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陌生
来到建筑外,沐浴在阳光下,江城的脸色才恢复一些,胖子回头看向略显阴森的建筑,心脏“砰砰砰”直跳。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甚至一丢丢的异常都没有发现,但仅是被医生影响,就变成了这样。
他收回视线,看向医生,嘴唇抖了几抖,可还没等发出声音,就听见医生说:“尘然还有苏小小,有说他们要去哪里吗?”
胖子想了想,很肯定的摇头,“没有。”
“医生,”胖子忽然问:“他们......他们不会去了那片森林吧?”望向那片明明郁郁葱葱,却又透露出一股死气的森林,胖子发自内心的排斥。
森林中的古怪他是亲身经历过的,弥漫在森林深处的诡异雾气,像是一滩一旦陷入就难以自拔的泥潭。
类似的经历他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并没有在建筑内发现尘然两人,海边空荡荡的,峭壁那里也是,附近零星的几块大石头不也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所以......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趁着医生熟睡的功夫,尘然苏小小两人一头钻进了小树林。
“走,”江城抬腿向森林方向走去,“去看看。”
虽然胖子很想劝说医生不要靠近森林,但很显然,森林中藏着有关这次任务,很重要的秘密,或者说是源头也不夸张。
毕竟这一切......都是在那座古怪的白色石盘被发现后,才发生的。
无论是那些被“同化”的鬼东西,还是诅咒本身.......
而且胖子也在头脑中不停思考,这个诅咒究竟指代着什么,还有黑石镇的那些被同化的东西,他们......不,是它们!
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愈靠近森林,胖子心中的那股不祥的感觉就愈发浓烈,那里是一切谜团的初始,同样,也承载着整个任务中最大的危机。
脚步一顿,胖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甚至顾不得医生的反应,立即说道:“医生,如果石盘附近真有那么危险,苏小小.......苏小小还有苏安姐弟俩是怎么跑掉的?”
“别忘了,黑石镇那么多人可都已经......”
胖子话还没有说完,江城就走入了森林,“沙沙”的脚步声听在耳朵里,像是有无数只野猫在挠。
胖子不禁呆住了。
今天医生......怎么这么奇怪?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他硬顶着内心中的那股抗拒,坚定地跟随在医生身后。
他们缓缓向森林深处走去。
随着路程的进行,胖子心中的那阵抗拒越来越明显,甚至难以压制,他盯着医生的背影,内心中忽然涌现出了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虽然医生之前也是我行我素,但今天实在是古怪的有些过分了。
慢慢的,胖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止大胆,而且相当惊悚,以至于胖子仅仅是想到,就足以令他两条香肠一样的腿抖个不停。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猜测一旦得到证实,那么.......今天就是他的死期,这处森林......就是他的埋骨地!
既然苏小小苏安可能被“同化”,那么医生呢?
他会不会也被同化了?
按照胖子对诅咒的理解,恐怕不止是只有亲眼见到石盘才会被诅咒影响,或许......还有其它的方式。
失踪的梁龙,机车女,也未必是死了,她们很可能也被“同化”,现在正与黑石镇上的鬼东西们纠缠在一起。
还有......还有那个老女人,她也不对.......
胖子的思绪越飘越远,一时间有的没的,各种纷杂繁复的线索都堆在他的头里,它们彼此纠缠,又衍生出了新的推测。
推理本就不是他的强项,现在头脑里只剩下一团乱麻。
虽然他想了很多很多,不过反应在现实中,也不过短短一刹那,而他也仅仅跟随医生步入森林几十米,甚至更短。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面前的医生已经转过了身,站在原地,以一种胖子所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随后颈部朝着一侧慢慢弯曲......
......
“呼——”有人眯着眼睛,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额前的刘海在风中凌乱,不过由于模样出众,给人一种少见的,遗世而独立的隐士之风。
“他们进去了,”苏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感情,更没有温度。
她偏头看向仍遥望着森林方向的尘然,淡淡开口说:“尘先生,你的办法成功了。”
尘然仿佛得到了确认一般,缓缓收回视线,之后集中到了苏小小那张精致的脸上,稍后,咧嘴笑道:“苏小姐说笑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有份。”
对于此,苏小小不置可否,噩梦中保全自己才是唯一的选择,而且......她弟弟苏安可是要撑不住了。
她完全清楚尘然是什么样的人,与他合作的风险,大到惊人,实话说,她对尘然的好感度稀薄的还不如对那个叫做郝帅的家伙。
至少那个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但......看法总是会随着认知的加深而改变,尤其是......尘然给她看了他所找到的东西,更确切说,是线索。
极为重要的线索。
是......一副雕刻画,就刻在他们时常经过的,一根断裂的石柱后,对面就是他们第一次破开的那扇石门。
石柱周围几乎没什么东西,显得很突兀,可就是这种反差,反而令大家忽略了它,毕竟谁也没想到,线索可以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尘先生,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注意到那副雕刻画的?”她眼神中按捺着锋芒,并非攻击性,只是......异样的好奇。
毕竟石柱虽然明显,可雕刻画用的方式与石门上雕刻生物所用的方式相同,都是暗纹,直接看根本看不到,只有用水,或是尘土扬上去,才能显现。
“呵,”尘然偏头看向她,半晌后,嘴角朝两边夸张的挑起,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后的纸,捏住一角,在苏小小眼前晃了晃。
“苏小姐,”尘然笑道:“还有问题吗?”
第208章 欺诈
“这样啊,”苏小小也跟着笑了,“那就拜托尘先生了,我只要我和弟弟活下去,至于谁是第一个从门走出的人,我不关心。”
尘然好奇似的瞪大眼睛,“苏小姐就不想争取一下吗?”
“不了,”苏小小压低声音,十分正式道:“我不想与疯子为敌,尤其还是......一群疯子。”
尘然眯起眼,似乎对于这样的称谓已经很习惯,甚至是享受了,他缓缓咧开的嘴角,与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构成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就仿佛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突然崩坏。
“你是门徒,”苏小小盯着尘然的脸,“你是......深红的人。”
尘然的嘴角愈发夸张了。
二人的交流到此结束,尘然在前领路,苏小小跟在他身后大概2米的位置。
说也奇怪,他们本来的打算是诱使江城和胖子二人误以为他们已经进入森林,查找线索,而按捺不住,从而也进入森林。
他们其实一直都躲在建筑一层的废弃大厅内,直到江城二人离开,才跟了出来,在远处目送着江城以及胖子进入森林。
无论是在苏小小的讲述中,还是黑石镇上的人的故事,白色石盘都是故事的起始。
诅咒也由此衍生。
这样的东西,不看上一眼,终归是不踏实。
这就又生出了一个问题?
谁......第一个去看?
苏小小苏安之所以第一次去,完全是因为不知道石盘的诡异,否则打死她也不会靠近,更何况,她还并没有靠的很近。
至少没用手接触。
所以......几个负责趟雷的队友就至关重要了。
他们有意在等江城熟睡后,才借故离开,而且在离开前,还特意“嘱咐”胖子,让他们哪里都别去,就留下守家。
就是因为担心江城醒着时,这些把戏骗不过他,他必定要跟着一起。
实话说,苏小小是将自己弟弟的安危都赌了进去,就赌江城看不穿。
至于胖子......完全没在两人的考虑范围内。
根据经验而言,噩梦任务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换句话说,好东西也不可能出现在噩梦里。
所以他们的打算是跟在江城两人身后,用他们来探路。
至于黑石镇上的人说的,诡异石盘藏在森林深处,一个极难找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样的废话根本没人理,毕竟对于任务中的人来说,无论多难找,这样的关键地点总归是会被找到的,否则任务就进行不下去。
这是规则。
甚至很可能他们没走多远,就会发现那座诡异石盘,这都有可能。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森林边缘。
尘然脸上依旧是那副古怪的表情,可苏小小就不同了,她可是刚刚才从这如同梦魇般的森林中逃离。
如今......又要回去。
不论头脑中有多么精细的算计与考量,心理上的这关首先就很难过。
这片森林对她来说就是噩梦中的噩梦,仅是靠近就令她十分抗拒。
她冥冥之中有股预感,如果她再次踏入这片森林,那么......那么她就再也不会走出来了。
“苏小姐,”尘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从回忆中唤醒,他微微一笑:“还是烦请你在前面带路吧。”
尘然无论是模样,或是情绪,甚至是微表情,每一样都与威胁不搭边,但是组合在一起,他的那张脸就变得令人讨厌起来。
苏小小很讨厌被人威胁,但这一次,她除了妥协,毫无办法。
“尘先生,”苏小小在走入森林中的最后一瞬间,转过头,盯着后者的眼睛,半晌后,寒声道:“我希望探路的人有一队......就够了。”
尘然貌似没听懂后者的话一样,微微睁大眼睛,“苏小姐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同伴啊!”
“但愿如此。”
苏小小踏入森林,尘然在原地徘徊一阵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二人在苏小小的带领下,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进发。
他们将在那里,见证“同化”的进行,甚至是诅咒的由来。
疾步前行的苏小小忽然有种古怪的错觉,似乎对他们来说,之前进去的两人,就是他们为这座森林......献出的祭品。
没错,很贴切,因为在弟弟苏安的印象中,这座森林......是活的。
它在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去,一拨......又一拨的人,他们,遭遇海难流落至此的船员们,以及整个黑石镇上的人!
他们都是祭品,在为整座森林......献祭。
或许还有黑石镇人口中的,那个无法描述,无法预见,无法抗衡的......它。
尘然与苏小小进入森林后,森林边缘又再次陷入了沉寂。
似乎死一般的寂静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不过仅仅几分钟后,这阵死一般的寂静便被一股不和谐的声响打破了。
“嘶——,啪!”
沿着笔直的树干,一道灵活的人影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树木上半部滑了下来,随后一松手,转体180,双腿微微屈膝,平稳落地。
人影望着尘然和苏小小消失的方向,吊着白眼,紧接着吧唧吧唧嘴。
稍后——
“医生,”树上传来胖子的声音,他仿佛怕极了,又不敢大声说话,担心招惹到森林中那些可能存在的鬼东西。
“我怎么下去啊?”
胖子声音都在颤抖,他恐高,现在他的身体距离地面怎么说也有五六米高,就他这体型,要是直接掉下来,约摸着断条腿都算是好的。
他只要向下看,腿肚子都直哆嗦。
后来还是江城用了某些特别方法,才让胖子较为安稳的从树上下来。
“医生,”胖子刚下来,还没站稳,就对江城投去崇拜,乃至敬仰的目光,“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这两人在演戏,目的是将我们骗进森林?”胖子双目灼灼。
江城深吸一口气,对胖子郑重说:“胖子,如果我说......他们的办法其实我也想到了,但是还没来得及用,就被他们抢先了,你信吗?”
