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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舞夜夭     颤抖吧渣爹txt下载     颤抖吧渣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婆媳

    顾老夫人眼见容貌娟秀,高雅矜持的四儿媳妇一时无语,一旁深知老夫人心思的圆脸婆子上前,轻轻揉按着老夫人的双腿,欢喜的说道:

    “六小姐没辜负李姨娘和四爷一片垂爱之心,到底是个有孝心的,不忍长辈们难过,挺过这一关。他们迟早能明白您是为他们好。”

    “我可不敢要老四的感激,他不再闹腾,我便烧高香了。”

    口气里满满都是嫌弃,然顾老夫人眉眼中流露出的宠溺偏心谁都看出一二。

    虽然顾四爷不成体统,顾老夫人也知四儿子的尿性,然最是护短的她容容不下旁人说顾湛的不是。

    何况顾珈只是个老四的庶女。

    顾老夫人都舍不得教训顾四爷呢。

    田姨娘这些年兢兢业业侍奉老四,总要给认错态度还算好的田姨娘一点脸面,“送五小姐去败火,就按老四吩咐的先关个半个月。”

    四爷可没说关这么久?!

    田姨娘提着帕子,暗暗拽了顾珈一把,哽咽道:“多谢老夫人开恩,得了这次教训,五小姐一定痛改前非,不敢不孝四爷。”

    “姨娘……我……”

    顾珈的嘴吧被田姨娘的手堵住,她没有说错,为何满屋的人没一人主持公道?难道顾四爷不混账么?不纨绔么?不惹事生非没有担当么?还不够渣么?

    田姨娘不敢再耽搁硬是拽走顾珈。

    端坐在首位大气端庄的夫人微微抿了抿嘴角,她嫁进顾家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婆婆顾老夫人对顾四爷的偏心,那真是毫无道理的宠溺着,即便是她的丈夫顾清顾大爷在外持重,回到府上也总是把幼弟当做宝贝疙瘩。

    教训是教训,哪一次舍得顾四爷受一点点委屈?

    她多说一句,转过头丈夫顾清就会说,老四就是被他们宠大的,只求老四不惹下滔天大事就行,顾四爷是逗狗斗蛐蛐,还是同人喝花酒,都不叫事。

    有宠爱顾四爷的长兄和顾老夫人在,换谁都不会上进的,吃喝玩乐多好,一点不用承担家族的重任,可着性子胡来。

    大夫人欧阳氏下意识轻轻抚摸自己扁平的小腹,顾四爷再胡闹,在给顾家开枝散叶上却是大大的功臣,顾清四十多了,至今膝下空虚,别说传宗接代的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一个!

    顾老夫人和顾清一直没有嫌弃她,其中有她娘家强势给她增添底气,也有当日为救顾清,她才小产的原因。

    “老四媳妇,今儿我再多说一句,我知老四是个不喜读书的,他看也不懂你所做的诗词,听不明白你抚琴的意境,他虽是混账了一点,没弄出宠妾打你脸面的事。”

    顾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慢吞吞道:“老四把后院儿女交给你,是信得过你,他的儿女们你当多上点心,以后他们中谁出息了,挣来诰命不也是给你,别只顾着做诗抚琴,就算其余你不管,总不能连你亲生的瑞哥儿也扔到一旁?”

    汪夫人不动声色听着,宛若木头桩子。

    人虽在,心已冷,神已飘远。

    她本该自由自在的灵魂生生被鸡同鸭讲的丈夫和后宅鸡毛蒜皮的琐事生生湮灭了。

    “我问你二丫头顾珊哪去了?你亲生的四丫头一大早就没了踪影,你做娘就不曾问过一句?”

    顾老夫人眼见汪夫人那副被顾家委屈了样子就气闷,“以后少读点书,你还要去靠秀才是怎地?”

    大夫人欧阳氏连忙起身,福了一礼道:“昨儿英国公府上让人来接走二丫头,说是英国公夫人想得紧,那会儿您都睡下了,儿媳同四弟妹商量就没闹您,四丫头顾璐……她一早去寺里替您祈福,璐丫头最有孝心,临走还给您亲手做了您爱用点心。”

    欧阳氏眉间蹙着一抹暖意,顾四爷女儿中,唯有顾璐最懂事,内敛端庄,又遗传汪夫人的文雅,欧阳氏最是看好顾璐的前程。

    顾璐一直对欧阳氏亲近且恭敬,时常主动去陪伴欧阳氏,给欧阳氏绣个花样子什么的,宛若半个女儿。

    欧阳氏便多赞了顾璐两句。

    二小姐顾珊是英国公的外孙女,一身的锋芒,生母故去后,顾珊浑身似带着刺,说话行事到是没错的,却也是锋利无比,骄傲无比,一张利嘴是不肯让旁人半分的,尤其是对继母汪氏和顾璐,怨怼起来没完没了。

    有时欧阳氏都看不下去了,可四小姐从未抱怨过。

    至于顾瑶……欧阳氏对她印象是最不好的,不仅浮躁任性,还很愚蠢天真。

    汪夫人感激向长嫂瞥了一眼,轻声道:“过两日是佛诞节,璐姐儿说要在寺庙中念经为您祈福,祈求佛祖保佑顾家荣耀,母亲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顾老夫人道:“璐丫头身边可跟了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姐出门可不能大意了,她总是往寺庙跑,咱们是知道她孝顺,外人没准还以为她同佛有缘,有出家清修之意,你得提醒她凡事不可太过,多带她出门应酬。”

    汪夫人淡淡的回了一句:“我记下了。”清高无比,淡漠无双。

    顾老夫人又是一阵气闷,“都散了吧。”汪氏是她亲自给老四挑的,便是不和她心意,她也的忍着。

    一众人福身告辞,鱼贯而出。

    汪夫人自然同欧阳夫人走在一起,三夫人钱氏为庶子媳妇没跟过去,皮笑肉不笑道别,扶着奶娘妈妈的手离去。

    整个顾家支出全靠着三老爷经营,钱氏底气还是满足的,何况她的长女是府上的大小姐,定给镇北侯的次子,钱氏腰杆子又硬了不少。

    “多谢大嫂方才替我解围。”

    汪夫人的声音令人很舒服,一派清清淡淡的文雅模样,欧阳氏也觉得是顾四爷亏待了这位才女,不过顾四爷相貌是好的,只是才学上同才女相差太远。

    “几句话而已,当不得四弟妹一声谢,婆婆虽是偏爱四爷,但对咱们这些儿媳妇还不错,她敲打四弟妹也是为你……好”

    眼见汪夫人神游天外,欧阳氏停住了口,问道:“四弟妹就打算不冷不热同四弟过下去?”

    “我有诗词和琴谱就够了。”

    汪夫人恬淡说道:“他爱如何就如何,横竖他喜欢的我不懂,我看上的,他也未必喜欢。”

    顾老夫人指着汪夫人消失的方向,“你看看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和老四亏待她了?当初我真不该给老四挑个才女媳妇!”

    圆脸李妈妈知道在主子眼里四爷都是好的,惹祸也是好的,旁人看不到四爷的好,那是眼光有问题!

    “我说她,还不是为她好?可惜人家不领情!”顾老夫人抱怨几句,抽出一本册子翻看两页,“一会儿你把新做好的狐狸大髦给老四送去,前两日他还念叨来着。”

    李妈妈笑容可掬答应下来,轻声问道:“六小姐同东平伯世子的婚事……”

    顾老夫人神色悠然:“退了也好,当初不是不好拒绝,东平伯夫人几次登门,我未必会答应。只要六丫头稍稍懂事点,她能一辈子平顺富贵,对女子来说,平顺是最大的福气啊。”

第十七章封路

    在庄子上顾四爷住了几日,便心急火燎去东佛寺,顾瑶清醒后,顾四爷连明面上的借口都不用了,直言奔着老和尚养得鹦鹉去的。

    不管是七彩还是九彩鹦鹉,总归是稀奇玩应儿。

    “我不去!”

    顾瑶频频摇头,放下手中的太祖太宗朝史书,旁边的坐上堆放着几卷律法等大部头,顾四爷连看一眼都觉得刺眼儿,“瑶瑶最近喜欢看书了?”

    她到是不想看吹捧太祖太宗的史书,不想看令人生气的律法律条,活在当下,她总不能一抹黑,毕竟原主就是个小姑娘,塞了满脑子的钗环粉黛,以及幻想做东平伯世子夫人的风光。

    史书传记让她明白民俗和避讳,皇权至上的年代,想要活得更好,最先做得就是了解时代习俗和宗族谱系,下床就能宅斗的人都是女主!

    凭着嘴皮子碾压敌人也是女主的待遇。

    她不是炮灰已经很开心了,从未想过有女主的光环。

    顾四爷不爱读书,顾瑶不会愚蠢到跟顾珈一样劝他上进,他身上的缺点一抓一大把,顾瑶看见却也懒得说,顾湛挥霍得是自己的人生,他爹娘都不管,她操那份心作甚?

    “随意翻了翻,横竖也是闲着。”

    “闲着就该去玩,你无需考状元,读书多了不好。你不像我女儿了,同你三哥一个样子。”

    顾四爷随手拿起果盘中的果子,自从顾四爷住到庄子上后,顾家往庄子上派了十几个下人来侍奉他,吃食嚼用立刻提升好几个档次。

    唯一同他能说几句的女儿也将远去,顾四爷面色阴郁,往日最爱的果子无法令他满意。

    “同三哥学不好吗?”

    “无趣!你三哥就是个书呆子,没一点意思。”

    顾四爷见到儿子都躲,就怕顾瑾问他回答不出的文章,嫌弃的把果盘盖在一旁的书册上,起身道:“你不愿意去就算了。”

    李氏眼里的期望满满,欲言又止。

    顾瑶默默深吸一口气,“……父亲,我也想去东佛寺看看……风景。”

    李氏嘴角上扬,赶忙替顾瑶披上外出的衣衫,又把小巧的手炉塞到顾瑶手上,轻声道:“别惹四爷生气,你只管跟着四爷,他说什么,你就应承什么。你三哥是你三哥,瑶儿不用读太多的书,该玩就要去玩,别太拘束了自己。”

    “既然同爷去东佛寺,还不快点?磨磨蹭蹭让爷等你,还耽搁爷的正事。”

    顾四爷的声音极是欠扁,顾瑶同李氏对视一眼,李氏手脚麻利低头替顾瑶抚平衣领,“快些去吧,别让四爷久等。”

    去东佛寺看鹦鹉是正事?!

    若不是想让李氏高兴,她才不会陪着顾四爷去办‘正事’。

    最近两日她一直闷在屋子读书,已经让李氏很担心了,顾瑶也不能一下子变得太多,李氏让她跟着顾四爷,倒也不是为讨好父亲,真心想让顾瑶透透气,李氏怕女儿郁结于心,于身体不好。

    东佛寺的大师佛法高深,许是能开解顾瑶,令顾瑶放弃东平伯世子,李氏以为顾瑶读书的原因是想效仿王菀宁,做个大才女。

    李氏目送顾湛和顾瑶同上一辆马车,江妈妈笑道:“有五六个健仆跟着,四爷出不了事,六小姐同四爷多在一起,对李姨娘也有好处。”

    “我倒是不求任何好处,也做不来凭儿女争宠的事。”

    李氏罕见多同江妈妈说了几句,这段日子,江妈妈虽有私心,对她颇有帮衬,对她有恩的人,她会记得:

    “瑶儿不指望四爷,我同瑾哥儿自会把瑶儿安排得妥妥当当。在四爷的女儿中,瑶儿最是没有读书的天分,后天再努力也做不了才女,瑶儿性情又任性,我只盼着她平安喜乐。”

    李氏指望顾四爷带着瑶儿玩闹,让瑶儿的心情好一点,顾湛只有会玩这个优点了。

    “老夫人使人来带话,同东平伯府的婚事怕是不成了。”江妈妈不无可惜,虽然大小姐嫁进侯府,却是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

    李氏垂下眼睑,淡淡回了一句,“他配不上瑶儿,也不是瑶儿的良配。”打伤瑶儿这笔账,她总要和东平伯算一算。

    马车中,顾四爷四肢舒展且翘着二郎腿,口中哼着小曲,慵懒舒适,万事不愁,顾瑶看到马车外为生计奔波的百姓,再看一眼顾四爷,人和人的差距蛮大的,投胎的确是个技术活。

    在阶级严重固话的古代,贫寒人家想要出人头地,需要付出更多。

    公平吗?

    当然不不公平!

