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南征之前
兵家必争之地,第一城池之称,可不是说着玩的。
对楚国来说,它是阻挡外敌过江的第一重地。
对其他国家来说,它是突入楚国腹地的最佳跳板。
几名谋士的表情有些怪异。
贾攸欲言又止。
王肃则是说道:“大王,襄阳虽为战略要地,但我军若图,恐有些不妥。”
萧远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王肃接着道:“天下护城河,襄阳为最,不仅如此,其城池,更是固若金汤,比险关更难,且经济军事、商贸人口,都繁盛无比,若楚军以精锐之师,在此守战,于城中囤积粮草军械,那想要攻下这里,非数年不可。”
“单单一个襄阳城,若使我军数年不得进,那这场战争,其实就已经输了。”
他话说完,贾攸跟着道:“王大人说的没错,襄阳护城河的平均宽度达到了55丈,最宽处更是超过了70丈,如此巨城,战船不得进,将士不得入,非强攻之选。”
上官文若亦是附和:“襄阳为楚北大郡,代为重镇,纵观帝国史籍,此城之战事,大大小小百余场,忠义之士,皆力争上游,必以襄阳为扼要,当初晋元公伐楚,以二十万大军,困襄阳四年不得,乃使自疲……”
从三名谋士的话中,可见攻取襄阳有多难,比之险关,更为艰苦。
萧远听完,也稍稍皱眉,思虑了起来。
不过苏毅却是声音平淡道:“襄阳乃兵家必争之地,虽难图取,但此地的得失,将关系到全中原的战局,如上官大人所说,纵观史册,尤其是南北政权出现对峙的时候,襄阳的位置将变的至关重要,无论是晋公伐楚,还是炎侯南下,都是想在战略意图上,先取襄阳,为建瓴之势。”
“如不收复楚地,山河难以统一,如不攻取襄阳,断难跨越长江。”
听完他所说,王肃道:“就算大王要挥师南下,那也大可先攻灭吴国,从宁阳发兵,以水师战船,顺江而下,再以步军登陆吴国边境。”
苏毅接到:“现在的吴楚,自保心理甚重,知宁阳方面为用兵要道,岂会让我步军轻易登陆,他们一定会沿江布置防线,而且宁阳水路,并不辽阔,如果吴军在河道投大石,搁浅战船,再行设伏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攻灭吴楚,先图取长江以北的城池,才是正道。”
“这……”王肃先是顿了顿,接着拱手道:“将军言之有理。”
萧远则是再次沉吟了一下,接着看了眼燕齐:“你怎么看?”
燕齐拱手回到:“臣赞同苏毅将军的看法,襄阳之重,并非一城一池那么简单,而是它的地理位置。”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不过……现在图襄阳的话,于我军多有不利,不若以襄阳为饵,作佯攻之举,牵动整个江南的战局。”
“哦?”萧远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先把吴楚的兵力,都牵扯到襄阳附近?”
“是的。”燕齐说道:“若大王南征,吴楚必然联合反抗,我们大可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襄阳城作出图取之势,此地之重,天下皆知,楚王必然大惊,继而欲在襄阳,与我军周旋到底。实则,我们暗取江陵。”
此策,典型的声东击西,面上大张旗鼓打襄阳,暗中以精锐部队,偷取江陵。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萧远已经在看沙盘地图了。
若以战略位置来看的话,江陵当然不如襄阳,可取了这里,却也能打开渡江的正面战场,还可作一定的屯留之地。
不过取江陵,那兵锋就不再是对准楚国了,而是转变成了攻吴。
萧远还在考虑,并没有马上拍板。
贾攸则是沉吟了一下,试探性道:“若以此策,万一对方发觉的话,可就没有任何效果了。”
“不。”燕齐直接说道:“我们攻襄阳,在战略意图上,吴楚一定会认为,大王是要灭楚,不会想到,我们其实是要攻吴。”
说着,他又解释道:“吴楚虽然联合,但他们毕竟不是一国,我军兵临襄阳,以常理推论,吴王的心里,只会是想着助楚的。”
“且就算江陵不得,那我们也大可在襄阳一带,择机剿灭吴楚的主力部队。”
“总之,我认为,若要南征,先围襄阳,是一个必须要走的战争路线。”
谋士们互相看了看。
苏毅接到:“臣赞同燕齐将军的用兵方略,此策,无论成功与否,都值得一试。”
“恩……”萧远缓缓点了点头,当下决断道:“初步用兵方略,暂定于此吧,在战端未开之前,要做好一切军事部署,万不可泄露任何消息。”
“诺!”众人齐齐拱手弯腰。
这次南征,萧远是下定决心要攻灭吴楚,收复江南的,估计会尽起三军,因而,在前期的军事筹备上,是较为繁琐的,也有许多的东西需要解决。
不过王廷方面的军事决议已经敲定,只等用兵时间。
而恰在这个时候,一条消息却传了过来,多多少少阻挠了一下萧远的脚步。
老吴王病情加重,突然驾崩,吴国上下,一片缟素。
值此之时,如果南征的话,毫无疑问,吴军上下,必然激愤而战,所谓哀兵必胜!
且在名义上,天下都会认为,秦王这是在趁着吴王病逝,毫无道理的发难,在道义上,会先失了一头。
秦军将士恐怕也会士气较弱,此消彼长,这也是萧远所担心的问题。
基于这一点,谋士们也马上给出了意见,一致建议,南征之事延后,此时去攻,我军士气绝不如吴军,恐有战败之危。
上官文若更是说道:“古有成例,他国君主薨,若兴不义之师,必遭天下不齿,此为道义,大王不可失也。”
萧远并非君子,如果这是个灭吴的机会,他绝对不会犹豫,可这明显不是,而是对己方不利的消息。
老吴王死了,自有吴太子继位,这对吴军的防务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所以他也只能是苦笑了笑,道:“以严睢为使,去一趟吴国吊唁吧。”
第946章 吴王遗诏
吴王宫。
恢宏大气的殿宇外。
数不清的禁军分列两边,单膝跪地,林立的长戟上,都系着白色布条,迎风飘荡。
文武百官,更是头缠白布,跪伏于地,两手放于脑侧,屁股高撅。
整个王宫,一片缟素。
正前方的位置,吴相正展开吴王遗诏,当众宣读:
“孤,受先王以任,大统三十有一年,军国大事,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然尝惧菲凉,不足以承祖宗之鸿烈,孤,何德以堪之……”
“乃至夏始,积劳成疾,感大限已至,恐不得负扆以见群臣……”
“王子邵,性行温良,德才具有,况聪明睿智,孤,素有承嗣之托矣。其母王氏,以坤仪之尊,仁慈端顺,淑雅贤良,宜尊为王太后……”
“鉴天下之变动,孤身后之事,丧服当以日易月,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应诸军赏给,并取嗣君处分……”
“在外群臣,止于本处举哀,不得擅离治所,成服三日而除,戍边诸镇皆以金戈从事……”
这封遗诏,老吴王写的还是很有水平的。
首先是阐述了自己在位的时候,是如何如何勤勉克己的,唯恐辜负先王遗托,又说明自己患病的原因,理由无外乎是积劳成疾,多为掩恶溢美之辞。
随后提到继任人选,形容一下人品,赞美一番,等等等等。
然后又说天下大势的原因,丧葬就不必搞那么复杂了,州郡地方官员不必回都,戍边部队依旧要严阵以待。
更提到了丧服以日易月的要求。
要知道,当时君主驾崩,这太子服丧,是需要很久之后才能正式即位的。
而这个以日易月,便是将一天当作一月来算,多有柩前即位的意思。
从中可见,老吴王还是比较开明的,毕竟,现在并非盛世,而是乱世,吴太子早一天主政,国家也能早一天稳定。
遗诏念完,吴相已然老泪纵横,毕竟辅佐了吴王这么多年,这君臣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下面跪着的一片大臣,不管有泪没泪,也是纷纷抬起衣袖,擦拭着眼角泪水,满场呜咽之声。
吴太子跪在最前,更是声泪俱下,嚎啕大哭。
收起诏书后,吴相则是拉起了他,悲痛的安慰道:“殿下啊,大王已走,还请节哀啊……”
“相国……”吴太子抹了抹眼泪,红着眼圈道:“还请你主持父王丧葬诸礼。”
“当然,当然。”吴相连连颔首。
接下来,就是送走老吴王遗体了,将其葬于吴王陵。
恢宏大气的号角声响起,庄肃的大棺被抬了出来,吴太子也一下扑到了灵柩上,再次痛哭流涕,悲声大喊着:“父王啊……”
老吴王的后事安排的很妥当,遵其遗诏,文武百官,仅举哀三日便除,将国事放在了第一位。
而同来吊唁的,除了严睢之外,当然还有灵使和楚使,大家也都是走个过场罢了,做到面上礼仪到位。
再然后,哀事一过,就是吴太子承继王位了。
按照遗诏,众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吴相也将辅政之时的王权,全部还于了吴太子。
吴国新王继位,与老吴王有着明显的不同,以前的国君,多有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可新君正值血气方刚,有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年轻之心。
朝议大殿上,吴王邵身穿王服,头戴王冕,额前九串玉珠,位于王座。
等众臣跪拜之后,他先是扫视了一周,接着目光定在了吴相身上,开门见山的问道:
“相国,自攻秦之战后,我国的兵员招募至今在编正规军大约有多少人?”
“回大王,约二十万左右,其中十二万,为近年来所招募的新军。”吴相回到。
“恩,二十万。”吴王邵点了点头,眼中有精光闪动,“继续下令征兵,通告各郡各县,凡家有男丁,年满十五岁者,皆要服役入伍。”
“这……”吴相犹豫了一下,略微担忧道:“可若如此,微臣担心,会引起百姓大量逃窜啊。”
“无妨。”吴王邵直接说道:“征兵入伍,乃国家政令,不容反抗质疑!”
“可是大王,我国经数次攻秦,国力大衰,以今日之政,恐难以供养几十万大军,军资耗费,粮草军械,都非同小可啊。”吴相如实说道。
结果吴王邵是振声而言:“相国当知,强我吴国,乃本王平生之志!二十万军队,怎可争霸天下!”
年轻的吴王,有着雄心壮志,可一支国家的军队,不是说你强征多少人,就有多少战力的,这其中不仅要牵扯到政治因素,更与国力财力有关。
就算给你一百万人,可同样的,那也是一百万张嘴,都是要吃兵饷的,都是要经过军事训练,配备军备军械的。
任谁也知道,打仗,就是在烧钱!
