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暗杀(二更)
他们两个在硬碰硬,彼此不服气,至渊和尚与另两个老者却讲究精妙。
他以一敌二,只是缠住他们,并没有急切的下狠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尽管他心中杀意翻涌,却不影响他的理智。
理智与感情彻底分开来是飞天寺的基本能力。
飞天寺最讲究火中栽莲,化毒为智,他没有这份定力与控制,也不可能成为一品高手。
他对面的两个老者也乐得如此,不紧不慢的消磨时间,要看那边慕容师与慧灵和尚硬拼的结果。
他们断定最终慕容师会获胜。
慧灵和尚的伤不重,恢复得差不多,可慕容师原本就比慧灵和尚更强,即使现在受了伤还是比慧灵和尚强。
两人拼不了几招,慧灵和尚就要受伤,然后伤势加重,最终落败,或者逃命或者被杀。
然后三人再一起围杀这个至渊!
慧灵和尚脸色涨红,双掌金光越来越暗,从金黄变成了紫金,已然是将大金刚掌催发到极致。
“砰砰砰砰……”
闷响声如雷。
不远处的林飞扬摇摇头,觉得这个老和尚也忒死心眼,何必要硬拼呢。
慕容师已经受了伤啊,这个时候,应该是以巧劲来消耗他的力量,而不是硬拼。
显然是拼不过人家嘛。
果然,慧灵和尚的脸色慢慢苍白,已然受伤。
慕容师冷冷道:“手下败将想翻身,做梦!”
“慕容老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嘿!”慕容师冷笑:“逞口舌之利罢了,金刚寺武学委实让人失望。”
“放屁,放臭屁!”慧灵和尚勃然大怒:“你们澄海道武功更差劲儿!”
“砰砰砰砰……”
两人说话之际,双掌一直硬碰硬。
慧灵和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慕容师也是一样变得更白。
大金刚掌至刚至阳,归寂掌不可能彻底消弥,这残留的一部分与身休里原本残留的飞天神掌相合,令五脏六腑隐隐作疼,伤势加重。
慕容师看着慧灵和尚脸色,评估着还能挨自己多少掌,自己还能撑多少掌。
他最终断定,慧灵和尚再来二十掌就不行了,而自己能撑得住二十掌,自己还是有把握胜的。
林飞扬在阴影里摇头。
就这?
就这是一品大宗师交手?
也太丑陋了吧?
与自己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在自己的想象里,大宗师的身法应该是奇快极妙的,招式应该是精妙绝伦的,场面应该是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的,无情肆虐着周围的一切。
这才是大宗师的威势!
可现实却是两个老家伙砰砰砰的以掌对掌,周围既没飞沙,也没走石,就好像没用罡气一样在闹着玩一样。
其实却是罡气凝而不散,掌劲含而不吐,都敛于皮肤之下,与对方接触之际再吐出去,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再精纯的罡气,一旦脱离身体到了空中,也会削弱其威力,一旦削弱再与对方的掌劲相撞,自然就吃亏。
所以看起来,他们反而像是罡气未成的地元境界高手动手厮杀的情形。
这便是返朴归真。
在法空的心眼之中,他们掌劲如一轮轮小太阳般撞击,光芒耀眼,绚烂惊人。
而在林飞扬眼中,平平无奇,寡淡之极。
“砰砰砰砰……”闷响声依旧沉闷,两人的伤势都在加重。
慧灵和尚小眼睛眯起,咬着牙道:“慕容老儿,今天你要死了,有什么遗言?”
“攻心之策?幼稚可笑!”慕容师冷冷道:“是给自己鼓劲儿吧,慧灵你是活腻歪了吧,先前逃了性命,竟然还敢回来!”
“慕容老儿,你想想看,我们为什么敢回来?”慧灵和尚嘿嘿得意的笑:“一定有所依仗,是不是?”
慕容师心中一动,脸上仍旧不屑:“是灵丹吧?你们金刚寺何时有灵丹了?”
“就是灵丹!”慧灵和尚得意的道:“我们有立刻恢复伤势的神丹!”
他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可笑。”慕容师冷哼。
天下间还没有这种灵丹,能马上恢复大宗师所造成的伤势,听都没听过。
“不信?”慧灵和尚一边挥掌一边得意:“那我们的伤是怎么好的?”
