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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箫令     女帝成神指南txt下载     女帝成神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盗稷(上)

    虽然才修炼没几日,可是炎颜已经明显察觉,艾香行动的脚步比以前轻盈迅捷很多,两人赶路的速度也比上山时有了质的提升。

    炎颜心中再次生出想修炼强烈的渴望。

    两人快速奔行了一段路程,前面隐约出现一个地势较平整的沟壑。正是孟华宗的药圃灵田。

    炎颜之前就找到了这地方,还偷偷潜入药圃探查过,却始终没找到九穗稷。

    正当炎颜打算沿已经探熟的路线进药圃时,手腕却突然被艾香拉住。

    “这条路是进灵田的捷径,我已走过好几次,不会有错。”炎颜以为艾香不放心,解释道。

    艾香却不言语,闭眼仔细感受空气中的气息。

    见她这样,炎颜不说话了。她见过艾香找药,每次她用药族特有的能力寻找药材的时候,就是这副状态。

    不过几息,艾香忽然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说:“那边是药圃没错,可那里没你要找的东西。”

    炎颜诧异:“你怎知我要找什么?”

    盗取九穗稷是只有她和沧华知道的秘密,她没向任何人提过,包括艾香。

    艾香转回头,对炎颜笑的很嘚瑟:“别忘了,我可是药族圣女。只要与植物有关,你能瞒得过别人,但绝对瞒不过我。”

    炎颜目色微凝,语气有些沉:“世上仙草灵植那么多,你又怎知我要的是九穗稷?”

    艾香点头:“你说的没错,灵药虽多,可对现在的你而言,别的暂时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一种,就是九穗稷。”

    见炎颜又不说话,艾香继续说:“你即将远行,路上必遇诸多艰险,迅速提升修为,于你而言是现下最迫切之事。而九穗稷不光能充做行路的干粮,还能助你加快修炼进度,可谓一举多得。”

    “大部分药物你皆可路上采买。唯独九穗稷,只有在宗门内的灵田才能种植,各宗门种九穗稷是为提升本门弟子的修为,基本不会外售。所以,得到九穗稷,是你在孟华宗搁浅这些日的唯一理由。”

    炎颜沉黑的目光望着艾香,唇角勾出个浅痕,声音有点沉:“不愧是药族圣女,当真瞒不了你。”

    艾香有些得意:“九穗稷对修仙门,尤其是初级弟子,是不可缺的灵植,想的得到的人多,自然不会跟普通灵药种在一起。”

    “但九穗稷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一般人察觉不到,却瞒不过我们药族人的嗅觉。你跟着我走,保准没错!”

    两人很快穿过了林间小路,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一片精心打理的药田。

    跟刚才的药铺明显不同,这片药田位置更隐蔽,面积也比刚才的药田小的多。如果没有艾香带路,炎颜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两人隐在药田旁的林中仔细查看,发现在药田的旁边,还专门修建了几间精舍,此处显然有宗内弟子专门看守。

    “看,那个就是九穗稷!”艾香指着靠近精舍旁边的一块水雾氤氲的田地,语气里带着难掩不住的兴奋。

    炎颜顺着艾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原本以为珍贵无比的九穗稷,长得该是何等品相非凡,仙味儿十足……可她眼前这绿汪汪,长溜溜,一穗一穗倒挂着,顶尖儿还长着根根麦芒的玩意,不是麦子是啥?

    这不是山海界么?

    不是各种天材地宝遍地,妖魔怪兽横行的奇幻世界么?

    连麦子都混成仙植了,能不能设定高级一点啊喂!

    在地球,这玩意产量杠杠的,养活几十亿口子绝对没问题,早知这地方麦子这么值钱,她采购个几车皮带过来,一夜暴富妥妥的。

    见炎颜看到九穗稷的表情很复杂,意外有之,失望有之,疑惑有之,还带着些不屑,艾香笑了,耐心给她解释:“开眼界了吧?九穗稷,也就是俗称的灵麦,被尊为五谷之长。”

    “春初生,夏扬花,秋结实,冬蕴藏,九穗稷生长的过程需要历满四时轮回,不似稻粟,夏季生,本季便可结实。所以,九穗稷果实内含充沛的灵力,食之可为修炼者快速补充灵力。”

    炎颜的反应却跟艾香截然相反,一点儿不稀奇,很平静地问:“这东西民间也种不出来?”

    艾香解释:“很久之前,九穗稷在民间其实也可以种,自春消失后,发于春的九穗稷便唯有在仙家灵田里才能种了。”

    经她一提炎颜才恍然记起,这个世界没有春天。

    看看一脸失落的艾香,炎颜默默脑补:要是艾香知道春神现在就被她随身携带,不知这姑娘会有什么反应。

    艾香的声音,拉回炎颜游走的思绪:“灵田里的这些九穗稷都尚未成熟,还吃不得,咱们得去药仓里找。”

    看一眼那汪绿油油的麦穗子,炎颜当然也知道这还生着呢,目光投向两间精舍,只见其中一间烛火透窗。

    照经验判断,亮灯的那间肯定有人,黑灯的多半就是药仓。

    炎颜指着黑着的那间:“你进去拿东西,我在门口把风。万一被发现,我把人引开,你趁机赶紧走。拿没拿到东西不要紧,尽量不暴露你,一切以安全为上。”

    艾香摇头:“你进去拿东西,我负责把风,需要多少你自己看着拿。放心,一旦被发现,我晓得该如何做。”

    说完,艾香不等炎颜开口,转身就往灵田潜过去。

    炎颜蹙眉看了眼艾香的背影,也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先来到亮灯的窗前,透过半开的木窗缝隙往里窥,屋子不大,靠内墙摆着张方桌,桌前一个年轻的修士,正就着灯烛摆弄几个小木块,模样很专注。

    年轻修士背对着窗,看不见长相,不过炎颜总觉他身上的道服有些眼熟。时间仓促,她来不及多想,便与艾香摸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果然是药仓,摆着许多高大的晒药架,墙角还有些药锄铁锹之类的农活工具。

    艾香目光扫了一圈,抬腿就往窗边的几个麻袋走。

    炎颜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封口绳,金黄的小麦顿时呈在俩人眼前。

    艾香抓起一把放在鼻前用力闻了闻,一脸陶醉:“真香,就是这个!我出去守着了,你动作快点啊!”说完就走了出去。

    炎颜谨记沧华的提醒,只装了一小袋做种子,送进须弥境后为防被人察觉,又把袋口重新系好。

    正打算走人,突听外面传来艾香的尖叫:“炎颜,救我!”

第17章 盗稷(下)

    听见艾香的惊呼,炎颜来不及多想,拉开门一跃而出。

    等她来到院子里,就见刚才屋子里那个年轻修士已经站在院中,手上提着正拼命挣扎的艾香。

    艾香人被修士扯着头发拎在手里,四肢还在乱扑腾,看见炎颜,立刻扯开嗓门儿大哭:“炎颜快救我啊!这人是域天峰的修士,他认出我啦!”

    炎颜看了眼提泪横流的艾香,把目光转向年轻修士。

    与年轻修士正面相对,她才看清,这修士正是域天峰的弟子。

    域天峰的峰主张季志,就是买姑娘做药引子的妖道。

    孟华宗各峰的弟子,练功服上绣有各峰不同图标的绣样,难怪刚才炎颜觉得这修士穿的练功服瞧着眼熟。

    而且好巧不巧,这修士正是当日负责看管被买少女,后来还去追过她俩的弟子之一。

    想必她俩私逃,害这人挨了不少训,轻修士此刻看她二人的眼神里,还带着明显的憎厌。

    见炎颜也现了身,修士冷笑:“呵,仙爷我这阵子可把你俩个死丫头好找啊,没想到你俩居然自动送上门儿来。正巧今日师父出关,把你俩带回去刚好交差。我看你俩这回还往哪儿跑!”说话就要过来捉炎颜。

    炎颜站着没动,就要冲到眼前的修士,目光沉静,言语从容:“小师傅且慢动手。凭我俩,肯定是逃不了的。”

    “可是你如今也看见了,我们身上穿着是碧云宫的练功服,身份已与先前不同。尤其你手里抓的这位,是少翡仙子的爱徒,仙子对她十分器重。你放了她,带我回去,少翡仙子或不与你追究。”

    修士冷叱:“少拿碧云宫唬人,我域天峰还怕了碧云宫不成,你们本就是从我域天峰偷跑的女奴,被抓回去也是该着,你有何资格跟仙爷我讲条件?嘿嘿,你倒好心替她求饶,今儿你俩谁也甭回去了!”

    炎颜目中冷光一闪,转身就向背后的树林子飞窜。

    修士虽然年轻,但修为已达筑基期,能御剑,没等炎颜跑出几步,脖子一紧,脚下一空,被人提住后衣领子就上了天。

    从药田到域天峰,炎颜和艾香至少得走好几天,可人家御剑飞的,不过片刻就看见了域天峰那个熟悉的山头。

    炎颜心里再次发誓,只要能活下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修炼!

    年轻修士直接落在了张季志的丹房庭院中。如他所言,张季志果然已经出关,此刻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弟子说话。

    看见徒弟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姑娘,张季志皱眉,面上带着明显不悦:“你带碧云宫弟子回来做甚?”

    年轻修士把二女往地上一抛,恭敬行礼:“回师父,此二女正是从我域天峰逃跑的那俩人,不知她俩怎的混入了碧云宫。弟子谨记师父的交代,若遇此二女,定要将人带回。是以,弟子谨遵师命!”

    那日带回来的女孩子有十几个,张季志其实并不认得具体都长什么样,听弟子这么说,便将目光向她俩投来。

    感受到张季志打量来的阴戾眼神,艾香瑟缩在炎颜身后,悄悄探出半张脸。

    与老道对视的一瞬,艾香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大声叫道:“我告诉你!你趁早放了我们!我们已经拜少翡仙子为师,你要敢伤我们,当心我师父来找你算账!”

    张季志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桀笑,缓慢踱步过来,一把将艾香从炎颜身后拎出来,附身捏住她的下巴:“你拜入少翡门下了呀?哎呦,贫道可好生害怕呦!”

    张季志嘴上说着玩笑,手上却渐渐加重力道,指头几乎抠进艾香的脖子里,艾香疼地脸色苍白如纸,努力张大嘴困难地呼吸。

    张季志就直接抓着艾香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鲜红血液流淌在他手背上的时候,张季志松弛的眼皮突然眯起,阴狠目光仔细盯着艾香打量,眼中竟透出惊喜。

    “你是药族人?嘿嘿,居然又是个药族人。上次品尝的那个药族小姑娘,啧啧,那个滋味呀,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老夫正琢磨再抓个药族姑娘补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张季志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由凶又馋,就像只盯准了猎物的狼。

    这番话入耳,艾香整个人如遭电击,垂死的身子突然像被抛上岸的鱼,使出全身劲儿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杀了她……唔”

    张季志手指稍微用力,艾香就再发不出声音,连挣扎的力气也卸了。

    他迫不及待提着软弱无力的艾香进了丹房,连门都没顾上关,把瘫软如泥的人往地上一丢,附身用两只手掌死死按在艾香的心口上。

    接下来亲眼看见的一幕,炎颜被震惊地完全呆住了。

    她看见张季志覆在艾香心脏的手上,突然伸长出许多条血管状的红色触角,这些鲜红的触角在艾香身上触探了几下,就像有感知一般,立刻兴奋地扭动起巨型蚯蚓般的身体,直直钻入了艾香心脏。

    艾香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剧烈扭曲,变形……很快就彻底晕死过去。那些血红的蚯蚓如获甘泉,吸血吸地特别爽,令人作呕的长躯舞蹈般扭摆摇曳。

    炎颜甚至能听见“咕嘟,咕嘟”如人吞水的声音,与此同时,艾香的皮肉由原本的白皙变成丑陋的土黄,迅速干瘪枯萎,就像风干的腊肉,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炎颜目瞪口呆望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咔擦”少翡送的玉牌碎在炎颜手心里,她的手心同时被玉牌碎屑割了好几条口子,染在洁白的碎玉上,如雪缀红梅。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被吓的。

    通信玉牌是不是这么用,炎颜其实并不知晓,可是她心里清楚,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少翡,如果玉牌没用,她和艾香今夜就会毫无悬念地,变成两具漂亮的干尸。

    炎颜怔怔盯着丹房。

    那里面,张季志手上的那些血管触角仍在欢快吸食艾香的血。

    艾香的五官已经全部干瘪凹陷,来不及收缩的皮肤就像被捏爆的气球,松松垮垮覆在凸起的颧骨上,皱巴巴的褶子遍体横生。

    这场面出奇的诡谲,炎颜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不知艾香能不能挺到少翡赶来……

    在这种极度恐惧中等待,每一秒,都是对人精神的巨大煎熬和摧残……

    炎颜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的眼中渐渐生出绝望,少翡是不是不会赶来了,那块玉牌也许不是那样用法……

    炎颜的眼角赤红滚烫,丹房里的艾香已经很久没动弹一下,躺在那里就像只包裹着人皮的骷髅,炎颜觉得那些红色触角吸血的状态,好像也没刚才那么欢快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第18章 美人宗主

    就在炎颜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她面前的虚空突然泛起一圈淡蓝的波纹状光晕。

    波光越来越炽,炎颜下意识抬手遮住刺目的光,却听耳边传来温柔熟悉的声音:“你等怎会在此?”