吴国这几年来,战败的次数可不少,不仅仅是精锐部队的折损,每一次战败,那都是一次国力的损耗和衰弱。
吴相闻言,也是慌忙说道:“大王啊,今日之吴,当以长江天险为要,以图富强,观时待变,暂不可有扩张之举啊。”
听到这话,吴王邵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老丞相不必忧心,也不必激动,本王不是说现在要有扩张之举,而是在言扩张图强之心。”
“啊,微臣明白了。”吴相暗松了口气,拱手弯腰道:“大王能有此心,不失历代先王之志。”
“好了。”吴王邵摆了摆手,又道:“现在是该说说我吴军新任主帅一事了。”
当初联军入秦,被宣军切断后路,吴军企图绕袭潼关,却被苏毅在山地设伏,打了个反歼灭战,以致皇甫晔水尽粮绝,全军冻饿而死,一代名将也尸留异乡,时至今日,吴军统帅还是空置的。
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那时候老吴王听到噩耗,加之身体疾病,卧床不起,是由太子监国。
吴国大臣这边,一直力谏老将裴宗,可吴太子却更为看重青年才俊中的皇甫玉琦,也就是皇甫晔的长子。
第947章 论战
皇甫玉琦的家世,在吴国自然没得说。
与吴王邵之间,也有着一定的私交。
以吴相为代表的大臣,之所以不同意任他为帅,那是因为大家都认为,皇甫玉琦太过年轻,战场经验不足,恐无统兵之效。
后者确实很年轻,二十多岁,出身将门,深受其父熏陶,说起兵法韬略,战术理论也是一套一套的,正因如此,也才使吴王邵觉得他很有本事。
之前,吴王邵还没即位,王权都在辅政大臣的手里,可是现在,他已位于王座,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君王自己看重的人,肯定是要想办法提拔的。
而见他提起任帅,下面的一帮大臣不由对视了一眼,接着,有人出列说道:“臣以为,军中统帅,关乎国家安危,当由身经百战之将领担任,这样,即便无法快速进去,那护国也是无虞的。”
“臣附议。”另有大臣站了出来,说道:“兵者,凶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大王不可不察,有经验丰富的老将在,才可使军心安稳,国民安稳。”
“是啊大王,老将裴宗,征战多年,忠心耿耿,乃我吴帅最合适之人选啊……”
又是这样的一套说辞,吴王邵暗暗皱了皱眉,面上道:“众卿总是将经验挂在嘴边,可如果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他就是再有经验,也不过是平庸之辈。”
“这……”众臣互相看看。
吴王邵又道:“既众卿极力推荐裴老将军,而本王又觉皇甫玉琦更为合适,那就召他二人入殿吧。”
说完,他也朝侍从示意了一下。
后者会意,迈步走到殿门,开始高声喊道:“宣,裴宗,皇甫玉琦入殿~~~~~”
不多时,两人进入朝议大殿,纷纷跪地施礼:“参见大王——”
“两位爱卿免礼平身。”吴王邵伸了伸手。
“谢大王。”两人起身,恭敬站在了下面。
吴王邵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今次召见你二人,是为任帅一事,而今日朝堂,专为论战,你二人,皆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他亦率先看向裴宗道:“裴老将军,若本王以你为帅,统领二十万大军,你当作何军事部署。”
“回大王。”裴宗一拱手,正色说道:“我吴军今日之防务,并无有弊端之处,若臣领兵,当先断绝宁阳水道,阻绝秦军兵出宁阳的可能,然后,再以部分精锐步军,驻防江陵一带,扼断秦军正面渡江的可能,如此,方保全境无虞。”
他说的,全都是防守战法。
吴王邵闻言,也状似随意的问道:“若本王意欲北上呢?”
“今之大势,实不可取,我军难以北上。”裴宗一本正经道。
吴王邵暗暗皱眉,刚想再说什么,哪知皇甫玉琦却接过话头道:“非也,我倒是认为,将军固守长江之势,太过保守,岂不闻天下大争,唯有进取,方可图强,一味的防守,只会被动灭亡。”
“这。”裴宗想要争辩,可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因为皇甫玉琦的这番话,在大争之世确实是铁打的道理。
“恩。”吴王邵也是点了点头,看向其道:“你接着说。”
“是。”皇甫玉琦施了一礼,道:“若大王意欲北上,而取秦地,则臣建议,还是以诸王联合为上,可使灵军出兵东境,牵扯秦军步卒大量兵力,再使楚军屯兵襄阳,窥伺中原地区,另出一支疑兵,走湘水一线,用以试探宣地,而我军,则兵出江陵,配合灵军方面,阻断秦军东境补给线。”
“不攻山峪关吗?”吴王邵忍不住问了一句。
皇甫玉琦解释道:“山峪关虽然为秦之门户,但今日之秦,已统一北方,不可再同日而语,联军前番之所以战败,皆在于灭秦的急切心理,如今,当作弱秦、抗秦之心,而非灭秦。”
“一旦列王在东境战胜了秦军,趁势分割桓凉二地,那秦王之前经略北方,控制中原的战略构想将会不攻自破。”
吴王邵听完,略作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列国若想灭秦,当先图取桓凉二地,而不再是山峪关。”
“是的,臣,正是此意。”皇甫玉琦道。
“恩……”吴王邵缓缓点了点头,继而环视一周道:“众卿以为,皇甫玉琦言之如何?”
众臣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单从言语中,当然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可秦国岂能说打就打,这番论述是好的,可真到了那时候,人家灵国会同意?楚军会完美配合?
这时候,吴相忍不住站了出来,先是朝吴王邵施了一礼,接着面向皇甫玉琦道:“敢问将军,若列国再度联合,我吴军面对秦军时,当作何战法。”
“此时言战,非一语可弊之,当然,征战之道,关乎天时、地利、人和,将帅之智、勇、严、信,兵士之骁勇善战。”皇甫玉琦道。
“既将军言兵士之骁勇,那虎狼之秦,向来善战,何以取胜。”吴相又问。
“自然以势胜。”皇甫玉琦道:“秦军虽勇,可我吴军同样善战,正面对决,士气为先,而善战者,善于造其势也,可使上下士兵,一如满弓待发、水击磐石、猛虎扑羊……”
“如此说来,若正面碰撞,将军当战秦军?”吴相故意问道。
“当然!”皇甫玉琦直接回到:“若将帅怯战,兵士自疲,何以取胜?”
吴相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裴宗道:“若同等兵力,面对秦军,老将军何以取胜?”
“我当深沟高垒,坚壁不出,待敌锐气全无,再择战机而动。”裴宗说道。
结果没等吴相说话,皇甫玉琦已是轻笑道:“老将军此言差矣,岂不闻两军交战,无畏者胜,主动的进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皇甫将军虽然言之有理,但在战场上,敌势的变化,是很难料定的,于朝堂论战,亦为不妥。”裴宗道。
“非也。”皇甫玉琦又道:
“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者胜,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第948章 名号
“这……”
众臣再次互相看了看,却也无从辩驳,因为皇甫玉琦的话,说的是非常有道理的。
当然,这些道理都来自于其所读的兵法上。
吴王邵也是跟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恩,临战之前,庙堂筹算,多者胜,言之有理啊。”
说着话,他又再次道:“好了,今日你二人论述之见解,寡人已然明了,就先这样吧,你们先各归其职。”
“遵命。”两人齐齐拱手弯腰,施礼而退。
今日吴国论战,并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见解,简单点说,老将裴宗是完完全全的固守派,认为时下不宜与秦军争锋,皇甫玉琦则是恰恰相反。
不过等两人退下后,一帮吴国大臣却有些慌了,因为从场面上,大家都能够看出来,君上是更偏重于皇甫玉琦的,这也在于后者论起兵法,说的头头是道。
一名大臣当场站了出来,满脸忧虑道:“大王啊,任帅一事,不可谓不重,皇甫将军虽承父志,深谙兵法,但其毕竟年轻气盛,无老将之稳重啊。”
“是啊大王,统兵者,临敌对阵的经验至关重要,皇甫将军虽能言战事,但说是说,做是做,到了战场上,那秦军可不是吃素的啊……”
吴国大臣,几乎都是坚持固守长江的,但这显然与雄心壮志的吴王邵理念不符,不过要说就这么任用皇甫玉琦的话,那当然也不太可能。
听着众人言论,他说道:“众卿总言说资历一事,可一个年轻的帅才,如果一直上不到战场,那岂不是一直没有所谓的资历?难道因此,就否定皇甫玉琦的才能?”
说着话,他又道:“至少,他的言论,寡人还是非常看重的。”
“可是大王……”吴相也想说什么。
不过吴王邵却摆了摆手,打断他道:“寡人明白相国的意思,当然,裴老将军的固守长江之策,也是我国当下的防御重心。”
“众卿当知,当年秦王攻灭强晋,力排众议,任苏毅为帅,是年,苏毅也不及三十。”
听到这话,吴相当即说道:“苏毅少年从军,历经大小战事,才终成一代名将,而皇甫将军,只是熟读兵书战策而已,从无领兵作战之经验,大王岂能这般比较。”
“好了好了。”吴王邵有些不耐烦了,微微皱眉道:“现在还并无战事,任帅不急,此事容后再议吧。”
“这。”吴相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只好施礼道:“是。”
显然,吴王邵和皇甫玉琦,代表了激进派,吴相和裴宗等人,则是保守派。
这场朝议过后,众臣多有担忧,离开王宫的时候,还在三三两两的议论。
又过几天,侍中费良当朝进谏,奏请吴王邵,改平帝年号,彻底自治,号吴兴王。
平帝,也就是商睿,当时天下,还是在用皇室年号的。
这道请奏,实则就是拍马屁的,费良何人,以前吴太子的随从,其继位之后,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官至侍中。
在诸侯名号上,这里面有一段历史,当初萧远号令天下王师,诛灭逆炎,曾以天子诏,进灵王为灵威王等。
在这件事上,当初吴楚可是一直有些想法的。
现在听费良这么说,吴王邵不由双眼一亮,当即说道:“爱卿好主意,我看此事可议。”
他话音刚落,吴相就站了出来,“大王,这件事,以臣之见,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们暗中发展,积蓄力量,才是王道,争这些虚无的名头,毫无意义。”
“相国此言差矣。”费良反驳道:“天子已死,帝国早已不复存在,我吴国,当然要改用自己的年号,方能下御万民,且我王雄才大略,号吴兴王,乃顺天应人,凭什么就灵国能叫灵威王,宣君就能叫宣慧王?”
“说的好啊!”吴王邵大悦,深表赞同道:“这并非是在争什么虚名,而是关乎我吴国的地位!寡人也是堂堂王爵,本就该与天下列王平起平坐!而非要低人一头!”
