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一网打尽
宣州城内。
“快！跟上！”
“动作都快点！”
有将领骑着战马，手持马鞭，正在大声呼喝。
在其面前，大批大批的宣国中央军，正跑步前进。
步军齐齐跑动之声，充斥整个街道，一直连绵不绝，也不知有多少人。
百姓围观，指指点点，不明所以。
不多时，宣王宫宫门处。
大批军队集结，抵达之后，二话没说，在军令之下，直朝王宫而去。
宫门守卫见状，顿时大惊失色，立即横戟于前，惊声叫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部队！竟敢擅闯宫廷！”
“瞎了你的狗眼！”随着一声娇喝，谢红菱将盔将甲，直接伸手一掌，将其推翻，随后带兵而入！
侍卫跌坐于地，未等起身，宫门内，谢红菱已是再度喝道：“全都站着别动！”
她的话，是冲宫内其他侍卫说的。
那些侍卫们，正手持长戟，一副刚要上前的模样，可见如此多的正规军，又都咽了口唾沫，往后蹭了几步。
“统统扣押！”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诺！”
军令下完之后，谢红菱再次一挥手。
宣国正规军，跟秦国一样，那是出征打仗用的，其训练有素，动作起来，场面可想而知。
很明显，这是宣王提前谋划，早已秘密调集了军队。
朝议大殿。
众臣还没有完全从震荡中回过神来。
可在陆青山提到卫尉部队后，姚廷玉就有些沉默了。
他知道，此次的事情，已经变得极其复杂了。
多年的筹备，暗中的结党私营，培植势力，陆青山当然不止廷尉、卫尉，还有其他不少小角色。
此时知他大事已成，隐藏在水下的杂鱼，纷纷冒了出来，开始发表言论，大有一种拥护他成为新王的意思。
殊不知，这正是宣王想要看到的，也正要借此，将这帮杂鱼一网打尽。
看着上方之王座，陆青山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差点就按捺不住，可终究强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以丞相为首，还有极多数重臣忠臣，现在拥护他的，根本就都是小角色，不过是为他制造言论而已，且军权兵权，他还摸都摸不着。
眼下，还不是时候，他深吸了口气，道：
“本公暂领朝政，没有问题，不过也需大家齐心协力啊……”
话正说到这里，可就在这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了整齐的步军跑动声，且由远而近。
与此同时，一道不温不火的女声也传了进来：
“国政大事，就不劳王叔费心了……”
随着话声，宣王一身王服，头戴王冕，额前九串玉珠，身后跟着谢红菱等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萧远一身便装，一副看戏的模样。
而殿内大臣，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则全都瞪大了眼睛，接着毫无疑问，齐齐跪伏于地，高声呼道：
“臣等参见大王，我王万年——”
“都平身吧。”宣王脚步不停，走过陆青山身边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后者站在当地，早就傻眼了！
看着宣王自然而然的于王位落座，他也反应了过来，继而狠狠咽了口唾沫，还忍不住伸出了右手，指着上方，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齐国公大胆！”谢红菱当即厉喝。
啊！？陆青山吓了一大跳，连忙一缩手，冷汗，也瞬间流了出来。
宣王先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接着扫视一周。
女王目光之下，跟着陆青山的那些杂鱼，纷纷低下脑袋，紧缩着身子，心中顿时变得七上八下。
更多的人，则是喜形于色，尤其丞相姚廷玉和谋士王肃，那是满脸激动，前者忍不住说道：“大王啊，您可吓死微臣了……”
宣王抬了抬手：“丞相稍安勿躁，且先回班列。”
“是，是……”姚廷玉连忙应了两声，躬身站回原处。
宣王的突然出现，不仅吓住了陆青山等人，更是让满朝大臣，找到了主心骨，心下大定。
她扫视过后，目光也定在了廷尉身上，不轻不重道：“邹大人。”
“臣，臣在。”邹哲慌忙出列，躬身弯腰，同时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
“你先站着吧。”
宣王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喊道：“卫尉大人。”
“臣，臣在……”
“是谁给你的权利，擅自调兵入宫？”
“这，这，齐国公以国家安危为由，臣，臣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王明察啊……”卫尉颤声说道，早已冷汗直流。
“放肆！”宣王脸色一冷：“我宣国军队，没有本王的王令，任何人，也不得擅自调动！何况带兵入宫！你该当何罪！”
“微臣冤枉啊大王……”
卫尉还想解释，与陆青山撇清关系，可宣王已不再理他，而是又喊道：“太常卿杨大人。”
“臣，臣在。”后者同样颤声。
“统统拿下！车裂，并九族！”宣王不再有任何废话。
“诺！”
随着她的命令，大批中央军迅速入内，由两人一组，拉起邹哲等人就往外拖。
“大王！微臣一时糊涂，绝无冒犯之意啊……”
“大王饶命啊……”
被拖下去的时候，那些人自然开始拼命嚎叫，可宣王的俏脸，冷若冰霜。
这时候，殿内其他大臣也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显然，都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宣王也不解释，等将杂鱼都收拾干净后，又看向了陆青山：“王叔，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哈哈！”陆青山突然笑了，因为经过刚才一系列的事，他像是猛然会过意来。
“云烟啊云烟，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我才是那个咬钩的鱼儿啊！”
“这一切，早就被你计划好了吧？我说呢，怎么禁军统领那么容易就妥协了，事情怎么发展的那么顺利！”
宣王沉默。
谢红菱则是立即说道：“齐国公！你密结党羽！谋害君上！图谋造反！该当何罪！”
啊！？听到这话，众臣才算反应过来，纷纷大惊失色。
陆青山则是再次大笑，如今一败涂地，自知断无生路，他也没有表现丝毫畏惧，而是振声说道：
“成王败寇，今谋反罪名坐实！没什么好说的了！都怪本公谋划不周！”
第556章 落幕
事情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如今的陆青山，没有败亡之前的恐惧，反而多了一股莫名的解脱。
他看着宣王，先是点了点头，接着道：
“云烟，是我小瞧了你，还始终认为你是个孩子，如今，你长大了，更成为了真正的国君，我看到了，好，这很好……”
“当年王兄将王位传给你，他是对的。”
“王叔……”听到这些话，宣王终于忍不住心中酸涩，眸中还是泛起了泪花。
“别哭，你是君王！”陆青山看着她正色道：“今次王叔，死有余辜！”
话一说完，他也毅然转身，随着两名士兵，大步走向了殿外。
显然，是要自己了结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宣王想伸手唤他一声，可手臂终究没能抬起来。
那毕竟是她的亲叔叔，宣王再怎么样，她都还是个女子，可想而知，现在的心态。
其实她想收拾陆青山，早就可以收拾了，只是一直没有动他，一方面，是私人原因，一方面，也是为了谋划大局。
这场布局之外的布局，结果看似简单，实则过程，非常复杂，其中牵扯的东西不知有多少。
从要去枫叶山庄，再到遇刺，中央军的秘密调动，宫廷禁军的突然变化，每一步，像是都经过精密部署一样。
如果不到这一刻，那水面下的杂鱼，又怎会冒出来。
宣王的目的达到了。
朝堂突然有些安静了下来。
丞相姚廷玉微低着脑袋，忍不住和王肃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能看到一丝畏惧。
那是对宣王的畏惧。
正在这时，殿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杨昭快步而入，身后还跟着几名青衣卫人员，抬着一些竹筐，筐内都是一些竹简。
进入大殿后，竹简放下，杨昭也跪地施礼道：“禀大王，微臣在枫叶山庄，搜寻到不少书信，皆是齐国公与某些大臣的往来。”
听到这话，许多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更有不少人，喉结滑动，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冷汗，也缓缓从额头溢出。
现在已经坐实了齐国公谋反之罪名，更兼刺杀君王的九死之罪，这要是与他挂上钩，但凡有任何联系，以当时时代，随便都能给你定个死罪！
之前许多大臣，都不知道齐国公密谋之事，书信往来，实属正常，可眼下这种情况，人们又哪能不慌。
包括王肃，他也曾和陆青山有过一两封书信，此时亦感到大祸临头，连身子，都有些轻微颤抖了。
可宣王仅仅只是瞥了眼放于殿中的竹简，便声音平淡道：“不必看了，都烧了吧。”
“啊？大王……”杨昭不解，还想追根究底。
“恩！？”结果宣王眼神一凛。
“是！是！”见状，杨昭吓了一跳，哪里还敢犹豫，连忙开始按照吩咐行事。
按宣王王令，竹简，就在殿门外当场烧毁。
看到这一幕，许多大臣都暗松了一口大气，身子明显一软，像是虚脱了一般，开始纷纷以官服衣袖，连连擦拭着额头冷汗。
陆青山党羽已尽皆被除，真要查书信，不仅毫无意义，反而还会引发王廷大乱，这其中，不知得牵扯多少重臣，他们根本是没有罪的，可一旦看了书信，你办不办？
可宣王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宣国众臣暗松大气，萧远却是目光幽幽，看着宣王，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了不起的女王！”
此事处理完后，由于陆青山的原因，宣王似乎心情颇为不佳：“今日朝议，到此为止吧，退朝。”
“臣等恭送大王——”众臣齐齐施礼高呼。
宣王走下王座，迈步出了大殿。
等其走后，过了好一会儿，宣国众臣才直起身子，继而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直到这时，才有人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不觉间，竟然已被冷汗浸湿。
众臣三三两两出得大殿，往台阶下走的同时，王肃也低声说道：
“大王此局，谋划甚大，明显不在齐国公一人，如此宫廷变故，之前竟然一点风声没有，这太可怕了……”
“掌乾坤于手上，理万民于治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君主。”姚廷玉略微感叹道：“还有书信一事，大王是何等的圣明啊，如此心胸，了不起啊……”
台阶下的大广场上。
萧远和宣王肩并肩的走在一起。
看出她神色黯然，萧远笑了笑，道：“王妹不必神伤，一切都过去了。”
宣王闻言，强笑了笑，道：“让王兄看宣国王室笑话了。”
萧远摇了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真挺佩服王妹的。”
宣王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
“我说你了不起。”萧远继续笑道。
啊？宣王有点没反应过来，一副呆萌萌的样子。
萧远也不就此多说，话锋一转道：“这次不虚此行啊，宣国很好，民风淳朴，秦宣之间，也关系日盛，明天，我也该回国了。”
“啊？王兄就要走吗？”宣王张了张小嘴，也停下了脚步。
“是的，国内事情还有很多，不便久留。”萧远跟着停了下来，看向她道：“这次宣国之行，王妹尽心招待，他日若有闲暇，再到秦国，我一定全程作陪。”