他嘿嘿笑道:“我马上又要服下这一颗灵丹,你就准备死吧!”
他说着话,伸左手便要去掏胸口。
慕容师归寂掌忽然变成澄海印,动作骤然加速一倍,双手轻飘飘便印到他胸口。
“砰!”慧灵和尚不闪不避,也一掌拍在他胸口。
两人各自弹开,在空中喷出一道血箭后踉跄落地,都受了重创。
慕容师手中已经有一个玉瓶,露出淡淡笑容。
他没有服下,留了一个心眼。
万一这是慧灵和尚诱骗自己的呢,万一是毒药呢?
他淡淡微笑着,将玉瓶慢慢收入怀中。
慧灵和尚只觉琼浆顿时汹涌而灌入,迅速修复受创的五脏六腑,消弥掉身体里奇异的劲力与精神。
这一点才是他对回春咒的真正赞叹之处。
竟然能消弥一品高手的神意,佛法之力当真不可思议。
林飞扬在阴影之中啧啧称奇。
还以为老和尚傻傻的呢,没想到竟然也会使诈,根本就没有这所谓的神丹,是和尚的回春咒。
可他偏偏不说回春咒反说是灵丹,就是要诱慕容师抢自己的灵丹,从而击伤慕容师。
这是以伤换伤之法。
否则,老和尚还真打不中慕容师,这慕容师的身法奇妙,招式精妙,确实是难缠,以伤换伤都很难。
慧灵和尚不屑的道:“你以为我只有一瓶?”
他迅速从袖子里又掏出一瓶,得意的扬了扬:“慕容老儿,白费力气!”
慕容师脸色阴沉,倏的一闪,陡然出现在慧灵和尚身前,双手结印又给了他一下。
慧灵和尚不闪不避,也给了慕容师一掌。
“噗!”两人同时又喷出一道血箭,踉跄后退五六步。
林飞扬摇头。
丑陋!
真的太丑陋!
这哪是什么大宗师比试,就是孩子打架嘛,根本没有章法可言,没有精妙可言!
难道大宗师都是这般吗?
可看看翩翩如蝴蝶的至渊和尚,他又否认了这想法。
只能说慧灵老和尚太弱。
“再来!”慧灵和尚抹一把嘴边的血,嘿嘿道:“来啊,看谁撑得住!”
他脸色微红,红光满面,看起来像是健康的气色,又像是受伤而引起的血气翻涌。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他是恢复伤势,认定是受伤太重已经不行,就要撑不住了。
慕容师手上又出现一玉瓶,正是先前慧灵和尚拿在手上的那个,已经被他不知不觉抢到。
慧灵和尚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得意的道:“慕容老儿,你觉得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好!好好!”慕容师咬着牙,血气翻涌,气得要爆炸。
他对慧灵和尚的恶劣深恶痛绝,凶意沸腾,深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缓缓道:“原来都是假的!”
“聪明!”慧灵和尚笑道:“骗你玩的,没有这样的神丹,所以你白费心思啦。”
慕容师冷冷道:“这里必然有一瓶是真的,慧灵,可惜你吃不到了!”
他将手上的玉瓶一捏,化为齑粉,然后又掏出怀里的玉瓶一捏,再次化为齑粉。
他摊开手掌,任由粉末簌簌洒落,淡淡微笑看着慧灵和尚。
“哈哈哈哈……”慧灵和尚哈哈大笑,觉得耍得慕容师团团转真是太痛快了:“慕容老儿,你的伤差不多撑不住了吧,再吃我一掌!”
他大金刚掌催发到极致,掌身流转紫金光华。
慕容师发出冷笑,归寂掌再次迎上。
林飞扬摇摇头。
人活久了还真是要成妖,老和尚看着这么傻,还这么能骗人,自己往后得小心点儿他。
慕容师忽然动作滞了一下。
定身咒仅能阻碍一品高手一瞬间而已。
但这一瞬间,在这种关键时刻也足以扭转局势。
慧灵和尚见状,大金刚掌一偏,擦着慕容师的右掌而过,结结实实的击中慕容师心口。
“噗!”慕容师喷出血箭,脚步仿佛被粘到地上,站在原地没动,没能卸去这一掌的掌劲。
他刚要动作,发现又有浩瀚力量降下要束缚自己,顿时勃然大怒,拼命调集罡气。
周身罡气顿时暴涨,撑开一个光球。
可动作还是忍不住滞了一下。
“砰!”慧灵和尚的左掌击中他胸口。
护身罡气已经暴涨,将他的掌力消弥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三两分钻进慕容师心口。
“啵!”慕容师听到自己身体里传来了轻响,随即身体一颤,心脏竟然碎裂。
两道掌劲相合,终于击碎了他心脏。
他双眼迸射出寒光,全部力量顿时调集起来,催动起了秘术。
既然已经活不了,那便拉着这和尚一块儿死,在地府里也不寂寞,至渊有个人欺负着玩儿!