    ……马车骤然停下,顾瑶胳膊被顾湛拽住,等顾瑶稳住突然前倾的身体,顾湛松开手,嫌弃的说道:“做个马车还不老实,不知你脑袋瓜子里琢磨什么,我同你说,尽早死了嫁去东平伯府的心思,东平伯世子……他看不起你爹,不给爷面子,这样的女婿,爷不会要。”

    顾瑶很想问一句,顾四爷做了让人敬佩过的事?

    就顾四爷选女婿的标准,他的女儿只怕都得做老处女。

    “你读再多的书,也成不了才女,东平伯世子看不上你的。”

    “……我是您亲生的么?”顾瑶闷闷的回道,暗暗嘀咕难怪他的儿女没一个待见他。

    顾四爷抬眼道:“不是爷亲生的,爷还懒得说你,何况除了爷之外,谁能给你绝色的容貌?”

    以前他经常夸顾瑶长得好看,外人都一脸看白痴看着他,顾四爷依然固执的认为当世推崇的美人没一个有顾瑶漂亮!

    明明是隆庆皇帝眼光不好,许是隆庆帝根本分不出美丑来,只是人云亦云,听身边的迂腐已没有行房能力的老臣说教女子才学至上,淡雅为美。

    顾瑶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不愿同顾湛闲扯下去,马车外随从回禀:“前面封了路,说是有贵人路过,等贵人离开,才准许通过。”

    “这可是在京郊,这位贵人胆子够大的,莫非是皇上出巡?”

    顾瑶挑起车帘向外张望,道路两边已经停满了马车和向京城运送货物的车辆,身穿布衣的百姓三一群,两一堆凑在一起,对封路的侍卫并不好奇,对封路的事也不觉奇怪。

    其中有几个还满脸兴奋般眺望,寻找即将路过的贵人。

    京郊的路多是平整宽阔的官道,十二匹马拉得马车都能顺利通过,哪里用得上封路?!

    “皇上显少出宫。”顾四爷慢吞吞说道;“皇上出巡金吾卫随行,封路的侍卫是不是身披银甲?”

    顾瑶被侍卫的银甲刺得闭了下眼睛,这队侍卫威武雄壮,是一支虎贲精锐,“那贵人是?”

    远远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马飞驰而来,顾四爷笃定说道:“冠世侯陆铮,太子太保领侍卫大臣,镇国公陆恒第四子。”

第十八章历史

    陆铮?!

    顾瑶隐隐绰绰记起陆铮这个名字,以前从未有过交集,顾瑶只羡慕……同此时的顾四爷一般羡慕陆铮的无限风光以及泼天的富贵。

    十二匹通身上下没一根杂毛的白马拉着一个硕大的车厢,前后有身穿重甲肩披猩猩红披风的侍卫簇拥,比旁人大出许多的车厢上挂着翡翠玛瑙等宝石,随着马车移动,宝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响声。

    难怪要封道,顾瑶没想到陆铮出门竟是这样大的排场!

    马车堂而皇之路过,一如坐在马车中的主人一般嚣张肆意,无拘无束。

    “做人当为陆铮陆四少!”

    顾四爷感慨般咂嘴,不无羡慕的说道:“陆四少又比以前阔绰了,啧啧,哎,瑶瑶,别放车帘啊,我还没没看清楚骏马的品种,前一阵听姜老五嘀咕,皇上让陆四少线先挑进贡的宝马良驹……这样的宝马看一次少一次,能给我一匹,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不爱练武,不擅长骑射,但纨绔子弟哪有不爱宝马的?顾四爷也知贡品宝马是得不到了,可还不许他看一眼,流流口水嘛。

    隐隐有几道视线扫过来,显然听到顾四爷的话,顾瑶脸庞窜起两抹微红,这个爹着实有点丢人!

    车帘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顾瑶干脆睁大眸子欣赏给陆铮拉车的骏马,做出一副爱马的样子,明艳绝俗的小姑娘到是让人惊艳不已,路人暗叹哪家小娘出落得这般好?

    顾四爷探出半个身子,直到看不到陆铮的车架,才意犹未尽缩回马车,摇头道:“咱们家的马也是不错了,可同陆铮没法比啊。”

    “他应该是陆洪的后人吧。”

    “陆洪是谁?”顾四爷费解问道,“我不说他是镇国公陆恒的第四子吗?陆洪从哪冒出来的?”

    顾瑶:“……”

    这位比她更不知已经转了一个弯的历史,显然顾四爷就没读过正经的书,不提经史子集,便是相对好懂有趣的太祖太宗朝史书都没翻过一页。

    “陆洪是太祖的好兄弟,据传是陆洪看出太祖是真龙天子,便把大王的位置让给太祖。”

    顾瑶复述太祖本纪的记载,若不是陆洪父子战死,这个天下还不定是不是姓李呢。

    陆洪父子皆亡,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太祖顾念兄弟情分,收陆文为义子,并赐姓李,平定天下大封功臣时封义子为世袭罔替的镇国公,后来因义子李文同太祖的女儿端福公主有情,太祖才让李文改回陆姓。

    陆文只同端福公主花前月下,缠绵恩爱,既不管朝廷上大事,也不要任何权柄,仗着是太祖义子兼女婿的身份做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事,最爱金银田产。

    他从不同父亲陆洪的旧部有任何的牵扯,对太祖唯命是从,他是不多的几个熬过太祖清算功臣的勋贵。

    太宗登基后,外蒙叩边,因为太祖对文臣武将残酷的清洗,朝上竟是无人可用,连败七战,雄兵危及京城,逼得太宗差一点迁都,朝廷动荡之时,陆文佩戴太祖所赐宝剑上殿请命出征。

    镇国公陆文是太宗嫡亲的妹夫,太宗隐隐知晓妹夫并非看起来纨绔无能,太宗同陆文密谈三日登台拜陆文为帅,把所剩不多的将士交给陆文,结果陆文大胜而归,打得外蒙联军丢盔弃甲,二十年不敢再起叩边的心思。

    不过陆文在疆场上受了重伤,回京不久便一命呜呼。

    太宗悲伤不已,罢朝半月,将妹夫和妹妹端福公主所出的一儿一女接进宫来,比照皇子和公主规制抚养长大。

    顾四爷摇头晃脑听着顾瑶细说镇国公一脉历史,听到一个熟悉都名字,扇子敲了一下手心,“我听过陆恒,他就是镇国公嘛,皇上的表弟兼小舅子。你直说陆恒陆大人的祖上,我早就能想起来的。”

    还是她的错?!

    顾瑶拿出在现代哄熊孩子的耐心,不同顾四爷一般计较,“陆大人现在是太子太保,他有今日也不全靠祖上,平定回疆,两征南疆,让镇国公一脉稳坐勋贵武将第一把交椅。”

    顾四爷突然念起一首婉约的诗词,诗文中充满对佳人的思念,顾瑶一脸懵逼,诗文说不上绝佳,但不是顾四爷能做出来的水准。

    “这首长相思是当今皇上写给已故元后陆皇后的诗词,即便皇上为陆皇后空悬后位三年,终究是换不回佳人入梦。”

    顾四爷在一旁感慨连连,为帝后的相恋却无法白头偕老而感伤不已。

    顾瑶却是扶额想着陆家同皇族的恩恩怨怨通过两代联姻已是掰扯不清了,两家早已血脉相连……更何况陆铮,他的身世足够狗血,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私生子。

    皇上在陆恒出征时偷了表弟媳妇。

    不过那时皇上还只是皇子,据说陆皇后就是因为陆铮的出生郁结于心,刚封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皇上对陆铮极好,现在陆铮已是冠世侯,皇上不怕旁人议论,更不怕伤到镇国公陆恒的面子。

    史书上也不是没有皇上偷臣妻的事,更不是没有皇帝私生子的前例,但是没有一个私生子似陆铮这般嚣张,耀武扬威。

    他就不知怕吗?

    以他的身份,以后既无法入皇陵,怕是很难葬入陆家祖坟。

    古人最怕不就是没有香火的供奉或是无法入祖坟么?

    顾瑶很快随着马车重新启动而放弃脑中的念头,她自己一身麻烦,又有个纨绔成性把史书当评书听的父亲顾四爷,操心的事有很多,陆铮那样的身份,哪用得上她多想?

    以他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地位差异,她连陆铮的衣角都够不到。

    天空飘起雪花,寒风凌冽。

    马车中,顾四爷缩了缩脖子,“瑶瑶把炭火放上,有点冷了。”

    她才是大病初愈且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顾瑶已不指望四体不勤的父亲顾四爷,拿起夹子把银炭放到炭盆中,挑了挑火……突然马车再次骤然停下,比方才那次还要突然,顾瑶身体前倾,脸朝下即将撞入炭火中,哐啷,炭盆飞起歪倒,红红的银炭撒了一地。

    顾四爷跺脚道:“烫死爷了,之风,之风,快进来给爷看看伤,快进来,痛死了。”

    顾瑶跌坐在马车上,躲过炭盆,呆呆望着喊疼的顾四爷。

第十九章挡路

    “死丫头做点事毛手毛脚的,一点不顶用,烫死爷了。”

    之风爬进马车,只见顾四爷抱着脚喊疼再无往日的端方潇洒做派,四爷被炭盆烫到也会不顾风度的喊疼,至于六小姐跌坐在地上,愣愣出神好似不相信自己……自己竟会出丑?!

    “让奴才看看,四爷,不忙,让奴才好好给您瞧瞧。”

    他们都是顾四爷的奴才,又被老夫人提着耳朵吩咐过,顾四爷少一根汗毛,老夫人亲手剥了他们的皮!

    现在顾四爷叫得这么惨,之风心头直打鼓,顾不上六小姐,几步窜到顾四爷身边,跪下来为四爷除去烧出洞的靴子,丝绢般雪白的袜子同样被火星子溅出几个窟窿,顾四爷嫩白的脚趾头指甲翻起,脚背一片红红的烫伤。

    “死丫头,真不能留你在身边,做点事都要工钱,啊,脚都烫红了。”

    顾四爷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烫伤真是疼啊,恼怒指责顾瑶没用,“你去坐别的马车,快走,快走,爷看着你闹心!”

    之风翻出马车中的药膏,仔细又小心替顾四爷上药,庆幸无比的说道:“还好,不大严重,四爷暂且忍一忍疼,奴才给您上药。”

    顾瑶低头看着散落的红炭,倘若她以脸碰到炭盆,是不是已毁容了?

    没有女人不在意容貌!

    也没有女人愿意做毁容的蠢女人!

    之风边上药边帮顾四爷出气:“不是奴才说六小姐毛躁,这次只是烫伤了四爷,下一次六小姐再这么慌手慌脚,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顾瑶眉梢一挑,她可以容忍顾四爷的指责,却不能放任之风借顾四爷的势说教她,不是突然停车,她会前倾摔倒吗?

    不是她不习惯坐马车,不习惯往炭盆加银炭,她也不至于动作笨拙而生疏。

    之风说她毛躁?

    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知道什么是安全带?什么是气囊?什么是暖气么?

    她以前最差的车都是保时捷!

    之风也是因顾四爷对顾瑶的嫌弃而借机推卸责任,顾瑶可不是别人欺负到头上不敢出声的人,刚刚张口,之风被顾四爷一脚踹了个跟头,之风俊脸上满是意外诧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什么身份,竟敢指责爷的女儿?”

    顾四爷好似自己受了侮辱,大发脾气:“没一点的规矩了,爷的女儿再不好也不论不到你个奴才多嘴。”

    顾瑶:“……父亲。”

    顾四爷整了整衣领,俊美无匹的脸庞满是冷然,气势逼得之风等一众奴才瑟瑟发抖,跟着顾四爷能得到不少的好处,然顾四爷生气教训奴才也是常有的。

    “你个死奴才都能教训瑶瑶,爷的面子往哪里放?以后你是不是都能教训爷,爬到爷头上管东管西?”

    原来这才是顾四爷踹翻之风的原因,顾瑶颇为不是滋味扭头,之风碰碰磕头认错,“奴才知罪,奴才知罪,纵是给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教四爷。”

    能说教顾湛的人只有老夫人和顾大爷,而顾湛也不一定听他们的。

    “哼,以后再让爷听见这样的混账话,先打五十板子再论其他。”

    “奴才不敢了。”

    之风腆脸抱着顾四爷的大腿,踹了两下没能踹掉之风,顾四爷剑眉松缓,靠着马车壁,冷哼道:“今儿这事若是落到陆铮身上,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一众奴才包括已经跪在马车边上的车夫连连点头,诚恳的认错,叩谢顾四爷宽宏大量。

    顾瑶不咸不淡说道:“您同冠世侯陆大人比?他轻轻松松甩您八条街,这是您给自己找不自在,您还是别为难您的脑子了。”

    顾四爷鲠了一下,嘴唇蠕动半晌,无言以对。

    正因为比不上,顾四爷才幻想自己过一天陆铮那样的日子,他不羡慕坐在龙椅上的隆庆皇帝,反而羡慕横行无忌的冠世侯陆四少。

    都是排行在四,他们之间天差地别。

    顾瑶没有再等顾四爷赶人,直接跳下马车,寒风吹得脸刺痛,顾瑶将脸庞埋入狐毛衣领中,冷冽的风,呼出的白气让顾瑶脑子清醒了一点,顾四爷还是那个顾四爷,纵是他踢翻了炭火盆,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没准顾四爷觉得多了个毁容的女儿太丢人,在狐朋狗友面前很没面子!