“切，上次去，王兄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骗谁呢。”宣王不信，可马上又道：“不过嘛，倒是挺想看看秦王妃，与她们投缘。”
恩？萧远怪异的看着她。
宣王脸色一红，连忙岔开话题，像是有些不舍道：“王兄真要走？不再多留几日？”
“确实不便啊。”萧远道。
“好吧……”宣王无奈，神色多了一丝惆怅，动了动嘴角，本想挽留一下，可又没法开口。
第二天，萧远向宣王告辞，准备起行回国了。
临行之前，宣王自然亲自相送。
两人走在一起，将众人撇在身后，像是说着什么悄悄话。
宣王道：“王兄别忘了，答应宣国的事。”
“当然，无论到时，南方战局如何，秦国，永远站在宣国这边。”萧远回答的认真，这也是出于宣王帮了他的大忙。
“那好。”宣王一拱手：“王兄一路珍重。”
“王妹留步。”
第557章 能办此案之官员
一路无话，萧远回国之后，又开始了忙碌的政务。
秦国东出版图的迅速扩张，虽然带来了很多的直接利益，但同样的，它所带来的麻烦也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之前列国的政令、法令，都不是统一的。
而对凉之战，秦军将士的折损，其实是有些严重的，战争结束之后，各军营、各部将领，也就征兵一事，向萧远上书过。
对此，萧远作出了一定的批示，在现有的募兵基础上，加强了一次全国征召。
在文武上面，他明显更注重于军事，可这样一来，兵役的增重，无疑是遭到了某些文官的反对。
这一天，后花园。
萧远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
柳长卿跪在下面，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石桌上的竹简，萧远已经看过了，正是柳长卿上奏，竹简中，表面虽言语恭敬，但叙述之间，多有隐晦指责萧远的意思。
本来今天，萧远是陪顾雪散步的，因此后者也在这里，坐在萧远对面，那是满脸担忧的看了眼柳长卿。
别的臣子，可不敢这么对话君王。
柳长卿直臣一个，他的谏言，虽然多利于社稷，但却从来不顾君王脸面，更有多次堵萧远路的情况发生，说白了，就是此人不懂迂回。
冷眼盯着他，萧远并未让其起身，而是拿起竹简道：“此为何意啊？”
“微臣据实上表，并无它意。”柳长卿回到。
萧远被气笑了：“如此说来，柳大人言语之中，是在说本王军事专政了？”
“臣不敢。”柳长卿连忙说道。
“还有什么是你柳长卿不敢的！恩！？”
萧远有点被气住了，更是气急败坏的用竹简指着他：“柳长卿，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他是君王，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由此可见，他对柳长卿，其实是有一种无奈的。
而听闻此话，柳长卿也是吓得脑袋一低。
顾雪则是动了动嘴角，想劝，又没敢开口。
“给我滚！”萧远怒气不减，将竹简摔在了柳长卿身上。
“是，是，微臣告退……”后者连忙施礼。
以其性格，是遇到了明君，但凡稍微昏一点的，或者爱听谗言的，他不是被贬，就是早掉脑袋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萧远每天勤政于国事，在极力将秦国进一步增强。
又过几天，因国家粮谷储备问题，和一系列方案的改进，丞相府命令下达，开始责令各郡县，今年粮产税收如期上交国库，地方府库不得藏私。
这件事，与民众百姓无关，是纯粹的官场问题，税收还是和往常一样，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刘玉之，在列国丞相之中，绝对是最劳累的一个，他不仅要佐理君王，处理政务，还要分管全国民生、政治、经济、文化，乃至战时的粮草军械总调度。
可以想象，他得有多忙。
可是为了萧远的大业，为了秦国，他没有办法，刘玉之此人，也是真正做到了忧国忧民第一人，也难怪萧远如此尊敬他。
相府内，这几天非常的忙。
粮谷的税收方面，如果一层层下去的话，那就是由县内小吏负责，到县令，县令到郡守，郡守到户部，户部到丞相府，刘玉之整合之后，确认无误，再交由萧远过目。
这每一层，都必须有公文印章，以及各级官员官印。
可即便这样，还是出了事。
眼下已到秋收，凉地的第一批粮草押运，是为军中所用，关乎战时储备，已经差不多递交上来了。
相府内，刘玉之正在查看户部送来的最新公文。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手中这份帛书，上面已经有了户部尚书郑世为的官印，而这份公文，事关重大，简单点说，他牵扯了凉地所有郡县的粮产税收情况，自丞相以下，所有的官员已经确认无误了。
可如果刘玉之不盖相印，那这份公文还是落实不了。
这就像无数条小溪，已经汇集到了一个点，这个点就是刘玉之，而在其之上，则是秦王萧远。
相印一盖，第一批粮草事件完美落幕，但刘玉之却偏偏拿着这份公文，紧急求见了萧远。
现在的萧远，已经从焦头烂额的状态中稳定下来，这几天刚好难得轻松，正在陪自己的媳妇散步呢。
听闻丞相求见，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准没好事，可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暗叹了口气，道：“请相国在书房等候吧。”
“诺！”侍卫领命而去。
身边的钟朵朵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说道：“好吧，丞相来了，夫君且去忙吧。”
她虽然很想萧远多陪陪她，但也知道事分大小。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
刘玉之已经大致向萧远汇报了问题所在。
后者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凝声问道：“丞相是说，这一次凉地的公文账目，出现很大问题？”
“是的。”刘玉之解释道：“这还多亏大王攻凉之后，收录了凉国丞相府所有册籍，微臣之前阅过一些民生方面的问题，综合所计，凉地平均粮产税收，上缴国库之数目，均合七百万石，可是这一次，户部审核之公文，到了微臣这里，竟只有八十万石！”
“即便现在的凉地东境数郡，在桓国手中，可我国有幽州、凉州、延州、金岭等大郡，单凭此四郡之地，都不可能只这些数目，因而，微臣对此颇有存疑。”
“你的意思是……”
“凉地，恐存在巨大贪污案。”刘玉之直接说道。
听到这话，萧远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户部有所牵扯吗？”
刘玉之如实道：“很难说，如果牵扯到了户部，那就不是凉地问题了，而是全国问题。”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萧远先是说了一句，接着平复了一下心情，于桌案前来回踱了几步，又道：“现在必须得派一个得力大臣，代本王走一趟凉地，巡查此事，以丞相之见，何人可任。”
刘玉之想了想，道：“能办此案之官员，必须两袖清风，只认死理，刚正不阿，不畏强权......”
第558章 还需要一人
他一连说了这么多，秦国大臣中，完全附和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人。
萧远根本不用想，就已经知道刘玉之说的是谁了。
可那个人，又如此令人讨厌。
他微皱眉头，带着些许不悦道：“若本王不愿用他呢？”
“呵呵。”刘玉之笑了笑，道：“大王圣明之君，一向知人善任，何必又说这样的话呢。”
“好吧！”萧远无奈叹了口气：“即刻传柳长卿……”
他又何尝不知，能办贪污大案的人，非柳长卿不可。
王令很快下达，君王紧急召见，柳长卿哪敢怠慢，那是换上官服，急匆匆赶往了秦王府。
一到书房，见相国也在，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跪伏于地，施礼说道：“微臣参见大王。”
“起来吧。”萧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等其起身之后，也朝刘玉之示意了一下。
后者会意，面向柳长卿道：“柳大人，是这样的……”
说着，将事情讲了一遍。
柳长卿听完，同样也是眉头紧皱，不过却下意识说了一句：“公文不易作假，粮谷问题，会不会与前番凉地战争有关。”
“不可能。”萧远直接说道：“对凉之战，是本王亲率的大军，这场战争，对凉地农业是否有所影响，本王比谁都清楚！”
“那……这其中问题就很大了。”柳长卿道。
萧远瞪了他一眼，道：“此事，关乎国本，牵扯极广，非严查不可。”
说着，他又立即道：“柳长卿听令！”
“臣在。”
萧远看着他正色道：“本王即任你为凉州巡察使，持秦王剑，代天巡狩，专办此案！”
“啊！？”柳长卿吓了一跳，有点没反应过来。
萧远眉头大皱，单手拿着秦王剑，递向他道：“还不接剑！？”
“啊！是，是，微臣领命！”柳长卿这才反应过来，那是慌忙跪地，双手高举，恭敬的接过了王剑。
要知道，在当时，见王剑，如见君上，萧远给他的权力，已经无需多说了，更表明了惩治贪官污吏的决心。
虽然他有时候很讨厌柳长卿，但在这种事上，他又不得不用后者。
“请大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肃清凉地所有贪官污吏！”
柳长卿先是表了一下态，接着又道：“不过在此之前，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讲。”萧远言简意赅。
柳长卿道：“请相国大人落实第一批粮草的公文册籍，这样一来，那些人就会觉得上面根本无察，在第二批粮草上，依旧会动同样的手脚。”
“你是想让那些人放松警惕是吧？那你巡察使的身份如何安排？”萧远接过话头道。
“微臣想先便装走访一下，找到切入点后，大王王令再下不迟。”柳长卿道。
“好吧。”萧远点了点头，又看向刘玉之道：“配合他。”
“微臣明白。”刘玉之立即应了一声。
萧远再看向柳长卿：“还有何难处？一次说完。”
“微臣还需要一个人……”
秦州，南城区，一处民居前。
此时这里，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因为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宗命案。
死的人正是此间户主，据其妻子称，全因房屋不慎失火，丈夫来不及逃脱，烧死屋中。
几名武卫府官兵，正将尸体抬出烧毁的房屋。
尸体还算完整，眼耳口鼻都可见，只是身上有许多处焦黑。
齐英半蹲下来，先是查探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向了屋主妻子：“你是说，你当时正在河边洗衣，等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的官爷。”女子还一副哭红双眼，抽噎的样子。
“你亲眼看到他被大火烧死？”
“是的，那火太大，民女想救夫家，可根本进不去……”女子哭着。
对话至此，齐英不再多问，而是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
秦州城内，是有多条河流和多处拱桥的，水很清澈，附近的居民女子，一般都会在拱桥左右洗衣，这很常见，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此地，离最近的洗衣处，非常的近。
而以房屋烧毁程度来说，火起之时，要覆盖蔓延，屋主应该是有时间逃跑的。
且女子洗衣，见家中浓烟，定然马上就会赶回。
这中间，有不少漏洞。
思念及此，齐英瞥了女子一眼，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接着起身道：
“被大火烧死的人，迫于呼吸，口鼻会呛入灰烟，而屋主，口鼻干净，明显是死后被焚尸。”
“她在撒谎，先将她带回去。”
“诺！”官兵立即应声，一左一右，就开始押缚女子。
这样的案子，对齐英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而女子见状，则是立即开始哭诉道：“民女冤枉，民女没有撒谎啊，官爷明察……”
可齐英哪会理她。