胖子连连点头:“信,我信医生,要不怎么说你是孤儿呢,这东西都是有道理的。”
第209章 记忆
“胖子,”江城看着他,忽然说道:“要不......你再爬回树上去?”
沿着尘然与苏小小前进的方向,江城胖子也跟了上去,愈往森林深处走,就愈发能感受到这里的诡异之处。
这里的每棵树乍一看都是一样的,但看久了又会蓦地涌现出一股陌生感。
这种感觉立刻吸引了江城,甚至胖子的注意力。
他们随便选了一棵树,两人围着看,结果越看,那阵诡异的感觉就越明显,就仿佛是......它在不停变化。
“医生,”胖子咽了口口水,“你感觉到了吗?”
“嗯,”江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在我潜意识的感知里,这棵树在不停变化,但眼睛却告诉我,它没有变。”
“对对,”胖子连连点头,他没有江城那么多的形容词,但江城说的感觉,胖子着实是切身感受到了。
这棵树......在不停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不可逆,不重复的。
至少在二人的感知里,是这样。
“别看了,”江城打断胖子,随后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先跟上他们,去看看那座石盘。”
一路上,胖子都紧紧跟在医生身侧,甚至后者几次嫌他挡道碍事,都被胖子不要脸的搪塞过去了。
“医生,”胖子大言不惭地凑过去说:“你觉不觉得咱俩好的像是一个人似的?”
江城眯起眼睛,一边在视野中谨慎搜索,一边低声说道:“这话要是在你夸我孤儿前说,我或许还能相信。”
胖子悻悻的闭了嘴。
自从跟医生在一起后,胖子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神经都大条了许多,以前要是碰到类似的情况,他恐怕早就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了。
但现在,虽然依旧很害怕,但也仅仅是害怕。
除了害怕外,其他一切都正常,昨晚被几双眼睛盯着,尤其是老女人的视线,他最后竟然还睡着了。
就是梦做得不大完美。
这要放在以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进化了!
啊不,是进步了!
他甚至还能在危险之中抽空与医生斗嘴,这些都是他无意识下产生的行为,不过在与医生亲切交流后,他整个人的神经也会得到缓解,不那么紧张了。
“医生,”胖子压低声音,“我们要不要走快些?他们有苏小小带路,恐怕要比我们快很多。”
江城摇摇头,“不行,这里太静了,走快了容易被发现。”
“那......医生,他们应该是比我们先到达巨型石盘,可他们要是先到了,没发现我们,那不就露馅了吗?”胖子偏头问。
“也不一定,”江城说:“毕竟巨型石盘有多诡异,或者说......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谁也不清楚。”
“苏小小叙述的很可能只是表象,我总觉得那座石盘没那么简单。”江城继续说。
“能令尸体复活还只是表象?”胖子觉得医生莫不是疯了。
“胖子,”江城忽然问道:“对于黑石镇上的人,你是怎么看的?”
胖子愣了一下,随后支支吾吾回答:“你不说是......被,被同化的东西吗?”他眨眨眼,似乎没明白医生这么问的用意,“还能怎么看?”
“那你觉得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同化后的产物吗?”江城又问。
“应该......知道吧,”胖子语气出现了小小的转折,看他的表情,他应该是肯定的,但语气又出卖了他。
他在犹豫。
这个问题......是原则性的,非一即二的,没有任何摇摆的空间。
胖子也不禁慎重起来。
很快,他就想通了医生这么问的理由。
这涉及到黑石镇上的那些东西们的目的。
没给胖子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江城继续说道:“胖子,我想他们大概率是知道的,即便他们之前不知道,可在随后的日子里,也是会感受到这副躯体与之前的不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关于那座石盘的记忆。”
“我想如果他们忘却了那段被杀死后复生的记忆,那么他们的记忆中也应该被剥夺了有关诡异石盘的这一段。”江城说,“他们没理由记得的。”
胖子思考了一会,接着点点头,“没错,如果他们之前的记忆被清除,那么有关石盘的记忆也不该存在。”
“好,”江城开口,“现在假设黑石镇上的人是清楚他们不是真正的人类的,他们只是拥有人类躯体与情感的怪物,那么.......”江城突然看向胖子:“他们又为什么要摧毁诅咒?”
“换句换说,他们现在能苟延残喘的活着,都是这个所谓的诅咒在维系着,可诅咒一旦解除,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胖子缓缓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向医生,“他们......他们会变回尸体!”
“或许吧,”江城给出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我想总归不会变成什么好东西,直白点说,还不如现在,至少可以苟延残喘的活着,可要是诅咒解除,他们.......”
江城没有把话说完,但胖子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说......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摧毁诅咒?!”胖子说:“他们告诉我们的方式,保持灯塔中的火焰,都是......都是骗局!”
“是骗局没错,但我猜保持灯塔上的火焰持续燃烧,对他们肯定是有某种好处的,”江城眼神古怪的看了眼胖子,“否则他们不会那么大动周章。”
“什么好处?”胖子咽了口口水。
“换位思考一下,”江城拨开碍眼的树枝,走路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如果你是他们,你最希望得到什么?”
“我要从黑石镇逃离,不要一辈子都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接着,胖子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激动道:“所以说......医生!他们只是想要从囚笼一样的黑石镇逃离,而并非破解诅咒!”
“诅咒......与逃离海上的黑石镇,是两码事!”
江城点点头,随后的下一句话更是令胖子直接呆在了原地,“胖子,”他抬起眼皮,缓缓说道:“你真的相信那座石盘......是他们偶然间发现的吗?”
第210章 深红
灯塔内。
中央的火焰剧烈的燃烧着,醒过来的苏安独自躲在墙角,高大的体格缩成一团,身上到处都是包扎留下的痕迹。
所幸,他对疼痛不怎么敏感。
即便是腹部肋下的那道巨大抓痕,也仅仅是让他皱了几下眉头。
他将头埋得很低,时不时朝着半开的石门方向看去。
他在等苏小小。
姐姐临走时,曾经在他耳边说,她去去就回。
在苏安的世界里,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姐姐,和除了姐姐外,其他所有的人。
他只有姐姐唯一一个亲人。
姐姐......也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他的人。
他们之间甚至有一套外人绝听不懂的联络方式,与外人印象中的痴傻不同,只有姐姐才清楚,她的这个弟弟......有多不凡。
他拥有一种外人完全无法想象的能力。
共情......
但不是人与人之间简单意义上的共情。
他可以与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共情,深入它们的感受,从而理解它们,理解它们的处境,以及那一刻的心境。
无论对方是一头猛虎,还是街边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苏小小也是无意间发现弟弟拥有这样的能力。
在很小的时候,苏小小带他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整场演出热闹非凡,可在演出后,苏小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呆呆傻傻的弟弟竟然泪流满面。
那时的他还能表达出一些不甚连贯的语句,他哭着对自己说:“姐姐......那些大鱼好可怜,它们还饿着肚子。”
与之类似的,还有苏安扶起被自己踩倒的花,很严肃的告诉自己说,“它被你吓到了,还弄疼了。”
最为惊险的一次是在动物园。
苏小小一个没注意,弟弟苏安居然坠入了豢养老虎的虎园,立刻,就被赶来的数只老虎围住了。
但没有发动进攻,直到一只体型巨大的虎从远处而来,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前肢上的肌肉几乎要炸开。
这只虎显然在虎群中处于领袖地位。
要不是有游客以及工作人员拼命拦着,红了眼的苏小小差点就要跳下去。
但就是这样的猛兽,在凑近苏安后,居然猛地呆住了,随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此生中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有7,8岁的苏安晃晃悠悠的朝着老虎走去,随后就像是对待家养的猫咪一样,先是抓了抓它的耳朵,接着又摸了摸它的头。
下一秒,老虎用头向前一顶,居然将堪比苏安大半个身体那么大的头挤在了苏然怀里,随后一边摩挲着,一边发出类似人哭泣时才会发出的抽泣声。
事后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随着姐姐一同返回别墅的苏安,才缓缓开口说:“姐姐,那只大猫说这里不是它的家......”他低着头,捏着手指,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它说它想回家。”
苏小小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直到这一刻,苏小小才终于确认,自己弟弟并不是旁人眼中的废物,而是......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在之后的时间里,苏小小也在有意用自己的方式尝试着理解弟弟眼中的世界,也逐渐了解到,在他眼中,万物都并非是自己眼中的模样。
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更类似“本质”。
这个词是苏小小通过自己的理解强加上去的,苏安会对一些感兴趣的事物编号,比如说他喝水的水杯,或是窗台上的盆栽。
是一些很复杂,很古怪的数字。
苏小小专门找来精通数字的密码学家,来试图破译弟弟眼中的世界,但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密码学家临走前委婉的暗示苏小小,她弟弟所编排的数字,完全是无意识下的混乱逻辑行为,不具备实际意义,所以根本谈不上破译。
但苏小小却不以为然,在送给了密码学家一笔钱后,就让管家把他带走了。
因为这时苏小小已经发现了弟弟对于人的认知,也存在古怪。
在他的潜意识里,会将所有人以类似颜色的方式产生划分。
程度由浅至深。
举个例子,苏小小用不同的人试探过,刚出生的婴儿,在弟弟苏安的判定中是纯白色,而随着年龄经历阅历的增长,颜色也随之加深。
她家的佣人是白色,管家是白色偏灰......
苏小小还曾经弄来一个手上数条人命的杀人犯让弟弟判断,在他的判定中,杀人犯呈现一股淡淡的红色。
苏小小大胆猜测,越是单纯浅薄的人,他的颜色相对也就越浅,而越复杂越危险的人,那么他在弟弟的眼中所呈现出的颜色就越深。
从白至红,颜色越深的人,就越值得她警惕。
而这种能力在噩梦中......简直不要太好用,说是一部足以勘破各种伪装的人形雷达也不为过。
无论你伪装的多好,多自然,多无辜多单纯,在弟弟苏安眼中,通通没有用。
只不过略有些可惜的是,因为表达上的一些问题,她暂时还无法吃透弟弟的表述,而且弟弟的能力,在任务中时,也时常会产生一些她也无法理解的问题。
就比如说......这次的老女人。
第一次见面时,苏小小就暗示弟弟探他们的底,当时苏安眼中的老女人是白色的,带一点点的灰,就和有些心机的管家类似。
可片刻后,弟弟竟然又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老女人从白中带灰变成了纯白色。
不,按照弟弟的表述,是比纯白色更甚,那就是......无色?