    同蠢人顾四爷再在一起,她也会变蠢的。

    顾瑶向一旁下人仆妇坐的马车走去,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掩盖不了男子的呻吟,在马车前,雪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

    顾瑶职业病作祟观察地上积雪的痕迹,这个男人是从山上滚下来的,难怪马车会骤然停下来。

    看他浑身的伤口,顾瑶判断不是失足从山上滚落,怕是被人追杀,或是从禁锢中逃出来的。

    男人听到脚步声,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到一双小乔的鹿皮靴子,努力抬起手,“救我,救我。”

    以他的伤势,再加上天冷下雪,没人救治,他只有死路一条。

    靴子的主人该是心软的女孩子,男人用所有的力气翻过身,面向女孩子,恳求道:“救命。”

    他二十左右的年岁,剑眉朗目,鼻若悬胆,狼狈的血痕遮不住他的俊颜,苍白的面色给人以羸弱之感,很能激起同情心。

    尤其是对年轻的女孩子更有十足的吸引力。

    顾瑶只是稍稍停了片刻,在男人看清楚她的相貌后,顾瑶重新迈开脚步,毫无留恋向一旁的马车走去。

    男人:“……”

    说好的同情心呢?

    说好的女孩子心软呢?

    姑娘,你是个女孩子,知不知道?!

    顾瑶同顾四爷一起出门,顾四爷不发话,她做不了主,何况看男人的伤势就知道麻烦少不了!

    不明身份,不明原因的男人从山上滚到他们面前,顾四爷身份不顶用,有个风吹草动,顾四爷都得回顾家求援,顾瑶只是个纨绔二世祖的庶女,更是做不得救世主。

    “抬到道边,给他加一个棉被。”

    顾瑶轻声吩咐了一句,到底是一条人命,她没心思询问男人原因,“告诉我爹别管闲事,也别同他说话。”

    “遵命,六小姐。”

第二十章救人

    “咦,等等,先等等。”

    顾四爷同样见到马路中间的男子,因此人突然冒出来,他还烫伤了脚,本是一肚子气,顾瑶命人给他棉被,顾四爷多看他一眼,话本和戏曲里经常唱落魄书生和富贵小姐的缘分。

    虽然他是爱听这些曲目,却不想他的女儿被落魄穷书生拐走,更不想多个被女儿救过的女婿!

    在顾四爷看来,沦落到被女子所救的男人都是废物!

    他绝对不会要个废物做女婿,丢不起人啊。

    也不想想他在旁人眼中是个怎样的酒囊饭袋?!

    之风扶着顾四爷跳下马车,顾四爷慢吞吞,极有风度走过去,只是俊美的脸庞有几分微不可见的僵硬……顾瑶默念一声,活该!真是个要面子胜于一切的纨绔。

    明明脚上有伤,还要端着爷的架子,他不受罪,谁受罪?!

    顾四爷心头也是喊疼的,面上更有富贵闲人的派头,青年芝兰玉树的俊脸令他眼前一亮,他到底还是喜欢长得俊秀的人,“你……爷是不是见过你?”

    有了棉被的青年好似恢复一些体力,指望少女救命怕是没门了,半支撑起身体看过去,顾四爷辨识度很强,是京城最有名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顾四爷?”

    “爷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你呀。”

    顾四爷突然发出嘹亮畅快的笑声,负手道:“妙极,妙极,当初你做诗羞辱爷时,爷说什么来着?”

    青年宛若再次受了一万点的伤害,脸上火烧火燎难受,他真不该一头跌到顾四爷马车前,先是被漂亮的女孩子无视,施展美男计只得到棉被,……以前他只要稍稍展露笑容,多少痴情女子肯无怨无悔的付出。

    好在他还得了棉被,可顾四爷的笑声比寒风更似锋利,令他难堪。

    顾四爷抬脚踢了踢青年的胳膊,嘲笑道:“爷说你迟早死在你那支毛笔上,这次是得罪谁了?嗯,谁替爷报仇?爷真该好好感激他!”

    当初顾湛可是被他指桑骂槐羞辱得拂袖而去,“追捧你的花魁怎么不见踪影?她们不都说你能中状元?说你是倾世的大才子?”

    顾瑶抿了抿嘴角,显然顾四爷是在报仇……报得还是风月场合不敌青年受花魁欢迎的夙怨!

    父亲画风如此清奇,顾瑶觉得以后的日子只怕很精彩,而她前世的积累和经历好似对顾四爷会失效,谁也不知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顾四爷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果然顾四爷得意洋洋对之风交代,“一会儿去东佛寺,多添百两的香油钱,爷今儿高兴。”

    顾四爷又踢了青年一下,嘴角一抽好悬没忍住喊出好疼,一时高兴竟是忘了他的脚有伤。

    青年已是不指望顾四爷相救了,紧了紧手中的棉被,心若死灰般闭上眼眸,落雪纷飞,天地茫茫,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有棉被总能挺半个时辰,只要他们没有发现他跑掉了,应该可以等到下一个路过此地的人,毕竟这条路是通往京城的大路,不是下雪的话,行人还是很多的。

    他不信自己就那么倒霉再碰上另一个顾四爷和他的女儿!

    顾四爷又狠狠嘲笑青年一顿,被之风缠着重新登上马车,青年暗松一口气,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等着吧,顾四爷,等我……

    “之风,把他扶上马车。”顾四爷慢条斯理的吩咐。

    顾瑶:“……”

    青年:“……”

    之风同样一脸蒙圈看着顾四爷,是不是听错了?

    顾四爷:“爷就是让陈小子欠爷一命,就是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陈小子是爷救下的,让陈小子感激爷,哈哈,以后谁还敢做诗骂爷纨绔无能?”

    之风叫人一起抬起姓陈的小子,轻哼一句:“便宜你了。”他们一直记得当初四爷被眼前的小子羞辱得多惨,好多对四爷有好感的花魁清伶都鄙视四爷了。

    那段日子顾四爷就没出过府门,直到风声被冠世侯陆四少烧了红袖坊的事压下去,顾四爷才重出江湖。

    他一点都不想被顾四爷救下!

    这一段是他一辈子难以抹去的黑历史,被一个他根本瞧不起的酒囊饭袋救了,被顾四爷以德抱怨。

    以后他还能在顾四爷面前挺起胸膛么?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为高升向上爬也没什么不能付出的。这些年他颠沛流离,受了太多富贵人家的冷眼嘲讽,受过太多的苦难折磨,让他嫉恨的人不少,给他帮助的人也只有几人,此后顾四爷也算是一个?想着都有点郁闷憋屈。

    “他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没准牵扯了不小的是非。”

    顾瑶手搭着车帘对顾湛喊道。

    陈闵之看过去时,少女清亮平静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莫名他心底窜起一股冷意,同时亦有几分释然,顾四爷除了有个才子儿子顾瑾外,还有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儿。

    这是顾四爷哪位千金?

    是嫡妻英国公幼女所出的嫡长女?

    还是继室汪夫人所出的千金?

    顾湛犹豫片刻,“六丫头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你大伯也不会眼看爷被欺负,他不是要入阁做大学士了?总能帮爷解决麻烦,何况爷只是救下区区一个江南解元陈闵之,还能惹出多大的麻烦?”

    顾瑶额头隐隐浮现青筋,江南解元?还只是个江南解元?

    连她这样后世来的人都知道在古代中举有多难,比高考还要困难百倍,何况又是江南文华之地考出来的解元!

    在江南竞争那么激烈的地方,能考中解元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这样的人精竟是被逼得只能从山上滚下来,想来是碰见极是辣手的事了。

    顾瑶都不敢说能一定不被江南解元算计了,顾四爷到底哪来的底气救下区区江南解元?

    “升官不就是为家里人过得更好?不受欺负,享受富贵么?”顾四爷理直气壮道:“大哥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管不了,还做得什么官?!”

    顾瑶:“……大伯父若是听见了会不会……”

    掐死幼弟顾四爷,老子升官绝不是为顾四爷!

    “瑶儿说什么?爷没听清?”

    “……您高兴就好。”

    顾瑶甩了帘子,绣着蝙蝠帘子晃悠了两下,顾四爷道:“这丫头到是同爷挺像的。”

    最让顾湛满意得是顾瑶不会似妻女说个不停,不她们的话,他仿佛犯了多大错似的,要不就露出嘲讽鄙夷,他长了眼睛自然看得出女儿们都不怎么看得起自己,把自己当做笑话和包袱。

    陈闵之轻声喃咛:“我没看出来哪里像。”

    她就是和东平伯世子有婚约的顾六小姐?被京城传为最像徒有其表的顾四爷庶出千金?

第二十一章作画

    东平伯世子有眼无珠!

    陈闵之见过王菀宁,她再有才学始终不如顾六小姐沉稳的眸子。

    闻名不如见面,人言不可信,顾六小姐绝非不上档次的花瓶美人,她不仅有精致明艳的美貌,还是个有内秀的。

    被称赞的顾瑶在做什么?

    生闷气!

    同在一辆马车中的婢女和随从一个个缩在角落中,不敢同气势十足且不苟言笑的六小姐搭话。

    汪氏嘴上答应给顾四爷派奴才过来,转瞬便沉迷于诗词乐曲中,把顾四爷彻底抛到脑后,横竖没她照看,顾四爷也少不了人侍奉,她何必再为不懂自己的鄙俗无能男人费心?

    一切有顾老夫人和长嫂欧阳氏操心就够了。

    顾老夫人是真疼幼子,知晓他喜欢鲜嫩的颜色,把调教好的一对二八年岁的婢子给顾四爷送了过来。

    当这对婢女被送来时,顾瑶还以为李姨娘会有点别扭和膈应,李姨娘大方且含笑把女婢放到顾四爷身边,丝毫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有了婢女侍奉,李姨娘也会继续照顾顾四爷,却也把琐事交给婢女,不再亲自侍奉。

    在庄子上时,李姨娘整日都可以陪着顾瑶,只有在顾四爷特意使人叫她时,她才去到顾四爷身边。

    当时顾瑶整个人都不怎么好,李姨娘同她原本观念中的古代女子相差太远。

    凭着不多的记忆和旁敲侧击从李姨娘口中打听到的顾四爷后院女人状况,她感觉好似顾四爷的妻妾都是不知吃醋争宠为何物的女子。

    无论是顾四爷的继妻汪氏,还是妾室李姨娘,田姨娘之流,她们对顾四爷受用同房丫鬟还是去外面鬼混都是无动于衷的。

    也只有田姨娘有时争争宠,说上几句拈酸的话。

    到底是女人们对顾四爷心灰意冷懒得吃醋,还是顾四爷有福气碰见的女人都是大度贤惠的?

    顾瑶看得出新送来的婢女暂时没有被顾四爷破身,在妻妾成群的年代,顾四爷并未似外面所传得那么饥不择食阅女无数!

    至于汪夫人和田姨娘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只有顾瑶亲眼所见才能解开疑惑。

    顾瑶从靓丽娇俏的婢女身上移开目光,现在不是操心她爹有几个女人的小问题,摆在顾瑶面前得是前面那辆马车中,人精江南解元陈闵之和只要面子没有智商,情商也不高的顾四爷在一处!

    这不是把沾上毛等于猴同一个二百五放在一起?

    万一顾四爷好奇探听起陈闵之的遭遇,或是被陈闵之利用了怎么办?

    只要她还是顾瑶,就摆脱不了顾四爷女儿的身份,顾四爷倒霉,她同样得不到好处。

    不怪顾瑶思虑太重,实在是顾四爷没给过她任何信心。

    从陈闵之的狼狈可以推测,没准这是一桩大案,解元遇难一般人都能想到科举,隆庆帝对科举极是重视,然而每次科举都少不了……徇私舞弊,没有爆出来,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旦直达上听,仕子们闹事,隆庆帝的屠刀从来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停车。”

    顾瑶高喊一声,冷着一张脸跳下马车,她根本不想见把自己赶走的顾四爷,可是她还得厚着脸皮凑上去,真是……没有面子啊。

    呸,她何时也同顾四爷一样好面子了?

