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楚太子
上午，楚王宫。
战斗已经结束，秦军将士正在打扫战场，清理王宫血迹。
萧远一身黑色锦衣，玉簪束发，迈步而来。
见到他，苏毅等众将连忙相迎，齐齐抱拳弯腰：“大王。”
萧远摆了摆手，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见状，苏毅开始禀报道：“楚国王室诸人，已尽皆被诛，只是……尚未寻得楚太子下落。”
“什么？”萧远眉头皱了起来。这楚太子，可以说比楚王更加重要，他如果逃了，将会后患无穷。
特别是跑去灵国，灵王必然扶持，在政治上，会让楚太子在楚地不断生乱，而且那些楚国老牌大士族，其心，必然还在楚国宗室。
见他面色不善，苏毅连忙道：“大王放心，臣已下令全城封锁，相信楚太子跑不了的。”
“务必斩草除根！”
“是！”
临近中午，楚州北门郊外。
此时陈霸的三万边军，随着韩高的开城，要么投降，要么四散而逃了，余下五六千人，则是被楚太子召集了起来，正欲逃出楚地。
旷野之中，看着楚国这最后的一点兵力，楚太子忍不住说道：“韩高狗贼，表面一副忠臣模样，实则，却是最大之奸贼，真真可恨！”
“太子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赶路吧，否则，秦军该追来了。”姜汌提醒道。
楚太子的年纪，在二十左右，一身华贵服饰，他骑着战马，先是左右观察了一下，接着道：“姜统领觉得我们走哪条路更好。”
“臣以为，秦国铁骑，纵横天下，速度极快，不可与之争锋，当尽快赶往丹江口，从丹江水域东下，那里没有秦军战船，我们只要上了水路，应该就安全了。”姜汌道。
这确实是一条最好的路线，楚太子稍作思虑，便点了点头，一拨缰绳道：“我们走。”
六千楚军加上几百黑旗营人员，开始跟随楚太子，企图以水路进入灵国，可从这里到丹江水域，是需要走官道的。
半个时辰后。
楚太子和姜汌齐齐一勒缰绳，脸色同时大变。
因为前方道路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数不清的秦军，正列成整齐的方阵。
前排半蹲，短弩齐端。
如此黑甲红缨，压迫感扑面而来。
秦军在楚州会师之后，大军共计几十万，虽攻破了王城，但外面的围势可还没有撤去，楚太子想逃离楚州，无疑是要经过恶战突围的。
此地镇守将领，正是彭双，他身骑战马，看着对面的楚太子等人，正声说道：“马上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听到这话，楚太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脸色一阵惨白道：“姜……姜统领……”
姜汌的脸色同样难看，可如此情况，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他当即一咬牙，猛的抽出了战剑，朝前一指：“杀——”
话音一落，他也第一个策马冲了出去，百骑黑旗营紧跟其后。
战马奔腾，彭双冷着脸一挥手：“放箭！”
一声令下，前排将士齐齐扣动扳机，弩箭连成了一片，密密麻麻，劲射而来。
扑扑扑扑！
箭支入肉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只一瞬间，就有不少人被射翻马下。
箭射过后，前排弓弩手迅速后撤。
“列阵——”
大喝传来，秦军将士爆发齐喝，重盾砸地，长戟于后。
“进攻——”
整齐的迈步声，如刺的长戟，一致对前，秦军开始左右两翼张开，正面不退反进，直接朝前压去。
战马嘶鸣声中，双方很快碰面，一排长戟钩刺之下，直接收割了一大片。
姜汌策马冲入人群，击破了中间的盾阵，手中战剑左劈右扫，击杀一片秦军的同时，亦大声叫喊道：“保护太子殿下——”
他话音刚落，身侧已有劲风袭来。
“匹夫受死！”一声大喝，彭双单臂猛挥，长刀瞬斩而下。
感恶风不善，出于本能的，姜汌横剑一招架。
当啷一声！
这一击，力道实在太大了！他只手持利剑，如何能挡长刀，肩膀瞬间下塌，胯下战马，更是受力不住，嘶鸣出声，险些四蹄跪地。
啊！？姜汌大惊失色，刚及反应，彭双一刀之后，已迅速变势，双手一错，寒光又到！
知对方臂力千斤，姜汌哪里还敢硬接，来不及多想，只得舍弃战马，身子后纵凌空，人在空中，却是猛劈一剑。
劲风激射，如同看不见的利刃，彭双当机立断，一拍马背，身子腾空跃起。
与此同时，剑气袭来，瞬间将战马绞杀当场！
一击未中，姜汌神色一凛，脚下一点士兵头顶，借力又急射而回。
“滚开！”彭双长刀一挥，直接将其击退，随后反冲而上。
长刀利剑不时碰撞，两人恶战一起。
作为黑旗营统领，姜汌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只可惜，他碰到的是秦国上将。
彭双大开大合，一身武艺，横扫千军。
姜汌则是剑锋走疾，快如闪电，刁钻狠辣。
他身法灵活，左移右闪，手中利剑好似毒蛇，刚刚还在左侧，一剑之后，忽的又出现右侧，形同鬼魅。
如此飘忽诡异的攻势，若是别人，恐怕早已死在剑下，可彭双只立在原地，长刀挥舞格挡，见招拆招，丝毫不见慌乱。
再次闪身而至，瞬出一剑，可长刀亦刚好扫来，千钧之力下，兵刃相撞，姜汌再次被击飞了出去，脚下贴着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根本就奈何不了彭双，反而每次兵刃相击，自己都会承受蛮横之力，眼见这么打下去，自己必不能胜，他再无心恋战，借此机会，提剑一转身，就欲寻找楚太子身影。
可彭双追击已至：“哪里走！”
劲风之下，姜汌无可奈何，只能一咬牙，再次与之战在了一起。
这边缠斗，整个大战场上，楚军也早已溃败，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收割之中，有秦军将领战刀一指楚太子方向：“不要走了楚太子！”
这一声大喝，就像是一针兴奋剂，使得周围秦军纷纷大叫，不管不顾，疯了一样冲了过来。
那可是楚太子啊，可想而知，若能取其首级，那是何等的功劳！
第1051章 萧贼
许多人眼都红了！
个个高举战刀，不要命了一般。
如此情形，楚太子顿时肝胆俱裂，惊慌失措下，根本无处可逃，不由凄厉大叫道：“姜统领救我！姜统领救我——”
话音刚落，已被人海淹没。
乱刀之下，场面极其血腥。
鲜血飞溅中，有人在拼命争抢：“我的！是我杀的！”
“我的！我的——”
不多时，已有士卒提着楚太子的头颅，瞪大着眼睛，癫狂大叫道：“我杀了楚太子！是我杀了楚太子——”
而见这边动静，姜汌一剑之后，亦目眦欲裂，顿足转身：“太子殿下！！！”
他心生悲凉，可战争，本就是残酷的！而他一顿足，彭双手中长刀夹带雷霆之势，已猛劈而来。
仓促之下，姜汌硬生生格挡。
可这一刀，彭双用尽了全力，岂可硬接。
砰的一声，战剑从中折断，他人也被强大的震力直接震飞了出去，摔落好远，砸入人群。
一口鲜血吐出，没等他起身，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长戟已齐刺而来，瞬间将他捅成马蜂窝。
他身子挺了挺，还想强力站起，可哪里还有一丝力气，脑袋一偏，瞪大着眼睛横死当场……
这时候，整个战斗也接近了尾声，将这最后一批楚军剿灭后，彭双环视一周，直接说道：“传书大王。”
“诺！”士卒领命而去。
当天下午，战报就传到了楚王宫。
书信是林初送的，萧远阅过之后，心中唯一的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不由心情大好。
见状，林初试探性问道：“大王，韩高那边……”
萧远明白他的意思，略微沉吟了一下，直接说道：“杀了吧。”
“诺。”他简单的一句话，林初当即领命而去。
夜晚，韩高府邸。
大厅中，毛义正在与其交谈，多有巴结讨好之词。
对韩高来说，如今大局已定，他内心也是非常激动的，还忍不住拿出了萧远前番写给他的书信，向毛义展示道：“毛将军啊，你看看，这可是秦王亲笔，承诺于我楚州令一职啊。”
“哦？”毛义精神一震，连忙双手接过，低头仔细看完，对韩高也更加巴结了：“哎呀韩大人，这秦国楚州令，可非同小可啊，今后，您可要多多提携在下啊。”
“哎？你我何必见外，有老夫的前程，必少不了毛将军的荣华富贵。”韩高摆了摆手，颇为得意。
收回书信后，也是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稍稍感叹道：“哎呀，这秦王的笔墨，还是值得珍藏的嘛……”
他话刚说到这里，外面却隐约传来了打斗和惨叫声，紧接着，府内管家慌乱而来，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刚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厅，便摔倒在了地上，颤声说道：“不好了老爷！秦……秦军杀进来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韩高闻言，顿时就坐不住了，一下站起了身，下手边的毛义也是一脸疑惑。
他刚要出去查看，厅外却响起了整齐的步军跑动声，甲士林立中，林初迈步而入。
“就……就是他……”管家还跌坐在地，指着林初，连连后蹭。
如此情况，再见门外大批秦军，韩高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将，将军这是何意？”
林初扫了眼厅内，目光定在了韩高身上，开门见山道：“把信交出来。”
“什……什么信？”韩高下意识退了两步。
“你说呢？”林初寒声反问。
听到这里，韩高大致已经明白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将军，老夫开城有功，且秦王早已有言在先，授我楚州令一职，大家都是自己人，今后同为秦国效命，你这般闯我府邸，是否有欠妥当？”
“哼！就凭你，也想做楚州令？”林初冷笑出声。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韩高心中一凉。
林初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朝前挥了挥手。
随着他的动作，门外大批秦军开始跑步入内。
见此情形，韩高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他就是再傻，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不由连连后退，同时凄厉大叫道：
“秦王过河拆桥！无耻之极！萧贼！奸贼！恶贼——”
“大胆！”林初大怒，脸色瞬间一冷，猛的抽出战剑，冲步上前。
冰冷剑锋下，鲜血溅洒，叫声戛然而止。
战剑回鞘，林初探身摸了摸，搜出那封亲笔书信后，展开确定，然后于灯火处点燃。
一旁的毛义早就被这一幕吓傻了，等到书信烧尽，他这才回过神来，接着就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道：“将军饶我性命，饶我性命啊……”
林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临走之前，也冷冰冰的丢下了一句话：“全部斩首。”
韩府被满门抄斩，屠戮殆尽。
秦国楚州令是什么官职，真正的重臣，怎么可能给一个卖国求荣的韩高。
这一晚，死的可不止韩高一人，同时发生的清洗事件还有很多，包括楚相。
