋生找上春秋生,每次都是不分胜负。
又是三月之期,又是决斗之时。
春秋生抬头看着对面谢秋生,长叹一声,作揖道:“谢兄,你又来了。”
谢秋生神情淡漠,声音冰冷,冷漠淡然的说道:“春秋生,你受伤了。”
春秋生叹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江湖里行走的人受点伤也很正常。”
谢秋生冷笑道:“我本不该不讲江湖道义,不该在你受伤的时候动手杀你,可我若不杀你,以后可就不会有这种好机会。”
“你能死在我手中,可以说死得不冤。”
春秋生作揖道:“谢兄,在我死之前,我能否求你一件事,让我见一个人,哪怕远远看一眼,我就算死也瞑目。”
谢秋生冷笑道:“你想拖延时间,休想。看笔。”
谢秋生说着黑色判官笔向前点出,几滴黑墨如箭般射向春秋生。
春秋生并未动手,只是抬头看向崖江龙宫方向,喃喃道:“此生不能陪你,来生必守候在你左右。”说着,泪悄然落下,滴在地上。
红色的泪滴满大道,春秋生的尸体就躺在红色的眼泪中。
秋风吹,吹起片片落叶。秋风中充满血腥的味道。
春秋生的眼睛已闭上,此生再无相见日,来世是否能相遇?
不知,不知!
好一个痴情男儿,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可悲!可叹!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风瑟瑟奏秋殇!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春秋生金笔封喉,青玄天剑心尽毁(5)
秋风萧瑟,心也萧瑟。
青玄天走在萧瑟秋风中。天亮的时候,他就从小院出来,他并没有走上去妖王洞府的路。
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他走的路就是春秋生走的路。
清早起来的时候,青玄天就开始担忧起春秋生的安危。
他开始四处寻找,最终确定春秋生离开时走的路,开始一路猛追。
可惜,他来往一步。
春秋生死了。青玄天远远就看到大道上的尸体,那时他并没有看清尸体是谁的,直等他走到尸体前的时候,他才看得清清楚楚。
青玄天的心也不知是不是被秋风吹的,突然就涌现出无尽忧伤。
春秋生的死对青玄天的影响很大。青玄天满心自责,认为春秋生的死,自己是最大的祸头。
自己若没破春秋生的“执笔春秋”,春秋生也就不会受伤,春秋生若没受伤,也就不会死。
青玄天自责的跪在春秋生的尸体前。他看到春秋生脸上那抹失落,心中又在刺痛。
有多少人,在痛苦中死去?有多少人?每天在痛苦的煎熬里活着?
“我会替你报仇。”青玄天抱起春秋生的尸体。他把尸体埋在路旁。
他本来要去找上古妖王洞府,如今他却已不准备去找妖王洞府。
他已找到一件比寻找上古妖王洞府更值得去做的事。
他要去替春秋生报仇。
他骑马继续往前,他并不知道春秋生的仇人是谁。可他却有办法知道。
一天的时间悄然过去,深秋已至,树叶更显枯黄,秋风更显萧瑟。
秋风和酒陪在一起,酿出的只有忧伤。
秋风落叶。秋,真是一个充满悲哀的季节。
青玄天骑在马背上,魔剑背在他背上,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一个酒坛,策马在秋风中狂奔。
大道两旁满是枯黄的树叶,秋风吹过,枯黄的树叶飘然落下。
秋风如画,落叶如诗。画是凄凉画,诗是忧愁诗。
青玄天策马在这如诗如画的秋风里狂奔。一阵秋风过去,又吹起他心里的忧愁。
马蹄声渐渐远去。青玄天策马离开如诗如画的秋风落叶。
“不醉不归”是一个酒家的名字,青玄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那时夕阳落在酒家门匾上,青玄天远远的来就看到酒家门框上写着的一副酒联。
上联是:南来客,北往商,请入店中来。
下联是:茶一杯,酒一碗,一醉才方休。
还有一个横批“不醉不归”。
青玄天抬头看一眼横批上的“不醉不归”四个字,大踏步走进酒家,喊一声:“小二,上酒。”
店中小二应声而来,问道:“少侠,不知要喝什么酒?”
青玄天想也不想就道:“最烈的酒。”
店小二道:“好嘞。”说着急忙跑去准备。
酒是真的烈酒。酒坛还未开封,青玄天就知道酒坛里的酒是烈酒。
店小二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侠,需要下酒小菜吗?”
青玄天道:“英雄配美人,烈酒配烧鸡。不知店中有没有烧鸡?若有给我来一只。”
店小二说道:“少侠,你来得真是时候,小店烧鸡只剩最后一只,小的这就去给你拿来。”
青玄天笑道:“那还真是好运气,只不知好运气会延续到何时?”
店小二道:“少侠的好运定会一直延续下去,永不消失。”
青玄天笑道:“希望真能如此。”那店小二猛一拍脑袋,说道:“少侠,你看小的只顾和你说话,竟忘记去拿烧鸡,实在该死该死。”
青玄天摆手道:“无妨。”店小二道:“少侠,你稍等。我这就给你去拿。”
店小二急匆匆离开。青玄天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只需轻轻抬头,就能看到门口进来的人。
他本想抬手去拿酒,手到半空却停下,只因他看到门口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袍,拿着一只通体漆黑判官笔的少年。
他才走进门,青玄天的目光就已被他吸引。
青玄天没有见过他,可青玄天却已猜到他是什么人。
他一定是谢秋生。
谢秋生也已猜出青玄天是谁。
他们对视一眼,随即又各自低下头去。青玄天低头看着酒坛,谢秋生低头慢慢走进酒馆,走到南边靠窗的空桌前坐下。
“小二,上酒。”谢秋生嗓音低沉的说道。店小二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就出现在桌前,带着微笑问道:“少侠,要喝点什么酒?”
谢秋生把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青玄天听到一般。
“烈酒。”谢秋生低低的说出两个字。店小二回头看一眼青玄天,暗道:“想来江湖里的人都爱喝烈酒吧!”
谢秋生的桌上已摆上酒,他桌上的酒和青玄天桌上的酒是同一种。那是最烈的酒。
谢秋生倒一杯酒,他没有喝下杯中酒。他远远的举起杯,说道:“青公子,可有兴趣喝一杯?”
青玄天刚好杯中有酒,也就高举酒杯道:“好。”
两人把杯中酒喝下,相视一笑。冷笑。
青玄天淡淡道:“谢公子?”
谢秋生道:“青公子,明知故问?”
青玄天道:“我只不过确认一下,免得杀错人。”
谢秋生冷声问道:“青公子,你想杀我?”
青玄天淡淡道:“是。”他倒一杯酒,目光看着酒杯道:“我很少主动和人交手,你算是例外。”
谢秋生道:“青公子,照你所说,我该自豪了?”
青玄天冷笑道:“不必。”
店小二已退出去,他看出酒馆里即将有大战发生。
秋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一股凉意袭来。
青玄天淡淡道:“出去?”
谢秋生道:“好。早就听闻青公子剑法无双,一直想要领教领教,今日遇到,怎可错过。”
他说着已慢慢站起,慢慢走出去。青玄天也站起跟着出去。
酒馆外是一块空地,在空地上有一颗大树,树叶枯黄。
谢秋生站在叶已枯黄的树下,黑色判官笔紧紧握在他手里。
他轻抬手,一瞬间,落叶停止坠落。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青玄天很少主动出手,今天算是例外。
“剑来。”青玄天轻喝一声,魔剑飞出剑鞘,落在他手里。
他又喊一声:“破天剑,破,破,破,破……”
一瞬间,他已斩出五剑。五道剑气势不可挡的击向谢秋生。
一瞬间,谢秋生就已被剑气笼罩。他已退无可退,唯有出击。
谢秋生手指轻弹,那些静止的落叶仿佛受到某种驱使,竟向四周疾射出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春秋生金笔封喉,青玄天剑心尽毁(6)
那些疾射向四周的树叶几乎在同一时刻停下,仿佛撞到什么东西一般。
秋风拂过,树叶化为齑粉随风飘散,瞬间就淡然无存。
谢秋生执笔在虚空中点画,空中慢慢显出一副画。那是一个巨人画像。
巨人手握开天斧,居高临下,俯视青玄天。青玄天在他面前如蝼蚁般微小。
那巨人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手中开天斧直直劈下。
青玄天又一剑斩出,直击落下的开天斧。“嘭”的一声巨响,剑气与巨斧相撞,巨斧瞬间被剑气击碎,碎痕慢慢蔓延,竟直直向巨人的手臂蔓延过去,紧接着又从巨人手臂蔓延至巨人全身,只在顷刻间,巨人身上就布满是裂痕。
一阵风吹过,巨人就随着风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谢秋生冷笑一声:“青玄天,莫以为你已击败我,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指点江山’。”
他说着抬手又在空中勾勒,他手中判官笔指到何处,天地间的气机就涌向何处。
“山来。”谢秋生呼喝一声,四周气机疯狂涌向他判官笔所指方向。只是短短两个瞬间,那涌来的气机就凝聚成一座小山,向青玄天刚斩出,还未曾被破去的五道剑气砸去。
那五道剑气若非有谢秋生暗中施展的手段阻挡,此时必已落在身上。就算暗中有东西阻挡,此时五道剑气离谢秋生也只一丈左右。
若气机凝聚成的小山与剑气相撞,那必定会产生强大的气机,谢秋生离得如此近,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他首当其冲。
他仿佛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不应该没有想到。莫非他有什么打算?
青玄天见谢秋生施展出“指点江山”,只微微一笑。
春秋生都败在他手上,那与春秋生实力相近的谢秋生又如何是对手?