“这……”他这么说,吴相也不太好反驳了,犹豫了一下后,只能是建议道:“既大王有此决定,那以微臣之见,未免楚君有所想法,当遣使者,盛情相邀,共进一步。”
“恩。”吴王邵点了点头,当即说道:“那就依丞相所言。”
说着话,他又看向费良:“费爱卿啊,便由你去一趟楚国,辛苦一下。”
“微臣领命。”费良连忙施礼,还不忘趁势恭维:“能为大王效力,乃微臣毕生荣幸,何来辛苦一说。”
“哈哈!好,你尽快启程吧。”吴王邵大乐。
这件事决定的很快,多与吴王的雄心壮志有关,在他看来,什么灵威王、宣慧王,就连死去的凉昭王,名号都要压自己一头,这是他所不能忍的。
虽然,这并无任何实际意义。
但面子重要啊。
在他的吩咐下,侍中费良也很快抵达楚都,于楚国朝议大殿上,向楚王表达了来意。
其言辞之中,无非大言吴楚同为王爵,不该在名义上低人一等之类的,多有激将之举。
楚王刚开始,还有些许顾虑,不过在听完他所说,也是来了脾气,当场表示赞同。
消息很快传回吴国,但吴王邵可没打算就这么简单的走个过场,而是当即写了三封书信,分别传到了秦、灵、楚,邀请楚君的同时,亦邀秦灵二王,前往白泽观礼。
说白了,他是要公开的进爵,明告天下,宣示吴国自己的主权。
这就相当于是白泽相王了。
不过以现在的天下格局,他是可以这么做的。
等书信传到秦州,萧远看过之后,不由乐了,笑呵呵的说道:“有意思,仅此信,就足可见新吴王年轻气盛之心啊。”
上官文若刚好在这里汇报事情,听闻此事后,下意识问道:“那大王的意思,是否前往白泽?”
萧远道:“既然吴王有此心,想邀四王一会,于礼仪上,这个面子该给的还是要给嘛。”
第949章 史官请记
上官文若点了点头,道:“吴王此举,看似是想让大王承认吴国割据江南的地位,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得不防啊。”
说着又道:“白泽虽为历来诸侯会盟之地,但微臣建议,大王此行,还是多调派一些都卫营高手,最好让青衣卫杨昭也随行。”
“无妨,有虎侯在,寡人无忧。”萧远笑了笑。
他这边答应了吴王的邀请,随即简单安排了一下,便带着许虎、梁原,和一众都卫营精锐,加上严睢等几名文官开始起行。
为什么带严睢,那是因为四王这次集会,到时候恐怕免不了一些嘴仗,严睢乃当初宣国的第一辩士,不仅才能出众,而且很有辩士的那种骨气。
秦宣融合后,他在秦国,也是非常受萧远重用的。
能跟随君王身边,陪同君王出行,那可不一般,后者亦是高兴的不行,一路上,还向萧远分析了一下吴国现状。
数日后,白泽。
不知有多少诸侯,曾在这里会盟,在这里举行誓师大会。
那高台还在,青铜大鼎仍在其上。
因非战争之事,所以四王都是没有带兵的,你若带了大股作战部队,那其他人肯定也会带,如此一来,更加麻烦,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当然,四王身边是跟着一些己国精锐高手的,亦有虎将护卫。
萧远一身锦衣,腰系锦带,玉簪束发,灵王与他差不多,也是一身便装,倒是吴王和楚王,皆身穿王服,头戴王冕,毕竟,他们二人是要搞一些场面礼仪的。
四王见面之后,自然先是互相寒暄了一番。
灵王笑呵呵的拱手道:“秦王弟,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哪里哪里,灵王兄威严日盛,更逾当年啊……”萧远同样客套。
“哈哈!”灵王爽朗一笑,与吴楚二王打过照面,也开门见山道:“既二位相邀观礼,那就请吧。”
吴王闻言,先是看了看楚王,接着面向萧远和灵王道:“多谢二王应邀,寡人欲进吴兴王,楚君欲进楚襄王,如此说来,两位是没有意见了?”
天下已只剩四国,这种格局下,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意见,吴王就算是要称帝,萧远在面上,恐怕还极力赞同呢!
于是说道:“当然,吴王不必过谦,请吧。”
吴王点点头,接下来,就是一番繁琐的礼仪了,恢弘大气的号角声响起,吴楚二王,皆头戴王冕,额前九串玉珠,开始步上台阶,接受封号……
下面,灵王与萧远肩并肩的站着,观礼的同时,亦轻笑问道:“秦王弟怎么看?”
萧远故作狐疑的挑了挑眉:“不知灵王兄何意?”
“呵呵。”灵王笑了笑,目光盯着高台:“吴王刚刚继位,便有此动作,可见年轻气盛,另外,本王还记得,诸侯之封,若无天子诏,不得擅自进爵啊。”
其实王爵已经无法再进了,再进一步,就是帝了,名号不过是一些虚的罢了。
萧远也是笑呵呵道:“哎?天子已经不在了,且吴王名正言顺,本当如此。”
“呵呵,秦王弟言之有理。”灵王说着,又岔开了话题:“不过这吴楚二国,一向关系紧密,战和皆在一起,这新王即位,秦王弟就无担忧之处?”
听到这话,萧远不由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道:“只要灵国与秦交好,本王心愿足矣。”
“当然,当然,这一点,秦王弟尽可放心,灵国与秦,绝不会刀兵相见,本王亦愿永结友好。”灵王连连说着,实则,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老狐狸的心思,萧远岂能不明白,不过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心中冷笑了一声,在面上,萧远与其继续闲扯。
而这场观礼,持续了很长时间,等一切结束,四王也自然开始设宴相聚,同饮一番。
四人身份相当,大厅中,身前各置一案,正上方的位置是没人坐的。
等酒菜上齐,萧远和灵王也不约而同的说了一些恭喜的言辞。
吴楚二王客套还礼,随后,楚王轻叹了口气,说道:“唉,这楚襄王,若是天子所封,当为最好,只是奈何如今,天下无主啊,本王也只能是上表苍穹了。”
听到这话,吴王适时说道:“商氏天子,乃天下共主,本安居于秦宫,怎料不幸遇难,以使数百年帝国崩塌啊。”
说到这里,他也看向了萧远,状似随意道:“秦王当初千里救驾,迎天子回秦,扶社稷之危,我等自愧不如,但今时今日,敢问秦王,对天子一事,作何看法。”
这明显就是在借题发挥,萧远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给了严睢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当即说道:“禀吴王殿下,天子之死,实属意外,我国的本意,是帝都皇宫已修饰完善,欲护送天子回都,而水路尤为便利,怎料寒江之上,多生险恶,适逢狂风巨浪,乃使大船倾覆,我王得知之后,亦是痛心不已啊。”
“呵呵,好一个突遇风浪。”吴王轻笑了笑,当然不会相信,不过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另辟它路:“既是如此,那秦国负责护送天子,出了意外,该不该问责?”
“当然,负责护送的杨昭杨大人,我王已下令严惩,若非王后求情,其人早已被斩首示众。”严睢道。
“哦?是吗?”吴王继续说道:“护送之人有责,那秦王无责吗?那可是堂堂帝国皇帝,说死就死了。”
他这完全是在找事,不过却也是个极好的由头。
萧远眉头暗皱,看向了他,声音平缓道:“吴王意欲如何?”
“不敢作它想,但寡人身为中原其中一王,祖上也是受皇恩,封于吴地,今,只请秦王罚酒三杯,以示自责。”吴王道。
听闻此话,严睢刚要说什么,萧远却稍稍抬手止住了他,说道:“可以,天子之死,本王确实有失责之处。”
说着话,他也端起面前的青铜杯,以袖掩口,满饮了此酒。
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
他的本意,是不想纠缠这事,哪知吴王见状,却是扬声说道:
“史官请记,今,白泽之会,兴王令秦王自罚,秦王乃取酒三杯,不敢悖忤……”
第950章 吴楚之谋
众人一愣。
吴国史官则是位于大厅末尾处,身前置有一案,正展开竹简,拿起毛笔,快速写了下去。
愣神过后,严睢最先反应了过来,当场恼羞成怒,猛的站起了身,厉声质问道:
“吴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吴王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先生不要激动嘛,本王只是想充实一下史料而已。”
“四王集会,酒宴之上,饮酒之事,何至载于史册!”严睢继续发问。
“毕竟关乎君王,事无大小,能记则记嘛。”吴王道:“何况我吴国史册,向来据实,断无虚假。”
“何为据实!什么叫不敢悖忤!殿下岂非自欺欺人!”严睢怒不可遏。
“那就要看先生怎么理解了,本王请秦王自罚三杯,这是事实吧?”吴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这完全是在以文字曲意,想占这个口头便宜,就像生活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屑一顾,懒得理他,对方却到处言说,你是怕了他。便是这个感觉。
灵、楚二王看戏。
没等严睢再说什么,许虎已怒喝出声:“大胆!小小吴君!安敢羞辱我王!”
怒喝之下,亦挺身而起,手按腰间剑柄,作势就要拔剑。
“匹夫放肆!”吴国那边,上将向陌同样怒目圆睁,跨步上前,护住了吴王。
随着他二人的动作,双方瞬间剑拔弩张。
萧远就在许虎旁边,见状按住了他拔剑的右手,稍稍示意了一下。
“大王!”后者还心有不甘,在其心里,辱自己可以,但辱萧远,他是会拼命的!
“不必计较。”萧远拍了拍他的右手,示意他放松,继而转向吴王,笑眯眯道:“既吴王认为,此事当记,那也无妨,记便是了。”
“可是大王……”许虎和严睢都急了。
萧远抬手打断了二人,再次朝众人说道:“都干什么呢?这酒喝的,都喝出刀剑来了?”
本以为,他会受气难堪,没想到竟如此大度,这并非吴王所想,只能是朝向陌摆了摆手:“退下。”
“诺!”后者一抱拳,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见状,灵王则是趁势打了个哈哈,端杯说道:“来来来,小事不必介怀,大家同饮一杯……”
对于此事,萧远其实是觉得吴王有些可笑的,因为这根本毫无意义。
不过等酒宴过后,许虎却依旧闷闷不乐道:“大王,今吴君如此扭曲事实,委实可恨,大王何故拦着末将。”
“是啊大王,当令吴君道歉!”严睢跟着道。
萧远笑了笑,说道:“这些都无所谓,吴王刚刚继位,不过是想争一口面子,这种心理,与小儿无异,不必过多理会。”
灵王那边,在回去的路上,同样也在聊着这件事,微微轻叹道:“吴君年少啊,所行之事,实有欠考虑。”
说着又道:“程大人觉得,秦王现在作何想法?”