这一次，萧远也根本没有采取什么怀柔手段，直接以武力镇压，肃清楚州一切不安因素。
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在军政大事上，该杀戮的时候，是毫不留情的。
而这一次的楚州清洗，也持续了整整三日，直到第四天，安民告示才贴在了城门。
楚王宫内，朝议大殿。
左右两侧，站着各级将领。
现场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军事会意。
萧远并没有居于正上方的王座，而是背着手在殿中走动，同时说道：
“此次南征，我们攻灭了吴楚，这是个极大的胜利，但在胜利面前，我们一定不能被冲昏头脑，否则，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一如丞相所言，一支军队，有了民众的支持，才能攻无不克。”
“因此，百姓，才是秦国之根本，我全体军官将士，务必牢记这一点。”
他边走边说，众将的目光，都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走到上方后，他亦环视一周，正色说道：
“今楚地尚未平复，各部将领，在剿匪的同时，不得扰民，力求，三月之内，戡平一切战乱，彻底收复江南……”
第1052章 调任
在萧远的王令下，秦军开始大规模出动，将第七、第八、第十步军，暂编为几十个分队，由不同路线，进入各个动乱地区，分自出击，进行同时平乱。
此次平乱，镇压力度极大，是整个楚地的剿匪行动，而这些匪寇，多为当时楚国动荡，趁火打劫之人，他们聚集为匪，占领山头，拦路打劫，听闻秦军将到，许多人都一哄而散，少有反抗的，也是被迅速剿灭。
在剿匪的这段时间里，萧远亦在楚王宫忙的焦头烂额。
由于楚国之前的动荡，多地官府遭到百姓砸毁，官吏卷款逃亡，导致了各个县乡的府库空弊和政治体系的崩塌。
一个地方，不能没有官府，否则，就没有律法和制度，将会天下大乱。
在此问题上，萧远在着令王廷派遣官员的同时，也调看了不少宗卷，综合考量，加之贾攸、王肃等人的推荐，任用了部分楚官。
半个月后，上百名官员带着委任状进入了楚地，这其中，单是县令，就多达三十多人，其余则是一些郡级属官，如郡丞、主薄等。
这些都是朝廷命官，多由秦国王廷推荐，萧远亲批，这才能走马上任。
别看县令区区七品，可却是一地父母，他的好坏与否，将关乎当地民生。
萧远对他们更是极为重视的，在赴任之前，将其都召集了过来，于楚王宫设宴，亲自款待。
露天盛宴上，两侧坐着的，都是即将上任楚地的官吏，身前各置一案。
等酒菜上齐，萧远于正上方的位置，也开门见山的说道：
“楚地的局面，想必诸位也都清楚，政治体系几近崩塌，生产凋弊，法令昏暗，盗匪蜂起，流民四窜。”
“在地方治理上，本王要给你们三个首要的目标。”
“第一，重建官府，严明律法，施以秦治。”
“第二，解决流民、人口、户籍问题。”
“第三，恢复生产。”
“以上三点，当作第一要务。”
“江南初定，百废待兴，正是诸卿为国效力之时。”
“尔等都是朝廷命官，系地方民生安稳，而楚地情况，到任之后，恐有多方困难，但本王相信，你们一定能克服一切，迎难而上，为社稷之功臣……”
“臣等谨遵大王教诲——”人们异口同声，纷纷注视着萧远。
后者端起了几案上的青铜杯，环视一周：“众卿共饮。”
“共敬大王——”
这一次的官员调任，其实是一个机会，许多人都是争取过来的，因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能展现政绩，在往后是很有可能高升的。
许多县令在王宫之宴后，都心情激动，怀着雄心壮志，准备大干一番。
在这期间，各地武卫府的成立，更是一刻都没有落下。
萧远说是三月之内，戡平一切战乱，实则，在秦军四面出击下，短短两月时间，匪寇已荡然无存。
官府的重修，武卫府的成立，匪患的清除，社会的安稳，使各地流民开始纷纷返乡。
江南形势一片大好，然而萧远，却始终没有任命楚州令。
按理说，要治理楚地，楚州令尤为重要，理当速调公卿，在人选方面，秦州传来的书信，更是如同雪片一般。
这其中，有吏部的推荐，有尚书令姚廷玉的举荐信，有监察令窦建章的上书，以及其他一些重臣。
这个官职，是非同小可的，朝堂众臣，都希望推荐自己的朋友，好在政治上多一分主动权，这无可厚非。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萧远的最终王令，却是调令许宗成速速赶赴楚州。
许宗成，原宣国大臣，两国合一后，现任秦国治粟内史，九卿之一。
陆云烟曾评价他：英杰之士，辅政之才。
从当朝九卿，调任楚州令，说不上降，但也说不上升，因为都是正二品。
可这显然是有些不按常理的。
这个调令一传来，秦国大臣们也都炸开了锅，少不了一番议论。
一次相府议事后，有人忍不住说道：“大王从九卿之中调任，太过出人意料，我等荐官书信，都被拒绝了啊。”
“从治粟内史一事上，恐怕还会有官职变动，君意难测啊……”另有人感叹了一声。
半个多月后，许宗成风尘仆仆，赶到了楚王宫，面见萧远。
得知他的到来，萧远面露喜色，连忙放下手中竹简，难得一见的亲自迎出了书房。
在书房外见到大王快步而来，许宗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跪伏于地，高声呼道：“臣，许宗成，参见大王。”
“爱卿快快请起。”萧远上前扶起了他。
君王亲自出来，本就让许宗成受宠若惊了，此时更是慌的不行，连忙低身：“大王折煞微臣。”
他的年纪，在四十多岁，和其他文官一样，下巴上的胡须修饰极好，相貌并不出奇，较为清瘦。
萧远将其打量了一眼，温和笑道：“宗成啊，国内可还好？”
“大王放心，有相国大人和尚书大人主持，一切安稳，近来也并无大事发生。”许宗成如实说道。
“恩。”萧远点了点头，又拉起了他的手腕：“走，咱们书房里谈。”
对许宗成，萧远内心是极为看重的，否则，也不会调他过来。
到了书房之后，令许虎上茶，君臣二人，也开始就楚地问题，进行了深彻的长谈。
这一谈，就是整整几个时辰，期间，对于许宗成的观点阐述，和政策谏言，萧远有时会会心一笑，有时则是爽朗大笑，可见他的内心是非常高兴的。
直至傍晚时分，许虎这才走了进来，抱拳弯腰道：“大王，您与许大人已经谈了好几个时辰了，如今天色渐暗，大王再不用餐的话，身体……”
“啊？这么久了吗？”萧远一乐，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吃饭吧，许虎啊，不用着人准备了，咱们一起出去吃，刚好，看看这楚州。”
“是，臣这就去安排。”
“不必，就我们三人。”说着话，萧远也看向了同样站起的许宗成：“你也换一身便装。”
第1053章 夜市
萧远三人从王宫走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到了街道，早已夜幕降临了。
虽是夜晚，但热闹却丝毫不减，街市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家小贩，摆于街边，行人驻足，熙熙攘攘，虽说有些拥挤，但形成了一种别样的繁荣。
看着这副场景，许宗成忍不住感叹道：“经战争之后，楚州繁华依旧啊。”
其实，这场战争，楚都是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且秦军军纪严明，入城之后，丝毫不敢扰民，这里的百姓根本就没有抗拒之心，反而是非常接纳的，恢复往日景相，也只用了几天而已。
萧远笑了笑，说道：“楚州的夜市，是非常有特色的，比秦州要热闹了许多啊，不过在这上面，还需要改善。”
“大王的意思……”
“恩？”
许宗成刚说话，萧远已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后者连忙改口道：“公子的意思是……”
“你看。”萧远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正有一辆马车，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艰难的行走着，有时候，还得车夫下来，请路边摊位移动一下。
而这一辆马车，也造成了夜市的严重堵塞。
因为许多摊位在这夜晚时候，都是摆在了大路边的，加之一些桌椅，占据了很多地方。
看到这里，许宗成试探性道：“公子的意思是，肃清一下摊位摆放。”
“不。”萧远道：“夜市，就该有夜市的样子，这里，是老百姓们喜欢来的地方，是热闹的地方，马车不该出现，试想，如果马儿受惊，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要踩死踏伤多少人。”
“因而，在此事上，要设立专门的夜市街，明令夜市之内，马车禁止通行。”
这就相当于现在的步行街，许宗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公子言之有理啊，小人记下了，过后会马上颁布公文。”
“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萧远说着，便就近寻了一个摊位。
三人都是便装，坐下后，老板也马上寻了过来，用抹布擦了擦桌面，堆着笑脸道：“三位客官，小店只经营一样东西，鱼丝粥，十五钱一碗，要不要尝尝？”
“那就来三碗。”萧远道。
“好勒，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这是夜市小吃，因此做的很快，不多时，三碗热气腾腾的鱼丝粥就被端了上来。
“好香啊。”萧远忍不住说了一句，就要拿起勺子。
可许宗成却动了动嘴角，道：“公子，您何等身份，怎能吃这种路边小吃……”
“宗成此言差矣，真正的美食，往往都在民间。”萧远乐呵呵道：“不信你尝，我敢保证，这是你没吃过的江南美味。”
许虎也跟着打趣道：“咱这许先生，就是文人多顾礼。”
说着话，已是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同时含糊不清道：“恩，好吃，公子，我还要再来一碗……”
见状，许宗成也拿起勺子，浅尝了一下，继而连连点头道：“确实鲜嫩无比啊。”
“哈哈。”萧远大乐。
等三人吃完，许虎掏钱结账，萧远也随意和老板聊了起来，说道：“老板，这夜市如此繁荣，想必这生意也是不错的啊。”
他一身锦衣，玉簪束发，看上去就像是个翩翩公子哥。
老板也还算健谈，闻言说道：“不瞒公子，生意倒也还行，只是这赚的钱啊，有时候还不够交的。”
“哦？”萧远稍稍皱眉，不解道：“听说这秦国政策，从不乱收赋税，为何会如此？”
“公子说的没错，这以前啊，杂税很多，大家都入不敷出，许多人都不敢做生意了，现在秦军进城了，政策也改了，大家心里高兴，这才有了更繁华的景象，可这收钱的恶霸，一直都在啊，咱这小老百姓，也不敢不交啊……”
“他们凭什么收钱？”
“说是一些保护费，唉，其实啊，就是一帮地痞流氓，你不给他钱，他就砸你的摊子，时常带人来闹事，让你做不成生意。”
听到这里，萧远不由与许宗成对视了一眼，接着看向老板道：“这件事，相信官府肯定会管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罢了。”