正在这时，以前跟着他的那名跟班，也急匆匆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齐大哥，叶大人急事令你回府。”
“好，我知道了。”齐英应了一声，接着挥挥手道：“再将这里仔细搜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是！”
武卫总府。
齐英赶回来之后，也立即寻到了叶诚那里，抱拳弯腰道：“大人叫我？”
“恩，小齐啊，坐。”叶诚对他的态度很好，或者说，他很看重自己这名得力部下。
“是。”齐英应了一声，在其下手边落座。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叶诚也老神在在道：“小齐啊，最近这案子办得怎么样？”
叶诚如实道：“南城区这个，卑职怀疑，乃妇人有奸，合谋杀害其夫，只是还缺乏一些证据。”
“恩？”听到这个，叶诚当即一瞪眼：“这种恶妇，务必处以极刑，当然，得证据确凿，我们武卫府，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凶徒。”
“卑职明白！”齐英连忙抱拳。
“不过嘛，这个案子，你先转交一下小曹……”
“啊？大人何意啊？”齐英不解。
叶诚拿出了一份帛书，递给了他：“你先看看这个。”
齐英接过，看完之后，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继而看着叶诚，结结巴巴道：“这，这……”
“你不要问本官，本官也不知道，这可能是最高的秘密调令。”
第559章 持秦王剑
柳长卿找萧远要的人，正是齐英。
齐英此人，查察凶案，颇有一套。
不过若让他查官员贪污大案，则肯定是不行的，但与柳长卿配合的话，那就得两说了。
更重要的是，他武艺高强，在柳长卿这个刚正不阿的文官身边，也能保护他的安全。
见他还处于震惊之中，叶诚又笑呵呵道：“小齐啊，这次可能是个机会，办好了，前途无量啊。”
听到这话，齐英也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抱拳道：“多谢大人提拔！”
“唉？”叶诚摆了摆手：“此次非我之意，而是有人点了你的名啊。”
“快去准备吧。”
“诺！”
两日后，秦州东门外。
柳长卿和齐英皆一身便装，后者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明显充当柳长卿的随从。
“来，拿着。”先是柳长卿说了一句，同时递过来一把利剑。
“这是？”齐英疑惑接过。
“大王的佩剑。”
“什么！？”齐英闻言，大惊失色。
柳长卿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收起来，小心保管，此剑要是丢了，你我人头不保。”
“是，是，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齐英咽了口唾沫，慌忙小心翼翼的将秦王剑包好，又紧紧系在了自己身上。
等做好这些后，他又忍不住说道：“大人啊，既君上任你凉州巡察使，又有王剑在此，那以卑职之见，何不直接亮明身份，坐镇凉州，再抽丝剥茧，查明真相。”
他所说，相当于控制命案现场，再找寻线索。
可显然，贪腐大案，牵扯官场，不是寻常案件可比的。
柳长卿也摇了摇头，道：“不行啊，上下官员，若提前知道本官要到，必然紧急收拾公文，利用职权，布置一切，补缺漏洞，等我们到的时候，那就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恩，大人所说，不无道理啊。”齐英跟着点了点头，又问：“那大人准备如何行事？”
“先赶路吧。”
两人身着便装，一人骑着一匹马儿，奔驰在了官道上。
一路的急赶，中间的打尖歇息，这些不提，等柳长卿赶到凉地的时候，已经是数日后了。
金岭治下，福安县。
眼下好像正逢赶集，上午时分，县城内非常热闹，街道上可谓人来人往，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牵着马儿走在集市上，齐英说道：“看来这里还是很繁荣的嘛，小小县城，这般热闹。”
“凉国是有底蕴的，地方县乡，基础要比秦地更好。”柳长卿道：“加上我国政令，民生只会更加富足，有此现象，也在情理之中。”
“照此来看，怎知此地官员是否贪污啊。”齐英道。
柳长卿摇摇头：“集市的表面，只能说明民生还不错，不能一概而论，此地县令是否有舞弊嫌疑，还有待查证啊。”
话说到这里，他也朝齐英伸了伸手：“借点钱。”
“什么？”齐英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么香的烙饼，你没闻到吗？”柳长卿笑呵呵道，脸皮别提有多厚了。
“……”齐英一阵无语，哭丧着脸道：“我说大人，卑职官俸低微，您不会买个饼，也要坑卑职这点钱吧？”
“哎呀你少说废话，我出门忘带钱了，另外，我还不知道，你们家叶大人，数次找大王诉苦，给你们争取了多少好处，你们这些军官，生活滋润着呢！”柳长卿道。
“……”齐英再次无语，只得极为不舍的从怀中掏出了一粒碎银。
“真小气。”柳长卿还不忘嘟囔了一句。
要知道，他可是凉州巡察使啊，这要是传出去，非得让人笑掉大牙，估计连带着萧远脸上都没光。
两人凑到摊位前，刚买了两个烙饼，正在这时，前方街道也发生了一股骚乱。
“起开！都起开！”
“统统让开！”
有官府公人，正在前方开道。
后面，则是一辆奢华的马车，被保护其中，因集市太过热闹，所以只能缓慢行走着。
马蹄轻踏，马车从两人身边经过。
看着这一幕，柳长卿也朝摊主好奇的问道：“这谁啊？这么大架子。”
小贩摊主踮脚看了看：“两位外地人吧？这都不知道？县老爷新纳的小妾呗。”
“哦？”听到这话，柳长卿心中一动，又连忙追问：“不过县令小妾而已，至于如此吗？”
“这有什么？县老爷何人啊？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呢，听说，就这段时间，光是小妾，县老爷都已经纳了七八个了呢。”摊主随意说道，反正这也与他们老百姓无关。
可这话听在柳长卿耳朵里，就不得不让他深思了，也不由和齐英对视了一眼。
秦国官员，纳妾实属正常，以时代问题，萧远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有过什么限制。
可一个小小的县令，纳妾七八个，这就有问题了。
一般小妾，多为貌美的年轻女子，纳一个的话，就得点银钱了，凭其官俸，哪养得起那么多？
两人离开了摊位，走到僻静处后，齐英还不忘说道：“大人啊，看来人家这福安县令，可比你有钱的多啊？”
“有意思。”柳长卿笑呵呵说了一句。
“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柳长卿想了想道：“既然觉得有问题，那就查吧，从县令入手，也不失一个好的切入点，如你所言，禀明身份，他现在肯定没有任何防备，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福安县府内。
正上方的主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福安县令反而坐在下手边，一副恭敬的模样，明显，男子是其上官。
皱眉之后，男子也当即说道：“你这段时间，太招摇了，纳妾多名，小心引来祸端。”
“这，这有什么？”福安县令道：“我国可有明令规定，官员不准纳妾？何况下官治理福安一县，并未盘剥百姓，一切都是按照国家政令在办，谁能说什么？”
“可你的官俸，不足以支持。”男子道。
“这个……”福安县令先是顿了顿，继而堆了堆笑：“如此小事，何劳大人亲自跑一趟嘛。”
“愚蠢！”男子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接着起身拂袖而去。
第560章 刺探
福来客栈。
夜晚，二楼的一处房间内。
柳长卿和齐英正坐在桌前，挑灯夜谈，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
齐英武官出身，对官场上的一些道道其实并不太懂，两人在剖析此案的过程过，他忍不住好奇道：“会不会与公文有关？”
柳长卿道：“关乎国家府库，又是丞相府的命令，想在公文上作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打个比方，如果福安县需要上交国家的粮谷为五万石，那县令就会核实数目，于公文详细写明，再盖上官印，而这份公文，是需要层层交接的。”
说到这里，柳长卿又道：“除非，上下沆瀣一气。”
“那这案子就太大了啊。”齐英咧嘴，顿了顿之后，又道：“不过大人，既然他们贪污如此巨额粮食，那这些粮食都去哪了呢？就像凶杀案，凶器，一般都会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
“这才说到点子上了。”柳长卿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
两人话刚说到这里，齐英却突然神色一紧，接着一握桌上战刀，脚下以桌面借力，猛蹿向了屋顶。
他纵身而上，直接击穿了头顶瓦片，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兵器碰撞声。
有黑衣人刚要从屋顶接近，却被齐英察觉，此时两人战至一起，似乎没想到齐英身手如此之高，那黑衣人三两招被逼退，再不敢恋战，当即转身就跑。
齐英还想再追，可又心中一动，连忙撤身。
房间内，齐英前脚刚蹿上房顶，就另有一名黑衣人从房门处硬闯了进来。
柳长卿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此情此景，只能是连连后退。
可进来的黑衣人连看都不看他，目标直指床上的包袱。
但他手臂刚探，一道利电，已由上而下，急射而来！
战刀钉在了床铺上，齐英去而复返，已从头顶缺口纵身而下。
见状，黑衣人暗暗一咬牙，不甘心的一抽身，迅速撤离。
“哪里跑！”齐英跳出门口，虽见刺客身影，但一顿之下，他又没敢轻易去追。
“大人，您没事吧？”回来之后，他也第一时间问道。
柳长卿似乎没听到，而是凑在床边，盯着包袱，喃喃自语道：“真是奇哉怪也……”
“大人发现了什么？”齐英也忍不住凑了上来。
柳长卿回过神，看了他一眼，说道：“刺客有两人，第一人，明显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为第二个人创造机会，他们的目的，不在杀人，而是包袱。”
齐英闻言，也低头看向了床铺。
包袱里，不仅有两人的一些换洗衣物，更重要的，是萧远的王诏。
刺客目的，显然是在王诏上。
柳长卿道：“我们的身份，恐怕已经引起地方官员的注意了，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很奇怪，从这一点上来看，恐怕还要牵扯朝中啊……”
“大人是说，这件事，跟朝中大臣还有关系？”齐英咽了口唾沫。
柳长卿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沉吟了一下，又道：“既然如此，那福安县令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当立即赶往凉州！同时，请求军队相助。”
“可，可军中会理我们吗？”齐英担忧的说了一句。
军队有军队的制度，你文官就算级别再高，说不甩你，照样还是不甩你。
不过柳长卿却拍了拍包裹的秦王剑，笑呵呵道：“有王剑在，赵牧不敢不帮。”
“那好，卑职这就收拾行装。”齐英应了一声。
可这时候，击破屋顶的动静，自然是引来了客栈掌柜。
带着小二急匆匆跑上来之后，掌柜先是看了看头顶的窟窿，接着连连说道：“二位客官，这是要拆了小店呀……”
“掌柜的，这只是个意外。”齐英一阵无奈。
“那客官说怎么办吧？”
“赔，我们赔就是了。”
“可以，三十两白银。”掌柜伸出了三根手指。
齐英闻言，当场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你这不是讹人吗！修补个房顶，用得了这么多钱？”
“那客官不愿意，咱们报官可好？”
“你！”齐英大怒，柳长卿连忙说道：“好了好了，给他吧，不要节外生枝。”
现在情况紧急，金岭方面，可能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了，来抢包袱正为验证。