小山与剑气相撞,天地一片震荡,一方虚空仿佛塌陷一般。
那店小二躲在门后偷看,起初不觉如何,自那小山和剑气相撞后,就觉一股威压笼罩周身,想动不能,想喊不能。
他仿佛已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不仅骨头已碎裂,他的身体也在慢慢碎裂,慢慢化为血红的粉末。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却无能为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仅店小二的身体化为粉末,四周所有东西都已化为粉末,只是顷刻间,两人四周百丈内已寸草余生。
在小山与剑气碰撞的时候,青玄天魔剑再次出手,直击谢秋生咽喉。
这一次,青玄天没有施展剑气,只单纯一刺。
他的剑没有丝毫阻碍,谢秋生未反应过来,魔剑就已刺穿咽喉。
谢秋生的生机几个瞬间内就被魔剑吸取殆尽。漆黑魔剑颜色更深,更鲜艳。
青玄天把魔剑收回,他看着地上尸体,长叹一声,举头四望,只见方圆百丈寸草不少,再看刚刚那酒家也荡然无存,想起酒家里有伙计老板厨子三人,皆因自己一时冲动而死,青玄天就有些后悔。
可如今,后悔已无用。他暗暗告诉自己:“下次不能在冲动,做事之前需要多考虑。”
青玄天并未忘记把谢秋生已干瘪的尸体掩埋,这是他行走江湖养成的习惯。
这件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有的人孤独,有的人孤身一个,可不代表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人很少。很不巧,谢秋生有朋友,也有亲人。
他的朋友是酒肉朋友,要他们替他报仇那绝对不太可能。
他的亲人却是能为他生,为他死,替他报仇的人。
他有母亲,可他母亲已死。他如今只剩一个父亲。一个疼他,爱他的父亲。
谢无极这个名字并不出名,可提起“无极剑客”那确实家喻户晓,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谢无极是谢秋生的父亲,“无极剑客”是他父亲的称号。
谢无极是个可怕的人。最可怕的是他的剑法——无极剑法。
无极剑法共四式八剑,四式为:春雨,夏花,秋风,冬雪。
八剑为:一剑休,二剑生,三剑伤,四剑杜,五剑景,六剑死、七剑惊、八剑开。
这八剑是谢无极钻研九宫八卦十年的成果。八剑有些无穷变化,无穷威力,一经施展,只胜不败,只生不死。谢无极就是依仗八剑闯出的名声。
他本意把八剑传给谢秋生,奈何谢秋生不喜剑,独爱判官笔,谢无极几次传谢秋生剑法,谢秋生都不肯学。
谢无极无奈之下,只得传他几招强大的笔招,以做防身用。
那时谢秋生只一十二岁,自从谢无极传他笔招之后,他就刻苦练习判官笔,那后来的几年时间,他满天下找寻笔招。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让他找到几式厉害无比的笔招,“指点江山”就是其中之一,谢秋生靠着“指点江山”的笔招在江湖里闯出不错的名气。
可惜,在谢秋生最负盛名的时候却死在青玄天剑下。
可惜,青玄天在最负盛名的时候遇到谢无极,一代传奇人物将画上一个段落。
那天,秋风萧瑟。青玄天因和谢秋生决斗时不小心牵连无辜,心中万分自责,便找一家酒馆想用酒麻痹自己。
他刚坐下,谢无极就走进来。
谢无极径直走到青玄天身边,他不曾说话,只斩出一剑。
他并没有杀青玄天,相比于一剑杀死青玄天,他更喜欢让青玄天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青玄天的剑还在,可剑心却已不在。谢无极一剑就斩灭青玄天的剑心,青玄天的剑道修为已付之一炬。
“谢无极,你不仅违背武王境界不能出手的规矩,还以强欺弱,以大压小,不顾脸面对小辈出手,罪该万死。”
谢无极斩灭青玄天的剑心就离开酒家,他的人刚到外面,就听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是从头顶天空传来的,谢秋生抬头就见一个巨大血人漂浮在空中。
血妖王到来,就代表着谢无极只死路一条。
谢无极并未反抗,他只大笑道:“青玄天,你剑心已毁,从此之后休想在用剑。”
“你杀我儿,我毁你剑心,如今已两不相欠,我死也瞑目。”
一根血红触须插入谢无极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触须抽离谢无极的身体,谢无极的身体向前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死了。
青玄天呆呆坐在酒馆桌前,他脸上没有表情他仿佛已变成一个呆子。
一个不会说,不会动,不会笑的呆子!
第一千二百章破败酒家邋遢客,落魄之时几人陪(1)
人生,有多少事不是突如其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如惊鸿般出现,只一下就冲破防线,把人冲垮。
剑心被毁,青玄天瞬间被冲垮。他的脑海空白如纸。
谢无极的尸体就在外面,他的无极剑法确实厉害,可惜却没有流传下来。
这江湖里的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消失,都渐渐消失。那就像你身边的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
秋风落叶,青玄天走在秋风落叶中,不知该走向何处。
他浑浑噩噩的,跌跌撞撞的,踉踉跄跄的走着。
“我的武功未毁,毁去的只有剑心,纵使此后不能用剑,我还可用其他武器,十八般武器,可供我用,我何需沮丧,难过……”
“哈哈哈……”青玄天说着说着就大笑,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
一辆马车自他身边经过,马车里一个少女探比出头来,惊愕的看着他,仿若看一个疯子一般。
那少女见他大哭,不屑的撇撇嘴,嫌弃的轻声道:“没骨性的男人!”她说着把探出的头缩回去,马车疾驰而过,转瞬已到远方。
那少女说的话,青玄天一字不差的听在耳里,那少女嫌弃的神情,青玄天也看在眼里。马车远走,少女远走,青玄天淡淡的道:“未知他人苦,莫笑他人痴。”
他说着转哭为笑,一会又转笑为哭,他如此反复哭笑着,走在秋风落叶里,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远方。
从此,青玄天就仿若消失一般。谁也没他的一点消息。
“老板,我要酒。”破落的路旁酒家,残缺的桌子前,昏暗的灯火摇啊摇,仿若下一秒就将熄灭一般。
一个少年坐在桌前,昏暗的灯火照在他身上,照在他的脸上。
他整个人就像这破败的酒家一样。他穿的衣服破烂,他的头发蓬松,他的脸上满是污渍,他那双手沾满泥巴。
他的神情呆滞,目中无光,仿若一个死人。酒家老板只看他一眼,就不敢多看。
他的身上实在太脏,他的神情实在太可怕。
他要酒,酒家老板就给他送酒,他要菜,酒家老板就给他送菜。
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要酒,酒家老板见他浑身都是污渍,污秽不堪,料定他身上没有银两,自不乐意给他酒喝。
可转念一想,他这样的人也实在可怜,酒家老板心存善念,纵使有些嫌弃少年,还是让少年进门,纵然知道少年身上无银两,他还是送一坛酒给少年。
少年身上穿得不怎样,可他酒量却出奇的好,一口就喝下一坛。
少年又要酒,酒家老板本不乐意给他酒,可一想,既已送他一坛,再送一坛又如何。
酒才上桌,少年一口又喝下。
少年又要酒,酒家老板却已不在给他拿酒。
少年伸手从脏兮兮的衣袍里拿出十两银子,酒家老板见少年拿出十两银子,才领会到“人不可貌相”的真谛。
少年把银子递给酒家老板,在复要酒。酒家老板有银子在手,瞬间安心,少年要酒,他便送,少年要菜,他也送上桌来。
少年整整喝下十坛酒,他还要酒,老板见他喝得太多,唯恐出事,就不在给他。
少年又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才起身慢慢走出去。
酒家老板见他喝得太多,想留他过宿,可他却拒绝了。
从那夜开始,少年每晚都来,每晚都喝十坛酒,喝完就走。
今晚,少年又来,他又坐在那张残缺一角的桌前,又要酒。
酒家老板早已准备好酒菜,他才喊出,酒菜就已端上。
他只喝三坛,他准备喝第四坛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来。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穿着很华丽的女人。
她身后并没有跟随的扈从,一个漂亮女人深夜只一人出门,想来她多少有些自保本事。
如此深夜,她一个女人,为何要来此?
酒家老板竟已看得呆了。酒家里的灯火很昏暗,可在她走进来的瞬间,酒馆里的灯火仿佛突地亮起来,亮如白昼。
女人轻轻走进来,走向少年。
少年慢慢低下头,仿佛不敢看她。
女人柔声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的样子就仿佛一个母亲寻遍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丢失已久的孩子一样。
酒馆老板更为吃惊,他双眼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着满身污渍的少年,一身光鲜亮丽的美丽女人。
他们是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如今却仿佛有点交集了。
不可能的事已发生,可能发生的事却不发生。
少年淡淡道:“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悲凄,未曾亲眼见过他遇到的事,就已能感受到他的悲惨。
女人柔声道:“我来带你回家。”女人声音依旧温柔,她说完的时候,就轻轻的坐在少年身旁,伸出白如雪的手轻轻握住少年那双满是污渍的手。
少年并未挣脱女人的手,他任由女人拉住自己的手。
“家?我能有什么家?”少年声音更悲凄。
女人道:“你有,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少年道:“我已经这样,你还把我带回去干什么?”
少年忽然停住话,仿佛想起什么,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件事没有做,难怪你会来找我。”
女人满脸委屈:“你……你以为我来找你,是别有用意?”
“你竟然把我想成那样的人,我……我……”
“唉……”
女人想解释,最后却长叹一声,不在说话。
少年道:“你我之间没有一点感情交集,你说你来找我,只为带我回你家,这让我如何相信?”
女人道:“你信或不信,那都无妨。”
少年道:“你能陪我喝一杯吗?”
女人犹疑着,最终点头道:“好。”
少年倒酒,女人接过酒杯,少年举坛,女人举杯,酒随着“当”的一声杯坛碰撞声下到两人肚里。
少年放下酒坛道:“好,我答应你,我跟你回家。”
女人脸上露出开心,高兴的笑容。可看到少年颓废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又渐渐消失。
她的心从未被别的东西左右,今日她的心却已被眼前人左右。
她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总有办法补救的。”
少年道:“我找遍所有别的能用的武器,可都觉不顺手,不顺心,唯有剑,可……”
“唉……”
他长叹一声,终没说下去。
女人抬头看向他背后,才发现那柄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剑已不见。
女人忍不住问道:“你的剑呢?”
少年淡淡道:“心已没有,要剑何用?”
少年说着拿起一坛酒一口喝下,猛站起身对女人道:“走吧!”
女人眼角已湿润,一阵秋风过来,她竟忍不住落下泪。
少年回头看一眼酒家老板,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凄凉的道:“老板,这几天多谢了。”
酒家老板没去看桌上银子却看着少年问道:“少侠,还来吗?”
少年长叹道:“人在江湖如浮萍,随遇而安居不定,谁知往后归去处,若有缘必有相见日。”
“老板,走了!”
他说着,迈步走出门,女人跟着他,两人前后走出门。
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消失在黑暗中,酒家老板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久久不语。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破败酒家邋遢客,落魄之时几人陪(2)
“姐姐,你听说没有,夫君剑心被毁了。我可不信,姐姐你信不信?”
月下小院,两个样貌相似的女子对面而坐,一女看着天空明月,笑着说着。
另一个女子脸上浮现淡淡担忧,话语里也满是担忧:“最近几天,我族打探不到一点夫君的信息,无极剑客被血妖王前辈所赦已可确定,所有一切问题放在一起,夫君出事的概率很大,臭臭,我……”
她们就是青玄天的妻子,狐族名义上的小公主,胡香香和胡臭臭。
她们和青玄天的相遇比较偶然,她们和青玄天相爱更是偶然,她们和青玄天成亲,那更是出人意料。
她们和青玄天成亲后就聚少离多,虽说彼此都记挂着对方,他们的感情却没有到无对方不可的地步。
青玄天出事的消息早就传开,可江湖传言十有九假,没多少人相信。
她们姐妹听到消息后也不太相信,上一次不知谁传言青玄天已死,害得她们姐妹难受好几天,若非脱身无术,她们姐妹早出去找寻青玄天了。
这一次的消息,有着前车之鉴,她们姐妹起初也不信,可越来越多的消息证明青玄天可能已出事,不由得她们不信。
她们姐妹,胡臭臭更为活泼开朗,不管外界如何传言,她都认为是假,就算听到不好的传言也只当做个笑话听了。
胡香香和妹妹性格大为不同,她比较内向,也比较多疑,一有风吹草动就爱较真。
这次传言才开始在江湖里流传,她就已信五分,在加之最近两天得到的消息,她已几乎全信。
“姐姐,你就爱瞎想,夫君可不是简单的人,怎可能会被人毁去剑心。再者说夫君还是逍遥子前辈的徒弟,就算出点事,剑心被毁,逍遥子前辈也会有办法补救。”
“姐姐,你就放心吧!”
胡臭臭打量姐姐两眼,接着说道:“姐姐,你看你,最近几天吃不好,睡不好,都已瘦了。”
胡香香看一眼妹妹,说道:“臭臭,我要是能像你一样看得开那该多好,可惜我没能像你那般看得开啊!”
胡臭臭笑了笑道“姐姐,夜深了,我们该睡觉了!”
胡香香抬头望月说道:“夫君也爱望明月,不知他此时是不是也在明月下,是否也在用明月寄相思!”