    明明她只是顾四爷的女儿,却操着顾四爷长辈顾老夫人和顾大爷的心,顾瑶快跑几步赶上前面闻讯也停下来的马车。

    车帘掀开,之风先露出半张脸,看清楚跑过来的人后,问道:“六小姐有事可以让婢女过来,扬风搅雪的您何必亲自跑一趟?”

    到是挺有规矩,可也摆明不让顾瑶上马车。

    以为她要赖上顾四爷?

    顾瑶心头有一股无名火窜到头上,自己这是为谁?“你让开,我同……我爹说话。”

    “四爷正在……”

    顾瑶暗暗发誓,若是顾四爷再赶她离开,她就……就……

    “是瑶儿?!之风,让瑶儿上来。”

    之风:“……”

    他再一次领教四爷的善变和健忘。

    “六小姐请。”之风伸出手,顾瑶却是自己撑着马车利落的翻身而上,之风讪讪一笑,尴尬般放下手臂,六小姐真像四爷,脾气都不小呦。

    没上马车前,顾瑶想过无数种顾四爷和陈闵之的状况,重新踏进马车,顾瑶愣住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陈闵之抱着棉被缩在角落中,微微低着头,如丧考妣,精明干练,儒雅风度全无,犹如一只被人欺负无法反抗的落水狗让人心疼。

    而顾瑶担心被陈闵之欺骗利用的顾四爷正兴致盎然的……作画?!

    在顾四爷面前铺笔墨,宣纸上已有完成大半的画作。

    “瑶儿来看看爷画得像不像方才一身狼狈,满身伤痕祈求活命的陈闵之?”

    角落中的陈闵之再次缩了缩身子,恨不得把俊脸彻底埋入胸口,顾瑶感觉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陈闵之宁可死了也不要同顾四爷待在一辆马车中。

    “这这幅画可是爷最近一年画得最好的,没想到爷竟是擅长画人,啧啧,赶明儿爷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咱们府上。”

    陈闵之瞥见少女嘴角抽搐,有几分茫然和恍惚被等不到回答的顾四爷硬是拽到身边,欣赏起画作。

    她应该是怕他利用算计顾四爷才特意跑来的,陈闵之心说,六小姐太高估自己了!

    “很像陈闵之从山上滚下来的样子吧。”

    顾四爷见女儿神色有点不对,暗道莫非顾瑶因可怜而对陈闵之生出好感?

    这可不行!

    陈闵之连他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护住妻儿?

    何况陈闵之是寒门子弟,几乎没有家族的根基和兄弟们的帮扶,陈闵之不是他顾四爷上有母亲和大哥庇护,可以靠祖宗吃饭。

    同时他不得不承认陈闵之会读书,张口经史子集,闭口子曰圣德,这些他不懂也不想听,顾瑶同他最像了,嫁给这样的丈夫,她怎能受得了?

    “还要再加上几笔。”

    顾四爷提起毛笔修饰画作,浓浓的几笔,让画作中尚有几分清俊的陈闵之变得更落魄狼狈,隐隐还有几分只能等人相救的无能。

    顾瑶:“……您画得不错,很像当时的陈公子。”

    单以简单人物画,顾四爷画得挺好。

    顾瑶欣赏不了太有艺术性的画作,毕竟她在现代也不是个大画家,对国画研究更少,说顾四爷画得不错,倒也是称心诚意的,甚至还多了几分钦佩,顾四爷还会画画呢。

    顾四爷笑容绽放,很少有人夸他画得好,汪氏总是说可惜了珍贵的笔墨纸砚。

    顾四爷抓起陈闵之的手,道:“把你名写上,虽然一首诗词表达不出爷对你的救命之恩,不过你非要做诗感谢的话,爷就勉强收下吧。”

第二十二章针对

    她总算明白在现代时总是有人说一万头槽马奔腾而过是何感觉了!

    顾湛顾四爷其实是个天才!

    如顾瑶思维正常的人既是承担风险救下江南解元陈闵之,总要得到陈闵之的感激,可顾四爷这是主动让陈闵之厌恶且怀恨在心么?

    但凡要脸的人都不会主动提出讨好好处,何况顾四爷并非为好处而求陈闵之在画作上提诗,他想把这幅陈闵之落难图连同诗词一起宣扬得整个京城都知道!

    根本就是想落陈闵之的面子。

    凛冽寒风吹动马车窗棂呼呼作响,陈闵之仿佛被寒风重重扇了几个耳光,俊脸僵硬,身躯也不会动了。

    他甚至向顾瑶投去求助的目光,快来一个人管管顾四爷?!

    顾瑶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不错神盯着顾四爷看,奇葩啊,奇葩,自然没见到陈闵之投过来的目光,其实就算是见到了,顾瑶也不会多管闲事,反而期盼着顾四爷还能做出奇葩的举动。

    “瑶儿说爷请个书生编写一套评书如何?专门在酒肆茶楼中宣讲,就叫风雪中顾四爷义救陈解元,说,陈解元狼狈被人追得上天入地无门时,顾四爷宛若天神下凡救下濒临死地的陈闵之,还要说明陈闵之叩拜爷,嗯,再加上陈闵之痛哭流涕向爷忏悔往日对爷的轻视污蔑,他非要报答爷的救命之恩,爷却挥一挥衣袖,言道,小事一桩!汝不必放在心上。”

    大有尔等凡人,在顾四爷面前都是渣渣的气势。

    顾瑶:“……听得出您经常去茶馆酒肆。”

    不是有过听书的经验,未必能说出顾四爷这番跌宕起伏的话来。

    顾四爷得意笑道:“整个京城茶楼酒肆就没有爷不知道的,谁家茶水好喝,谁家酒菜做得好,都在爷心中,过几日回京后,爷带瑶儿去望月楼听书品茶,望月楼的杏仁酥比上次皇上赏给你大伯的点心还好吃呢。”

    陈闵之拳头堵着嘴唇轻咳两下,隆庆帝赏给顾侍郎点心代表盛宠,不是拿来吃的,这话若是被御史言官们听到后,少不了弹劾顾侍郎一通。

    “我记得……那份赏赐不是供给了列祖列宗么?”

    顾瑶记忆中有这一段,那也是隆庆帝对顾侍郎不多的恩赏,顾家的爵位三代而斩,顾老侯爷去世后,顾家再无爵位。

    隆庆帝只赏给勋贵近臣的赏赐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当时顾清顾侍郎高兴坏了,顾老夫人也是笑容满面,并带领顾家上下去宗祠告慰祖宗,亲手把御赐的点心供奉到灵位之前。

    若说顾老夫人除了宠溺顾四爷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就是盼着顾家重新得个爵位,哪怕子爵也成。

    可惜顾清顾侍郎虽然勤勉,也即将迈入仕途巅峰入阁,爵位始终没有踪影,毕竟非军功不得封爵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的铁律,同夺回辽东为王并列刻在金銮殿门口。

    只要上朝的大臣都能看到!

    即便隆庆帝偏爱陆铮,镇国公为长子请封世子后,隆庆帝也没直接封他爵位,而是等到陆铮在疆场历练一番,取得大胜后才封的冠世侯。

    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李家子孙,谁都无法违背太祖的铁律。

    顾湛摸了摸鼻子,“不要在意细节,重点是望月楼的点心能让你吞掉舌头。”

    顾瑶到底是现代人,对皇帝少了古人那份天生的敬畏,顾四爷偷吃也挺有趣的。

    不过顾瑶还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神色恍惚的陈闵之,淡淡说道:“我觉得是祖宗托梦告诉给您的,陈公子以为如何?”

    陈闵之:“……是托梦,托梦也挺好的。”

    他能说什么?

    他又敢说什么?

    明艳的少女虽是嘴角微扬,眼神却满是警告,好似外面有一点点此事的风声,就是他泄露的。

    “我父是顾家嫡脉子孙,一向甚得祖父疼爱,祖父时常入梦。大伯父步步高升,难免有小人嫉妒,然大伯父刚正廉明,政绩斐然得陛下倚重,区区无凭无据小人之言只会贻笑大方,落得被世人嘲笑的下场。”

    顾瑶好看的眼线中流淌出侬丽风情,缓缓说道:“陈公子乃是当世公认的君子,想来不会做下小人行径,引人诟病。”

    陈闵之点头表示明白,被顾瑶压制有几分不是滋味,开口道:“令尊当不负顾老侯爷时常入梦的教诲,顾老侯爷文韬武略有祖上之风,若不是病故太早,丹书铁券未必得不到,顾老侯爷是希望顾家子弟能延续祖上荣耀。”

    明里称赞顾老侯爷,实则指责顾瑶胡言乱语,顾四爷根本就没梦到过顾老侯爷!

    顾瑶面不改色扫了陈闵之一眼,确切说陈闵之用于取暖的棉被,陈闵之也是要脸的,手中的棉被还是顾瑶给的,他堂堂江南解元竟是同少女怄气?!

    又是一段黑历史。

    “陈公子非顾家子弟,不知晓祖父对父亲的期望。”

    当然顾瑶也不知顾老侯爷的心思,强辩道:“外人始终是外人,陈公子切勿因自己急于光宗耀祖,仕途显贵就揣测旁人,世袭爵位未必就比子孙平安重要,仕途险恶,宦海艰辛,疼爱父亲的祖父更愿意……见到他功利心少些。”

    把用功读书的陈解元说成功利心重,而称赞纨绔的酒囊饭袋顾四爷是真正的目下无尘,眼里没有功名利禄的洒脱之人。

    这张嘴真是厉害啊,说谎话都不带脸红的。

    她就是做这行的,颠倒是非黑白也不是没做过,脸皮早就锻炼出来了。

    陈闵之静下心想了想心头多了一团火气,冷脸:“到底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顾小姐看不起寒门学子,嘲讽我们寒门子弟始终不知显贵侯爷的心思,你别忘了太祖在未坐天下之时也只是个戍边的裨将而已。”

    “陈解元的意思是太祖皇帝非大唐李氏皇族之后么?”

    “……”

    陈闵之鲠住了,恍然想到太祖自称是大唐皇族嫡脉来着,在得了天下后,太祖还专门去长安故地祭拜过祖宗,曾大修大唐皇帝的陵寝。

    只是太祖的面子工程而已,谁会一直记得?

    他不是顾四爷,需要通读注解很多的经史子集。

    顾瑶眸子漆黑,说道:“只有自卑的人才会总认为勋贵显贵的人看不起自己是因为寒门出身,陈公子忘记太祖的出身李氏皇族,同样忘了太祖曾说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民间也有句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陈闵之有被少女教训的感觉。

    “加油吧,陈解元,我看好你。”顾瑶声音清脆,含着期许的笑容:“寒门亦可崛起。”

第二十三章仁义

    明艳绝俗的少女流露出鼓励期许,任何男人心底都会涌起一股豪情万丈的感觉,不可辜负美人恩情。

    饶是陈闵之对少女有着一丝忌惮也难免心脏露跳一拍,顾六小姐有摄人心魄的美,他的心智坚韧但达不到官场老狐狸的程度,尚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冲动。

    顾四爷佯装咳嗽,把顾瑶半边身子挡在自己伟岸身躯之后,陈闵之腼腆般笑笑,方才他竟是看呆了去!

    身为男子又在风月场合混迹多年的纨绔子弟若问他朝政大事,顾四爷懵懵懂懂不甚清楚,若是风月情事,他很少有看走眼的。

    陈闵之未必钟情顾瑶,被顾瑶容貌还是什么特长吸引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对顾瑶存有好奇的心思,男子对女子另眼相看且好奇是一切姻缘的开始。

    不管别人如何说顾瑶是草包美人,顾四爷始终认为顾瑶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对男子的吸引力足够大。

    陈闵之拱手道:“多谢顾小姐提点,在下定当谨记于心,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下力争在官场闯出一片地,为民做主,为君分忧,光宗耀祖……让寒门崛起。”

    身为江南解元,陈闵之就没想过春围会名落孙山,他必然踏入仕途,而且这次恩科的状元,他也是热门之一。

    据说连隆庆帝都听过陈闵之的名字,他进京多日,又是文会,又是拜见鸿儒,写文章传遍京城,才名早已彰显。

    顾四爷冷哼道:“你小子有如今的名声还有爷一半功劳!”