而见他这么说，齐英只得闷闷不乐的掏出了银子，狠狠塞进掌柜手中。
“呵呵。”拿着银子掂了掂，掌柜顿时喜笑颜开：“两位客官，这是要退房吗？”
“还住个屁！起开！”齐英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推之下，也背着包袱和柳长卿走了。
出来之后，店小二牵出马儿，已经是深夜了，可两人仍旧要赶路，齐英更是说道：“大人，说好了，这三十两银子，你一定得还。”
“好了好了，你怎么比我还抠门，事情办完之后，让大王报销，保证还你行吧……”
另一边，金岭郡府。
现在的金岭郡守，并不是田授，战时田授只是暂领，战争一结束，就跟着萧远回都了。
此地郡守，名为杨泰和，四十多岁，他之所以能任职这里，也跟萧远当初为了稳定凉地有关。
眼下，他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
下手边，还坐着他的幕僚，见状说道：“根据丞相府批文，此事朝廷应该是不察的，大人是否过于忧虑了？”
“不。”杨泰和抬了抬手，正色说道：“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好在上面有人给本官通了信，说是朝堂上，柳长卿已经多日不见上朝，让我等小心行事。”
“大人的意思是说，柳长卿已经到了凉地？”
杨泰和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柳长卿这个人，不好对付啊，听说油盐不进，如果他真的来了，又带着王令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
“那……凉州方面呢？”幕僚试探性问道。
杨泰和想了想，道：“现在事情真假，尚不确定，但为防万一，还是尽快通知他们，收敛一些。”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幕僚施礼而退。
第561章 大王诏令
两日后，凉州大营。
这里是十万秦军，镇守凉地的驻军之处，就在凉州城外三十里。
营地内，到处可听见操练的喊喝之声。
营门处，不仅有士卒站岗，更有一排排的长戟士兵，在来回巡逻，防备森严。
未等近前，已有人震声喝道：
“军事重地！来人止步！”
柳长卿和齐英停下，前者掏出了一块令牌，递给暗哨道：“请转呈军中将领，我有要事求见。”
暗哨接过，先是狐疑的看了一眼，接着也是一惊，立即说道：“两位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军营内，校场附近，一名秦军将领正在指手呼喝：
“都没吃饭吗！”
“再刺！”
“哈——”
众士卒齐声喊喝，长戟齐出。
正在这时，一名士兵也急匆匆跑了过来，抱拳施礼道：“将军。”
“何事？”秦将头也没回，继续在那里指手呼喝着。
“有宫中高官，称有要事入营。”士兵说道。
听到这话，秦将才算回过头来，接着拿过了士兵手中的令牌看了看，眉头微皱道：“柳长卿？”
顿了顿，他又还回令牌：“请他进来吧。”
“诺！”
片刻后，某营帐内。
柳长卿和齐英被士卒带了进来。
见到他，秦将先是抱了抱拳，接着道：“不知柳大人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柳长卿的官职可是不小的，又是朝中大臣，将领不敢轻易得罪，对其态度还是比较恭敬的。
后者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本官此来，只为请求将军，调兵相助。”
“这……”秦将闻言，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道：“大王早有明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部队，就算是相国大人来了，也得有充足的理由才行啊。”
他说的是实话，柳长卿刚要再说些什么，帐外却又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收到消息的赵牧挑帘而入。
“将军。”秦将立即抱拳施礼。
赵牧朝其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面向了柳长卿，笑呵呵的拱手道：“原来是柳大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哪里哪里，赵将军有礼了。”柳长卿跟着还了一礼。
场面客套之后，赵牧也向秦将问明了原因，而后转向柳长卿道：“柳大人也明白，非我不愿相助，而是军令在此啊。”
“那这总可以调动部队吧？”柳长卿说着，直接拿出了秦王剑。
秦军将领之中，多为跟着萧远南征北战之人，对大王佩剑，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
而今见到秦王剑，赵牧也顿时瞪大了眼睛，接着和那名秦将立即单膝跪地。
没想到，他居然有王剑在身，赵牧施礼过后，自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道：“柳大人要调多少兵马？”
“步军三万。”柳长卿直接道。
“什么！？”赵牧大惊失色，调这么多人，是要去打仗吗？
没等他发问，柳长卿已道：“凉州太大，我需要彻底封锁整个凉州城，因而，不得不请求赵将军协助。”
“大人王剑在手，本将军自不敢怠慢，不过话说在前头，此次调动军队，如果出了任何事，当由柳大人一力承担。”赵牧道。
“这个自然。”柳长卿也不墨迹。
“那好！”赵牧不再有任何疑虑，当即指着那名秦将道：“韩将军，此次由你全力配合柳大人。”
“末将领命！”韩将军立时抱拳。
以萧远的佩剑调动军队之后，三万秦军将士开始紧急集合，根本没用多久，就已列阵完毕。
军营外，看着铺天盖地的黑甲红缨，柳长卿先是点了点头，接着道：“第一时间，封锁凉州，同时派遣军士，通知凉州所有官员。”
“明白！”秦将应了一声，点出几名将士，随后大手一挥：“出发！”
一声令下，三万大军，开始向凉州方向开进。
而见柳长卿搞这么大声势，齐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试探性问道：“大人，您这是准备和他们明着来了？”
“没错，封锁凉州，不是为了官员，而是防止赃物的流逃，如你所说，那些粮食去了哪里？一定还在凉州！或者说，早已被他们换成金银了，这个举动，会让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员自露马脚。”柳长卿道。
当天下午。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纷纷传到了凉州各级官员那里。
内容相同，凉州巡察使到了，即令所有官员，于南门迎接。
这个凉州巡察使，简单点来说，就是代表君王，巡视整个凉地，已经不能单纯的用官阶来比较了。
任你在凉州的官职再大，级别再高，你也大不过这个巡察使。
一时间，收到消息的官员们都有些慌了，因为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大家哪里有任何准备。
阮府内，阮明也是吓了一跳，其子阮洋则是说道：“如今巡察使突然抵达，必然有大事发生，父亲现在还是赶紧去迎候吧，否则，落人口实啊。”
“没错没错，这个柳长卿，我也听说过，你说他怎么突然就来了。”阮明说着，又连忙道：“快，我的官服呢……”
傍晚时分，凉州南门处。
官员齐聚，大大小小，足有几十上百人。
所有人都身穿官服，而他们到的时候，更是刚好碰见军队在城门换防。
大批士兵跑步前进，所有官员驻足南门等候，如此动静，自然引发了无数百姓的围观，指指点点中，有人小说议论道：
“这，发生了什么事啊？”
“谁知道呢……”
“不过看这架势，这么多军队和官员，肯定是有大人物来了啊……”
百姓小声议论，一众官员，也是内心打鼓，有人沉着脸低声道：“军队已经把凉州封锁了，照此来看，柳长卿来者不善啊……”
“见机行事吧……”也有官员道。
不多时，大部队来到了这里。
抵达南门之后，柳长卿也立即伸手，接过了齐英递来的王诏，将其展开，面向一众官员，大声念到：
“大王诏令，兹委任柳长卿为凉州巡察使，提领凉州一切军政要务……”
第562章 打草惊蛇
这封王诏，内容简单明了。
一众官员齐齐跪伏于地，高声呼道：“臣等谨遵王令——”
起身之后，许多人脸色阴晴不定，阮明则是第一个迎了上去，点头哈腰道：“哎呀，巡察使大人，之前未曾收到消息，不知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他一开口，其他官员也立即都围了上来，开始七嘴八舌。
“大人今到凉州，理应及早通知啊，我等下官，也好早作迎候嘛……”
“是啊，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这就令人备好酒宴，先为大人接风洗尘……”
众官员说什么的都有，将其簇拥在中间。
“哪里，诸位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柳长卿则是拱手朝一周还礼，接着道：“酒宴就不必了，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我们稍后再说，先去首府吧。”
凉州首府，就是凉州第一官署，而听柳长卿直接拒绝了酒宴，众人先是愣了愣，继而又都堆起了笑脸。
“是，是，大人请……”
身后的齐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撇了撇嘴，暗暗说道：“切，这就是官场。”
随后，由一千中央军充当钦差卫队，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柳长卿被请入了第一官署。
凉州很大，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于大厅主位落座之后，柳长卿也直接说道：“照面打过之后，诸位大人也不必留在这里了，都各自回府吧，不过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将各个官署，近段时间以来的公文，全部送来此处，本官要亲自过目。”
“这……”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诸位可是有什么异议？”柳长卿扫了眼下面。
见状，有人连忙说道：“不不不，巡察使有令，下官安敢不从，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既如此，今日就先这样吧，今后，本官就在此处办公，诸位大人有什么事，也可来找我商量。”柳长卿又道。
“是，我等告退——”人们纷纷拱手弯腰。
等出了大厅之后，立即就有官员聚在了一起。
“这什么意思啊？”
“突然就来了凉州，一来，就军队封城，还要调看所有公文……”
“哎呀，人家是巡察使啊，手上拿着王剑呢……”
“可恨！”
“这如何是好……”
大厅内。
等一众官员走后，齐英忍不住说了一句：“大人，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打草惊蛇了？”
柳长卿道：“既然前面身份已经暴露了，暗访不行，就只有明着来了，本官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让他们自乱！”
当天晚上，一夜无话，第二天，许多公文就被送了过来，而且持续不断，这里面，不仅包括凉州官员，更有其治下官府。
柳长卿开始于书房中一一翻看。
齐英在其身边，也在帮着一卷卷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柳长卿放下了一卷帛书，微微皱眉道：“这些公文，怎么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真是奇怪……”
“卑职也有这种感觉。”齐英回了一句，又道：“不过大人，我发现了一个疑点。”
“哦？”柳长卿精神一震。
齐英查案颇有一套，因而观察细微，也立即拿出了两封帛书，摊在了桌案上，解释道：“大人请看，这两份公文，都是出自凉州从事，魏大人之手，可你看字迹。”