胡臭臭笑着说道:“姐姐,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
“好了,姐姐,你不去睡我可去睡了。唉,困死了……”
她说着站起来走向房间,胡香香看着妹妹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又抬头看着天空明月。
明月啊明月,你能否把我的思念寄向远方,寄给我思念的人!
胡香香胡乱想着,她的脸上又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夜更深,她却没有睡意。
“明月啊明月,你告诉我主人在何处吧!”小青抬头看着天空明月,喃喃低语。
“你在想什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也和她一般抬头看着天空明月。
小青道:“我在想主人。”那女子闻言苦笑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青公子。”
这里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江湖里流传的消息并未传到这里,小青还不知道那些在江湖里流传的,有关于青玄天的事。
她若知道,她恐怕一刻也不会多待。
那相貌平平的女子问道:“你的剑法最近几天如何?”
她说起剑法,小青就抽出长生剑在月下练起来。那女子在旁边看着不住气的点头。
小青练完七杀剑,收剑入鞘,对那女子拱手道:“望月姐姐,最近几天经过你的指点,我感觉剑法有很大进步。我刚刚练剑时总感觉还有一丝欠缺,却又说不上来,望月姐姐你能否给我指点一二!”
那女子闻言笑道:“我刚看你演练七杀剑,确实看出很多破绽,可那些破绽都是你如今无法触及的存在,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你的天赋不错,太多东西还是自己领悟为好,别人告诉你的永远是别人的东西,只有你自己领悟的才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同样一个问题,一百个人有一百种不同的回答,不同的解释。剑道剑法也一样。”
小青闻言点头道:“望月姐姐,我明白了。”
那女人接着又道:“我们在此住上三五天,你好好巩固一下修为,再过几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助你突破实力。”
小青闻言,又拱手道:“望月姐姐,谢谢你了。”
那女子闻言笑着摇摇头说道:“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小青笑了笑,接着问道:“望月姐姐,你有没有主人的消息?”
那女子听到“主人的消息”几个字时,眼角微微跳动,面色微微一变,可她随即又恢复常态,笑道:“你就放心吧,你家主人和一个叫白雪的少年剑客在一起。”
“那白雪也是个了不起的少年剑客,你家主人和他在一起,就算是武宗强者想要对付他们也不可能。”
小青闻言,将信将疑,她最终选择相信。
那女子看看天空明月,说道:“夜深了,该睡了。”
小青点头“嗯”一声,接着道:“望月姐姐,你先睡吧,我在练一会剑。”
那女子轻声道:“也好,”说着,径自走回房去。
小青拔剑在月下一遍又一遍的演练七杀剑。
明月渐渐西斜,小青练到深夜才回房去睡。
一辆很大,很豪华的马车在疾驰,拉车的是两匹上好的好马,赶车的是最好的好手。不管是从马车的豪华,亦或是拉车的马,内部的装饰,都是附近最好的。
马车里坐着两个很奇怪的人。一个是很美很美的女人,美如天仙,比天仙还美。一个是邋遢少年,浑身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他们两在一起,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赶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他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暗自感叹世道不公。
那像要饭,简直比要饭的乞丐还邋遢,还脏的人竟然有漂亮如天仙般的美人陪在身边,像他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竟得不到美人垂青,真是老天瞎眼,好运错降他人。
那赶车少年赶得不是很好,他以前赶车赶得都很好,这次却是例外。
只因马车里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他的魂已被马车里的女人勾去,他的心已被迷住,他已不能全心全意,专心致志的赶车。
他一边赶车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马车里的美人。这样如何能赶好马车?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破败酒家邋遢客,落魄之时几人陪(3)
青山,绿水,清澈见底的湖水,一间矗立在湖心的小屋,一条长长的浮桥,所有的东西放在一起,犹如人间天境。
马车刚好从这经过,马车里的女人探头看一眼,便道:“停。”
马车就停下,赶车的少年跳下马车,看了看远处矗立在湖心的小屋,又回头看一眼马车。
难道,这里就是她的家?难道,他们……
少年想着想着,又觉世道不公。
女人轻声问道:“我们在这休息一天,好不好?”
邋遢少年道:“可以。”
女人扶着邋遢少年走下马车,两人慢步向那清澈见底的湖走去。
那少年若能洗洗脸,若能换件衣服,若能把头发梳洗一下,肯定是个很帅气的人。
那时他们走在这里,那简直就是神仙眷侣。如今他们走在这里,女人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融洽,少年却显得格格不入。
赶车少年把马车赶到大道边,就坐在马车上发呆,看着那美丽女人的背影发呆。
女人指着湖心小屋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邋遢少年道:“记得。”
邋遢少年仿若想起什么心事,神情更黯淡了,问道:“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女人道:“没有。”接着又道:“可我知道她还活着。”
邋遢少年道:“她还活着就好。”
女人道:“走吧!”
邋遢少年问:“去哪?”
女人指了指湖心小屋:“我们到里面去。”少年抬头看向小屋,点点头道:“好。”
女人搀扶着邋遢少年,两人从浮桥上走过去,走进小屋。
再次来这里,景物依旧,人呢?人已变了!
邋遢少年扶栏远眺,叹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如此落魄,唉……”
女人轻轻从后面抱住她,温柔的说道:“别难过,总有办法的。”
邋遢少年看着天空道:“剑心被毁,剑道一途难通,可我实力还在,我还可去练其他武器。”
“可剑道对我影响太大,大得我已放不下,忘不掉。不管拿起什么武器,我都会像用剑一样使用它们。”
“我已放不掉剑道,仿佛我是为剑道而生一般,唯有剑道才能带给我辉煌。”
“你不会懂的,不会懂的……”
邋遢少年黯然的低语着,女人紧紧的抱住他,等他说完,女人才说道:“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邋遢少年苦笑道:“我从未想到有一天需要女人保护。”他目光看向远方,仿佛看到天边,长叹道:“我的剑心虽毁,可我实力还在,轻功还在,纵使打不过别人,要逃命还是可以。”
“只可惜,已斩不出强大的剑气,百丈剑意化为乌有。”
邋遢少年接着说道:“我几度想寻死,这一次的打击太大,来得突然,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就把我击垮。”
“我哭过,笑过,疯过,从前我还在乎别人的目光,可如今我却已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在别人眼里是好也罢,是坏也罢,是脏也罢。”
邋遢少年说着,自嘲的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脱离世俗,仿若高人,如今我才看清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
“好了,不说了。我还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么多心底话,也不知为何会对你说这么多。可能是因为你我是同一种人吧!”
邋遢少年说到这里,并不在说。女人道:“我也从未想到我会为一个人改变自己,你却是第一个。”
女人轻轻紧了紧抱着邋遢少年的手。邋遢少年道:“世间的事,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女人道:“是啊。”
他们默契的沉默。邋遢少年已经十多天没有洗澡,他的身上飘散出一股怪味,女人闻着十分不舒服。
她轻轻松开抱着少年的手,走回屋中。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邋遢少年正看着天空发呆,她踏着轻巧的步子来到邋遢少年身后,静静地站着,仿佛怕打乱少年的思考,不敢开口说话。
邋遢少年没有转身,确知道她已经来了,开口道:“你看,真是个好天气。”少年手指远方天空,万里无云,确实是个好天气。
女人道:“这种好天气真适合钓鱼。”少年说道:“可我却没有心情钓鱼,我如今不管做什么事,都已不能静心。”
女人道:“正因为不能静心,所以才要钓鱼静心。”
邋遢少年转身看着她道:“你也喜欢钓鱼?”女人道:“我难道不能喜欢钓鱼?”
邋遢少年道:“能。”
女人道:“你应该知道,鱼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我和鱼却不是同类,我就算杀鱼宰虾,那也不过是弱肉强食,就好似你们人族杀鸡宰羊,取肉为食一般。”
邋遢少年道:“我懂了。”女人道:“你懂就好。”
“哦,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
邋遢少年问:“什么事?”女人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女人转身回房,邋遢少年也跟着进去,里面还是如邋遢少年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简陋。只不过,这一次,房间里却多一样东西。
一只浴桶被放置在房间中间位置,浴桶里还在冒热气,女人走过去关上房门,又走到少年身后,柔声道:“我已经烧好水,快去洗个澡吧!”
女人说着就要替少年更衣,少年急忙制止:“我不喜欢别人替我更衣,还是我自己来吧!”
女人道:“也好。”随后,女子指着浴桶旁边桌上放着的,折叠得很整齐的衣服说道:“衣服我已替你准备好了。”
少年道:“谢谢你。”女人苦笑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不过你终究有天会相信,我并没有骗你,我来真只是为带你回家,没有别的目的。”
少年道:“我可没说不相信你,只不过我习惯把感谢的话挂在嘴边,刚刚是顺口而出。”
女人道:“好吧!我相信你。”她嘟着嘴道:“唉,你简直就像我命中克星,简直要命。”
她本来就好看,嘟嘴时的样子就更好看,更可爱。她轻轻一笑,她的笑暖暖的,甜甜的,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整颗心将融化。
邋遢少年的心是否已融化?
邋遢少年竟不知何时已到浴桶里面,女人看过来的时候,他已坐在浴桶里,女人轻笑:“你的速度好快。”
邋遢少年道:“我不喜欢别人看我脱衣服洗澡。”
女人道:“我也不喜欢看别人脱衣服洗澡。”她轻笑一声接着道:“要我给你搓背吗?”
邋遢少年道:“可以。”女人道:“我可是第一次替人捶背,要是搓不好,你可别见怪。”
邋遢少年道:“你说我和你客气,你看看,如今却和我见外起来。”
女人看邋遢少年一眼,笑道:“好吧!好吧!那是我错。”
她说着已来到少年身后,伸出她那白如凝脂的手,轻轻的替少年搓背。
邋遢少年叹道:“真舒服!”女人道:“那就好。”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破败酒家邋遢客,落魄之时几人陪(4)
邋遢少年洗过澡,换过衣服,已不在是先前那副模样。如今的他,面容清秀,衣着干净,蓬松的头发已梳洗得整齐,那满是污渍的手也已洗干净。
他再次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那远远等在大道旁的少年马夫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少年马夫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时,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刚好看到少年马夫在看着邋遢少年,那少年马夫见女人从屋中出来,好似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般,急急忙忙的低下头。
女人走上前几步,来到刚刚还很邋遢,如今已变得玉树临风的少年身边,淡淡道:“那马夫好似认识你,要不要我把他……”
女人没再说下去,少年明白她的意思,却摇摇头道:“不必。他和我无冤无仇,我们何必对他下毒手。”
女人道:“你应该知道,自你剑心被毁,你的那些仇人就拼命的找你,想要在你病的时候要你的命。”
“他若把你在何处的消息传出去,那你将很危险,就算崖江龙宫也难保你平安。”
少年道:“你不用说了。”
女人见少年有些不耐烦,并转移话题道:“好吧!好吧!我不说。”
少年道:“你在这等我。”女人问:“你要去哪?”
少年看一眼大道旁停着的马车,还有那少年马夫,缓缓说道:“我去打发他走。”
女人松一口气道:“我以为你要走。”少年已走到浮桥上,边走边说道:“我答应过你跟你回去,就一定会回去。”
女人看着他萧条的背影说道:“我不该怀疑你。”少年道:“你看你,又开始见外起来了。”
女人看着少年的背影苦涩一笑,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少年已走到大道旁的马车前,那少年车夫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少年道:“你走吧!”