    许是之前神经绷的太紧,咋闻少翡的声音,炎颜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身体瞬间瘫软,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手臂绵软地指向丹房。

    丹房中的张季志正吸血吸的酣畅,感受到院中突然现时的灵力波动,迅速收起那些血管状触角,顾不上理会艾香,踱步走了出去。

    尽管少翡没亲眼看见张季志吸血,可看见摊在丹房地上生死不明的艾香,立刻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温雅秀颜笼罩寒霜,少翡怒瞪向张季志:“你居然还在修习邪术,竟连师兄也被你蒙蔽,我孟华宗师出正道,绝不容尔邪修猖獗。今日,我就代宗门清理门户!”

    话未说完,少翡手中青光一晃,亮银宝剑已然在握,剑锋直指张季志面门。

    少翡出手招式简单直接,并不是很好看,但在炎颜这种懂功夫的内行眼里,却忍不住暗赞一句:好剑法!

    少翡性情温柔端雅,修习的剑招却果断利落,战力强势,与她的气质截然不同。

    许是张季志才吸食了人血,身体尚处在调整状态,起初与少翡交手还略显吃力,可他毕竟同为一峰之主,修炼不在少翡之下。

    再加之其修炼邪术,招数阴邪诡异,且又是男修,体力更胜少翡,待身体缓过来,招式逐渐迅捷狠辣,少翡很快就落了下风。

    “少翡!凭你,根本不是我对手,若你肯跟我服个软儿,我或念你是女子又兼同门之谊,不与你计较。若你执意与我作对,可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喽。”

    张季志说话时,阴邪的眼神不住往少翡较好身段上瞄,毫不掩饰龌蹉心思。

    少翡被彻底激怒,挥出的剑招越加湍猛,迫得张季志不得不收敛心思专心应对。

    可即便暂时扳回战况,少翡却并没占到优势,强势的进攻很快又被张季志压制。

    炎颜此时已平复情绪,眼见张季志的那些弟子悄悄围上来,看样是想伺机偷袭少翡,突然喊了一嗓子:“敌众我寡,不可恋战,仙子速请外援!”

    这句瞬间点醒忙于鏖战的少翡。

    她一来就被张季志气昏了头,一心想惩奸除恶,早些带艾香和炎颜离开,竟忘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

    少翡一个长势剑招逼退张季志,回头投给炎颜个赞许的眼神,手指轻捻,一块玉牌已在指间捏碎。

    看着少翡捏玉牌的熟悉动作,炎颜呆了呆……

    原来这牌子真是捏碎用的呀,这法子还是她以前看仙侠小说里写的,看来小说也不全是胡邹的。

    不过少翡这块玉牌显然比她那块好用,捏碎不过数息,就有一道湛蓝湛蓝的光从天而降。

    炎颜心里琢磨,自己捏碎玉牌,请来的是少翡,也不知少翡捏碎玉牌能请来哪位大能。

    不过感觉眼前这晃眼的光倒是眼熟,看来大能们出场的姿势都差不多。

    炎颜在心里猜测来人身份的时候,就听打斗中的少翡仙子,朝这边轻呼了声:“师兄!”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个潋滟美人,自白光里缓步行出。

    没错,来的是个美人。

    炎颜不是颜控,在地球时她本身也长得好,家里妈妈和弟弟都长得好,因此对模样漂亮的脸蛋她没甚特别感觉。

    沧华那种漂亮的不正常的除外。

    但看见来人的第一眼,炎颜很良心地在心里赞了句:美!

    隽隽秀骨,临风玉树,青丝莹莹半散,眸波如狐似凤,尤其那眼中的光,仿佛融着细碎的情,叫人望进去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割个七零八落。

    来人正是孟华宗的宗主,承玉。少翡的同门师兄。

    承玉只淡淡扫了眼院中情形,也不开口,抬手一挥,一道白练无声劈出,刚好隔开缠斗中的少翡和张季志。

    “师兄,这人仍在修习邪术,他竟从未改过,一直欺瞒众人!”

    少翡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气的,玉腮绯红,再加上发鬓有些散乱,显得有些狼狈,看上去更楚楚惹怜。

    承玉微微颔首,目无旁人先行至少翡身前,低眸温语:“你且去歇息,这里自有我来料理。”

    少翡点头,不再开口。

    承玉回转身,目光看向张季志,声音平静:“此前,你与我说过,弃邪道,归正途。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依旧冥顽不灵,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欲伤少翡。我孟华宗绝不容你这等奸邪之辈!”

    张季志冷笑:“承玉,你说我奸邪,你也未必就……”

    “尔休要多言!”承玉紧蹙剑眉,低喝道:“今日我便亲手封了你这邪修巢穴,为世间扫除祸患!”说话间,白练挥出猛劈向张季志。

    域天峰的众弟子见宗主亲自动手,都脸色骤变,纷纷亮出兵刃就要上前应援自家师父,却被少翡的剑尽数拦下。

    承玉不愧是一宗之主,打起架来比少翡下手狠的多,只几个回合,已将张季志完全压制,手中白光化做光网,将张季志牢牢网罗其中。

    域天峰众弟子见师父被抓,顿时没了继续抵抗的底气,纷纷弃剑跪地恳求宽恕。

    承玉将善后事宜交由跟来的大弟子处理,回转身望向少翡,声色皆柔:“此人可伤着你了?”

    少翡摇头,垂眸恭敬回话:“多亏师兄及时赶来,我并没受伤,只是……”少翡担心地看向身边的艾香。

    刚才趁着承玉对付张季志的时候,少翡进丹房把艾香带了出来。

    艾香刚才被少翡喂下丹药,还渡了不少灵力,人虽已醒来,面色却仍笼着一层死气,皮肤依然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像突然老了好多岁。

    承玉蹲下身,二指扣在艾香脉搏上片刻,安抚道:“不碍事,只是损了些精血,好生将养能弥补回来。此女是药族人,恢复起来应比一般人更快。”

    少翡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承玉皱眉:“张季志虽修邪术,但其为隐藏形迹,从不对宗门内弟子下手,今日你们怎会落入他的手里?”

    炎颜没说话,侧目看向艾香。却发现艾香也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目光有些复杂。

第19章 真像(上)

    艾香的目光一对上炎颜就赶紧躲开,整个人莫名的特别紧张,身子还微微发抖,越发显得楚楚柔弱。

    炎颜收回目光,转而向承玉略施礼,从容回话:“我同艾香入山门时,便是被这域天峰弟子以采买奴仆为由带进来的。”

    “艾香入山门的目的,是想拜入少翡仙子为师修习仙法。因此,入山之后,我二人便私自离开了域天峰。今日傍晚,我与艾香散步偶遇域天峰弟子,被对方认出,便将我们抓了来。”

    炎颜讲诉的整个过程语气平和,条理分明,态度亦不卑不亢。

    承玉没听出任何毛病,只是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穿的碧云峰弟子服时,剑眉微拧。

    少翡插话进来:“她二人是故人之后。”

    炎颜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少翡。

    她没想到少翡仙子竟会出言回护她这个外人。

    少翡的侧颜温和自然,解释完便低头继续去照顾艾香,就像维护自家弟子本就是她理应之事,并且很自然地也把炎颜归入她的保护范围,竞无半分卖炎颜人情的意思。

    炎颜垂下眼,胸中有涓涓暖意。少翡的确是个好师父,可惜分离在即,少翡仙子的这份心意无法回报了。

    承玉点了下头,目光淡淡地扫过艾香和炎颜,转身看向被光网束缚的张季志。

    “此人便暂且关押入后山思过崖,由本宗主亲手封印。解散域天峰,峰内弟子暂且关押,或去或留,待召集宗内几位长老将整件事查明,商议后再做处置。”

    承玉说完,回头看向少翡,目含询问。

    少翡恭顺点头:“师兄行事向来公允,由师兄做主便是。”

    承玉手掌一挥,困着张季志的光网便自动飞到他的身侧,随着他一同飞起。

    少翡也跟着御剑而起,等上了半空才记起艾香和炎颜,玉指捻决指向二人,俩人顿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仙气儿托起,忽忽悠悠浮向少翡。

    三人随在承玉身后,同往后山去了。

    宗门内几位长老也闻讯相继赶来,听说事情始末,便随二人同往思过崖。

    思过崖是一处几乎呈九十度角的陡峭山崖,几乎大半山峰都被云霭遮挡,向上高耸挺立,向下深不见底。

    少翡御剑比先前那域天峰的弟子稳的多,炎颜这一路颇觉平顺,可一到了思过崖,只要稍稍往下一看,便觉头晕目眩连番作呕。

    少翡看出她二人不适,解释道:“思过崖底是一处极阴之渊,修士为纯阳之体,在此久待,修为会被此处地阴之气所夺,逐渐退化。因此关在这里的人若不认真思过早日脱身,时日一久,一身修为便会全数散尽。”

    少翡话刚说完,便见承玉的光网困着张季志飞入一处洞穴,承玉手指在虚空画了道金光闪闪的符咒,手掌向那符咒一推,符咒便徐徐飞向张季志所在的洞口,在洞口形成一堵无形的光网墙,最终渐渐消失。

    少翡诧异看向承玉:“师兄竟用金光咒封印他?”

    炎颜听不懂什么金光咒银光咒,不过她隐约猜到了少翡的意思,这种咒十有八九像没钥匙的锁,有进无出的那种。

    这位承玉宗主还挺嫉恶如仇的。炎颜心里这么想,目光下意识看向承玉,却是心头一凛。

    承玉此刻注视着洞口,目色冷戾的有些骇人,配上他那张惊艳的脸,看上去竟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本宗主将张季志彻底封印,他若能想通,待日后废去修为再放他出来,也可重新做人。”他说话的语气跟他的行动一样,肃然庄重,颇有威信。

    这种人天生就不甘久居人下,通常都比较有野心,甚至会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炎颜虽然欣赏这种人的执着,但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却不一定是良配……这么想着,下意识又看向少翡。

    她觉得承玉配不上少翡。

    少翡听承玉如此安排,颇为动容:“师兄素来仁善,希望他能明白师兄此番用心。”

    事情至此,承玉也算给少翡个妥当的交代,宗门内众人对这个处置皆无异议,便各自散了。

    少翡独自带着艾香和炎颜回返碧云宫。

    只是三人才刚掉头飞离思过崖,须弥境中闭目盘坐的沧华就缓缓睁开了紫眸。

    凌唇浅扬,沧华深邃紫眸透出凉薄不屑:“如此粗陋伎俩,不过瞒得凡俗浊目。”

    就在沧华睁开眼的同时,封印张季志的那个洞口,有一丝儿肉眼几不能见的黑气,由封印的边缘一丝丝地往外渗,眨眼消散无形。

    回到碧云宫,少翡并没让炎颜和艾香回房,而是直接将二人带回了自己居住的主院。

    命弟子端来两碗养神茶,少翡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让艾香将其中丹药服下,挥退其余弟子,再看向二人却已美目微沉。

    “说吧,今日之事到底所谓何故?别拿宗主跟前那套话搪塞我,我晓得这其中缘故定没那般简单!”

    “宗主当时没追问,并非不怀疑你二人,而是给我留着颜面,毕竟你俩是碧云宫的弟子。此间无外人,我要听实话!”