“但愿如此吧。”老板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这里离开后，三人边随意漫步，萧远边朝许宗成道：“刚才那小摊老板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刚刚收复江南，许多问题都没有得到完善，这里不仅有以前的苛政残余，民间的一些恶霸势力，更是根深蒂固，事不分大小，宗成啊，你这个楚州令，可得好好把关啊。”
“公子放心，过两日，我会责令武卫府，全面肃清恶霸，加强地方治安，同时，剔除一切残余之苛政。”许宗成道。
“恩，我们也逛的差不多了，回吧。”
三人出了夜市那条街，刚准备回往楚王宫，前面却传来了整齐的步军跑动声。
紧接着，大批官兵分成了两队，直接将两边街道戒严。
如此情况，周围百姓纷纷避让不已，驻足一边，议论纷纷。
萧远刚皱眉大皱，一名军官已快步走了过来，接着于他身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末将胡广，参见大王！”
“搞什么鬼！”萧远自然不悦。
“这……”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胡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回大王，末将收到王肃大人的消息，担心大王安危，这才……”
“行了！”萧远明白了过来，这时候，王肃亦急匆匆跑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焦急说道：“哎呀大王啊，您若出宫，通知一下下面啊，否则，臣等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
原来如此。
萧远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有时候，君王就是这样，你要私下出去了，下面的人不知道，会引发一连窜反应。
王肃等人，这也是太过担忧自己，萧远没法生气，只能是无奈道：“行了行了，是我忘了说一声，赶紧将甲士撤了吧！”
“诺！”胡广立即应声。
两边驻足的百姓，这时候自然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真没想到啊，这公子哥，竟然就是秦王……”
第1054章 云月容
胡广这个人，同样是早期就跟随萧远的，参与过不少战争。
他们这一类，最初都还只是小兵，跟着萧远一路南征北战，硬升上来，忠心耿耿。
平定楚州之后，萧远也将其调到了武卫府，任楚地最高武卫长官，兼领楚州都尉。
这是秦国军官调任的正常程序，一般情况下，像郡县之内，当地武卫都会兼领郡尉。
以武官治乱，以文官治政，文武结合，也是萧远治理地方的基本理念。
在回去的路上，他也就楚地治理问题，与许宗成聊了很多，期间更是着重提到了学府一事。
在军事、农业、教育，三大主行政策下，萧远是一直致力于让天下学子都有读书之处，不遗余力的推行，争取使学堂普及到落后的县乡。
许宗成自然是边听边点头，不时与他讨论。
今后的江南能否大治，与楚州令有着直接的关系，可想而知，这场君臣谈话的重要性。
又过几天，在处理完手头的一些事务后，萧远也准备班师回朝了。
江南刚刚收复，虽然有过大规模的肃清，但也难保不会生乱，毕竟，这里还没有彻底稳定，因而是必然要驻军的。
在驻军将领一事上，有人率先提及了苏毅，不过却马上遭到了王肃的反对，说道：“苏毅将军镇守地方虽然没有任何问题，但他的杀俘事件过多，若由他驻军，江南民众必然惶恐不安，这不利于今后的稳定和治理。”
他说的没错，苏毅在战场上冷血无情，多年战争打下来，单是斩首人数，已多达几十万，是早已被民间称为‘屠夫’的。
可田授却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正因如此，苏毅将军才最为合适，有他在，江南就不敢生乱。”
“非也。”王肃辩驳道：“江南民众，不同当初的凉地，这里的百姓，是并不抗拒我军的，且民风淳朴，不应以武力镇压，而是该让百姓看到秦国政策的惠民利民，使他们安居乐业。”
说着话，他又面向萧远：“另外，楚地的江防很重要，为东灵第二要道，所以水师将领为上，综合所计，臣以为，燕齐比苏毅更为合适。”
牵扯到江防，萧远深思熟虑之后，果断说道：“留军十万吧，以燕齐为主将，聂兴为副，其他部队，明日班师。”
“谨遵王令——”众人齐齐施礼。
第二天，楚州城外。
由许宗成领头，到任的所有官员皆一身官服，恭敬送出城外。
“不用送了，今后的楚州，就要拜托许大人了，如有任何困难，都可上书王廷，亦可向燕齐部寻求军事帮助。”
“请大王放心，臣，必当克己勤勉，不负君上所托。”
随着许宗成的动作，所有官员全都跪伏于地。
萧远摆了摆手，转身回到了车驾。
队伍开始起行，无数的黑甲红缨，排成了数条长龙。
林立的长戟，黑色的旌旗，高大的王驾，无一不在显示着这位君王至高无上的威严。
大军回师的途中，走的不紧不慢，于十多天后，抵达德阳附近，再走，就该换水路，进入长江北岸了。
君王的车驾足够宽大，里面是放有几案的，轻微的颠簸中，萧远阅完手中的竹简，兴许是觉得有些累了，捏了捏额头喊了一句：“许虎。”
后者就骑马跟在车驾边，闻言立即凑近了一些：“大王。”
“走到哪里了？”
“回大王，已到德阳。”
“德阳？”萧远心中微动，“停一下吧。”
“诺！”许虎立即领命，随后便是传令兵策马奔走：“大王有令，原地休整——”
时至下午，德阳城内，一处民居里。
云月容正在抚琴，她还是一身素装，未施粉黛，虽有美姿容，可却是愁绪满满。
连那琴声，都带着一股深深的幽怨，说不出的惆怅。
一曲完，她幽幽轻叹了一声，美眸流转，稍稍抬头，看向门边，却是猛然愣住了。
紧接着，脸上的愁绪便一下舒展开来，变为了浓浓的惊喜，更是连忙弃琴，起身奔向了门边，一下扑进了萧远怀里。
“大王。”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眸中已有泪雾，轻声低诉：“妾身还以为，大王已将我遗忘……”
“怎么会。”萧远温和一笑，轻抚了抚她的秀发，“跟我走？”
“嗯。”她拼命点头。
接到云月容后，队伍在德阳城外休整了一晚，而后继续起行，乘船过江，经襄阳，持续北上，抵达山峪关，进入秦地。
军队行军，并不同单人骑马，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
这一天，秦州城外，收到消息的文武百官早已齐聚，正在翘首以盼。
不多时，萧远王驾抵达，他刚挑帘下车，众臣已齐齐跪伏于地，异口同声的高呼道：“恭迎大王回都——”
他的几位夫人亦在现场，同时以手搭在腰际，款款施礼。
众女容貌，各有千秋，性格不同，服饰不同，妆容也不同，齐声之下，声音悦耳。
萧远大悦，爽朗一笑：“都平身。”
“谢大王——”众臣起身，没等说话，丁荣已是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躬着腰身，腆着笑脸道：“大王文韬武略，挥师南下，攻灭吴楚，收复江南，真乃天下第一雄主也……”
“哈哈，丁爱卿还是这么会说话。”好话谁都爱听，萧远也是人，对于丁荣溜须拍马，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人有小人的用处，自古明君，知其小人，一样会用，因为用好了，完全是可以比肩良臣的。
“哎呀，臣肺腑之言，句句属实啊。”丁荣继续弯腰道。
“好了好了。”萧远赶紧打住，环视一周后，也看向了自己的几位夫人。
陆云烟、顾雪、钟朵朵等人，也都在看着他这边。
钟朵朵那姑娘无疑又是醋坛子打翻了，一双美目，那是狠狠瞪着萧远身边的云月容，更有委屈满满。
陆云烟则是轻眉微微皱了皱。
“咳。”见状，萧远轻咳了一声，多少有些心虚，便道：“都别站在这里了，回城。”
第1055章 回国之后
“大王万年！”
“秦国万年！”
秦州城内，街道两边早已聚满了百姓。
这些年来，萧远率领秦军将士，南征北战，灭强晋，统一北方，收复江南，这样一个君主，在己国内的威望，是可想而知的。
一路行至王宫，见到他，禁军动作一致，齐齐单膝跪地。
等回到后宫之处，钟朵朵还是醋意不减，忍不住叫嚷道：“出征在外，还要带回一个女人来，真是花心大萝卜！哼！”
云月容脸色微红，没敢说话。
“呵呵。”萧远则是干笑了一声，刚准备说点儿什么，女官楚凝却快步走了过来，施礼道：“大王，相国大人正在书房外等候。”
听到这话，萧远暗暗皱眉，可对于自己的这个丞相，他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是叹了口气，朝陆云烟示意了一下，便迈步离开了。
等其走后，钟朵朵还拉着陆云烟的手，有些委屈道：“云烟姐姐。”
“好了。”陆云烟安慰了一句，先是认真打量了一下云月容，接着朝楚凝说道：“带她去永宁殿安顿。”
“是。”楚凝一身女官官服，拱手弯腰。
云月容则是以手搭在腰际，恭敬施了一礼，跟着其走了。
王宫书房。
等萧远到的时候，刘玉之还在殿门外等候，他也老远就喊了一声：“相国。”
后者闻言，连忙回身施礼：“大王。”
“唉。”萧远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道：“我的相国大人，寡人才刚刚回都，说句不好听的，这屁股还没坐热呢，有什么事，咱们往后推推不行吗。”
“大王啊。”刘玉之正色说道：“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厚不德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而况于明哲乎……”
“是，相国言之有理。”萧远一阵无奈，稍稍伸手道：“书房说话。”
“啊，大王请。”
等进入书房，萧远坐到桌案后，刘玉之躬身站在下面，也开始从官服袖口抽出了第一卷竹简。
萧远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的袖口，有时候真想翻开看看，那里面到底能藏多少公文。
“这是通州渠工部最新检测汇报，请大王过目。”
萧远接过竹简，展开之后，自是一字不落，认真看了起来。
同时，刘玉之站在下面道：“通州渠，是秦国最为重要的水利工程，所有的朝廷拨款，臣都有详细账目，时至今日，已耗资甚大，虽工事顺利，但仅凭工部的公文，不可概论，臣建议，当派重臣巡视。”
等其说完，萧远亦收起了竹简，点点头道：“这金银数额，派柳长卿去一趟吧。”
“大王英明。”刘玉之说了一句，再抽第二卷竹简。
“这是凉州赋税总计，请大王过目……”
“这是桓州田亩恢复耕种，及人口情况……”
“这是户部公文，需大王亲批……”
一封封的竹简，被恭敬递到了桌案上，他的官服袖口内，就像是百宝箱，装着无尽的国家大事。
对于这么一个忧国忧民的丞相，萧远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是打起精神，与他在书房内谈论了整整一下午。
等处理完重要政务，已经天近傍晚了。
萧远也忍不住起身伸了个懒腰，略显疲惫道：“相国啊，时间也不早了，要不，陪本王喝几杯吧？”
“不不不。”刘玉之连忙摇手：“大王刚刚回都，当与娘娘团聚，微臣岂敢叨扰。”
你还知道团聚啊！萧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回吧，本王就不强留了。”
“是，微臣告退。”刘玉之拱手弯腰，等其出了书房后，萧远又将桌案上的竹简都整理好，这才离开。
夜晚，王后寝宫。
此时，已是深夜。
看着站在面前，为自己认真解衣的妻子，萧远心中暖暖。
如今的陆云烟，介于少妇与少女之间，比她刚及二十的时候，更加动人。