那少年马夫闻言,什么也不说,挥动手中长鞭,喊一声“驾”,驱赶着马车,飞也似的往远处赶去。
少年转身回到湖心小屋前,女人依旧在刚刚的地方站着,好似动也没有动过一般。
在女人身后不远,凭空却多出一把椅子,还多出一个人。那人就坐在多出的椅子上,少年走回来的时候,他就用目光上下打量少年。
少年见他,摇头苦笑道:“我真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
那人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少年又苦笑一声,才道:“我也未曾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那人道:“你我之间的约定,看来只能作废了。”
少年道:“你要和我比喝酒,比逃命,比内力,我还能和你比上一比,你若要和我比剑,那我真是无力奉陪。”
少年说着,神情更加沮丧,落魄。那人见少年如此,脸上露出一丝愧疚,道:“青兄,是我的过错,不该提起赌约的事。”
“有酒吗?我自罚三杯,以示赔罪!”
少年道:“白兄,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只不过阐述事实,旧事重提,何错之有?又何需自罚三杯?”
那人闻言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是我说话唐突,青兄莫要见谅。”少年苦笑道:“自那日遇到春秋生起,每遇到一人,说话都带着三分书生气,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们话间真带着三分书生气。”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不待他说话,女人却已先开口道:“这你可就错了,不是我们说话有书生气,而是你说话带着三分书生气。”
少年闻言,苦笑道:“原来是我自己说话带着三分书生气。”
那坐在椅子上姓白的少年站起身抱拳道:“青公子,这位姑娘是谁,为何不给我引荐引荐。”
少年抱拳还礼道:“这位是崖江龙宫的公主。”姓白少年闻言,忙施礼道:“原来姑娘是公主,失敬失敬!”
少年接着又道:“这位仁兄姓白名雪,名字虽是女儿名,身却是男儿身。”
公主欠身施礼,道:“原来是白雪白公子,那位和玄天约好月圆之夜在乱石山决斗的白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白雪忙还礼道:“公主不必客气,山野村夫,可受不起公主的大礼。”
公主笑道:“白公子也不用客气。”
白雪微笑点头,道:“玄天兄,你不介意我如此喊你吧!青兄喊着总没玄天兄亲切,我看往后我就喊你玄天兄吧!”
少年便是剑心被毁,剑道修为丧失的青玄天。
青玄天笑道:“白兄,你爱如何喊就如何喊吧!”
白雪道:“玄天兄,有酒吗?”
青玄天目光看向公主,公主见青玄天看过来,微笑点头道:“有,我这就去取。”
公主说着回房,不一会就取出两坛酒,一坛足有五斤,两坛都是好酒。
白雪看着大酒坛,不由得面色一变,苦笑道:“玄天兄,我可不像你那般有好酒量,好肚量。我可喝不下一坛。”
青玄天笑道:“白兄,你能喝多少便喝多少,我可不会勉强你。”
白雪道:“我只能喝三碗。”
青玄天道:“可以。”
公主道:“我也要喝。”青玄天问道:“你也能喝酒?”
公主道:“只要长着嘴的都能喝,怎么?你不让我喝?”
青玄天道:“你要喝,我怎能不让你喝,我只不过怕你喝不了。”
公主问道:“你这是关心我?”青玄天道:“你可以那么认为。”
白雪见他们两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越说越离谱,就打断他们的话头道:“劳烦两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青玄天说道:“白兄,你可别见怪。”白雪笑道:“不见怪,不见怪。”
公主雪白的脸颊上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一点晕红,更添几分诱人风采。
白雪赞叹道:“玄天兄,好福气。”
青玄天叹道:“确实是好福气。”他说着看一眼桌上酒坛道:“白兄,我们喝酒吧!”
白雪道:“行。”
公主回到屋中拿出两个碗,亲自为白雪倒酒,尽显地主风采。
青玄天很少用碗喝酒,直接抱起酒坛,坛口对准嘴,只听“咕咚咕咚”声响,酒坛里的酒就像倒水般灌入他肚子里。
白雪见青玄天如此喝酒,甚是佩服,赞叹道:“玄天兄这一手‘鲸吸百川’可谓是绝妙经纶,真让人佩服。”
青玄天笑道:“白兄,过奖了。”
白雪面色上却露出几许担忧,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担忧:“玄天兄,你这般暴饮,终究对身体不大好。虽说我们练武之人,身体比之常人强劲,可终究还是人身,并非金刚之身,如此暴饮,很容易出问题,不得不防啊!”
白雪接着又道:“更何况,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都因喝酒误事,导致身败名隳,可得引以为戒啊!”
白雪这一番苦口婆心,可谓是肺腑之言,青玄天听后心中暖意横流,感激涕零。
他的朋友虽不少,可像白雪这般,苦口婆心的却是少之又少,可以说只白雪一人。
这如何让他不感激涕零?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破败酒家邋遢客,落魄之时几人陪(5)
白雪三杯酒下肚,白如雪的脸上已浮现红晕,青玄天见他醉时倒有三分女子媚态,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白兄,我看你倒有三分似女子了。”
白雪闻言,有些不悦道:“玄天兄,我可拿你当朋友才和你一起喝酒,你这般拿我开玩笑,可有些不妥啊!”
青玄天闻言,也知酒后失言,忙赔礼道:“白兄,莫要在意,实在是酒后多言,无心之失。”
白雪道:“玄天兄有所不知,我平生最恨别人拿我当女人看待。别人若说我像女人,我就火起,若是有冒犯之处,玄天兄,你可要见谅啊!”
“我真是恨啊,我若多有三分阳刚气,也就不会让别人如此看待。”
“好端端一个男人,硬是被别人看成女人,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玄天兄,你看我,酒后就是话多。”
白雪抬头看看天色,接着又道:“玄天兄,天色已不早,我先告退了。”
青玄天起身相送:“白兄,后会有期。”
白雪抱拳道:“玄天兄,后会有期。”说完转身便走,刚走到浮桥前,忽停住脚步,回头对青玄天说道:“玄天兄,你我赌约虽已作废,乱石山我却要去。”
青玄天忙问:“白兄,赌约既已作罢,为何还去乱石山?”
白雪道:“玄天兄,正因赌约作罢,我才要到乱石山去。”
青玄天再问:“为何?”
白雪道:“你我在乱石山比斗之事,在整个妖界都已传开,即时定有很多人前去观战。”
“我若不去澄清你因何不赴约,天下人就说你怯战,不敢赴约。”
“所以,乱石山之行,我必去。”
“玄天兄,我初入江湖,没见过多少世面,没见过多少人,没交过几个朋友。”
“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我看着最顺眼,最合心意,最可交的一人。”
“你我既已朋友相称,朋友之事便是自己之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朋友名声受辱。”
酒后吐真言,白雪一番肺腑之言,听在青玄天耳中,犹如三月春风,身心充满暖意。
白雪又道:“玄天兄,话已至此,我便不多说。保重!保重!”
他说着,轻轻一跃,向前跃出,如一只离弦之箭,疾射而出,又像飞鸟在空,只见他脚尖在湖水上轻点几下,他的人就已落在岸边。
他回头看一眼,远远的对青玄天抱拳,喊一声“保重”,身子又疾射而出,跃向远方天地,只三两个瞬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远方天地间。
公主看着白雪离去的方向说道:“他的确是个朋友。”
青玄天道:“朋友很多,可真能称上朋友的却不多,他算一个吧!”
“我虽对他不太了解也不太熟悉,可我却能看出,他定是个好朋友,真朋友。”
公主笑道:“你的眼力好像一直都不错。”
青玄天道:“我的眼力一直都很好。”
公主道:“可你也曾看错过人。”青玄天道:“人生在世,孰能无错?”
公主道:“可你应该知道,有些错误,一辈子只能犯一次。”
青玄天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摇头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青玄天轻笑一声,道:“那是不是说,对你也只能说三分话?”
公主愣了愣,道:“你怎那么爱钻牛角尖。”青玄天摇头道:“我钻的不是牛角尖。”
公主问:“我倒想听听,你钻的是什么?”
青玄天伸手提起酒坛,一口把没喝完的酒喝下,呼出一口浊气,才说道:“我钻的不是牛角尖,我钻的是龙角尖。”
公主闻言,娇嗔道:“你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青玄天道:“爱有多少?恨有多少?”
公主道:“不多不少,一半一半。”
青玄天笑道:“那倒刚刚好。”公主道:“你饿不饿?”
青玄天道:“饿。”公主说道:“我去给你弄吃的东西。”
青玄天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水,从湖水看向远方秋叶,赞叹道:“真是一个人间仙境,要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那该多好。”
公主叹道:“可惜,你我的身份不能让我们平凡,平静,安宁的活着。”
青玄天道:“是啊。”公主说道:“好了,我不和你说了。”她说着转身回房。
青玄天看着远方喃喃道:“一个从未动手做过饭的人,第一次动手做出来的一定不是美味。算了,算了,有人给做饭就不错,还纠结是不是美味干什么!”
公主做出来的菜饭好不好吃不知道,她做饭的速度却堪称一流,她才走进去没一会,就陆陆续续端出几盘菜。
青玄天闻到香味扭头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张四方的小桌上已摆满菜碟。
公主正端着一盘菜从里面出来,青玄天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看公主,笑道:“我以为你要做饭,没想到是让别人做饭!”
公主把菜碟放在方桌一角,才道:“我就算能给你做饭,你也不敢吃啊!”
青玄天道:“你倒懂我。”公主笑道:“懂你者,莫过于我!”
青玄天走到桌前坐下,说道:“好吧,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吧!”
公主真如一位贤妻,先是给青玄天盛饭,又给青玄天夹菜,真是无微不至!
青玄天叹道:“我们若是普通人该多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过安稳生活,那该多好。”
青玄天说着,想起自己的遭遇,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公主静静看着,这次她没出言安慰,只伸出那双白如凝脂的手,紧紧握住青玄天的手。千万万语,皆在这一握之中。
青玄天伤神一会,回过神道:“你看我,本来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些伤神的事。”
公主道:“没事,没事。”
青玄天拿起筷子夹一筷子菜喂到公主嘴边道:“来,我喂你吃。”
公主见青玄天如此,也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竟落下泪来。她哽咽着吃下青玄天夹送到嘴边的菜。
青玄天见她突然哽咽,关切的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擦了擦眼角的泪,摇头道:“没,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
青玄天见她不说,也就没继续问。
他们吃过晚饭的时候,夕阳刚好落下,天边的晚霞被夕阳映得通红。他们就在夕阳下,在湖边沙滩上,手牵着手漫步。
青玄天心里难得有一丝宁静。他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手牵着手,一直走下去,走到生命尽头,那该多好!”
可惜,他的想法不会实现,除非他们的生命此时就已到尽头。
他们的生命远远没到尽头,他们要受的折磨,苦难还有很多,他们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他们是否能一直如现在一般,那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以后就像一个谜,没有谜底的谜,只能等岁月去解答!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乱石山白雪出名,青玄天崖江愁居(1)
九月十五是个没有阳光的日子,清晨起来,整个大地就被雾气笼罩,天空也被乌云笼罩。
白雪从一个农家小院中出来,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今天真不是个好天气。”
他举目望去,就见前方几里外矗立着一座大山,山腰上雾气围绕,在这清晨浓雾笼罩下,那座山却凭空多出几分神秘。
那山就是乱石山,也正是他和青玄天约定决战的地方。
白雪是昨天傍晚到的这里,他来的时候,方圆几十里内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已住满人,他只能找一个农家小院住下。
他不是很讲究的人,只要有片瓦遮身,有安身之地,就已足够。
他伸一个懒腰,又喃喃道:“今夜,不知有没有月?”