    少翡说话时目光先看向艾香。

    艾香是她已收入门内的弟子,理应由艾香来解释。

    艾香却偷眼看炎颜,眼神颇复杂,最终她默默垂下头,小声道:“我二人并非散步时遇到域天峰弟子的,而是……在灵田。”

    少翡蹙眉:“你俩没事跑去灵田做甚?”

    艾香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是……炎颜她……”

    “此事全因我而起,还是我来说吧。”炎颜截断艾香的话,神态平静,言辞谦恭:“今日之事与艾香无关,是我央她带我去的灵田。我从前总听闻仙家灵田里种着许多仙植灵草,就想在离开之前去长长见识。艾香为报我的护送之恩不好拒绝,就悄悄带着我去了。”

    炎颜说至此,目光不着痕迹看向旁边的艾香。

    艾香始终低着头,听见炎颜提及“报恩”,耳朵和脖子立刻烧的通红。

    炎颜将她的反应尽收入眼,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说:“我俩本打算看看就走,谁知运气这么背,居然遇到了域天峰的弟子,而且这人正是当日负责看管我俩的,当时就被他认出来了。”

    说到此处,炎颜脸上显出几分内疚,垂目道:“后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听她说完,少翡没开口,目光在二人身上巡了一圈。与此同时,俩人同时感觉到淡淡凉意由周身掠过。

    炎颜和艾香都清楚,这是少翡在用灵觉搜她二人的身。

    艾香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更难看了。

    炎颜却捧起面前的养神茶,小口小口地淡定啜饮。

    其实早在域天峰的时候,炎颜就有过类似的感觉,那时候她就知道,承玉并没轻信她俩的话,同样用灵觉搜过她们的身。

    其实当时猜到承玉在用灵觉搜身的时候,炎颜内心特别紧张,主要是怕须弥境被对方发现。

    可是承玉最终什么也没找着。所以,此刻面对少翡搜身,炎颜就更淡定了。

    少翡的修为与承玉相差一截,承玉搜不出来的,少翡自然更无从察觉。

    旁边艾香的脸色却是瞬息百变,身体紧绷,放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只是从始至终不敢抬眼看炎颜。

第20章 真像(中)

    收回在俩人身上探查的灵觉,少翡终于松了口气:“此事其实也怨不得你俩,张季志当初投靠我孟华宗时,师兄便已察觉他身上的邪术气息,也曾助他改邪归正……”

    见少翡似全无察觉,艾香低垂的眉眼蓦地睁大,不着痕迹地瞥向炎颜,眼中惊疑难掩。

    炎颜却像根本本看见艾香的异常,安静地捧着养神茶慢慢啜,认真听少翡叙说往事,模样很乖。

    少翡自顾垂眸说话,同样没看见艾香的表情变化。

    “张季志当时态度很积极也很配合,这些年我们再未听闻他修习邪术,本以为他已彻底悔改,谁曾想他竟瞒着宗门仍在作恶。今日被师兄封禁思过崖,也是罪有应得……”

    说完往事,少翡又赏了俩人些养身安神的丹药,叮嘱些修炼上事宜,便让二人回去。

    艾香拜谢起身,却发旁边的现炎颜没动地方。艾香心头一惊,正欲唤她,就见炎颜向少翡恭行一礼。

    “这些日蒙仙子照拂,炎颜心中感念。但因尚有未了心愿不得久羁,无缘拜入贵仙门,炎颜就不叨扰了,我明日便离开贵宗,今日特与仙子拜别。”

    听炎颜要走,少翡心里当真有些不舍。这些天暗中观察,少翡心里对这姑娘越发喜欢。

    炎颜不但天赋异禀,心思也玲珑机巧,关键还颇会为人处事,做待人接物又大方得体,她没少听弟子们背后赞她。

    若是能收入门下,由她亲手精心栽培,日后或可承她衣钵,可惜了……

    尽管满心叹惋,少翡也是个洒然性情,伸手拉开抽匣,取出个不小的锦囊:“你既有了决意,我也不予勉强。这些就当我谢你护送艾香前来的酬资,日后你若有意修炼,可随时回来。”

    炎颜也不推辞,接下绣囊,只觉沉甸甸的很有些压手,再次谢过少翡,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炎颜没什么行李,只两件随身衣物打了个小包袱。打开少翡送的锦囊,她顿时瞪圆了眼,里面全是雪白的整银锭,仔细数数,大大小小竟有十好几个。

    银锭底面打着刻印,粗略算算这包银子足有二百多两,按照孟华宗买她上山时的交易换算,这些银子够她路上花段日子了。

    原本还想着出了宗门,先找个营生赚些盘缠,这下倒替她省不少事儿。炎颜在心里又默默谢了少翡仙子一回。

    小包袱往背上一甩,隔日就独自踏上行程,在下山路上没走出多远,后面突然传来艾香的唤声:“炎颜,你等等!”

    炎颜眉心一沉,脚下的速度慢了些,却没停,也没回头。

    艾香很快追上来,一把拉住炎颜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太不够意思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

    最气人的是,这家伙居然还送了隔壁师姐好些漂亮的小糕饼,居然连个饼渣都没给她留!

    炎颜牵唇,笑意浅淡:“你我的交易即已两清,就不用这些多余的客套了吧。”

    艾香听得先是一愣,脸面随即显出些不高兴:“喂,我好歹也帮你把九穗稷搞到手了,咱俩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你说这话也忒无情了吧。”

    炎颜侧眸看过去,唇角的笑依旧淡淡的,就如她此刻说话的语气:“你是帮我拿到了九穗稷,可你也利用我达到了你的目的。所以这只是一场交易,无关交情。”

    艾香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炎颜明澈的目光,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惧,说话的底气也泄了:“我还不是为你才去灵田的,不然我去那地方干什么?为了帮你,我差点赔上命,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说这种话,也太伤人了。”

    炎颜原本懒得再费口舌,可是听艾香到现在还耍滑腔,这是真当她好糊弄了?

    眼风瞥过去,炎颜语声凉下来:“从始至终,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利用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包括你差点被张季志吸干心头血,那也是你自愿的,我凭什么领情?”

    艾香脸阵红阵白,眼神游离闪烁,避开炎颜锐利的目光,慌乱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炎颜笑了:“既要离开了,索性就把话全都说清楚,我这人从来知恩图报,却也从不吃暗亏!”

    说罢,炎颜在艾香眼前伸出一根葱白手指:“你的第一个漏洞,其实刚到灵田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艾香拧眉不解。

    颜炎很有耐心地给她揭晓谜底:“你去往灵田的一路上,开始表现出从没去过药圃的样子,可是刚到药圃,你却很快就找到了九穗稷。”

    “我与你上碧云锋这一路,你也曾煞费苦心寻找灵草,可是那个时候,你的效率非常低,虽然对草药有些感觉,却也并没如此灵敏。”

    “你才修炼没几天,就算比以前有些进步,也不可能成长的如此飞速。所以,就凭这点,足以说明,你不光之前来过药圃,而且你还来过不只一次,甚至比我还熟。”

    艾香笑了:“就凭我很快找到九穗稷,你就说我早有预谋?呵呵,你是不是太敏感啦?”

    炎颜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我的证据当然不只这个,不过这一点,恰好印证了我后面的猜测,那就是你之前多次去药圃,目的,正是为了确定域天峰弟子守护药田的准确日期!”

    艾香顿时变了脸色,叫道:“那帮妖道分明就是吸血的恶魔,我躲他们还来不及,干嘛要往上撞,我找死吗?”

    炎颜点头:“说对了,你就是故意找死!”

    艾香要开口,炎颜已经懒得听她狡辩,跟着道:“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你应该早猜到我在找什么,可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巧那日主动提出要帮我。”

    “等到了药田,又偏巧赶上域天峰弟子看管药田,这就说明,之前的几日,你之所以没来找我,是因为此前都是别的弟子在守药田。”

    “还有,你分明没我身手敏捷,可当我提议守在外面的时候,你却主动提出要去放风。其实你的目的,就是趁机暴露行踪,好让域天峰的弟子把我们抓回去。”

第21章 真像(下)

    艾香的脸色终于变了,却仍矢口否认:“炎颜,我是真心想帮你,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巧合,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可我真的是无辜的,你得相信我!”

    炎颜冷笑:“无辜吗?那你告诉我,你在外面放风,被域天峰弟子发现后,为何没按事先约好的逃走,更没告知我逃跑,却是叫我出来救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根本打不过那个男修,出去就是送死么?”

    艾香脸色苍白:“我,我当时太紧张太害怕,下意识就那么说了,可这也不能证明我就是故意……”

    “不!”炎颜打断她的话:“你根本不害怕,你是算好了我就算打不过那个人,也一定会出来。因为你是打着帮我忙的旗号,你算准了我不会弃你不顾!”

    艾香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不再狡辩,慢慢地垂下眼。

    沉默了片刻,艾香低问:“既然你当时已经怀疑我,为何不直接逃跑,还要救我?”

    炎颜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唇角的笑似有若无:“原因很简单啊,看戏嘛,总是想看到最后才圆满。我要是不配合,你这出戏不就唱不下去了?”

    “你的确精于算计,不过我的脑子也不差,你能想到全身而退的办法,我自然也想到了。手里有仙子的玉牌,至少保命没问题!”

    说至此,炎颜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显得有点坏:“可惜,你漏算了一步。那就是你没算到那个老杂毛的手段,更没想到他会一抓住你就迫不及待吃你的血,搞得你差点假戏成真。如果你真死了,就没办法给你那个,同样死在老杂毛手上的药族同胞报仇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这些事昨天那老杂毛捉住你时他亲口说的。幸亏你还带上了我。我虽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却是实实在在又救了你一次。当然,我也顺带帮你成功报了仇。所以,咱俩两清,不互相欠。”

    艾香沉默半晌,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为我的胞姊报仇,帮你盗九穗稷的过程,也是我事先谋划好的,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你看穿了。”

    艾香抬起头,精明的目光与炎颜对视:“炎颜,我虽利用了你,可我承认,我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里,没一个比你厉害的,我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你,也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而且我也帮你拿到了九穗稷不是么?就冲这点,你能不能不计前嫌?”

    炎颜摇头:“你我就要分道扬镳了,你那么多同门,不差我这一个朋友。”说罢,转身就走。

    却听背后艾香语气幽幽地:“我能感觉到,九穗稷分明就在你身上,可昨天在主院,就连师父的灵力都无法察觉,你到底把九穗稷藏哪儿了?我想,师父她或许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炎颜眯了眯眼,再转头,目中已覆冰芒:“所以,昨日少翡仙子找你我单独问话的时候,你就是因为这个打算出卖我?”

    昨日被少翡请去喝茶,炎颜从艾香的眼神里就看出,这人是打算供出她取九穗稷的事以求自保。

    当时炎颜果断堵住了她话,扯了套半真半假的话,再加上少翡什么都没搜到,才成功糊弄过去。

    单凭这点也足以证明,艾香这人极端自私,不宜共事。这种人,没资格跟她做朋友。

    对上炎颜的眼神,艾香只觉背脊嗖嗖冷意,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我是怕被赶出师门……”

    炎颜:“我可以容忍你欺骗利用我,因为我也同样利用你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之前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计较。”

    说到此处,炎颜稍停,继而一字一顿,声色凌厉:“但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神有神道,鬼有鬼道,各不相干,相安无事。你若非要生事,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后悔莫及。”

    艾香盯着炎颜的眼睛,身子不受控制地又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跟别人说你的事,再说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炎颜凉凉地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望着炎颜单薄挺拔的背影,艾香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炎颜那样的表情和语气,真的把她吓到了。

    艾香身为药族圣女,虽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部族,可她平日打交道的几乎都是阅历丰富的药族长辈,可是,她觉得就连那帮历练一辈子的老头子,都没一个有颜炎这样霸气的气场。

    可是颜炎她分明也只是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怎就会有那么令人畏惧的眼神?