萧远忍不住将她搂进了怀里，“云烟，我好想你。”
“骗子。”她轻轻靠在他肩头，有着一些幽怨道：“那个女人怎么回事？”
萧远闻言一愣，面对自己的媳妇，难免有些心虚：“呵呵，那只是个意外。”
说着话，他贼手不停，解掉了她腰间丝带，亦将她拦腰抱起。
“王兄……”猝不及防，陆云烟下意识轻呼了一声，俏脸一下就红了。
片刻之后。
“王妹，要不你上来吧，就试试嘛。”
“不要。”
她脸色绯红，虽已为人妇，但还是那么矜持，多少次萧远循循善诱，她都不肯。
第二天早朝。
萧远精神饱满，着王服，腰挂秦王剑，行至大殿后，众臣齐齐跪地施礼：“臣等参见大王，我王万年——”
“众卿平身。”
“谢大王——”人们纷纷起身，随后分左右而列。
于王位落座后，没等萧远说话，丁荣已是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弯腰道：“大王，臣，有本启奏。”
“讲。”萧远言简意赅。
丁荣道：“自中平以来，列国纷争不止，战乱已历两百余年，致使万物枯竭，百姓流离失所，山河不宁。”
“而我王，雄才大略，率我秦军将士，一统北方，收复江南，使这天下之乱归于大一统，此等功绩，纵观史册，何人能及，可谓震古烁今！”
“今，我大秦早已傲视天下，微臣恳请大王，加尊九五，即皇帝大位！”
他说着话，更是直接跪伏于地，双手放于脑侧，屁股高撅。
见状，江仪第二个站了出来，连忙表示附和：“大王，丁大人言之有理啊，今我秦国，不仅傲视天下，大王称帝，更是民心所依，天下百姓，无不渴望结束战乱，无不渴望安居乐业，也只有大王，才能做这天下之君啊……”
“是啊大王，丁大人和江大人，都是忠良之言啊……”窦建章同样站了出来。
这时候，其他大臣也都纷纷出列，跪地齐声道：“请大王顺天应人，即皇帝大位——”
众臣齐声，再次劝进，大殿内跪到了一大片。
第1056章 策论
之前众臣劝进，大多在于帝国玉玺，如今，则在于江南的收复。
现在天下九国，只剩秦灵，众人心态可想而知。
看着跪满大殿的文武百官，萧远微微眯了眯眼，要说内心没有一点波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现在称帝，虽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却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还有一个灵国势力，一旦如此，就等于变相的承认了灵国的划地而治。
一个有着一统天下之决心的君主，怎么可能允许‘南北朝’的出现。
思虑之后，萧远也果断说道：“众卿的心意，本王明白，只是东灵未灭，山河不归，本王，安敢僭越。”
听到这话，众臣还准备再劝，上官文若却抢先说道：“大王英明，若此时称帝，臣以为，灵王不仅不会承认，而且还会和大王一样，到时候，这天下就会有两个皇帝，形成长久的分治，此，非天下人心所望。”
“上官大人此言差矣。”丁荣站了起来，面向他道：“若论文治武功，我王早已远超历代君主，威望更是无人能及，如何不能更进一步，称帝之后，即可以天子诏，号令天下之师，挥师东进，剿灭逆灵。”
上官文若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江南还没有彻底稳定，而且我军刚刚南征，将士疲乏，实在不宜再行东进。”
说着话，他又朝萧远一拱手：“大王，以臣之见，与灵国之战，是为天下之争，这场大战，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处，因为我国已经统一了北方和江南，且占据了整个中原地区，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还是人口，都远非灵国可比。”
当时中原地区，才是最繁盛的地方，在冷兵器时代，人口，是决定胜败的一大关键，无论是劳动生产，还是兵源的补充，都要靠这些。
萧远现在本来就没有称帝之意，听完上官文若的话，更是直接说道：“好了，称帝之事，不必再提，众卿都平身吧。”
“这，大王……”
窦建章等人还欲再言，可萧远已是朝下微微压了压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众臣见状，无奈之下，只得都站了起来，各回班列。
接着，萧远从王案拿起了一卷竹简，举了举说道：“这是姚廷玉的上疏，主要阐述了《盐法及平准均输论》，甚得我心，在官盐制度上，我国确实需要进一步的改善。”
接下来，萧远在朝议大殿上，与众臣主议了此事，姚廷玉的上疏中，主张统一官盐制，平衡均价，使天下百姓，在食盐用度上，都不再有负担，在打击私盐一事上，无形中加大了力度。
盐，是每家每户的必需品，在盐制上，便宜、精良，人人都会购买，有了庞大的人口基础，官盐完善，就能减免其他杂税，如此一来，民心可聚。
萧远对这道《盐法及平准均输论》，是认真读过好几遍的，与众臣一番讨论后，当场采纳了姚廷玉的建议，分由户部辖管官盐。
同时诏令，由贾攸调任治粟内史。
这个九卿之一的官职，是非同小可的，它主管着国家财政，需向丞相汇报，但又不属于相府下辖，有着自己的属官，极具实权。
众臣闻言，忍不住与左右对视了一眼，贾攸则是心中一震，连忙出列，跪伏于地：“臣，叩谢王恩。”
“好了，今日朝议，到此为止吧。”萧远说着话，也起身走下了王座。
散朝之后，众臣三三两两，结伴出得王宫，一路上自然少不了小声议论。
大多数人，都在说劝进一事，窦建章摇了摇头，轻叹道：“如今我秦国之强盛，大王本该加尊九五，就像丁荣所言，即帝位之后，再挥师东进，何愁灵国不灭。”
窦建章有窦建章的想法，萧远称帝，他的身份也会马上提高，不再是诸侯朝臣，而是帝国公卿，说不定，还能得个开国元勋的头衔，自然是极力推进的。
身边的官员闻言，也跟着无奈道：“本来，我们集体劝进，大王一高兴，说不定就同意了，奈何那上官文若，偏偏唱反调，也不知是何居心！”
“当朝一品站出来反对，多少还是会让大王顾虑一二啊……”另有人跟着附和。
窦建章现任秦国监察令，明里暗里，都是在跟上官文若争权的，也早就看后者不顺眼了，不禁冷笑出声：“哼，他上官文若自以为清高，也不过是仗着大王信任罢了。”
他们几人边走边聊，身后江仪是跟贾攸走在一起的，自是拱了拱手，满脸笑容道：“恭喜恭喜啊，恭喜贾大人高升。”
“哪里，江大人言重了。”贾攸还了一礼，并肩之下，江仪也转了转眼珠，话锋一转道：“贾大人，在下听说，对姚廷玉的《盐法及平准均输论》，大王可是在书房读了很久啊，今日朝上，更是着重提及，由此可见，宣官是越来越受重任了啊……”
王宫后花园。
陆云烟坐在凉亭石凳上，状似随意的问道：“听说，今天众臣劝进了？”
“是的。”王肃躬身站在亭外，脑袋低垂，王后太美，他可没敢直视。
“结果如何？”
“这……”王肃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满朝大臣，皆有劝进之言，只是上官文若……”
听到这里，陆云烟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略重放于石桌，秀眉微皱道：“又是这个上官文若！他如何阻拦！”
“这，娘娘息怒，也在大王无意更进一步。”王肃咽了口唾沫，身子也更低了。
闻言，陆云烟先是深吸了口气，继而眯了眯美目，“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王肃慌忙施礼。
身为秦王后，对萧远即帝位一事，陆云烟是非常关心的，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果成了皇帝，那自己的孩子，就不再是王子，而是皇子了，她又如何能不急。
否则，当初也不敢密令青衣卫，杀了商氏天子。
在萧远称帝一事上，有谁敢阻拦的话，陆云烟是会将其当作敌人的。
第1057章 当街喊冤
一个月后，柳长卿奉王令，抵达通州一带。
此时大河渠的修筑开凿已快接近尾声，正是复查阶段，朝廷下派重臣，也是要走的一个正常程序。
得知他的到来，工部侍郎韩举当即就要大摆宴席，为其接风洗尘，不过却被张景瑞拦住了。
韩举不解，说道：“柳长卿虽为丞相长史，但此番却是带着王令而来，是为代天巡狩，若我等不多加款待，得罪了他，那他回都之后，说不定要恶言于王前啊。”
张景瑞笑了笑，道：“大可不必，柳长卿此人，多有迂腐，你若弄满山珍海味，他说不得还要参你一本，说你公款铺张，奢靡浪费。”
“这……下官明白了。”韩举点点头，吩咐人安排去了。
第二天，双方会面，于府门处寒暄后，张景瑞也侧身伸手道：“柳大人请。”
“请。”
这场接风宴，虽有不少官员作陪，但酒菜却是相对简单，席上，柳长卿也提出了金银耗费巨大的问题。
对此，张景瑞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说道：“每每朝廷拨款，皆为在下所请，必利于工事，一切账目公文，柳大人若要核查，这边是会全力配合的。”
“如此甚好。”柳长卿点了点头。
张景瑞，蜀中才俊，历任龙乡县令，永安郡丞，梓潼郡守，陇右郡守，徐州郡守，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其人才干如何，从他的政绩履历中就可窥见一二。
这样一个大臣，何来心虚一说，当天就令官吏将所需公文调给了柳长卿，后者于晚宴之后，也开始挑灯于书房，认真核实查看。
翌日，柳长卿再次请求，与张景瑞一同亲往工事现场，出于他身受王命，后者也不好拒绝，两人并肩散步在河渠沿岸，柳长卿率先打开话题道：“此水利工程浩大，征调民夫十余万，工钱记录，不知是否有官吏克扣。”
张景瑞闻言，稍稍侧身，指了指河内还在动工的一大帮民夫：“关于这一点，柳大人大可暗访调查，不留存疑为好。”
柳长卿再次点点头，又道：“公文中称，预计大河渠完工，将有余银两百四十万两，可在下看来，张大人似乎并无归还国库之意。”
“这些钱，是准备留给漕运司的，河渠要行船，就必须要有码头，要有护漕清淤的民工，才能保证商民两用的长久，此事，我已拟好奏章，正要上报大王。”张景瑞道。
“好吧。”柳长卿无话可说。
又边走边聊了一会，河渠一事谈完，张景瑞也话锋一转道：“对了，听说贾攸已升任治粟内史？”
“没错，张大人身在工事前沿，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我是有些担心啊，这治粟内史被丁荣窃得。”张景瑞道：“三公九卿，社稷之臣，若丁荣得此位，我朝可要出现三旨重臣了。”
“哦？愿闻其详。”柳长卿来了兴致。
张景瑞道：“臣遵旨、臣领旨、臣已得旨。”
柳长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爽朗而笑。
他们两个，虽然关系不是很好，但却都是那种一心为国的良臣，也一直秉承着：王若有错，臣不谏，乃臣之死罪。
在张景瑞看来，治粟内史是非常重要的，身为九卿之一，如果一味溜须拍马，迎合君意，在君王决策失误的时候，却不及时提出，是不配作为社稷之臣的。
朝臣该谏的时候，就当谏，即便与君意不合，他的这个观点，倒是和柳长卿一致。
半开玩笑的聊了聊此事，张景瑞又道：“对了，柳大人啊，现在大河渠的工事，正在收尾阶段，尤为重要，我这边可能无法久留，接下来，就由韩举大人陪同，望你见谅啊。”
“哪里哪里，张大人言重，国事为上嘛。”柳长卿忙回了一句。
这趟通州之行，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工事一切拨款，都有明细账目，公文宗卷，查无存疑，一切诸事，都有证可考。