程平跟在其后,笑呵呵道:“臣以为,稍觉可笑罢了。”
“说的是啊。”灵王道:“秦王也算得上一代雄主了,一个雄主的胸怀,又怎么会为了这样可笑的事去计较得失呢,怕是在其心中,吴君不过跳梁小丑而已……”
另一边。
吴王下榻之处,侍中费良正屁颠屁颠的跟着其后,不住巴结道:“大王英明神武,今日诸王聚会,仅三言两语,就压倒了秦王,大壮我国声威啊。”
“哈哈!”吴王闻言,仰面而笑,说道:“都说秦王虎狼之君,以寡人之见,不过如此。”
“大王所言极是,秦君平民出身,窃得王位,哪能与您相比啊……”费良继续拍马。
吴王再次爽朗而笑,很有点得意的样子。
以吴国现在的国力和形势,吴王理应外修好,内理政,以图富强,可年轻的吴王邵却偏偏行事张扬,丝毫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这边认为自己让堂堂秦王吃了一瘪,很是得意忘形,大悦之下,刚要再说点什么,一名侍卫却快步走了过来,抱拳施礼道:“大王,楚君来了。”
“哦?”吴王止住话头,当即伸手道:“快请。”
不多时,二王见面,自然先是互相拱手,客套寒暄。
吴楚的关系一直很好,又是邻居,同在长江以南,楚王私下来找他,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打过招呼后,二王分自落座,吴王率先开口道:“酒宴刚过,不知襄王来此,有何要事相商啊。”
楚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眼还在厅中的费良。
见状,吴王会意,当即说道:“费爱卿先行退下吧。”
“诺。”费良连忙施礼,同时不忘说道:“臣为二君守门,百步之内,不会有人。”
“恩。”吴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其走后,楚王这才开口说道:“今白泽一会,贤侄不只是相王那么简单吧?”
他叫其贤侄,当然是因为与老吴王的关系。
吴王邵也没觉得不妥,挑了挑眉,凝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楚王道:“蛮秦虎视中原,秦王攻灭数国,吞并天下之心,世人皆知,又与吴楚有过数次大战,仇恨难解,秦军的兵锋,恐怕早晚都会指向江南啊。”
“你的意思是说,如今是个机会?”吴王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
“没错。”楚王也不避讳,直言说道:“今秦王身在白泽,周围并无军队,若你我联合,取其性命,当可作谋划。”
“可这……”吴王犹豫了一下,道:“那都卫营的精锐也是很难对付的,还有那许虎,有其人在,想伤秦王,恐怕比登天还难啊。”
“秦之虎侯,虽悍勇无比,但嗜酒如命,我们大可从此处下手。”楚王阴沉沉道:“只要在这里解决了秦王,那秦国群龙无首,必然军政大乱,等他们稳定下来,局势早已大变,且没了秦王萧远,那秦虎视之心,多半不复存在,我吴楚二国,也会从此无忧了。”
“恩……”他说的有一定道理,吴王不由缓缓点了点头,双眼也微微眯了起来。
第951章 暗害
楚王是算不上什么雄才大略的。
搞这种小的阴谋诡计,倒是非常积极,从他多次派遣刺客暗杀这,暗杀那的,就能看出一二。
在他看来,杀了萧远,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可却没想过,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
而吴王在沉思之后,也是凝声问道:“有何谋划?”
楚王道:“明日还有一宴,席上,我们可以先用清风酥迷倒秦王和许虎,到时候,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
“清风酥?”吴王眉头一挑。
楚王解释道:“这是一种熏香,单独来用,并无任何毒性,可若配合桂酒,那就有昏迷之效。”
“也就是说,我们明日可换上桂酒,再于厅中点上清风酥,只要秦王和许虎喝了酒,再闻熏香,必倒无疑!”吴王道。
“没错!”楚王脸色越发阴沉。
“好计策!我看可行!”吴王忍不住赞了一声。
确实,若单纯下毒,君王的食物,绝对会被测出来,但桂酒无毒,清风酥也无毒,这就让防不胜防了。
而且刺杀,就更不可能了。
认为可行之后,吴王又问道:“明日之宴,灵王肯定也在,要不要提前通知一下他?否则,恐会坏事啊。”
“不妥。”楚王道:“周密之事,不谋于众。”
“可这样一来,灵王必然也会被迷倒,难免发生误会,更重要的是,那灵国护卫和司礼营见到这般情形,定然以为我等要谋害灵王,还不得冲进来拼命?”吴王道。
“这……”楚王皱了皱眉,“那以你之见呢?”
吴王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先试探一下灵王的反应,再相机行事,我想,他也很乐意看到秦王尸留此处。”
“恩……”楚王缓缓点了点头,还有些不放心道:“无论如何,此事干系重大,还是谨慎小心为上。”
“我明白。”吴王示意他放心。
二王欲行机密之事,商议之后,当天晚上,也去找了一趟灵王。
此时虽已入夜,但灵王还并未入睡,听闻他们两个来了,多少有些诧异,不过还是马上在大厅会见了两人。
与之前一样,在楚王欲言又止的情况下,灵王会意,屏退了程平。
随后,楚王拱手说道:“深夜造访,冒昧打扰,还请灵王兄见谅啊。”
“哪里哪里,楚王弟太客气了。”灵王满脸笑容,说着,又似随意道:“哦,对了,不知所为何事啊?”
“是这样的。”楚王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避重就轻道:“方今天下大势,秦王称霸北方,可仍野心勃勃,欲鲸吞天下,本王常思江南之忧患,时常在想,若吴楚与秦再度交战,不知灵王兄这边,是否能助一臂之力啊。”
“当然!”灵王连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当初列国同盟,共伐暴秦,吴楚二国,皆鼎力相助,本王岂有不会盟之理。”
“此话当真?”楚王精神一震。
“这岂能有假!”灵王信誓旦旦道:“野蛮之秦,暴虐天下,秦王野心,世人皆知,若列国不联合一处,一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说着,他还一本正经道:“前番天子遇害,本王就有伐秦之心,只恐你们二君不与会盟,这才没有轻易动兵,若吴楚二国,愿与秦国一战,灵国,是绝对站在你们这边的,这没什么好说的。”
灵王这个老狐狸,在萧远旁边的时候,会说站在秦国一面,在吴楚面前的时候,便又是这一套说辞。
而听到这话,吴楚二王不由对视了一眼。
楚王道:“有灵王兄此话,本王就放心了。”
吴王则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身子微微前探道:“既如此,那如果秦王死于白泽呢?”
“什么!?”灵王大惊,心头一震,瞳孔也猛的收缩了一下。
楚王则是暗暗皱眉,暗怪吴王言之尚早,可其话已开口,已经无法收回了。
吴王邵,有志向,同样的,也有些眼高手低,目空一切,而且若论谋划手段,他其实还不如老吴王。
这样天大的事,他就这么说出来了,从中亦可见其人性格。
而灵王在震惊过后,亦是压低声音问道:“两位莫不是已有所谋划?”
“这个……”吴王犹豫着。
楚王则是连忙说道:“只此假设而已,本王倒是想要了秦王性命,可其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容易啊。”
“哈哈——”灵王闻言,爽朗一笑,说道:“这倒不假,不过话说回来,若秦王死于白泽,倒是解了天下之忧啊。”
说完,他又故意道:“如果两位有什么上好之策,本王绝对全力配合。”
“哦?”吴王精神一震,再次与楚王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又是一番含沙射影的对话。
灵王何其精明老道,只听其言,观其行,心中已然明了。
等两人走后,程平回到大厅,先是朝灵王施了一礼,接着道:“吴楚二王,入夜来此,必有密谋,微臣斗胆,不知能否知晓。”
程平,乃灵王近臣,灵国的第一谋士,对于他,灵王自然不会有所隐瞒,笑呵呵道:“当然,这一下,恐怕有好戏看了。”
“哦?大王的意思是……”程平被勾起了好奇心。
灵王乐道:“这吴楚二王,方才言语之中,可多有暗害秦王之意啊,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什么?”程平也是吃了一大惊,略微惊愕道:“这……此事,太出乎意料了。”
“是啊,这也是本王没有想到的。”灵王道:“不过,这却是本王最想看到的。”
说着,他又看向程平,笑问道:“你说,本王现在要不要去通知一下秦王?”
“大王不可。”程平反应了过来,当即说道:“此事,若是属实,不管吴楚成功与否,我国都该一力撇清关系,就全当不知道了。”
“他们成功了,秦王若死,可那秦国,还有宣慧王在,见夫君被害,那女王必然雷霆大怒,不顾一切,尽起全国之兵,挥师南下,不死不休。”
“就算不成功,那秦王岂不震怒?回去之后,焉有不发兵之理?”
“不管哪种结果,于我们来说,都是完美的。”
“哈哈!”灵王大悦,“爱卿所言,言之有理。”
第952章 虎侯之威
第二天中午,四王再次相聚。
这一次的表面名目,为共商天下大事。
当然,他们四个分裂了中原大地,割据一方,如果达成某种共识,确实是关乎整个天下的。
大厅中,有熏香袅袅,清风酥的香气沁人心脾。
与上次一样,正上方的主位依旧没人敢坐,众人分座两边,身前各置一案。
不多时,菜肴上齐。
其他三国的重要谋士和将领,如程平、向陌等,都坐在自己君上的下手边,可萧远这边,许虎却是一直没有落座。
也就是说,整个大厅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
且站的位置,是在萧远的稍侧后方。
这个位置,极为考究,一来是他对萧远的绝对尊敬,二来,则可在任何突发情况下,第一时间护君主周全。
而为他准备的坐席,就在下手边,搞不懂他为什么杵在那里,萧远不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坐啊?”
许虎道:“大王安心用餐,臣不饿。”
这是什么话,萧远又指了指坐席道:“坐下嘛,陪本王饮几杯。”
“不,臣就守在大王身后,以防贼人。”
许虎言语直白,性格如此,毫不避讳任何东西,声音也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萧远眉头一挑。
灵王则是笑呵呵道:“虎侯此言差矣,在座的,哪里有什么贼人。”
“就是嘛。”楚王跟着道:“将军护主之心,我等理解,但酒宴之上,当开怀畅饮嘛,还是快快入座吧。”
他当然希望许虎赶紧坐下来,只要一坐下来,就少不了要喝酒了。
可许虎不为所动,没回答灵楚二王的话,也没看他们一眼,依旧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他的表现,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萧远也是人,并不是神,吴楚二王的密谋,他不可能知道,但见许虎坚持,他也没再强迫,而是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招呼诸王谈论正事。
众人边吃边聊,灵王先是不动声色的瞥了许虎一眼,继而接过萧远的话头,说道:“中原大地,战乱多年,早已民不聊生,本王还是希望,我们列国之间,能和平相处,这样才是苍生之福啊……”
冠冕堂皇的话,灵王是最会说的。
吴楚二王表面连连附和,同时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这个眼神,是有些意味的。
因为现在的酒水还并不是桂酒,他们之前的谋划,是在众人都落座之后,再换上桂酒。
可是现在,许虎杵在那里,甚是碍眼,这也让楚王顾虑重重。
许虎纵横沙场,有万夫不当之勇,威名早已传遍天下,上将之威,可不是虚的。
就连当初那么骁勇无敌的唐越,归属之前,想试探萧远,也出于本能顾虑的问了一句:虎侯安在。
眼下,仅虎侯站在秦王身后,一动不动,已具太大威慑,使吴楚不敢轻举妄动。
现场气氛有些诡异。
灵王面上在与萧远不住聊着什么。
吴楚二王,则是不时假意附和,连连应着,实则,正心思百转,权衡利弊。
这有些出乎了他们计划之外。
如果现在示意上桂酒,就算能成功迷倒秦王,可虎侯怎么处理?其必然护主大战!若没能第一时间制住秦王,秦国都卫营也肯定会很快杀进来,到时候,就是一番乱战了……
一旦如此,乱战之中,谁胜谁负,那可太不能确定了,且谋害失败的风险太大。
想到这里,楚王已有放弃计划的打算了,刚好,萧远与他提起了一些事,他也满脸笑呵呵的附和道:“秦王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来,你我共饮一杯,请……”
许虎依旧站在萧远稍稍侧后的位置。
一身盔甲,头戴将盔,腰挂战剑。
由于他的这个异常动作,这场酒宴也在平静中度过,至结束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等酒席结束,四王也分别站了起来,纷纷拱手道别。
看着萧远离去的背影,吴王忍不住说道:“刚才为何不示意换酒?”