柳长卿依言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忍不住轻吸了口气：“嘶……寻常公文，和关乎粮谷的公文，字迹有所不同，不像出自一人之手，可他的官印却盖在这里。”
“没错，大人想到了什么？”齐英道。
柳长卿眯了眯眼，凝声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大人的意思是……”
“先将凉州从事抓起来！”柳长卿直接道。
听闻这话，齐英吓了一跳，当即说道：“大人，这样做的话，是否不妥，凉州从事，堂堂四品，现在证据根本不足，如果抓错了人，我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啊。”
他说的没错，朝廷命官，不是你说抓就抓的，闹到最后，要是没法定罪的话，其必定告到王前，到时候，就算柳长卿凉州巡察使，也得玩完！
可柳长卿不管，正色说道：“你只管去抓，一切后果，本官一人承担，另外，我在这里坐镇，你私下里，暗访民间，尤其针对一些粮商，查查最近凉州的粮米贸易，是否存在问题。”
“好吧，卑职明白。”齐英应了一声。
在他的命令下，当天下午，军兵就将凉州从事请了过来。
后者被带过来之后，那是一脸的不悦，振臂将左右军兵推开之后，亦忍不住皱眉看向了柳长卿：“柳大人这是何意！”
柳长卿打量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魏大人的公文中，为何会出现两种字迹？”
“什么？”魏忠先是慌了一下，可马上又镇定下来：“下官有时候公务比较繁忙，会令属官代写，然后亲自过目查验，确认无误后，再盖上官印，怎么，这也有问题吗？”
他的回答，接近完美，柳长卿听完，也不由暗皱眉头，面上道：“魏大人所说，虽然在理，可为何偏偏在粮谷公文上，出现了字迹的不同，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哦？是吗？那可能是刚巧吧。”魏忠道。
“不，本官可不这么认为，因此，要暂时委屈一下魏大人了。”柳长卿说着，也朝军兵示意了一下。
军士会意，一左一右，就要将魏忠押下去。
后者见状，则是立即叫道：“柳大人！我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你虽为巡察使，但凭什么抓我！小心最后，收不了场！”
“这就不劳魏大人忧心了，如果到了最后，确实冤枉了魏大人，那魏大人，尽可告到王前。”
“你！”
这就是为什么柳长卿才能办此大案的原因。
其他的官员，下来了，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畏手畏脚。
又或者因各种势力关系，无法下手。
抑或胡吃海喝一顿，走个过场就回去了。
但柳长卿不会，他是个只认死理的人。
第563章 讨好
某府邸内。
几名官员坐在大厅中，个个眉头紧锁。
“魏大人被抓了。”坐于上方的一人开口说道。
“他凭什么抓人，我等公文，有任何问题吗？”
“公文表面上看，是没有问题，可中间难免有些小纰漏，听说，也与字迹有关。”
“哼，就凭这一点，可以有一百个理由搪塞过去。”
“柳长卿现在不过是仗着凉州巡察使的身份，又有王剑在手，一来就抓了一名朝廷命官，他也不怕收不了场！”
“大不了，我等联名上奏，参他一本！”
听到这话，上方那人当即抬手道：“不可！柳长卿既然突然到了凉州，又手持大王佩剑，必然与粮谷一事有关，现在联名上奏，不等于暴露了自己吗？”
“要不然，趁着他什么还没查到，先下手为强！”另有人阴沉着脸说了一句。
“你疯了！他手上有王剑，杀了他有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
“那，那你说怎么办？”
“恩……”上方那人沉吟了一下，道：“现在魏大人虽然被抓了，但暂时应该没事，柳长卿的目的，恐怕也在于引出一些东西，因而，我们万不能自乱阵脚，当沉住气。”
“可……可万一魏大人出事……”
“那我们也不能出面，但可以找人帮忙试探一下。”
第二天，阮府门口。
“蒲大人慢走，有空常来啊……”
“留步留步，阮大人留步……”
阮明正满脸笑呵呵的将一名官员送出府外，其子阮洋在旁说道：“父亲，你答应蒲大人了？”
“一点小忙，能帮就帮嘛，与这帮凉州官员处好关系，没有坏处啊。”阮明乐呵呵道。
可听到这话，阮洋却有些急了：“哎呀父亲，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这个忙，不是那么好帮的！”
“洋儿言重啦。”阮明毫不在意道：“不就是请柳长卿吃顿饭嘛，刚好，可以趁此与其拉拉关系嘛。”
“可这。”阮洋仍旧一脸焦急，道：“父亲啊，柳长卿此人，对凉州，可是来者不善的，以儿之见，我们阮家，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去，能躲多远躲多远。”
阮明听完，看了他一眼，道：“洋儿啊，你没有为官，不知官场之复杂，宴请柳长卿，对阮家来说，同样是个机会，如果我们能和柳长卿拉上关系的话，那在以后的朝堂上，我们阮家就多了一份政治资源，你明不明白？”
“这……”阮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阮明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单纯的想拉拢柳长卿。
凉州官员也正是利用了他这个心理，想先以他对柳长卿作出试探。
阮家此次，是并没有牵扯到这件大案中的，因为阮明的官职似空非空，重要公文也不可能过他的手。
当天晚上，阮明代表凉州官员，盛情邀请柳长卿赴宴。
收到这个消息后，柳长卿本来是准备拒绝的，他这个人，迂腐不堪，过于固执，根本不近人情，这也是其令人讨厌的地方。
不过齐英却劝道：“大人啊，您到凉州来这些天了，拒不赴宴，在场面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啊。”
听他这么说，柳长卿考虑了一下，道：“也罢，去就去吧。”
这一场晚宴，地点就在阮府内。
阮府足够大，乃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席间，许多官员都有到场，一番场面上的互相客套寒暄后，众人纷纷落座，身前各置一案。
刚开始，场面还是比较热闹的，毕竟都是达官贵人，等酒菜上齐，阮明也端起了酒杯，笑呵呵的说道：“柳大人到凉州这些天了，我等还未尽到地主之谊，来，谨以此杯，聊表歉意。”
“共敬柳大人——”人们跟着端杯说道。
这已经非常客气了，可柳长卿却是坐在那里，冷笑出声：“阮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大摆宴席，高朋满座，这一桌桌酒菜，未免也太过奢侈了吧？就本官面前这些东西，其价格，恐怕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了。”
人家跟你敬酒，可他这话说的，明显暗指阮明贪腐，后者闻言，顿时脸露尴尬，也僵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而笑。
其他众人见状，刚刚端起的酒杯也都默默放了下去，别提有多扫兴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直到顿了好一会儿，阮明才干笑了一声，打着圆场道：“哈哈，柳大人就喜欢说笑，说笑了，来，喝酒……”
这顿酒宴，众人吃的非常难受，等离席之后，人们往外走的同时，也都纷纷说道：
“哼！此人真是不识抬举！”
“真没见过这样的……”
府内，柳长卿自然也是准备走人的，可阮明却连忙起身，喊住了他：“柳大人留步。”
“阮大人还有事？”
“呵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阮明脸上堆着笑。
柳长卿眉头一挑，不过最终，还是跟着他来到了内厅。
等到了这里之后，没等其发问，阮明已是屏退下人，并打开了厅内放着的一口箱子。
柳长卿顺势看去，箱子内，是满满的金块，耀的人眼花！
即便是他，见到如此巨额黄金，也是忍不住心下一惊，暗道一声好大的手笔！
继而凝声问道：“阮大人这是何意？”
“呵呵，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阮明依旧那副老好人的模样，笑呵呵道：“只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如大人不弃，还望笑纳啊。”
“呵呵。”柳长卿也笑了。
阮明根本就不了解他，这给柳长卿送重礼，就跟找不自在没什么区别。
本以为，这么多金子，多少能拉上一点关系，这世上，又哪有人不爱钱。
可柳长卿瞥过之后，却是冷笑连连：“如此重金，阮大人想干什么？这些金子，你不用送给本官，也不用拿回去了，本官自会上呈大王！”
“什么！？”阮明闻言，顿时有点慌了：“大……大人这是何意啊？”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阮大人好自为之！”柳长卿再次冷笑，直接拂袖而去。
第564章 突破口
看着他的背影，阮明傻眼了。
直到阮洋走进，他才算反应过来，那是连连说道：“这这这，洋儿，这柳长卿何意啊？”
“唉！”阮洋叹了口气，道：“儿都说了，不要去招惹柳长卿，现在可好，父亲自己招祸上门啊。”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阮明听完，那是后悔不已。
他想巴结柳长卿，却不知已被人利用。
此事过后，凉州官员收到消息，眉头也都皱的更深了。
再次相聚商议的时候，有人说道：
“柳长卿油盐不进，不好办呀……”
“是啊，此人虽然迂腐，但同样的，也不好对付啊……”
“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他的突破口在哪里……”
凉州第一官署。
齐英抱拳施礼道：“大人，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哦？”柳长卿精神一震，连忙示意他说下去。
齐英道：“根据卑职多方打听，自秋收之后，凉州粮商突然增多不少，期间贸易频繁。”
“恩，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柳长卿正色道：“这边先放一放，晚一点，我们再针对粮商布一局，现在，你先带人去一趟福安县，走访民间，详细核对福安粮谷数目，另外，着人骑快马，六百里加急，将这封书信送到王廷。”
说着话，他也递过了一封帛书。
“这是？”齐英接过，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对他，柳长卿也没什么隐瞒，直言道：“关乎阮家贪腐一事。”
“啊？”齐英有些不解，说道：“大人，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查粮谷贪污大案，阮家，好像并没有什么牵连吧？”
“任何贪官污吏！都不能放过！”柳长卿正声道。
“是！卑职这就去办。”齐英领命而去。
这封六百里加急的书信，没过多久，就送到了秦州，因柳长卿现在的身份原因，所以书信是可以直达王前的。
信中，柳长卿阐述了阮明巨额金银之事，请求对其审理查办，可萧远阅过之后，却并没有批示，而是压了下来。
后花园中，他正在陪顾雪散步，而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顾雪不由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忧虑？”
萧远摇了摇头：“还是凉州一事啊。”
说着，他又道：“阮家现在没必要办，也不能办，有些东西，只要不触及底线，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柳长卿做事，太过刚正，我是真怕他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啊。”
顾雪闻言，说道：“如无他的刚正，凉州一案，夫君还有重臣可办？”
“算了，让他折腾吧，我只要看到结果。”萧远苦笑了笑。
