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炎颜被忽悠,后果很严重
“爹爹,这次问剑道,女儿想代替爹爹,登坛证道。”
七日前,虞昕竹来找他,突然同他讲出这番话。
饶是虞颂这样历经过大波折,见过大世面的大剑修都被虞昕竹的话震惊。
当时虞颂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一向行事踏实稳重的女儿,是不是受了谁的蛊惑?
虞颂当时就问虞昕竹三个问题:
“你可知何谓辩道?”
虞昕竹:“道,无名者。道无形,不可名,始者,道本也。吐气布化,出于虚无为天地本始也。”
“辩者,治也,从言在辩之间。”
“辩道者,以治言言无声之音,以治行行无状之举,以自悟辟天地之律法,得大道认同,是为辩道。”
虞颂:“你可知若辩道不成,有何后果?”
虞昕竹:“若辩道不成,声名狼藉,引咎辞少阁主,退出天悲岛,甚至自毁灵根,忏悔于天下修士当前。”
虞颂定定地看着虞昕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想好了?”
虞昕竹勐地抬起头,目光坚毅:“女儿想好了!”
虞颂根本用不着像炎颜一样询问虞昕竹。
从虞昕竹的眼睛里,他就能直接看出来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他虞颂的孩儿,虽然是个女子,但骨子里却有同他一样的钢韧。
隐忍,一时可以,但被人欺辱到头上的,务必加倍奉还。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同归于尽,粉身碎骨。
身为父亲,虞颂清楚,当虞昕竹做出抉择的那一刻,他亦别无选择,唯有与她踏上同一架战车。
其实每个孩子的背后,除了义无反顾支持他的父母,事实上都再无别人。
那一刻,虞颂就知道,至此起,他将同女儿相背而立。
虞昕竹去面对全天下修士便道。
他则要为她拦下整个剑阁,甚至是整个天悲岛的反对。
让虞昕竹无后顾之忧地,为她的心去争,去辩!
所以,面前的这扇门,虞颂不能开!
剑阁,涵烟阁
虞昕竹安静坐在窗前。
在她面前的窗户正前方的下面,就是本次天悲问道的第一场,问剑道的问道坛。
高高的道坛下,这时候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从整个东方大陆各处,专程赶来观摩问道的宗门和散修。
再过一个时辰,虞昕竹就要登上道坦,开启轰动整个东方大陆的,天悲问道的第一场公开问辩。
虞昕竹的状态倒是挺平静,好像一点没有即将登坛问道的紧张。
可是,这会儿替虞昕竹揪心的,除了虞颂,另一位就是炎颜。
炎颜倒不是替虞昕竹担心。
她主要是火大。
火大的原因,是炎颜觉得自己被虞昕竹给湖弄了。
那日虞昕竹突然跑来找她,说要亲自主持问剑道,别的具体的虞昕竹啥也没同炎颜讲。
炎颜看她志得意满又势在必行的样子,觉得这妮子可能是很有把握的,兴许已经被她那位能干的老爹事先培训过了。
并且当时,炎颜理解的问道,就是下头的修士随便问,台上的负责对答。
就跟她在蓝星上参加过的大学生辩论赛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大学生辩论赛是一组对一组,这个是一个人对天下人,规模和双方人数不同而已。
炎颜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上去辩论,基本全靠脑子灵光和嘴皮子利落。
道这东西,玄乎其玄,就老子说的,道可道,非常道。一人心里一个道,连老子都讲不明白,谁又能说谁的道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呢?
实在不行,虞颂不是也在现场么,还能传音给虞昕竹提个醒。
再加上虞昕竹平日跟着虞颂耳濡目染,这姑娘悟性又好,对剑道剑意的理解比绝大多数修士深刻精妙是肯定的。
是以,当时炎颜二话没说就表示支持了。
可是等虞昕竹离开之后,炎颜仔细琢磨这个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问道真如她所想的这样,为啥她总感觉虞昕竹的表情里带着点决绝的意思。
不至于啊!
炎颜个谨慎的性子,察觉不对劲就跑去问玉眉先生。
从玉眉先生处,她才真正了解何谓论道。
天悲论道所谓的论道,可不是一个人舌绽莲花的表演,而是与自然大道辩。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个人从自身的某个观点出发,阐述其中的道理,其意与天道契合,引得天道给予回应,这才算便道成功。
但这又不同于渡劫。
渡劫是当修为抵达一定的境界,神识力量和肉身同时经受天道考验。
渡劫其时,天道会实实在在降临大考验,也就是修士们眼中恐怖万分的天罚雷劫。
雷劫不光清算渡劫修士往日品行,还检验修士的全方面的修行成果,其中也包括了对精神意志的考验和领悟。
而辩道,虽然同样与可能招引天道的回应,则不会经受雷劫惩罚。
辩道只是思想境界抵达了那个高度,理论得到了天道的认同,但是修行尚未达到渡劫的程度,天道只做出回应,不真降下雷罚。
据玉眉先生说,具体的天道回应是修士能看得见的,或旱天雷音,或天降金莲,或霞光瑞彩,这些被统称为祥瑞。
至于辩道成功具体会出现哪种祥瑞,这个玉眉先生也说不清,都有可能,好像有点随机。
事实上炎颜自己就有证道的体验。
就是上次同荒之铭大战时,炎颜提点陈真,周身有金莲缠绕,那就是证道。只不过她当时光顾着打架,没能仔细体会那次证道的感觉,
玉眉先生的话炎颜一听就头大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说了算事儿。
这老天爷说了算的事儿。
这能有保证?
炎颜终于明白了,难怪天悲问道,整个天悲岛的开场大戏要虞颂第一个上。
虞颂对剑意的理解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高度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这就相当于珠穆朗玛峰跟其他小丘陵并排看太阳是一个道理。
虞颂就相当于珠穆朗玛峰。
他是剑道无人超越的存在,他自己随便一点新鲜的感悟,说出来基本上就能碾压所有剑修修士,基本等同于以往没人体悟过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引来天道认。
因为珠穆朗玛峰跟其他丘陵山岳看太阳,不管它站在啥位置,只要太阳一出来,首先照耀的就是它,不可能是别的山。
第1125章 要不做个弊?
所以,虞颂上场,几乎是最保险的能问出天道答桉的选手。
老爷子就把自己这些年的新感悟挑拣几个说出来,天道差不多就能有回应了。
可虞昕竹要上去辩,简直就是胡闹!
虞昕竹跟她老爹那能比么?
或许她以后也是座珠穆朗玛峰。
可眼下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山包呢。
想要明性悟道何等艰难?
再加上个时时刻刻恨不得弄死她的戎莫愁,搞不好等着她的就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虞昕竹说的时候,炎颜要知这辩道是这么个辩法,肯定不会支持她。
坐在窗边的虞昕竹自览嵘阁上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老半天没吭一声的炎颜。
虞昕竹笑容温婉:“还在怪我当日没同你讲清楚。”
炎颜背对着虞昕竹,黑着脸不言语。
态度就是回复。
虞昕竹:“我要是如实告诉你,你肯定不会支持我,说不定还会拦着我呢。”
炎颜把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撴:“所以好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虞昕竹眉眼弯弯的:“自然不是。只是我晓得,你必定会在问道开始之前知晓真相,所以,用不着同你多言。”
“外人眼里只看见你胆子大,但我知道你比谁都心细,这事怎能瞒得了你?”
炎颜皱眉:“我自己知道是我自己的事,可是你不同我说清楚,就是坑我!这两可不是一回事儿,你又想蒙我!”
炎颜心头火更大了。
这妮子根本就没有悔过的觉悟,这态度根本就是坑她坑的理所应当!
气死她了!
虞昕竹目光盈盈望过来,声音突然就软下来,低低唤了一声:“阿颜”
炎颜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来。
虞昕竹目光温润,里头透着不遮不掩的依赖:“阿颜,我需要你,很需要!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但你的态度比谁都要紧,还有爹爹的态度也是一样。”
“唯有你俩站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才能有底气。你同爹爹对我的支持,就是我的底气!”
面对这样的虞昕竹,炎颜紧呡着薄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在虞昕竹的眼里,是如亲情一样的依赖。
这种感觉,从前在蓝星,每次她要去参加重要的活动,妈妈支持和鼓励的目光就是她勇往直前的动力。
这个时候,虞昕竹的确不需要他们为她做什么,她需要的是最重要的人能站在她这边。
炎颜肩膀一垮:
“可是我没底气啊姐姐。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么多人看着你呢,你上去说半天老天爷不搭理你,咋整?”
“你这根本不是想弄死戎莫愁,你这是想给他送你这颗大好人头!”
到时说不动老天爷,让你老爹给你传音么?
呵呵,你怕不是拿天道当猴儿耍。
虞昕竹挑眉:“阿颜,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炎颜却摇头,手指飞快敲击桌面。
她已经换了一副态度。
既然原谅了虞昕竹的隐瞒,既然答应跟她站在同一架战车上,那就得跟她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炎颜摇头:“现在不是我对你有没有信心的问题。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等会儿就安心论你的道,至于天道感应的活儿,我再想想办法。”
等会虞昕竹讲到精彩地方,让沧华弄个电闪雷鸣出来,这玩意儿对他应该不算啥难事吧。
不过这好像算作弊。
也不晓得沧华给不给作弊。
实在不行,找獬豸帮忙弄出个雷声应该问题不大,但估计还得让沧华亲自吩咐才管用。
爱染么?
爱染不成!
上回体罚了她家的小狐狸,跟她闹的挺不愉快的。
女人都小心眼儿爱记仇,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再给穿帮就麻烦了。
还是找獬豸稳点。
可作弊毕竟不是啥光荣的事,沧华很可能不甩自己,得想想办法……
炎颜脑子里已经在盘算给虞昕竹作弊的事了,所以没主意虞昕竹一脸懵逼的表情。
阿颜最后那句话啥意思?
天道的事儿她还有办法可想?
可是,现实已经容不得虞昕竹细问,院中高亢的道鼓如阵雷鸣响。
“冬——冬——冬——”
天悲问道,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问,问剑道
朗朗乾坤下,一柄巨大的青锋剑锋指苍穹,剑尖之上有云台悬于虚空。
这云台,就是剑阁的问道坛。
问道既是辩道。
为取谦恭柔顺的寓意,故将蕴含战意的“辩”改成了包容豁达的“问”。
问道坛下,是自整个东方大陆赶来观摩问道的宗门和散修。
这场天悲论道声势恢弘史无前例,铮鸣四方,同样也引起其他诸地的关注。
因此也有部分不远万里迢迢自北方大陆,西方大陆,南方大陆赶来的修士。
此番问道成功,除了扬名整个东方大陆,在其他几个大陆也会被众家宗门修士所知晓。
对虞昕竹来讲,如果成了,的确是个扬名的好时机。
可是,当众目睽睽,身着竹青修士正装的虞昕竹,脚踏玉剑登上高高的问道坛的时候,下面满座宾客顿时一片哗然。
虞颂呢?
就算很多修士都没见过虞颂真容,可是台上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是大剑修虞颂!
人群里有观看过招亲擂的,立马就认出了虞昕竹。
观众越发讶然,喧声如浪,一阵比一阵高。
“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观摩问道,怎么只有个女娃娃出面!”
“咱们要听的是真才实学的剑道,湖弄谁呢?请虞阁主出来!”
……
顿时哄闹声响成一片。
谁都没料到剑阁如此规模隆重,干系天悲声望的盛大道场,亲临问道坛的竟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
少阁主?
那又怎样?
没真刀真枪闯荡过,偌大江湖谁人服你!
问道都还没开始,整个问道坛下已经喧哗声一片。
除了剑阁众弟子一片惊讶之色,就连其余几个馆阁的阁主也纷纷震惊起身。
剑阁到底在干什么?