楚王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刚才形势不允许,那许虎守在一边,就算迷倒了秦王,又能如何?在时间上,是来不及的,我们必须得制住秦王,才能完成计划。”
“可这,如此良机,这般错过,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吴王急道。
楚王同样心有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风险太大,如果贸然行动,胜负难料,使秦王回去之后,岂能罢休?而且我们还要落人口实。”
“唉!”吴王也叹了口气,又道:“今日有异,不会是秦王已经提前察觉了吧?否则,许虎何故如此。”
“不可能。”楚王直接回到。
与此同时,灵王那边,也在边往回走,边说道:“本王虽然不太清楚吴楚的具体计划,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实施。”
程平点了点头,道:“以刚才形势来看,怕是因为许虎的原因啊。”
“应是如此。”灵王道:“这是上将威名,震住了吴楚二王啊,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说着,他又笑了:“不是听说,秦之虎侯,嗜酒如命嘛,今日倒是奇怪了。”
“忠勇虎将,护主之心,令人钦佩啊。”程平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灵王这边,这时候当然不会再去告诉萧远吴楚要暗害他,因为你前面不提前说,事后再去说,他还没那么愚蠢。
另一边。
从大厅离开之后,萧远也准备起行回都了。
不过在路上,他自然是看了许虎一眼,笑问道:“你今日却是为何?”
许虎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心中有些不安。”
“不安?”萧远越感狐疑。
“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感觉不太对。”许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仅因心中不安?”萧远说着,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饿吗?”
“呵呵,有一点。”许虎憨憨一笑。
这可真是天赐虎将。
萧远心中一暖,停下脚步,整了整他的盔甲,道:“说,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赐给你。”
“啊?”许虎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小心翼翼,试探性的说道:“真的吗大王?臣,臣听闻,王后娘娘那里,有宣国珍藏多年的美酒,可不可以赏我两坛尝尝?”
“你这匹夫!”萧远又好气又好笑的骂了一句,“行!本王回去之后,就向王后要来几坛……”
第953章 华妃变故
虎侯无疑是可爱的。
如此爱将,萧远对他的喜爱,不仅是因为他的战功卓著,亦与其性格有关。
这时候,严睢也笑呵呵的说道:“君上赏赐,虎侯独取美酒,性情之豁达,令人神往啊。”
“哈哈!”萧远爽朗而笑,翻身上马,一扬手道:“走!咱们回!”
一行人开始策马奔驰,从白泽返回秦州。
一路无话,数日后,秦王宫。
萧远刚回来,就在宫内碰见了脚步匆匆的几名医官,当然,在见到他之后,几人也连忙停下了脚步,将药箱放于一边,跪地施礼:“参见大王——”
“尔等行色匆匆,是宫内出了什么事吗?”萧远微感不妙。
“这。”几名医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禀大王,臣等刚刚接到王后娘娘的手令,急调太医院所有医官,前往正华宫。”
正华宫,华妃钟朵朵的寝宫。
听到这话,萧远心脏一紧,立时说道:“你们快去!”
“是。”几人应了一声,起身施礼后,再次快步离开了。
萧远亦脚下急走,连忙跟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调来全部太医院,必然情况严重。
等他匆匆赶去的时候,正华宫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医官,太医院令温如惠,更是眉头紧锁,与一帮医官围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而见大王,众人自然止住话声,齐齐施礼。
“不必多礼,到底出了什么事?”萧远直接发问,心中越发不安。
“这个,华妃娘娘她……”温如惠欲言又止。
萧远闻言,心脏顿时一缩,哪里还敢耽搁,慌忙朝钟朵朵房间走去。
房间内,钟朵朵正躺在床上,小脸苍白无血色。
陆云烟和顾雪也都在这里,见到萧远,亦是纷纷迎了过来。
“夫君。”
二女脸上,都有着满满的焦急之色。
萧远见状,冷声问道:“朵儿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上午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这样了。”陆云烟急道。
萧远深吸了口气,继而走到床边坐下,捋了捋钟朵朵的发丝,头也没回的说道:“叫温如惠进来。”
他的语气虽然很平缓,但冷冰冰的,任谁也能听出来,他心中的怒火。
毫无疑问,在萧远看来,钟朵朵一向活泼,长不大的少女一样,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般模样,恐与后宫争斗有关。
不多时,太医院令温如惠入内,拱手弯腰道:“大王。”
萧远又替钟朵朵掖了掖被子,这才回转身形,盯着温如惠道:“都诊断了吗?”
“已初步诊断,不过……华妃娘娘的情况有些复杂。”温如惠恭敬回到。
“把话说清楚,华妃到底是何疾,是否遭人暗害,有无中毒之象。”萧远接连发问,显然,如果让他知道是有人捣鬼,恐怕不管她是谁,都得遭殃了。
“不不不。”哪知温如惠却连忙解释道:“华妃娘娘并不是为人所害,而是……而是先天性的问题,乃至今日,突然体质虚弱,昏迷不醒。”
“那是什么所诱导?”萧远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
“这个……微臣与一众医官尚在斟酌探讨之中。”温如惠如实说道。
萧远还想问什么,正在这时,床上的钟朵朵却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并咳出了一口鲜血。
“夫君……”她幽幽转醒,睁开眼看到了萧远,虚弱强笑了笑。
“朵儿。”萧远连忙擦了擦她唇角的鲜血,亦回头瞪着眼睛,朝温如惠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咳血!”
他一副肝胆俱裂的样子。
温如惠吓得不轻,慌忙颤声解释:“大王容禀,这应是微臣之前施的银针起了一定效果,请许臣再次诊脉。”
“快!”萧远一示意。
“是,是……”温如惠连连应着,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手指搭在钟朵朵腕间,诊起了脉。
他眉头稍皱,很是认真。
片刻后,说道:“大王,确实银针起了一些效果,这咳出的血,是好现象,只是具体病情,如何对症下药,微臣还需与一众医官再行探讨。”
一个太医院令,确定不了病情,显然,这是不一般的。
萧远心中忧虑更盛,可如今也只能是摆了摆手:“你快去,务必医好华妃,否则,你整个太医院,寡人绝不轻饶!”
“是,是,微臣先行告退,稍后禀报大王。”温如惠咽了口唾沫。
等其走后,萧远轻轻将血渍擦干净,又捋了捋钟朵朵的发丝,温和安慰道:“朵儿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钟朵朵微微摇了摇头,虚弱说道:“夫君,不要迁怒太医院,我能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呢。”萧远眼圈红了。
钟朵朵再次强笑了笑,柔情满满的看着萧远:“我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可如今,有夫君在身边,朵儿没有遗憾,还有孩子,小公主肯定能够快乐的成长,美美的,比我还要美……”
“别臭屁了,你哪里美?”萧远刮了下她可爱的鼻子,眼圈更红了,“快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最美的风景,逛最热闹的街市。”
“夫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不准耍赖!”钟朵朵说着,又一鼓红唇:“还有,哼,我哪里不美了?”
“美,美,朵朵最美了。”萧远嘿嘿笑着,可心里疼的不行。
一边的顾雪和陆云烟,也都眼圈微红,眸中有着泪花。
钟朵朵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太虚弱了,使人心疼。
她说着说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睑微闭:“夫君,我好累,我先睡一会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大病,谁也没有料到,包括钟朵朵自己。
看着她虚弱的再次昏睡了过去,萧远抽了抽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回过头道:“你们先回去吧。”
陆云烟和顾雪皆动了动嘴角,后者小声的担忧道:“夫君,朵朵她……”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回。”
这一天,萧远一直守候在她身边。
时至深夜,他也坐在床边,趴在床上睡着了。
梦中,有隐约男声传来:
“萧兄,萧兄……”
第954章 束手无策
这声音太熟悉了。
萧远循声望去。
面前有一座木桥,溪水潺潺。
桥上,一名年轻男子一袭白衣,玉簪束发,正在看着他。
“贤弟?”萧远语气激动,说话的同时,亦快步上前。
那公子哥温润清雅,俊朗无比,不是钟白还能是谁。
萧远近前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拉起了他的手腕,“走!喝酒去!”
“兄长。”钟白脚下一顿,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我兄弟,这么久没见,当作老规矩,先痛饮一番再说!”萧远的心情是很激动的。
钟白苦笑了笑:“兄长忘了,我已不在人世。”
“什么……”萧远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句话,像是突然将他惊醒,又像是无法接受。
他表情复杂又痛苦,“贤弟,你……”
钟白再次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兄长,你还好吗?朵儿还好吗?”
“尚好,只是朵儿她……”萧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朵儿身体不好,是吗?”钟白看着他:“兄长,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吗?”
“当然。”萧远回答的认真。
“临死之前,你曾答应过我,要照顾好朵儿,守护她一生一世,现在为什么会这样?”钟白发问。
“我……”萧远愧疚感顿生。
“如果朵儿有事,如何是好?”钟白又问。
“不会的!”萧远心一紧。
“可她已经出事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萧远微微低下了脑袋,“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兄长。”钟白满脸忧虑之色:“朵儿孩子一样长不大,你定要护她周全啊……”
这段话一说完,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贤弟!”萧远朝前抢了两步,伸着手,想留住他,可梦已惊醒。
“啊?”他一下坐起身子,先是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吐了口气,看向了床上的钟朵朵,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发丝和被褥。
后者还在昏迷当中,美目紧闭,俏脸毫无血色。
看着她如今虚弱的模样,再想起刚才的梦境,想起她之前总嚷嚷着要去逛街,他却没陪她……
萧远心下越发痛苦,自责之感也越发深重了。
“朵朵,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抚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喃喃自语。
上午。
正华宫内,秦国宫廷所有医官齐聚。
太医院令温如惠正在询问其他人的一些意见。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约莫五十多岁,直接点明主题道:“初步诊断,华妃娘娘体虚、气弱,其他正常,可又昏迷不醒,诸位可有眉目?”