    “当日是在下孟浪,人云亦云,以为顾四叔是……着实是在下不对,误会了顾四叔的品行,以后……以后顾四叔所到之处,在下定退避三舍。”

    陈闵之一脸感激,即便认错也是坦荡君磊落的君子。

    单冲他这份能屈能伸的韧劲和脸皮,顾瑶相信陈闵之将来一定能在官场上熬出头,他比那些学富五车倨傲清高的才子强得太多,也比那些耿直刚正不懂迂回的仕子多了圆滑。

    陈闵之这样的人才能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如鱼得水。

    “别乱攀干系,爷从来没你这般没用的大侄子。”

    顾四爷口气能把陈闵之撅个跟头,顾瑶拖着下颚笃定这辈子顾四爷只能做个二世祖了。

    顾四爷前半生靠顾老夫人和顾清,后半辈子嘛,许是真要依靠儿女们了。

    陈闵之面不改色,笑容越发谦和,“还请四爷示下,该如何称呼您?”

    “自然是……”顾四爷扭头问道:“瑶儿,你说陈小子该如何称呼爷?”

    顾四爷期盼顾瑶能同自己有默契,以前他就觉得顾瑶在吃用上同自己相似,就冲顾瑶方才教训陈闵之那番话,女儿给他长脸啊。

    倘若能同他默契更足一些,顾四爷在顾家也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顾瑾同样让他很有面子,但是他最怕顾瑾拿着文章请教自己。

    他因继妻汪氏的才名,在外时常被人逼着作诗抚琴,又因嫡妻出身功勋贵胄的英国公府,出门溜溜马常被人邀请比试骑射箭法。

    每一次顾四爷都是落败,其中酸涩无法同妻儿言说。

    他也是要脸好伐。

    顾瑶淡淡说道:“若叫恩公有点太俗了,同父亲通身的气派不符,何况父亲救陈公子本也没求回报,当是义气为先。”

    顾四爷满意缕着打理得很好的短须,嘴角高高扬起,做高深之状。

    陈闵之微微皱眉,思索片刻恍然暗赞顾瑶着实高明。

    不称呼顾四叔,不叫恩公,证明顾家同陈闵之只是萍水相逢,陈闵之别想借此机会攀附顾四爷……主要杜绝他攀附顾侍郎,毕竟顾清现在还是吏部侍郎,管着三品以下官员的官帽子。

    就算陈闵之高中状元,他也只能从七品官做起,少不了同顾侍郎打交道。

    而且吏部尚书早已被顾清架空,只是在尚书位置上颐养天年罢了。

    还有更深层一层的意思是顾四爷随手帮了个陈闵之,至于陈闵之为何会狼狈滚下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顾四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陈公子不如称呼义薄云天顾四爷?!”

    “……”

    义薄云天?顾四爷配用这四个字吗?

    就算拍顾四爷的马屁也不至于没有下限,若是顾瑶见到皇上又该如何拍马屁?

    顾四爷抚掌笑道:“好,好极了,义薄云天再适合爷不过了。”顺便拍了拍顾瑶的肩膀,慈爱道:“瑶儿懂得为父啊。”

    顾瑶:“……您喜欢就好。”

    稍稍从顾四爷的手掌下移开肩膀,她真不想懂顾四爷,这会让她有种同顾四爷智商相当的挫败感。

    可是她不这么说,万一被陈闵之攀上来怎么办?

    别以为笑若暖阳,眸子清澈,磊落有礼仿若君子的陈闵之就是真正的君子!

    顾瑶本是顺从李氏的意思出门散心的,可这一路上,她比在庄子上心累一万倍,暗暗决定以后再不同顾四爷一起出门了。

    眼不见为净,她看不到就不会为顾四爷操心,就算顾四爷惹下麻烦,完全可以回顾家找顾清和老夫人嘛。

    顾四爷因义薄云天四个字,身子都轻了几两,抬手甩给顾瑶两张五十两银票,“拿去,拿去,买点你喜欢的,吃的,玩的,带的都可以。”

    顾瑶呆滞般看着手中的银票,合着她只值得一百两?

    顾四爷高兴随手赏人银票封红,可总得分对象吧,顾瑶是他女儿,好不好?

    换个脾气倔强的女儿能把银票扔顾四爷脸上。

    顾瑶笑盈盈道:“我正缺银子使,多谢您了。”

    顾四爷见顾瑶屁颠屁颠收下银票,并妥当放好,笑得更加开怀,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同儿女们相处的方法……以前他给儿女们银票,他们总好似受到屈辱,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下。

    “陈闵之。”

    突然顾四爷唤醒正替顾瑶心疼的陈解元,把沾满墨汁的毛笔塞到他手上,催促道:“前面有客栈歇脚的地方,你也该下车了,快点给爷写诗,爷还得找人传唱,同你耗不起,记得要写叩谢义薄云天顾四爷!”

    陈闵之瞥见笑容绽放的顾瑶,莫名心情上扬几分,提笔一挥而就。

第二十四章机缘

    刻着顾家标识的马车只在简陋的客栈门口稍停留便直奔东佛寺而去,重新修缮的东佛寺的香火虽然比不上京城鼎盛的寺庙,然因太后娘娘信佛,隆庆帝又是个大孝子,宣扬佛事,佛教鼎盛。

    东佛寺的主持佛法高深不说,还给有缘人算卦测问富贵前程,据说很是灵验,因此往来东佛寺的人日渐增多,在东佛寺山脚下形成一个不大的村镇,酒肆客栈共给香客歇息用饭。

    顾瑶挑起车帘向后方张望,陈闵之一脸懵逼,孤单的裹着棉被站在风雪中,显然陈解元精明的脑子万万没想到顾四爷真敢……真敢在他提写完诗词后一脚把他踹下马车!

    以后顾四爷再做出格不是正常人做的事,顾瑶都不会再意外。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陈闵之不是刺秦的荆轲,但此时他裹着棉被的样子着实好笑,陈闵之同样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隐隐约约见到浅笑明艳的少女,默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他好像又被顾瑶算计了!

    忘记太祖的名言名句和太祖对祖宗的供奉可比顾四爷偷吃皇上赏赐的点心影响更大,毕竟隆庆帝对其父太宗多有不满,然对太祖是极为推崇的,据说太祖曾在隆庆帝降生时,说这是大唐的圣孙!

    双方都有把柄,他的把柄更大,自然不敢多说一句顾四爷的不是,又有他亲笔所提的感谢诗词,一旦他同顾四爷对上,旁人一准会说他忘恩负义,非是君子所为。

    他还要不要名声了?要不要科举?

    不仅不能针对顾四爷,还要对顾四爷礼让三分,一床普通棉被和一段让他呕血的路程,他以后怕是要多多照拂顾四爷了。

    不按常理出牌的顾四爷怎么生养出个心眼多的丫头?

    顾瑾,他也是见过的,不似顾瑶……让人气不得,爱……陈闵之眸子沉寂下去,甩掉脑子里莫名念头向客栈走去,摸了摸袖口中的银票——义薄云天顾四爷见他穷酸,特意给了他一个打赏下人的封红!

    换个心胸狭窄的读书人得嫉恨顾四爷一辈子,陈闵之自觉不能让顾瑶看不起,他要向顾瑶证明,寒门也能出真正的骄子!

    他不得不说顾四爷真是出手大方,是个有银子的阔少,里面的银票足够他在客栈养个十天半月,养好一身的皮外伤。

    陈闵之刚刚踏入客栈敏锐感到气氛不大对,莫名有股令人喘息不过的压抑,他立刻转身退出,能顺利中解元,明哲保身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中去,按照文雅点说法是君子不立危强之下,他绝不会狂妄得罪惹不起的人。

    当日写诗词嘲讽顾四爷,那也是因为顾四爷……好欺负而已。

    即便有顾侍郎做靠山,陈闵之相信顾侍郎绝不会为在风月场合争风吃醋的顾四爷出头的。

    何况顾四爷只凭着风度和容貌就让花魁们趋之若鹜,着实让才子们心生难言的嫉妒,陈闵之当日也算是为才子们出了一口恶气。

    陈闵之身后突然出现两位身穿盔甲的侍卫,腰间斜跨着宝刀,陈闵之一时进退不得,“在下不知尊驾在里面,打扰尊驾的兴致,还请行了方便,在下尚有要紧的事……”

    “我们侯爷正缺个陪酒的人,见你也是读书人,请你喝一杯水酒。”

    侍卫扯出一个微笑,却是比狠厉更让陈闵之心寒,这是遇见了哪位煞星?顾四爷,你到底把我放在哪了?

    陈闵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你们主子是?”

    当街拉人陪酒的做派,这位侯爷许是同顾四爷有得一拼,不似正常人,满朝勋贵中有这样一位侯爷么?

    单看随行的侍卫,不似顾四爷能比的。

    侍卫冷漠道:“侯爷没有交代,我不敢提侯爷的封爵。”

    说着话,侍卫的手已经暗示般打放在腰间的刀柄上,陈闵之瞳孔微缩,毫不怀疑他一旦拒绝,眼前的汉子能拔刀宰了他,哪怕他是江南解元在侍卫眼中也如同蝼蚁。

    随行的侍卫尚且如此,里面的主人侯爷岂不是更是无法无天?

    莫名陈闵之脑海中出现一个名字,横亘在天下所有英才之上的名字——冠世侯陆铮。

    才冠当世,勇冠三军是隆庆帝给陆铮加冠时御笔亲提的,就刻在给陆铮的丹书铁券之上。

    若客栈里真坐着那位爷,这许是他的进阶之梯。

    人同人差距不大,会有嫉妒比试的心思,一旦差距遥远,骄傲如同陈解元也只会臣服而生不起其他念头来。

    陈闵之把盖在身上的棉被放到客栈门口,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顾四爷虽是胡闹,但也没吝啬外伤药,身上的衣服还染着血迹,处理过的外伤却也不再流血,他得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给陆四少看,对今日同冠世侯的相遇多了几分期待,同时对顾四爷存了一分的感激。

    若没有顾四爷那一脚,他哪会碰见相见都见不到的陆四少?更别提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了。

    侍卫在陈闵之重新踏进客栈后,瘪嘴道:“不愧是读书人,心眼儿就是多。”

    他才说了几句话?

    那个落魄的文人好似已经猜出主子了。

    ******

    “哈哈,哈哈哈,这首词写得真好。”

    顾四爷捧着陈解元落难图放声大笑,那嚣张,那得意劲头仿佛顾四爷捧着得就是金山银山。

    顾瑶移开目光,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虽然陈闵之能力不怎样,今日被人追赶得落荒而逃,狼狈不堪,可他的字挺拔有神韵,诗词更是写得好。”

    顾四爷硬是拉顾瑶一同欣赏,顾瑶见到一脸求知己的顾四爷,莫名说不出泼冷水的话,在现代同熊孩子同二世祖接触多了,已把她精神锻炼得无比强劲,默念一句哪怕罪大恶极的杀人犯都有闪光点:

    “您说得对,字好,诗词更好。”

    “哈哈。”

    顾四爷笑容又高亢了几分,之风在一旁探头看了一眼,陈闵之的字体没有变,当日陈闵之写诗欺辱四爷时,四爷可是说他的字比狗爬都不如,诗词是驴唇不对马嘴,狗屁不通!

第二十五章乞丐

    义薄云天顾四爷真够善变的。

    之风暗暗腹议一句,嘴上却很甜挑拣顾四爷爱听的话说,到底侍奉惯顾四爷的人,知晓他的喜好,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说出来,然并没讨得顾四爷欢心。

    顾四爷一门心思同顾瑶说话,丝毫不在意顾瑶的冷淡,反而觉得这是小女儿的小别扭,鲜活而可爱。

    “瑶儿这样挺好,不用学那些个繁文缛节,不用理会琴棋书画等才学,那些个淑女一个个同木头似的,笑不露齿什么的,没趣得紧。”

    “您怎知她们没趣?”顾瑶故意问道:“她们许是对心仪的人不会似您所言那样无趣。”

    对对没有任何才学素养的顾四爷,宛若对牛弹弹琴的纨绔子弟,才女没有拂袖而去已算是很有涵养了。

    在现代有多少桩婚姻就是因为男女双方彼此兴趣爱好不一样而离婚的。

    本该相亲相爱的夫妻无论是才学知识,兴趣爱好等等都不在一个频率上,对彼此是一种折磨,毕竟夫妻是要朝夕相伴的。

    顾四爷觉得才女淑女是木头,才女也不会看上酒囊饭袋。

    “爷怎会不知道?次辅的小孙子孟达算是才子了吧,他的诗词和字比东平伯世子都强。”

    之风心头一颤,小心翼翼看向顾瑶,自从六小姐同东平伯世子定亲后,六小姐最是听不得旁人比东平伯世子强,她对东平伯世子维护得紧,谁说东平伯世子一句不好,哪怕是四爷怕是都少不了六小姐一顿恼怒。

    然而此时的顾瑶静静听着,俏丽脸庞没有任何恼意,之风暗暗称奇,六小姐变得有点深不可测,同……四小姐到是有几分神似了,是不是大病一场后的人都会有所改变?