他喃喃着慢慢解下身后背着的剑,那是他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宝剑,他给它取名“雪”,那柄剑也如它的名字一样,洁白如雪。
“雪啊雪,今晚将有一场大战,你是否已准备好饮血了!”他把剑捧在手里,看着那柄洁白如雪的剑喃喃着。
他仿佛已看到今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仿佛看到自己在那场大战中脱颖而出,名扬天下。
“少侠,早饭已经做好了。”一个农夫从里面出来对着门口的白雪喊道。
白雪应声“好”,说着就收起剑往屋里走。
农家里没甚好东西,白雪倒也没嫌弃。他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东西,若不吃东西,如何能应对今晚的那场大战。
天空中竟然下起毛毛细雨,白雪和那农夫借了蓑衣,披在身上,顶着雨向乱石山行去。
雨慢慢下大,天空灰蒙蒙的,浓雾未曾散去,白雪就在这雨中,浓雾里走着。
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路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他们都有一个特点,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杀人的武器。
他们都是江湖里的人。
白雪一路走来,见到的江湖人不下百人。他们的目的地都相同,他们都是去乱石山。
他们要去看白雪和青玄天之间的大战。他们或许不是去看大战,他们或许是去杀人。
江湖里关于青玄天剑心被毁的传言一直存在,可还有很多人不相信青玄天的剑心被毁。
青玄天剑心若未毁,以他的为人,今夜一定会来赴约。
青玄天若剑心未毁,今夜若来乱石山赴约,那他今夜毁的就不止是剑心,他的心也会被毁,他的人也会被毁。
泥泞的路十分难走,白雪好几次差点摔倒在泥泞中。
他苦笑着摇头道:“没想到这里的路这么难走。”他看着前面几个穿着华丽衣服,满身却已沾满泥泞的少年少女,自言自语道:“他们看来不像是喜欢走路的人,今天他们倒改变以往的习惯,这一次的约战看来很吸引人啊!”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前面走着的一个少年却能听到,他扭头回来看着白雪,狠狠瞪了白雪一眼。
白雪摸着鼻子苦笑,也不在往前走。正巧看到旁边有块石头,他就走过去坐在满是雨水的石头上,抬头看看下着蒙蒙细雨的天空。
“把你坐的地方让给我们。”白雪正抬头望着下雨的天空时,耳边忽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就见几个衣着华丽,佩戴宝剑的少年站在身前不远,说话的是几个少年中实力最强,个子最高,衣着最华丽的少年。
白雪并不想惹麻烦,最起码在今夜大战之前,他绝不能惹麻烦。
所以,他慢慢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白雪隐约还听到后面几个少年的嘲笑声,他只是自嘲一笑,并未与他们计较。
他们只是无知少年,何必与他们计较!
白雪来到乱石山下的时候,雨突然下大了。雨珠密得几丈外就看不清人了。
有一条小路比直伸向山顶,那就是上山唯一的一条路。
小路上,正走着几个少年少女,是先前走在白雪前面的几人。
白雪等他们在雨中消失,才慢慢上山。路很滑,很崎岖,很难走,可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走到山顶。
山顶有什么?
一个巨大的高台高高矗立,高台高三丈,长二十丈,宽十五丈。
那是一个用木头搭成的高台,出资搭建高台的是几个江湖里有名的剑客。他们搭建高台只为让所有人都能目睹青玄天和白雪的大战。剑与剑之间的大战。
高台下围着几圈桌椅,上面早已坐满人,能坐在那里的都是江湖里比较有名的人,亦或是妖界比较出名,比较有实力的大势力,大家族子弟门人。
高台正前方有十张长桌,那十张长桌颜色与其他桌椅颜色不同,用料也比较讲究,只看一眼,就能看出坐在那长桌前的人非同一般。
那十丈长桌后面插着十把大油纸伞,雨下得很大,可坐在大油纸伞下的十人却淋不到一滴雨。
他们十人是要界很有名望的剑客。他们是不请自来的,他们来只为评判今夜决战孰胜孰负。
所有人都来得很早,好似对今夜一战十分期待。白雪来到山顶的时候,山顶上已挤满人,他就找一个人少的角落,蜷缩着身子蹲着。
他从农家出来的时候还是早晨,一路走来,如今已过中午。一路来消耗力气颇多,他渐渐觉得有些饿了,就拿出从农夫家里带来的一个大饼啃起来。
大饼很硬,很干,难以下咽,白雪就伸手接一捧雨水,用雨水就这大饼吃。
雨一直没有停,秋天的雨本不该下如此长久。
天色渐渐暗下来,可能是因为天空中有乌云的缘故,天黑得比往常要早半个时辰。
天还未黑,就有人在山顶四周,高台四周点上灯笼。那灯笼是特制的防水灯笼,任雨下得多大,也休想把灯火浇灭。
山顶灯火通明,灯火把整个山顶照得去白昼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高台。青玄天和白雪都没有来,难不成他们不准备来了?
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个白衣少年,他身后背着一柄剑,他竟是个剑客。
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个男人,更像是个女子。可他十足是个男人。
他走到高台下面抬头看着三丈高的高台,纵身一跃,就到高台上。
台下人见有人突然上台,纷纷议论起来。没有人见过白雪,他们就算见过也不知道是白雪。所以白雪上到高台的时候,那些人都在狐疑,都在猜测白雪的身份。
白雪并没让他们猜太久,他对着四方抱拳施礼,然后高声道:“在下白雪,拜见各位江湖前辈,各位朋友!”
白雪自报家门,那台下的人才知台上白衣少年剑客就是今晚的主角白雪。
白雪既已来,青玄天是否也快要来了。
白雪不等他人问,他并说道:“诸位江湖前辈,诸位江湖朋友,你们冒雨前来观战,在下十分感激。”
“可惜,今夜我和青玄天的大战却不能进行,恐要让诸位失望了。”
他话说完,就有人问:“为何?”
白雪道:“青玄天剑心已毁,剑道修为散失。我约他是为比剑,如今他既已不能用剑,我和他之间的赌约只能作罢!”
有人立即道:“你说的谁知是真是假!”
随即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谁知是真是假!”
白雪道:“三日前我亲自拜见青玄天,他剑心确实已毁,剑道修为确实已散失。”
“诸位既不信在下所说的话,在下只能对天起誓。”
“我白雪对天起誓,我所言若有虚,那便让我受万蚁噬心之痛,千刀万剐之苦,身首异处之灾,不入地狱轮回之果!”
白雪起过誓,扫视一圈,道:“诸位,如今可信?”
众人见白雪如此,不由得他们不信白雪说的话,纷纷点头道:“信了,信了!”
青玄天剑心被毁之事如今算是坐实,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叹息有人笑。
人群中有人轻叹:“可惜可惜,那般一个剑道天才,最终落得剑心被毁,实在是天不开眼,可惜可惜!”接着又是一阵叹息声:“是啊,真是可惜啊!”
有人叹息,有人大笑:“那小子如今剑心已毁,正是杀他好时机,切不可让他继续活下去,免得夜长梦多。”
旁边人附和道:“正是,正是!”
台下人声嘈杂,台上白雪接着说道:“今日在下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告诉诸位一声。青玄天未来并非怯战。诸位之中若有人说他怯战不敢来,那休怪我手中剑无情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十数个声音道:“白公子好威风,不知白公子手中剑是否能如白公子若说的话那般威风,能大杀四方!”
白雪闻言,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试试!”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乱石山白雪出名,青玄天崖江愁居(2)
有人突道:“等等。”说话的人是坐在高台正面十张制作特殊桌子前的一个中年男人。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白雪也看着中年男人,看他有何要说。
有人已催道:“风雨剑客,你有何话要说?”
那刚刚说话的中年男人是风雨剑客,他不仅是一个剑客,他还是一个侠客,他在附近一带很是有名。
因为他有侠名,所以才能坐在这里,才能与其他九个强者坐在这里。
他算是十人里实力最弱的,名声最好的人。
他已缓缓开口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万事和为贵,我想请诸位把手言和,诸位觉得如何?”
白雪最先说话:“他们若不说青玄天的坏话,那我就不与他们计较,他们若是要说青玄天的坏话,那就休要怪我无情。”
“风雨老前辈,我知你的侠名,也知你的为人,我尊重你,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
他话才说完,人群中就有人高声道:“白雪,你休要猖狂,若不是看在风雨老前辈的面子上,大爷早就让你趴下了。”
接着,就有人起哄:“对,早就让你趴下。”
“白雪,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还想以一敌十,真是好笑。”
“白雪,你就是个无名小卒,山野村夫,竟敢如此猖狂。”
风雨剑客本想劝大家息事宁人,没想闹得比之前兄,他凝气高喊:“诸位,静静。”人群沸腾,他的话落入人群中,就好似一块小石头落入大海之中一般,没气多大波澜。
风雨剑客见已闹成这样,在想阻止也已不可能,他只能慢慢坐下,长叹一声,却也没说出感叹的话。
大雨还在下,白雪站在高台上看着沸腾的人群,伸手轻轻的解下“雪”。
“雪”已在手,雪白的剑身,灯火照在雪白的剑上折射出摄人光芒。他看着人群喃喃自语:“今夜之后,江湖再无人不知我白雪,今夜之后,江湖再无人敢小觑我白雪。”
“我叫白雪,你们记住我的名字。”他高喊一声,他的声音在乱石山上回荡,久久不曾散去。紧接着又喊道:“有人要杀我,那就请上台。”
人群中喊话的人很多,可到真要动手的时候,却没有一人上去。
人群突静下来,风雨剑客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喊的话竟没白雪喊的声音大,白雪竟能把沸腾的人群喊安静,可他却没能让沸腾的人群安静下来。
这真是一件丢面子的事。
风雨剑客按耐住心中尴尬,抱拳对台上的白雪道:“白公子,在下有一点不解,想请白公子解答。”
白雪道:“风雨老前辈有何不解,尽管请问,白雪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雨剑客问道:“白公子,青玄天好似与你没多大干系,你为何要为他强出头,为何要与众人为敌?”
白雪闻言,冷笑一声:“风雨前辈,白雪以为前辈会有何高问,如今听得前辈问话,白雪真是又羞又臊。”
众人皆以为白雪说的“又羞又臊”是说他自己,心中都觉他这句话没说错,怎料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颠覆众人的想象。
他讥诮的说道:“前辈,你可别错会意,“又羞又臊”说的可不是白雪,乃是我替前辈觉得羞臊。”
白雪话刚落就有人高喊:“白雪,你竟对风雨前辈如此说话,简直不把风雨前辈放在眼里。”
有人道:“白雪,你真是无法无天,真以为你手中有剑,就能天下无敌不成!”
白雪听得众人杂七杂八的唾骂声,只冷笑一声道:“诸位动嘴不如动手痛快,我看诸位还是动手吧!”
“诸位真若那般恨我,那就请诸位登上高台打死我,打残我。”
“你等在台下逞口舌之能又算得什么好汉英雄!”
白雪话语落下,可就有人跃跃欲试。风雨剑客思衬一会,没弄明白刚刚白雪话里的意思,就开口问道:“白公子,还请指教,在下刚刚所问,有何失言之处?”
白雪闻言大笑一声道:“风雨前辈,刚刚你所说“青玄天与我没多大干系,我为何要替他强出头”,是也不是?”