半个月后，柳长卿巡视完这里，整理了一下手头宗卷，亦开始向张景瑞辞行。
对张景瑞，柳长卿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分别之时，更是拱手施礼道：“张大人君子之风，真乃士大夫之楷模，能与你同朝为官，实乃一大幸事啊。”
“此言，折煞张某也。”张景瑞连忙还礼：“若论士人气节，柳大人才是真正的不避刀剑啊……”
一番商业互吹，两人各道珍重，这场通州之行也算圆满结束。
又过半个多月，泾阳县。
此地距离秦州很近，算得上是与都城接壤的繁华之地。
因柳长卿身受王命，就相当于是钦差大臣，所以萧远为了他的安全，是调有不少禁军卫队的。
宽大的街道上，钦差卫队正在行进，王宫禁军个个甲胄鲜明，后披红色披风，头顶红缨，腰挂战刀，威武不凡。
如此场面，城内百姓纷纷自觉退让两边，围观议论。
人群之中，一名衣着朴素，满是补丁的老妇人不时踮脚观望，同时朝旁人打听道：“大兄弟，这是谁啊……”
路人男子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太清楚，但看这架势，绝对是大官，你瞧，这些甲士可都是禁军部队……”
“啊？”听到这里，老妇眼中闪过了一抹希望，而见卫队即将经过，她也开始奋力挤出人群，直接冲到了街头正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并悲声大叫道：
“大人留步，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整个队伍瞬间停了下来，立时警戒，禁军队长则是勃然大怒，手按腰间刀柄，瞪目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拦截钦差车驾！”
钦差？听到这话，老妇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面露惊喜，再次磕头道：“请钦差老爷为草民作主，草民有天大的冤屈啊——”
“大胆！来人呐！给我拿下！”禁军队长职责所在，哪里容她哭诉。
随着他的命令，数名禁军刚要动作，哪知身后却传来了柳长卿的声音：“且慢。”
说着话，他也挑开车帘走下了马车，看向老妇道：“你有何冤屈，为何不使当地官府受理，可知拦驾之罪。”
第1058章 受理
妇人闻言，当即说道：“钦差老爷息怒，非民妇不愿告官，而是兰坪官府根本就不受理啊。”
“你从兰坪县而来？”柳长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
“是的。”妇人说道：“兰坪县内，有一黄家大户，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前段时间，强占我家老宅，我儿与之理论，却被其打成重伤，至今卧床不起，老妇状告官府，兰坪县令却避而不见，反斥民妇无理取闹……”
显然，这名妇人应该是要入都告御状的，刚好路过泾阳，在这里碰到了柳长卿。
说来，她的运气也挺好，因为就算她入了都，也不可能告状成功，可碰到了柳长卿，以后者性格，可想而知。
那妇人继续说着：“那黄家在兰坪无法无天，就连官府，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强占土地，不知多少，更有强抢民女，民妇，也只是受害者之一，我们之前，有很多乡民都告过状，可都拿他没有办法，反而遭到报复，如今民妇几乎家破人亡，这才没有办法，只能入都，寻求希望，还请老爷为我们作主啊……”
她说着说着，已是悲哭出声。
柳长卿眉头微皱，下意识问道：“哪个黄家？”
“听说，主人是叫黄子陵。”妇人继续哭诉。
“什么！？”听到这话，柳长卿顿时大惊，一下瞪大了眼睛。
兰坪县，镇阳郡下辖，黄云薇的家乡。
在兰坪县叫黄子陵，又是豪门大户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黄云薇的弟弟。
这已经牵扯到君王夫人了，柳长卿又岂能不惊。
难怪当地县令不敢受理！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向妇人，凝声说道：“你刚才说，你们之前，有过多人联合告状？”
“是。”妇人如实回答。
“那这些受害者，你可都能联系上？”柳长卿又问。
“可以的，我们曾一起告到过县府。”
柳长卿听完，深吸了一口气，沉思之后，正色说道：“你先起来，随我入都，若真有冤屈，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他这么说，就等于是接下了这个案子。
那妇人闻言，不由喜极而泣，连连磕头道：“谢谢钦差老爷，谢谢钦差老爷……”
柳长卿没有直接处理此案，第一，是因为还需查证，第二，他虽然官职不低，可黄子陵，毕竟是君王夫人的亲弟弟，仅凭现在，他是没有权利的，必须得得到萧远的授权。
此地离都城很近，当天傍晚，柳长卿就回到了秦州，给那名妇人安排了住处，让她耐心等待。
第二天早朝，于朝议大殿上，柳长卿自然先是汇报了通州之行的结果。
萧远位于正上方王座，边查阅呈上来的宗卷，边听着柳长卿的汇报，等其说完，他也差不多看完了，点点头道：“恩，通州渠虽然耗资甚大，但其影响深远，成功解决了数郡的灌溉问题，张景瑞劳苦功高啊。”
说着，他也放下公文，看向柳长卿道：“柳卿，你也辛苦了。”
“微臣惶恐，不敢言苦。”柳长卿道：“此番通州之行，关乎水利工程的一切事项，臣核查之后，都无任何问题，不过，在回都之时，臣途经泾阳，却碰到了一件天大的冤案。”
“哦？是何冤案？柳卿当是就地处理，还民众于公道了吧？”萧远饶有兴致。
“并不是臣不想处理，而是没有这个权利。”柳长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明显是在为后面的请命作铺垫。
而听到这话，萧远无疑是挑了挑眉，一个丞相长史，在民间碰到了冤案，没有权利处理？开什么玩笑！
狐疑之下，他不由看了看左右众臣，人们也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柳长卿继续道：“那是因为，此事，牵扯到了黄家。”
“哪个黄家？”
“德宁夫人的亲弟弟，黄子陵。”柳长卿直接说道。
“什么？”萧远眉头大皱。
德宁夫人，正是黄云薇的封号。
如此情况，大殿内的众臣也都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
见一片乱哄哄的，萧远忍不住拿起王案上的竹简，重重掷回，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具体言明。”这个时候，他已正色下来，毕竟，真要论，黄子陵还得是他的亲戚。
柳长卿道：“有民妇告状，黄子陵在兰坪横行乡里，不仅欺压百姓，强占田亩土地，更有强抢民女的行为。”
没等萧远说话，江仪却站了出来，“柳大人，仅凭一民妇的一面之词，就要牵连德宁夫人的家弟，未免太过草率吧？”
“不，并非一面之词，而是兰坪当地，有过多人联合告状，可当地县令，却不敢受理，可见黄子陵的无法无天，那民妇家破人亡，逼不得已，这才冒死入都。”柳长卿一脸正色。
说着话，他又朝萧远道：“大王，一个平民百姓，如果没有天大的冤屈，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由此可见，黄子陵一事，绝非空穴来风。”
萧远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沉默了一下。
柳长卿见状，似乎生怕萧远护短，当即又道：“大王，一个权贵，在当地如此恶行，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甚至于，官府都要为他保驾护航，可以想象，那里的民心，可以想象，那里的百姓是如何看待我秦国。这件事，该不该查？”
“如果不查，那秦国律法何在？国家威严何在？”
他为什么不找萧远私下去聊，偏偏在朝堂提及，毫无疑问，就是要让萧远无法拒绝。
果然，他的话一说完，萧远眼神一凛，继而正声说道：“查！无论任何人，敢乱我秦国律法，就是坏我大秦社稷！”
“本王现在，就令你专办此案！彻查到底！若黄子陵真有罪行，绝不姑息！”
“我王英明——”柳长卿想要的结果达到了，当即高呼了一声，深施一礼道：“臣，必不负重托。”
这场朝议过后，众臣三三两两出得王宫，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王肃微微摇了摇头，朝姚廷玉道：“柳长卿做事从来不顾后果，此事，本可以迂回解决，可他偏偏在朝堂上提了出来，到时候，大王可就下不来台咯……”
第1059章 协助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据那妇人所说，当初他们十三个人曾多次告状，只要将这十三名受害者全部传唤，再核查事实，即可真相大白。
但柳长卿却并没有急着赶往镇阳，而是在下朝之后，去找了一趟林初。
林府内。
得知他的到来，林初自然以礼相迎，两人于客厅落座，上茶之后，也笑呵呵的问道：“不知柳大人今日造访，有何贵干啊。”
“想请林将军协助一二。”柳长卿开门见山。
“协助？”林初脸上露出了疑惑。
柳长卿道：“是这样的，现在镇阳有一要案，需要林将军手下的密探帮忙。”
“这……”听到这话，林初干笑了一声：“镇阳方面，确实留有军机处的编外人员，但这些探子，都不能轻易暴露啊。非我不愿相助，还望柳大人理解。”
林初掌管秦军军事情报，相当于一双天眼，很多地方都留有细作，可谓无孔不入，有他相助，可以事半功倍。
但一个文官来请求军部协助，他显然是不敢轻易答应的。
柳长卿也不着急，声音平淡道：“镇阳一案，在下乃奉王令，大王说的也很清楚，如遇困难，可以请求各部协助。”
“啊？”他搬出了萧远，林初没有办法，转了转眼珠后，笑道：“既是大王授权，在下自然遵从王令，请柳大人言明，如何协助。”
“恩……”柳长卿考虑了一下，直接说道：“这样，请林将军传令镇阳密探，秘密监视这十二家住户。”
说着话，他也递上了一份名单。
后者接过，略扫一眼后，很干脆的说道：“没问题，请柳大人静候佳音。”
“如此，多谢将军。”柳长卿起身一拱手。
从林府离开后，他还是没有安排前往镇阳查案的行程，而是准备将黄子陵与那些告状者传唤至秦州，让他们当堂对质，为的，就是要打草惊蛇。
柳长卿办案，是很有一套的，有时候，他会便装暗访，有时候，会故意虚张声势，让对方自乱阵脚，再从中寻找破绽。
数日后，镇阳郡，兰坪县。
以黄子陵的身份，当然已经收到风声。
此时，兰坪县令正与他在一起，那是满脸忧虑道：“没想到竟然有人跑去了都城，更要命的是，偏偏碰到了柳长卿。”
一个平民百姓想越过当地官府，告到更上面，而且告的还是权贵和官员，这其中的难度是可以想象的，别说制度问题，就是层层拦截，你都不可能成功，可那妇人，却无巧不巧，当街拦住了柳长卿。
这简直就是个意外，对黄子陵他们来说，更是个噩耗。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他们之前是根本没把这当回事的，可现在听闻柳长卿欲查察此案，县令已经慌了。
“柳长卿此人，顽固不化，被他介入此事，他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不住叨叨，黄子陵被搞的一阵心烦，忍不住皱眉喝道：“你慌什么！查案讲究证据，他柳长卿还没来呢，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善后，再者，有家姐在，天也塌不了！”