    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尽管猜不到炎颜的真实背景,但艾香有种直觉,这个姑娘,日后必成气候。

    可惜,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再无缘与之结交。

    炎颜一路步履轻盈,下了单狐山,离开了孟华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人虽离开了,却并没真正隔断与孟华宗的牵扯。

    ————

    赶路数日,炎颜来到最近的一个小镇,简单采买了些日常必需品,等找了投宿客栈时辰已近傍晚。

    炎颜在客栈门口的小食摊等油煎米糕的空,抬头看着天边残阳被轻轻一笔抹去,只留灰沉的天,心情突然莫名燥起来。

    拎着煎米糕踏入房间,人就直接进了须弥境。

    沧华依旧端坐龛前,炎颜进来的时候,他正盘膝修炼。

    炎颜轻盈一跃上了龛沿,很自然地在沧华对面坐下,随手搁沧华身边一个布包。俩人如今也算合伙人了,相处起来比最初时随意很多。

    沧华睁开眼,看了眼布包,藏蓝底白碎花的包袱皮就自动打开,露出一摞书,还滚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纸包。

    拿起纸包,沧华并没打开:“是风干的箭媚叶片。这株箭媚七年龄,尚幼。”他拥有东方木之力,所有草木只要在他面前透露一线气息,便会被沧华尽探其详。

    炎颜正吃油煎米糕,听他的话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送你当茶喝的。虽不是真正的茶叶,不过也能勉强代替茶饮。我挑了好几种,就这个味道还将就。”

    这山海界的茶实在太贵了,且小地方还没有,只有遇到行商的商队才能买到,而且还不能保证品质,这有点像申华国古时候的茶马古道。

    见沧华沉邃紫眸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这是又不信她了?

第22章 枯木逢春

    炎颜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有点突兀,沧华可能不太明白。

    她继续解释:“你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除了看书,修炼,喝喝茶也能打发时间。”话落,眉头一蹙:这糕太难吃了!

    沧华:“谢谢。等回到归墟,请你喝三桑茶。”

    炎颜差点咬着舌头。

    《山海经·南山经》三桑无枝。武夷太姥神灵穴,苍茫八柱倒江河,沆漭三桑扶日月……他口中的三桑,可是她曾在古籍中看到的可扶日月的神树三桑?

    内心激动不已,炎颜面上仍不动声色继续嚼米糕,含含糊糊地应:“等我以后有了钱,也请你喝最好的茶。”

    沧华呡笑不语。

    处的时日多了,他大概也摸清了这姑娘的性格。

    表面安静,其实骨子里极好强。讲道理,又异常执拗,但一旦她认定的事,是那种撞上南墙,把南墙撞倒继续干的个性。

    沧华曲指轻轻一弹,淡绿柔光洒在纸包上,混合着山蔷薇的清凌甘香,顿时由纸包里散逸出来,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炎颜放下米糕,用力抽了几下鼻子。这味道是她刚买的箭媚茶,只不过此刻这茶的韵味远不是她买回来时候的味道。

    刚才沧华那轻轻一点,就像重新唤起叶片里已经枯败的生机,让原本普普通通的茶叶,尽数释放内在所有甘香,这气息比她在地球时最爱的炒青蒙顶新芽还香。

    沧华这是点石成金!

    沧华手轻轻一招,一套陶制茶器自龛内虚空徐徐飞出,浮于两人面前,造型是古朴憨态的琢莲鹤首。

    沧华手指结了个简单的法印,虚空涌出一股涓涓清泉,有灵性似得自动注入古陶茶器。

    剩下的洗茶,温汤,煮茶,点茶,分茶……他倒没再用术法,手法一气呵成,姿态行云流水,末了,一盏清浅如碧的茶汤浮于炎颜面前。

    炎颜从前常陪妈妈喝茶。

    妈妈邱茹瑾出身书香门第,外公生前是大学里古典文化与考古学专业的教授。邱茹瑾少时成名,炎颜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妈妈是很有名的国画大师。

    这样的家庭出身,炎颜的艺术天赋和文化修养是打娘胎就带出来的。

    长大后,炎颜为了打理父亲遗留的产业步入商道,但于茶道也算半个行家。

    刚才看沧华煮茶行云酣畅,她早心痒难抑。

    见她对茶道颇有兴致,沧华温雅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茶席主人位让了出来。

    炎颜颔首还礼,坐在了茶席的主人位上,忍不住先将那套精美的茶器拿在手上把玩。

    “这套茶器是我生前爱物,如今已不知所踪,此刻你见它形态乃我灵力幻化,故而只能借你使用,无法相赠。”

    炎颜手一顿,颇感惊讶地再次仔细打量手中的茶具。

    茶器造型古朴浑然,触手温润细腻。她实在不能相信这样精美绝伦的雅器竟是幻象。

    太可惜了!

    不过这套茶具的器形实在美极,比外公生前珍藏的雕泥大彬壶更显大气有韵。

    炎颜瞬间对沧华品味的认同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炎颜专注煮茶的时候,沧华闲着无聊,便抬手指向一片被水泡开的茶叶,手指在虚空划了个弧。

    被指中的茶叶,顺着沧华手指划出的线路,飘飘忽忽就飞了出去,轻轻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叶片被泡软的小身体就像个小孩子,落地后调皮地扭了几下,还用叶茎踩了踩松软的土地,然后就开始笨拙地用叶片刨土,竟把自己埋了进去。

    不过数息,埋入叶片的地方长出一颗娇软软的小苗,新抽出的两瓣初叶,形状与炎颜壶中茶的叶形一摸一样。

    枯木逢春!

    大神这是嫌茶叶太少不够喝,直接在须弥境里种了棵树!

    炎颜瞠目:“用叶片也能种植物?”

    她呆愣样子有点好笑,沧华轻轻呡唇:“我东方星宿,控木之力,主万物生。世间草木,皆可为我所用。”

    炎颜思维敏锐:“那九穗稷为什么必须用种子?”

    沧华垂目:“九穗稷的本源并非我山海界中草木。”

    尽管短暂,但炎颜还是从沧华的眼中看见了黯然,还有一晃就消失的悲伤。

    带来九穗稷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且看沧华这个反应,炎颜猜想那人多半已经死了。

    这些拥有世间神力的大能,原本有与天同寿的漫长生命,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量,才能让他们也为之殒命?

    当时的山海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归墟,是什么样的地方?”炎颜把沏好的茶轻轻放在沧华面前,问道。

    “你可曾听说过龙脉?”沧华问,手指轻捻茶盏,姿态雅然清绝。

    她点头:“嗯,不过我听说,山海界好像没有龙脉。”

    炎颜在此间已行走数日,多少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传闻。

    沧华:“归墟,是存放我原身之所。我的原身,便是此届的龙脉。”

    炎颜这回的反应倒很平静。

    她早听闻沧华本体是九尾苍龙,这么霸气侧漏的生灵,够得上山海界的龙脉担当。

    炎颜接着问:“你说,要打开你的封印,需要唤醒东方星宿的六颗副星,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六星呢?”

    沧华:“自然是在本界内寻找。”说完,捻起杯盏呷一口,长眉却微微一蹙。

    听他这么说,炎颜呆了几秒,语气有些迟疑:“你讲认真的?还是耍我。”

    沧华紫眸温温润无澜:“我为何耍你?”

    炎颜笑了:“我用恒晷大致测算过,你们这个大陆比我以前生活的星球大出数倍不止,你让我满世界去找六个星星。你一句话,我得跑断命。”

    沧华唇角微弯,表情难得露出一抹戏谑:“怕了?”

    炎颜一愣。

    沧华长得实在太好,他平日除了偶尔毒舌,其余时候大都风光霁月,温雅如玉。像此刻这样略带玩味的笑,突然就多了点雅痞劲儿,特别有味儿,特别勾人。

    炎颜眉头一拧,低头弄茶:“这不叫怕,这是就事论事!”热茶汤又给他添上。

    沧华垂目看着面前盏内的汤色:“茶汤色浮而气盛,你心境不宁,有事?”

    没想到沧华竟能从茶中探知她的情绪波动,并且刚才他只是单纯的品过她泡的茶,并没使用灵力。

    这男人,不光本事了得,心也够细。

    她点头承认:“我的确有些急。我想快点回去,所以我必须尽快完成与你的约定。可是到现在,我对这个约定还没完全理出头绪,而且完成这个约定好像也需要很长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那么久。”主要是妈妈和弟弟等不了。

    她多日不在炎氏集团出现,炎家人很快就会知道。她那些叔伯们一旦知道她出事,立刻就会向妈妈发难。

    妈妈那样温柔如水的人,哪能应付得了……炎颜焦躁地灌下一盅茶。

    沧华安静听她说完,缓缓道:“你说的没错,你我的约定的确不能马上完成。还是我之前说的,你现在也依旧可以毁约。”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困局,我不会强求。而且,除了我,你还可以另寻他人相助。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指引。”

第23章 寻找六星,出发!

    经沧华这一提,炎颜突然反应过来。

    沧华既是春神,那这个世界也一定还有夏神,秋神,冬神……

    而且他还说过,这世界还有些隐匿不出的上古大能。

    所以,有能力撕裂空间送她回去的,的确不止沧华。

    见她怔忪不语,沧华继续:“这世界原有五帝执掌,我为其中之一。其余分别为西方白虎,掌夏金之力;南方朱雀,掌秋火之力;北方玄武,掌冬水之力。”

    没了?

    炎颜皱眉:“这只四个,还少一个。”

    沧华垂眸:“另外一位是中央炎帝,掌空间之力。他已身陨,如今五帝只余……确切地说,只有三位,我只是个魂体。”

    见他神色微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三帝各有神通,只要他们愿意,皆可助你离开。且他们眼下就有神职在身,不若我这般麻烦。”

    炎颜却摇头:“你说的这个办法的确快,可如你们这种大能,若没有等价交换的条件,绝对不会轻易出手。更何况撕裂虚空需耗费巨大灵力,他们得不到对等的好处,根本不可能帮我。”

    沧华沉默片刻,道:“你刚才说这世界广阔无际,对凡俗生灵而言的确如此。不过寻找六星,倒也不用走遍整个山海界。”

    “我东方六星,只会陨落于东方星宿所辖域内。且我与每个副星之间有星力感应,你照我指引前往即可,倒也并非漫无目的找寻。”

    炎颜眼里突然就有了光:“原来你有感应啊,有具体目标就好办多啦,怎不早说!”

    吓死宝宝了,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喂!

    沧华露出赞赏的眼神:“你即将开始修炼,到时赶路的速度远比现在快得多,又可节省不少功夫。”

    炎颜不说话了,低头又泡了壶新茶,敬他一盏:“抱歉,刚才是我心急了。”

    沧华受了茶,玉质姿容清隽温和:“此乃人之常情,以你的聪慧,必能正确权衡。”

    沧华居然在夸她?

    炎颜总被他打击,今天冷不丁被夸,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有点不好意思转回话题:“虽然只在东方地界寻找,可你的地盘也不小了,他们既是你的副星,对你有感应吗?”

    沧华摇头:“没有。我的魂力如今尚弱,他们几乎感应不到我的存在,所以需要你找到他们,唤醒他们。”

    炎颜疑惑:“唤醒?他们都是沉睡的吗?”

    沧华摇头,颇有耐心地给她解释:“我之主星陨落后,副星们也随之堕入凡尘。他们的肉身与凡间生灵一样,皆有生老病死,同样需经历轮回往生。但无论几世轮回,他们体内的星辰之力,始终会跟随他们。”

    炎颜听明白了点:“所以,他们其实是跟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星辰力,这就是你所指的‘沉睡’对吗?”

    原来沉睡的是六星体内的星辰力,并非他们的人。

    沧华颔首:“随着他们在尘世经历的越久,星辰力越容易被凡间的浊煞侵染,这是影响他们对体内星辰力感知的主要原因。如果滞留人间太久,副星们有可能彻底遗忘自己的星辰身份。所以,需要帮助他们唤醒体内的星辰力。”

    颜炎望着沧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的这几个副星……是人吗?”

    虽然问的有点怪,但她真的很好奇。

    因为沧华就不是人。

    沧华摇头:“六星与我一样,皆有各自的星辰神兽原身,原身跟星辰力一样不受转世影响。至于他们各自显形是否为人,这个不一定,全看他们各自嗜好。”

    炎颜的表情有点奇怪。

    沧华意思她懂了,也就是说,她未来要找的,有可能是一只妖,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玩意……

    所以这是山海界版的猜猜我是谁吗?

    颜炎:“他们也可能有修为,对吧?”

    沧华:“嗯,他们本就是星辰,修炼起来比普通生灵容易的多。并且他们修为如果很高,极有可能刻意隐藏体内的星辰力,说不定还能瞒过我的灵觉。”

    炎颜眉头一拧:“都瞒过你了,那上哪儿找去啊?”