“嘿,拼命谁不会?”慧灵和尚见他周身气势暴涨,毫不示弱的也催动秘术。
“砰砰砰砰!”闷响声不绝于耳。
慧灵和尚接连挨了三掌,但回春咒的力量汹涌的灌进来,迅速的消弥掌劲,恢复伤势。
至渊和尚三人看慕容师动作微滞两次,还以为是伤势发作,没想过是有人在暗处下手。
看慕容师忽然催动了同归于尽的秘术,还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想太多。
慧灵和尚也催动了秘术,也没出乎意料,以拼命对拼命,大宗师的生命力强,只要能不死,就还有机会慢慢的恢复。
慕容师忽然一滞,被慧灵和尚一掌拍飞到空中,喷出一道血箭,血箭中夹杂着碎肉。
“砰!”他重重摔到地上,气绝而亡。
“不可能!”
“慕容!”
两老者难以置信。
一切发生得太快。
慕容师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获胜的竟然是慧灵和尚!
慧灵和尚趁机冲向了这两个老者:“老秃驴,该拼命啦!”
至渊和尚催动了秘术。
第196章 获得(三更)
两个老者还没能反应过来。
要知道,近二十几年来,还没有大宗师殒命的例子,踏入大宗师境界,几乎不会被杀不会横死。
一者是大宗师之间很少交手,多数都是用来震慑。
不到关键时刻,大宗师不会出手。
大宗师往往都是已经活明白的人,不想再打打杀杀,毕竟好不容易练到了大宗师,也该享受生命的美好了,何必还要打打杀杀。
二者是大宗师的生命力强盛。
交手也很难杀死彼此。
能杀死对方也往往不会下杀手,对方一旦要拼命,同归于尽的威力太强。
这一次澄海道下决心杀掉大雪山宗的一个大宗师,也是几经考虑与权衡,才做下了这个决定。
为的就是一扬澄海道的威风,重振澄海道在魔宗内的威风,再是一显澄海道的实力,让朝廷与天下看到澄海道的强大。
梅三变乃澄海道长老,如果就这么被杀而无动于衷,忍气吞声,澄海道的威严何在?
现在的澄海道已经不是从前的澄海道,不会再受这窝囊气。
看到大宗师同门殒落在跟前,他们还是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是一种打破了常规而产生的不真实感。
其中一个老者忽然沉声喝道:“我们走!”
“嗯——?”另一个老者惊讶,随即沉默下来,看着冲过来的慧灵和尚,艰难的点头:“嗯。”
两人身法骤然变得飘忽莫测,面对扑过来的慧灵和尚,轻飘飘荡开,然后冲向倒地不起的慕容师。
“师伯祖,师叔祖,留下尸体!”法空的声音忽然响在慧灵和尚与至渊和尚两人脑海。
他们毫不犹豫的往前猛一冲,挡在慕容师之前。
两人的秘术已经发动,修为暴涨,速度极快。
两个老者咬咬牙,也催动了秘术。
慕容师的尸首是绝不能落在大雪山宗手里的,否则,澄海道的威严何在?
“哼,找死!”慧灵和尚灰色僧袍猎猎鼓荡,暴涨的修为不能那般控制自如,罡气开始外泄。,
他得意的小眼睛眯起:“给你们机会逃命你们不珍惜,那就死罢!”
他如今意气风发。
终于把慕容师宰了,而且是自己亲自宰的,一消胸中多年的块垒,当真是扬眉吐气,痛快淋漓。
“砰砰砰砰!”