虞颂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么大的事,头一场问道,把虞昕竹弄到问道坛上,虞颂是拿整个天悲岛的颜面当儿戏么?
虽然虞颂平日里狂傲惯了,其他馆阁阁主都让着他,可也得有个底线。
就算你虞颂再宠闺女,这不是你招女婿的擂台,不是你剑阁一家的事。
头一场要是砸了,整个天悲岛的颜面都得跟着扫地!
第1126章 催台
是以,当虞昕竹才踏上论道坛,就有其余馆阁纷纷差遣门下大长老赶往剑阁。
而就在虞昕竹才刚站上问道坛,脚跟还没稳呢,才落地的鼓声再一次急促地响起。
“冬冬冬冬冬冬——”
不同于刚才宣告开始的悠长鼓韵,这一次的鼓点湍如急雨。
这是催台鼓!
竟是直接要把虞昕竹赶下论道坛的意思。
下方观摩的人众又是一片哗然。
竟然有天悲岛的人击鼓欲把虞昕竹赶下问道坛,看来虞昕竹之前登坛问道,并非得了天悲岛众馆阁的应允。
这大概是剑阁自己的意思。
催台鼓,剑阁自家人肯定不敢上去敲。
炎颜皱眉看过去,就见红云巨鼓前,一个须发洁白的老头,抡圆了胳膊把鼓声敲地震天响。
一看那样就知道老头儿憋着满肚子火气,这鼓声敲地恨不得亲手上去把虞昕竹给拉下坛来。
只是剑阁问道坛他不能上去,就狠命把鼓往破里敲。
白胡子老头一看就修为不凡,敲鼓时蕴了灵炁,震地人耳膜生疼。
他要是一直这么敲下去,就算虞昕竹不下坛也没法问道。
炎颜皱眉。
她都看不出这白胡子老头啥修为。
不过这老头赶这么干,并且就连阿桂和月雅他们都坐着没动地方,也不敢出面干涉,这老头在天悲岛的地位必定不凡。
身边的玉眉低声道:“击鼓这位是河老头,千金阁的首席大护法。虽然不是丹阁的阁主,可是如今丹道造诣和修为皆应已在丹阁阁主之上。”
千金阁就是丹阁。这个炎颜知道,这位河老头她也早听闻过。
外面传闻河老头是个炼丹痴子,跟虞颂修剑一样,也是位专注于修行正道的宗师。
原来是丹阁的人,难怪敢来击剑阁的鼓。
要搁别的馆阁,就算有再大的不满,大概也没这胆子。
只是炎颜没想到出面阻拦虞昕竹问道的人会是这位一心专注丹道的河老头。
她之前觉得最有可能第一个出面的,是戎莫愁的人。
“大师兄此刻必定很开心。”
坐在炎颜另一边的沉煜云低低地道。
炎颜蹙眉:“天悲岛丢人现眼,他倒称心如意了。”
沉煜云:“在大师兄看来,天悲岛的荣辱是天悲岛的事。与他自身关系不大。他最在意的是他争夺岛主的竞争对手。”
炎颜挑眉:“所以,他觉得虞昕竹问道一定不成,所以他乐见众人踩踏虞昕竹的场面,正遂了他的心意。”
说完,炎颜笑了:“这么自私的人的确不配,难怪你师父一直不松口让他接任岛主的位置。看来你师父不是不理会,你师父心里跟明镜似得!”
炎颜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算低。
坐在她身后的白雾殿众人,连同白雾殿席位之外的别的宗门和散修也有听见的,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詹良,右长清和少翡几个长老面面相觑,都替自家小宗主捏把汗。
这小祖宗的嘴,咋啥都敢往外冒啊?
旁边的宗门和散修已经因为炎颜的话议论开了,几个白雾殿长老脸色都有些紧张。
坐在少翡背后的艾香却把目光死死盯住炎颜的嵴背。
炎颜刚才说的是谁?
是不是即将成为她师父的那个男人?
炎颜刚才说的啥意思?可惜她一点没听懂。
艾香直觉刚才炎颜说的话挺重要的,她想打问清楚,可是又不敢贸然跟少翡打听。
正发急呢,手臂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她侧过头就要骂人,就看见余真笑吟吟望着自己:“艾香,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
艾香脱口就到:“我没想啥啊!”
余真用手托住腮:“还以为今天能看上啥好戏呢,这半天光敲鼓了,啥也没干,好无聊啊!”
艾香闻言,眼睛转了一圈,伏在余真耳边道:“我也觉得无聊,不如咱俩回去吧,反正师父也没说必须来听道。”
余真皱眉:“大家都在这儿,就咱俩回去也没意思啊。”
艾香笑嘻嘻挽住余真的胳膊:“好师姐,我刚回来,好些地方还没去过呢,你就带我去逛逛呗。”
余真眯起眼笑开:“那你想去哪儿逛呀?”
艾香歪着头一脸兴奋:“当然是主院啊,我自打回来,都没进去过呢,你进去过么?”
余真瞪大眼,惊讶地看着艾香:“那可是宗主和玉眉先生,还有长老们住的院子!”
艾香:“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有点好奇嘛。好师姐,你就陪我进去看看吧,求你……”
余真一脸为难:“可是被师父知道私自进入宗主住的院子是要挨罚的。”
艾香抱着余真的胳膊使劲摇:“好师姐,你最疼艾香啦,你就带我去看看嘛,就看一下就出来……”
余真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真拿你没办法,我陪你去可以,不过师父要是质问起来,你得说是你拖我去的!”
“行,都听你的!”
艾香连声应诺,扯着余真偷偷熘出了白雾殿的观看席位……
等到两人完全走出了观看席,少翡才慢慢地转回身,看向余真和艾香消失的方向。
轰隆隆的鼓声震颤整场道坛。
激荡剑阁的众弟子担忧观望虞昕竹坐立难安。
激荡地原本就充斥怨言的观看席更加躁议纷扰。
激荡地其余众馆阁阁主纷纷暗自给虞颂传讯询问。
炎颜担忧的目光从问道坛顶端收回,落在旁边不远处剑阁主席位的虞颂身上。
虞颂独自一人,端坐于剑阁众长老弟子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现场状况,脸上不见有任何态度。
他既没有帮宗门劝虞昕竹下坛,也没有帮着虞昕竹赶敲个没完的河老头。
毕承皱眉:“这乱哄哄的,虞宗主咋不管管啊?他不是挺疼小阁主么,人都送上去了,这会儿咋不拦着那个敲鼓的老爷子了?”
炎颜摇头:“虞伯伯允许昕竹登上道坦,就是帮了昕竹最大的忙。其余的,需要昕竹自己面对并解决。”
看见虞颂的态度,炎颜马上就懂了。
眼前这纷乱的场景,在虞颂看来,同样是虞昕竹要面对的考验。
剩下的要靠虞昕竹自己争取,什么都要当爹的搞定,奶还没断呢,还问哪门子道。
第1127章 老的小的都任性
问道第一场还没开始就闹腾地沸沸扬扬,倒是让东方大陆上其他宗门看出了天悲岛的内里门道。
“照今日情形来看,这传闻中修真第一仙府的天悲岛,其内也并非如外界传闻是铁桶一块。”
观看席上,一位受邀赶来观摩问道的外宗宗主同身边人说。
身边的人接过话道:“早听闻这些年老岛主闭关,将宗门事务交由大弟子戎莫愁打理,戎莫愁修为上未听闻有多出色,据说笼络人脉倒是能力上佳。”
另一年纪稍长的宗门宗主冷哼:“哼!我看此子修行不行,人品也不怎么样。”
“纵然温穹闭关数载,可其余诸位馆阁阁主却皆以正道修行为尊要。就比如这剑阁的阁主虞颂,还有台上击鼓的河老头,皆为令人敬仰之辈。”
“那戎莫愁小儿纵然能言善辩,这几位修行泰斗也未必买他的账。”
立刻有人质疑:“既然天悲岛宗旨未变,为何闹得如此大的矛盾?这不就是内讧?”
年纪稍长的宗主冷笑:“哼,倒也未必就是内讧。谁都知道河老头是炼丹的痴子,毕生专精于丹道,戎莫愁想让这位河老替他出面搞内讧,大约在丹道上得胜他一筹才能指挥得动这个人。”
年岁稍长的宗主说至此停下来,仰起头看向鼓台上背影倔强仍在敲鼓的老人,叹道:
“依我看,大约是河老前辈质疑小阁主问道能力,又因我等千里赶来观摩,他不忍叫众人白走这一遭,又担心天悲岛的名誉,才会有今日的亲自出面击鼓催台。”
年长宗主这话刚出口,坐在炎颜身边的玉眉先生也道:“若是旁人,或是故意刁难,但河老头这么做却不一定,他道心纯粹,击鼓催台大约是真对少阁主的问道表示怀疑。”
炎颜表情凝重。
不是蓄意,这就不太好办了。
照玉眉先生说的,这位河老头的修行至少隐在化神后期,在整个丹阁都是首屈一指,同虞宗主的修为差不多。
丹修不比剑修,丹修主要修行炼丹技艺,和对成丹的品质的追求。
身为丹师,修行能抵达化神境界就已十分了得,这河老头的修为居然已经到了化神后期,这么恐怖的炼丹加修炼疯子,虞昕竹想顺利通过老头儿这道坎极其艰难。
虞昕竹站在问道台上,因为河老头的阻挠而迟迟无法开启问道,一时间显得被动尴尬。
炎颜忍不住侧首看向旁侧不远处,主席位上端坐的虞颂……
虞颂神态平静,目光宁和,显然没有帮虞昕竹出手的意思。
炎颜抬起头,担忧地看向站在高高问道台上的虞昕竹,目光里有抑制不住的担忧。
已经登上了那个位置,便无人能帮虞昕竹,虞昕竹要想亲身问道,唯有靠她自己。
鼓声仍旧擂音如震,一声声催逼虞昕竹下台。
自古看热闹没有嫌事儿大的,尽管在座的全是千里迢迢赶来观摩问道,可也没人急着听问道,反而是眼前的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就在老头儿抡圆了胳膊,敲地起劲儿的时候,凭空一道锋锐剑气忽现,直逼河老头后背心戳刺过去。
敲鼓的河老头感觉背心一寒,顾不得手里的鼓槌,手腕翻转,两枚金丹向着逼近的剑气飞去。
因为河老头突遭袭击鼓声停止,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突然凭空出现的凌锐剑气,却没人看清楚这剑气出自谁人之手。
剑气锋锐霸道,直接穿过了河老头掷出的金丹,迅速逼近河老头在河老头紧缩的童孔里,竟直接刺过他的身体,最后重重插入红云巨鼓的鼓面上。
“砰!”鼓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声浪震动全场,不少修士的衣袍被鼓荡翻飞,有年轻的小弟子耳膜被震地生疼忍不住纷纷启动护体结界。
剑气掠过,河老头和他的金丹竟然都毫发未伤,只有那边刚才被敲击的轰隆作响的红云巨鼓,被剑气捅了个对穿,鼓面彻底被剑气扫地碎裂不堪,俨然已是报废的破鼓。
众人尽皆大骇。
如此精妙的剑意操控,显然对剑气的领悟已至非同境地。
众人全都看向主人席位上的虞颂。
如此精妙剑气,在众人看来,必当出自虞颂的手笔。
可是主人席上虞颂始终端然静坐,众人看他,他也看着众人。
刚才那剑气催发时他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晃过。
不是虞颂出手!
下方的观摩席上发出一片哗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把目光投向高高的问道台上。
问道台上。
虞昕竹慢慢收拢二指,刚收住术法攻势,目色平静望着鼓台的方向。
刚才出手的竟是虞昕竹!
连炎颜也看得心惊。
刚才那精彩的剑气竟然是虞昕竹使出来的,可是……
虞昕竹出手怎会敌过河老头的阻击?