能进入太医院的人,那医术不用多说,可在场所有人,却都眉头紧皱,一筹莫展的样子。
“这,华妃娘娘的情况实属罕见啊,暂无法确定具体原因……”
“下官初诊,以为寒疾,可现在看来,不敢有定论啊……”
听到这话,温如惠直接否定道:“若因于寒,起居如惊,神气乃浮,娘娘虽有寒症之状,可气,弱而不浮,故,不作此考虑。”
“那以大人之见呢?”有医官问道。
温如惠先是微微摇了摇头,接着沉吟道:“知其症,方能对症下药,此事重大,万不可有丝毫马虎,在没有完全的定论前,先温之以气,以汤药调和,即便无甚效果,也能暂保娘娘无虞。”
“恩,下官赞同。”
“如今看来,只有先如此了……”
人们纷纷附和。
其意,也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还没找到病根,先稳定钟朵朵的情况,再行观察确定。
他们讨论之间,萧远也迈步走了过来,众人齐齐拱手弯腰:“大王。”
“如何?”萧远环视一周,直接发问。
众人没敢轻易应声。
身为太医院令,温如惠当然得说话,犹豫了一下,道:“禀大王,还是暂不能确定,还希望能再给微臣一些时间。”
萧远闻言,当即大怒,一指温如惠:“堂堂太医院令!钻研医道数十年,今日竟连病情都无法确定!?”
君王如此训喝,温如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当场跪了下来,慌乱解释道:“大王息怒,娘娘此间病情,实属罕见啊……”
“一派胡言!”萧远心急之下,怒火更盛,指着那帮医官,厉声喝道:“还有你们!都是酒囊饭袋吗!整个太医院,都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华妃之疾!?”
“三天!本王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若再无进展!休怪本王无情!”
啊!?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瞬间跪了下来,脑门触地,屁股高撅,哪里还敢言语。
怒喝过后,萧远亦拂袖而去。
直到他走了好一会儿,众医官这才颤巍巍起身,有人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一脸忧虑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王最是宠爱华妃娘娘,一旦娘娘有任何差池,我们整个太医院,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啊……”
萧远之所以如此,一是心急如焚,二来,也是要给温如惠压力。
从正华宫离开,因心情不好的原因,他也出了王宫,不知不觉间,几乎下意识的,去了一趟钟白的坟前。
带一壶老酒,喝一口,在坟前洒一口,萧远就地而坐,拿着酒坛,叹口气道:
“贤弟啊,你是不是在怪我啊。”
“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朵儿,若能多陪陪她,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一人一酒坛,坐在坟前,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遥想当年,两人一见如故,共同率兵勤王,义结生死,扫平逆贼,何等豪气干云。
钟白这个人,真正的英年早逝,多少文人士子,对其都有笔墨惋惜。
凉史记载:钟白雄烈,有秦王之义,开拓帝国,荡平贼寇,兴世之杰,惜韶年而逝。
桓史记载:如钟白辈,盖百世之士也。
宣史记载:钟白器量广大,文武胆略,万人之英。
灵史记载:钟白者,其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样一个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却死在了昏君手里,尽管他去世的时候非常年轻,可他的功绩和战事,自然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些笔墨。
列国史官写到钟白时,查证他的过往,无不叹息不已。
第955章 揭榜者
又过两日。
钟朵朵依旧昏迷不醒,也是靠着喂食汤药调养身体,只是一直不醒,无法进食,人也显得更加虚弱了。
萧远越发心急。
这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房间内,几名医官正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萧远坐在床边,一手拿着药碗,一手轻轻擦了擦钟朵朵唇角的药渍,继而站起了身,面向一众医官道:
“温如惠!三日之期将到!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
后者跪在地上,喉结滑动,狠狠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大王,臣必当竭尽所能,只是娘娘病情问题,不敢丝毫马虎啊,还请大王再宽限微臣几日……”
“还要多少天!可知华妃已两日未食!”萧远大怒。
温如惠连忙说道:“大王息怒,微臣以滋补中和,温之以气,娘娘服以汤药,暂时绝无大碍。”
“都昏迷这么久了!还言之无碍!?”萧远气的要死,话一说完,也扬声喊道:“许虎!”
“臣在。”许虎跨步而入,抱拳施礼。
他一身盔甲,腰挂战剑。
众医官见状,自以为性命将忧,纷纷吓得身子一紧,不少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温如惠更是伏在地上,屁股高撅,根本没敢抬头。
萧远并非滥杀之人,太医院的束手无策,让他知道了病情的严重性,迁怒众人,是没有意义的,为今之计,便是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问题。
瞪了眼众医官后,他也深吸了口气,朝许虎说道:“去下发王令,通告天下,凡有医术精湛者,只要能治好华妃之疾,不管他是谁,本王立赏万金,赐良田千亩,告诉各地方长官,秦国之所有城镇,统统贴上告示!”
“诺!”许虎领命而去。
等其走后,众医官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许多人还抬起官服衣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
“都滚!”萧远怒气冲冲的一挥手。
众人如获大赦,连忙施礼而退。
一个君王的权利,是毋庸置疑的,王令下达后,各地郡守、县令,不敢怠慢,立即令官府公人,在城门位置贴上了极大的告示。
在这种情况下,秦国每个地方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了此事,可想而知,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即便是他国的一些从医者,也都在议论纷纷,因为萧远的秦王令中说的清清楚楚,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只要能治好华妃,必当重谢!
此公告出自君王之口,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真假,一时间,天下各地,都在热议此事,列国医者,多有跃跃欲试,亦是不少人,已开始赶往秦州。
要知道,农耕时代,有千亩良田,你就已经一辈子不用愁了,何况还有黄金万两,这一万两黄金,折成白银就是整整一百万两,放在哪里,都够挥霍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此诱惑,效果是可想而知的。
萧远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他明白,自古以来,民间从来不乏高手。
短短数日光景,整个秦州城内,已是变了一个样子,外来人员迅速增多,这其中,当然有一些医者,更多的,则是前来看热闹的人。
沸沸扬扬下,自有人前往秦宫求见,在禁军查明身份,仔细搜查之后,被带了进去。
秦王宫内。
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手拿一个铜铃,正在跳着怪异的舞蹈。
伴随着铃铛声,他亦在那里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等这些结束之后,他也变戏法似得燃烧了什么东西,然后将灰烬落于碗中清水,继而两指结手印,微闭着眼睛,又正儿八经的念叨了几句什么,将手指在碗中一搅,随后说道:
“禀秦王,草民已作法完毕,特请来仙茶,只要将此茶喂王妃喝下,即便王妃不能马上转醒,也定能保她无恙。”
萧远看了看那碗中黑乎乎的东西,冷笑道:“仙茶?”
“是的。”男子回答的一本正经。
“既是仙茶,你喝来本王看看有何奇效!”萧远冷声说道。
“啊?这……”
男子一惊,刚想说什么,可萧远已再次寒声:“喝!若无任何奇效,本王马上砍了你!”
“这,这。”男子咽了口唾沫,继而眼珠一转,说道:“秦王殿下,此乃仙茶,求之不易,草民刚才作法半天,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一碗,若不用于王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啊,若再想求,可就很难了啊……”
“好个大胆的江湖骗子!本王面前,也敢行骗!”萧远大怒,直接喝道:“拉下去砍了!”
“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那男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时候,也再不说这是什么仙茶了,而是磕头如同捣蒜。
当时百姓愚昧,江湖骗子是非常吃得开,也很受民间信任的,男子本以为可以糊弄一下,白得万两黄金,可没想到,却因此送了性命。
他竟敢骗到了秦王宫,这死的可一点都不冤。
没有人理会他的求饶,其被拖走之后,萧远也看向了禁军统领,不满的说道:“什么人都能进来?”
禁军统领心一提,慌忙低身说道:“此人信誓旦旦,自称绝对可以医好华妃娘娘,因此,因此微臣……”
“行了!”萧远打断了他,皱眉说道:“以后再碰到这种装神弄鬼之徒,直接移交武卫府,非医者不可进。”
“诺!”禁军统领弯腰一抱拳。
这几天来,除了这个江湖神棍,确实来了很多很多的医者,不过所有人在诊过脉后,都微微摇头,继而朝萧远深施一礼,表示无能为力。
对于这种,萧远自然不会为难,令人客气送走。
而随着所有从医者的束手无策,也让萧远的心越发往下沉了。
又过一天,秦州南门,人满为患。
百姓聚集在新贴的告示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亦有人边看,边声音不大不小的念着:
“今华妃忽遇无妄之疾,孤闻天下良医,悬壶济世,若有良方,使王妃无碍,孤,必躬身言谢,赠万金,并赐良田千亩,但有行骗者,立斩……”
听着告示上的内容,有百姓与旁人议论道:
“听说了吗,就昨天,一个江湖骗子跑去了王宫,结果是丢了性命啊……”
“我们大王是什么人啊,这种骗子,连君上都敢骗,想什么呢,那不是找死嘛……”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后面却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让让,麻烦都让让,谢谢啊……”
那是一个红衣少女,斜背着一个小药箱,长相可爱,浑身上下蛮有灵气的。
她好不容易挤到跟前,歪着小脑袋仔细看了看告示后,接着伸出小手,一把撕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周围众人大惊失色,亦有人立即惊呼道:
“哎呀小姑娘,此乃王榜啊!”
要知道,揭榜,和去王宫求见,那是完全不同的。
看了告示去求见,无能为力,会被客气送出来。
可揭了王榜,你要是治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956章 锦鲤
“我知道啊,这上面还有秦王印呢,自是王榜。”
少女嘻嘻一笑,俏皮又可爱。
“那你还……不要命了啊……”
见少女模样,旁边的人不由愣愣发呆。
这时候,王榜被揭,自然而然的引发了后面人群的骚动,开始出现大范围的拥挤,亦有人咋咋呼呼道:
“哎呀!有人揭王榜了……”
“快看,那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什么!?那么多医者都束手无策,就连大圣手都不敢揭榜,竟被一个小姑娘撕了!?”
“私揭王榜,若无对策,性命堪忧,这姑娘花样年华,真是可惜了啊……”
人群越发骚乱,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情况,由于好奇,自然开始朝前挤,更有数不清的人在踮着脚尖。
人潮如海,南门沸沸扬扬。
而这里就在城门附近,不多时,已有大批军兵快步跑来。
甲胄摩擦声四起。
“让开!统统让开!”
军兵开道下,很快在人群中腾出一条小道,一名军兵队长亦快步行到了少女跟前。
他身着盔甲,腰挂战刀,先是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告示,接着冷声说道:“王榜是你撕的?”
如此多的甲士,军官又语气不善,周围百姓不由又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不少人也为少女表示担忧。
少女一身红色衣裙,并不华贵,可其整个装扮,却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了灵气,尤其是她的一双眸子,干净又好看,可目光流动之间,却又有一点狡黠。
她不是那种绝美,而是一种青春可爱。
见军官质问,她又嘻嘻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告示:“喏,你不是看到了。”
见状,军官脸色一沉,哪里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小姑娘,你可知事关重大,非任性可为。”
“当然,私揭王榜,若无对策,当是欺君之罪,是要被杀头的呢。”少女道。
“既然知道,安敢如此大胆!?”军官质问。
“切,你又怎么知道我治不好华妃娘娘呢。”少女一撇嘴。
什么?军官一愣。
周围百姓也顿时有点乱哄哄起来。
有人立即说道:“哎呀,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啊……”
“是啊,听说圣手子芮,都束手无策,这姑娘看上去才多大年纪啊,难不成可比肩医道老者……”
“我看这小姑娘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这王榜是能随便揭的吗……”另有人摇头叹息。
议论声中,军官转了转眼珠,稍稍沉默。
继而一摆手,直接说道:“带走!”