与此同时，福安县。
县府内，齐英正一身盔甲，腰挂战刀，伸手说道：“林大人，请吧。”
看着齐英和其身后的几名军兵，县令林有福气急败坏道：“简直岂有此理！本县堂堂朝廷命官！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小心本官一封上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英摇了摇头：“在下是没有这个权利，不过请你过去的人，是凉州巡察使，林大人最好还是快些动身，不要自取其辱。”
“什……什么！？”听到这话，林有福顿时底气全无，也一下傻眼了。
反应过来后，他也从刚才的气焰，立马转变，强挤了挤笑：“巡察使大人有请，下官自然不敢不去，不过，这县府公务，还，还有很多需要处理啊……”
齐英冷眼看着他，也不说话，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见状，林有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再次强笑了笑：“好，好吧……”
一路无话，等将福安县令带回来后，齐英也立即找柳长卿复命。
后者听完他的汇报，点了点头道：“将福安县令带进来吧。”
“是！”
不多时，林有福进入大厅，他还是一身县令官服，进来之后，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上方的柳长卿，接着拱手弯腰，施礼说道：“下官福安县令，见过柳大人。”
“林大人。”柳长卿瞥了他一眼，接着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帛书，开门见山道：
“这是你呈报郡府的公文，上面有详细叙述，交接之时，整个福安的粮谷数目，为三万石，对吗？”
“是，是的。”林有福站在下面答道。
柳长卿道：“可经过齐大人的查证，福安县今年风调雨顺，收成颇佳，综合数目，实为五万石以上，你能否告诉本官，县府实收五万，却上报只有三万，这中间的两万，去了哪里？”
对此问题，林有福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立即答道：“那是因为，下官在统计运输的过程中，有两万石粮草，遇潮发霉，交接之时，被郡府驳回，故而，才只有三万石。”
“是吗？”柳长卿冷笑出声：“那发霉的两万石粮草呢？现在何处？”
“正在县府，下官已另有储藏，未敢私自挪动。”
“如此说来，倒是本官冤枉你了？”柳长卿继续冷笑。
“柳大人言重，大人代表君上，巡视凉州，传唤下官，应该的，应该的。”
林有福连连说着，初见柳长卿时的紧张，也似乎随着密不透风的回答，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本以为，自己的回答已经非常完美了，就算去查那两万霉粮，他也不怕，因为确实在县府呢。
可哪知柳长卿却是突然一拍桌案，厉声说道：
“大胆狗官！还敢欺上瞒下，敷衍搪塞！”
“你征收粮草之后，与粮商勾结，以新粮换取陈旧霉粮，中饱私囊，以为本官不知吗！”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五万石新鲜粮米，到手之后，为了牟利，林有福铤而走险，调换了其中两万，换成了废粮，美曰其名遇潮发霉。
这计划不可谓不周密，而且理由充分。
可此时此刻，柳长卿又是怎么知道的！林有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身子一紧，继而强自镇定道：“大……大人这是无中生有，诬陷下官啊，下官不服……”
“你还敢狡辩！来人！带上来！”柳长卿当即大喝。
第565章 较量
随着他的喝声，很快，就有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耸拉着脑袋，被军兵押了上来。
一进大厅，男子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柳长卿沉声说道：“堂下之人，抬起头来。”
“是，是……”男子连连应着，抬头之后，还不忘擦了擦额头冷汗。
“林大人认识此人吗？”柳长卿又看向了林有福。
刚开始，林有福还没有看清，现在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脸色也瞬间就变了，更是结结巴巴道：“这，这……”
柳长卿冷眼盯着他：“此人，正是为林大人送去两万石废粮的粮商，好为林大人备案，现在，他已经什么都招了，林大人还有何话说？”
“这，这……”惊恐之下，林有福忍不住往后蹭了两步，可马上，他又一咬牙，颤声说道：“下官冤枉！这个人，下官根本就不认识！”
“你说什么！？”柳长卿大怒：“现在当堂对质！你竟还敢狡辩！是在戏耍本官吗！”
“下官不敢！”林有福努力稳定心神道：“可此人，下官确实未曾见过，大人非要这般说法，下官又有什么办法，可下官绝不服气！必然想办法告到上面！”
“你！”柳长卿气极，一下子站了起来。
跪在下面的商人也顿时吓得紧紧伏身。
愤怒起身后，柳长卿刚要再说什么，可转念一想，他又深吸了口气，点点头道：“好，林大人，既如此，那本官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说着，他也不再浪费时间，而是一挥手道：“先带下去！”
“诺！”士兵立即应声，分出两组，一左一右，拉起两人就走。
林有福自然开始大叫：“柳大人！下官虽官职低微，但也是朝廷命官……”
等其被带走后，齐英动了动嘴角，道：“大人，现在只有一个人证，要办一个朝廷命官，恐怕难以定罪啊。”
他说的没错，县令虽小，但也是吃皇粮的，更是朝廷命官，要真正查办一个官员，是要走很多流程的。
柳长卿也是眉头紧皱：“这帮人，非常狡猾，部署完善，几乎做到了密不透风，林有福为什么如此狡辩，那是因为他心里相信，会有人保他。”
“那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一个突破口，但似乎效果甚微啊。”齐英有些忧虑道。
“林有福，还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我们不能放弃这一条线索。”
“那大人接下来有何谋划？”
柳长卿沉吟道：“先将金岭郡守控制起来。”
“这……”齐英咽了口唾沫，郡守，可不是什么小官。
柳长卿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福安县令有没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几乎可以断定！”齐英立即道。
“既然如此，那他有问题，上面的郡守也肯定有问题，现在将其控制，虽然没有证据，但绝对不会出事。”柳长卿正色道：“而如此一来，林有福见上官都落马了，心中也会更加恐慌。”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办！”齐英抱拳领命。
又过几天，金岭郡守同样被请到了凉州，而因其官职原因，这边没敢下狱，而是对其展开了软控制。
消息传出，凉州的那几名官员再次秘密商议。
有人满脸忧虑道：“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啊，这个柳长卿，太不按常理了……”
“他没有证据，不过是在做表面文章，故意吓唬我们，不出几天，他自己就得跟杨泰和赔罪……”
“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了，真到了紧要关头，上面还有人看着呢。”有人说着话，还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
“一个柳长卿而已，翻不了多大风浪……”
“两个字，稳住。”另有人沉声说道。
与此同时，柳长卿也再次传来了林有福。
“林大人，根据本官掌握的证据，已将金岭郡守下狱，你再不如实招来，小心天威降临，灰飞烟灭！”
大厅内，他依旧位于正上方，林有福站在下面。
听到这话，林有福先是脸色一变，接着又强自镇定道：“郡守大人犯了什么罪行，下官不知，不过下官这里，确实是冤枉的！”
没想到，他的顶头上司都被抓了，他还能如此镇定，柳长卿不由和齐英对视了一眼。
这一次的审问，又是毫无结果。
将其控制府内之后，柳长卿也开始皱眉思虑了起来。
片刻后，他看向齐英道：“看来，金岭郡守也并非什么重要角色，林有福心中有所依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剑走偏锋了。”
“大人的意思是……”
“你今晚，乔装刺客，刺杀林有福。”柳长卿直接道。
“什么！？”齐英先是吓了一跳，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接着笑了，笑着说道：“大人此策高明。”
这一场暗地里的较量，官场过招很多次，柳长卿现在将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福安县令身上。
当天深夜。
林有福被软禁的房屋内。
此时的他，还并未入睡，而是一脸的忧愁，正在房内来回踱步。
猛然间，后窗传来异动，窗户瞬间被利刃绞碎，紧接着，一名黑衣人破窗而入。
进来之后，二话没说，提剑就朝林有福杀了过去。
后者惊叫出声，仓皇之下，躲闪不及，被一剑扫中肩膀，顿时鲜血如注。
“救命！救命啊——”
凄厉的大叫响起，如此要命关头，林有福哪里顾得上伤口，那是连滚带爬，直朝门口跑去。
他刚过来，守在外面的侍卫已将房门打开，同时大声喝道：“什么人！？”
“快！快救本官！刺客！有刺客啊——”林有福尖叫连连。
啊！？侍卫闻言，大惊失色，也立即战刀出鞘。
“快来人！有刺客——”
动乱顿起，黑影蹿出了房间，不管不顾，紧追林有福不放。
后者魂都快吓没了，好在府内侍卫不少，很快就齐齐跑了过来，黑衣人见状，只得舍弃追杀，蹿上房顶，眨眼没了踪迹。
这时候，柳长卿也急急赶了过来，沉着脸问道：“怎么了？”
“大人，刚刚有刺客潜入。”有侍卫回到。
林有福更是凑到身边，颤声叫道：“柳大人，柳大人！贼人大胆，还请保护下官安全啊……”
第566章 进展
他捂着肩膀，表情慌乱，明显受到极大惊吓。
柳长卿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齐英却已换了一身盔甲，快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大人，粮商那边，也遇刺了。”
“什么？”柳长卿故作震惊，慌忙追问：“情况如何？”
“好在，我们早有防备，不过刺客疑为死士，被抓之前，服毒自尽了。”齐英道。
听到这话，柳长卿没多少反应，倒是林有福心中一紧，下意识问道：“柳……柳大人，可查明刺客身份？”
“你说呢？”柳长卿不冷不热的瞥了他一眼。
“这……这……”林有福咽了口唾沫。
柳长卿不再理他，而是看向齐英道：“你马上将粮商秘密转移，增派人手，务必保证其安全，此人很重要，绝不能让对方杀人灭口！”
“卑职明白！”齐英抱拳而去。
等其走后，林有福则是有点儿慌了，那是连忙说道：“柳大人，这刺客猖獗，来历不明，下……下官这边，也请大人增派些人手保护啊。”
“哼。”柳长卿冷笑，毫不客气道：“你的命，对本官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本官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忙，没那么多精力顾及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着话，他也转身就走。
“什么！？大人，您不能这样啊……”林有福大叫，慌忙跟了上去。
见他这样，柳长卿像是极不耐烦的停下了脚步，怒声说道：“林有福！就凭你盗换官粮，中饱私囊一事，已经人头不保了！不要跟本官说什么证据不足，不怕告诉你，本官这里，马上就会传书大王，届时，天威降临，你便是粉身碎骨！”
说着，他又冷笑道：“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是不是太天真了！看看魏忠和杨泰和，凉州从事，堂堂四品，是第一个被抓的，这么多天了，有人敢来捞他吗？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了！”