弟弟对婴儿的判定才是纯白色,难道这个老女人比婴儿还不如?
她想不明白。
机车女是白中偏灰,攀岩女梁龙是白中偏红,而到了尘然却是......极为罕见的深红色!
这一结果直接惊住了苏小小。
她从未见过类似的情况,但她根据自己的渠道,也打听出了一些有关噩梦,以及卷入噩梦中的玩家的信息。
有一个组织的名字。
就叫做深红。
它们中的人......自称门徒。
因为幸存者偏差的缘故,所以很少有人知晓这个组织的存在,但遭遇过它们,而且还成功活下来的人,对它们的评价都是出奇的一致。
疯子......
第211章 色彩
她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位曾经遭遇过它们的玩家。
是个40岁左右丰腴的女人,现实中执掌着一间颇具规模的高科技公司,多年商海中浮沉打拼,磨练了她远超常人的意志。
据苏小小了解,她的社会背景也极为复杂,属于灰色行业,捞偏门起家。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多次从噩梦中死里逃生的老玩家,居然在遭遇到了那些人后,没多久就诡异的疯了。
只能在家人的照顾下,围着厚厚的被子,紧闭门窗,缩在床上,苟且度日。
任何陌生人的靠近,甚至是陌生的声音,都会让她紧张不已,颤抖个不停的嘴唇貌似在说着些谁也无法理会的话......
苏小小在看望她不久后,就听说她死了。
死因成谜。
很久过后,她在警察系统中的朋友才传来消息,女人死亡这件事在局内已经永久封档,即便以他的权限也无法查阅。
只知道......很诡异,负责验尸的老法医在不久后就申请调离原岗位,更是在一段时间后,人间蒸发了。
苏小小从中嗅到了很特别的味道。
她没有再动用关系深查这件事,也没有去找寻或许知道些什么的老法医的下落。
她担心自己也被卷进去。
这里的水......不是她可以试探的。
而且......这次任务棘手的远不止一个尘然,还有那个叫做郝帅的家伙。
他带给自己的震撼丝毫不比来自深红的尘然小,甚至还犹有过之,因为在弟弟苏安的眼中,他代表的色彩......更古怪。
在她问起弟弟对他的判断时,苏安罕见的沉默了,半晌后,慢慢伸出手,指向窗外。
当时他们正处于灯塔内,窗外是一片寂静的夜。
苏小小眨了眨眼,接着看向弟弟,她没明白弟弟的意思。
不过片刻后,她就明白了,弟弟是说,那个男人......是黑色。
与这里的夜色一样。
她从未从弟弟的感知中听说这样的色彩,她更没想到竟然还有黑色的存在。
黑色......指代的是什么?
是在隐喻他的心是黑的,还是在说他的危险指数比深红色的尘然更甚?又或者......是弟弟也看不透他。
所以用一个十分特别的颜色指代,用于区分。
苏小小一无所知。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叫做郝帅的家伙并不简单,因为并非只有自己注意到了他,就连来自深红的尘然也对他十分感兴趣。
或者说......是同类之间相互的警惕。
以至于需要自己配合他演戏,将他与身边的那个胖子一同骗入森林,打算借诡异石盘干掉他们。
这次任务的诡异是毋庸置疑的,就连任务内的队友都并非普通货色,苏小小能看出,已经遭遇不测的机车女和攀岩女梁龙也十分机警。
“咔!”
寂静的石室内,忽然传出古怪的声音。
缩在墙角的苏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咔!”
“咔!”
......
声音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密集的鼓点,轻薄,但又充满质感,就仿佛是什么皱巴巴的东西突然伸展开身体,又像是某种披着坚硬外壳的生物在......褪壳。
虽然这种比喻很奇怪,但这正是本就异于常人的苏安此刻心中所想。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阴暗的角落里,老女人伸长脖子,探出一张扭曲的脸,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嘴巴张开,一条细长的舌头沿着嘴唇打转。
青紫色的唇上布满干裂的细纹,舌尖划过,竟然溢出了血。
苏安瞳孔骤然缩紧。
来了!
又来了!
那阵诡异的鲸歌再次回响在他的耳畔。
空旷,寒寂,幽然......那感觉就像是被沉入北冰洋水下,只能透过厚厚的冰层,仰望外面的世界。
可随后......冰层裂开,炫目的日光像是要一股脑的塞入他的瞳孔。
下一秒,他如梦方醒,仍旧身处石室。
之前炫目的日光,只不过是石室中央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晃动的火焰映衬下,苏安将视线从老女人身上,缓缓转移到她身侧的墙壁。
那里......映着老女人影子。
影子随着火光的映衬不断晃动着,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之前的“咔咔”声就是它发出来的,明明一开始与老女人一样大小,可随后,2米,3米,4米......影子甚至超过了石室的高度。
歪斜在墙壁上,抖动着,扭曲着,散发出浓烈的不祥味道。
更诡异的是,老女人依旧保持在原地,动都未动,可影子......却开始向苏安靠近。
一步......两步......
两股迥异的色彩在苏安眼中交织。
一股是老女人的,白色偏灰,而墙上的影子,则是纯色,或者说,是透明的存在。
说用眼睛看到并不贴切,对苏安来说,他更多是感觉,在墙上留下影子的家伙......是肉眼所不可见的存在。
是什么?
他不清楚,但他同样不恐惧,因为对他来说,这个家伙就和曾经坠入虎园中,面对的猛虎没有区别。
他站起身,挺直胸膛,对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空间伸出手,仿佛还在等待那只可爱的大猫咪将头探入自己怀里。
一如当年,曾经的自己一样。
温暖的石室内,又只剩下了老女人一个人,她躲在光亮所不及角落里,眼中掠过不甚意义的光芒。
与之相伴随的,还有一阵粗粝的,令人恐惧的......咀嚼声。
......
“你怎么了?”
尘然眯起眼睛,他与领路的苏小小始终保持2米左右的距离,这样一旦出现突发情况,有足够的预警时机。
可就在刚才,苏小小毫无征兆的突然顿住脚步。
她捂着自己心口,额头有冷汗溢出,身体不自觉打着颤,“这是......这是怎么了?”她大口喘着粗气,随后仿佛感知到什么一样,立刻向来的方向看去,“我弟弟他......可能出事了!”
“不可能,”尘然闻言摇头,“我提供的线索苏小姐你也见到了,你弟弟短时间内......”
“不会的,”苏小小瞳孔都在颤动,她咽了口口水,“我弟弟他一定是出事了!我能感觉到。”
第212章 探路者
“哦?”尘然挑了挑眉。
苏小小也没有与尘然纠缠的兴致,直截了当道:“我们是亲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他有危险......我能感觉得到。”
尘然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看向密林深处,片刻后,又转回头,低声笑道:“所以苏小姐是想......毁约?”
这两个字一出口,苏小小颤抖的身体立刻就不动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毁约这两字背后的那股......寒意。
就像一把剑,指向自己眉心。
“没有,”苏小小立刻回答,她缓了缓情绪,接下来的话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尘然,随后开口说:“现在无论我弟弟怎么样,我回去都晚了,若是能找出石盘上的线索,我弟弟他或许还有生机。”
尘然赞许的点点头,笑说:“苏小姐果然聪慧!”
“好了,”苏小小转过身,继续向森林深处进发,“我们抓紧赶路吧,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踪迹,他们或许已经找到石盘了。”
尘然插入口袋中的手又抽了出来,笑眯眯的跟了上去,“都听苏小姐安排。”
又走了大概半小时,凭借苏小小的记忆,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处诡异的白色石盘,尘然蹲下身,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
苏小小在他身侧大概两三米的位置,躲在一颗树后,仅露出半张脸盯着石盘附近。
两人安安静静的在等猎物上钩。
尘然一双冷眸缓缓在石盘附近扫过,的确,就和之前苏小小与自己叙述的差不多,石盘静静矗立在中央。
上面堆满枯骨。
而石盘周围......则是数不清的坟墓。
一些坟墓周围还散落着零星的兵器,都是鱼叉长矛一类的冷兵器,这些墓中埋葬的,仿佛是......战士身份的人。
好古怪......
不过更古怪的还是这处位置本身,这里处于森林深处,距离边缘多远,他们无法确定,但总归有一段距离。
为什么......要不辞辛苦的将人带到这里埋葬?
而且这里的土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大量的鲜血浸润过,抓起一把,置于鼻尖,反馈回的味道令人作呕。
尘然微微眯起眼。
很显然,黑石镇上的家伙们骗了他们,这里绝不可能是因为一场山洪所冲出来的。
石盘附近一马平川,是一片十足的开阔地,而且没有任何植被,说是寸草不生也不为过。
需要借助地势的山洪,可做不到这些,更不可能有余力冲到这里。
这里的一切......倒像是人为的。
尘然缓缓咧开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小小的声音传来过来,带着十足的急切与不安,“那两个人......怎么还没出现?”她太担心弟弟了,以至于有些乱了分寸。
尘然的眸子沿着暗红色土壤与森林的边缘扫过,半晌后,又抬头望了望天。
天色依旧,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慢慢收回视线,尘然偏过头,又将视线集中在了苏小小身上,苏小小仍在四处张望着,没有注意。
半晌后——
“苏小姐,”尘然忽然开口,“我想......”他笑了笑说:“那两个人恐怕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在哪?”苏小小睁大眼睛。
尘然伸出一只手,点了点空地正中央的白色石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就在上面。”
“你是说他们已经死了?”
尘然不置可否,眼中闪过一股异样的光,但在苏小小的视线触及他的双眸时,他眼中的光又忽地消失了。
“我想是的,”尘然吐口气,扭头看向死寂一般的石盘与坟墓,压低声音说:“按照之前我掌握的线索,这座石盘不该如此安静的。”
苏小小想了想,也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上次来的时候,它也没有这么安静,现在的石盘......就像是吃饱了,在休息。”
“没错,”尘然耸耸肩,先一步从森林里走出,“所以......苏小姐,请抓紧时间,”他的声音传了过来,略微有些失真,“别忘了,天可是快黑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中了苏小小的软肋,天一旦黑了,别说弟弟会怎样,就算是她自己,恐怕都没办法活着走出这片森林。
她咬了咬牙,接着也从森林中走出,跟在尘然身后,向石盘走去。
途径一座座坟墓,她尝试着不去看,不去想,但就是遏制不住,脑海中开始有各种诡异凌乱的图案,以及线条闪过。
像是把锥子,在刺入她的头,强硬的向里灌输着什么。
两人距离石盘越来越近,尘然逐渐放缓了脚步,保持与苏小小一样的速度前进,他的那双温婉的眸子,缓缓涌上了些其它的色彩。
“医生,”胖子撅着屁股,举着一根断了的,带着绿叶的树杈作掩护,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顺着缝隙向外张望,他小声道:“他们行动了。”
江城藏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块后,眼看着苏小小,还有尘然一步步接近石盘,他继续不动声色的观察。
胖子咽了口口水,扭过头,“医生,”他压低声音,声音中却有掩饰不住地惊喜,“你可真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们等不到我们,会自己去看石盘?”