这确实是风雨剑客刚刚说的原话,风雨剑客点头道:“是。”他接着一抱拳道:“请白公子指教。”
白雪道:“前辈说青玄天与我没关系,我就不必强出头,那是不是说前辈在路上见有人以强欺弱,以多欺少,那被欺负的人与前辈毫不相干,前辈就不必去救,不必去帮忙?”
风雨剑客算是明白白雪话里意思,可他还是摇头道:“白公子,这可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
白雪道:“前辈,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码事。”
“前辈,青玄天所作所为,可有不忠不义之处?可有伤天害理?”
风雨剑客答道:“青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白雪又道:“青玄天就算不是好人,那也不能算坏人,前辈赞不赞同白雪说的话?”
风雨剑客想也没想答道:“赞同。”
白雪又道:“前辈,你的朋友若被人误解,你会不会挺身而出,为朋友申冤?”
风雨剑客答道:“会。”
白雪道:“前辈,青玄天是我朋友,别人要冤枉他,说他怯战不敢来,我作为他的朋友,必须要为他申冤,这有没有错?”
风雨剑客道:“没有。”
白雪又道:“青玄天既不是坏人,那我为这样的朋友申冤,有没有错?”
风雨剑客道:“没有。”
白雪道:“前辈,从始至终,我白雪都未曾做错,那错的是谁,想必前辈已然看出。”
“我只说不许台下人说青玄天的坏话,谁说青玄天的坏话我和谁拼命,拼命是在说坏话之后。”
“那也就是说,没人说青玄天坏话,我就不用找人拼命。”
“他们若不说青玄天的坏话,就此离去,那今夜就能息事宁人。”
“他们若不走,只要不说青玄天坏话,那也无妨。”
“他们嫌我说话难听,要和我比斗比斗,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回事可以看做一回事,也可分开看,我都无所谓。”
白雪说罢看着风雨剑客,风雨剑客默然不语。
白雪接着又道:“前辈,我刚说你的话羞臊人,有没有说错?”
风雨剑客说道:“没有。”
白雪道:“前辈,今夜之事,不是白雪不给面子,乃是台下众人不给前辈面子,还请前辈莫要记恨白雪。”
白雪说着一抱拳,目光直逼台下众人,指着一人道:“你刚刚叫得最凶,我听你话中意思,十分不满,那你就请上来吧!”
那人想了想,纵身一跃到高台上,喊道:“今夜,不管谁错谁对,也不管是谁在这里,我也要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
“啊……”
那人话未说完,白雪手中“雪”长刺而出,那人就被一剑斩落下高台,白雪看着落入人群的那人冷声道:“舌燥!”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乱石山白雪出名,青玄天崖江愁居(3)
那人身子刚跌下高台,就有十数人上到高台。白雪一看,竟是来时路上遇到的几个年轻人。那时他们扯高气扬,还让他让座。
“白雪,没想到你竟是白雪。我若知你是白雪,我就不会让你上山。”几人中实力最强的那少年冷笑着说。
白雪淡淡的道:“你们是要一起上?”那少年道:“不必。”
白雪却道:“我劝你们最好一起上。”几人闻言脸上露出愤色,这是不把他们看在眼里,真以为他们那般不堪?
那少年忿忿道:“白雪休要多言,看剑。”声落剑出,一柄剑在雨中急刺向白雪。
白雪抖动手中“雪”,瞬间满天就剑影飞舞。那少年剑在手,直挺挺一刺,没用太多招式。他的剑就刺入满天剑影中。
白雪的人已不知不觉被剑影包裹住,那少年剑刺入白雪舞出的剑影中时,眼前景象忽变,只见满天寒光闪烁,少年不惊不慌,长剑继续直刺。
他这一招直刺,可不是简单的招式,其中蕴含无穷奇妙。
“一剑诛心”是少年所用的招式,台下很多江湖老手已看出少年师承何门何派。
有一两个见过少年手中剑的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诛心老人的诛心剑,如何会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手中,莫非那少年是诛心老人的徒弟?
江湖里未曾传闻诛心老人有徒弟,这少年的身份倒算是个谜!
诛心老人算是妖界江湖里有名的强者,一身实力听闻已破宗入王,成为武王强者。
他的“一剑诛心”更是厉害非凡,传闻那是上古剑仙遗留下来的绝技。
诛心老人自得到“一剑诛心”的剑法,仅凭一招闯遍妖界天下,杀下赫赫威名。
“一剑诛心”不施展则已,出手便是胜。
少年施展“一剑诛心”,抱定必胜决心。
可惜,他不是“诛心老人”,白雪的剑也不弱。
雨滴噼噼啪啪落下,剑影满天飞舞,白雪和少年的身影已被剑影紧紧包裹,台下众人只看到剑影,却已看不到人。
“当”,好似是两剑相撞的声音从满天剑影中传出来。台下众人闻声心中都是一惊,双眼大睁看着剑影,仿佛要看穿剑影里面的景象。
剑影渐渐散去,众人看去,只见白雪的剑已放回剑鞘,白雪双手抱肚看着少年。
少年的脸色在灯火下渐渐变得苍白,少年的剑依旧在手里。
“当”,又是一声铁器碰撞的声音,那少年手中的剑竟忽地掉落,少年的身子竟直直向前倒去。
少年带来的几人见状,皆是大惊失色,一时没有主意。
白雪看着倒在地上已被他一剑灭杀的少年淡淡道:“自视清高,不堪一击!”
风雨剑客见白雪把那少年灭杀,又站起身对白雪道:“白公子,你何必下杀手,要他性命!”
白雪闻言看向风雨剑客,冷冷道:“前辈,难道没看到他刚刚想要我性命,若非我实力强劲,今夜就得死在他手中,那时前辈为何没说话?”
“莫非前辈见我白雪孤身一人,以为白雪好欺负不成?”
“我敬重你才喊你前辈。前辈,你可莫让白雪心寒!”
风雨剑客淡淡道:“白公子,你可知‘诛心老人’?”
白雪才入江湖没多久,哪里知道“诛心老人”,摇头道:“不知道。”
风雨剑客道:“那你可知刚刚那少年是什么人?”
白雪看一眼地上少年的死尸,淡淡道:“死人。”
风雨剑客冷声道:“死人,好个死人。”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他便是诛心老人的徒弟。”
台下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谁曾想那少年是诛心老人的徒弟。诛心老人的威名在妖界可是人尽皆知,诛心老人的“一剑诛心”更是声名远播。
那少年既是诛心老人的徒弟,白雪杀掉那少年,诛心老人定不会放过他。
白雪的下场可想而知。
风雨剑客却已接着说道:“白公子,你可知我能有如今成就,是谁的功劳?”
白雪不耐烦的道:“前辈,有话请直说,莫要婆婆妈妈。难道前辈没看到台下有多少人等着杀我。他们可没时间看你我之间的无聊之谈。”
风雨剑客道:“白公子既如此说,那我也就不废话。”
“十年前,我曾受过诛心老人恩惠,诛心老人曾救过我的命。”
“我一直未曾有机会报答诛心老人救命之恩,今夜未曾阻止你杀诛心老人徒弟,已是后悔不已。”
“我一生清明,谁料到最后之时却要做有损名声之事。”
风雨剑客说到此处,停住话语抬头看了看漆黑的,落着雨的天空。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想听听风雨剑客接下来会说什么。整个山顶一时间竟被安静笼罩。
风雨剑客长叹一声道:“白公子,今夜我杀你之后就自杀,这样算是报诛心老人救命之恩了。”
风雨剑客说着飞跃上高台,谁也没想到风雨剑客竟要亲自出手,以前辈的身份对付后辈。
白雪望着前面站里的风雨剑客,笑了笑道:“前辈,传闻‘风雨剑法’要在有风有雨的地方才能施展出最大威力,是也不是?”
风雨剑客没隐瞒,道:“传闻不假。”白雪道:“今夜是个有风有雨的夜,前辈你可算是占据天时地利了。”
风雪剑客闻言道:“今夜天助我也!”
白雪道:“前辈,动手吧!”
风雨剑客道:“不急。”
白雪问:“为何?”风雨剑客解释道:“你刚刚连出两次手,力量有耗损,我给你时间,让你恢复力量。”
白雪道:“不必。”风雪剑客摇头道:“必须如此。”
白雪道:“也好。”
风雨剑客笑了笑,静静伫立在风雨之中。雨水从他脸颊流过,从他眉梢流下,他也未曾抬手去擦一擦。
他仿佛已变成一座雕像,伫立在风雨之中。
白雪消耗的力量不多,没用多久就已恢复如初。
“前辈,如今,你已可以动手了。”白雪看着风雨剑客,他的手已握住“雪”,他已做好出剑的准备。
风雨剑客并未立即出手,他惋惜道:“可惜可惜!”
白雪问:“前辈惋惜什么?”
风雨剑客道:“惋惜你。”他还未说完,就听台下有人喊:“风雨前辈,这种人有何可惜,还请前辈速速出手,诛灭他吧!”
“风雨侠士,请你速速出手吧!”
“风雨前辈,你何须与他废话,一剑结果他性命并是!”
一瞬间,刚安静没多久的山顶又是人声鼎沸。
风雨剑客仿若未曾听到台下众人所说的话,依旧伫立在风雨中,未曾出手。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乱石山白雪出名,青玄天崖江愁居(4)
“风起云涌日月无,电闪雷鸣雨纷落。我欲清心悟一剑,最终只向风雨求。”风雨剑客轻喃着,慢慢抽剑。
台下众人吵闹声歇停,齐齐看向高台上,看风雨剑客诛杀白雪。
白雪依旧双手抱肚,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若没把风雨剑客放在眼里一般。
台下人见白雪如此傲慢,竟对风雨剑客如此轻蔑,脸上怒意更甚三分。
风雨剑客是成名剑侠,以强欺弱,以大欺小,已让他十分惭愧,如今见白雪一副没有要还手的样子,竟狠不下心来动手,剑招施展到一半却突然停止。
突然,双手抱肚的白雪神色一冷,骤然出手,在风雨剑客剑招将停未停,剑招最薄弱的时候出手。
谁曾想白雪竟会在这时出手,风雨剑客也未曾想到。
白雪手中剑“直刺”向风雨剑客。风雨剑客欲收剑回挡却慢半拍。白雪的剑直刺入风雨剑客心口,鲜血如涌泉般流出,众人见此皆是一惊。
有人惊呼一声,忿忿大骂道:“白雪,你个卑鄙小人,竟趁风雨前辈松懈之际,出手偷袭,今日就算别人不出手,我也要出手,灭杀你这卑鄙小人。”
一个黑衣少年飞上高台,手中钢刀直指白雪。风雨剑客踉跄着退后几步,慕然转身对黑衣少年道:“我和白公子的事不用别人插手,今日我就算是死,那也是自愿,若谁要拿我的死说事,去找白公子的麻烦,那我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人话未说完,白雪已飞身掠下高台,一剑刺向那人咽喉。
只见一道洁白如雪的光从白雪手中剑上刺出,直入那人咽喉。那人双眼大睁,看着前方。他怎料到白雪能一剑杀他。
他早该明白,一个能杀诛心老人徒弟,杀风雨剑客的人,又怎是普通人。
可惜,他到死之前,还是把白雪看做一个山野少年,认为白雪翻不起大浪。
如今倒好,只是一个错误决定,就把性命丢掉。他就算后悔也已无用了。
白雪掠入人群,就有几人明刀暗剑向他攻来。白雪深知人群之中不是好所在,脚尖一点,身子如燕子般轻飘飘飞起,又落到高台之上。
那坐在高台正中的九人一直未曾说话,他们只是看着混乱的场面,有时他们也会看白雪。他们看白雪的时候,有的人点头,有的人摇头。或许是在说白雪好与不好,入眼不入眼吧!