    自从去年四小姐落水后越来越爱往外跑,同二小姐交锋再也没败过,而且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像以往总是争宠,对老夫人疏远上许多,倒是同欧阳夫人亲近不少。

    顾四爷牙根就忘记顾瑶同东平伯爵世子黄灿这段孽缘,也不曾担心女儿因为提起黄灿而不好受,自顾自的说道:

    “上次他同爷一起喝酒时,他喝醉了,拉着爷的衣袖说羡慕爷呢,他还说整日面对才女淑女累得慌,倘若猜错才女的心思,才女便冷着一张脸,念叨什么没有默契。冷着一张脸自顾自抚琴吟诗词,不是木头是什么?没一点情趣,比不上明艳的女子有趣。”

    顾瑶:“……他说羡慕您?”

    在记忆中次辅的小孙子孟达在文坛的地位很高,被称为诗词大家,写了不少篇传唱天下的诗词,有小诗仙的雅号,其祖父又是当朝次辅,孟达要名有名,要地位有地位,受人追捧,可孟达却羡慕酒囊饭袋顾四爷?

    在顾瑶怀疑的目光令顾四爷有几分不悦,这还是自家的女儿么?竟是怀疑他说谎?

    顾四爷反问:“爷哪里过得不好?孟达羡慕爷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顾瑶:“……”

    她竟是无言以对,单以享受来说,顾四爷到是挺令人羡慕的,任何人的才学都不完全是天生的,还需要后天努力,孟达有今日的成就自然而然要下过一番苦功夫,世人和家族对他看重,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而顾四爷……若是热心仕途经济,那还是顾四爷么?

    顾家对顾四爷的要求已经低到随你吃喝玩乐,不得罪惹不起的人就行的地步。

    “爷同你说,男人都是酒后吐真言,你若是想听真话就灌醉他们,只有酒醉,他们才能肆无忌惮说出心底的话。”

    顾瑶认真倾听的模样完全取悦了顾四爷,一直很想教养女儿的顾四爷在顾瑶面前大谈如何降服男人。当然有些混账话,被顾瑶忽略了。

    顾四爷说得口干舌燥,顾瑶微翘起嘴角好似给了顾四爷极大的鼓励,无论是顾家还是在外,顾四爷很少有教导别人的机会,越是没有机会,顾四爷越是想要把自己的‘人生感悟’说给女儿知道。

    以此证明他不是无能的废物!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顾瑶虽是笑着,状似认真却被顾四爷的某些理论雷得不轻,不过是她以前的耐心让任何人察觉不到罢了。

    “您喝点茶水,润润喉咙。”

    顾瑶主动为顾四爷倒了一杯的茶水,顾四爷难得享受起女儿的孝顺,今日的茶水格外的甘甜:

    “以后爷再同你讲讲怎么能迷住男人,爷同你说,你可以没有才华,但绝不能折损你的美貌,别信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的屁话,你不知道你盛装打扮有多美,那些个说你不学无术的人一直偷偷打量你,哼,一群虚伪的伪君子,看美人都不敢大大方方的看,也不敢承认瑶儿的美貌。”

    顾四爷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他们到底有何理由看不起爷?起码爷敢承认喜欢肤白貌美的美人!”

    顾瑶再次无语,顾四爷总能把话说到面子上去!

    马车在东佛寺山脚缓缓停下,车夫道:“四爷,到了,上山的路走不了马车,外面风很大,四爷和六小姐多加一件衣裳。”

    之风忙侍奉顾四爷穿戴整齐,顾四爷直接下了马车,顾瑶只能自己穿上外袍,拿着李氏给的手炉,天生谨慎的性子让顾瑶又仔细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东西……外面传来顾四爷不耐烦的催促:“瑶儿,快点。”

    亏着顾瑶从未指望过父亲有过关爱宠爱,要不得被顾四爷伤得体无完肤。

    她大病初愈陪着父亲出门散心,顾四爷方才还一副慈父的样子,转头就嫌弃她下车太慢,若是有玻璃心还不得碎一地?

    下了马车,顾瑶见到身披鹤裘的顾四爷果然是一脸不耐烦和嫌弃,“下次再这么慢,爷不带你出门了。”

    顾四爷一派富贵人家爷们做派,俊美无匹,富贵逼人,只是少刻,一群于衣衫褴褛的乞丐乞丐婆子涌了上来,破碗举起,满脸凄苦般哀求:“求爷赏口吃的。”

    “起开,起开,你们这群臭乞丐给爷闪开。”

    顾四爷受不了乞丐身上的臭味,捏着鼻子无比嫌弃叫嚷:“都给爷闪开,别拿你们的脏手碰爷。之风,你们都是木头不成?还不快把他们赶走?!”

    顾瑶眼见顾四爷似受惊的兔子一般脱离乞丐包围圈,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追上去时,眼角余光扫在一个瘸腿的少年身上扫过,便停下了脚步。

第二十六章破绽

    乞丐少年比一涌而上的乞丐们显得更凄惨,受伤的腿红肿化脓,一瘸一拐几乎站立不稳,头发如同破棉絮打绺且灰扑扑的,很是肮脏。

    被乞丐们拥挤,少年直接摔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瑶儿,快回来,一群肮脏的乞丐……浑身臭烘烘的,你别过去。”

    早已经退到圈外的顾四爷很是不悦又有几分焦急冲着顾瑶叫嚷,“弄一身脏臭味儿别想同爷在站在一起。”

    顾瑶并没有因顾四爷的威胁而停下脚步,从来她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多年的职场经验也印证了一句话善良的圣母未必能成功,她也曾钻过不少漏洞谋得好处。

    然而她见到有可能出现的拐卖,还是忍不住上前仔细看清楚,毕竟乞丐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在她眼里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虽然她现在许是还没有少年年岁大。

    倘若她推测有误,不过是浪费一会功夫罢了,一旦她的推测是正确的,她可能挽救一个少年,或是一个家庭!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顾四爷见顾瑶不听自己的,执意去亲近乞丐们,气得胡须乱颤,不听话啊,不听话,他转身向携着怒意沿着台阶向山上走去,等顾瑶吃亏后就明白了,休想他轻易原谅不听话的顾瑶!

    隆庆帝是个极为要面子的皇帝,许是因他登基有过不光彩的因素,登基之初五六年他一直励精图治,正好赶上风调雨顺,大唐国泰民安,官员和民间称隆庆帝为圣天子。

    没有皇帝不好享受,也没有帝王可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勤勉节俭,最近几年国库充裕的隆庆帝隐隐注重起享乐和名声面子,在圣天子治下怎么可能还有乞丐?

    于是京城不许有任何的乞丐和流民,那些乞讨的人多是被赶到京郊等地,隆庆帝看不到的地方。

    东佛寺香火旺盛,来往香客很多,因去寺庙祭拜总比寻常时多一分的善意,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行善,佛祖更容易看到。

    因此佛寺的山脚聚集了不少乞丐,可别小看这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在此处已有丐帮分舵的存在,丐帮分舵的长老们根本不用乞讨,日子也过能过得很好,他们同当地的地痞流氓串通一气,相互协作,完全把控了这一带,连官府对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差役也得不少的油水,外地来的乞丐和流民没有当地丐帮的认可,别想在此处乞讨。

    尚未出阁的小姐未必懂得这些,然顾瑶身体里有着现代的灵魂,这段日子,她也不是单单看了太祖太宗朝的史书,还从庄户和江妈妈口中探听了不少事,乞丐的肮脏并没有吓到她,不过顾瑶不能不考虑面对的意外状况。

    救人也当量力而行!

    顾瑶回头说道:“父亲带着之风就够了,把其他的健仆留给我。”

    顾四爷已经走出挺远了,不忿道:“还敢提要求?岂有此理,爷最烦有人得寸进尺了……”

    之风轻声问道:“要不奴才去把六小姐带过来?还是把健仆都叫上来?”

    “混账东西,你想让爷的女儿被臭乞丐伤到?”

    顾四爷踹了之风一脚,“人都给她留下,你也留下。”

    佯装无意看了一眼顾瑶的位置,顾四爷一甩袍袖,“你们这么蠢肯定护不住瑶儿,还是爷亲自看着她吧。”

    话虽是这么说,顾四爷自己躲乞丐躲都依旧很远,被肮脏的乞丐碰到衣袖对他都是不能忍受的,吩咐之风带着仆从赶到顾瑶身边,他自己只是远远的看着,“等回去,非要教训瑶儿一顿不可!还有李氏,怎么养的女儿?”

    罚跪抄书少不了,顾四爷暗暗思衬着,玉面一派冷然,到显得他好似一尊怒目金刚,令人不敢靠近。

    因为顾四爷的威压和一众健仆簇拥,顾瑶很容易隔绝其他乞丐,来到摔倒的少年乞丐旁边,腥臭的味道便是在寒冬都很刺鼻,顾瑶推测少年怕是有半年没洗过澡了,而且少年身上有不少的血污,看来起来经常挨打,鞭痕被泥土和脏污掩盖,化脓得厉害。

    少年乞丐这幅样子更容易激起旁人的同情!

    顾瑶莫名有点揪心,想着便是判断错误,少年就是乞丐,她也要尽可能帮帮少年,否则再耽搁半个月,少年许是就活不了,破伤风和坏血病在古代等同于绝症,必死无疑。

    慢慢蹲下身,顾瑶用帕子擦拭少年眼角的泪水,轻声问道:“你的腿是半年前折的吧。”

    本已闭上眼睛的少年闻到香气慢慢张开眸子,眼前是一个漂亮得仿佛是仙子的女孩,那双清澈的眸子不是鄙夷嫌弃,也并非同情,而是温温润润的,寒风刮在脸上都没那么疼了。

    “……”

    少年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来,淡漠的眸子好似很焦急,也有几分担忧向一周看去,顾瑶按住少年消瘦的肩膀,轻声道:“我姓顾,我爹是……”

    顾四爷的名头不好用啊,一个二世祖纨绔子弟根本顶不了事,就算有人伸冤也喊不到顾四爷面前!

    能喊出我爹是某某的人,虽然实力坑爹,被人瞧不起,然何尝不是一种底气?令人忌惮?

    顾瑶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喊出我爹是顾湛了!

    不过顾四爷把健仆留给她,她也是心存感激的,毕竟不能以自己的言行要求顾四爷。

    “我大伯父是吏部侍郎。”

    少年眸子因为顾瑶这句话而点亮,干裂的嘴唇蠕动,喉咙依然无法发生,他的胳膊有气无力举起,没等碰到顾瑶,又垂了下来,顾瑶抓住他的手腕,才发觉他的手筋也受了伤……根本没有办法发力。

    他并非天生的残疾,很明显受了外人的折磨。

    到底多大的仇怨让少年承受残忍的酷刑?!

    “哎呀,小兔崽子快快起来,冲撞了贵人,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一旁冲过来一个乞丐婆子,看年岁有四十左右,一张马脸,皮肤黝黑,嘴唇很厚,脸上到是比一般的乞丐干净些,起码能看清楚长相,乞丐婆子冲过来直接拽起少年,好似在检查少年有没有受伤一般,把少年乞丐护在身后,向顾瑶巴结讨好笑道:

    “小兔崽子不懂事,小姐您别怪他,我……老婆子向小姐您赔罪。”

第二十七章报官

    马脸乞丐婆子作势跪下来,代替乞丐少年向顾瑶磕头,“我家的小兔子崽子是个不懂事的,不会乞讨,也不会说话,小姐天生贵人,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小姐以后必是状元夫人,富贵绵长。”

    寒风中,她宛若最为疼爱儿子的母亲,用单薄的臂膀护住残缺的儿子,说尽好话陪尽小心,只为在咄咄逼人的贵族小姐面前保住儿子。

    一旁的乞丐们不论真假,一个个多是对顾瑶怒目而视,毕竟他们才是同一个阶层,乞丐们还是很团结的。

    顾瑶缓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扫过马脸乞丐婆子,向后倒退两步,仿佛已有了退缩之意,马脸乞丐婆子嘴角微扬,随后磕头更是响亮,“小姐大人大量……下辈子做就做马……”

    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的,破旧的乞丐服更显寒酸。

    少年明亮的眸子再次暗淡下去,瞪着无神宛若枯井的眸子仰望着天空,为何还不死?死了就不用承受这一切了。

    之风等健壮仆上前护住顾瑶,乞丐们有些不安分,之风轻声问道:“六小姐不如赏乞丐婆子几钱银子,奴才看他们也挺可怜的。”

    顾瑶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之风,淡淡说道:“报官吧,说这里有人拐卖良家少年。”

    一句话而已,马脸婆子凄苦的脸庞僵硬一瞬,大喊大叫:“冤枉,冤枉,贵人不能冤枉我,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嫡亲的儿子,贵人不能让我们母子分离!”