在胖子眼中来看,这并不明智,无异于两个脆皮肉身开团。
可看样子医生却没什么意外的,他甚至没看胖子,只是简单回复一句说:“天快黑了,他们等不起。”
胖子想了想,回说:“反正要是我,肯定死等,大不了天黑一起玩完,这两人就这么傻乎乎的过去,一旦出什么问题,不是送死吗?”
江城随口道,“那可不一定,”
胖子愣了一下,接着看向医生,眨眨眼,说:“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能保命的那种?”
话音未落,胖子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激动道:“他们手上有那种保命白纸?”
江城收回视线,斜眼看向胖子,半晌后说:“有没有白纸我不清楚,但送死的不是两个人,只是那个呆女人一个人。”
“你以为用来探路的,只有我们一队人吗?”江城继续说。
第213章 暴风雨奏鸣曲
“医生,你的意思是那个苏小小也是......”胖子立刻就想明白了江城的意思。
江城还在张望着,随口回道:“别动不动就我的意思我的意思,这是尘然的意思,是他想用我们探路,苏小小只是备选,用来以防万一。”
“这人真阴啊,”胖子低声骂道:“这不明摆着拿人不当人吗?要是有一天他落到我手里,我非得......”
“把嘴闭上,”江城说,“别做梦了,首先,他不可能落在你手上,你这脑子在他面前还不如一碗豆腐脑。”
“还有,他阴苏小小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喜欢她,还是馋她身子?”
江城淡淡的瞥了胖子一眼,看得后者一激灵,“苏小小和他合作的目的是想活下去,然后捎带手把我们做了,懂吗?”
胖子紧张的连连咽口水,“懂了,懂了医生。”
被医生这么一顿数落,他脸上有些尴尬,一会后红着脸说:“我......我就是那么一说,医生你是知道我的。”
江城理也不理他,继续观察着尘然与苏小小的一举一动。
胖子讨了个没趣,当下也不敢再说话了,继续举着树杈伪装自己是一颗与世无争的小树。
“好像......好像不大对,”已经距离石盘不足10米的苏小小皱着眉,回头看了尘然一眼,“这上面没有他们的尸体,而且......而且这上面的骸骨都是旧骨,已经泛黄了。”
尘然望着圆盘,半晌后说:“走近点,我们再仔细看看。”
“不行,”苏小小摇头,“之前我和弟弟就是靠的太近了,然后触发了这座石盘的某种机制,上面的骸骨都活了过来。”
她挽起袖子,指着自己身上的擦伤,说:“我身上的伤,还有我弟弟身上的,都是那些复生的人和怪物留下的。”
尘然眯起眼睛,笑着看向一脸严肃的苏小小,点头说:“这样啊......”
苏小小盯着他,瞳孔不自觉的一缩,就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下面即将要发生的事。
“苏小姐,”尘然歪着头,戏谑的看向她,忽然开口道:“恐怕要麻烦你给我演示一下了。”
苏小小瞪大眼睛,好半晌后才大声问:“你是疯了吗?!”
尘然摊开手,无奈的叹口气,“苏小姐,如果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嘴角忽然咧开的尘然抬头说:“那我看......我们的同伴还是不要做好了。”
苏小小眼中寒芒闪过,接着立即出手,一柄始终藏在手腕下的木质匕首骤然刺出,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她十分清楚,尤其是......面对这样的对手。
若是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恐怕遭殃的就是自己。
尘然有多棘手她心里尚不清楚,但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自信的,她专门找人训练过自己,不是培训机构,而是实打实的佣兵。
她力量不足,所以侧重于技巧,尤其擅长匕首近距离突袭。
她这一刀出其不意,而且选择的位置也不是较难命中的双目与咽喉,这一刀她选择的是腹部。
只要重创他,那么是打是逃,就都容易许多。
虽然噩梦中杀人后,会被被杀者变成的鬼东西缠上,可现在明显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尘然不死,死的就是她。
与虎谋皮,真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
胜负比她想的还要快。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一刺即将命中他的腹部,而且尘然明显没反应过来,在即将没入腹部的前一秒,还在盯着自己笑。
可......她竟然刺空了。
紧接着一阵剧痛从她的腹部蔓延开来,她被一股巨力打得腾空而起,尘然的一掌,轰在了她的小腹。
随后仍在半空中的她又被甩飞,重重砸在地上。
“噗——”
落地的瞬间一口鲜血呕出。
尘然居高临下盯着她,就像在看一条死狗。
腹部传来的剧痛使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毫无疑问,她的肋骨最少折了好几根,而且内折后的肋骨还很可能已经刺穿肺叶,每次呼吸,都有血沫喷出。
尘然叹口气,十分无辜的耸耸肩说:“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他蹲下身,拍了拍被头发遮挡住的,那张原本素白,如今布满血污的脸,苏小小的身体不住颤抖着。
尘然抓过她的手臂,伸手去拿苏小小手中的匕首,“嗯?”尘然顿了一下,他想抽出匕首,但居然没成功。
“还真是顽强啊......”尘然站起身,随后狠狠一脚踩向苏小小握刀那只手的手腕。
“咔!”
清脆的声响令尘然陶醉,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但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令人兴奋,血脉喷张。
就像他痴迷于钢琴,但他不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曲目,他喜欢那种血脉喷张,喉管都要炸裂开的旋律。
就像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
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耳边炸裂开,每每听到前奏,他都会感觉自己像是漫步在大雨滂沱的城市街头。
街上空无一人,仰头看天,漫天的雨幕仿佛都要没入他的眼。
但曲子后面的部分就乏味的令人恶心了,悲哀又令人唾弃的咏叹调,竟然一定要营造出半死不活的哀婉,真是......罪无可恕。
就像面前这个蠢女人一样。
他深深嗅了嗅面前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接着附身,准备拿走苏小小手中的匕首,她的手腕被踏碎,不规则的扭曲着。
“嗯?”尘然微微皱起了眉。
他又一次失败了,苏小小的两只手都紧紧攥在匕首上,虽然痛得浑身发抖,可依旧没有松开。
还在坚持吗?
尘然忽然对任务失去了兴趣,而对这个娇小女人的兴趣却大大提升,他好久没有遇到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了。
之前无论是壮的像是头牛的男人,还是见惯了市面的女人,落在他手中,都只有恐惧道到颤抖的份,话都说不利落。
自尽......是一种奢望。
他低下头,不,是跪在地上,将整个上半身都尽量贴在苏小小身上,他想听听这个顽强的女人最后要说些什么。
第214章 合作
“咳...咳...”不断有血沫从苏小小口中喷出,肋骨内折刺穿肺部,令她每一次呼吸都极为勉强。
尘然仿佛在期待,就像是不愿错过什么精彩的瞬间一样,凑近苏小小耳边,他舔了舔嘴唇,“苏小姐,”他轻声说,“请猜猜看,接下来......我会怎样招待你?”
他激动的吞了口口水,嘴角夸张的咧开,双眸中的兴奋与疯狂几乎要压抑不住,可还是故作低沉的说:“我会先砍下你的一条手臂,丢在石盘上。”
“如果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那自然是最好,要是没有的话......”他顿了顿,“我们还有另一条手臂,两条腿的试错机会。”
“当然,我相信苏小姐的运气绝不会那么差,一定要用到你的身躯才可以,”嘴巴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尘然笑着说:“你说呢,苏小姐?”
尘然不喜欢在噩梦中杀人,这样会沾染所谓的因果,他只是喜欢折磨,那些人楚楚可怜拼命求生的模样才最令他心动不已。
因为只有这时,那些人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
他甚至会大发慈悲地将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队友先一步丢入门内,放他们离开,回到现实世界。
折磨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他真正要的是......教化!
对,是教化!
有些人真的是太脆弱了,甚至刚来到噩梦世界,仅是遭遇了一些诡异,就哭嚷着要回去,不愿冒一丁点危险,哪怕......是为了线索。
太多愚蠢卑微又可耻的家伙们等待着坐享其成。
完全沦为恐惧的奴隶。
如果团队遭遇重大伤亡,遭遇一些灵异恐怖的事件,他们中有些人......甚至会恐惧到自尽。
每次遇到这样的人,尘然都会将他控制起来,然后一点点的折磨。
他会先尝试着割开他们的血管,让他们眼睁睁看着鲜血从手腕处流出,一点点,接着一点点,越流越多,染红身侧的植物与土地......
但令尘然不理解的是,每每到这时,这些一心求死的人,又会苦苦哀求自己,说不想死,想活。
真是......一群口是心非的家伙。
对生命毫无尊重。
当然,他最后还是满足了他们,不过在拎着半死不活的他们丢入铁门前,这些人就要不可避免的吃些苦头。
尘然更习惯的是砍断他们的四肢。
这样拎起来会轻很多,也更方便搬运,就是止血太麻烦了,所以只能在门开启前的很短一段时间使用。
回到现实后,他们缺少的四肢又会重新还给他们,噩梦中的这一特性令尘然十分满意。
他不反感别人叫他疯子,因为这个词溯源后并无明确意义上的褒贬,这仅仅是一个观念问题,代表着不为世人所理解。
就像是贝多芬,梵高,尼采......
他们也曾被世人称之为疯子,为世俗眼光所不容。
但时光之所以伟大,就是会使真实的精彩的会发光的一幕历久弥新,而将那些虚伪流俗通通掩埋。
贝多芬用狂风暴雨般的旋律回击了自巴赫以来,主张音乐外在于个人情感而应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的说辞。
梵高只有离开了他的耳朵,住进了圣雷米,才会有夸张变形的星空与莺尾,以及那些令人躁动不安的深蓝色色调。
还有......尼采。
哦,尼采!!
尘然的眼中流露出痴迷的情绪。
孤傲倔强的性格,悲观主义的思想,是尼采洗不去的标签。
在尘然眼中,无论是与莎乐美的暧昧,跟瓦格纳的离散,甚至是被妹妹包装成邪恶的精神教父,最后死于疯人院的结局......都遮挡不住后者指着基督教的牌匾,跟世人淡淡道出的那句“上帝已死”,那一刹那间的芳华。
独处的人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的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
尘然泪流满面的笑了。
尼采的悲剧没有在他身上重演,尼采没有找到的东西,他......找到了。
深红......