虞昕竹的修为跟她差不多都是元婴境界,根本不可能突破河老头那两枚金丹。
没能护住红云鼓,击鼓台上白发白髯的长眉老头子气地吹胡子瞪眼。
老头儿连看都没看虞昕竹一眼,却是跟主人席上的虞颂遥遥怒对。
玉眉先生给众人解释:
“方才小阁主启动的是剑阁的护阁阵法攻击红云鼓,河老头拦阻不住也是正常。”
众人恍然,原来是剑阁的护持剑阵,难怪能击退河老头。
剑阁的护持剑阵必是虞颂布置,再加上有剑阁气运加持,河老头的气势必定被打压。
不过玉眉先生继而道:
“在不伤害河老头甚至连他的金丹也分毫未伤的情况下,击碎鼓面,小阁主能将剑气掌控地如此精妙,在她这年纪,如此修为,也属实罕见。”
能得玉眉先生一句褒奖,虞昕竹刚才出手算已经博得了个头彩。
此时,就连刚才在观摩席上的众人,也全都被刚才虞昕竹的剑气震慑,没了之前对她叫嚣的不满。
解释完虞昕竹那一击,玉眉先生又将目光投向鼓台上,气地面色紫涨的河老头,却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倔强老头子到这会儿才算明白,小阁主登上便道台是经虞阁主应允的。”
“他刚才是想替虞阁主出面拦下小阁主。他只当是小阁主任性一意孤行,虞阁主管不住。河老头却没想到,是虞阁主跟小阁主一起任性。”
第1128章 香喷喷的云
经过玉眉先生提点,炎颜和众人也反应过来。
刚才虞昕竹启动护阁剑阵击溃河老头,已经明确了她自己的决定,一定要亲身问道。
而虞颂整个过程都没做任何拦阻,同样是对世人亮明了他的态度,明确站在虞昕竹这边。
事已至此,连河老头也拿虞昕竹没奈何,总不能真冲上问道坛去把人拽下来,这说到底是人家剑阁的事。
河老头定定遥望主人席位上的虞颂,朗声道:“我仁至义尽,既然你意已决,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河老头足下有彤云升腾,托着老爷子翩然离去。
就在河老头踩着彤云转过身时,脸上却露出浅浅的笑意。
讲真,刚才虞昕竹那一下子,连他也吃惊不小,没想到这小丫头不知不觉间,剑意竟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如此优秀的晚辈,应当好生栽培,多与他们成长的机会,或许让这小丫头亲自经历问道历练,对她今后修行成长多有裨益。
心中想法转变,河老头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
听着身后虞昕竹清越的嗓音,已自高高的道坛上传下来,老头子捋着白髯眯起眼,竟认真聆听起来……
就在此事,河老头的神识里突然想起一道声音:“河兄,多谢!”
是虞颂。
河老头回转,遥遥望向已经看不真切的主人席,河老头笑起来。
姓虞的这家伙,还跟他们当年入宗门那会儿的臭脾气一模一样啊!
就在刚才河老头脚下彤云浮现的时候,炎颜用力抽了下鼻子。忍不住问:“这啥味儿?真香!”
玉眉子带笑与她解释:“这味道可以多闻些,于身心有益。这是丹云。”
炎颜还是头回听闻这个词,忍不住好奇:“丹云是啥?”
毕承几人也闻到这股异香,纷纷抽着鼻子看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给众人解释:“丹云是炼丹时候,所炼制的丹药即将成丹时,因其品相精妙奇绝而生的气质,通常被丹师理解为丹药已成趋仙之势的仙丹异像。”
毕承惊呼:“照先生这般解释,刚才那老爷子岂不是炼成仙丹啦?”
就连右长清詹良,也从未听过这类异闻,尽皆为之惊异。
“按照丹云形成的原理来解释,理应如此。只是我与这位河老头并无深交,故而不知他这朵丹云如何得来。”玉眉先生如实道。
玉眉先生当年的交情也仅限于天悲岛的岛主温穹,其余馆阁主及长老护法他有的见过,却皆无深交。
只是当年玉眉先生的传扬整个东方大陆,即便他本人行事低调,但与他相遇的大修们,亦能凭借他身上的清华气韵认出他的身份。
因此,像虞颂和河老头这些大修,虽然心中对玉眉先生崇敬钦佩,当面相见亦能轻易就分辨出他的身份,但却交往极少。
对于这些大修的名号玉眉先生也只是听闻,对他们各自的事迹并非尽数知详。
沉煜云接过话道:“关于河老的这朵丹云,还是我来解释给你们听。”
提起河老头,沉煜云的目中满是崇敬:
“这朵丹云,确实是河老炼丹时亲手炼化出来的,他当时只是炼制了一枚大吉祥丹,但因河老炼制此丹时,自炉火状态中悟出精妙道义,改变了炉鼎运气的手法。”
“此丹成时,天空显祥云浮掠,丹自旋转嗡鸣不觉,丹身有山峦图样,虚空有缥缈仙乐传来,招引此丹飞升而去。”
“这场丹事当时轰动了整个岛屿,师父率领我师兄几个亲自前去千金阁询问,方才知晓原委。”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
这河老头也不知把那颗丹药炼成了怎样的好宝物,连天上阙中仙人都给惊动了。
毕承却理解不了,忍不住脱口就问:“为啥要给老爷子收走啊?那是人家练出来的丹药,神仙也不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啊!”
沉煜云继续解释:“当时我也如你一样想法,但听师父言,河老的这颗金丹大约是窥见了天机,以或是超越了凡间俗品的最高界限,是凡间不允许使用之物。”
“这皆因河老在丹道上的体悟太深,练出来的丹泄露了天机,所以被掌管此项的神祇收回了。”
毕承拧眉:“这说白了就是没收了呗!”
沉煜云笑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炎颜也点头。
其实这个事好理解,在蓝星时,炎颜曾去过瓷都景德城游览。当地几百年以烧瓷为主业,有许多历代皇家御用的官窑,制出的瓷器水平在当世亦堪称倾绝。
她就听当地瓷窑老人说过,瓷窑常有各种窑变,同炼丹一样,大多数因天气火候所影响,但偶尔会出现一种极其特殊的现象,就是整整一窑的瓷器全部变成黑色,不分颜色亦不分器型。
据烧瓷老人儿们讲,出现了这样的瓷窑,通常就是这一窑的瓷器里有精致极美到已经不属于人间凡品的地步,所以才会被道法抹去,通窑黑瓷。
这也同时应了那句“过犹不及”的老话。
河老头的那枚丹就跟景德城的黑窑是一个道理。
就在众人为河老头的仙丹被神仙没收叹惋的时候,沉煜云却继续道:“虽然仙丹被收,但当时的这朵丹云却久久缠绕河老不散,它是天道灵物,又由河老炼化丹成而生,生就有性灵。”
“河老对这朵丹云喜爱非常,又为怀念那颗被收的金丹,便将这朵丹云炼化,成为了现在能为他所驱的一件宝器。”
“这就是刚才你们看到的那朵丹云的由来。”
听沉煜云说完,众人尽皆感叹。
刚才那老头子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也的确是位令人佩服的丹道大家。
此时,高高的问道坦上,虞昕竹已经正式开始问道。
经过刚才她逼退河老头的那一式,此时她再行问道,观摩席上那些原本对她怀疑的声音已经几乎消弭。
就算虞昕竹登坛论道,众人质疑的也只是她资历,担心这场辩道会失败。
河老头顾及的还有天悲岛的声誉。
可不是说虞昕竹没有登坛问道的资格。
(本章字数2000+)
PS:这一章河老头的内容多了点,主要是这老头儿后戏比较多,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儿。另外关于JDZ“黑窑”的传说,也是很多年前去旅游时候听闻的,没有考证哈。我觉得有点意思,就写出来分享给大家了。谢谢因缘因果随缘不变的月票,也谢谢是呀胖胖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小暑时节,又蒸又煮,宝嗷们注意防暑哦,晚安~
第1129章 浮躁的耿通
就算普通弟子,只要是天悲岛的人,只要自认为修行足够皆可登坛问道。
问道本身,不是非阁主长老不能。
刚才虞昕竹逼退河老头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大气,以及对剑气的精妙掌控,在高台之下的许多修士眼里,她已然同刚上台时不为众人看重的小姑娘不同。
此刻在前来观摩的众修士心里,他们已经开始觉得,由这位年轻小阁主主持的问道,或也值得一听……
长生阁
偌大的传影壁前,众长生阁弟子整整齐齐盘膝端坐,亦在观摩剑阁问道。
看上去很像是蓝星上的实况转播。
这传影壁其实就跟函湘宫大型拍卖时,贵宾间里投影大厅情况的投影壁差不多,都是炼器士炼制出来的宝物,只不过这块的个头大了些。
长生阁当然也有弟子前往剑阁现场聆听问道,不想去现场的便可来此观摩,声音画面效果同样相当不错。
传影壁的最前端,拉着一个纱帐围起来的帘帐,里面置有茶几小炉,还有两个杌凳。
将刚才那一幕闹剧完完整整收入眼中的戎莫愁,在看到虞昕竹最终得以正式开始亲身问道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坐在他旁边的耿通,手里转着他那只从不离身的竹根凋小盏,听见戎莫愁的笑声,停下盘摩的动作。
拇指和食指捏着缀在竹根凋小盏上的精致草编绳结,耿通挑眉:“河老爷子没能拦住这根倔强的小青竹,你就不担心?”
戎莫愁斜睨过去,目光无意扫过耿通手里的根凋小盏,笑问:“我担心什么?担心虞昕竹问道成功么?”
“呵呵呵,问道这种事,岂是谁都能问出来的?你当老天爷任爱搭理人呢?”
“要是人人都能跟老天爷问出话来,这些人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跑来天悲岛?”
耿通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戎莫愁:“大师兄难道就不担心问道失败,天悲岛的名声受损?”
戎莫愁刚握住茶盏的手顿了顿,摇头一笑,将茶盏握在手上,悠然呷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问道规矩早就立在哪儿,只要是我天悲岛的弟子,皆有资格登坛问道,莫说此刻问剑道上坛的人是虞昕竹,就算三弟你要上去,大哥我也拦不住不是?”
“要上去问道的是虞昕竹她自己,又不是我让她上去的。这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也像河老头敲鼓去么?”
戎莫愁说的理直气壮,一番话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耿通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他的理由。
耿通没再说话,沉默地收回目光,只是握着草编绳结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放下茶盏,戎莫愁重新给自己和耿通的杯子里添上热茶,笑道:
“不过这事儿翻过来想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往每逢诸位阁主和宗门里那几位大长老聚在一起,不是总说要多提携出色的晚辈弟子么?今日问道这样的大场面,不是正好给像昕竹这样出众的晚辈弟子一个历练的好机会么。”
说完,戎莫愁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耿通:“也省得那些阁主长老们心里总觉我戎莫愁胸怀狭隘,见不得比我优秀的晚辈出头。”
“经过这一事,也正好堵上这些阁主长老们的嘴!这次问道,就让她虞小阁主表现个够!”
耿通下意识快速盘了两圈根凋盏,感觉脾气有点浮躁,又端起茶喝了一口……
还是浮躁!
戎莫愁刚才说的这些话虽然听上去都有道理,但是耿通清楚,他有个关键的地方没说出来。
如果虞昕竹辩道失败,必将失势于天下修士面前。
以虞昕竹那要强的个性,还不晓得会落得怎样下场。
如此一来,就自动给大师兄扫除了晚辈弟子中竞争岛主最有力的对手。
还能借此事的由头堂而皇之打压剑阁,挤兑虞颂……
耿通停止了思绪,他不愿意再往深里想了,手指却紧紧地捏住缀在竹根凋小盏上的那根草编绳结。
戎莫愁的目光缓缓自耿通脸上一来,在他手中的小盏上略微停顿,突然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三弟的盏何时缀了绳结?”