“那，那黄公子打算如何行事？”听他提起德宁夫人，县令稍感安心。
黄子陵阴沉沉道：“柳长卿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找那些告状的刁民，我们大可提前处理，让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
听到这话，县令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黄公子不可如此，现在柳长卿已经把事情捅到了朝堂上，一旦这些刁民突然死亡，就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到时候，事情只会越发不可收拾！你可不要害了本县啊……”
这话不无道理，你把人证杀了，只能说明你有问题，朝廷肯定会更加深入调查。
黄子陵沉思之后，又冷冷一笑：“让他们闭嘴的方法有很多，一些刁民而已，大不了，花钱免灾。”
当天下午，在黄子陵的吩咐下，黄府管家开始进行打点善后。
一处破旧的民居里。
黄府管家带着两名仆人进来后，先是背着手扫了眼四周，接着朝下人稍稍示意。
仆人上前，拿出一包银子塞给了屋主，冷声冷气道：“这是二百两白银，你点点。”
“啊？”屋主拿着那包银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管家则是趾高气扬道：“你的女儿，就算卖了，能值五十两银子吗？这两百两，是我家公子赏给你的，就当是纳你女儿为妾，给你下的聘礼了。”
“这……”屋主不知如何回答。
“你当知道，我家公子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别不识好歹！”管家脸色一冷。
屋主忍不住喉结滑动，暗暗咽了口唾沫。
这是黄子陵之前强抢民女，告状的一家，那种时代下，签卖身契的有很多，一些穷苦人家，养不活儿女，把女儿卖掉的，更是不在少数。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两百两白银，足够普通人家发家致富了，可想而知，会是一种什么结果。
毫无疑问，其他十一家告状者也都发生了这种情况。
又过两日，上头命令传来，传唤黄子陵及十二名告状者。
柳长卿是受王令专办此案的，黄子陵就是再嚣张，他也不敢不从，只能是安排好一切，坐上马车，赶往了秦州。
镇阳在桓地，路途很远，那些百姓，则是由官兵护送，直到半个多月后，才终于入都。
这一天，秦州最高官府。
柳长卿一身官服，位于正上方的桌案后，下面两侧，则是站着数名带刀侍卫。
“传，黄子陵，及兰坪县十三名诉冤者。”
不多时，当街拦驾的那名妇人和其他十二名乡民都进入了大厅，齐齐跪伏于地。
随后，黄子陵迈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华贵服饰，腰间挂着玉坠，富家子弟打扮，进来之后，站于众乡民之前，只微微朝上拱了拱手：“见过大人。”
“大胆！”柳长卿一拍桌案：“公堂之上，见到本官，安敢不跪！？”
第1060章 德宁夫人
柳长卿刚正不阿，身上是有一股正气的，不怒自威。
可黄子陵却撇嘴嗤笑道：“可笑之极，本公子乃德宁夫人家弟，贵为子爵，没让你赐座就不错了，凭什么跪你？”
听到这话，柳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可黄子陵说的是事实，拿这一点来说，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点点头道：“好，黄子陵，你还知道自己贵为子爵，是德宁夫人的弟弟。”
这话其实是在暗讽。
可黄子陵哪里当回事，还脑袋微扬道：“柳大人，不知本公子犯了何罪，让你以王令传我至此？”
“黄子陵，你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威胁官府，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目无王法，种种罪行，还不如实招来！”柳长卿决定开门见山。
“荒谬！”黄子陵冷笑：“柳大人之言，可要有真凭实据！否则，你就是诬陷本公子，更有羞辱德宁夫人之嫌疑！”
他张嘴闭嘴就把德宁夫人挂在嘴边，自是仰仗所在，若是其他官员，或许要被唬住，可却压不住柳长卿。
后者也不再看他，直接盯向了当街拦驾的妇人，正色问道：“王氏，黄子陵在兰坪县是如何强占你家土地，如何将你儿殴打重伤的，你且一一道来，不必害怕，这是公堂之上，本官自会为你作主！”
“是，是。”那妇人连连应了一声，接着开始将冤屈如实说了出来。
等其说完，柳长卿又朝另一乡民问道：“张老汉，你前番告状，诉之兰坪县府，说是黄子陵强抢了你家女儿，可当地县令却并未理睬，反将你棍棒打出，可有此事？”
“这，这。”张老汉跪在下面，咽了口唾沫，微微颤声道：“并无此事啊大人，小人从未到县府告过状，女儿也一直平安无事。”
“什么？”柳长卿一皱眉，下意识瞥了黄子陵一眼，后者则是嘴角微勾，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
柳长卿再问：“周家老二，三月之前，在兰坪县时，黄子陵是否强拆了你的房屋，为他自己扩建府邸，还强占了你的田亩，你告到官府，县令却敷衍搪塞，迟迟不断？”
“这……”周老二偷偷看了看柳长卿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小人的房屋，确实被拆了，但却是与黄公子商量好了价钱，变卖于他，且从未告过官府，老爷明鉴啊……”
这明显是已经被处理了，或慑于黄子陵权势，或被金钱收买，改变了口供。
这时候，那拦驾的妇人也瞪大了眼睛，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一众乡民，“你们！你们明明都有冤屈，如今青天老爷在此，为何不敢言说啊……”
“天呐，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穷人就活该蒙受冤屈吗……”
众乡民纷纷低下了脑袋，不敢与王氏对视。
“肃静！”柳长卿则是拍了拍桌案，接着继续询问其他乡民，可是毫无疑问，接下来的问话无一例外，全都改变了当初的口供。
事情至此，黄子陵笑了，笑着说道：“柳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本公子在兰坪一向奉公守法，没少做善事，你不会仅凭王氏刁妇一面之词，就想问罪本公子吧？真要如此，你大可以试试。”
是的，仅王氏一个人的证词，怎么可能定的了黄子陵的罪。
现在的他，那是得意洋洋。
本以为柳长卿会吃瘪，可没想后者却冷笑了一声，不轻不重道：“黄子陵，本官早就料到你会来这一手，知道吗，你这叫不打自招。”
“什么意思？”黄子陵脸色微变。
柳长卿不再理他，直接扬声喊道：“都进来！”
随着他的话声，数名军机营的探子迈步走了进来，纷纷施礼后，其中一人道：
“禀大人，卑职奉林将军之命，秘密跟踪张老汉，发现他在二十天前，收受黄府管家白银两百两，这是调查宗卷。”
说着话，亦将一份公文恭敬递交。
紧接着是第二人：“禀大人，卑职负责监视周老二，二十天前，发现黄府对其威逼利诱，以重金收买的同时，对其进行死亡恐吓。”
“禀大人……”
一个接一个的密探，将十二名乡民的情况一一禀报。
黄子陵的脸色早就变得不能再变了，哪里还有之前的趾高气扬。
一众乡民跪在地上，更是冷汗直流。
等密探汇报完，退下之后，柳长卿无疑恼羞成怒，狠狠一拍身前桌案，厉声喝道：
“大胆！尔等刁民！竟敢无视律法！玩弄公堂！该当何罪！”
听到这话，一众乡民身子一哆嗦，开始纷纷求饶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还不从实招来！”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没有悬念了，真相很快大白。
由下手边的文官一一记录后，柳长卿再次看向了黄子陵：“黄子陵，你还有何话说？”
“这，这。”黄子陵狠狠咽了口唾沫，亦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脸色早已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大……大人高抬贵手，黄家必记你恩情……”
“本官只为秉公执法，不需要任何人的恩情！”柳长卿大怒，当即不再多言，瞪目喝道：“来人呐！”
“在！”左右侍卫纷纷出列应声。
可没等他有下一步命令，堂外却传来了一声高唱：“德宁夫人到~~~~~”
听到这话，众侍卫下意识停顿，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黄子陵则是面上一喜，连忙迎至门口，惊喜的叫道：“姐！”
“住口！”黄云薇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接着迈步而入。
见堂内侍卫还在面面相觑，侍从自然是不满的呵斥道：“大胆，见到德宁夫人，安敢不跪？”
啊！？众侍卫反应过来，继而齐齐跪地。
“都起来吧。”黄云薇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最前，看向了柳长卿。
她一身衣裙，淡妆精致，作为王的女人，确有一种贵气。
面对君主夫人，柳长卿官职就是再高，也没有办法，只能是站起了身，脸色极为难看，拱手弯腰，深施了一礼：“见过德宁夫人。”
第1061章 刚正不阿
“柳大人，不知案子审理的如何了。”
黄云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同时，侍从也给她搬来了一张大椅。
看着她于旁边落座听审，黄子陵脸上再次恢复了得意神色。
柳长卿则是重新坐回位置，说道：“回夫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黄子陵欺压乡民，勾结当地官府，现已证据确凿。”
“是吗？”黄云薇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可据我所知，乡民们并没有告状，又何来证据确凿一说呢。”
“夫人。”柳长卿正色道：“这些百姓，之所以如此，那是受到了黄子陵的威胁，或是被重金收买，他的罪行，已经查实。”
“柳大人。”黄云薇放下了茶杯，别有深意道：“一些小事，何必偏要闹大呢，民事纠纷而已，乡民不告了，就说明黄子陵已经与他们达成了调解，官府又如何受理呢。”
“这是简单的民事纠纷吗？”柳长卿义正言辞道：“此乃一手遮天，目无王法！”
“柳大人！”黄云薇有些微怒了：“不要把事情说的那么严重！此案，以我看，就此完结吧，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夫人是要包庇黄子陵吗？”柳长卿直接发问。
“你！”黄云薇大怒：“柳长卿，说话行事，当注意自己的言辞！”
柳长卿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面向大厅道：“此案，经查证，黄子陵多次强占百姓田亩土地，更有强抢民女，贿赂官府，威逼利诱，综上所述，罪不可赦。”