就是他的归宿。
“苏小姐,”尘然眯着眼睛,抬头望了眼天,“天色不早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要交代的话,我们就要......”
缩在地上的苏小小动了动,尘然饶有兴致的盯着她,她明显是对自己说的话,做出了反应,她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弟弟......咳咳......”苏小小喷出一口血沫,甚至有一些溅到了尘然的身上,但两人都不在意,她艰难的颤抖说:“他是不是......”
“苏小姐请放心,”尘然打断了她的话,接着眯起眼睛,凑到苏小小耳边,悄悄说:“你弟弟大概率已经死了,即便没死,等我回去后,他也会死的。”
“咳咳......”闻言苏小小又咳出一大口血,呼吸发出的“呼哧呼哧”声急促的仿佛是台漏了气的旧风箱。
尘然对苏小小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已经决定了,要留她一命,毕竟这样有趣的人已经很少了,他很期待两人的下次见面,或许......少了弟弟那个累赘,这个女人会更有趣也说不定。
“苏小姐,麻烦你把右臂伸直,”捡起坟墓边的一把长矛样式的兵器,尘然用手指试了试锋刃,偏头说:“这里的兵器不大趁手,你配合一点,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
正在寻找角度,从哪里下手比较舒服的尘然,忽然听到一阵有些刺耳的声音,他收起长矛,低垂着视线,看向死狗一般的苏小小。
“嘿....嘿....”
虽然声音很低,还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但依旧能听清。
她在笑。
这个即将被自己砍掉四肢,甚至一个不注意就会没命的女人,居然在笑。
“就算......就算你能......咳咳,杀掉......杀掉我,你也......斗不过他的,”苏小小沙哑着嗓音说。
“谁?”尘然挑挑眉,“那个郝帅?”
“你......你不会真以为我相信了你说的话吧,”苏小小笑得愈发放肆,整个身体都因为笑所引发的剧痛而抽搐着,“你猜猜看,”她剧烈喘息着,“为什么郝帅他们没有出现?”
片刻后,尘然收起兵器,看向苏小小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看来苏小姐的合作伙伴不止我一个。”
第215章 成交
“他们......在哪里?”
苏小小痛苦的蜷缩身体,尘然那一掌的力度大到惊人,瞬间将她打成重伤,更何况手腕也被他踩断了。
每移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我在问你话......”
低吼声过后,尘然眼中的疯狂逐渐被一抹杀机掩盖,他没有料到,原本被他当做猎物的蠢东西居然反过来戏耍了他。
他更没料到的是,即便......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拖住自己。
此刻的苏小小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发出低沉的笑声,在嘲讽着面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配合着她蜷缩起来的动作,看在尘然眼中,像极了笑到肚子痛的滑稽。
他走上前,一脚踩断了苏小小的脚踝。
骨骼裂开所发出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清脆,而是充满了骨骼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滑腻感。
苏小小咬着牙,痛得只抽冷气,一声不吭。
冉冉流出的血液浸湿了苏小小身下的土壤,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古怪的一幕发生了,血液竟然像是在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在向向石盘靠近。
在触及石盘的瞬间,一阵淡红色的光晕突然展开,像是一口倒扣在石盘上的血色屏障,将整个石盘,以及附近很大一片空间,通通笼罩进来。
“咔...咔...”
细碎而密集的颤动声响起,如同无数只巨大的甲壳纲节肢类生物在朝着他们靠近。
尘然眯着眼,瞧着已经被血雾笼罩着的白色石盘,颤动声......就来自石盘上,那一堆堆的骸骨。
它们抖动着,彼此摩擦着,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听到了那些骸骨传来的尖锐的笑声,那是狩猎的前奏。
那些骸骨......像是下一秒就要站起来。
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惨白枯黄的骸骨上不断有血肉聚集,刺鼻的腥味直冲鼻腔,白色石盘......变成了修罗场。
尘然向后退了几步,眼中的杀机逐渐消退。
片刻后,一阵奇异的眩晕感传来,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幅接着一幅的画面,画面出现的诡异,没有通过眼睛,就像是直接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巨大的木船,肩上的武器,铁索,闪着寒光的长矛,涂画着诡异图标的标志......
众多衣着单薄古怪的人围在一起,手拉着手,时而叩拜,时而哭泣,穿着奇异服装的女人将盛满鲜血的器皿倾倒在自己身上。
头顶有乌鸦在盘旋,低下头是密密麻麻海鸟的尸体......
这些画面被强制注入了尘然的脑海,像是一根针,刺穿了他的头盖骨,然后硬生生灌注进去,让他想望都忘不掉。
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不甘,还有......怨恨。
下一秒,尘然双眸中有光闪过,忽而笑了,他低头瞧着瘫在地上,同样因为受到诡异影响而目瞪口呆的苏小小,笑着道:“苏小姐,我先走一步了,你请自便。”
说完,在那些骸骨上的血肉即将愈合之时,尘然转过身,向森林外跑去。
同样在附近观望的胖子,早就被脑海中的画面,以及白色石盘上上演的血腥画面惊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尘然已经离开。
直到......医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江城向苏小小的位置跑去,速度十分快。
反应过来的胖子下意识就想阻止他,毕竟石盘上的东西已经缓缓站了起来,可医生已经跑远了,他狠下一条心,朝着医生追了过去。
在进入血色屏障的瞬间,江城就感到一阵压抑,他跑到苏小小身侧,检查她的伤势。
胖子很快也顶着压力来到二人身边。
苏小小依旧瘫在地上,一只手臂还有一条腿呈现不规则的扭曲,显然已经断掉了。
“你走不脱了,”简单查看后,江城抬起头,十分直白说:“你伤成这样,我们没办法再带一个人走。”
苏小小动了动,似乎想让自己舒服一些,几秒种后,点点头,“我知道。”
不清楚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胖子忽然有些可怜起面前这个女人。
“尘然都告诉你什么了?”江城也不绕圈子,毕竟石盘上的家伙们已经初具模型,估计很快就要展开猎杀。
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苏小小忍痛直起身子,只不过手腕还有脚踝,都是歪的,特别不方便,胖子盯着她的两处伤,还有血淋淋地胸口,心中都在替她疼。
但这个倔强的女人死死盯着江城,一言不发。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江城说:“你告诉我线索,我尽可能救你弟弟。”
苏小小咽了口口中的血沫,点点头,沙哑道:“成交!”
“第一......第一扇石门外的石柱侧面,有线索,上面有一幅用暗纹雕刻的画,”苏小小瞥了眼石盘,语速极快说:“还有,这次任务是尘然开启的,线索报纸在他手上。”
“医生,”胖子盯着石盘上已经开始挣扎着身体,缓慢活动的家伙们,吓得声音都变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谁都走不掉了!”
江城看了眼苏小小,嘴唇动了动,结果苏小小倒是先一步笑了,她用仅剩的一只手捂着腹部,像是在阻止生命从指间一点点流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
江城吐口气,点点头道:“那就拜托了。”
说完,拉起胖子,两人向森林狂奔,石盘上那些与人类似,或是稀奇古怪到从未有过记载的生物已经苏醒,开始迈着笨拙的步伐向石盘下走去。
速度越来越快,动作也愈发娴熟,就像是冬眠后的生物,再重新适应着这具躯体。
苏小小用尽力气,抓住了尘然丢在地上的兵器,随后艰难的站了起来,在第一只丑陋的家伙即将离开石盘前,苏小小几步跳到石盘边缘。
下一秒,丢下用于支撑单薄身体的长矛,猛地扑向石盘。
已经长出的血肉再次剥落,无数畸形的骸骨摔倒在石盘之上,笼罩在这片空间上的血光逆向旋转。
所有的一切都变为原本的模样。
就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第216章 舒服吗
已经冲进森林的胖子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在他的想象中,石盘上的东西复活后,绝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刚才医生那副凝重的表情,也表明了这一点。
“医生,”扭过头,但脚步不停地胖子疑惑道:“怎么好像没有东西追我们?而且......而且那阵血红色的屏障也消失了。”
江城头也不回,跑得比狗都快,趁着胖子扭头的功夫两人的距离就又拉开了几米远。
“你要是觉得遗憾就回去看看。”
江城的声音传入胖子耳朵,由于速度太快的关系,隐约有些失真。
二人脚步不停,直到快接近森林边缘,江城才逐渐停下脚步,胖子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跟在医生身后。
一双小眼睛眨巴着向四周打量。
医生在担心什么,他很清楚,那个看起来就很难对付的尘然极有可能就埋伏在森林边缘,等着他们出现。
之前留苏小小一命,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听医生与苏小小间的对话,这次任务是尘然开启的,写有线索的报纸就在他的手中,难怪这个男人始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医生,”胖子凑过去,小声问:“这个尘然会不会已经拿到全部线索了?”
“不知道。”
“那我们下面......”
胖子话刚说一半,就突然住嘴了,因为他发现江城的身体刹那间就绷直了,一双眸子微眯着,盯着一个方向。
胖子顺着江城视线望去,一道优哉游哉的身影从树后挪了出来,“郝兄弟胖兄弟,”尘然双手插在口袋里,咧开嘴,“好久不见。”
胖子下意识就看向四周,想找一件趁手的武器,木棍石头都可以,这个尘然的身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小小明显也是个练家子,但在此人手中一招都没撑过去。
就在胖子认为形势已经危急到了一定程度,下一秒两方就要撕破脸动手时——
“我在附近找了你们好久,”尘然挑挑眉,语气关心道:“没想到你们居然进了森林,”他眯着眼,笑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胖子表情一愣,心里想着这尘然莫不是失忆了。
要么......就是精神分裂?
“也没什么太多发现,”江城语气淡淡回复:“我们找到了那座白色石盘,或者应该说是祭坛更合适,还在那附近看了场戏。”
尘然眼神中有光掠过,嘴角咧开,笑容愈发夸张,“戏?”