耿通捏紧绳结的两根手指下意识即刻松开来,低头也看向自己手中的小盏,一笑:“谁都晓得我这人一向随性惯了,瞅着啥顺眼的就顺手带上了,没啥讲究。”
戎莫愁笑道:“我那儿正巧有跟麒麟鬃编的结,沧浪城的大公子邢满堂送的。”
“据说是沧浪城顶级炼器士所造,佩之能提升器物灵性,月满时至于月光下还能听见麒麟长吟。”
“三弟这只盏是个宝贝,就算是配饰也需精致非常才匹配嘛,回头我寻出来叫徒弟给三弟送去。”
耿通把根凋盏在手掌心里打了转儿,将那根精致的草编绳结紧紧缠绕在手指上,笑起来:
“多谢大哥美意,如此好物件儿不如大哥留着自己用。我这就是戴个玩意儿,贵或贱没甚要紧。”
说完这些,耿通觉得心神越发烦闷,便站起身:
“大哥过两日要亲临道坛,便在阁内安心禅悟吧。今日是头一场问道,我去剑阁那边瞧瞧去。”
说完,耿通头也不回就往帐外走。
人才走到幔门前,就听背后戎莫愁低低地问了句:“六弟他可还好?”
耿通下意识紧紧握住吊在腕上的根盏,回头笑道:“呃,六儿好着呢。他现在是炎家商队的大首领,队伍打整得风生水起,不赖!”
戎莫愁什么也没说,轻轻端起手边茶。
耿通见戎莫愁没说别的,跨一步迈出了幔帐。
走出长生阁,耿通手一扬,掌中根凋盏继而变大,杯口朝下,杯底朝上将耿通托起远去了。
耿通立在根凋盏上行走于宗门内。
今日是问道头一场,岛上的来客和弟子们尽去观摩问道,整个宗门显得格外安宁。
离开长生阁,耿通感觉刚才那股烦躁的气息突然就消散了。
眼前是终日看惯了的青山峦障,叠翠景致,耿通长长吁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第1130章 登高台打脸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柄上,被风吹地摇摇晃晃的那根草绳上。
他的竹根凋盏是个灵器,尽管体型变大了许多,可是系着沉煜云送的绳结的孔却仍是原先大小,细细的绳结并没有被突然变大的盏撑坏。
耿通怔怔地看着沉煜云送的草编绳结,正在出神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叹声。
耿通勐地抬起头才赫然发现,剑阁的问道坛已经到了。
还没进问道场,就从里面传出一阵阵整齐的惊叹,耿通好奇驱飞盏入内,就看见所有人全都仰着头往上看。
耿通好奇,也跟着仰起头向上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高高的问道坛上站着虞昕竹,在虞昕竹的对面,还有一座高高的问道坛。
那坛上也站着个小姑娘!
等等!俩虞昕竹?
耿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仔细向两座道坛看去,就见两座高高的并肩对望的道坛上,一座上是身着浅青色修士服,上绣天悲岛徽制,的确是虞昕竹没错。
而另一座道坛上……
这一位不是虞昕竹!
这个一袭白衣,身披滚绣火焰云纹修士氅的姑娘……
耿通拧起眉心。
这姑娘谁?
他没见过。
可是甭管是谁,为什么他就从长生阁走到这儿的一会儿功夫,剑阁这边就多出一座道坛来?
这咋回事儿?
就在耿通发懵的时候,就听旁边有人高呼一声:“炎宗主这一问道义精妙绝伦!”
耿通定定地看着刚喊完话,神情激动的男修士,然后再次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向高坛上的年轻女子看去。
原来这位就是攻擂当日女扮男装被揭穿,却还敢当众打死褚观潮的,白雾殿的那位特别有钱的小阁主。
也是小六的那位东家。
耿通听戎莫愁说过一嘴,这小姑娘好像叫炎颜。
可是剑阁的问道坛不是虞昕竹在问道么?
这个外来的炎颜姑娘站在上面算干啥地?
耿通拧眉定定地看了炎颜一眼,收回视线往左右扫,看见十几个长生阁的弟子聚在一处,也跟众人一样,个个一脸兴奋地仰着头往道坛上看。
耿通有点火大。
天悲岛废了好大气力耗费多少人财,才办成的天悲问道,除了大师兄的那点小心思,主要还是为宣扬天悲岛的道统,扩大宗门的影响力。
可不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走到自家弟子跟前,耿通抬手在一个弟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那弟子听得正聚精会神,被人拍了下肩膀只当时同门师兄弟,完全没当回事,仍兴奋地朝高台上看,根本没搭理他。
耿通有点火大,又拍了一下,这次还咳了一声……
还是不理他!
耿通心头火再也压不住了,低斥:“尔等是听道法呢,还是看姑娘呢?”
“当然是看……”
被拍肩膀的小弟子正要顺嘴应答,感觉这道声音不对,赶紧侧头去看说话的人。
一见是耿通,吓地顿时脸色苍白,膝盖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晚辈愚钝不知三师尊驾临,还望师尊赎罪。”
耿通是岛主的弟子,入宗门相对较早,长生阁收的徒弟又多,徒弟再收徒弟,到了现在这一辈小弟子,都已经分不清多少代了。
是以,这些隔了许多代的小弟子,一律同跟耿通他们这几位岛主的嫡系弟子称呼师尊。
不然全按辈分仔细排下来,称呼上实在太麻烦了。
耿通沉着脸呵斥:
“瞧瞧你们这一个个兴奋的两眼直放光,哪里像是听道参悟的样子,简直就是看见鱼脍的猫!”
其余弟子此刻也察觉耿通的到来,也纷纷跟着那小弟子跪在地上给耿通行大礼。
耿通其实并不知道面前这些弟子到底是谁门下的,他师徒几个全都收有徒弟,徒弟又有徒弟,徒孙……
混到了耿通这个年岁和辈分,平日里连自己那几个嫡亲的徒弟都不怎么见,更别说这些徒孙,徒重孙了。
管他谁家的,只要是长生阁的晚辈,还不得由他随便训。
耿通不认识,可是这些晚辈可都认识他。
有个胆子稍大些的小徒弟,从一众躬身伏地的师兄弟里直起身来,咧着圆鼓鼓的小胖脸蛋儿对着耿通笑嘻嘻地道:
“师祖祖,我师父是明泽法师。”
明泽法师是耿通的四弟子。
耿通看过去,见自家的这个小徒孙圆乎乎的脸蛋子模样长的挺喜庆,好像也不太怕自己。
他便免了众人的礼,只招呼圆脸小徒孙近前来应答。
圆脸小徒孙恭恭敬敬行至耿通的身侧,笑嘻嘻同耿通解释:
“师祖祖您刚来,不清楚此间情形,容晚辈与您慢慢道来……”
这小徒孙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特殊的外地口音,还有点戏腔的味儿,耿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师祖祖,刚才小阁主在上头问道,所言虽是剑义中的精妙辞藻,可是咱们在下头听着总觉得她说的吧,差着点火候儿。”
耿通挑眉:“所以,这个穿白衣的小姑娘就上去了?”
小徒弟立刻点头:“正是呢!”
耿通脸色一沉,声音肃杀:“她上台去,是替虞小阁主问道的?”
这还了得!
就算虞昕竹问道不成,也只是她所学不精,道义未进,不成便不成罢了,大不了抹了她剑阁少阁主的资格。
就算逐出山门,再大也是天悲岛关起门来的自家事。
可是请外人问道,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光当众承认自己不行,还请人上台来打自己的脸,这是对整个天悲岛的侮辱,就如天悲岛找不出能问道之人,拉起场子来还得请外人帮忙。
耿通胸中的火气蹭蹭蹭就往上蹿。
这虞昕竹要是胆敢请这个叫炎颜的女子登坛替她问道,那就不是击鼓催台的问题了。
他这就冲上去,直接把这两个女子全打下来。
哪怕毁了这场问道,也不能让全天下耻笑天悲岛无人!
眼见得自家师祖祖脸色沉地跟吸饱了水的抹布似得又黑又沉,圆脸蛋的小徒孙马上反应过来,师祖祖他这肯定是误会了。
圆脸蛋小徒孙赶紧解释:“师祖祖您莫恼火,这位姑娘上去不是替小阁主问道去的。”
“她上去是问小阁主的!”
第1131章 只认美女,不认祖祖
问小阁主?
问虞昕竹!
耿通更懵。
小竹子登坛问道,那是要跟老天爷要个认可,本来就够难的了。
这个炎宗主传闻不是小竹子的好友么?
怎么小竹子正面临这种恼火的时候她还要跑上去问小竹子……
这不是成心给小竹子添堵?
耿通脸更阴了:“尔等身为天悲弟子,虽然不是剑阁人,但上方便道之人亦是你们同宗师长,为何不上去把扰乱问道之人驱离?”
居然还在这儿看热闹,也太不讲同宗之谊了!
别的他不晓得是谁家的弟子也便罢了,眼前这脸蛋圆圆的是他自家的小徒孙,训一训那是应该的!
可是脸蛋圆圆的小徒孙被自家师祖训斥,过后非但一点没害怕,反而越发兴奋地两眼直放光:
“不是。师祖祖。”
耿通眼一瞪:“怎的?为了护着人家漂亮小姑娘,连你师祖祖也不认了?”
脸蛋圆圆的小徒孙圆圆的脸蛋顿时涨地通红,赶紧摇头:
“不是,不是师祖祖您想的那样。晚辈的意思是,这位炎宗主问小阁主的那几问,非但没有为难小阁主,反而反而……”
脸蛋圆圆的小徒孙好像在努力搜肠刮肚想找个贴切的词,来形容炎颜的行为。
就在他努力找形容词的时候,周围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叫好声。
可是耿通却勐地抬起了头,目光投向浩远晴空。
这一刻,就连主人席上端坐的虞颂,贵宾席上的玉眉子,盘腿儿随意坐在餐霞峰石栈道上的河老头……
全都抬起头,跟耿通一样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远空。
因为在浩远的长空之上,传来了悠远道运的气息……
问道,要应了!
而就在半个多时辰前……
虞昕竹独自立在问道坛上,清越的嗓音清晰传遍整个道场:
“剑道有七德,乃禁暴、戢兵、保大、功定、民安、仗义、正性……剑德传道的立身四本,乃为仁、义、礼、信……”
虞昕竹不愧是虞颂的女儿,除了剑气修行精妙绝伦之外,对剑意的阐述也精辟深刻,广而有力。
台下观摩问道的众家弟子全听得十分认真,亦有频频颔首者表示对虞昕竹阐述剑道剑义的认同。
可是坐在贵客席上的炎颜却越听越皱眉。
“昕竹这样讲下去,无法成就问道。”
就在众人全都听得聚精会神,并为虞昕竹小小年纪,就对剑道如此深刻的博学精意深感叹服的时候,炎颜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的环境太安静,所有人,包括沉煜云,右长清和少翡几人全都向她这边看过来。
众人表情各异,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炎颜这话说的有点不合时宜。
只有玉眉先生容色平和,只以寻常语气向炎颜问:
“炎姑娘何出此言?”