“来人呐！将其拿下！重责四十，关押收监！”
听到这话，左右侍卫下意识看了眼黄云薇，明显犹犹豫豫。
君王夫人在此，场面是可想而知的。
见状，柳长卿无疑大怒，怒声说道：“此乃本官的命令！还不执行！”
“诺！”这一下，侍卫不得不动了。
可刚等他们上前按住黄子陵，黄云薇却愤怒起身：“我看谁敢！？”
侍卫再次停顿，心里皆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柳长卿也站了起来，看向黄云薇道：“这里是公堂之上！您身为大王的夫人，于国而言，更应该以身作则，如今，却要乱我大秦律法吗！”
“你！”这个帽子也不小，黄云薇可不敢戴，她先是杏目含煞的瞪着柳长卿，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和道：“柳大人，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这不是臣考虑的范围！”柳长卿说完，一指下方的黄子陵：“打！”
“你敢！”黄云薇已是怒不可遏：“柳长卿！你竟敢无视本宫！？”
“夫人！”柳长卿同样恼怒：“罪犯在此，安能不惩！除非，夫人带着王令而来！否则，就是扰乱公堂！”
“你！你！”
“给我打！”柳长卿再次喝令。
他的接连命令，加之一身正气，这时候，侍卫已无法再犹豫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将黄子陵按伏于地，左右棍棒齐下。
秦法之下，棒棒及肉，只三两下，黄子陵已开始撕心裂肺的惨嚎了起来：“大姐救我！大姐救我——”
没想到，君王夫人来保，都没有一点效果，跪在下面的十三名乡民，早已被吓傻了，脑袋触地，正瑟瑟发抖。
黄云薇则是怒火攻心，不可思议之下，瞪大了美目，指着柳长卿道：“柳长卿，你，你好大的胆子！”
柳长卿沉默不语。
棍棒还在持续，四十大板后，黄子陵早已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大姐救我……”
亲眼看着弟弟被打成这般模样，黄云薇怎么可能不心疼，亦忍不住身子摇晃，踉跄退了两步。
结果柳长卿视若无睹，刑罚之后，直接喝令道：“押下去！打入大牢！”
“诺！”侍卫领命，一左一右，架着黄子陵走了。
黄云薇回过神来，美目已是微红，狠狠瞪向了柳长卿。
后者面不改色，起身恭敬施了一礼：“不知夫人还有何吩咐。”
“哼！”黄云薇重重冷哼，大怒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柳长卿不由暗松了口气，要说没有一点压力，那怎么可能。
这时候，跪在下面的民妇王氏亦颤声说道：“大……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
第二天，秦王宫，朝议大殿。
此案宗卷，已经呈到了王案，了解了具体情况后，没等萧远说什么，已有大臣站了出来，拱手弯腰道：“大王，臣以为，黄子陵一案，不过民事纠纷而已，且与乡民达成了和解，既然乡民不再诉告，那官府就没有理由受理，柳长卿此为，实有无事生非之嫌。”
“荒谬之极！”柳长卿冷笑了一声，当场反驳道：“黄子陵强占百姓田亩土地，将人打成了重伤，几乎家破人亡，证据确凿，这还是民事纠纷吗！”
“再者，如果不是大王下令，查察此案，黄子陵会理会另外十二家乡民吗！他永远不会，而这些百姓，也只会蒙受不白之冤！”
“正因查到了他那里，他才想着去收买威胁！”
说完，他又面向萧远，正色说道：“大王，这是性质恶劣的问题！更是无视大秦律法！如果不加以严惩，天下将再无公道可言！”
“柳大人是否太过言重了？”萧远已经看完了王案上的宗卷，对黄子陵，他内心里，多少是会顾及一下黄云薇的。
“大王！”结果柳长卿不依，正色说道：“黄子陵，权贵之家，正因如此，才敢目无王法，践踏官府！若不处理，那富贵之家，是否人人都可以如此，律法何在！民心何在！”
他如此言语，把事情越扩越大，萧远闻言，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扫了眼左右众臣。
不少人都保持着微微躬身的状态，丞相刘玉之出列道：“此案，黄子陵确有罪行，但好在，他已经赔偿了另外十二家乡民的损失，至于如何处理，微臣建议，当以民妇王氏的诉状为主。”
“恩……”萧远思虑之后，说道：“强占他人土地，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至于兰坪县令，徇私枉法，革职查办。”
说完，他似乎心情不佳，大手一挥散了朝，临走之时，还瞥了柳长卿一眼。
第1062章 求情
散朝之后，众臣三三两两出得王宫。
窦建章是和姚廷玉走在一起的，路上，他也忍不住说道：“以姚公之见，君意如何？”
姚廷玉微微笑了笑：“这件事，多少牵扯到了大王夫人，君上的意思，当是事情要处理，但最好不要太大化，建章兄以为如何。”
窦建章深以为然：“还是刘相国八面玲珑啊……”
姚廷玉乐了：“刘玉之此人，社稷之臣，治政能手，同样的，也是老狐狸啊。”
王宫书房。
黄云薇亲自端着热茶走了进来，放于桌案，轻声喊道：“大王。”
萧远看了她一眼，当然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抢先说道：“黄子陵的事，不必再说了。”
说着话，他也合上了手中批阅完的竹简。
“可是子陵他……”黄云薇还欲求情。
“行了！”萧远重重放下竹简。
如此情况，将黄云薇吓得睫毛一颤，眼圈一红，眼泪亦开始在眼眶打转。
见她要落泪，萧远顿感烦躁，“还不下去？”
“是，臣妾告退……”黄云薇抽了抽鼻子，以手搭在腰际，委屈满满的施了一礼。
等其走后，萧远也烦躁的扔下了毛笔。
作为君主，有时候，他得顾及很多问题，不能完全随着自己的个人情感而来。
黄子陵一事，是肯定得办得，若就这么放他回去，他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越发嚣张。
当天下午，武卫总府。
黄子陵结案之后，是被关押武卫府大牢的。
对自己的亲弟弟，黄云薇自然放心不下，亲自跑这一趟，也是情理之中。
得知她的到来，叶诚暗暗叫苦，可面上，只能是连忙出迎，恭敬施礼道：“见过德宁夫人。”
“叶大人。”黄云薇的面色有些憔悴，“不知家弟现在何处。”
“这……”叶诚犹豫了一下，侧身伸手道：“夫人请随我来。”
“有劳了。”黄云薇应了一声，继而朝贴身婢女点了点头，示意其在这里等候。
不多时，大牢被打开，叶诚引着黄云薇进来之后，亦忍不住道：“夫人，这里环境恶劣，您何必亲来。”
“家弟入狱，如何能不担忧啊。”黄云薇苦涩说道。
“这，是，夫人这边请。”叶诚干笑了一声，将其领到关押黄子陵的牢狱后，也聪明的施礼而退。
鉴于黄子陵身份，并没有将他与其他犯人关在一起，而是一间单独的牢房。
此时的他，挨了四十大板，伤势不轻，正卧在干草床上不住呻吟。
“子陵。”黄云薇在牢门前站定，喊了一声。
听闻动静，黄子陵顿时精神一震，强撑而起，连滚带爬的扒在牢门处，激动的说道：“姐，姐，你可来了……”
“你这畜生！如何能做那些恶事！”黄云薇恨铁不成钢，可看着弟弟这般模样，又是一阵心疼。
“姐，姐，我知道错了，请你求求大王，放我出去吧。”黄子陵慌得不行。
“你以为我没替你求情吗，可大王却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险些害了我。”黄云薇道。
“啊？”听到这话，黄子陵顿时就懵了，也越发慌乱了：“这，这可怎么办啊，我不想待在牢狱啊姐……”
“别说了！”黄云薇打断了他，“事已至此，只能最小化，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里好好反省！我会想想其他办法的。”
“姐，姐，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你活该！犯了法，就当受到惩罚！”黄云薇一瞪美目，可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如果是正常情况，一个君王夫人，想要提走一个犯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现在，事情却被柳长卿弄到了朝堂，捅到了萧远那里，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深吸了口气后，黄云薇也是没好气道：“你招惹谁不好，干嘛非要招惹那个柳长卿！这不是捅篓子吗！”
“这，这，小弟并没有招惹他啊，都是那个柳长卿，死咬着不放。”黄子陵一脸焦急。
“行了！今后定要老实做人，听到没有！”
“是，是，小弟知道了，绝不会再犯。”
另一边，赵元良府邸。
赵轻曼的娘家就在秦州，因此会时不时回来一趟。
眼下，一家人正在一起吃饭，其兄赵鹏夹了口菜，忍不住问道：“小妹，我听说黄家出事了？”
“嗯。”赵轻曼点了点头，道：“黄云薇的弟弟黄子陵，在兰坪县横行霸道，被人告到了柳长卿那里。”
“哟，那落到了柳长卿手里，可没好果子吃啊。”赵鹏乐道。
“可不是嘛，柳长卿断案之时，黄云薇还曾去提过人，结果却是没能得逞，过后，向大王求情，更是被狠狠训斥了一顿，险些遭难呢。”赵轻曼道。
“哈哈！好，好！”赵鹏大乐，妹妹与黄云薇，一直有矛盾，黄家出事，他当然有高兴的理由。
见他那副模样，赵元良不由眉头大皱，忍不住呵斥道：“你高兴什么！这就是前车之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给你妹妹惹祸！”
“什么啊。”赵鹏不乐意了，“黄子陵那小子，我多少听说过，他是罪有应得！”
“还好意思说别人！你再恣意妄为，早晚也会害了你妹妹！害了赵家！”赵元良继续训斥。
赵鹏翻了个白眼。
赵轻曼则是说道：“好了爹，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家人就不能开开心心吃一顿饭吗。”
听到这话，赵元良瞪了赵鹏一眼，这才作罢。
后者则是喝了口酒，试探性道：“小妹，那黄云薇素来与你不和，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借题发挥一下。”
“别，现在大王已经亲自过问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赵轻曼连忙制止，她很清楚，真要如此，说不定会弄巧成拙的。
黄子陵并没有杀人放火，如果不是捅到了萧远那里，以黄家的能量，早就解决了。
几天后，秦王宫，后花园。
萧远正在陪顾雪散步。
后者动了动嘴角，轻声说道：“夫君，云薇就那么一个弟弟，难免心疼，这些天，都在偷偷抹泪。”
第1063章 被贬
萧远沉默了一下，无奈叹口气道：“放人就算了，必须得关他一段时间，否则，秦法不正。”
“可是夫君……”顾雪本就善良心软，想要再求情，可又不知如何言说。
萧远则是连忙岔开了这个话题，“对了，岳父大人最近如何。”
“啊？你说父亲啊，他，他挺好的，还是老样子吧。”提到顾通，顾雪只能跟着话题走。
萧远道：“最近，就不要让他去灵国了，我们与灵国的形势非常紧张，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可让他将蜀锦主营于江南地区。”
“嗯，我明日与父亲说一声。”顾雪点点头。
次日早朝。
“臣等参见大王，我王万年——”