他们都是老江湖,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今夜前来,只为看青玄天和白雪之间的决斗,最终给出一个比较公平的答案。
他们不会掺和今夜的事,不会为白雪说一句话,也不会说一句白雪的不是。他们已置身事外,他们已是局外人。
他们只安安静静的做个看客。他们真的能做看客吗?
有人对着他们高声说道:“诸位都是江湖里有名的前辈,今夜之事,还请诸位前辈主持公道。”
他们已不能不说话。坐在正中那人站起身看一眼众人,才缓缓道:“今夜之事,孰是孰非,已无法分辩。”
他旁边那人也站起身说道:“我们今夜前来,只为白雪和青玄天之间的决斗做个公正。”
“如今,青玄天因剑心被毁不能前来。他们之间的比斗已不能继续,我们也已无法为他们做公正。”
“我们留在这里既已无事,那就离开罢了。”
那人说着向台下众人拱手道:“诸位,告辞。”随即又对白雪道:“白公子,告辞。”说罢,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踏雪而行,如流星坠地般向山下飞跃而去,倏忽间已消失在雨中。
随着那人离开,接着又有人抱拳道:“诸位江湖朋友,白公子。既已无事,老朽便告辞了。”说着,也如先前那人一般,飞下山去。
九人接二连三告辞,加之被白雪一剑刺杀的风雨剑客,十个公证人算是已离开。
一时间,整个乱石山上人声鼎沸。
白雪伫立在高台上对众人喊道:“诸位,要动手便快动手,再不动手我便也要走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三四十人跃上高台,紧紧把他围住。
这些人中有敬重风雨剑客,一心想为风雨剑客讨公道的人。有要为诛心老人徒弟报仇的人。
当然,还有别有用心之人。
一人剑指白雪,冷笑一声道:“白公子,我知道你的剑法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今夜真要动起手来,你休想活着下山。”
白雪笑道:“怎么?这年头还有人喜欢做出头鸟?真是可笑!”
那人闻言,面色一变,冷笑一声也不动怒,淡淡道:“白公子,如今在下有条活路给你,你想不想听。”
白雪道:“我虽不想要活路,却想听听你说的活路是什么。”
那人闻言道:“白公子只需把青玄天的下落告诉我,那我就保白公子安然下山。”
“我还可以保证,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人找白公子的麻烦,包括诛心老人和风雨剑客的弟子亲人在内。”
白雪闻言道:“我听你的话气,你好似很了不起啊!”
那人闻言只冷冷道:“你可以那么认为。”
白雪道:“我若不走你给的活路,你是否就要动手杀我?”
那人道:“是。”
白雪笑了笑,做出沉思的样子。
“我觉得,你给的活路并不怎样,我还是觉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活路要自己争取。”白雪笑了笑,不急不忙的说着。
那人闻言只冷笑一声,他身边的人会意,纷纷出手。
雨又下大了。刚刚已有停歇之势,不知为何又突然下大。这雨啊,就像人心一样,变化异常,琢磨不透。
白雪抬头望下天空,大笑一声:“今夜,我白雪注定要成名。”
他说着仗剑冲去人群中,只见刀剑乱舞,雨落纷纷。
那雨水渐渐变红,那是被鲜血染红的。有人已倒下,有人依旧站着。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倒下的会是谁,有谁能站到最后?
高台下又有人跳上来,这个高台仿佛已成为一个杀人的刑场。
最后,高台上已分不清落下的是雨水还是血水。
白雪的人已不见,只见他那柄取名“雪”的剑在人群中舞动。
雨停了,厮杀也停了。高台上满是尸体,血水混合着雨水,竟把乱石山染红。
满山的血水,流淌三天三夜才干渴。那些山石竟不知为何都变成血红,仿佛一滴滴血珠,伫立在山上。乱石山因这次大战改名为“血石山”。
从此以后,关于“血石山”的传说久久流传。还有那个叫白雪的少年,他的名字也在世间流传。
他的人呢?是不是死了?他若死了,岂非真的可惜!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乱石山白雪出名,青玄天崖江愁居(5)
青玄天站在船上负手看向远方,叹道:“你可看见前面有什么?”
公主回答:“山,水!”
青玄天却摇头,公主问:“难道不是?”青玄天点头淡淡说道:“前面没山没水,只有一团迷雾。”
公主笑道:“你最近几天说话怎都那般古怪!”
青玄天说道:“我刚刚说的话,或许是我这辈子说得最真的一句话了。”
公主道:“你哪句说的是真话?难道前天晚上说的话都是假话?”
青玄天摇头说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虚幻幻,缥缥缈缈……”
公主摇头苦笑,低喃:“我该如何是好?”
青玄天说到一半停住话头,突问:“你能不能看到你要走的路,能不能看清你的未来?”
“你仔细想想在告诉我。”
公主闻言,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我或许明天就会死,或许会实力暴涨,成为闻名天下的女强者,亦或者会和你一起归隐山林,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从此不问江湖事!”
青玄天轻轻点头道:“你既看不透未来,看不到前面的路。那前面岂非就如迷雾围绕一般!”
公主闻言,明白青玄天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苦笑道:“我也只看到浓雾了!”
两人相视一笑,苦笑。
青玄天轻轻蹲下身舀一捧江水,未曾想一条筷子头大小的鱼竟游进他手心。
他看着那条小鱼,苦笑道:“鱼啊,鱼啊,你也未曾想到你会游进别人手里吧!”
“你长着眼睛,却和我一样是个呆子,竟看不透前面的路。”
鱼儿在他手捧的水里乱游,仿佛在反驳他的话,仿佛说它不是瞎子。
青玄天说道:“你若不是瞎子,如何会游进我手心?”
他说着把那鱼放回水中,那鱼快速游走,消失在悠悠江水里。
青玄天看着鱼儿消失的方向,心中默想:“我岂非也和这条鱼一样,竟自己撞入别人手里。”
公主金他眉头紧锁,便问:“你在想什么?”青玄天摇头:“没想什么。”
公主有些不信却也没在问,要一个说谎的人说真话,岂非和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难。
小船继续前行,青玄天从船舱里拿出鱼杆,坐在小船头,抛竿钓鱼。
公主脱去鞋袜,轻轻坐在青玄天身边,把一双光脚丫放入水里,时不时晃动雪白双脚,激起一片片涟漪。
她如此这般,哪还有鱼敢靠近小船,哪还有鱼去咬饵。青玄天摇头苦笑收竿。
公主问:“不钓鱼了?”青玄天道:“不想钓了。”
公主说道:“那就回去吧!我不喜欢在太阳下多待,太阳照在身上让我十分难受!”
青玄天闻言道:“那好,我们回去。”青玄天和公主也不理会小船,纵身一跃跳入江水,顷刻间垂入水底,片刻后就出现在龙宫里。
青玄天先前下水,每次都要远转佛魔神功,用内力去抵御江水不近身。
几天前公主传青玄天一道口诀,名曰“避水”,自那以后,青玄天入水只需念动避水诀,那水便近不得身。
如今,他可以说是在江水里来去自如。
他回到龙宫,就在龙宫里四处游走,四处看看。这里很豪华,也很好,不管是宫殿还是人都很好。青玄天却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可他也没有走。
——人呐!有时候,必须去做一些本不想做的事。
一个美丽侍女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而来。
“公子,公主请你过去用膳。”那侍女声音清脆,仿若一汪清泉。
青玄天闻言说道:“小虾,你可越来越漂亮了。”他的神情真挚,话语真诚,丝毫没轻薄之意。
小虾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他。她是公主所有侍女中最腼腆的一个。当然,也是最漂亮的一个。
青玄天夸她,没有别的一点意思,只单纯的夸他,仅此而已。
若有人说青玄天夸她是因为有所图谋,那人的想法就是大错特错了。
青玄天看着小虾,小虾头垂得更低。
青玄天又道:“走吧!”小虾就垂着头,在前面带路。
青玄天认识路,她本不用带路,可她每次都会带着青玄天到吃饭的地方。她认为替青玄天带路是她的职责。她必须用心完成自己的职责。她是个负责任的小虾。
公主早已坐在摆满美味的桌前。小虾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公主就已站起来,迎出去。她当然迎的不是小虾,她迎的是走在小虾后面的青玄天。
她跑过去,拉住青玄天的手臂,把青玄天拉到桌前,扶着青玄天坐下,接着立即给青玄天准备碗筷。
青玄天如帝王般坐着。他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帝王,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其他的所有东西,他都不用动手。他唯一需要的只有动动嘴。
小虾慢慢退出去。她知道她已该出去。她也不愿意打搅青玄天和公主的二人时光。
小虾退出去,青玄天就问:“还是没有白雪的消息?”
这两天,青玄天已不知问过多少遍。公主如往常般摇摇头道:“没有。”
乱石山一战,青玄天悉数尽知。白雪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了如指掌。他当然知道白雪那般做不全是为他,可他也很感激白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间又有几个不为自己着想,只为别人考虑的人?
他知道白雪在乱石山所做的一切,就请求公主派人去寻找白雪,哪怕是能找到尸体也好。可公主派出去的人什么都没找到。
妖界之中,悉数尽知有剑客白雪,可却没人知道,他是否活着,又在何处?
青玄天吃过饭,再次来到江面上,小船上。公主也在,她仿佛怕青玄天会悄悄溜走,不管青玄天到什么地方,她都要跟着。
有这样一个美妙绝伦的女人跟着并不是一件坏事。她要跟着,青玄天就让她跟着。
青玄天负手立在船头,放眼远眺,看着远方灰蒙的天地,叹道:“白兄,你终究是出名了。”
公主说道:“他是在用命换名声,你说值得吗?”
“我觉得不值。”公主自问自答。青玄天摇头道:“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评测别人。你千里迢迢把一个剑心已毁,已算是半个废人的人带回来,在别人看来也很不值。”
公主默然不语。青玄天举目四望,长叹一声,伸出手看了看,手里老茧已渐渐消失。
他这只手已好久不曾握过剑。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在握剑了。
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去报仇,最终毁掉自己几十年的努力,值得吗?
谁知道呢!
青玄天苦笑一声,接着就大笑起来。公主已习惯他疯疯癫癫的举动。自剑心被毁以来,青玄天的人就已变得不太正常。
——谁若受那般打击,想来也会奔溃,精神失常。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江湖陌路名消散,谁会铭记落魄人(1)
滔滔江水向东流。
小船顺着东流水而下,竟不知不觉中来到下游。这里已离下游龙宫不远。
公主问道:“还要继续往下游去吗?”青玄天看一眼东流水,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回去吧!”
公主见他恋恋不舍,就说道:“你若想在外面多待一会,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一会。”
青玄天苦笑一声道:“不用,回去吧!”公主点头道:“好吧!”