“诺!”身后军兵立即上前。
“慢慢慢,小心我的药箱,我自己不会走啊,真是的!”少女两手护着小药箱,宝贝似得,不住嚷嚷。
揭了王榜,肯定是要被请走的,军兵也没用强,其队长对少女的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闻言摆了摆手止住军兵,侧身说道:“姑娘请。”
“哼。”少女可爱的哼了一声,背着小药箱,护在怀里,迈步走了。
大批军兵连忙跟上,护在其周围,可以想象动静之大。
刚开始,后面围观的人群只知前面有人揭了王榜,并未看清,此时见少女被军兵护送,不由又开始指指点点。
“就是这个姑娘啊?”
“这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啊……”
“是啊,这下完了,怕是人头不保哦……”
身后的议论声一直没有断过,且看热闹的人是只增不减,不过有大批军兵在,百姓自然会让出一条道路。
见此,在前领路的军官不由脚下放慢,保持与少女同行,稍稍侧头道:“小姑娘,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怕。”少女没好气道:“这天下间,除了本姑娘敢揭这个王榜,还有谁有这个本事?也算他秦王运气好,刚好本姑娘就在秦州附近。”
哟!这得多大的口气啊!军官闻言,被呛了一下,一时无法接话,那是忍不住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一路前往秦王宫,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群围观,少女此去,无论结果如何,恐怕都要成为一时热议了。
秦王宫,宫门处。
见大批军兵,护少女而来,宫门禁军立即跨前一步,抬手说道:“止步!”
普通军兵的盔甲,与禁军是大有不同的,无论你是谁,未得君王召见,自然不可能随便出入王宫,何况还有这么多甲士。
军兵队长站定,侧身指向少女道:“此女,乃今日私揭王榜者,特护送至此。”
话一说完,他也抱了抱拳,直接带着人走了,留下少女一人。
禁军先是看了眼军官背影,接着目光落回少女身上:“既然敢揭王榜,必然是胸有成竹了?”
“你们这些当兵的家伙,净问这些废话嘛。”少女翻了个白眼,毫不怯场,说着话,还将手中的告示塞给了禁军,“给。”
兴许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这般性格,禁军不由错愕了一下,旋即展开告示,确认之后,亦朝前稍稍挥手。
身后的其他禁军会意,立即上前,准备搜身,另有人去扯那小药箱。
“干什么呀你们!”少女大怒,连退两步,两只小手死死护着小药箱,美目也瞪了起来。
先前那名禁军说道:“王家之地,岂能随意出入,自然要搜查清楚,看你是否身藏利器。”
“我就这个药箱,弄坏了,你们可赔不起!”少女不满的嚷嚷道:“再这样无礼,我让秦王打你们!”
打你们……
这话多少让人啼笑皆非。
禁军一阵无语,刚要再有所动作,哪知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平稳的男声:“住手。”
随着话声,萧远从宫内迈步走了过来。
从南门到这里,是有很远一段路程的,在这期间,萧远自然是早就收到了有人私揭王榜的消息。
见到他,众禁军连忙抱拳施礼:“大王。”
萧远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后看向了少女,微微笑道:“锦鲤姑娘,好久不见啊。”
“嘻嘻,秦王殿下还记得我?”少女俏皮一笑。
“当然,初见姑娘之时,你还是小女孩,现在嘛,还是小女孩。”萧远打了个趣。
“哼,才不是,我已经长大啦……”
第957章 神医爱徒
这少女,正是神医李璟唯一的爱徒,锦鲤。
别人见到君王,多少有些畏惧,可她哪有一丝生疏之感。
包括初次见面,萧远对她的印象,因而记忆犹深。
再次微微笑了笑,他说道:“把本王的告示撕了?”
“你那贴出来,不就是想让人撕的吗。”锦鲤反问。
“恩,有道理嘛。”萧远一乐,如今见到这少女,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
这时候,锦鲤则是看了看两边的禁军,似是告状一般的说道:“秦王啊,你的这些手下,刚才欲轻薄于我,还要抢我的药箱呢!”
“恩?”萧远眉头一皱,看向禁军,故意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后者几人,当即吓了一跳,如今这场面,就是傻子也知道,这少女与大王乃旧识,这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大王恕罪,臣等不知,因而准备搜查一番,绝无冒犯轻薄之意啊……”
众人慌忙跪在了地上。
见状,萧远无奈说道:“好啦,禁军无错,只是职责所在,你多多包涵嘛,他们又不认识你。”
“哦……”锦鲤先是应了一声,她哪有怪罪的意思,不过是少女心罢了,可没想到会把禁军吓成这样。
因此连忙上前,拉起了其中一人,说道:“我只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啦,不过嘛……”
说到这里,她又歪着小脑袋认真观察了一下禁军,“你最近肯定肚子不舒服,不要再吃荤腥油腻之物了,当清肠养胃,辅以白术陈皮,方能痊愈。”
“啊?”那禁军顿时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显然,是被说中了。
见此情形,萧远幽幽说道:“好嘛,看来锦鲤小姑娘,已得名师真传。”
“哼,我不是小姑娘!”锦鲤叫嚷:“还有,我早就青出于蓝了,那老头医术绝不如我呢!”
她竟称自己的恩师为老头,萧远不由哑然失笑,随后带着她进入了王宫。
有些东西,是需要天分的。
神医李璟,一辈子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可见少女在医道上的天赋。
两人一路朝正华宫方向走去,路上,锦鲤自然是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感叹恢宏宫殿的同时,亦叽叽喳喳,不时问这问那。
萧远被她的性格所感染,心情也好了不少。
正在这时,梁原快步走来,拱手施礼道:“大王,微臣已派出大量人手,寻找李璟下落,只是……还未有消息传回。”
“不必了。”萧远看了锦鲤一眼,笑呵呵道:“他唯一的爱徒已经来了。”
“啊?”梁原一愣。
锦鲤则是笑嘻嘻道:“你们在找我师父啊?那老头儿在野狐山挖草药呢,可远,可难找了,得在深山野林蹲他才行。”
萧远笑道:“俗语有云,名师出高徒,今次一事,本王可拜托锦鲤姑娘了。”
这边锦鲤来了,萧远心下稍定,第一时间将她请到了正华宫。
此时殿内,太医院令温如惠依旧还在和一众医官讨论着什么。
众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亦有一些小声的争辩。
不多时,萧远和锦鲤入内。
众人连忙停止交谈,纷纷施礼:“大王——”
“不必多礼。”萧远摆了摆手,稍稍侧身道:“本王来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名叫锦鲤,乃李璟之徒,今次特为华妃一事而来。”
“啊?神医李璟吗?”
有人惊讶出声。
有人稍稍皱眉。
亦有人拱手说道:“姑娘之师,虽为一代神医,名满天下,但姑娘终究太过年轻,岂不闻,医道一脉,十年者,未敢作成就之说,非钻研数十年不可。”
“此言大谬。”锦鲤道:“有人习武,有人从文,皆数十年不中,碌碌一生,可有人三年即登堂入室,可有此理?”
她的驳斥之说,使人无法反驳。
众医官互相看看。
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还需请来别人,对他们来说,自然有一种不爽,想挑挑锦鲤的毛病也是正常情况。
人性就是这样。
顿了顿之后,另有人道:“姑娘既如此言语,必然天赋极佳,想来,是一定能医好王妃娘娘了?”
这是在变相的下套,在众医官看来,华妃之疾,乃罕见之症,只要这少女敢大言不惭,到时候,没治好的话,那可就有的说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锦鲤早就揭了王榜,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对于同道中人,她该有的谦虚还是一点没少的,闻言平和说道:“未查探病情,不敢妄下定论。”
见她没上当,还有人想开口说点什么,不过萧远已是摆了摆手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说完,他也朝锦鲤示意了一下,继而迈步走入了钟朵朵的房间。
锦鲤随其而入。
众医官或出于对她的好奇,或出于想看她当众出丑,都连忙跟了上去。
房间内,钟朵朵还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进来之后,得萧远同意,锦鲤先是取下了斜背着的小药箱,接着搬了张凳子坐到了床边,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钟朵朵,又探手查了查。
因她是姑娘家,所以这些动作都没被阻止。
等查看好一会儿之后,她这才轻轻拉过钟朵朵的胳膊,将手指搭在了其腕间,认真诊脉。
初步诊断,众医官没敢出声打扰。
萧远的一颗心亦是提了起来,难免紧张。
他害怕,害怕锦鲤突然摇头,再来一句:无力回天。
片刻后,她终于收回了手,又将钟朵朵胳膊重新放回了被褥,这才说道:“寒症之状?”
听到这话,有医官暗暗嗤笑,刚欲开口讥讽,哪知锦鲤又话锋一转:“看上去像,脉象也像,导致这很容易被误导,不过明显不是。”
“似乎很难,很复杂的样子……”
她又嘀咕了一句,继而拿过了小药箱,将其打开,边找着什么,边说道:“我们医道,讲究一个望闻问切,我得问王妃一些细致问题,方能确定。”
“你说什么?”有人忍不住了,嗤声说道:“今王妃娘娘已昏迷许久,非良药不可医,前番温大人施针,娘娘转醒之后,已再无奇迹,你小小年纪,安能口出狂言。”
第958章 一针活人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众医官已尝试过各种方法,可钟朵朵再无转醒之象。
锦鲤不说话,默默取下一卷银针,认真消毒。
见她诸事准备完毕,温如惠忍不住问道:“你打算从何处下针?”
他的语气很迫切,有好奇,有疑问,还有着一抹请教的意味,因为自上次施针后,他自己现在是无法救醒王妃的。
锦鲤还是没有说话。
她拿着银针,闭着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片刻后,才终于有了动作,伸向了钟朵朵头顶正中线附近。
见此情形,温如惠暗暗皱眉。
可有人却忍不住了,立即喝止道:“住手!”
锦鲤动作一顿。
“你想干什么!?”那医官瞪着眼睛,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自然是让王妃转醒。”锦鲤回头道。
“笑话!”那医官冷笑了一声,“知道那是什么穴位吗!岂能针刺!?”
一个神医的爱徒,怎么可能不知道下针的穴位,锦鲤摇了摇头,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道:“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想王妃痊愈,非得王妃先醒,要想醒来,非此针不可。”
“哼!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简直荒谬之极!”那医官哪里肯信,话一说完,更是朝萧远一拱手,正色说道:“大王,此女下针之处,乃百会附近,亦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俗称死穴,岂可轻动!”