“刺客为什么要杀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啊！？听他说完这些，林有福忍不住踉跄退了两步，顿时心如死灰。
是啊，凉州从事都没人敢救，他们会来救自己这个小县令？
既然不敢救，那自己被控制了，为防事情败露，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无疑就是杀了自己灭口！
想到这里，再经今日刺杀之事，林有福眼中惊恐更盛。
柳长卿瞥了他一眼之后，直接走了。
等其回到书房，齐英也迈步走了进来，笑道：“大人，经过这事，林有福可被吓得不轻啊，其心态，恐怕已经有些变化了。”
“恩。”柳长卿点点头道：“林有福不是傻子，他现在已经知道事情捂不住了，再加上刺客一事，为了活命，极有可能选择与我们合作。”
“大人言之有理。”齐英说着，还忍不住道：“今次与大人凉州一行，可让卑职看到了，官场之态。”
“一些贪官污吏，无外乎上下推诿，敷衍搪塞，搞表面一套，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柳长卿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我们虽然诈了林有福一次，但难保，对方不会真的派遣刺客，杀人灭口，因而，暗中还要保护。”
“大人放心，卑职都安排好了。”齐英道：“他们真要派刺客来了，正好给我们抓个现行。”
“恩……”柳长卿再点头，道：“给林有福一点时间吧，他还需要考虑。”
第二天，林有福的房间内。
眼下，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了，可昨夜刺客事件后，却让他一直提心吊胆，更是不时打开房门，想要离开这里。
可他现在是被软禁控制的，门口的两名侍卫哪里会让他离开。
于房间中来回踱步之后，林有福再次忍不住打开了房门。
两名侍卫顿时皱眉，其中一人不耐烦的说道：“林大人，你有完没完啊？”
显然，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多次了。
这是由于林有福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他看了看外面，说道：“不是，你们怎么就两个人在这里啊，要知道，昨天可是有刺客潜伏进来，欲伤本官性命，理应多派人手才对。”
“我们的职责，只是看住林大人，至于其他的，不归我们管。”一名侍卫不冷不热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有福不满的说道：“本官现在，牵扯大事，他们要杀人灭口你知不知道！还不快去多叫点人过来！”
“什么杀人灭口，大人所说，我等不懂。”侍卫回了一句。
听到这话，林有福越发焦急了，他已经考虑一整天了，之间一直犹豫不决。
见与侍卫理论，毫无意义，他刚要再回房，可顿了顿之后，却是突然说道：“你们去通报柳大人，就说我有紧急要事求见。”
两名侍卫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当天下午，大厅内。
柳长卿瞥了眼站在下面的林有福，满脸不耐道：“说吧，本官时间不多。”
后者咽了口唾沫，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试探性道：“下官斗胆，敢问柳大人，此间公文，已经呈报大王了吗？”
“这不是你能过问的。”柳长卿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句。
“呵呵，是，是……”林有福干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大人，下官想问的是，如果下官这边，能提供重要情报和线索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将功折罪，保全性命。”
“哼。”柳长卿冷笑：“你比粮商还重要吗？现在，有没有你，对本官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越是这么说，林有福就越慌，那是连忙说道：“大人此言差矣。粮商，不过最低微的小角色而已，他知道的，下官都知道，他不知道的，下官也知道。”
“哦？如此说来，倒是本官小瞧你了。”柳长卿心中一动。
林有福道：“就是……就是不知，大人能否保全一二……”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代表林有福已经有合作的打算了。
柳长卿压住心里的激动，面上平静道：“你且说说看，若情况属实，确有功劳的话，本官自会保你无虞！”
第567章 凉州震荡
林有福贪生怕死，他这种人，在自知没有人会救他，又会被杀人灭口的时候，选择与柳长卿合作，实乃情理之中。
这一天，大厅中，他说了很多很多。
虽然并未涉及到非常高的层面，但柳长卿越听，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因为这言谈之间，牵扯了凉州官员的利益输送，和他们贪腐的手段。
齐英就在柳长卿下手边站着，听完林有福所说，也是瞪大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柳长卿则是忍不住站起了身：“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眼中还有王法吗！”
林有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低着脑袋道：“下官知道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大人可要说话算话啊……”
柳长卿深吸了口气，正色说道：“你所交代，对贪腐大案，确实有功，本官会如实禀告王上，届时，当看大王如何处置，不过本官答应过你，自会为你求情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林有福喜形于色，要知道，柳长卿凉州巡察使，有他求情，自己性命肯定能保住，大喜之后，他又连忙说道：“那下官的人身安全……”
“你放心，在这里，再没人能刺杀你。”柳长卿打断了他。
多日的努力，案情终于有了极大的进展。
这时候，柳长卿也准备收网了。
令人将林有福带下去后，他当即朝着齐英说道：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对一众贪官污吏，可实施全面抓捕了。”
“金岭郡丞。”
“金岭府下官吏。”
“凉州主薄。”
“凉州漕运使。”
“凉州吏目。”
“凉州掌曹。”
“凉州治粟使。”
“凉州仓吏。”
“福安县丞。”
“康阳县令。”
“松城县令……”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名字，不知有多少官员。
“上述之官员，统统逮捕。”
“什么！？大……大人……”齐英被震住了。
柳长卿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去准备，稍后，我会给你名单。”
说着，他又道：“同时，以王剑调令军队，对盗换之官粮，施行全面追回，逮捕官商勾结之人。”
听他说完，齐英咽了口唾沫：“可，可是大人，这样一来，整个凉地，会大乱的，不仅是官员体系，恐怕到时，会引起无数商人逃窜啊。”
“你只管去办！现在，是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不管事情闹得再大，贪官污吏，一个不能放过！一切后果，本官一人承担！”柳长卿义正言辞的说道。
“是，是！卑职这就去办。”齐英拗不过他，只得领命。
柳长卿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身处他的职位，他只会想着查处贪官污吏，而不会考虑其他因素。
他的刚正是很难得的，可同样的，也会因此引来很多麻烦，包括对萧远来说。
而随着这条命令的下达，首先就是大批大批的官员，被军兵闯入府邸，强行带走，简直完全不论官职大小。
因为这时候的柳长卿，手上已经有了充足证据了。
随后，就是军队上街，开始封查店铺，追回官粮。
这件贪污大案，之前官商勾结，不知几何，现在大树一倒，可想而知，那得有多少商人跟着倒霉。
许多商人生怕牵连到自己，那是纷纷卷起铺盖，欲逃出凉州，可柳长卿之前，早已令军队封城，应对的，就是官粮一事。
一时间，整个凉州，似乎都震荡了起来。
这牵扯了太多官员和富商，导致的结果已无需多说。
这一天，凉州令李庸，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
李庸的官职可不低，为萧远麾下最早期的心腹文官之一，灭凉之后，就被第一时间调到了这里，时任凉州令，佐理凉州事。
简单点说，如果柳长卿没有这个巡察使身份，那李庸在这里算得上是最大的了。
李庸之前，应该是在嘉陵一带，处理其他事务，与官粮一案，并没有任何关系。
得知他的到来，柳长卿自然亲自出迎。
双方见面，柳长卿率先拱手说道：“上次一别，还在秦州，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柳大人客气了。”李庸同样拱手还了一礼，可任谁也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善。
柳长卿挤了挤笑，稍稍伸手道：“李大人请。”
两人于客厅分宾主落座，随后有人端上茶水，不过未等柳长卿开口，李庸已是开门见山道：“柳大人，你奉王令，查察官粮一案，怎么查，怎么办，本官无权过问，可如今，你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凉州，人心惶惶，是不是过了？”
“人心惶惶？”柳长卿也未端茶，说道：“人心惶惶的是谁？是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些与贪官勾结的奸商！与百姓何干。”
“无论怎样，柳大人可曾想过，此事引发的后果，对凉州有多大的影响！本官身为凉州令，不得不提醒一下柳大人，有时候，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李庸沉着脸道。
他是真正的高官了，对于他的话，柳长卿也不得不考虑，可想了想之后，还是说道：“那以李大人之见呢？放过这些贪官污吏？放过这些盗换官粮的奸商？官粮不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话，李庸顿露不悦：“本官是想告诉柳大人，事分轻重缓急，查处贪官污吏，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如此行为，跟胡来有什么区别！”
柳长卿不慌不忙道：“如果瞻前顾后，考虑错综复杂的关系，那贪官污吏，别想查了，本官干脆在这里胡吃海喝一顿，回去复命罢了。”
“你！”李庸气极，亦忍不住站了起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柳大人执意如此！当想好如何收场！本官这边，不怕你知道，马上会以凉州事，上奏大王，参你一本！”
听到这话，柳长卿多少还是心慌了一下，不过仍旧说道：“那李大人参吧。”
“哼！”李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是凉州令，这事对凉地的政治经济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因而来找柳长卿，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第568章 君意
看着他的背影，柳长卿虽然心思百转，可立场仍旧坚定不移。
不多时，齐英也走了进来，暗暗咧嘴道：“大人，那……那可是凉州令啊……”
知道他的担忧，柳长卿深吸了口气，道：“你别管，官粮要紧！”
李庸可不是跟柳长卿说着玩的，他来拜访，柳长卿以凉州巡察使身份坚持如此，他没有办法，而考虑到凉地情况，也当即亲笔一封上书，直接奏到了萧远那里。