小船掉头,逆流而上。青玄天已坐在船头,看着从身下流过的水,心中颇有感叹。
这东流的水岂非就像那些逝去的时光,急急而逝。
小船不知不觉就到了上游龙宫,青玄天回过神来,又是一声长叹。
生命岂非就像这一段行程,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到尽头。
公主见他长叹,便问:“你又在感叹什么?”青玄天摇头不语,有些东西,就算告诉别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没一点用处。莫不如什么也不说。
公主见他不说也没继续问,只道:“你若想在外面多待,我并陪你多待一会。我虽不喜离开水,为你我却能做出改变。”
青玄天摇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公主点头,两人跃入水中,游回水底龙宫。小虾站在龙宫门口,见他们回来,急忙过来迎接。
公主命令道:“小虾,快去准备酒菜。”小虾忙点头答应:“是,公主殿下。”
小虾转身准备离开,青玄天叫住她道:“小虾,不用准备酒菜,你给我准备一碗白菜米饭粥吧!”
小虾闻言看了看公主,好似在征求公主的意见。青玄天在这里虽过着帝王般的生活,可他却不是这里的帝王。这里的帝王是公主和龙王。
公主见小虾看过来,便道:“小虾,我好似告诉过你,‘不管青公子有何要求都要答应’,你是不是忘记了?”
小虾摇摇头道:“公主,小虾没有忘记。可小虾是公主的侍女,龙宫是公主的家,青公子要命令小虾去做事,小虾必须得经过公主的同意。”
公主闻言面现怒色,不悦道:“小虾,你记住。这里也是青公子的家。”
小虾道:“公主,你和青公子未曾成婚,这里又怎能算青公子的家?”
公主冷声道:“小虾,你竟敢如此说话,简直不把我这公主放在眼里。”
“来人。”立刻有人应声而到:“公主。”来人施礼轻答一声。
公主指着小虾道:“把她拖下去煮了!”
“是。”
小虾没有求饶,公主要她死她就去死。她的命是公主给的,她觉得自己终该把命还给公主。
小虾已被押着往外走,一直未曾说话,好似一个看客的青玄天突开口道:“等一等!”
那押着小虾的人立即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青玄天。他们虽未问青玄天为何要他们等一下,可青玄天已从他们眼中看出他们心里的想法。公主也在疑惑的看着青玄天,疑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
毕竟,小虾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本体虽是一只虾,可如今她却是个美丽的女人。
青玄天呢?
青玄天一直就是风流的少年。他有很多的女人,只从这一方面就能看出,他是个风流的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风流的少年。他们实在有些可疑。
青玄天看着公主说道:“你不该杀她!”公主问:“为什么?”
青玄天说道:“因为她对你的忠心是别人无法比拟的。”公主问道:“是吗?”
青玄天说道:“是。”他的回答很肯定。
公主问:“你怎知她的忠心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你毕竟不是她!”
青玄天说道:“感觉。”公主笑道:“感觉?”
青玄天没有多言,只道:“你若杀她,你终究会后悔的。”说罢,他就头也不回的走回房去。
公主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被押着的小虾。她慢慢走到小虾面前,打量着小虾,很久后才说道:“你确实很美,难怪他明知替你说话会惹我不开心,他也还是替你说了好话!”
她始终怀疑青玄天和小虾之间有猫腻。
小虾闻言神情真挚的道:“公主,我和青公子之间,清清白白。青公子是个好人,他的一颗心都已在公主身上,公主怀疑别人也不该怀疑青公子!”
公主闻言冷笑一声道:“好人?”小虾欲言又止,终究没把心里的话吐露出来。
公主摆摆手道:“放开她吧!”押着小虾的人立刻放手。
公主又道:“小虾,你走吧!”
小虾听出公主话里的意思,摇头道:“不,公主,我不走!”
公主道:“你走,于你,于我都好!”
小虾默然。她慢慢转身,慢慢出去。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前方。
公主回到房间,未曾在桌前坐下,就听外面有人道:“启禀公主,属下有事禀告。”
公主道:“进来。”
那人才从外面走进来。她走到公主身前,恭敬的跪在地上,等待公主问话。
公主问道:“有何事?”那人道:“小虾死了!”坐在桌前的青玄天闻言,抬头看一眼公主,并不多说。
公主问道:“如何死的?”那人道:“她现出本体,跳入装满热油的锅里炸死的!”
公主看向青玄天说道:“我并没有杀她。”青玄天只轻“嗯”一声。
公主问:“你在生气?”青玄天道:“没有,我为何要生气,你教训自己的侍女,你的侍女为证明忠心跳热油锅,可与我没半毛关系,我为何要生气?”
公主苦笑道:“你怎么能这样!”青玄天回答:“我一直都这样。”
公主长叹,青玄天问:“你是不是后悔不该带我回来?”
公主说道:“没有。我做事从不会后悔。”
青玄天笑了笑,他的笑让公主十分不舒服,他的笑就像一根根尖针,刺入公主的心里。
“我累了,我要睡了。”青玄天说着站起身,公主并没有阻拦。
桌上有酒,那是昨天青玄天喝剩下的酒。酒是好酒,更是烈酒。
公主以前从不喝酒,自和青玄天相识相处一久,她也渐渐染上喝酒的毛病。
她生气,难过,气恼,烦恼的时候就会喝两杯。好好的醉一场,好好的睡一觉。
她拿起桌上残酒灌下喉咙,“咳咳咳……”那烈酒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停歇。
然后,她就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她跑去一个无人的角落,拼命的吐,吐得没有东西可吐,她才回到房间洗了一个脸,踉跄着来到床边躺下。
那些烦恼,忧愁,所有的一切在这瞬间都烟消云散。
她醒来的时候最先会头疼,而后接踵而来的就是烦恼,忧愁。
这是每个喝酒买醉解忧愁的人醒来后都有的通病,谁也不例外!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江湖陌路名消散,谁会铭记落魄人(2)
月稀星疏,风高夜黑。
明月下,江水上,一只小船顺流而下。船上一人,负手而立在船头,抬头仰望天空。
“唉……”他长叹一声,慢慢坐下,提起一坛放在船头的美酒,仰脖一口喝下坛中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天大地大,何处安身?”他放眼远眺,又是一声叹息。
“什么?青公子不见了?”公主惊愕的问侍女。她是被侍女叫醒的,一般没有大事情,侍女也不敢叫醒她。
侍女说道:“是。”公主问:“宫里都找过了?”
侍女道:“公主,我们已里里外外找过好多遍,没有找到青公子。”
公主长叹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在这里多待,果然不出我所料。”
侍女道:“公主,奴婢失职,请公主责罚!”
公主摇头道:“他要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我又怎能怪你们,下去吧!让我静静。”
侍女跪地拜谢:“多谢公主开恩,多谢公主开恩。”公主不耐烦的摆摆手,侍女便退下。
公主看着桌上酒坛自言自语道:“自古传有‘喝酒误事’的话,我一直不信,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她说着踉跄走到桌边提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打开酒封猛喝一口,自言自语道:“既已喝酒误事,那便多喝几坛也无事。”
她说着又猛喝一口,呛得她又开始咳嗽。
“你要走了?”月下,两人对立而站,一人白衣长裙,手握一柄长剑。一人绿袍长裙,背一柄木剑。
“望月姐姐,我要去找主人,我不能一直陪你在这里。”
望月仙子看着身前小青说道:“天亮再走吧!”小青抬头看看天空中渐渐西斜的明月道:“望月姐姐,天已快亮了。”
“我这个时候走,天亮的时候就能出林子走上大道了。”
望月仙子欲言又止,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说出两个字:“保重。”
小青泪花在眼里打转,她真不舍望月仙子。她和望月仙子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她已把望月仙子当姐姐看待。
她心中有说不尽的离别话,可也如望月仙子一般,只说出两个字:“保重。”
月不是明月,淡淡的月光就像从纱窗里透出的灯光,只把漆黑的大地照出朦胧的轮廓。
小青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渐渐消失,消失在那远方朦胧的天地间。
望月仙子直至小青身影消失在远方,才悠悠抬头看着天空明月。
“诉不尽离别,说不尽相遇。再相遇又是何时?何地?”
望月仙子低喃着慢慢转身,走回房间。
月影西斜,稀星闪烁。秋风中夹带着忧愁,那忧愁充斥整个大地。
月光落在枫叶上折射出淡淡的金光。那是一个很大的枫林,月下整个枫林已变成金色海洋。
在这金色海洋中有一个木屋。
木屋前是个小院,没有围墙的小院,在小院正中有一张石桌。
夜已深,木屋的主人好似有甚烦心事,如此深夜竟也没睡。
木屋里飘出淡淡的药香味,那是一种很特殊的药香,掺杂在秋风中能随风飘出几里。
当然,那种药不仅香,而且还是疗伤圣药,整个天下,知道那种药配方的人少之又少。
那已是个快绝迹的古方,传自上古神农氏,在世间流传的《药经》中略有记载,只不过是个残缺的法子,并不记全。
坐在石桌前的是个老人,若青玄天在此,一定会认出老人。
因为老人不是别人,他正是青玄天被蓝家追杀逃入深林,在深林中遇到的那老人。他还曾在老人的木屋里过了一夜。
老人为何会来到这里?
谁知道呢!
老人抬头望望明月,手指不停地拨弄着,掐着手诀,仿佛在算什么东西。
老人手上动作突停,双眼放光,自言自语道:“今夜真是个好夜,此时更是今夜中最好的一刻时间。”
“小子,你还不快快醒来!”
他自语着,起身走向木屋,抬手推开木屋,一阵阵药香扑面而来。
木屋里有一张放在角落里的床,有一盏放在桌上的孤灯,有一张放着孤灯的方形木桌。
孤灯把整个小屋照亮,包括那张在角落里的床。那床上躺着一个人,只有头露在被外,他的面色苍白仿若受了重伤。
老人走到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突说道:“小子,该醒来了。”
那人仿佛受到老人的影响,竟真的慢悠悠的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这是哪?”那人看着老人,声音虚弱的问。老人回答:“这是一个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那人嘴角上扬,苦笑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老人笑道:“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接着又问:“你感觉如何?”
那人回答:“我感觉很好,死不了。”
老人道:“那就好。”
那人看着老人,仔细打量,又苦笑道:“我真没想到救我的人是你。”
老人说道:“你这样的人那么早死了岂非可惜?”那人说道:“也是。”
老人道:“你既已在今夜醒来,那往后便没危险了。”
“你且安心睡一觉吧!”
老人说着慢步出去,那人看着老人背影真诚的说道:“谢谢。”
老人步子微顿,身子微颤,仿若受到刺激一般,随即说一句:“无妨,”又继续迈步出去,出门时小心翼翼把门带上。
月已渐渐从远方山头落下,整个大地已迎来最黑暗的时候。
——黎明前的黑暗是整个夜晚最黑暗的时候。
老人摸着黑回到旁边一个狭小的房间,那是他最近几天睡觉的地方。
他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老人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睡去,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将是新的一天,将是阳光普照大地的一天。
当大地迎来光明的时候,青玄天抬头就看到曙光。
他站在山顶远眺,远处是重叠在一起的山峦,天边是露出一丝的曙光。闭上眼,享受着吹来的晨风。
清新的空气,焕然一新的环境,总能让人心神愉悦。
青玄天的心情如何也愉悦不起来,他只有满心的踌躇。
“何去何从?”看着远方天边慢慢升起的火红如火球的太阳,青玄天自问。
他低下头去看那双握过剑的手,那只手如今也能握剑,可已不能用剑去创造辉煌。
“我已厌倦江湖里的打打杀杀,厌倦四处奔波,流浪,拼命的生活。”
“如今,剑心已毁,我何不找个地方隐居。”
“是啊!我该找个地方隐居!”
青玄天自言自语着走下山。
从此,世间再无青玄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