众臣跪拜，萧远于王位落座，“众卿平身。”
“谢大王——”人们再次齐呼，刚位于班列，丁荣就站了出来，拱手弯腰道：“禀大王，黄子陵一案，虽然已经了结，但据臣所知，柳长卿在审理之时，曾滥用私刑，棒打我秦国子爵。”
“根据大秦律法，功爵在身者，有不跪县令之权，何况堂堂子爵，在没有定案之前，焉能棍棒加身，柳长卿这才是真正的目无王法！”
这算得上是一个小辫子了，就像要抓一个官员，你得掌握足够的证据，不能一上来就刑罚加身。
丁荣和柳长卿，那是早就不对盘了，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柳长卿闻言，脸色微变，刚要出列辩解，可萧远已是不耐烦的说道：“好了，此案，是本王授权柳长卿，今已完结，就不必再议了。”
“这……是。”丁荣没有办法，只能施礼退回了班列。
左右大臣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不少人还准备弹劾柳长卿，可见大王明保，又无法再开口了。
但这件事之后，没过几天，萧远却因柳长卿的一道上疏勃然大怒。
此道奏章的内容，再次直言萧远军事专政，言辞之中，多有指责君王之意，同时，主张清丈田亩，货币通行等诸事。
萧远阅后，当场将竹简狠狠扔到了大殿中，厉声喝道：“柳长卿！你好大的胆子！”
如此情形，众臣纷纷身子一紧，腰身更低，柳长卿也吓了一大跳，慌忙跪伏于地，颤声说道：“臣，冒死进谏，只为国家社稷。”
“你还知道自己是臣啊！有你这样的臣子吗！”萧远这话，是别有深意的，怒喝过后，亦当即说道：“既然地方治政不佳，那你就去梅山吧！做好这个梅山县令，马上赴任，一日不得耽搁！”
啊？一众大臣闻言，先是大吃了一惊，随之而来的，就是幸灾乐祸，因为柳长卿得罪的人太多了！
萧远的话代表了什么，代表其已经被贬了，从一个丞相长史，一撸到地方县令。
满朝大臣，除了刘玉之，恐怕没有人会为他求情，可后者刚要出列，萧远却看向了他，稍稍皱眉，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见状，刘玉之心中一动，他可是萧远的老部下了，从柳城一路跟随，直到开国，位居丞相，彼此之间，一个眼神，即可心领神会。
得其示意，刘玉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长卿则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正色跪拜道：“臣，领旨谢恩。”
“退朝！”萧远怒气不减，起身拂袖而去。
等其离开大殿后，上官文若和贾攸等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丁荣则是满面笑容，冲着柳长卿得意洋洋道：“柳县令，恭喜了啊。”
“哼，阿谀小人！”后者冷笑。
他每每羞辱，丁荣自然大怒：“大胆！小小县令，竟敢如此与本官说话！”
“谄媚惑君之辈，士无节气，真是羞与之为伍！”柳长卿一甩袖袍，直接大步离去。
“你！”丁荣一指他背影，气的差点吐血。
旁边有大臣凑了上来，笑呵呵道：“今柳长卿目无君上，被贬梅山，仕途危矣，丁大人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嘛……”
萧远这么做，明显是故意的借题发挥。
柳长卿这个人，用好了，进可杀一切贪官污吏，绝对的朝堂清流。
这些萧远不清楚吗？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多次明里暗里的保他。
但这个人，太过迂腐，多次顶撞天威，从来不顾及君王之感受，从王者角度而言，也是必须要敲打的。
别看他表面雷霆震怒，贬了柳长卿，可回到书房后，却是认真考虑起了其奏章中的内容，并在心里给予了肯定。
不多时，许虎迈步走了进来，抱拳弯腰道：“大王，相国来了。”
“让他进来吧。”萧远预料之中。
等刘玉之进来后，他也放下了手中竹简，笑呵呵道：“丞相是为柳长卿之事而来吧？”
“大王啊，柳长卿清正之流，其在朝，气象岩岩，然臣僚多疾恶之，无与立谈，但大王乃圣明之君，自当明白，此人于社稷之重。”刘玉之道。
“好了。”萧远抬了抬手，道：“相国之言，寡人心里明白，梅山之行，也只是暂时的。”
大王的意思，不是真贬？刘玉之心中一动，明白了过来。
萧远这么做，其实就是君王一个简单的权术之道。
第二天，梁原来报：“大王，柳大人已经起行，赶往梅山了。”
“恩，带了多少人？”萧远随口问了一句。
“只一辆驴车，老妻一个，奴仆一人。”梁原如实回到。
当时马儿可是非常珍贵的，马车更是。
萧远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放下毛笔道：“随我去看看吧。”
当天下午，他一身便装，带着许虎和梁原，来到了柳长卿在秦州的住处。
这宅子并不大，还是国家给分配的，进去之后，萧远先是到处看了看，最后在书房止步。
书房中，柳长卿的二品官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桌案，书架上，除了竹简，也再无任何装饰品。
望着家徒四壁的这里，萧远鼻子有些发酸，幽幽说道：“孤，愧对柳卿啊……”
柳长卿为官，一生清贫，屡平冤假错案，打击贪官污吏，不畏强权，可同样的，他的特立独行，也让他得罪了满朝大臣。
第1064章 交锋
灵国。
这段时间来，灵王也在被众臣屡次劝进。
自南北战争之后，天下形势发生巨变，逐渐形成了西北、东南对峙之局面，分由秦灵占据半壁江山。
有着偌大版图，加之灵王已经五十有余，他的称帝之心，其实是比萧远更甚的。
只是这次劝进，却遭到了灵相、程平等数名重臣的强烈反对。
王宫书房内，灵王幽幽说道：“爱卿啊，寡人已经年迈，有生之年，不知是否还能更进一步啊。”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明显是称帝之心，还未消减。
程平站在下面，恭敬说道：“大王如果现在称帝，不是不行，但肯定会招致秦国兵马，秦王萧远，他也是个想当皇帝的人，一个想当皇帝的人，又怎么能容忍别人称帝呢。”
“南北战争后，秦军军力，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折损，此时开战，我国不一定能胜，但如果和平发展三年，到时候，我们边防军事完善，国内稳定，秦军将永远无法再东进一步，大王之帝业，方能稳固长久。”
他其实说的没错，灵国近年来，也是历经无数大小战役，可以说是没有停止过，是绝对需要战后休整的。
灵王一旦称帝，萧远则必会用兵，因为不用兵，就等于承认了灵王皇帝的身份。
程平的建议很明确，彻底稳固之后，在确保灵境无虞的情况下、在不怕秦军东进的情况下，再称帝。
灵王听完，只能是深吸了一口气，默认了他的谏言，并无奈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先与秦国修好吧，程大人，你也辛苦一下，代本王去一趟秦都，与秦王会晤。”
“微臣领命。”程平拱手施礼。
灵国不愿现在开战，可谓正中萧远之意，同样的，他也不愿意现在就打。
这是发生在灵国的第一件大事。
第二件事，则是新任情报机构负责人慕容红叶。
慕容红叶，东灵大族慕容家长子，曾多次策划暗杀行动，他的名字有些女性化，人也一样，非常的阴柔。
不过在到任之后，却是召集中高层人员，放出了豪言壮语，声称打入敌军内部，在今后之战场，使其无所遁形，彻底瓦解秦军之军事情报。
他的计划已经实施很久了，运用多方能量，效果非常显著，只是双方细作谍报的暗中较量，一直没有停止过，这个秘密消息，也很快被秦州方面洞悉。
就在灵国大臣程平，动身前往秦都的同时，一封密信传到了林初手中。
这是潜伏灵军军情内部人员的一封绝密，通过某种渠道而来：
敌已渗透我方，于五干事之中，盼将军务必除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接到这封密信，林初心中一震，没敢耽搁，马上入宫，求见萧远。
因为信中提到了五干事，但却不知道具体是谁，而这五个人，都是军阶级别不算低的。
于秦王宫的书房中，林初呈上了密信，跟着解释了一遍。
萧远看完，眉头微皱：“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林初道：“臣已制定了两个方案，第一，既然这五干事中，有灵国细作，那就将其全部秘密处决。”
“不行。”萧远果断否决：“这五个人，都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们之中，有国家的功臣，更有能力出众的将官，如果因一细作，而全部含冤致死，等于军机处自断一臂，非我秦军之幸，反而是敌人想看到的。”
“大王所言极是。”其实林初也是这么想到，闻言立即说道：“第二个方案，引蛇出洞。”
“具体言明。”萧远示意他说下去。
林初道：“五人之中，有一细作，若有绝密军事情报，于灵国不利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通知灵军方面，只要他一通知，则就会自露马脚。”
“你的意思是，故意给这五人一封假情报，观察其后反应。”萧远立即明了。
“大王英明。”林初解释道：“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大王亲笔，写一封调令军部的命令。”
萧远听完，微微眯眼沉思了一会，果断说道：“可以，就照你的计划实施，务必肃清内奸。”
“诺！”
两日后，军机处。
林初准备了五个小竹筒，每个竹筒中，都装着萧远亲笔书写的密令。
于军机大厅，他一一召见了五名干事，而且是分别单独召见。
见到第一人的时候，后者抱拳施礼，林初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现在天下格局，你也明白，我们虽然没有与灵国正式交战，但近日，大王与相国一直在筹划攻灵之事，这是送往军部的密令，你马上传至秦州大营。”
说着话，他也拿出了密令，递交后者。
干事恭敬接过，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四人，如出一辙。
五个人，领了相同的任务，其中四人，马上下去给办了，不过一个叫张德海的，在出了军机处后，于僻静之处，却是不动声色的打开了小竹筒，抽出了里面的密令。
密令上写，鉴天下之变动，近来灵国活动猖獗，现命令苏毅将军部，秘密抽调本部兵马，于六月八日，开赴庸平，迅速攻占灵地……
这道密令的内容，简单点说，就是让苏毅神不知鬼不觉的率先发动入侵战争，打灵军一个措手不及。
且密信的落款是萧远二字。
看完这些，张德海大惊失色：啊！？秦王的军事调动！要在灵使抵达秦都之时，表面和谈，暗地用兵！
这军情的价值，对灵国细作而言，它的重要性已经无需多说。
张德海看完之后，脸色早已大变，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颤抖着手，慌忙又将密令卷好，塞进了小竹筒，还不忘紧张的左右看了看。
当天下午，五道密令全部传到了苏毅的手中。
当抽出张德海传递过来的密令时，他观察了一下小竹筒，又看了看密信，微微笑了笑，接着将五道密令全都烧了。
因为他早已接到了萧远的书信。
当然，为了配合军机处这一次的行动，军部方面，该做的表面动作还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