数日后，秦州。
接到他的书信，萧远看过之后，无疑眉头大皱。
李庸在信中，详细阐述了柳长卿此等作为，对整个凉地所带来的影响和危害，并请大王明断。
作为一个君主，萧远要考虑的问题，不仅仅是查处贪官污吏，还有更大的层面。
他沉吟良久，不过却没马上回复李庸，而是于晚饭期间，与顾雪提了一下。
说道：“柳长卿做事不顾后果，对查处贪官污吏来说，这是好的，但同时，也会引发凉地动荡，我不想看到最后事情不可收拾，你明天请丞相过来一趟。”
“夫君的意思是……”顾雪试探性问了一句。
萧远道：“让他查贪腐大案，是本王亲自下的命令，现在能收回吗？不能收回，我也不好再出面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查下去，可雪儿你，可以说话。”
“你明天，以秦王妃的身份，向丞相稍微提一下。”
“刘玉之八面玲珑，你不用把话说的太明白，他能懂的。”
听他说完，顾雪只好道：“好吧，一有这种事，你总拿我当挡箭牌，人家也会说，大王查察贪官污吏的决心丝毫不变，是王妃说要适可而止。”
萧远笑笑，舒心说道：“还是夫人懂我。”
第二天上午，秦王府。
刘玉之匆匆赶来，面见顾雪之后，慌忙施礼：“微臣参见王妃娘娘。”
“丞相免礼。”顾雪示意他入座，同时令人上茶。
刘玉之，不仅是秦国丞相，从私人角度上讲，更是萧远和顾雪的媒人。
等茶水端上来后，他也连忙弯了弯腰，道：“娘娘太客气了，折煞微臣啊，只是不知，今日叫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丞相哪里话。”顾雪先是说了一句，又浅浅笑道：“对了，最近相府公务繁忙吗？”
“还……还好吧。”刘玉之不知顾雪何意。
顾雪则是又道：“丞相忧国忧民，一直操劳国事，难得轻松了吧，这段时间，如果不太忙，去凉州散散心，顺带帮大王视察一下凉地的民情如何。”
“啊？”刘玉之没反应过来。
顾雪又道：“有时候，事情办的太大了，牵连太广，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丞相以为呢？”
这话一说出来，刘玉之也当即反应了过来，现在去凉州散心，那里正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思百转，很快就明白了，这必然是大王的意思。
因而，拱手说道：“多谢娘娘恩德，微臣最近确实很想去一趟凉州，刚好，顺带看看。”
顾雪一笑：“如此，丞相一路顺风，当尽情游山玩水，纾解心情。”
“谢娘娘。”刘玉之再次说道。
“好，本宫也有些累了，丞相若无他事，先退吧。”
“是，微臣告退。”刘玉之慌忙起身，施礼而退。
萧远的意思很明显，贪官污吏要查，但同时，也要顾一下大局，得把握某个度，这是一个君王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刘玉之何其精明，自能领会其意。
得秦王妃召见之后，他也没有耽搁，马上开始启程，赶往了凉州。
这件事，书信中是说不明白的，萧远又不可能直接下令，不让柳长卿查了，所以非得丞相出面不可。
说是让刘玉之游山玩水，可其哪有那个心情，他也知道现在凉地问题的严重性，因而一路急赶，风尘仆仆的抵达凉州。
而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在其身边，自然被萧远安排了不少都卫营精锐高手，充当随从。
一到凉州，刘玉之先是休息了一晚，于第二天上午，找到了柳长卿那里。
此时官粮大案，还并未进入尾声，反而牵扯越来越大，被抓捕的官员和富商，也越来越多。
官署内，柳长卿正坐于案后，在核对一系列公文册籍。
齐英快步而入，一进来，就急声说道：“大人，相国来了。”
“什么！？”听到这话，柳长卿吓了一大跳，也立即放下手头工作，慌忙走出大厅。
不多时，两人见面。
一国丞相，何其身份，见到他，柳长卿也是慌忙拱手弯腰，深施了一礼：“下官柳长卿，见过丞相。”
“柳大人有礼了。”刘玉之也拱了拱手，笑呵呵的说道。
直身之后，柳长卿又马上伸手道：“丞相请。”
“请。”
两人进入府内，于客厅落座。
柳长卿有点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他不明白，这个时候，相国怎么会来这里，刚要试探性开口，刘玉之已是放下茶杯说道：
“柳大人啊，官粮一案，不知查的如何了？”
他是丞相，柳长卿也没隐瞒，直言道：“此案，说出来相国恐怕也会震惊不已，其牵连之大，波及之广，堪称我国第一大案，现在虽然进展不错，但还远没有到收网的时候啊。”
“抓了多少人了？”刘玉之下意识问了一句。
柳长卿干笑了一声，道：“这个……相国垂询，下官自然知无不言，只是……”
刘玉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道：“好，好，本相不过问，你查你的，只是柳大人啊，这么做的话，商人逃窜了不少吧？凉地商业，快处于崩溃边缘了吧？”
“这非下官所管辖范围。”柳长卿道。
刘玉之微微摇了摇头：“柳大人啊，其实本相想说，凡事不要过于激进，有时候，是会弊大于利的。”
“这，下官不知丞相何意。”柳长卿心中一动，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刘玉之温和笑道：“贪官要惩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适可而止的把握一个度，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你说呢，柳大人。”
柳长卿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相国之意，是不让下官继续查下去了？就此停止？”
“本相没有这么说，也不敢这么说，追根究底，得看柳大人怎么领会最上面的意思了。”刘玉之含沙射影道。
柳长卿脸色再变，可片刻后，却是起身道：
“不让下官继续查下去，只有一个可能，请大王收回王令，收回王剑。”
第569章 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这话说的。
一个君主，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收回王令，收回王剑，那不等于打自己脸嘛。
刘玉之闻言，也露出了些许怪异之色，继而稍稍压了压手：“柳大人别激动，先坐下，先坐下。”
柳长卿只好又坐了回去。
刘玉之道：“你为官多年，从县令到现在，凭的是自身政绩和处事公正，但你想过没有，作为臣子，最重要的，还是要领会君意。”
“下官不懂相国大人何意。”柳长卿微微皱眉。
刘玉之继续道：“一个狱卒，他只会考虑，如何看好犯人，一个县令，他只会考虑如何治理自己辖内之事，可一个君王，他要考虑的，是全国问题。”
这段话，提醒意思近乎明显了。
可柳长卿却是说道：“相国大人说的没错，下官身受王命，自当全力以赴，将官粮一事，彻查到底。”
“你！”刘玉之明显被气了一下。
柳长卿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官职，会是个傻子吗？显然，他是听懂了，却故意装作不懂。
君王的隐晦授意也好，丞相的提醒也罢，他都视若无睹。
由此可见，此人何其刚正，又何其迂腐。
对话至此，刘玉之心里明白，已多说无益了。
他点了点头，无奈道：“好，好，连本相都劝不动你，那柳大人自己看着办吧，只是到了最后，恐怕事情，多半会不尽人意。”
“职责所在，丞相忧心了。”柳长卿客气道，说完还伸了伸手：“丞相请用茶。”
刘玉之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
丞相权利虽大，但有些事，也不是他能管的，说白了，柳长卿为钦差，手上有秦王剑，除非萧远明令收回，否则，谁也无权干预他办理此案。
这要是放在其他官员身上，丞相亲自跑了一趟，前来提点授意，还不得点头哈腰？可柳长卿不管，执意如此。
又与其聊了一会之后，刘玉之也起身告辞了。
等亲自将他送出府外，身旁的齐英也有些傻眼了，结结巴巴道：“柳……柳大人，当……当朝丞相啊……”
柳长卿现在面对的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站在府门处，看着刘玉之马车远去，久久未动，半晌才道：“走吧，将整理好的公文，先封存起来。”
而从这里离开后，刘玉之无奈之下，只能是给萧远写了一封书信，随后便开始拜访凉州令李庸，由其陪同，开始走走看看，亲自下乡，视察地方民情。
第二天，某县乡村落。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良田，田里的庄稼，已经收了，刘玉之朝着旁边的本地村长道：“老村长啊，今年乡亲们的收成还可以吧？”
“今年收成好啊，这还多亏了官府的政令，帮我们村修通了一些水利，灌溉滋养了不少庄稼啊。”老村长回到。
可听到这话，李庸却是说道：“从本地良田规模来看，此地县令的一些政绩，还是值得肯定的，但我们下乡，连个官员作陪都没有，那些官员去哪了？都被柳长卿抓了！相国啊，这件事，适可而止最好，再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玉之闻言，苦笑了笑，道：“李大人，柳长卿那边，想必你也打过照面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无需我多说了吧。”
“他，他竟敢不从相国之意？”李庸略微惊讶道。
“这件事，我无权干预，只能提醒他，可他听不听，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刘玉之道。
听到这话，李庸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此人真是迂到家了啊。”
刘玉之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我们去其他村看看吧……”
另一边，阮府内。
阮明正忧虑重重，于厅中来回踱步。
见他走来走去，晃的人眼花，阮洋忍不住道：“父亲，焦虑不是办法，总要解决问题。”
“为父能不焦虑吗！”阮明停下了步子，转头看着他道：“洋儿可知，现在凉州成什么样子了，可知那柳长卿抓了多少人，每一天，都能看到大批军队，冲入官员府邸啊。”
“指不定明天，就会冲进我们阮家啊……”
阮洋道：“怎么会，这些被抓的人，都与官粮大案有关，我们阮家又没牵扯其中。”
“可被抓的官员，其中有许多人，都和为父有过往来，更有关系微妙者，以柳长卿现在办事的样子，难保不会给我们阮家安个什么罪名啊！”阮明急声说道：“还有，上次送礼一事，会不会被他记在心上？拿此事开刀？”
听到这里，阮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心思百转。
阮明则是继续急道：“哎呀！真是大祸临头啊！而且为父还听说，相国大人已经亲自来了，会见过柳长卿，大有叫停之意，可柳长卿竟然，竟然连丞相的面子都不给，这这这，此人完全就是个疯子嘛！”
阮洋闻言，摇了摇头，冷静的说道：“父亲现在就不要管柳长卿了，他手持王剑，是专门负责官粮一案的，动不动阮家，也还得看大王的意思，因而，我们要想自保，还需做点什么。”
“洋儿何意？”阮明连忙追问。
阮洋道：“以儿之见，父亲当将家眷，连同我和大哥在内，全部迁移秦州，在都城定居。”
“哦？你的意思是……”
阮明先是沉吟了起来，继而眼前跟着一亮。
萧远现在，是还不太信任阮家的，但阮家要是主动在秦州定居，那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阮洋是个才思敏捷之人，他不怕官粮案牵扯到阮家，怕的，是被趁势殃及。
而另一边，经过快马加鞭，数日后，刘玉之的书信也传到了萧远那里。
后者读罢，差点被气笑了，忍不住说道：“好啊，这个柳长卿，竟然连相国的面子都不给，他又岂不知这是本王之意。”
“那，那夫君打算怎么办？”顾雪问道。
萧远收好书信，想了想道：“他在装傻，既如此，就让他继续查吧，本王现在也不可能明着收回王令，看他能搅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