“没错,就是两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合起伙来坑人,结果被识破了,最后争执中起了内讧,一死一逃,”江城看着尘然,用十分遗憾的口吻说:“尘兄弟错过真是可惜了。”
胖子闻言喉咙狠狠滚了滚,不由得佩服起医生骂人不带脏字的技巧。
“是这样啊......”尘然眯起眼睛,良久后,才再次开口道:“那按照郝兄弟说的,错过了是蛮可惜的。”
“没事,”江城耸耸肩,安慰说:“下次再有这样的白痴,我提前通知你。”
“那就劳烦郝兄弟费心了。”
“客气。”
胖子一颗大脑袋里“嗡嗡”的响,就像被塞进了一窝蜜蜂,直到他跟在江城和尘然身后往回走,他还是没从刚才的疑惑中走出来。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刚才一见面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好的像是一个人似的,江城挎着尘然的脖子,尘然搂着江城的腰。
两人一口一个“郝兄弟,尘兄弟”怎么怎么样,亲热的像是多年未见的兄弟。
“尘兄弟,你对这次任务怎么看?”江城箍住尘然的脖子,热情洋溢的盯着他看。
尘然思考片刻,答道:“如果按照郝兄弟所说的来看,那么白色石盘应该是一处类似祭坛的所在,作用之一是使死去的人复生。”
“当然,再次活过来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尘然紧紧勒住江城的腰,笑着问:“郝兄弟有何高见?”
“高见嘛自然是有,也比你高了不止一筹,”江城说:“但现在不方便和你说,因为我还不确定。”
“是差一些线索?”尘然表情愈发令人玩味。
“没错。”
尘然点点头,十分诚恳的开口说:“之前我不清楚你们进了森林,我自己又不敢进去找你们,所以就只好在附近转了转,可没想到,误打误撞下也发现了一些线索。”
“就在第一道石门不远的石柱上,有一幅用暗纹刻的画,”尘然笑笑说:“谁能想到在那里呢?要不是我无聊到处看看,恐怕就错过了。”
江城一边吧唧嘴,一边对尘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尘兄弟果然不是卑鄙小人,这种重要线索也愿意拿出来分享,要不是为兄清楚尘兄弟你的为人,还以为你是那种拿着线索报纸私下里阴人的王八蛋呢!”
“呵...呵....,郝兄弟玩笑了。”
胖子眼睁睁看着尘然的整张脸色都不对了,他的笑容愈发狰狞,貌似右眼皮也在不停地跳。
私底下他曾经趁着医生心情不错的时候偷偷问过他,就按照他这么说话,小时候,或者是上学的时候,不挨打吗?
换位思考,胖子相信要是他们学校有一个像医生这么会说话的学生,估计一天得挨八顿揍,早上从进校门开始,最迟走到旗杆下,就得被人堵住。
但医生回答说他从来不挨打,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十分敬重他。
对于医生那张满嘴跑火车的嘴,胖子深有体会,所以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他还自称是用魅力征服了陈晓萌,后者心甘情愿的将线索报纸送给他。
“这就是线索?”江城蹲在地上,面前就是所说的那根石柱。
尘然点头,“没错。”
片刻后,“郝兄弟,”尘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能把手从我脖子上移开吗?”
江城紧紧拉住尘然,后者只能保持与他一样的姿势蹲在地上,十分不方便,更不雅观。
“你不舒服吗?”江城诧异问。
“我倒是无所谓,”尘然耸耸肩,紧接着用一股你懂我也懂的眼神瞥了眼躲在另一侧的胖子,忽然笑了:“我就是担心胖兄弟心里不舒服。”
第217章 石画
“你们不用考虑我,”胖子连忙摆手,“我心比你们想的还大。”
“是这样啊......”尘然眯着眼盯着胖子,后者直接移开视线,尘然的那双眸子所带来的压迫力,不比医生小。
至于医生这么做的原因,胖子心里大概是清楚的。
医生是担心尘然在他观察线索时从背后突然下手,索性拉着尘然一同看。
苏小小有一点说的不准确。
石柱上不止一幅画,是许多幅,描绘着不同的场景,但彼此间又相互关联,胖子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
刻画的人笔触较为粗糙,可还是能看出是有一定功底在的,每一幅画的构图都十分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整体来讲,给胖子的感觉是刻画的人是在极端恐惧,或是急迫的条件下完成的一系列画作。
画作一共九幅,成网格状排列,前八幅画全部能看清,只有第九幅......胖子眨了眨眼睛,貌似只画了一半。
是一幅残图。
残缺的是画作左侧偏上大概三分之二的面积,而右下角,胖子咽了口口水,绕过尘然的位置,仔细看了看,上面......是一个人。
一个着装古怪的人。
蜷缩着身体,躲在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里。
而且......应该是一个女人。
就在这个印象刚刚出现的瞬间,胖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立刻想到了躲在灯塔内,疯疯癫癫的老女人。
可......等他集中精神,再次看向最后一幅画时,那阵诡异的熟悉感居然又消失了。
那个代表着人的画不过寥寥几笔,就连幼稚园孩子的简笔画都不如,别说着装了,就是男女动作都看不出。
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可以肯定,他确认画上的人就是那个老女人。
怎么可能?!
胖子剧烈的喘息着,看起来十分大只的身体也紧跟着颤抖起来,他下意识的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吞咽口水,可根本做不到。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他不清楚,但看风蚀程度,最少也要几百年,那个老女人......,她......她怎么可能......
难道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出现了吗?
那她......还是人吗......
刚回过神来的胖子就想提醒医生,有关老女人的事,但又碍于尘然在身边,他没办法明说,现在的医生和尘然勾肩搭背,就像是个连体婴儿。
“郝兄弟现在有什么发现?”尘然眯着眼睛问。
江城站起身,思考一会,说道:“现在还不明确,我想我们还是先上楼看看。”
听到医生打算上楼,胖子身后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几乎可以预测,苏小小的托孤是失败了,估计苏安已经凉了。
啊不,是与机车女和梁龙一样,都神秘失踪了。
这些都与老女人有关。
思绪一旦打开,就有一种一通百通的感觉,之前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貌似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初他还在和医生讨论,为什么同样遭遇了海难,只有老女人活了下来,而且......按照医生说的对噩梦的理解,每个人在被选入噩梦任务时,一开始的生存几率都应该是接近的。
怎么可能出现一个二刷的玩家?
这与推测出的噩梦机制不符。
现在这些都有了答案。
老女人根本不是什么玩家,她准确意义上说,应该是一个十分特别的NPC,特别到可以无差别攻击所有玩家。
一想到前一晚老女人盯着自己的眼睛,还有划过嘴唇的猩红的舌头,胖子又不禁发起抖来,两根火腿肠一样的腿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哎呦!”
下一秒钟,受到惊吓的胖子原地蹦起半米高。
等他回过神,转身看过去时候,江城左手挎在尘然的脖子上,右手伸直......依旧保持着捅胖子时的动作。
“你......”
“走,”江城大大咧咧对胖子说:“我们上去看看,你......就跟在我们后面好了。”
“好......好的。”
乖巧的跟在江城以及尘然的身后,这下,胖子也更加清楚的了解了二人间的角力,江城挎在尘然脖子上的手臂上流线型的肌肉隆起,仿佛下一秒就能勒断后者的脖子。
尘然也差不多,一只手看似亲近的揽在江城腰部。
但从手背上浮现出的青筋来看,显然是藏了暗劲的,骤然发力下,估计不会比打在苏小小身上那一掌差多少。
深深吸了口气,他也暗中打起精神来,恐怕双方撕破脸皮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而胜负也是在转瞬之间。
毕竟,一旦医生落败,那么只要尘然还剩一口气,自己也很难是他的对手。
阶梯比较暗,之前的火把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谨慎的跟在两人身后,阶梯呈螺旋形,中间是黑漆漆的深渊,几人都尽可能的靠近墙一侧的位置。
胖子也在心里认真盘算联合医生,将尘然这颗定时炸弹丢下去的可能性。
虚伪的客套告一段落,江城与尘然就那么一同慢慢,又稳重的向前走着,谁也不再出声。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随着距离灯塔越来越近,胖子心中曾经对真相那阵朦朦胧胧的错觉也减轻了不少。
在前一晚从黑石镇回来的路上,医生曾经对他讲了一些他所发现的问题。
但那时胖子还没什么思路,所以也就是听个稀奇,直到现在,胖子才意识到医生有多可怕。
医生提的问题中,有几点最令他印象深刻。
据医生说,当初他们被请到黑石镇坐下后,除了作为镇长的金发男人,还余下4个空位。
也就是说,黑石镇上的“人”,是默认有7位“客人”的。
这个数字7......是怎么得来的?
仅仅是巧合吗?
毕竟当时老女人以及机车女留在了灯塔内,曾经出现在镇民视线中的,最多也只有6个人。
第二次,更是只有医生,自己,尘然,还有梁龙四人。
最后赴约的只有他们三人。
可如果说......黑石镇上的人是通过某种记载,或是某种未知途径,得知了他们全部的人数呢?
再往深一层猜测,镇民不但知道他们的总人数,而且......还知道其中的一个家伙不是人,所以也就不存在为她准备食物的一说了。
想起老女人贪婪盯着自己的模样,胖子瞳孔微缩,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猜测。
十分惊悚。
第218章 历史
“胖子,”江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猜测,等他缓过神来,发现已经来到了第二扇石门前。
医生和尘然已经从连体婴的亲密状态分开。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占据着一处地势。
“在外面等我,”江城用习惯性的语气抑扬顿挫说:“我要先和尘兄弟进去忙些事,我不叫你,你不要进来打扰我们的好事。”
闻言胖子愣了一下,大脑还停留在之前的猜测上,没有反应过来,但出于对医生的信任,他还是点点头,嘴一抽说道:“你们俩慢慢来,不着急,我可以等。”
尘然嘴角咧开,眯着眼盯着胖子,说道:“那就辛苦胖兄弟等等了。”
“他辛苦什么,”斜眼瞧着尘然,江城不满嚷嚷道:“要辛苦也是我辛苦!”
尘然歪着头,多看了江城一眼,随后留下一个眼神,也不再说话,退后一步转身闪进了石门。
眼见尘然走了,胖子立刻小跑到江城身边,用急切但还是压的很低的声音说:“医生,你自己进去不会出事吧,我怎么感觉里面......”
江城吧唧吧唧嘴,扭头对一脸关心的胖子说:“放心,”他拍了拍自己的腰,呲牙道:“我有多厉害你还不清楚吗?我可是夜场的......”
后面的话胖子自动屏蔽掉了,不过他还是劝医生小心一些,要是情况不对就大声喊,他跑进去帮忙。
“留在这机灵点,”医生盯着他们上来时走过的阶梯,忽然开口,那阵戏谑的表情不见了,他收回视线后指了指脚下的位置,几秒钟后说道:“下面有问题。”
胖子缓缓睁大了眼睛。
......
“郝兄弟,”尘然看着小心翼翼闪身进来的江城,笑着说:“你这是做什么?有我在这里,难道还担心有人在门后偷袭?”