炎颜仰头看着论道坛上的虞昕竹,皱眉:
“我虽然没问过道,但就我所理解的‘问道’应是想得到自然道法认同,问道的修士除了自身对阐述经义娴熟之外,还需有自己独到的观点,并且此观点暗合天道规常,如此方能扣开天地道门。”
炎颜之所以这么说,在她觉得。问道虽然叫“问”其实行的却是“证道”的事。
说白了就是得到天道的认可。
这种问道的方式,炎颜觉得有点像蓝星上的论文答辩。
论文答辩中引经据典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还有具体的数量要求,就如虞昕竹眼下说的这些。
但除了讲义上已经有的,答辩者还需提出自身的正向性观点,并针对自己所建立的观点,驳回各种针对己方观点质疑和反对的声音,最终让自己的观点站住脚跟。
这就是炎颜曾经在蓝星上参加过的“答辩”。
在她眼里,虞昕竹这会儿也一样是在答辩。
只不过虞昕竹的对面没有坐着提出异议的导师。她需要自己提出观点,并以现有的剑道讲义解释自己的新观点,最终获得自然道法的认同并做出回应。
难度比蓝星上的学生答辩要大的多。
这其中最重要的仍是需要问道的修士内心,需有清晰明确并有新意的观点。
可是在炎颜看来,虞昕竹缺少的正是新意。
也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炎颜的话让众人一时全都沉默。
在他们看来,能将剑道的道义阐述地如此鞭辟入里,已经十分难得,他们无法想象从如此浩瀚规整的道义里,还能衍生出怎样的新鲜的观点。
玉眉先生澹笑,问:“炎姑娘有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又没问过道。”
更何况这一方天道之下,连她的户籍都没有,说不定她都不被这方天道护佑呢。
不过,她虽跟这边的天道不熟,但跟这边的大能可熟络的很。
炎颜揉了揉鼻子,心里琢磨,要不……
“不可!”
就在炎颜心里刚冒出跟沧华开口帮忙的念头时,神识里却响起玉眉先生的声音。
炎颜侧目看向身侧,就见玉眉先生容色温和,去轻轻摇了摇头。
炎颜挑眉。
玉眉先生与她传音:“你同小阁主交情莫逆,自然深知她的秉性。”
“小阁主性情刚正磊落,尽管登坛问道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但她仍就希望凭自己的本事赢得天道认同。”
“若姑娘利用巧技,或可解小阁主此刻困局,可是她的心里却未必真正欢喜。或许还会因此留下遗憾甚至愧疚,与她日后修行道心其实不利。”
炎颜惊觉。
玉眉先生分析的虞昕竹的性格确实。
虞昕竹的性情的确与她自己不同。
在炎颜看来,不论是凭真本事问道,还是请沧华帮忙,只要最后的结果赢了就行。
她觉得不管哪一种,就算请大神帮着作弊那也是凭自家本事,对方要是能请得动朱雀玄武,她亦心服口服。
可是虞昕竹与她却不同。
虞昕竹根骨里继承了虞颂的刚正,就如一柄正直的剑刃,有股子宁折不弯的倔劲儿。
这么正直又好胜的人,怎么能接受作弊?
就在众人皆觉炎颜所言不可思议的时候,沉煜云开口了。
(正文字数2000+)
PS:《左传.宣公十二年》中载“武有七德”,即禁暴、戢兵、保大、功定、民安、和众、丰财,但剑道比武道晚了许多,也涵盖在武道之列,只是剑是兵中君子,便不太提倡丰财这一项,小玉就把最后的两个“和众”和“丰财”去掉了,添了仗义和正性,更贴合君子剑的倡导。
最近暑热的程度简直是天道无常,人间疾苦,宝们注意防暑降温哦
第1132章 这算不算博导
“你提出的这个说法虽然想办到十分为难,但或可用另外一种方式。”
炎颜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沉煜云。
就在沉煜云开口的时候,其实炎颜的内心里亦有另一个念头涌动。
看着炎颜的眼神沉煜云笑起来,眉眼里全是两人成日相处养出来的默契:
“阐述全新的道法,对现下的昕竹而言的确难了点,她这个年纪,能将已有的剑意掌握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容易。”
“想做到真正的创新,就需要超过虞阁主对剑道的体悟,这对昕竹而言,根本不可能。”
右长清和詹良等人立马认同地点头。
在道义上创新,哪有那么容易,不然为啥非得请德高望重的大修士上去问道呢,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沉煜云话锋一转,竟然有些顽地笑起来:
“不创新剑道,却也不见得昕竹就无路可走。”
“她可阐述自己对剑道的看法!”
这句话是沉煜云和炎颜同时说出来的。
刚才炎颜想到的也是这个。
玉眉先生这次将欣赏的目光投向沉煜云。
沉煜云虽然已经不再修行,但他的悟性仍出类拔萃,不行修行的事,却能把修行中的事看地比修行的人还透彻,这就是天资。
玉眉先生内心里不禁感慨。
难怪沉煜云会遭嫉,他也就是跟了炎颜这么个比他还要出挑的东家。
不然凭他这天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玉眉先生点头:“你们说的这个或可一试,如此即便问道不成,亦令小阁主得知她自身的感悟有缺憾,对她日后精进完善自家道义亦有帮助。”
沉煜云点头:“先生说的没错,只是昕竹她此刻一心只想叩问道门,因为深受虞阁主的影响,在昕竹的心里,便觉唯有如虞阁主那样秉承剑义无上风骨,君如璞玉的坚贞道义,才是剑道的道义。”
“她也一直希望自己日后能成为,拥有如虞阁主那样锋锐无批大剑仕修行和思想的剑仙。”
炎颜接过沉煜云的话:
“可是昕竹忘了一件事,她本身是女儿身,拥有女子天生的温柔秉性,不论她如何模彷,如何揣度,都不可能成为像她父亲一样的剑仙。”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思想,就更不可能!”
炎颜和沉煜云的一番剖析,更加精妙绝伦,把原本听问道坛上辩论的右长清和少翡等人全听得沉迷其中,引领他们也陷入深深的思考。
隔壁
一位不相识的散修恰坐在炎颜等人席位的旁边。
刚才他们几人议论时恰好被这位散修听见,散修被炎颜和沉煜云的见解震撼,听得几乎入了迷。
此刻见他俩停下来,便忍不住道:“小阁主对剑意的掌握已经有了些火候,大约也有些她自己的领悟。”
“只是她正如这位前辈所言,一心只在叩门问道上,并没心境放在她自己身上,因而她自己的见解就如被盛大的太阳光芒蔽住的星光。”
“星光熹微却也是三辉之一,未必就不如大日,只不过个人领悟不同而已。倘若小阁主能将她自身颖悟说出来,或可为天下剑仕另辟蹊径。”
说完,这位修士忍不住笑起来,感慨道:“承然虞阁主高屋建瓴,道义深邃,但我辈平庸者居多,即便知晓了大剑仕的道义,修行起来也难登他那样的高度。”
“或许小阁主的道义反而更容易上手些呢。”
玉眉先生颔首,对炎颜道:“正是此理,倘若能引出少阁主自己的见解,或许对出入门的弟子和大众修士更有帮助。”
“毕竟少阁主的见解不如虞阁主的那样曲高和寡,反而更趋于实用,更亲民。”
说道最后,玉眉先生自己先呵呵笑起来。
因为最后这句是炎颜经常给商队众人用的一句话。
她总教育商队做买卖讲究个和气生财,不可店大欺客,说话待物要和颜悦色,因为是开门做生意的,越亲民生意越兴旺。
亲民这个词,玉眉先生第一次听就觉得妙极。
用到这儿他觉得也挺合适。
众人立马点头。
这一次,就连詹良几个即将问鼎化神境的老修也全都搓手以待。
不过玉眉先生摇头:“不过这对少阁主,对众人是件好事,但需要让此刻的少阁主将关注度放回到自身,还需要有个人引导。”
“这个引导之人极重要,此人不光要有清晰的想法,还需对少阁主哪方面特长了若指掌,并且在这个人的心里,亦要有个明确的引导方向。”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还需是小阁主很信赖的人,如此她才会彻底交付,并甘心情愿让此人引领她的思路,开启她自己领悟的世界。”
玉眉先生这番话说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炎颜表情复杂与众人对视:“难道你们该看的不是虞阁主么?”
看她作甚,这人家剑阁的道场,她又不是剑修,上去丢人现眼么?
就她那两件兵器,一条是蛇,另一条是跟蛇也差不了多少的银链,就白雾殿的那种。
两样都跟硬邦邦的剑一点不沾边。
让她上去指引虞昕竹,这不把是人家根红苗正的小姑娘往歪里带?
沉煜云摇头:“虞阁主不行。他是剑阁的阁主,他若上去引领小阁主,有助小阁主问道之嫌,这是不允许的。”
“问道,拷问的便是问道人的道心颖悟,本馆阁的其他人上去引领,就无法说清是谁悟到的,这跟作弊是一码事。”
炎颜挑眉:“既然剑阁的人不能上去,我就能么?我上去引领昕竹,那不也会被人说成是帮她作弊?”
玉眉先生摇头:“不一样,你不是以剑入道。在剑道的颖悟上,自然不如专习剑道的小阁主。一个比她悟道低的人,自然不会被判定为作弊。”
玉眉先生说完,眼睛特别在炎颜的摩诃洛加臂环上盯了一眼,笑道:“所以,上去引领提点小阁主这事儿,还真是非你莫属呢。”
此刻,虞昕竹仍在台上滔滔不绝,炎颜远远地看见她额角已有细密汗珠渗出,显然内心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下方一片寂静。
悠远苍穹亦同那些观摩问道的弟子一样缄默。
第1133章 不去!
观看席上
白雾殿所在的周围,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所有人都关切炎颜接下来的抉择。
尽管如玉眉先生言,炎颜并未绝大多数修士那样以剑入道。
但她悟性之高,应变之敏锐,还有以往每一次临危授命的优秀表现。
炎颜从没让人失望过。
此刻,面对这盛况空前的,当着天下修士公开问道的大场面,在所有人看来,如果要找一个人上去为虞昕竹抛砖引玉,引导出小阁主自身对剑意的理解。
这个人,非炎颜莫属。
“师父,您去吧。”
毕承头一个忍不住小声劝炎颜:
“凭您的能耐肯定能帮助小阁主脱离困境,你看小阁主急的,头上都冒汗了,她一个人站在馁高的台子上,怪可怜的。要是今日问道失败,沉爷说她前程就算毁了,太可惜啦!”
毕承之所以会为虞昕竹求情,一来是因为炎颜跟虞昕竹关系好。
再一个主要的原因便是在钜燕堡时候,毕承跟虞昕竹和阿桂,月雅处的也很不错。
当时炎颜为了帮虞昕竹退亲被留在契府里,商队这边只剩下初来乍到的沉煜云,还有毕承帮着打理。
虽然有金家和空家帮忙周旋,但人手和实力上还是太单薄了些。
炎颜彼时尚未登上白雾殿殿主之位,那段日子,虞昕竹就带着月雅和阿桂亲自镇守炎家商队在函湘宫的展位。
身为堂堂的剑阁小阁主,还带着两位化神境界的大护法,虞昕竹却完全不避讳自己高贵身份,兢兢业业寸步不离。
正是有了虞昕竹和阿桂,月雅这三人,规模庞大商贾如云的函湘宫大拍卖场,从开始直到结束,就连金家和空家这样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家族,都难免有大客或实力雄厚的大商贾与之相争短长。
却没有任何一方买卖势力敢在炎家商队的摊位前滋扰生事。
就连拍卖琅玕木护身符那几日炎家商队的摊位几乎霸场,也无人敢来门前挑衅。
整场拍卖会,炎家商队赚得盆满钵满,又轻松又省心,除了炎颜拿出来的好宝贝,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坐镇拍卖位的,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和两位化神境大修士。
尽管虞昕竹三人并没做实质性的事,可是他们在那里,就实实在在给沉煜云和他及整个商队省了不少麻烦事。
并且借着虞昕竹的名号,无形中还提升了炎家商队在众商贾心里的身份地位。
再加上虞昕竹阿桂和月雅又都没身份架子,在那段日子里,毕承就跟这三人处的关系很好。
此刻看高坛上的虞昕竹形单影只,急切无助的样子,毕承真心觉得小姑娘挺可怜无助的。
另外一点毕承劝炎颜的原因就是,在毕大厨的心里,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他师父干不成的。
所以,毕承觉得如果问道的条件允许,师父出面帮帮小阁主也没啥。
可就算有毕承开口求情,炎颜始终垂眸不语。
尽管周围所有人的关注,在这一刻,全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炎颜依旧稳的很。
一点没有即将委以重任的决绝。
更没要亲身登坛当众引导虞昕竹的兴奋。
事实上,除了打架,赚钱,找星星这三件事,别的炎颜基本都兴奋不起来。
前二者主要是活在当下这个世道不打架,不赚钱都活不成。
找星星是为了回家。
看见炎颜这样的态度,一看就是不想上去了,众人难免有些遗憾。
刚才那个插嘴的陌生修士更忍不住冷嘲热讽:“说的倒是挺热闹,弄了半天是个嘴把式,哼!”