    沧华笑了。

    一说不好找就立马没耐心了,这姑娘,猴儿脾气。

    “莫急”沧华笑慰:“我只是说可能。他们不一定就会刻意隐瞒。再者我也在修炼,等魂力再提升些,他们即便修为很高,想瞒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解释完,颜炎的脸色却仍没好看多少:“万一他们比你厉害,星辰力又蒙尘比较严重,想干掉你这个boss怎么办?”

    沧华:“……”

    抱死是什么东西?

    虽然听不懂炎颜偶尔冒出的怪语,不过沧华基本懂她的意思:“在他们没被唤醒星辰力之前,的确可能会有这个想法。”

    “不过副星就算再强大,也伤不了我。他们若萌生犯主意念,体内的星辰力会自动觉醒认主,强迫他们臣服于我。倒可以省了你的事。”

    炎颜没吭声。

    他们的确杀不掉你,你天生就是老大啊,可他们能干掉我啊!

    要真打起来,跟他们动手的人是我,倒霉的也是我,你躲在须弥境里能有什么危险。

    不过这个话,炎颜没说出口。

    沧华深紫眸光看过来:“安心,你虽无修为,但此界内,已无人能伤你。”

    炎颜心头一悸,抬眼看过去。

    就见沧华眉目静好,语声清越:“你有须弥境。它是整个山海界的无上至宝,有它护你,万无一失!”

    每次提起须弥境,沧华的神态要么温和至极,要么悲痛万分……须弥境与他究竟有怎样的渊源?

    炎颜不想揭人伤疤,不过听说须弥境这么拽,内心还是有些小窃喜,继续问:“咱们这就算上路了,那你现在对六星可有感应?”

    “……有”

    沧华回应的时候,神态间难得的略带闪躲。

    炎颜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端倪,挑眉狐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语气咄咄,带着逼问的意思。

    沧华竟难得的,脸红了……

    沧华除了样貌致美,声音也轻醇如玉。他平日说话,神态间自有风霜里沉淀出来的凝定不惊。

    那是一种禁欲的美,很吸引人。

    可是此刻,那张清绝如玉的脸,稍稍浮出薄薄的红,略带窘色的紫眸转向旁边……

    他是在蓄意避开炎颜质问的目光。

    这样的沧华,就像块绝世的玉石子料,不经意被撬开一块表皮儿,露出内里更璀璨温|存的美。

    炎颜看呆了几秒……

    要不是对沧华有些了解,她一定会以为这男人在故意勾人,这长相……

    炎颜移开目光,要做心理建设才能再次绷起脸,说正经事。

    “你该不会根本感应不到副星在哪儿吧?”这话问的有点残忍,但她必须知道真相。

    刚才说的煞有其事,其实全是蒙她呢?所以刚才脸红也有可能是跟她使美人计?

    可惜炎姑娘现在只想回家,没这心思。

    沧华立刻摇头:“不,我可以!”

    炎颜松口气,又有些无语:“那你心虚什么?”

    沧华白皙脸竟更红了,像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很低:“我刚醒来时日不长,魂力尚弱,所以,只能感应到一部分……”

    又脸红……

    炎颜心里感慨:沧华若生在地球,凭这张脸,就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他颠倒疯狂。

    不过头回见他难为情,炎颜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继续问:“一部分是多少?具体能感应到几颗?”

    瞧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偏要问,就让他多窘会儿,好看又好玩儿。

    真坏!

    沧华:“……一颗”

    端方温润里透着老实可爱,竟凭添几分净如琉璃的少年气。这样的沧华,让炎颜揣测起他的曾经。

    他的曾经,应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的男子,风光霁月,万众仰赖,一定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不过听他说只能感受到一颗,她也很意外,但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心情也不那么燥了:“一颗就一颗吧,好歹有个前进的目标。你能感应到这颗星的具体方位吗?”

    沧华:“能,而且我们运气不错,它距此不算太远。”

    炎颜清爽笑开:“好,明日咱们就出发!”

    行走月余,炎颜对山海界内的山川风物,乡土人情有了更多了解……这日傍晚,云霞如锦,从她背后的山一直铺向前方宁静的乡野。

    被霞光映照的野花星星点点,点缀在山路两侧蔓延向远。

    花路尽头,出现一座繁华的城。

    到了!

第24章 东行第一站

    灏元楼

    正直午间饭点,偌大的酒肆里人头挤挤,人声熙熙。

    跑堂伙计端着托盘脚步如飞。

    后堂几个吐着火焰的灶头上,掌勺大厨们卖力挥舞着菜铲,汗滴盘中餐。

    “清烧河罗鱼两份!姜丝虫遗三份!文茎焖土蝼六个……”

    滋滋冒油的菜肴还没起锅,外头又传进来小二高亢的传菜声。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灶台前,光着膀子,颠勺时手臂的动作牵动后背精健的肌肉,沉厚而有力。

    随着炒勺有节奏地颠簸,锅里的菜肴在上下翻飞中,渐渐呈现迷人的成熟色泽……

    男人挥铲撒下一层明油,起锅,装盘,没有一个累赘动作。

    “毕大厨的手艺那绝对没的说,还有两碟甜浇牡荆赤鱬,客人点名要您烧的咧!”

    打下手的小伙计笑眯眯端走灶台上刚烧好的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阿谀。

    毕承垂着眼,表情平静。

    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手巾擦了把额汗,端起旁边配好的小菜倒进锅里,炒勺再次挥起,举手投足透着日久养成的沉着干练。

    跑堂伙计举着大托盘,把滚着腾腾白气的菜肴放在饭桌上。

    伙计抬起头,对着桌边独坐的少女露齿一笑:“姑娘点的菜齐了,您慢用!”

    少女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往伙计手里的托盘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两盘分明是一个菜,为何给我的这盘,跟你手里那盘的火候颜色全不一样?”

    伙计忙活了一个晌午,此刻早累的懒怠说话,可是对上少女那对含笑晏晏的亮眸子,心情莫名也跟着清爽起来,耐心给她解释:“姑娘眼真尖,打眼儿就瞧出来啦!”

    “这两盘菜掌勺的大厨不是同一位。您这盘是瞿师傅的手艺。剩下这盘,是别的客人点名让毕师傅烧的。”

    少女灵秀的眉眼浅靥清甜:“那你手里那盘菜能不能让给我?”

    话落,少女见伙计面露难色,又赶紧补了句:“这两盘菜我都要!”

    “可这是别的客人专门点的……”伙计一脸为难地看向后面临窗的一桌客人。

    少女顺着伙计的目光回头,见那桌上大人孩子都有,是一家子出来下馆子的。

    此刻对方也正望着这边,显然也在等菜上桌。

    少女朝对方露出个笑,一对眼澈若涧泉:“小女子初来乍到,没见识过本地佳肴,这碟菜能否相让?您再点些别的,算我请客。”

    对方见她一小姑娘,说话大方得体和和气气的,便也不与她计较,一笑作罢。

    伙计把两碟菜都留在了少女的桌上,转身忙去了。

    面对着两碟菜式相同,色泽和摆盘却明显风格迥异的菜,少女玩味地转着手里的筷子:“这明显有猫腻儿啊!”

    ————

    烧完了最后一道菜,毕承走出灶堂,回到馆子后院。

    后院是一排普通的灰砖平房,除了账房和库房,还有供酒肆的师傅和伙计们歇息的几间屋。

    毕承没直接回自己的屋,先走到井边,提了满满一桶水上来,扯下肩上的毛巾擦去皮肤上的油烟气,才回房换衣裳。

    等他从酒肆后门离开的时候,已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青灰衫裤,通身闻不到半点灶头伙夫的油腻味儿。

    途径菜市,毕承买了些新鲜的时令蔬菜,另外还挑了只肥嫩的小山鸡,用左手拎着所有东西,走进条风巷的一户普通宅院。

    穿过简陋却陈设整洁的小院,毕承没进主屋,拎着菜径直去了后院的厨房。

    刚把食材放在灶台上,背后就伸过来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摸摸索索地牵住了他的衣襟。

    “你天天烧菜还不嫌烦呀?去歇着吧,我来。”女子语声温和,拉着他的衣裳顺势靠过来。

    女子生得一对极温柔的眼形,秀气的五官很耐看,只是那双瞳上像蒙着白白的一层膜,说话的时候眼珠却不转,给原本生动的五官减了几分灵气。

    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毕承沉默的眼里有温柔流淌。

    抬手择去女子鬓角的枯草:“今天又跟孩子们出去玩了?你看不见,小孩子爱疯跑,难免冒失,仔细莫伤着。”

    一提孩子,女子顿时笑意明媚:“孩子们对我很好,别看他们人儿小,都懂得照顾我的。”说话时,手已经摸索到了灶台上菜,开始麻利地摘。

    毕承没阻止,由着她去做,转身走出厨房。

    回到前边的院子里,毕承站定,面色冷沉下来:“自酒肆出来你就一路尾随,到底要干什么?”

    “呵,耳力不错!”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自围墙外传来。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踱进来一位身着丁香色绣纱裙衫的少女,正是灏元楼里用饭的那一位。

    少女长相不算出众,一双眼却生得格外明亮有神,尤其看着人的时候,尚未开口双眸里头就已深深有物。

    少女端立在门前,对着毕承浅笑晏晏。那笑,就像她耳珠上的红蜻蜓玛瑙坠子,生动又亮烈。

    毕承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一路跟着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水灵如青果的年轻姑娘。

    他平日极少与年轻姑娘打交道,反倒先局促起来。

    少女不请自入,落落大方:“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一姑娘家,既然尾随你,自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喽。”

    毕承眉头拧着:“我……”

    话还没出口,毕承就发现少女的目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开,投向他的身后。

    毕承也随之转身,方才厨房里的女子手中端着盘热菜,摸索着墙慢慢走过来。

    毕承正要说话,不请自来的少女已越过他,向女子走过去。

    接下女子手里的菜盘,不请自来的少女顺带牵起她的手:“果然知夫莫若妻,毕大厨买回来的这几样小菜,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女子笑容温婉,任由少女牵着进了堂屋。

    “阿承的性子一直这样,养成的习惯就雷打不动。虽然性子闷了点,倒叫人特别省心。既然咱们做了邻居,炎姑娘晚饭就在我家里用吧。”

    炎颜爽快地应了声“好”,就大大方方在饭桌前坐下,熟络的好像多年的闺蜜。

    根本不搭理仍杵在院子里,表情诧异的毕承。

第25章 一语戳命门

    菜式虽是最寻常的家常小菜,一顿饭却吃的宾主尽欢。

    尤其女子,特别爱听炎颜说话。炎颜一开口,她就笑,一顿饭吃下来一直在笑,就连性格沉闷的毕承,都被女子开朗的笑感染了,眉目也舒展不少。

    女子叫穆娟儿,是毕承的妻,目有疾。

    正聊着别的,炎颜突然转眼向一直不吭声的毕承,冷不丁冒出句全不相干的话:“毕承,你可知你们主厨家的小女儿是怎么死的?”

    毕承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她。

    炎颜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闻最近山中野兽格外暴躁。今日在你们馆子里吃饭,听伙计说你们主厨的小女儿突然暴亡,所以好奇问问。”

    毕承摇头:“具体不清楚,就知道头天还好好的,隔天突然人就没了。”

    炎颜听罢不再理毕承,回头对穆娟儿道:“最近山里总出事,咱们鹿吴城紧邻泽水,更当小心。娟儿眼睛不便,这段日子就不要跟孩子们出去玩儿了。”

    穆娟儿笑容温恬:“小孩子哪会出城去玩儿,顶多就在东城墙边的土丘那儿疯跑一阵儿就完了。”

    俩人又聊了一阵,壶中粗茶已淡,更鼓正过三戌。

    炎颜起身抻了个懒腰:“不早了,我回了。明日再来陪你。”说完,轻拍了下穆娟儿的手背,就往外走。

    穆娟儿扶着桌子站起身,循着炎颜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跟你说话好生畅快,你得空可要常来。”

    “嗯!”炎颜应声就要跨过堂屋的门槛。

    穆娟儿转脸对毕承道:“你去送送炎姑娘。”

    毕承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炎颜停在槛内,回头看他。

    对上炎颜那双浅笑晏晏的眼,毕承又想起她先前在院子里说的话,拧起眉,有点不耐烦:“她不就住隔壁么。”

    穆娟儿秀眉微蹙:“路是不远,可都这么晚了,她个姑娘家,总是叫人不放心的。你走一趟也不碍什么。”

    毕承没再说什么,在炎颜浅笑的眸子里,先一步出了堂屋。

    炎颜转头,对着立在桌边的穆娟儿笑道:“娟儿,晚安。”

    穆娟儿一愣,继而似是理解了她这句怪话的意思,笑着用力点头:“嗯,你也晚安!”