江城拍拍自己的衣服,略有些拘谨的歉意说:“别见怪啊尘兄弟,我小时候被躲在门后的狗咬过。”
他环视四周,除了缩在墙角里的老女人,哪里还有苏安的影子。
苏安......也失踪了。
但与之前失踪的两个人不同,他们可以肯定,苏安就是在这间房间内失踪的,而且因为身受重伤的缘故,他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所以......两人的视线同时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女人。
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两人都是聪明人,从石盘处,以及石柱上用暗纹雕刻的画上获得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判断,已经足够他们还原大部分剧情。
不得不说,黑石镇的历史,远远比他们之前所想的还要复杂。
而黑石镇上的“东西们”所叙述的故事,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们根本就不是原住民。
江城很早就有疑惑,这座孤岛上的原住民怎么可能打造出铁器用作武器?
还是批量生产。
他们是入侵者,乘着巨大木舰而来到这里的入侵者。
就如同15世纪,乘坐“五月花号”登录美洲普利茅斯的,为当时政府所不容的清教徒。
石柱上的第一幅雕刻画,记载的便是这群入侵者的起源。
海上巨浪滔天,这群入侵者们大概是偶然间发现了这座岛屿,也可能是遭遇了海难后,木舰搁浅在了这座岛屿附近的海岸。
单纯的当地原住民好心接待了他们,给予他们必要的食物,以及住所。
很快,他们就与当地的原住民,也就是曾经真正黑石镇上的镇民们熟络了起来。
这也是第二幅画想表达的意思,两组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人聚在一起,背景是大海,人影扭动着,像是载歌载舞。
第三幅画,有人在森林砍伐木柴,另一些人在搁浅在海边的木船爬上爬下,看样子是在帮助修理船舶。
可古怪的是,无论是砍伐木柴,还是修理船舶的人,都是身着古怪服饰的当地人,而本该亲力亲为的外来者们,此刻正聚在暗处,窃窃私语,时不时对着森林方向指指点点。
显然,他们发现了什么。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发现,才导致他们并不愿意离开黑石镇,而是起了一些其它的心思。
在接下来的画作里,视角不再单一,开始接连跳跃,笔触也愈发犀利大胆。
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条长龙似的队伍从镇子外汇聚,然后出发,悄无声息的走进森林。
之所以能领会到深夜,悄无声息这样的意图,是因为画者用了对比的手法。
左侧是进入森林的队伍,而同一幅画的右则,则雕刻有一群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模样。
进入森林的是原住民,而呼呼大睡的,自然是外来者。
原住民有意选择在深夜,悄悄进入森林,目的自然是避开外来者的耳目,而且......他们中间的几个人,还抬着一块类似木板的东西。
木板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半空中的......死人。
深夜,一行镇民不打火把,悄无声息的抬着一个死人进入森林深处,想想就觉得诡异。
可更诡异的是......那些外来者们。
他们姿态各异的躺在床上,每个人都是舒适的睡姿,但在代表眼睛的位置,通通都从上到下狠狠刻上了一道缝隙。
就如同是蛇类一样的竖眸。
他们当然不是怪物,江城缓缓吸了一口气,他想画者所希望表达的意思应该是......他们只是在装睡,实则全都醒着,并没有睡着。
而且完全清楚外面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画作也印证了这一点。
下一幅画,视角突变,很像是现代偷拍的感觉。
画面中间,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围在一座巨大的石盘边缘,手拉着手,有人叩拜,有人哭泣。
石盘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紧接着,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缓缓从石盘上走出,对这个女人的刻画比其他人要细致许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连裙摆上的褶皱都能看清。
有镇民毕恭毕敬的上前,递给她一个瓦罐样式的容器,女人接过后,将容器高举过自己头顶,然后骤然倾倒。
容器里面是血!
鲜红色的血!
不是什么猜测,而是作画的人在画上的这一部分,就涂满了鲜血,鲜红的颜色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黯淡失色,依旧红的刺眼。
第219章 诱惑
结合深夜,森林深处,叩拜,石盘,倾倒鲜血等元素,不难猜测,这些黑石镇曾经的镇民,此刻正在进行某种仪式。
或者说祭祀。
女人在其中扮演的明显是祭司一类的角色。
紧接着的下一幅画,画风突变,巨大而又狰狞的怪物自石盘上出显现......
尖锐扭曲的犄角,粗壮的身体,远比鱼类更加结实有力的鳍,布满细碎鳞片的背后竟然还插着两对蝙蝠羽翼一样的翼。
更令人生畏的是......那一张几乎能将人拦腰截断的恐怖巨口。
面对着这样的家伙,尘然以及江城都罕见的沉默了。
他们对它并不陌生,曾经见过一次,就在第一扇石门上,同样的暗纹雕刻。
“郝兄弟,”尘然望着江城,就仿佛能看透他此刻所想一般,淡淡提醒说:“进入森林的队伍有有35人。”
江城盯着老女人,片刻后,回到:“是36人,你没算那个死人。”
“是啊,”尘然眯眼笑道。
进入森林时,是35个活人抬着一个死人,离开森林后,被抬着的死人不见了,木板上空空如也,但队伍中变成了36人。
结合他们在石盘附近亲眼目睹的场景,石盘......不,更准确说是这场祭祀的能力,就显而易见了。
复活......
它可以使已死之人复活。
起死人肉白骨,这样诡异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江城可以想到,当那些已经具备一定现代基础医学常识的外来者们偶然间发现这一幕时内心的震惊。
不,应该说是震撼!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而紧接着,他们心底那颗贪婪的种子也开始生根发芽。
很少有人能拒绝长生的诱惑,他们也不例外。
后面的画面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们开始愈发频繁的与镇民接触,旁敲侧击的打探着镇民们的口风,想从中窥视到一些有关祭祀的秘密。
而且他们也不再有心思修复舰船,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如何揭开祭祀的秘密,从而利用它,以及当地人,为自己服务。
随着时间的流逝,镇民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些外来者们对于离开这里的兴趣越来越稀薄,而对于那片森林的兴趣大大增加。
于是——
冲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导火索是一个孩子。
是外来者们的孩子。
他貌似生了一种十分罕见的怪病,被母亲抱在怀里,奄奄一息。
一群外来者们簇拥着女人和孩子来到镇子里最大最阔气的一座建筑前,之后,建筑内走出一位老者。
老者的服饰明显比其他镇民更精良一些,江城想应该是镇长,或是部落头人一类的角色。
在之前那张深夜潜入森林祭祀的画上,正是由老者带队。
一开始双方的态度还算温和,不过随后,情形急转直下,双方脸色开始愈发不对,最后甚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不断有镇民从四面八方赶来,而外来者们的帮手也越聚越多,他们从船上取下武器,分发到每个人手上,长矛一样的兵器上隐隐反射着寒光。
比寒光更冷的,是这些人的眼神。
不难猜测,他们是希望老者利用祭坛的能力帮助孩子渡过难关。
或许在他们的脑海里,祭祀既然可以复活死人,那么挽救一个濒死的人更是不在话下,当然,前提是镇民们想。
但现实是,老者严词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而且在后面的画中,老者貌似十分气愤,手摇摇指着已经修复好,停靠在岸边的舰船,意思很明确,是要求他们尽快离开。
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但就在这天夜里,积攒下的渴望与贪婪终于爆发了。
外来者们人数虽然略少于黑石镇上的镇民,但武器更加精良,他们以大概10人为一小队,手持武器,先是将镇子中安排的守卫全部缴械,接着又将熟睡中的镇民从家中抓出,驱赶到镇子中央的广场上。
没错,就是江城等人吃饭的那个广场。
很快,老者就被反绑着双手,押到领头的男人面前。
手无寸铁的镇民被要求跪下,手持武器的外来者们站在他们身侧看守,救助者与被救助者的身份瞬间破灭。
这里不再有需要被救助的落难者,有的只是一群借机发难的强盗。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要求镇民救助这个孩子不过是个幌子,这个孩子死不死与他们一分钱关系都没有,充其量只算是个试验品。
重要的是,对于自诩为文明人的他们,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们之间的对话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但根据画上所透露出的信息,在十几个镇民身首异处后,老者最终还是妥协了。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押送着镇民,浩浩荡荡的向森林进发。
外来者们残忍的用绳子穿过镇民们的锁骨,将他们串成一长列,而自己则手持兵器火把,三五成群的走在队列旁边押送。
与满脸恐惧的镇民不同,外来者们脸上写满了狂热与渴望,自古以来人们对生命的渴求已经达到了一种病态。
没有人能逃过死神,但无数人都竭尽所能的尝试。
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怎么可能冷静。
被科学所启蒙的崇拜纷纷拜倒在神迹所带来的震撼下,就如同神学与科学交替厮杀最惨烈的黑暗时期。
被污蔑为异教徒,捆缚在石柱上的女人们,在熊熊烈火中望向天主教会时的眼神。
那些小拇指顶着祖母绿戒指的家伙们,指挥着愚昧的信徒,在她们脚下垒起一垛垛的柴火。
她们不畏惧地狱,因为这里就是地狱。
很快,在老者的带领下,他们找到了诡异的白色石盘,人群开始躁动,无数人究其一生所寻找追求的东西,如今竟然被他们所触碰。
在仪式开始前,老者又曾不止一次的劝告他们。
可此刻还哪里有人听得进去劝告,在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将武器架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脖子上时,老者无奈闭上了嘴。
稍后,老者亲自从女人怀中接过奄奄一息的孩子,然后走到石盘前,毕恭毕敬的放下,又将孩子的手平稳的置于胸前。
第220章 老者
那个身着白裙的女人再次出现。
无论是江城还是尘然,都对白裙女人印象深刻,女人不曾出现在黑石镇上,也不曾出现在队伍里,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她与白色石盘,仿佛有一种特别的联系。
随着女人出现,仪式正式开始。
老者率先跪下,然后是被抓住的其余镇民,低沉的哭泣声逐渐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一幅幅画面在江城脑海中浮现,不同视角,不同方向,他就像是穿越回了当时,在用镇民们的眼睛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道巨大且狰狞的身影自石盘上显现,它尚未抬起头,就足有4,5米高大,强壮这样的词汇用在它身上完全是苍白且无力的。
剑甲般的鳞片上折射着锋利的暗芒,壮硕的躯体没有一丝累赘......它仅仅是矗立在那里,不动不发出声响,已如山河般壮美。
没有人清楚它是什么,但又不得不为它弥漫而出的威严所折服。
看押着镇民的外来者们脸上涌现出了凡人觐见神一般的狂热崇拜,他们不由自主的跪下,对这尊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生物”献上他们的敬意。
异变......就发生在此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被置于石盘上的孩子并未好转,而是......在下一瞬间,被那尊古怪的“生物”一口吞入腹中。
巨大而令人胆寒的咀嚼声响起,筋肉,骨骼,连带着毛发的皮肤......通通被利齿碾碎,所有人都惊住了。
以至于直到石盘上的“生物”消失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尖叫声响起。
石盘上的女人捏住宽松的衣袖一角,十分自然的拭了拭了嘴角的位置。
就仿佛晚餐过后,准备离开的贵族少女。
魔鬼......