听闻这话,萧远眉头大皱。
另有人附和道:“大王,此女虽为神医之徒,但如此年轻,定然未得其师真传,恐有负盛名,且如此手法,闻所未闻。”
“大王,娘娘安危,至关重要,臣等虽无能,但也可保娘娘暂时无虞,但若就此一针,恐……恐伤及性命啊……”
众医官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温如惠却是没有说话,像是在暗暗思忖着什么。
萧远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锦鲤。
锦鲤与他对视,正色问道:“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她?
萧远对她的医术,还是十分肯定的。
可此事关乎钟朵朵的安危。
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煎熬纠结是在所难免的。
但锦鲤有什么理由骗他呢?
又有什么理由拿王妃的性命开玩笑呢?
思念及此,他微微眯眼,旋即一咬牙,当即说道:“下针!”
啊?听闻这话,一众医官大惊失色,亦纷纷劝道:“大王……”
“都住口!不要乱人心智!”萧远立喝。
如此情况,使锦鲤心下大定,不再理会众人,回转身形,摒除一切杂念,手指平稳的开始了第一针。
她心无旁骛。
身上气质,再不是那个俏皮的少女。
然后是第二针,第三针。
至神庭附近,本在昏迷当中的钟朵朵秀眉稍稍一皱,表情似有痛苦。
后及太渊以左,稍稍转动银针,锦鲤停手,开始认真观察。
片刻后,钟朵朵再次咳出了一口鲜血,眼皮颤动,半晌,幽幽转醒。
啊!?
见此情形,萧远心脏一缩,连忙上前,想要做点儿什么,可又怕打扰到锦鲤,脸上表情别提有多担忧关切了。
一众医官则是瞪大了眼睛,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人说道:“这,这怎么可能,不合常理啊……”
“是啊,她下针之处,皆为要害,方寸之间,即可要人性命,如何使娘娘转醒……”
“你们刚才注意她的手法没有?”
“至神庭附近,我发现,她意在方寸试探,而非实位下针……”
他们在小声议论,锦鲤可没闲着,依次取针之后,则是朝钟朵朵温和笑了笑,问道:“华妃娘娘可感身体有哪些不适?”
钟朵朵虚弱的不行,刚刚醒来,自然有些迷糊,并未回答锦鲤的话,而是美目看向了萧远,小声喊道:“夫君……”
“朵朵别怕,把自己的感觉,都告诉锦鲤姑娘。”萧远安慰。
“哦……”她这才看向锦鲤,有气无力,低低的说道:“冷,身体里好冷。”
说着话,她亦下意识的往被窝缩了缩。
锦鲤一皱秀眉。
身后一众医官也都没敢再议论了,而是纷纷认真听着。
“可以伸一下舌头吗?”锦鲤又试探性问。
钟朵朵本能看向萧远。
后者连忙示意,让她听话。
她这才伸了伸丁香小舌,尽管虚弱之中,仍有些可爱。
“好了。”锦鲤不需多看,再次问道:“心疼吗?”
“啊?”钟朵朵稍愣,有些呆萌。
“就是那种丝丝的疼。”锦鲤提醒。
她才明白过来,忙轻轻点头:“嗯,就是你说的那种,隐隐的,不是很疼。”
“好,我明白了。”锦鲤点头,又抓紧时间问了一些其他问题,继而看向萧远道:“王妃现在需要继续休息。”
萧远闻言,当即朝钟朵朵安慰道:“朵儿,快继续睡,再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我不困……”钟朵朵瘪嘴,模样委屈。
“快听话。”萧远温和说着。
正在这时,收好银针的锦鲤,却是又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之后,直接在钟朵朵鼻前晃了晃,不多时,后者已开始眼皮打架,想睁睁不开,嘴里还在小声说着:“要睡觉了……”
话音刚落,她已合上眼睑,安稳睡去。
见状,萧远忍不住说道:“你这。”
锦鲤一笑,解释道:“不瞒秦王,方才是我强行使王妃转醒的,意在询问一些重要的问题,如果王妃再不睡去,是有可能导致气逆的。”
“这个东西,只在于催睡,无任何不良之效,你放心好啦。”
说着话,她也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
“好吧。”萧远了然,继而问道:“如何?你可有对策?”
“恩……”锦鲤沉吟了一下,道:“难是很难,不过嘛,还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
“哦!?”听到这话,萧远精神大震,亦喜形于色。
“我们出去说吧。”锦鲤起身提议。
“好,好,锦鲤姑娘请。”萧远连忙伸手,终于看到了希望,心情可想而知。
众医官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
第959章 修医书
正华宫,大厅中。
使锦鲤落座后,萧远又忙令人上茶,自然而然的询问了一番。
锦鲤先是解释了一遍钟朵朵的情况,随后说道:“王妃之疾,因是小时候落下的隐患,只是一直没有发作,确为罕见,非药典所载。”
“那,华妃已许久未曾进食,刚才醒来,何不弄一些粥物填填肚子。”萧远又紧张兮兮。
锦鲤道:“不必,这还多亏了你们太医院的温补汤药,调和顺气,否则,王妃性命恐忧。”
说着话,她还看了众医官一眼,并不否认他们的努力。
后者几人,连忙堆笑点头,态度与之前,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毕竟,锦鲤八脉之针,堪称妙手。
人家姑娘的本事摆在那里,众医官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
“好。”萧远则是点了点头,也扫了眼温如惠他们,正色说道:“今华妃一事,就由锦鲤姑娘负责,太医院所有医官,当竭力辅助,不得有误。”
“臣等领命——”众医官纷纷应声。
锦鲤也拱手施了一礼,旋即说道:“王妃如今的情况,不能操之过急,大王亦当安心,不可催促,虽三日可醒,十日可治,但要痊愈,非调养三月不可。”
“明白,明白。”萧远连连点头,如今可救爱人,他哪里还会多说什么,便又道:“锦鲤姑娘若需要什么,尽可向本王提。”
“需要嘛……”锦鲤想了想,“倒是没别的,只是有一味药,炎阳草,市面甚为难买,大王还得去弄一些来。”
没等萧远说话,一名医官已连忙接到:“有的,有的,太医院还有不少,应当够用。”
堂堂一个国家的太医院,奇珍药草,当然存有不少。
锦鲤不置可否,正事说完,她也恢复了俏皮少女的模样,笑嘻嘻道:“秦王,别忘了,你的王诏中写的清清楚楚,谁若能医好王妃,必躬身言谢,赏万金,并赐良田千亩。”
“当然,这些姑娘尽可放心。”萧远当即说道。
“万两黄金呢,我其实也是个小财迷,嘿嘿。”锦鲤大乐,高兴的不行:“不过嘛,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你说。”只要不是太过分,萧远绝对不会拒绝的,恐怕即便过分,他也会先想着救治钟朵朵。
锦鲤道:“等医好王妃,我想暂住太医院,同时,借所有医官一用,尤其是温如惠温大人。”
“啊?”萧远有点没反应过来。
众医官也是一阵面面相觑。
锦鲤解释道:“师父让我修《奇经要略》,我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而且容易犯一些错误,太医院的医官们,都是医术精湛者,有他们相助,将事半功倍。”
听完她的解释,萧远恍然大悟,随后笑了,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呢,若医书问世,也是造福后人,何况锦鲤姑娘别说暂住了,就是到我秦国太医院任职,本王亦是欢迎之至。”
“不要,现在还不行,我还要去找老头儿,学他的本事。”锦鲤噘嘴。
“哦?你不是说,早已青出于蓝嘛。”萧远打趣。
“我那是说着玩的嘛,老头儿医术高明着呢。”锦鲤道。
“哈哈!”萧远爽朗大笑,对这姑娘,颇觉有趣。
她可真是人如其名,似那一尾红鲤。
这边事情谈完,萧远也将锦鲤的起居安排在了太医院,并给了她随时出入王宫的通行令牌。
行往太医院的路上。
一众医官虽还有别扭心理,但出于好奇,都忍不住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纷纷发问。
温如惠说道:“方才施针之时,见姑娘未至下沉,敢问其中有何妙处。”
对于此类,锦鲤还是比较开明的,平和说道:“王妃气虚,乃至体弱,而秋冬之寒,初内针,浅而浮之,至心肺之部,得气,方可推内之阳也……”
“原来如此……”温如惠恍然大悟,像是醍醐灌顶。
其他医官也是一阵议论。
仔细思虑后,温如惠缓缓点了点头,拱手正色说道:“姑娘此言,令我受益匪浅,之前,是我等太过浅见了。”
“哪里哪里,诸位前辈当受我一拜,以后,还望能与大家多多探讨。”锦鲤连忙还礼。
面对军兵时,她口气大的不行。
可面对同为医者时,她又态度谦虚。
对于她这种有着真本事,还如此谦恭的人,众医官对其态度,不由大为改观。
回到太医院后,身为院令的温如惠也将其奉为了上宾,不仅盛情招待,亦领着她到处看了看。
“你们太医院真大啊……”边逛着,锦鲤边感叹,等到药房的时候,见那满柜草药,及那一个个抽屉上贴的标签,什么当归、陈皮、茯苓、白英,等等等等,她亦忍不住说道:“哇,你们这里,完全就是一个百草堂啊。”
“呵呵,太医院草药存储,当然需得有备无患,否则,王族有疾,若无对症之药,哪里还有时间去找。”温如惠笑呵呵道。
“这倒也是。”锦鲤点点头,又道:“难怪从医者,挤破脑袋,也要进入这里,在太医院,不仅医道名宿齐聚,更有着无数探讨学习的可能,经此地熏陶,即便庸医假以时日,亦为良医啊。”
“姑娘言重,这边请……”
接下来,锦鲤开始每天背着她那个小药箱,与温如惠等人进入正华宫。
在其施针和开方之下,辅以良药,钟朵朵的情况果然渐渐好转。
不仅已从昏迷中醒来,且脸色不再苍白,已有红润之象。
看着她终于脱离了危险,萧远的心情,亦是一天比一天好。
经半个多月的医治,华妃病情稳定,接下来,就只是调养了。
这时候,每天叮嘱熬药即可,锦鲤也闲了下来,便开始请求温如惠等人,帮他修订医书。
因王令已下,众医官不敢抗命,只得遵从,不过帮他人修书,这多少使人心里不舒服,也有人开始唠叨了起来,做事不太认真。
结果这一天,锦鲤是找到了众人,笑眯眯,月牙弯弯道:
“我等著此医书,非为锦鲤所作,乃为后人。”
“想想看,此事必然入史,史官会怎么写,他一定会写:温如惠、韩子方等人,协力而作《奇经要略》,乃为后世医者之经典……”
“史册嘛,必然纪实,断不敢胡写,你们不想青史留名?在此书上留有笔墨一二?”
这话说的。
众医官听完,纷纷睁大了眼睛,暗觉有理,态度那是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