就连白雾殿几个大弟子也低低地议论:
“咱们宗主虽然有本事,可是宗主她毕竟不是剑修,更未以剑入道,对剑道的领悟比起人家剑阁的小阁主确实浅薄,无法引领剑阁的小阁主其实也是正常……”
“我觉得宗主还是别上去,又不是咱白雾殿的事儿,干啥要上赶着呢?要是问道最后没成呢?只为朋友,当着全天下修士丢这么大人,不值当!”
“就是,又不干咱宗主啥事……”
其余众白雾殿弟子亦纷纷附和。
一时间议论声越来越热闹,直至詹良眼风扫过来,众弟子才安静下去。
右长清见炎颜半晌垂目不言,亦觉因此事给炎颜莫名背上这么大的压力,对她实在不公平,正欲开口劝她莫放心上。
神识刚传出去,眼前忽有青碧色光华流转,竟然被挡了回来。
众人看见皆一呆而后才反应过来,青碧色的光华是玉眉先生的木之力。
在场这些修士里,只有玉眉先生一位木之力修士。
玉眉先生竟用自己的结界把炎颜给罩起来了!
这下啥声音也传不进炎颜的耳朵里了。
谁也没本事传音穿过合道大修的神识结界!
玉眉先生也同样不解释,跟炎颜一样安静地坐着。
老头儿这是明显不愿意周围言论打扰炎颜。
玉眉先生的神识之力仍保留合道境界的水平,他出手就是绝对的屏蔽。
就算如刚才插话的散修,感受到玉眉先生深不可测的神识力量,同样心头巨震不敢再言。
YY小说
毕承见炎颜没有制止玉眉先生,他就知道师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去!
毕承有点会刚才替小阁主开口求情,现在弄的师父挺被动的,还遭埋怨。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
至此众人只得收回注意力,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高坛问道的虞昕竹身上。
其实毕承说的没错,虞昕竹此刻脑门上的确有汗渗出来,脸色也有些微泛红,明显是急的。
虞昕竹原本沉静的道心和良好的耐性,此刻正被她自己讲解的内容一点一点蚕食。
她原本平和的心境,也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焦躁。
登坛问道至此时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问道坛前的青铜鼎中,粗大的时香也已经燃尽大半,她也已把剑阁道义阐述了十之七八。
剑阁以往积累的,父亲当众传授过的精彩见解,她几乎已经说尽。
虞昕竹此刻的脑子里已经在努力搜刮父亲对剑道的那些独到见解,并努力试图从其中某条里提炼出对剑道更深刻的理解。
第1134章 问剑,有情否?
虞昕竹能默诵下来虞颂完亲手撰写的剑道讲义就有一百多卷。
这一百多卷讲义里,记载的关于虞颂个人领悟的观点阐述有数百之多。
虞昕竹对这些父亲亲笔撰写的剑道阐述倒背如流。
她之前想过,父亲如此多对剑道看法中,有一两条未阐述分明的,她或可拓展讲解,或将残缺补全,这些在父亲高屋建瓴之上填补的小漏洞,严格意义上也算她自己领悟的成就了。
毕竟父亲的讲义广博精深,想超越父亲对剑道的认知,就算老岛主亲自来便道,也未必能发掘新意。
至少算她自己悟到了些东西吧,她本身就站在父亲的肩膀上,起点高度自然比一般剑修不同,能填补一点点,在别人看来,也已经不容易了。
在登上问道坛之前,虞昕竹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当虞昕竹几乎把父亲的道义全部阐述过一遍的时候,她才惊觉,父亲建立起来的这些道义不仅精妙,且论证阐述详尽完备,几乎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自其中足见父亲行事之严谨,治学之苛刻。
父亲的精神让虞昕竹佩服不已。
同时也让虞昕竹痛苦不已。
这就意味她根本就没办法见缝插针展开属于她自己的论述。
也就是根本没空子让她钻!
尽管,此刻下方前来观摩问道的修士们听得异常认真,整场气氛仍旧肃然安静。
但是虞昕竹心里清楚,大家听得认真的原因是被父亲这些精深的道义内容吸引,跟她自己完全无关。
她讲的再精彩,天道无回应,就证实了这些内容是剑阁已经有的,是父亲的,非她的。
讲了大半个时辰了,她顶多只是个搬书匠。
但是讲完了这些,她就需要真正拿出属于她自己领悟到的新东西,唯有这样才有机会问道成功。
可是,越叙述父亲的道义,虞昕竹的心境越绝望。
父亲居然是如此完美的剑修,这不光让毫无心意的虞昕竹心情焦虑,更让她自惭形秽。
虞昕竹不光心情沮丧到了丁点,就连自尊心都被父亲的优秀打击地支离破碎。
更糟的是,剑阁最精妙的那些讲义马上就要讲完了,尽管听过了这些讲义,下面来观摩问道的修士们已经算不妄来一趟了。
可是她如果没有自己的东西讲出来,这场问道就算一败涂地。
如果输了这场问道,她不光再无前途可言,还会连累父亲,连累剑阁。
虞昕竹都能想到,一旦这场问剑道败北,戎莫愁不光有充足的理由把她赶出剑阁,赶出天悲岛。
他甚至还会以此为契机刁难父亲,刁难剑阁!
这个后果虞昕竹之前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她觉得凭借父亲浩如烟海的道义为基础,她自其中参悟一点点自己的东西应该不难。
她还是太天真了。
当真正站在问道坛上,把父亲的道义诵于天下修士的时候,虞昕竹才真正幡然醒悟。
她要讲出来的东西,应是与父亲的道义比肩的义理,才能叩开天道法门。
可是,眼看父亲的道义就要讲完。
眼看对面的时香越燃越短。
可是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还因为太过紧张,心绪也越来越乱……
虞昕竹的喉口有些干涩,因为心急,她都忘了用灵炁滋润,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剑阁众弟子紧张地仰头注视着自家的小阁主。
一直面无表情的虞颂,放在膝盖上手早已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长生阁里
走了耿通,只剩一人独坐的戎莫愁,目光落在虞昕竹越来越明显焦躁不安的脸上,再也不掩饰心中的得意,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虞昕竹啊,这全是你自找的!
仅剩十分之一的时香,又落下一截灰尽的时候。
就在众人已经因为隐约猜到今日问剑道恐怕要黄,再一次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
自道坛下,突兀的传上来一把清冷冷的好嗓子:
“敢问小阁主,剑可有情?”
这一道声音乍然响起。
问懵了道坛上的虞昕竹。
也问懵了天下修士。
在众人整齐懵懂的表情里,笼罩的青光被破开,另一个道坛自观摩席上缓缓升起,一直升到与剑阁问道坛比肩。
虞昕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在她对面,是踩着跟她一模一样问道坛的炎颜。
要不是恍然记起下面还坐着天下天下众修,虞昕竹差点就脱口问一句:“你上来干啥?”
好看的言情小说
可是她对面的炎颜,却笑得妩媚风流自然潇洒,就跟她本来就应该站在这里似得。
对目瞪口呆的虞昕竹温柔一笑,炎颜问:“小阁主,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剑到底有没有情?”
“剑……”
虞昕竹定定望住炎颜,慢吞吞地回答:“只申义,不问情。”
因为父亲的剑义中有云“剑秉承君子风格,主持正道,器如君子”
虞昕竹觉得,这样的剑应是无情的。
炎颜继而笑问:“再问小阁主,倘若我是个没有修为的人,我自高台跃下必粉身碎骨,小阁主救是不救?”
虞昕竹没懂。
她不明白炎颜到底要干什么,这次她便没有作答。
炎颜笑起来,突然把周身的灵炁一收,纵身自高高的道坛上勐然坠下。
“阿颜!”
虞昕竹童孔骤缩,已顾不得正在问道中,身形一跃,如流失向跌下高台迅速摔向地面的炎颜追去。
就在虞昕竹脸色难看地抱住炎颜的腰,成功阻止她自杀一样飞速下坠的身子,炎颜亦同时用两手握住了虞昕竹的肩膀。
两个女子面对着面,一青一白身形在半空中旋转。
炎颜就在不停坠落的虚空,对虞昕竹说了一句话:
“昕竹,你若说你无情,我此生必不再见你。”
虞昕竹听见自炎颜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心突然狠狠一疼,不管不顾地脱口:“有情,我有!”
炎颜的声音就如疾风骤雨连珠发问:
“你既有情,你的剑为何无情?”
虞昕竹泪水夺眶:“我有情,我的剑亦有情!”
炎颜三问:“你的剑既有情,你的剑道可有情否?”
虞昕竹的泪尚挂在腮边,可是听见这句振聋发聩的询问,她整个表情瞬间凝滞。
隔着眼里的泪,虞昕竹望着对面的炎颜沉静如星的童,在狠狠用力拧住眉思索过之后。
终于轻轻地说:“我的道,亦有情。”
她这句刚出口,远澜有“隆隆”传来的隐隐天音。
“哗——”
下方闻道的修士瞬间哗然,尽皆起身。
许多人齐声高呼:“道音,道音,道音!”
炎颜笑了。
虞昕竹却更凶地哭起来。
第1135章 流星白羽指苍穹
轻轻松开虞昕竹的肩膀,炎颜与虞昕竹相对而视。
炎颜的目光漆黑,如她的言语一样坚毅有力:
“你的剑怎会无情?你的剑若无情,怎会让阿云不畏生死千里赴宴?”
“你的剑若无情,怎会助百余白雾修士大破狐妖困山?”
“你的剑若无情,我怎会为你出生赴死?”
“昕竹,你的剑是你的剑,虞伯伯的剑是虞伯伯的剑,剑形可似,剑意非同!”
虞昕竹静静地与炎颜对视数息,突然转身,如一道剑芒飞掠重新跃上问道坛。
站在高高的道坛上,虞昕竹声音轩朗:
“吾等仗剑入修行,修天道,修地道,天沧而不衰,地远而不竭,落在我辈修士身上,最终仍需复归人道。”
“天道长存,依托道法自然,我辈人族修行百载能挣脱轮回者寥寥无几,但我辈文明悠悠远远,亘古长存所凭何物?”
这句话问出口,虞昕竹将目光投向下方那一双双或兴奋,或期待的目光。
望着那些目光,虞昕竹的脸上突然露出温和微笑:“是情!”
“家学传承,凭借父子之情,师门传承,凭借师徒之谊,国祚传承,凭借贤君栋梁之信,兴师百万,凭的是抚之如子敬如父。”
“我辈以剑入道,仗剑荡寇亦能倚剑达情,如此既至信至义又通达世情,人间行道无非历练修行与世情,如此二者方能并举矣。”
虞昕竹才说完,下方有修士突然高声质问:“寒刃本是无情物,如何倚仗其抒情?”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虞昕竹身上。
虞昕竹却坦然笑应:“寒刃虽是无情物,最是无情胜有情。君需自明悟。”
“好一句最是无情胜有情!”