    抱着少年乞丐一顿哭诉,哭声震天,宛若蒙受不白之冤似的。

    少年的些许挣扎被乞丐婆子死死压住,显得不愿同生母分离,乞丐们此时也都被惹怒了,不是看在顾瑶长得漂亮,又有健仆护着,早就开骂了。

    他们讨生活不容易,若是惊动官府,不说是否有拐卖的事,官差跑一趟少不得从他们身上挂一层油水,一番折腾,三五日别想再乞讨了。

    每日需上交丐帮的份子钱可不会因为官差调查而减免,面前明艳的小姑娘根本就是砸他们饭碗,存心不让他们活下去。

    乞讨的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多是老弱病残,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此时他们一个个腰不疼,腿不痛,向健仆拥挤过去,“这里没什么拐卖,都是苦命人,小姐想要消遣寻乐子不如去旁处。”

    “小姐不肯施舍,却冤好人,心肠坏了,不存善念便是跪到佛祖面前,佛祖也不会开眼保佑恶人。”

    一个人齐头,带动节奏,乞丐们渐渐污言秽语,他们不会因为顾瑶漂亮而嘴下留情,反而骂得更是起劲,借此机会发泄出淤积多年的不满,凭什么顾瑶可以衣着光鲜的过日子,他们只能祈求一点点温饱?

    卑贱的人最热衷羞辱地位高的人!

    骂爹,骂娘,便是顾瑶的祖宗都没放过,在一旁的顾四爷听得直皱眉,他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乞丐们这么会骂人?!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指着鼻子骂过,地位比顾四爷低的人,不敢明目长大的骂他,充其量似陈闵之写诗词羞辱他一番,读书人骂人可比乞丐们含蓄得多,几乎没有什么污言秽语。

    至于地位在顾四爷之上的人,他们是懒得骂他。

    他们在朝廷上争权夺利,争夺隆庆帝的信任都忙不过来,没空去骂一个没前途的纨绔子弟。

    何况他们家也不是没有二世祖,骂了顾四爷,不等于把自己家的子弟也给骂了?

    同顾四爷玩在一起的人多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用瞧不起谁,即便混不同的纨绔圈子,彼此可以抢女人,抢戏子,比试谁排场更大,几乎不会互骂的状况出现。

    嘴皮子和骂人可没有银子和地位重要。

    “六小姐。”之风悄悄拉着顾瑶的衣袖,低声提醒:“即便有拐卖的事,官府也不会深究的。”

    即便是太平盛世也少不了卖儿卖女的人,也有父母养不起把孩子送人的,拐卖人口一般界定很难,尤其是缺少证人本身父母的状况下,几乎很难界定。

    何况眼前只是一对乞丐母子,看起来又穷又臭,官府大老爷可没心思管这样一桩既不能彰显名声,又不能突出政绩的小案子。

    之风听到乞丐们骂得难听,已辱及顾家祖宗,对之风这样以主人家为荣的家生子来说,他也好似受到很大的侮辱。

    “六小姐,咱们还是早点离开吧,您是好心好意,可事情不是您想得那般单纯,万一被这群乞丐坏了名声,对您和其她几位小姐都有不利的影响。东佛寺虽然达官显贵来得少些,但您看看,还有一些富贵勋贵人家的。”

    之风苦苦劝着顾瑶,悄悄指了指停在山脚下的马车,一般勋贵富庶人家出行,总会在外悬挂上醒目的标识,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准备上山的香客小姐们多是停下脚步观望着,顾瑶的身上聚集了不少似笑非笑的目光。

    倘若是一般的小姑娘,怕是早就掩面而去了。

    顾瑶从容不迫,淡淡笑道:“若是我见不到,自是不会管闲事,若是我办不到也不会在此地耽搁功夫,如今只是证明少年并非天生乞丐,也非乞丐婆子所出,这两样都不难,报官后,我会向官差出示证据,至于乞丐婆子怎么量刑,当遵循大唐律法。”

    轻轻脆脆的声音压下躁动辱骂她的乞丐们,少女笑容自信,黑亮的眸子淡然,却给人以无法夺其志的决心,纵是面对滔天巨浪,她也不会因为畏惧而退缩。

    被一个少女逼得失声,令乞丐们极是觉得没有面子,只是稍稍停顿一瞬,复又用最污秽的话咒骂起来,甚至把顾瑶贬低为娼妓……

    “住嘴,你们都给爷闭嘴!”

    顾瑶听之任之,顾四爷忍不住了,快步冲过来,甩了衣袖道:“之风,立刻去衙门,带着爷的名帖去衙门,今儿这事爷管定了,不说有没有拐卖的事,爷今日让官差们洗一洗他们的臭嘴,张口谁都敢骂?爷的女儿若是娼妓,爷岂不是龟公?!岂有此理,爷可不受这个。”

    之风:“……知道了,四爷。”

    一旦四爷插手,此事已不是他一个奴才能劝解了。

第二十八章出气

    他们顾四爷的脾气没几个人能把握住。

    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便是顾老夫人在也奈何不了顾四爷。

    四爷把脸面看得极重,做过追捧名妓的事,然他从未在心底真正看得起艳旗高挑的娼妓,乞丐们最后一番话彻底惹怒顾四爷。

    之风不敢自己去衙门,他得随时随地看着顾四爷,派了个机灵的健仆拿着顾家的名帖去衙门投案,又叫上几个人把顾四爷和顾瑶团团护住,生怕乞丐们豁出一切冲过来打伤顾四爷。

    “都是你,没事多管闲事作甚?一个臭乞丐而已,就算被拐卖了,他爹娘都没去衙门报官,显然是认命了当他死在外头,你同他非亲非故,一个臭烘烘的乞丐值得吗?何况还连累爷挨骂!”

    顾四爷对顾瑶同样没给一个好脸色,声音不高不低的斥责教训顾瑶,鄙夷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乞丐少年,这样的臭乞丐哪都有,他没看出乞丐少年有何不一样,比乞丐少年惨的乞丐都见过。

    顾瑶默默听着也不还嘴,顾四爷这么说话就没被人打过么?

    明明做一些施恩的事,也不会得到被救助的人多少感激。

    亏着顾瑶体内是个成熟的灵魂,换个幼稚意气一点的,非嫉恨他一辈子不可,难怪顾四爷同儿女们相处都不怎样,除了说不到一起去,顾四爷自己许还是个没有长大,不,根本就是个被父兄和顾老夫人宠坏的‘熊孩子’。

    眼见报官不可避免,顾四爷又很有气势拿出名帖,方才激愤的乞丐们隐隐有了几分退意,顾四爷毕竟不同顾瑶,他们有胆子欺负一个贵族小姑娘,却不敢真正无视名门子弟,何况顾四爷通身的贵气着实令乞丐们心中没底。

    官府差役给他们饭碗威胁,眼前贵气逼人的男人许是危机他们的性命。

    勋贵子弟打死打伤乞丐,有得是家仆帮忙顶罪,乞丐不同平明百姓,死了也是白死,没有几个官府大老爷会为乞丐得罪勋贵子弟,案子一般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顾四爷一直教训顾瑶没空关心连看一眼都反胃的乞丐们,顾瑶心知肚明乞丐不复方才嚣张气焰的原因,往好方面想,狐假虎威的顾四爷在有些时候还是能唬住人的,虽然被顾四爷吓住的人只是一群乞丐而已。

    不知为何顾瑶嘴角微上扬,对顾四爷翻来覆去的教训也不在反感,对他口中的臭乞丐等不好的蔑视人的词语多了些许的理解,毕竟从小就在锦绣堆长大的顾四爷很难体会到寻常人家的疾苦。

    “看住他们,别让那对乞丐母子跑了。”

    顾瑶吩咐仆从,她可一直留意着乞丐少年,一时大意让少年被乞丐婆子带走,她岂不是白白被乞丐围攻,被顾四爷教训?

    以她的阅历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可她未必就愿意听到这些咒骂和训斥的话,顾四爷说罚她抄书,还要罚跪……顾四爷哪来的勇气惩罚她?

    明明顾四爷自己就是个纨绔好伐。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早早就惊动了丐帮长老们,尤其事关那位断腿的少年……上面可过吩咐对少年不用留情,只要达不到乞讨的标准,他们可以随意处罚折磨少年。

    少年刚被送过来时,还是个齿白唇红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被灌了哑药说不出话,有几个乞丐色心起想尝尝小少爷的味道,谁知小少爷是个烈性子,如何被鞭挞殴打也不肯屈服,乞丐们怕小少爷想不开自尽,也就歇了那样的心思。

    只是用更残酷的手段折辱少年,逼他屈服。

    同时他们也在殴打鞭挞少年身上得到更大的快感和乐趣,既使有乞丐同情少年,他们也不敢冒犯长老们,更别说连长老们都很敬畏的马爷了。

    少年可是马爷亲自送过来的人!

    乞丐们暗暗推测不是少年得罪过马爷,就是少年的父母是马爷的仇人。

    “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把他们带出来?官府一旦追问起来,总是个麻烦。”

    穿着光鲜,完全不似乞丐的人凑在一起商量对策,此时有人叫道:“马爷,您来得正好,您说该怎么办吧。”

    一个二十左右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藏青劲装,一张国字脸,仪表堂堂,颇有男子的气概,远远看了一眼同乞丐们对立的父女,顾四爷正拽着顾瑶教训,顾瑶低眉顺目,隐隐有几分撒娇的样子,顾四爷板着脸不为所动,一切落在马爷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情景。

    父亲顾四爷护着爱女顾瑶!

    顾四爷撇下家里的妻女只带着一个庶女出门,对庶女百般维护,庶女惹下麻烦,顾四爷却护着她,并为庶女的一时好奇或是无知的善心惊动官府。

    他这是给庶女扬名?!

    就顾瑶顶风臭三里的名声,顾四爷做得再多都没用,京城人都很同情东平伯世子,顾四爷想凭着庶女高嫁攀上东平伯府,纯粹是做梦!

    马爷端坐在马背上不屑的想到顾瑶那样的女子竟被顾四爷偏爱着,而小姐善良高贵,聪明果敢却被顾四爷无视。

    小姐偶尔露出的哀伤和伤感令他的心都拧成了结,一切都是偏心的顾四爷的错,小姐虽是没有明说,但对顾四爷是怨恨不满的,只是碍于血脉相连,小姐纵是对顾四爷有恨也做不了什么。

    “他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窝囊废,也只能在乞丐们面前耍耍爷们的威风,在京城他算个什么东西?!没几个功勋贵胄能瞧得起他,就算他去报官,宛平知县都未必理会他。”

    东佛寺周围归宛平知县管辖,长老们听到马爷这话放下悬着的心,马爷在他们眼中可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功夫好,手段高,还有银子铺路,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甚至还是宛平知县的座上客。

    “你们让乞丐吓吓那个偏心无能窝囊废。”马爷想替小姐出口恶气,让顾四爷再带着庶女外出张扬?“记得下手有点分寸,别伤他太重,皮外伤倒是不打紧。”

    马爷随手甩出几张银票,乞丐长老们眉开眼笑道:“您就请好吧,我们准保让他有苦说不出。”

第二十九章扰乱

    抛开顾四爷名门子弟的光环,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担,骑射功夫稀松平常,又没有天生神力的加持,乞丐们一拥而上,他还真不是对手!

    “你们要作甚?”