    真是个可爱的小妇人。

    炎颜回转身,就见毕承立在院门边等着,沉默的目光里不悦很明显,还有探究。

    隔壁就是炎颜住的院子,跨步进院,正要随手带院门,木门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抵住。

    炎颜回头,对上毕承沉默严肃的眼。

    “为何接近娟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防备的语气特别明显,就像只护食的兽。

    炎颜:“原因我已经说过了。”

    毕承:“为何是我?”

    炎颜的容貌笼在浓重夜色里,晦暗不明,情绪难辨,语气却比早先的伶俐缓和了些:“因为你适合,因为我需要。”

    毕承:“......”

    总觉得跟这姑娘说话哪儿不对劲。

    男人虽沉默,手却依然压在门板上,这肢体语言显然是不搞清状况誓不罢休。

    炎颜叹了一声:“我今天中午去过灏元楼,也尝过你烧的菜,味道不错,就是运气背了点。”

    毕承:“......”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头回听说品个菜还能品出运气好坏的……这姑娘说话天一腿,地一嘴的,叫他怎么接?

    见毕承更沉默,炎颜觉的逗这个老实汉子挺好玩的。

    不过这男人经不起玩笑,炎颜怕把他气跑了,收起玩兴说正事:“你做菜味道好,可见你下过功夫。分量足,说明你人品不错。运气不好,则说的是你此番竞争灏元楼主厨,必输无疑!”

    毕承倏地抬头:“为何?”

    一语戳重他命门。

    炎颜随手理了下鬓边碎发,又露出那种晏晏浅笑:“拜师就告诉你。”

    毕承眼神一寒,手腕翻转,袖刀的白亮冷刃已抵住炎颜小巧的咽喉:“你耍我!”

    炎颜唇角始终笼着笑,不见半分利刃加身的惶恐。

    抬起葱白手指,轻轻把喉间利刃拨开,开口亦是四两拨千斤:“我耍没耍你,无需此刻多言,明日分晓自现。”

    说话间,炎颜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在毕承持刀的手上。

    男人的手掌骨骼宽大,虎口位有很厚的旧茧,拇指因常年握硬器已轻微变形。

    这双手,仿若无声倾诉一段砥砺承受的岁月。

    炎颜心里暗叹:可惜

    毕承慢慢地收回短刃,退后一步,站在门边,声音已恢复平常:“你刚才打听主厨女儿的死因是什么意思?”

    炎颜:“字面意思。”

    毕承又拧眉:“特别提到泽水又是为何?”

    炎颜笑了。

    这男人看着糙,其实心很细。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泽水出焉,水有兽,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默完书,炎颜静静看着毕承:“你是本地人,应当听说过蛊雕这东西吧。”

    毕承愣了愣:“那是传闻,没人见过蛊雕长啥样。”

    炎颜:“所以,你很可能就是你家祖上最幸运的一位,有机会亲眼目睹蛊雕真容。”

    毕承一脸严肃:“所以,你是捉妖师?”

    炎颜:“厨师!”

    毕承:“……”

    信你个鬼!

    ————

    灏元楼是鹿吴城首富豪迈豪老爷的产业,也是鹿吴城最大的酒肆。所以,灏元楼选新主厨这事儿,自然引起全城百姓的热切关注。

    豪老爷亲口承诺,灏元楼的新任主厨将被聘入豪府,亲手主持豪老爷独生女定亲的千人喜宴。

    豪老爷选主厨也很公平,别的不论,只看口碑。

    身为厨子,口碑,自然体现在客人点菜的频率上。

    毕承就是竞争主厨的掌勺大厨之一,并且还是颇有实力和声望的一位。所以,对于这次主厨竞争,毕承一直成竹在胸。

    自竞选开始至今,毕承可谓顺风顺水,这些天光看客人反馈和点他烧菜的频率,就知他口碑不赖。可自昨晚听完炎颜那番没头没脑的话,毕承一宿没睡踏实。

    他心里突然就有些莫名地烦躁,还有些说不清的,不太好的预感……

第26章 路子野

    “回锅灌灌爪三份,干香数斯舌一份,素烧沙棠三份!”外头又传进来前台伙计熟悉高亢的传菜声。

    毕承习惯性伸手去拿灶台上的配菜,手指刚碰到盘沿,配菜却被人先一步端走了,毕承伸出去的手拿了个空。

    他抬起头,看见端走配菜的正是隔壁灶上瞿师父的大徒弟,满录。

    满录手里端着配菜伙计为毕承准备的配菜,见毕承看过来,赶紧赔笑。

    “不好意思啊毕大厨,客人今天全点我师父烧的菜,我们那边配菜师父都忙不过来了。您这些配菜闲着也是闲着,我师父先拿过去用用哈!”说完,也不等毕承点头,撩开布帘钻进隔壁灶房。

    布帘撂下的一瞬,满录脸上的笑尽数被轻蔑取代,冲着帘子低低地“呸”了一声。

    毕承低头看着面前的冷锅冷灶,这才后知后觉,他整个中午几乎没开火。

    今天的客人,点的居然全是瞿大厨的菜。

    眼前与昨日完全反转的局面,让毕承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炎颜那张浅笑晏晏的脸。

    突然感觉闷在胸口的燥意更重了,毕承把搭在肩上的手巾往灶台上一丢,跨步出了灶房。

    大堂里每天这个时辰都是最忙的时候,炒勺锅铲的碰撞声,跑堂伙计的吆喝声,客人们嬉笑怒骂声……一片热火朝天。

    与此相比,后院的宁静就显得格外萧索。

    毕承独自坐在井沿上,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脑子有些懵。

    昨天都还好好的,老顾客几乎全点他炒的菜,甚至伙计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面对主厨的恭敬和顺从。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全变了?

    他的脑子里又不自觉浮出炎颜的笑……

    这女人真邪门儿!

    “想我呢?”清泠娇脆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毕承猛地回转身,正对上炎颜似笑非笑地眼睛。

    他顿时窘红了脸,就像个偷糖吃的孩子被逮个正着。

    毫无防备被人拆穿心思,最让人难为情。

    炎颜本也不是来看他笑话的,对汉子的红脸膛只做视而不见,走过他身边留了句:“随我来。”便径自推开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跟在后面的毕承愣了愣,没跟进去:“那间不是我歇息的屋。”

    炎颜回头看着毕承,眼神像在看白痴:“我进你屋里干什么。”

    毕承:“……”脸更红了。

    这姑娘脑子太快,他根本跟不上。

    不过毕承也立刻就反应过来,炎颜这是要进去找证据。他性子虽忠厚,却也不笨,赶紧跟了过去。

    房内只摆着两张藤床,是瞿大厨午歇用的,另外还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木凳。

    炎颜走到其中一张藤床前,弯腰在床底下摸了一阵,拖出个小木箱,木箱子上的小铜锁明黄锃亮,一看就常有人用。

    炎颜从腰间绣囊里摸出把钥匙,捅进锁孔里一转,锁就开了。

    “你怎么有人家锁头的钥匙?”毕承惊讶地瞪大眼。

    炎颜只顾在木箱里翻找,头也没抬:“胰子拓的。”

    毕承:“……”

    路子这么野,这姑娘到底干啥的?

    炎颜翻了一通,找出个小纸包丢给毕承。

    毕承打开来看,拧起眉:“这是辛木粉,用做调味料的,我烧菜时也常用。”

    “我当然知道这是辛木粉。”炎颜瞪回去。

    毕承被她一瞪立马就明白了。瞿大厨把这种普通的佐料如此谨慎地锁起来,定有隐情。

    他琢磨的时候,炎颜已经把箱子重新锁好,推回原位,连褥单的压痕都细致抚平,起身往外走。

    出了房间,炎颜径自向酒肆后门走去,没听见身后有脚步跟上,回头看,却见毕承仍站在院子里。

    “走啊,你站着干什么?”

    毕承皱眉:“我还没下工。”

    炎颜笑了:“我说毕大厨,你都出来这么久了,可有人喊你回去烧菜?”

    毕承垂目:“就算没客人点我烧菜,我也不能走,这是酒肆的规矩。”

    炎颜折回来,在毕承面前站定,拿明澈如泉的眼睛看着他:“守规矩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既然能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足以说明此人品质卑劣,这种人通常没什么胸襟。如果此人做了主厨,岂能容你继续在这里做事?”

    毕承没吭声。

    见他沉默,炎颜很有耐心地给他仔细剖析眼前的局面。

    “你在灏元楼也算小有名气,倘若竞争失败,不光这里容不下你,这位瞿大厨很有可能煽动整个厨行抵制你。”

    “只要你有机会烧菜,大家都在同一个城里,他作弊这事儿就迟早会被人拆穿,因为你烧的菜就比他好这是事实。所以他绝对不会给你打他脸的机会。”

    “可娟儿怎么办?她的身体不好,需不停用药调养。她眼睛看不见,你要时去摆吃食摊,以她的性子必要跟去帮忙,你忍心让她吃那样的苦?”

    最后这句仿佛一柄尖刺,一下就戳中了毕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贯坚韧硬朗的表情,立刻变得纠结痛苦。

    “可是我现在走了,马上就会失去这份工,结果跟竞争失败还不是一样。”毕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炎颜静静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现在手里有证据,你为何不拿着证据去找你东家告状?”

    毕承冷哼:“这东西就算送到东家面前,又如何证明就是他的,到时候东家还以为我竞争不过,想诬陷别人呢。”

    炎颜笑了,满意颔首:“嗯,脑子不笨,孺子可教。”

    毕承习惯性拧眉。

    炎颜比他还小,跟他说话却总像对待小孩子,折让毕承有点不自在,皱眉看着她:“你真有办法帮我?”

    炎颜灿烂笑开:“拜师!”

    毕承很郁闷:“你又不会烧菜,为何非要我拜师?”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炎颜敛笑撇他一眼,懒得多言,转身就走。

    见她恼了,毕承竟有点慌,赶紧追上去:“好吧,我拜师,不过你不可欺我。”

    炎颜睇他一眼:“你这通身上下,除了你这人,还有什么值得我欺的?”

    毕承:“……”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至于他自己这个人……毕承悄悄侧目看向身边行走的炎颜。

    少女依旧眉目清湛,行走在人流涌动的街头,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不出众,但也绝对不容忽视。

    尽管毕承到现在也没弄清,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平静生活里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来意。

    可他就是有种感觉,这姑娘人不坏。

    话又说回来了,这样慧捷绝伦的女子,到底为啥非要跟他这厨子扯上关系?

第27章 这个世界的神

    俩人才拐进条风巷,就看见毕承家门前围着十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孩子们围拢的中央,是正在眉飞色舞说故事的穆娟儿。

    炎颜和毕承很默契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故事讲完,孩子们仍旧围着穆娟儿舍不得走,年龄最小的一个小胖墩,抱着穆娟儿的腿直耍赖,缠着她非要再讲个故事。

    穆娟儿抱起挂在腿上的小不点,神秘兮兮地不知跟孩子们讲了些啥,随后起身进了院子,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大盘自家做的米糖果子。

    孩子们一阵雀跃,穆娟儿手里的米糖果子转眼全被分个精光。

    分完点心,穆娟儿附身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

    孩子们的脸上顿时充满期待,虽然还有点舍不得,可还是很乖地挨个过去牵了牵穆娟儿的手,之后就一窝蜂散了。

    穆娟儿立在门前,对着毕承和炎颜笑道:“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回来,让你们久等啦,明日我早些讲完。”

    毕承走过去,很自然地牵住穆娟儿的手往院里走:“不用,你喜欢就好。”

    穆娟儿拍拍他的胳膊,回身对炎颜笑道:“还有点心,我去拿!”