下方有人起身高呼,更多的修士纷纷为虞昕竹喊好,一时间场内氛围喧烈空前。
炎颜朗声:“不错,生而为人,如何无情?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言一出,就连看客席上的虞颂,玉眉子,下方的耿通,连同坐在石头栈道上的河老头亦全都将目光聚集过来。
就在炎颜此言抛出的那一刻,在她身前身后有镶火焰云纹的金色莲花浮现,缠绕她周身徐徐旋转。
“那是道象!证道!这姑娘刚才那句证道了!”
整个问道场再一次沸腾。
玉眉子,虞颂纷纷起身,就连坐在外面的河老头也忍不住折回场中,炯炯的看向虚空的炎颜。
“连苍天都承认了啊,天若有情天亦老,说的太真好了!”
看见炎颜证道,虞昕竹非但没急反而替炎颜高兴。
同炎颜遥相对视一眼,虞昕竹收回目光,突然高高举起右臂向天:“天若有情天亦老,流星白羽指苍穹”
说完,她仰起头,目光深深探向湛蓝如梦的长空喧声道:“问一声,有情否?”
“有情!”
剑情,见情
“轰隆隆……”
当虞昕竹最后直至苍穹的一问落下;
当青铜大鼎中的时香最后一截香灰跌落;
遥遥天际,悠寂长空,万里无云,忽而传下震撼雷音。
虞昕竹终于用手中三尺有请剑,叩开了天道大门。
以情证剑道,虞昕竹剑走偏锋却得道法印证。
至此,由剑阁主持的第一场问道坛,问剑道,大成!
此时场中,碧空滚雷与绕身金莲遥相辉映。
炎颜仰头望着高台上的虞昕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
立在高台上的虞昕竹早是已满面泪痕。
站在剑阁主任席位上的虞颂,缓缓松开垂在身侧的手,手心里全是涔涔冷汗,眼中亦蓄有水光。
虞颂也不遮掩,侧身与旁侧贵宾席上的玉眉先生遥相拱手,传音尤带颤音:“今日多亏先生提点。”
刚才玉眉先生一步一步引导炎颜的那些话,凭虞颂的修行自然也听见了。
但那样的情形,当着全天下的修士,他不能开口求助与炎颜。
一旦问道失败,虞昕竹必然遭受牵连,他不能让炎颜冒这么大风险。
玉眉先生却微笑摇头:“阁主该谢的人不是我这无用的老头子,因是炎姑娘。”
“此女智勇双谋,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这话出自耿通。
他是跟身边去而复返的河老头说的。
河老头不吱声,只用他那双清透炯明的眼紧紧地盯在炎颜身上。
问道已经结束,下方观摩的众家修士仍在议论纷纷,探讨所悟,迟迟不舍离去。
虞昕竹和炎颜已经被剑阁众人簇拥入阁内歇息。
耿通向身边的河老头略施一礼,笑问:“河老还不走么?”
河老头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就定定地在哪儿站着。
耿通晓得这老头子怪脾气,就也由着他在这里站着,随手掷出自己的根凋大杯子,出剑阁去了。
出了剑阁,耿通就习惯性回长生阁,可是才走出没多远就停住了。
遥遥望着长生阁的方向,耿通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
今天小竹子问道成了,这会儿回去指定得撞上大师兄吹胡子瞪眼。
耿通觉得自己现在只要想起戎莫愁就头疼。
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地好像有人跟着,耿通回转身,就看见那个自家的徒孙御剑远远地跟在后头。
这孩子大约是想恭送他回长生阁,大概是他御剑速度太慢,赶不上他的根凋盏。
脸蛋圆圆的小徒孙果然在耿通停下来之后,才慢吞吞地赶上来,对耿通一恭到地说话很有礼貌:
“晚辈恭送师祖祖。”
耿通看着小弟子觉得挺顺眼,突然就来了兴致,把手一挥:“走,陪你师祖祖喝酒去。”
说完,也不管小孩子乐不乐意,一把拎起小徒孙放在自己的根凋盏上。
根凋盏在小徒孙头晕眼花里,不及眨眼的功夫已经出了天悲岛,进入壑明俊疾城。
一直到坐在酒肆的饭桌旁边,好不容易忍住强烈呕吐感的小徒孙,白着脸为耿通倒酒的时候,手都在打颤,却终于忍不住道:
“师祖祖好像心情不错。”
他记得师祖祖刚上剑阁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脾气有点暴躁。
耿通几乎想都没想,脱口就道:“问剑道大成是咱天悲岛的好事,你师祖祖当然心情不错。”
说完把杯中酒一口干了。
小徒孙赶紧又给添上,圆圆的胖脸蛋笑呵呵的:“对头对头,小阁主小小年纪道行这么凶,堪称我辈楷模哩。”
耿通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子嘴里的“这么凶”是厉害的意思,不是说虞昕竹真的凶。
嘿,这地方口音……
耿通挠了挠头:“你籍贯哪儿的?”
小徒孙赶紧向着西方拱了拱手:“回师祖祖话,晚辈故乡正是四川汇聚的蜀中沃野,天府神都。”
耿通了然。
难怪又是“祖祖”又是“凶”的。
第1136章 楼梯上有人
见耿通似是很有兴致,脸蛋圆圆的小徒孙笑眯眯地又问:
“师祖祖,这次问道第三篇是在咱们长生阁,师祖祖可会登坛问道?”
听见这句,耿通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敛了敛,提起的酒盅顿在半空,嘴角一勾,笑起来:
“呵,长生阁问道,自然有你大师祖上去,有他在,我等师兄弟……”
后头的话耿通惊觉跟眼前这个明显涉世未深,性情尚质朴淳厚的小徒孙说有点不合适。
把嘴一裂,耿通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慵懒惬意的笑:
“你师祖祖道行不行,人品也不咋地,你师祖祖要是上去问,老天不搭理我不说,没准儿还得降下几道雷抽你师祖祖一顿,哈哈哈……”
小徒孙自然知道耿通说的是玩笑话,也跟着笑起来。
可是看着自家性子爽朗的师祖祖,小徒孙总觉得刚才他问师祖祖登坛问道的时候,师祖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看上去像时特别寂寞。
师祖祖是在思念什么人吗?
为什么他觉得,师祖祖最后那句玩笑话其实并不是师祖祖的真心。
他觉得师祖祖的真心话,应该也是想登坛问道的吧。
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像师祖祖这样的大修士,哪个不想得此时机印证一下自己修行的果呢?
小徒孙忽而想起今日剑阁问道坛上,虞昕竹说的那句话:
寒刃虽是无情物,最是无情胜有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
我辈人族逆天修行,果然脱不开一个“情”字
可是修士从来炼“炁”
何时认真问过“情”呢?
小徒孙突然觉得,今日观摩虞小阁主问道,当真受益良多。
剑阁·涵烟阁
对面,前来道贺的攒宝阁的大弟子和两位长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虞昕竹实在坐不住了,向上座的虞颂请了个辞,匆匆忙忙奔出厅堂。
等回到自己的寝院,就见原本热闹的院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安宁。
虞昕竹一皱眉,向扫松叶的童子问:“阿颜和阿云他们人呢?”
扫叶童子垂首回话:“刚才小阁主在前殿会客时,这里的几位客人就已经回去了。”
虞昕竹听闻,袖中玉剑自然飞出垫在脚下,白练一晃,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任凭虞昕竹寻遍整座琉璎水榭,沉煜云和玉眉先生,以及白雾殿众弟子全都在。
却唯独不见炎颜。
虞昕竹特别失望,问道成功之后,她最想见的人就是炎颜。
可惜她的人却不知所踪。
毕承见虞昕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抱着肩膀抹眼泪,便上前安慰她:
“师父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突然不见所踪,大约有她急待办的事,等师父回来,我定替小阁主转告师父。”
虞昕竹却抬起一对泪汪汪的眼:“不用劝,我就在这儿等她回来!”
毕承知道这姑娘也有一股倔劲儿,便也不劝,给她端来个红泥小炉子,就地放在廊檐下的石阶上,便转身去找众师兄弟吹牛去了。
沉煜云和白雾殿的众人这会儿正聚在一处边烤腊肉香肠,边替炎颜今日的证道吹牛呢。
毕承早听得眼红心热,安置好了虞昕竹,忙不迭地跑去加入阵营。
虞昕竹一个人独坐在炎颜住的寝楼的楼梯口子上,手里握着盏温茶正发呆。
她脑子里此刻全是问道当时炎颜同她讲的那些话,还有她的神态目光。
大约是走神走的太专注,虞昕竹竟一点没察觉身后,同往二楼的平台上,一个小巧的身影缩在暗影里,焦躁地盯着她看。
琉璎水榭隔壁偏院
众人正在畅饮聚会,少翡却心神不宁地拨弄着面前喷香的烤肉。
这肉味儿实在勾魂摄魄,可是少翡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看见余真匆忙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外,少翡立刻放下手里的穿着肉的铁签,起身走了出去。
“怎样?她可表露出什么了?”
一出门,少翡就迫不及待地地询问。
余真摇头:“艾香很谨慎,大概也是有弟子跟着的缘故,她就只是随意看看,甚至还主动提出不想靠近宗主的房间。”
“她说宗主的房间必然十分紧要,不能随意接近,不然万一出了啥事或者丢了东西,撇都撇不清。”
少翡突然打断余真,急问:“艾香人呢?她现下在哪儿?”
余真:“她让我带着她在主院里头转了一圈,我俩就出来了,之后我回去换了身衣裳就来了这厢。”
听见这话,少翡急地把脚一跺:“你呀,你上了她的当啦!”