    顾四爷对危机还是敏感的,眼见臭乞丐向自己身边拥挤,顾不上再教训顾瑶,大声道:“放肆,放肆,你们知不知道爷是谁?知不知道爷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你们的性命?还不快退下去,爷……”

    砰,一个用来乞讨的破碗直接飞向顾四爷,顾瑶手疾眼快拽了他一把,顾四爷被拽了一个踉跄惊险躲过,不过他却被破碗中残存的汤汁撒了一身,顾四爷闻到残羹剩饭的味道,直接弯腰呕吐起来。

    他肠胃翻江倒海般难受,不把肠胃的东西吐干净誓不罢休,鼻涕一把,泪一把,顾四爷鼻尖红红的,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和磋磨,让人看着心疼,倘若顾老夫人在这,怕早就心肝肉疼似的叫了。

    此时顾四爷也不顾上顾瑶,之风指挥着健壮仆挡住乞丐们,“六小姐……您……”

    顾瑶冷静的说道:“你不必管我,护住父亲。”

    说话时,顾瑶并未放松警惕,一拳一脚把乞丐们伸过来的手挡开,干脆利索,虽只是简单的格挡却很有效果,顾瑶挡住了大半的火力,根本无需之风等仆从帮忙。

    莫名之风似找到主心骨,六小姐不愧……有个在隆庆帝身边当侍卫的舅舅,同五少爷一般都能对付两下子,起码自保没什么问题。

    再看一眼身体软得似面条,吐得天昏地暗的顾四爷,倘若没有之风扶着,顾四爷怕是早就倒地不起了。

    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之风护着顾四爷一边抵挡一边向山脚退去,眼前的乞丐疯了一般直接冲过来,好似要生生撕碎顾四爷一行,“六小姐,咱们怎么办?他们人太多了,咱们……”

    顾瑶没想到乞丐们真敢冲撞勋贵子弟,一般情况下,乞丐不会做,她没空细想是谁给乞丐们底气,她虽然在现代学过一些防身术和擒拿术,却也不是高手,勉强自保,支持不了多久。

    何况她见到乞丐少年被人架走了……若是这次她无法救乞丐少年脱离苦海,等乞丐婆子带走少年,等待少年只怕是更为凄惨的折磨,少年也许会被他们折磨死!

    她只想帮少年,而不是让少年的境遇更加不堪。

    若是少年因她的好心而承受更多的折磨,顾瑶很难原谅自己,虽然是背后有人支持乞丐袭击顾四爷,但顾瑶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当然只是转念一瞬的念头,现在还不是总结教训的时候。

    “我乃京城顾氏千金,伯父为吏部侍郎顾清顾大人,祖上为开国勋贵,世袭三代侯爵。”

    顾瑶声音清脆且响亮,自报家门时中气很足,颇有震慑作用,乞丐们同仆从厮打在一起的动作顿了顿,世袭侯爵?那不是超品勋贵?

    虽然隆庆帝对列侯勋贵多有打压,清洗了一些跟随他夺位的功臣,但这些事在民间很少被提起,百姓们只记得勋贵们骄横跋扈,为所欲为。

    从太祖太宗起,到隆庆帝,勋贵对百姓的震慑作用要比内阁大臣们要大,哪怕是落魄勋贵在百姓眼中都比做大官的强。

    毕竟文臣们还会维持为民做主的清官名声,而早已不掌权柄的勋贵子弟一向肆意妄为,欺男霸女,马踏贫民的事没少做,仗着祖上的功勋,他们无所顾忌,百姓们总是见到他们惹事。

    顾瑶趁着乞丐们心有忌惮之时,一个纵身冲过去,利落干脆一拳头砸昏乞丐婆子,“快上来!”

    乞丐少年眸子一亮,直接爬上弯腰的少女后背,力气不大的双手环住少女的脖颈,淡淡的幽香直冲鼻子,他认真看着少女,离得很近,甚至能看到少女脸颊上的绒毛,漂亮的眼冷静而从容,红艳的嘴唇一张一合:“别怕,我会送你回家。”

    她知不知道,他还比她大一岁?!

    “别让她跑了,别让她跑了,你们怕什么,咱们人多,小姑娘是吓唬咱们的,顾家哪里还有世袭爵位?顾家的爵位早就丢了,只不过是个顾家的穷亲戚罢了。”

    顾瑶回头看了一眼,叫嚷催促乞丐们继续攻击的人就是……丐帮长老?!那一旁骑着高头大马,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是谁?

    丐帮长老也不敢随意招惹勋贵子弟,顾家已没有侯爵不是他们会知道的,“那个小娘就是赖上东平伯世子的花痴,东平伯世子嫌弃她鄙俗都不要她了,她就是京城的笑柄!”

    顾瑶感觉背后的少年身子一顿,丝毫没有被丐帮长老的话激怒和影响,迈开腿背着少年向山脚人多的地方跑去。

    少年再消瘦也有一定的重量,顾瑶才刚从重病中恢复,体力还没完全复原,背着少年,她显得很吃力,然而面对乞丐们的围追堵截,她始终背着少年,哪怕身上挨了乞丐的拳头,双腿发颤,她没有放弃过。

    顾瑶在前背着少年狂奔,乞丐们在后追着骂着,这让本是岌岌可危的顾四爷这边压力少了很多。

    “……六小姐这是……疯了……”

    之风喃喃自语,怎么觉得跑得狼狈的六小姐今日有点耀眼呢?

    顾四爷弯腰看了一眼,“她是疯了,不嫌臭,呕,一群臭乞丐!”眼泪又在眼圈打转,再次吐了起来,此时顾四爷已经顾不上让顾瑶扔下少年,更没有任何的力量保护女儿,他只想洗澡,把一身的脏臭洗干净,然后……然后把乞丐连同顾瑶背着的乞丐少年都关进大牢去。

    顾瑶伸手从袖口摸出在马车为上顾四爷随手打赏给自己的银票,使劲向山脚旁看热闹的香客扔去,“请诸位挡住乞丐,伸出援手帮我一把,我顾家……必然不忘今日之恩。”

    之所以往山脚人多的地方跑,顾瑶本意就是拉更多的人帮忙,一个人功夫再好也是有限,何况她不是万人敌。

    有银子,有顾家的承诺,方才乞丐头子又点破顾瑶的身份,虽然顾瑶的名声不怎么好,但她是顾家小姐,这点无需怀疑。

    来上香的小姐吩咐仆从上前帮忙,有一些百姓看在银子的份上,也愿意阻挡乞丐们。

    山脚一时间热闹非常,顾瑶瞥见不少人帮忙,稍稍松了一口气,猛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炙热阳光照得精疲力竭的顾瑶看不清来人,只觉得被一群人簇拥的人好似会发光。

    顾瑶身体晃悠两下摔倒在地,高大的骏马疾驰而至,她只来得及挡住脑袋,今日要被马蹄踩一脚了。

第三十章初遇

    前世她看过狗血的古言现言灰姑娘的小说,里面的女主不是平地摔,就是各种马前摔,不仅各种摔得漂亮,还总是摔到霸道总裁或是名门贵公子面前,然后双方一见钟情,谱写出一曲或是甜蜜宠爱或是虐恋情深的爱情!

    她在外虽是事业至上的女强人,却有着一颗少女狗血的心,时常一边吐槽狗不合情理的狗血剧情,一边却看得很爽。

    原来,是她错怪了写出狗血剧情的作者。

    原来,艺术真得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

    此时摔倒的顾瑶没力气爬起来,只能看着马蹄在面前高高抬起,而端坐在马背上的人……雍容高雅,俊美犹如神袛,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瞳吸进天地间所有的光彩。

    霸道和贵公子的派头是有了,可他看着倒地的顾瑶犹如看一颗尘埃一般。

    上一世顾瑶就没见过比他更英俊的人,不由得看呆了。

    她一直不大喜欢中性美且美得精致的小鲜肉,眼前的人年岁也不大,却似一柄宝剑,见血封喉,他剑眉入鬓,鼻梁有直又挺,深邃精致的五官有着男儿的硬朗。

    他没有让胯下骏马减势或是强行波拨转马头避让开顾瑶,干脆利落一提缰绳,骏马似心有所感长啸一声,一个飞跃直接从抱着头发呆的少女头上飞过。

    一人一马犹如从天生而降,遮挡住暖阳,顾瑶眼前一黑,只能见到他冷峻的面容和目下无尘的眸子,砰,骏马越过顾瑶后,顺利落地,马背上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准备继续前行。

    此处的纷乱,他看在眼里,可又能怎样?

    这等小事从来入不了他的眼!

    不过倒地的女孩子……还挺漂亮的,他握紧缰绳,岂料一直很听话温顺的骏马速度慢了下来,仿佛有所依恋一般调转方向,优雅的踏着马步,砰砰砰,回到顾瑶身边。

    簇拥他的侍卫们勒住缰绳,眼睛瞪得老大,好似不敢相信一般,他们吃惊是吃惊,尽量维持着面无表情,好似主子做出任何决定,他们只会听令。

    按照往日,侍卫们承扇子形状分布,确保主子的安全。

    所有人都认为骏马返回是他的示意,只有顾瑶知道……一直以来对动物的亲和力起了作用!

    骏马是自己跑过来的,同坐在马背上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跑到顾瑶跟前的骏马低下头,大大的马眼露出亲近,宛若见到自己的小马驹一般,马头蹭蹭顾瑶,哼哼唧唧了几声,张开嘴咬住顾瑶的衣袖,使劲拽动,顾瑶不敢去看坐在马背上人是何表情,想必是一脸懵逼吧。

    顾瑶发现越是智商高的动物,越容易受她的影响,这匹骏马训练有素,又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名驹,所以它……它主动帮她了。

    “您的骏马很有灵性,善良,善良助人。”

    顾瑶从地上爬起,四周人的目光那么的炽烈好奇,她没有眼前英俊男子的记忆,但一般人家绝对养不出这样的人,他肯定是又富又贵,有着高高在上的地位。

    同这样的人还是少些牵扯为好。

    男子似笑非笑般沉默着,顾瑶感到压力更大了,不过隐藏在她身体里的倔强脾气却是不肯在他面前认输,猛然抬起眸子,“方才谢谢公子了。”

    方才只是惊鸿一瞥,他就知道少女是漂亮的,此时少女抬起黑亮的眸子,更显娇艳,出众的美貌有了灵魂。

    “嘶,嘶,嘶。”

    骏马再次凑近顾瑶,插足在他们交缠的目光中,宛若请功一般嘶嘶的低鸣,向顾瑶说,来救你的人是它!

    顾瑶敛去气势,灿烂一笑,轻轻拍了拍马头,骏马欢喜的甩着尾巴,立刻从高大威武的骏马变成哈巴狗,马背上的人剑眉不由得皱了皱,有心跳下马背同不听话的骏马分开……这不等同于他同少女亲近?

    他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第一次,他的手心渗出汗水来。

    “要听你主人的话,我没事的,方才你主人的骑术精湛,纵你可着性子奔跑,你们已达到人马合一的地步了。”

    顾瑶一边安抚骏马,一边悄声说道,“只有他才是你的主人,以后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再像今日突然跑过来,知道吗?”

    她虽有对动物的亲和力,但是若马背上的人强行让骏马离开,骏马是无法抗拒原本主人的命令,还会受到主人的鞭笞。

    这显然不是顾瑶愿意见到的。

    她这是在为自作主张的骏马求情么?

    “公子的骏马很有灵性,脚程很快,又是明种良驹,只是今日……今日一时犯浑,还请公子给它一个机会,以后它一定不会再让公子失望。我看得出公子也是爱马之人,您同它已有难得默契,有灵气的骏马比笨马对主人来说更有用,以后它一定能帮助公子。”

    果然是在为骏马开脱陈情,少女眼里灵动极了,有一分的哀求和担心。

    “这样的骏马,爷有好几匹,不听话的畜生,留着也没什么用。”

    “……”

    顾瑶心一沉,他并非有意炫富,而是他真不在乎骏马的死活,咬了嘴唇,“公子若是不能原谅它,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它也有过背负着公子的辛劳上,能不能……能不能把它让给我?”

    把心一横,顾瑶怎样也要凑出银子来,记忆中还有一些首饰什么的,而且她不靠着顾家也能找到商机赚银子。

    骏马看了看顾瑶,又抬蹄刨地,摇动尾巴慢了下来。

    “您出个价吧,我保证不还价。”顾瑶直率坦诚的说道:“它也算帮了我,既然您不信任它,我愿意买下来它。”

    一旁的侍卫眸子一瞬凝滞,敢同主子问价?

    京城谁不知道主子的东西即便是仍丢了,也不会交给另外的人。

    而且主子啥时缺过银子?

    “你买不起!”

    “公子不说个数目,怎知我买不起?”

    顾瑶继续盯着他,依然英俊得令人窒息,但性子却不怎么讨女孩子欢喜,果然不能单看表面,其实她同他废话和纠缠也有故意让他消遣自己的意思,倒不是非要买下骏马,许是他一开心,骏马就没事了。

    “这是上供皇上的御马,咱们买不起,没有皇上的恩旨,咱们也骑不了。”

    顾四爷擦了擦嘴角的污渍,眼巴巴看着骏马,若是能让他骑一次,他这辈子也没白活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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