    炎颜点头:“好啊,我正好饿了。”说完,看了毕承一眼。

    毕承轻轻点了下头,待穆娟儿去了后院,低声说:“拜师的事,能不能暂时不跟娟儿说,我怕她想得多。”

    炎颜已经在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娟儿虽什么都不问,可她比你聪明的多,就算你刻意隐瞒,最迟明天,她一定会察觉。”

    毕承沉默了会儿,问:“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炎颜目光沉沉望向窗外:“最多三日,我定让灏元楼的东家亲自登门来请你,这次豪家千人宴,非你不可!”

    毕承愣愣地看着她。

    他觉得炎颜是他见过说话最不靠谱的,而且她吹这种牛的时候,那口气容易的就跟风吹流云。

    关键是而他居然还信她的。

    见了鬼了!

    回到自己租住的院落,前脚刚跨进屋内,炎颜立刻原地消失。

    虽然还没开始修炼,不过炎颜悟性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练习,她很快就摸清了出入须弥境的要领,无需灵力,进出照样娴熟自如。

    须弥境里仍旧如她初来时一样,只是在龛壁的对面,多了一小片青嫩的麦田。

    从孟华宗带出来的九穗稷种子,长得生机勃勃,长长的麦穗已经开始微微发黄。

    “终于要成熟了!”炎颜低低地叹息,伸手轻轻抚摸那些低垂的沉甸甸的麦穗,饱满的麦穗轻轻磨蹭她的指尖,有点微微发痒,炎颜清亮的眸子里漾出温和笑意。

    “人家不肯,竟非缠着人家拜师,如你这般脸皮厚的姑娘,也是世间罕有。”

    背后的嗓音温润低沉,好听的能让人耳朵怀孕,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不留余地。

    面对沧华的毒舌,炎颜这几个月早习惯了,回转身,随手丢过去个纸包:“与其闲着无聊,不如看看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盘膝坐在龛前看书喝茶的沧华抬起头,一个纸包迎着他的面门携风而至。

    他没动,只扫了那纸包一眼,纸包便在距离他身前半米的位置,自动停了下来。

    的紫眸淡淡瞥去,纸包自己打开,漏出里面淡黄色的辛木粉末。

    “辛,是木,其状如韭,其叶如惠,其色青华,其味甘而稠冽,食之可避热胀之邪。”

    炎颜皱眉:“谁要你说这些,我是问的是这东西里,还掺合了什么别的普通人看不见的玩意。”

    看她没好气儿地瞪过来,沧华邃若星辰的眸底不觉泛笑。

    只是个浅浅的笑……白玉谁家郎,惊动洛阳城!

    炎颜锁着的眉心又紧了紧,这男人……

    兴许是闷在须弥境中实在太久岁月,沧华觉得偶尔逗逗这个总自以为是的姑娘挺有趣。

    目光转回悬浮半空的辛木粉,粉末便徐徐散开,最终完全扩散,粉末消失,却有一团模糊的灰色虚影留在原位。

    炎颜走到跟前,盯着停在虚空那个灰影子问:“这什么玩意?”雾霾?

    “一种低等幻咒,可蒙蔽人的感知,被下咒之人会暂时忘记从前喜好,听下咒人的指令行事。”

    沧华说完,只瞥了灰色虚影一眼,灰影便彻底消散了,继续道:“这种低级术法维持不了多久,不过数日遍会失去效用。”

    炎颜冷笑:“这个节点把握的好啊,正好赢得主厨竞选,又不会留后续麻烦。好筹谋!我这徒弟,太憨。”

    沧华却摇头:“我虽不知你为何偏选中毕承,但此人秉性纯善,你既收他为徒,当不负他对你的信任。”

    没想到沧华竟会为身为凡人的毕承发声袒护,炎颜有些意外:“你居然肯为毕承说话,倒是难得。”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尊大神刚见她那会儿,别说袒护,差点没弄死她。

    沧华语声平和:“他虽凡人,却也是我山海界内生灵。”

    炎颜挑眉:“照你这么说,凡属此界生灵,不论好坏善恶,你都庇佑?”

    沧华点头:“理应如此。”

    炎颜环胸而笑:“那个妖道也是此界生灵,你为何不帮着他干掉我?反要帮我这个异界人。”

    沧华紫眸无澜:“你的前提不成立。彼时我与他已立场不同。你我有诺,我自当助力于你。倘若你为异界来犯者,我必助他与你相抗。”

    炎颜静静与沧华对视,他的深深紫眸,像初春雨后的星辰,温凉又冷静。

    这一刻,炎颜竟然从那双倾城潋滟的眼睛里,看见了割肉饲鹰的悲悯。

    他是这个世界的神啊,一点没错。

    垂了睫,遮去眼底复杂的情绪,炎颜转身又走向麦田。

    沧华望着炎颜的背影,眉峰微蹙。

    好像每次他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都会惹她不高兴。上次他说了几句对食物的看法时,她的情绪立刻变得异常激动。

    方才聊及此界生灵,也是这样。

    今天她虽没上次那般气恼,可他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周身有消沉的气息漩流。

    她的情绪可以隐藏,可从她身上释放出的气息形态,以她现在的凡人能力还无法隐藏,他一目了然。

    沧华仔细回想俩人的对话,又没觉哪里说错。

    不过炎颜刚才提起了那个孟华宗的邪修……

    沧华的目光投向刚才那团虚影漂浮的位置,若有所思。

第28章 各方心思

    “等把眼前千人宴的事敲定,我就种灵根。”炎颜背对着沧华,蹲在青田跟前,语气很平静。

    沧华颔首:“好,我随时可以。”

    炎颜:“九穗稷到时能成熟么?”

    沧华:“这点你无需多虑。”

    炎颜知道沧华说的这般轻松,便是要使用他自身的灵力了。

    炎颜回头看向他:“你要催熟九穗稷,还要帮我种灵根,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虽然沧华已经开始修炼,可他毕竟只是一缕残魂,提升灵力的速度有限,可他却承诺的毫不迟疑,让炎颜有些感动。

    “无碍,就算消耗多些,大不了睡一阵即可恢复。况且我现在已经可以修炼,不会像以前那样沉睡很久。”

    沧华说的浑不在意,炎颜却知道,他口中的很久可是漫漫三千载。

    照这个比例,换算成“一阵子”得有多久?

    见她担忧,沧华温和安抚:“我既与尔成说,便会竭尽全力同你共赴前途,不会留你一人独往。”

    炎颜心头一震。

    既然与她成说,他是否也会生死契阔?

    抬头,对上沧华融着柔和星辰的紫眸,炎颜沉默片刻,转开了话题:“你跟我说的。炁息波动影响此界生灵的事,我跟穆娟儿他们提了一句,不过估计没人会信,世人通常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沧华:“无妨,这事就算真的发生,你也力不能及,先保护好你自己要紧。寻个时机,早日种灵根开始修炼。”

    “好!”

    ————

    “师父,毕承今天上午居然没打招呼就走了,这是私自偷溜啊。嘿嘿,他这是提前放弃跟师父您竞争主厨啦。”满录附在瞿大厨脸边低语,一脸幸灾乐祸的奸笑。

    “呸!”瞿大厨啐一口:“老子这些年早看姓毕的不顺眼了,仗着有点手艺,整天扳着长臭脸给谁看?等这次老子把主厨拿到手,第一个就让毕承他*娘的滚蛋!”

    满录在旁边帮着奉承附和,听见最后这句,阿谀笑道:“主厨肯定非师父您莫属了,徒儿这次的表现师父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要是毕承走了,他的那个缺……”

    瞿大厨大巴掌往满录肩上重重一拍:“放心,等我当上了主厨,那个副掌厨就赏给你小子干!”

    “好嘞师父,往后您就是徒儿的亲爹,徒儿肯定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您!”

    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初是人睡的最沉的时辰。

    这个时辰,鹿吴城绝大多数人都沉在梦乡里,就连街角深巷的流浪猫狗,都打着哈欠去寻某个避风的柴堆团身打鼾。

    可是,偌大的一座城,总有人不能安睡,比如走街串巷的夜香郎,再比如灏元楼的学厨满录,还比如灏元楼曾经的副掌厨毕承。

    城东,是富人聚集居住的地方,走进这一片城区,路两侧人家稀疏,竞皆朱门绣户,亭台婉榭隐约从山墙后探出一阕雕梁飞檐,就像藏在深宅里羞赧的闺中秀女,令人向往。

    满录裹紧上身的深灰色粗毛毡坎肩,隐在街角一户人家的青砖外墙边,抻着脖子不住往一个方向张望。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青围马车缓缓由青石路彼端驶来,车辕上没有车夫,马儿却很乖顺整齐地停在了满录所在的街角。

    满录赶紧跑过去,对着垂落的青色车帘恭敬作了个深揖:“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只是那东西有些不够用了,您再赏些给小的。”

    满录说完,车里很安静,过了几息,从车帘旁侧的缝隙,伸出一只白皙修长骨骼均匀的男子的手,满录赶紧把手伸过去,一个淡黄色的纸包和一小袋银子就落在满录的手上。

    满录喜滋滋地连声道谢,拉车的马儿没有多做停留,不待他直起身已缓缓迈开蹄子,仍沿着来时的路折返离开,很快就彻底匿入灰白的晨雾中。

    满录手里掂着银子包,心头窃喜,这钱来的可真容易……他晃荡着步子,心里琢磨去哪儿喝两盅……

    人还没走出多远,满录的耳朵突然“嗡”地一声,他整个人被震地呆若木鸡。

    彷如天外传声,一个雌雄不辨的飘渺声音响在满录的耳边:“豪宅的千人宴席,务必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若有差池,尔等性命不保。”

    满录吓地尿了一裤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仙爷放心,小的一定照仙爷的吩咐办妥,小的就算骗我亲爹也不敢欺骗仙爷您……”

    周围的一切,仍旧静静地笼在夜色里。

    墙头老树杈上,一只打盹的肥猫被满录的哭求声吵醒,眼睛撩开一条缝,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复又阖上,很快响起有节奏的呼噜声。

    跪在街中央的满录,拿眼偷偷往四周浏一圈,确定再没任何动静了,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

    城北,是靠近鹿吴山的城门。

    与东城相反,这里是路吴城下九流聚集最多的区域,也是整座城各种小商小贩聚集的区域。

    每日清晨,猎户们把一宿猎获的野味从这座城门带进城,贩卖给半夜就候在这里,等着抢今天第一手鲜货的肉贩子们。

    毕承和炎颜,此刻就跟一帮肉摊贩子站在一块,等候猎户们的归来。

    夜露浓重,染透了炎颜的鬓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侧,头顶的发丝还挂着极小的水珠粒,毛茸茸的,看上去像雏鸟的绒羽,遮盖了她平日一贯的伶俐,为她的气质平添几分柔和。

    看着单薄娇小的炎颜,站在一帮五大三粗的肉贩子中间,毕承心里有些感动。

    这姑娘穿的虽不是上乘的绫罗绸缎,却也打扮的有些讲究,周身透着一股整洁的精致,举手投足自有独特气质,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养出的姑娘。

    炎颜昨晚嘱咐他今晨寅时出门,他根本没想过她会亲自陪着他大半夜跑出来,可是当毕承推开院门的时候,炎颜已经在巷口等他了,穿着打扮也不再是前一天那身漂亮的纱裙子,她把自己收拾的整齐利落,完全是方便做事的风格,还随手丢给他个热乎乎的锅贴。

    这姑娘不光聪明,还比他想象的勤快周全。别看她平时说话做事看上去有点不正经,可要认真做起事起来,骨子里立马就透出一股子女孩儿家少见的精干劲儿。

    又想起炎颜刚才路上传授他的那些东西,还有他闻所未闻的,听上去稀奇古怪,仔细品又特别有道理的经验学问……

    此刻再看炎颜,毕承内心竟当真生出些对待师父的崇敬。

第29章 变异的孰湖

    寅时三刻开城门,早已守在城门里的肉贩子们一窝蜂涌向城门口,都想抢到今天最新鲜肥美的野货。

    炎颜却站着没动,只拿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那些被众人围堵在城门口的猎户。

    “师父,咱们不上去抢么?”毕承此刻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炎颜一声令下就往上冲。

    绝对不能让师父这样的弱女子跑去跟那帮糙老爷们儿挤,那样他也太怂了。

    炎颜却摇头,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眼前吵买吵卖的热闹场面,容色不变,语气沉着:“不急,再等等。”

    见她这般沉得住气,毕承便也老实站在旁边,只是眼睛已经忍不住去搜寻那些上好的食材。

    今早出门时,炎颜已经把清单给了他,要买什么东西毕承心里早已有数,便着重找寻那些适合他们的货,有好几次他看到上好的食材,特别想冲过去抢,可是旁边的炎颜却始终安静看着,仿佛置身事外。

    眼看那些好肉都被人抢光了,毕承有点沉不住气了。

    “师父咱真不过去么?待会儿好的货物就没了。”尽管语气仍十分恭敬,却难掩其中的着急。

    炎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勿躁。

    毕承:“……”这还嫌他话多了。

    师父她到底还在等什么啊?再不出手就只能捡别人挑剩的边角料了。话说他们赶个大早,到底为啥来的呀?