说完,少翡急匆匆就往外走。
余真不解,追在后头问:
“师父,艾香她确实同弟子一道出来的,那边的护院有结界,出来以后没有弟子的授信,她自己又进不去。”
这也是艾香今日非要扯着余真同她一道去的原因。
少翡和女弟子们到来之后,跟白雾殿其他弟子一起居住在偏院里,只有副殿主右长清,沉煜云和玉眉先生跟炎颜一道住在主院里。
为保险起见,右长清亲自给主院设了结界。
但詹良和少翡,毕承等人虽然不住在那边却授信能打开结界的。
身为少翡的大弟子,余真也被授予了打开主院的权利。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看上去像炎颜格外厚爱少翡和她的女弟子们。
事实上是上回少翡来找炎颜的时候俩人商议好的。
为的是方便引艾香露出马脚。
见少翡风急火燎地往主院赶,余真仍不信凭艾香的能耐,能开启副殿主亲手设下的结界。
少翡突然调转方向,带着余真走向弟子居所。
等两人跨入房间,余真看着空荡荡的整齐床铺,总算相信师父的话。
艾香同她分别后根本就没回来。
一想到艾香有可能真的进入主院,余真急地眼泪立马就飚了出来:“师父,都怪弟子太粗心。”
“这会儿那边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肯定进宗主房间了,万一叫她看见啥,弟子万死难辞其咎。”
少翡这会儿已经没心情安慰哭鼻子的余真了,脚步飞快赶往主院。
可是等俩人走进院子,赫然发现虞昕竹居然坐在主院的廊檐下,正一个人在哪儿喝茶呢。
第1137章 羭次之山,多婴垣之玉
虞昕竹认得少翡。
在炎颜尚未把她和孟华宗的女弟子们带回来之前,在招亲擂艾香出面揭穿炎颜女儿身份的那次。
少翡当众甩艾香的那个耳光,包括她这个人,都给暗中关注的虞昕竹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后来听阿桂说炎颜收留了少翡和她的女弟子,虞昕竹便也选了许多礼物赠送给少翡和她的女弟子们。
其中就有每个女孩子两身上乘绢丝的修士服,另外还有许多天悲岛特供的上好丹药。
又因为少翡当日带走艾香,为炎颜解围之举,虞昕竹还特地将自己用的一鼎丹炉赠与少翡。
虞昕竹的丹炉,是赫赫有名的名鼎,其名“婴垣”
《山海经》中有载,又西七十里,曰羭次之山,漆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上多棫、橿,其下多竹箭,其阴多赤铜,其阳多婴垣之玉。有兽焉,其状如禺而长臂,善投,其名曰嚣。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而一足,曰橐?[其实应是非巴(上下),读音同“绯”],冬见夏蛰,服之不畏雷。
虞昕竹的丹炉铸造的材料,便是经中所载的“婴垣之玉”
婴垣的本意是佩戴的饰物,其意便是形容此玉色泽形态细腻温润,适合佩戴在身上作为装饰,另外也体现出其稀缺的昂贵价值。
其实婴垣之玉还有一个特殊的性质,就是其质地坚硬无比,悍不畏天雷。
“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而一足,曰橐?[非巴(上下)],冬见夏蛰,服之不畏雷……”
如果只读这段经义原文,会误以为只是这种长的像枭是鸟兽不畏雷。
但当虞颂当年闯荡西方大陆时,真正登上羭次之山方才发现,不光是山中鸟兽不畏雷,其实是整座“羭次之山”上长的玩意儿都“不畏雷”
虞颂收集山中特产的“婴垣之玉”带回来交由天悲岛攒宝阁的老阁主帮忙锻造,终于炼制出虞昕竹赠给少翡的这鼎丹炉。
丹炉坚固异常,不畏天地人三火,熔金锻玉轻而易举,炼丹绝对没有炸炉的风险,还能帮助丹师汇集仙药气息。
是难得一遇的好鼎。
当时虞昕竹把婴垣鼎放在少翡面前的时候,少翡都不敢置信虞昕竹竟将如此宝鼎赠送自己。
少翡当时说什么也不肯收。
可是当时虞昕竹就说了一句话:“我赠你重器,一是你当日之举不光帮了阿颜,也是帮了我。”
“其次,我赠你此物自然也因有阿颜这一层关系。虽然你觉得这鼎贵重,但阿颜在我心里,比这鼎贵重要千百倍,你安心收着,在我这儿它就值。”
少翡那日就明白了,这位小阁主把炎颜同她亲生的姐妹一样看待,这样的情感已经超出了灵石珍宝能衡量的范围。
在虞昕竹的心里,只要她能给的,为了炎颜她都能送。
所以,当少翡看见虞昕竹坐在这厢院子里的时候,刚才还紧张的心绪陡然就放松下来。
虞昕竹看见少翡,温和一笑,亦招呼她师徒俩过去说话。
少翡领着余真走到跟前,一齐同虞昕竹行了礼,少翡往黑洞洞的楼上看了一眼,正要开口,虞昕竹先笑着倒了一盏茶递过来:
“阿颜也不知上哪儿顽去了,害我等她任久,我一人等的无趣,你师徒来的正好,咱们就着茶说说话。”
少翡看着虞昕竹眨了眨,没说话。
旁边的余真一听就急了,张嘴就要同虞昕竹说明来意,却被少翡使力拉了一下胳膊。
余真感觉师父好像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地呲牙直抽冷气,包着眼泪委屈巴巴看自己师父。
少翡就跟没看见余真委屈的眼泪花儿,带笑与她吩咐:“副殿主和詹长老同带着你师兄师姐们在那厢院子里烤肉呢,那边酒肉全是现成的,你去取些来,咱们仨在这厢边吃边聊岂不美?”
虞昕竹笑眼一眯:“定是阿颜商队里的带的腊肉,那肉香的紧,我从前就吃过,快去取来,可馋死人了!”
余真原本满心焦虑,总想抽空提艾香的事。可是虞昕竹都说了这样的话,她少不得折回去取酒肉。
少翡把红泥小炉子搬到廊檐下避风的地方,先弄出一堆火,就等着余真取回来酒肉好温酒烤肉。
虞昕竹盏中茶已经喝尽,她提壶添了两盏,将一盏茶递给少翡。
少翡伸手接茶的时候,两个人指尖轻轻一碰,抬眼看向对方,同时笑起来。
原来虞昕竹早已知道这院中另有人。
少翡虽然性格敦厚,但人却不笨。
刚才虞昕竹给她倒茶时两人只眼神一接触,她就知道虞昕竹已知道她同余真匆忙赶来的目的了。
少翡突然觉得挺好笑。
虞昕竹是元婴境,完全放开神识,就这么大点个小院子,犄角旮旯里的夏虫都能找出来,莫说只有炼气期的艾香,再怎么隐藏修为,也不可能躲过虞昕竹的神识。
只是虞昕竹好像并不打算上去抓人,就这么看着,也不知道这位小阁主什么打算。
余真很快取来了酒肉。
少翡亲手温酒,虞昕竹也颇有性子的撸起袖子,把肉片架在火上烤起来。
两人聊的气劲儿,根本不提找艾香的话,余真实在憋不住了,急吼吼地扯住少翡的胳膊:
“师父,您是不是忘了来做什么的了?”
少翡温和一笑,轻轻拍了拍余真的手背,笑道:“你没听小阁主说宗主不在么,万一宗主房里放着要紧的东西呢?你看小阁主都在这儿等着,咱们也等等吧。”
少翡话音刚落,放开的神识里就听见楼上传下来“卡察”一声轻响,明显是关门的声音。
她与虞昕竹再次相视一笑。
知道刚才她的话,楼上那位也听见了。
可是她俩能听见的动静,余真却听不见,现在最痛苦的就是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丫头。
哪里有心思喝酒吃肉,只顾探头频频往楼上望。
就在少翡陪着虞昕竹两杯酒下肚的时候,头顶有人影一晃。
余真仰起头,看见来人兴奋地一下子跳起来:“宗主回来了,宗主你可算回来了!”
确实是炎颜回来了,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
第1138章 全靠演技
虞昕竹虽然看出炎颜归来情绪有点不对劲,但因此刻情况特殊她不便询问,只笑问:
“你这夜半三更的上哪儿了?害我苦等到这早晚,幸而少翡也来找你,我还落了个陪伴。”
炎颜笑起来:“这厢院子里这么多人,那边更热闹,你不同阿云他们去喝酒吃肉,非要在这厢苦等,我能耐你何?”
说完,将少翡和虞昕竹同时一扯:“走吧,陪我过去吃几盏。今日昕竹得了道正该好生庆贺!”
眼见虞昕竹和少翡就要被炎颜带出主院,一直憋着没开口的余真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对着炎颜三人的后背重重磕头:
“宗主不能走啊,这院子里有贼……”
可是余真话还没说完,炎颜抬手甩出一团金光,就像个金色的大泡泡把余真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然后余真在金泡泡里就像慢放的电影一样,大张的嘴巴半天合不拢,自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真显然是被关进花开顷刻小世界里了。
炎颜回转身瞥向余真,黛眉一拧,冷嗤:
“本宗主同小阁主与你师父说话,你不小心侍奉还敢插嘴聒噪,当真以为给你脸了?”
“本宗主给你进出宅院的授信,无非看在你师父颜面上,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有贼?呵呵,本宗主这院子里能进贼,那贼都能上天啦!”
说完,炎颜恶狠狠瞪着余真:“你若对本宗主不满,亦可自行离去,我白雾殿多谁一个不多,少谁一个不少!不乐意待的,都给我滚!”
说完,仍旧把余真囚禁在花开顷刻里,全无视她慢吞吞自眼眶里渗出来的泪水,带着虞昕竹和少翡很快消失在主院门前夜色掩映的花影之外。
等到三人彻底离去,偌大的主院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余真一个人孤零零被留在主院的门前。
因为时空运行速度变慢,可怜余真满心委屈只能默默目送三人离开,却连眼泪都不能流个痛快。
余真这会儿伤心极了,她满心为宗门着想,一心想替宗主除奸。
今日多好的机会啊,已经把奸贼堵在屋里了都,可是宗主居然不肯相信她的话。
最让余真接受不了的炎颜的斥责,尤其刚才炎颜说出那个“滚”那一瞬,余真甚至生出轻生的念头……
就在余真伤心欲绝的时候,在她的面前,突兀地出现一张脸。
余真的童孔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突地骤缩。
艾香就站在她面前,正笑嘻嘻看着她。
“嘿嘿,我可爱的二师姐,你想在宗主跟前拿我表功?呵呵呵,可惜人家根本就不信你一个小喽啰的话!”
余真气地心里咬牙切齿,拼命想挣开金光的束缚,无奈她修为太低,小小的筑基期根本撼不动炎颜元婴境的小世界。
余真只能眼睁睁看着艾香得瑟地捧起自炎颜屋里带出来的,厚厚的一摞好几本卷宗,笑得无比张扬:
“看见了吧,这些全是我自宗主房里带出来的,我还得回去交差呢,懒得跟你浪费口舌!”
可是刚转过身,艾香又忍不住折回来笑道:
“哦,忘了提醒你,你可千万别跟炎颜说你见过我离开哦,不然炎颜那小蹄子肯定会让你滚蛋。”
“这地方只有我同你两个,因为只要本姑娘跨出这个院子,就是查无对证,你的话不光不会有人相信,别人还以为你是因我拿走了你的修士氅,故意诬陷我。”
“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腔热心肠反变成过街的臭老鼠!”
说完,艾香狠狠照着余真的脸上啐了一口,抱着从炎颜房间里带出来的厚厚一摞簿本悠然离去。
看着艾香的身影一点点被暗澹的夜色吞噬,余真恨不得扑上去亲手撕了她。
可惜,在宗主的光罩里,她连动一动小指头都不能够。
余真此刻只恨自己太过愚蠢,竟然轻易就信了艾香的鬼话。
可是就在余真满心悔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周身一松,因为毫无防备,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等到余真自诧异中抬起头,就看见炎颜带着虞昕竹和少翡,自刚才消失的方向已经折回,三个人笑吟吟看着她。
余真一个骨碌翻身伏跪在地,重重地给三个人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充满决绝:
“今日弟子就拜别师门,往后不能在师父跟前尽孝,师父多保重。”
“宗主收留我师父和我众多师妹,余真无以为报,只有致死念着宗主的好,即便下阴曹,我也替宗主永诵长生经,为宗主乞求万世永寿,道途无量!”
说完,余真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外就走。
“哪儿去?”
背后传来炎颜带笑的问话。
余真说要离开,可是炎颜问话她不敢不应,只得回身恭敬行礼:“弟子离开师门,去哪便不劳宗主挂心。”
炎颜笑起来:“不就去追艾香么?有啥好藏掖的,仔细我们不知道似得!”
余真蓦地瞪大眼,突然发现面前三个人眼睛里全都是狐狸一样狡猾的笑。
三只狐狸精!
这是余真心里冒出来的第一感观。
炎颜笑:“嘴还挺硬,脾气也挺倔,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骨气的姑娘,今日事儿办的不赖,回头有赏!”
余真越发不解地瞪大眼。
少翡笑道:“我们早知道艾香在这院子里,刚才就是借你做了场戏给她看。”
余真急道:“可是她戏都看完了,人也走了,还拿走了宗主房里的那多账簿子,还不赶紧追么?”
虞昕竹冷笑:“哼!一个小小的练气小修士,连我院中洒扫的童子都不如,凭她那两条腿儿倒腾的再快,能跑出多远,何况还在我剑阁地界上。”
炎颜走上前,手轻轻放在余真的肩膀上:
“逮住艾香不难,我和小阁主是想用她钓出背后的那条大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咱们总不能老被人坑,这笔账不找回来,就你宗主我这脾气,你觉得我能忍得下?”
这话余真听着突然就想笑,可是她忍住了,重重点头:“弟子愿意肝脑涂地助宗主擒贼!”
炎颜:“好孩子,贼不用你抓,你就把戏演好了就成。”
说完,回头看向虞昕竹:“约莫差不多了,咱俩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