所有外来者眼中的女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她竟然......竟然纵容怪物吃掉了孩子,她是魔鬼,一定是魔鬼的化身!
淡淡的血色光晕出现,在石盘边缘逐渐演化为一道血色屏障,屏障不断延伸,将镇民与外来者们纷纷扣在其中。
外来者们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诡异的力量在侵蚀着他们残存的理智,对于怪物以及神秘祭祀的原始恐惧开始变得稀薄,愤怒与贪婪在眼底挣扎跳跃。
“杀了她!!”
人群中有人大吼一声。
残存的理智终究被掩盖,手持各种武器的外来者们如同得到了某种号令般,一拥而上。
之前还较为顺从的镇民们自发挡在外来者前面,但并没有用,很快,成群的镇民就都倒在了血泊中,大片大片的鲜血将脚下的土地染红。
捧起一抔土,都能沥出血来。
女人扬起头,看也不看周遭发生的屠戮,就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作为黑石镇的领导者,老者是最后一个被杀的,在他之前,外来者中的男人残忍的将他的孙女劈成两半,一半用刀尖挑着,另一半丢到了石盘上。
他们狰狞的表情貌似在问,只有一半身体,是否还能复活。
老者双目血红,攥紧拳头死死盯着这些可耻的强盗,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能凝结出实体,不过半晌后,老者忽然笑了。
在外来者们带着血的长矛要洞穿他的胸膛时,老人转身跑掉了。
他迈着吃力的步伐,直接冲向白色石盘,在双手触及石盘的瞬间,更加令人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从双手开始,他身体中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样,皮肤表面隆起了一个个骇人的血色脓包,不断有大块的血肉脱落,他的两只手臂仅剩白骨。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放手。
同样血红着眼睛的外来者们步步紧逼,他们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狂热。
既然......女人纵容恶魔吃掉了他们的孩子,那他们......就吃掉女人好了,恶心的涎水沿着他们咧开的嘴角滴下,就如同黑暗中最低等下贱的魔物。
或许......吃掉了女人,就能得到她身上的那股力量。
永生不死的力量......
每个人的心中都在反复浮现这样的话,他们瞳孔外凸,握紧武器的手臂上青筋毕露,将石盘团团围住。
女人依旧在石盘上,带着血腥气的夜风扬起了她的裙角,不经意间溅在身上的鲜血为纯白色的裙边绘上了一圈血色的余韵。
女人就站在那里,貌似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无论是血腥的屠戮,还是那些拦在自己身前,一排排倒下,为自己而死的镇民。
没有愤怒,更无所谓悲喜。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淡漠。
就仿佛她的眼中就是一部浩瀚而苍老的历史,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被碾在车轮下的血肉无论是智叟还是顽童,都不过匆忙一瞥。
反正下一秒,又会有新的血肉填充进来。
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已经濒死的老者猛地扭过头,他的脸已经呈现出半白骨化,血肉脱落,森白的骨茬露出,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恐怖的模糊。
嘴唇早已消失不见,裸露出的牙床狰狞而恐怖。
老人咧开嘴,放声大笑,两股血泪从眼眶滴下,宛若地狱中受刑的囚徒。
江城微微蹙了蹙眉,老者放肆的笑声回荡在他的脑海,这不奇怪,噩梦中的一些线索确实能影响人的心智。
对于心志不坚的人,贸然接触线索,很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奇怪的是......从老者的笑声中捕捉到的那种感觉。
全族被屠戮,亲人就惨死在自己面前,可以死而复生的祭坛秘密被入侵者知悉......这样的血海深仇,老人因为失心疯而狂笑不止是可以理解的。
悲愤,无力,怨愤,诅咒等等这些情感江城都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老者的笑声中根本就没有这些,而只是独有一种,嗯......解脱。
对!
就是解脱!
就仿佛是刑期结束后,即将出狱的犯人。
血肉消融,老人的骨架“哗啦”一声栽倒在石盘之上,圆不隆冬的头骨“咕噜噜”滚出好远,直到撞到女人脚下,才停了下来。
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着女人。
第221章 异变
层层的人影攀附上石盘,神秘的女人被为首的男人用长矛洞穿胸膛,血泼墨般的喷洒出来,染红了白色长裙,还有入侵者们的嘴唇。
没有任何抵抗,女人就那么淡漠的看着他们冲上来,用手中的武器砍杀自己,然后饥渴的扑上来,像一群饿狼一样啃噬着自己的残躯。
没有机会扑上来的人,只能围在外面,一脸满足的贪婪舔舐着从里面蔓延开的,流淌在地上的鲜血。
这一切都发生在淡淡血红色所笼罩下的石盘之上,画面整体弥漫着类似油画一样的质感,在夜色的衬托下,折射出的是一种哀婉凄凉的暗色调。
尘然一脸享受的沉浸在雕刻画施加给他们潜意识的影响下,他并不觉得镇民们的做法有何不妥,只不过唯一令他遗憾的是,此刻没有相称的背景音乐。
这样极富宗教弥撒风格的画面,却屈就于没有相称的背景音乐衬托。
真是......暴殄天物。
就像是在克罗地亚海滩醒来的午后,碧蓝色的海水铺在自己面前,挽着袖边的侍者安静走来,一切都和谐安逸的令人发指。
但下一秒,顶着无可挑剔微笑的侍者先是端起托斯卡纳产区的红酒倒在鱼子酱上,接着又一把抄起鱼子酱,扣在你的脸上。
这就是尘然对画面的理解。
这样的理解显然不是还在温饱线附近挣扎的江城所能想到的。
女人已经被密密麻麻扑上来的人影所掩盖,在此过程中,她没有挣扎,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女人的位置移开,一双眸子隐隐反射着微光。
视线沿着石盘附近逡巡,他不是猎手,这只是极度冷静下,求生的本能。
这幅画面同样带给他一股不适感,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在这股不适感中,还隐藏着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对于江城来说,不适只是画面带给自己的冲击,毕竟在法治理念相对健全的现代社会,食人这种惨案,已经极少发生。
凶徒甚至会被冠以魔一类的称号,就比如说某某食人魔。
但违和感就不同了,这就代表着哪里出了问题。
片刻后,他瞳孔猛地一缩。
找到了......
是那些冲上石盘的人不对劲!
不,不是那些人,而是......而是那个女人!
石盘上已经挤满了人,有人在吃肉,而大多数不那么幸运的人,则围在附近,贪婪的跪在地上舔舐着鲜血。
粗略估计,石盘上不会少于几十人,而簇拥在石盘附近的人,更是不下百人。
整座石盘几乎都被鲜血所染红。
哪里来的那么多血?
石盘上只有一个女人,算上老者以及仅剩的半幅身躯,死不瞑目的小女孩,也仅仅只有三个人,怎么会......
等等!
在视线扫过小女孩的残躯时,江城的视线不禁顿住了,他看到......小女孩的眼角微微上挑,嘴角更是夸张的咧开。
她......竟然在笑?
这个被残忍劈成两半,丢在石盘上暴尸的小女孩居然在笑?!
下一瞬间,视线陡然拉远,即便以江城的沉稳,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被砍掉四肢,丢在一边的男人,被剖开腹部的女人,被劈掉头颅,像是战利品一样用长矛穿起,立在地上的老人的头,还有被屠戮的,浑身是血的孩子们......
所有被杀掉的人......都在笑。
他们素白的脸庞大都被鲜血浸染,但都无碍于他们那张诡异的笑脸。
更可怕的是,江城能明显的感觉到,这股笑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并不怨恨屠戮他们的人,相反,还弥漫着类似感激一样的情绪。
感激......杀掉他们的入侵者。
为什么?
“咔咔咔——”
连续而细密的声音回荡在江城耳畔,脑海中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之前出现的血色屏障开始缓缓转动。
他的心不禁抖了一下,冥冥之中一道敕令般的消息撞入他的脑海,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开始了。
下一秒,石盘上的人纷纷倒地,他们在血水里挣扎翻滚,仿佛在经历极端的痛苦。
每个人都大张着嘴,像是在嘶吼。
可即便他们嘴角都要裂开,江城还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一个在地上抽搐的中年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皮肤缓缓隆起,拉扯,再拉扯......最后甚至变得血红透明。
下一秒,一根粗壮的骨刺破体而出,男人的手臂上,居然长出了一副类似鱼鳍的骨刺组织。
异变如同瘟疫一般蔓延,一个男孩模样的人背部被撕裂,衣服下的皮肤血肉模糊,暴露出的脊柱骨甚至比成年男人还要粗壮。
更可怖的是,沿着剥露出的脊骨两侧,居然展开了一对带着血色骨膜的翼。
已经不清楚是男孩还是怪物的东西,尖叫着,跌落在血水中打滚。
有的人头上长出了尖锐的独角,有的人甚至沿着肋下长出了另两条粗壮如爬行类生物前肢的手臂。
还有的人已经完全异化成了高达2米,甚至是3米的怪物。
他们在血水中嘶吼,咆哮,甚至是翻滚在一起。
异化时的剧痛是显而易见的,浑身布满鲜血与粘液的它们,彼此撕咬着,发泄着疼痛与不甘。
江城捏紧拳头,指尖已经因为缺血供应而微微泛白,眼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不是祭祀,这是......进化!
就像是加摩耶之于天使。
但不同的是,它们完全是无规则,无目的的进化,以进化学的角度考量,这上面的东西大都是残次品。
根本不符合生物最基本的生存的可能。
它们存在的意义,似乎仅仅是对某种权威的挑战,是在向教会教宗等自诩为正道正统的家伙们表明,原来世间依旧存在修罗场。
血色迷雾消散后,这些丑陋的家伙们开始三五成群的向森林奔走,它们身躯庞大,动作却异常笨拙,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很快,它们中的所有,就都消失在了石盘附近。
江城盯着它们离开的反向,那是......海的反向。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老女人描述的画面,那几艘被莫名袭击的舰船,以及老女人船上武装到牙齿的特种大队。
还有被袭击过后,残留下的那段来自船长的电讯通话。
他大喊到:“是地狱!地狱之门......开了!”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