    眼看那些新鲜野味大半已被肉贩子们买走,入城的猎户也开始明显减少了,毕承着急地直搓手。才听见炎颜不疾不徐地吩咐:“你跟他们喊话,咱们要的那几样货,谁家有,咱们以高出市价三倍的价钱收购!”

    三倍?!

    毕承诧异地瞪着炎颜:“这……收购价钱是不是太高了?”问话的语气还带着些心虚。

    炎颜手一扬:“就照我说的喊,放心,亏不了。”

    毕承无奈,把心一横,提起嗓子冲高声喊道:“两年龄的孰湖一头,一尺长滑鱼半框,幼年梨花皮耳鼠二十五只……以上货品,凡符合要求者,一律高出市价三倍采买,欲卖者从速喽~~~~”

    毕承平日言语不多,却是实实在在长了副好嗓子,再加上他常年颠锅练的气息浑厚,这一嗓子喊出去,原本喧闹的街市霎时安静,所有人都向他和炎颜这边看过来。

    毕承从没干过在这种事,当街被众人关注,瞬间红了脸。

    炎颜却含笑上前,大大方方对着众人一抱拳:“诸位有合适我家需要的货,尽管拿来,我家价钱三倍收货,三倍哦!”

    他这一嗓子喊出去,有反应快的猎户和肉贩子很快嗅到商机,扛起口袋背篓就冲到二人面前。

    “二位贵人要的我这儿有,您看看这个,没成年的耳鼠,您看这皮子色儿,还有这牙花儿,这口条儿……”

    “我这儿有滑鱼,还活着呐……”

    “姑娘,我这儿现宰的赤鲑您要不要,我只收您两倍价……”

    肉贩子和猎户们跟献宝似得,纷纷把品种的野货捧到俩人眼前。

    货送上门口了,炎颜却退到了旁边,把主场让给毕承。

    毕承干了十几年的大厨,挑选食材是绝对的行家,他的眼光不会错。

    毕承选的很仔细,按照炎颜吩咐的选好后,又检查了一遍,抬头对炎颜道:“师父,都挑好了。”

    炎颜朝他脚边堆放的食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手一扬,几小包银子就准确无误地分别落进每个贩子和猎户的手里。

    这钱赚的容易,卖家们一片欢呼,高兴地朝炎颜和毕承直说拜年话儿,没一会儿就全散了。

    毕承把货全搬上小推车:“师父,要采买的都齐了,咱们这就往菜市去?”

    “再等等,看有没有上好的熟湖。”

    炎颜刚说完,有个猎户拖着个大口袋正往这边来,还没走近,就扯着大嗓门朝他俩招呼:“今早现猎的孰湖,个大肉健,包您满意嘞!”

    孰湖肉很有名,这畜生却并不常见,猎户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猎户和肉贩子纷纷扭头看过来,眼里尽是对这好运气的猎户的羡慕。

    毕承刚听炎颜说想买孰湖,正到处找,听见对方嘴里喊的正是孰湖,立刻过去帮着猎户拖口袋,口袋不小,看来里面的东西个头也不小。

    口袋拖动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在挣扎,看来的确如猎户所言,才猎的,还没死透呢。

    就在毕承伸手从猎户手里接过口袋一只绑角的时候,炎颜眼尖看见口袋缝隙里有诡异红光一闪。

    “毕承小心!”几乎是出声的同时,炎颜纵身跃起,太极腿凌空踢出,一记重重的回旋踢踹中了口袋。

    口袋从毕承和猎户的手里被踹地横飞出去好几米,袋子口突然被巨力挣裂,里面的东西昂起头,朝着面前几人露出狰狞尖锐的兽牙。

    “啊!这只孰湖怎么这样!”

    连毕承这样沉稳的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余人,包括那个带它进城的猎户,全都惊呆了。

    孰湖,山海经中有记载的兽。外形类马,有短翼,蛇尾自幼捕获驯服,可同牛马代步,是种食草类性情温顺的兽。

    可是眼前这只,双目赤红,呲在唇外的牙尖锐如刺,扑腾着背上双翼,用力摆动粗壮蛇尾,直勾勾盯着周围的人群,粗大的鼻孔中喷着浓重的白气,口中唾液直流,哪像吃草的,分明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我猎这畜生时,它可没这样,这,这怎么就变了?”猎户都被孰湖的样子吓傻了。

    炎颜盯着暴躁的孰湖,容色冷沉:“站后,早说过现在山里的兽都不正常,这就是个活例!”

    毕承紧张地擦了把额汗:“师父,还是您站后面”他话还没说完,那只精神错乱的孰湖突然仰头一声长嘶,冲着炎颜就凶猛地撞了过去。

    毕承心里骂了声娘,拔腿也跟着往炎颜身前冲。

    这畜生也懂得柿子找软的捏,满地站的大老爷们儿,这东西就奔他师父一个人去。

第30章 厉害了我的师父

    孰湖的速度很快,不待毕承去挡,已经到了炎颜近前。

    凶兽迎面袭来,颜也不躲它,把身子一猫,靴套里的短匕已握在手中,迎面就冲着孰湖撒开狂奔的四蹄中间冲了过去。

    “师父!”毕承急地失声大叫,再想上前拦已经来不及。

    炎颜团起的身影就像只迅捷的小豹子,转眼已钻进了孰湖的肚皮下面。

    孰湖冲劲不减,炎颜脚下也同样没停,握着短匕的手掌向上一翻,薄如纸的雪亮短刃齐根没入孰湖厚实的腹皮,左手握住持刀的手腕,借着与孰湖二者相错的惯力,就跟拉拉链似得,分分钟给暴躁的孰湖开膛破肚。

    一个挺身,炎颜在孰湖背后站定,抬起手背拭去溅在颊边的兽血。

    背后的孰湖,在“嘶嘶”的剧烈粗喘声中慢慢倒下。

    经历不过短暂的数息,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周围人没想到这样凶悍刚猛的动物,会被收拾的如此干净漂亮,且对方还是个身材单薄的姑娘。

    众人呆愣愣的目光从孰湖身上,齐齐转移到了炎颜身上。

    好厉害的姑娘,好帅气的功夫!

    还是毕承头一个反应过来,满头大汗地跑到跟前:“师父您没事儿吧?”

    炎颜不在意,回头笑看向那猎户:“你这货可厉害了,亏的我反应快,不然这会儿脑壳都叫它踩烂了,得打个折!”

    猎户早吓出一身冷汗。

    他打猎半辈子,还头回遇见这么刚猛的孰湖。他原本是打算送去贵人老爷府上多讨些赏银,这要真送过去伤了贵人,搭进他全部家当也赔不起!

    幸亏遇见这个身手厉害的姑娘。

    猎户也痛快,原本要价上百两银子的货,之后了二十两的本钱,还跟炎颜连声道谢。

    这只孰湖兽龄正好,脑子虽有毛病,但不影响肉质,是烧菜的上好食材。倒让炎颜捡了个大便宜。

    毕承把死孰湖用那口袋裹起来搬上小推车,跟着炎颜转往菜市。

    这时候的毕承,再看炎颜,虽然还是那样娇小的个子,还是那副稚嫩少女的容貌,可他已经没办法再把她当小姑娘看了。

    那样快,准,狠的身手……

    用师父的话说,她到底有几层马甲啊?

    想起那只凶狠的孰湖,毕承行出老远仍心有余悸,突然就想起了刚认识炎颜那晚她说过的话,忍不住问:“师父,您说蛊雕会现世那话,是真的?”

    炎颜安静走在前面,语气平静:“不清楚。”

    毕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孰湖,兴许真如师父您说的,这山里有古怪。”

    “嗯,以后出城小心点。”炎颜顺口回了句,眉心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毕承看出她在想事,不敢打扰,推着车子静静跟在后头。

    又走出一段,毕承见炎颜眉目舒展了,忍不住又问:“咱们赶个大早,不就为了省些银子么?为何反倒要花那么高的价钱?与其这样,倒不如上集市去买,何必这么辛苦。”

    炎颜摇头:“起早的目的是第一手货源,可不是为贪便宜来的。”

    毕承皱眉,抬头就见炎颜回转头,浅笑晏晏看着自己。

    毕承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认真。

    师父这眼神是又要教他高深学问了,得仔细听着。

    炎颜笑意微深:“这些野货到了贩子手里,第一想到的根本不会送去集市。而是送去各大酒肆。尤其是上好的紧俏货,更不会拿到集市里去卖。”

    “这些上好鲜货,只会端上高档酒肆,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餐桌。因为酒肆是肉贩子们的常年大客户,所以他们首先照顾的只会是大客户。”

    “其次是东城的富户,有些肉贩子会拿到那些富人老爷专门的订单,按照他们的需要把预先订好的货送上门,这样的单子售价不但远高于市价,还有可能赚到额外小费,贩子们也是极乐意的。”

    “但有一点,这些富户府上不会像酒肆那样,每日都有固定需求。所以这些订单虽然优质,却仍被排在酒肆后面。最后剩下卖不掉的,才会被送到集市上去买卖。”

    “这就是我给你讲过的优胜略汰法则。因为上集市买肉的全是普通百姓,这类人群购买能力有限,通常不愿意为优质食材支付额外价值。所以,他们只会是商家考虑的最后群体。”

    她在地球的申华国,就用私房钱开了个私房菜馆,且在餐饮界颇有名气。

    上门的客人需提前预定菜式,对食材要求很高,炎颜经常支付高出市价许多倍的价格,从特殊渠道拿全球顶尖的珍惜货源。

    这些都是实战得来的宝贵经验。

    眼下虽在异世界,只要根本规则不变,人性不变,这些经验就依然能派上用场。

    炎颜讲述这些的时候,毕承一直认真听着,直至她说完,毕承无意间抬头,发觉此刻的炎颜,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炎颜的眼睛里闪烁着格外明亮的光,很明媚,很生动。那溢彩的眼神,连带炎颜那并不算太出众的容貌,都增了几鲜亮的颜色。

    炎颜讲给他传授的这些东西,他活了这二十七年从未听闻。

    炎颜经常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毕承从没听过的陌生词句,尤其她说到激动的地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就一串一串往外冒。

    刚开始听她说话,毕承觉得很费劲,根本不知道她说的啥玩意。不过炎颜很有耐心,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这一点上,炎颜绝对是位称职的好师父。

    等他渐渐适应了炎颜的说话方式,就觉得她的话里充满耐人寻味的智慧,他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迷。

    尽管毕承此刻仍旧无法完全领悟炎颜的话,不过他对炎颜已经彻底放下了怀疑和戒备。

    他甚至有些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拜了位如炎颜这般古怪的师父,他能学到不少在别处学不着的本事。

    两人穿过集市,炎颜在前面走走停停,把选好的菜随手丢在毕承的小推车上,等俩人走出集市,车上已经堆了半车食材。

    炎颜一跃坐在板车的边沿,晃悠着两条匀称细溜的腿儿,让毕承推着往回走。

    俩人刚进门,就见穆娟儿已经侯在堂屋里,脸上的笑意味深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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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成神指南介绍:
每个人心中都有盏灯,强者迎风不息,弱者随风即灭。我是女子,亦是强者——炎颜
谨以此书,献给同样有梦想和青春的女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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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洪荒,羲神证得大罗正果,收束时间线,与消逝的众祖神他我归一,印照长河。其神力投影到山海这一方世界,于是,这里有了诸多神异传说。
有一天,一个叫炎颜的姑娘,带着她的商队,突然出现在这块光怪陆离的大陆上。
有人说,她来了,离东风归来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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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山海大界,这里有普通人,有修士,有神,有妖,有魔,有世情百态,有悲欢离合,有你,也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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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群:317327479女帝成神指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成神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成神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