闷响声如雷炸响。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两老者招式简单,但劲力奇异,如海中暗流,数股劲力同时翻涌,将澄海道的武功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金刚寺武学也不差,大金刚掌至阳至刚,精纯异常,硬生生的当住了他们奇异掌劲。
飞天寺的武学最重精纯,对于这种变化奇异的武功最不怕,反而最怕金刚寺这种纯粹的。
林飞扬双眼放光。
这场面才是够劲,打得精彩纷呈,不像慧灵和尚与慕容师那般丑陋难看。
法空在三里之外,以心眼观瞧,暗自摇头。
看来是留不下这两个老家伙了。
他们伤势也重,修为略逊色于慕容师,可他们足够的谨慎,没有因为慕容师的死而愤怒而不顾一切的报仇,宁肯退一步也不以伤换伤。
他们绝不会拼到最后,他们在拖延时间,等澄海道另外的一品高手赶过来。
“阿弥陀佛!”法空下一刻出现在慕容师跟前,合什宣一声佛号,面露悲悯之色:“慕容施主安息吧。”
他说着话,左掌结印,右掌竖起,射出一道白光照到了慕容师身上。
“住手!”两个老者怒吼。
法空平静看着他们,温声道:“贫僧的大光明咒可超拔魂魄,免坠畜生道,……慕容施主毕竟是大宗师,大光明咒算是贫僧的一片心意吧。”
他说着话,慕容师的魂魄已经浮起。
人们的目光皆被他所吸引。
慕容师魂魄化为的小人与一般人并没什么不同,明彻本心的大宗师的魂魄一样只是一个小光人。
不比正常人的明亮,也不比正常人的凝实。
小光人平静的看一眼法空,轻轻点头,然后化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贯天际。
此时,暮色茫茫,这一道白光仿佛一道光剑直刺苍穹。
“阿弥陀佛!”法空合什宣一声佛号。
他脑海虚空,一颗雪白的珠子悬浮在药师佛的眉心前,却迟迟没有飘入药师佛眉心的红痣处。
这是慕容师的记忆。
看来,一品高手的魂魄与正常人还是有区别的,区别不在外,而在内。
这慕容师的记忆带着独特的力量,抗拒进入药师佛的眉心内,静静悬浮在脑海。
他暂时无法获得慕容师的记忆与经验。
他鼓动慧灵和尚与至渊和尚反杀,一半是为了给澄海道的狂妄一个严厉警告。
竟然还想杀自己,显然是已经忘了大雪山宗的强大,已经有点儿忘乎所以了。
一半是为了慕容师的经验。
一品高手的修炼经验,这对他来说太珍贵了。
现在至少已经达到了目的,只是还留了一点儿尾巴需要处理,想办法把这颗珠子吸纳了才行。
他朝着激战的四人合什一礼:“贫僧有一言相劝,……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四位还是罢手吧。”
他说罢又是一礼,然后飘飘而去。
他的声音在至渊和尚与慧灵和尚耳边响起:“师伯祖师叔祖,该撤了,他们援手快到了。”
“住持,等等我们!”慧灵和尚叫一声,一掌逼开对面的老者,哼一声道:“今天先饶你们一命,再敢放肆,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了!”
两人转身便走。
他们速度极快,眨眼间回到了外院,回春咒降临。
琼浆开始灌注,疲惫与虚弱、伤势与疼痛在迅速的消散,温暖柔和而生机盎然在身体里涌动。
“哈哈……”慧灵和尚一落到法空的院子,便忍不住纵身长笑。
至渊和尚皱眉看他一眼,摇摇头。
“老秃驴,难道你不高兴?”慧灵和尚得意的道:“别装深沉啦,宰了那慕容老儿,不信你不高兴!”
“高兴。”至渊和尚道。
慧灵和尚哈哈大笑:“真是痛快!痛快啊!”
他的笑声把法宁他们都引过来。
周阳忙道:“老祖宗,胜啦?”
“嘿嘿,大胜!”慧灵和尚得意的笑,小眼睛都要挤得不见踪影,只剩下两条细缝:“把那慕容老儿宰了,真是太痛快啦!”
他现在只能以痛快来表达,实在是太痛快。
慕容师是个阴险卑鄙的家伙,偏偏武功又强,总比自己强上那么一丝丝。
这一丝丝导致每次跟他交手都要吃个瘪,都快郁闷得爆炸了。
今天终于彻底了结了这卑鄙无耻的老儿,终于报了仇,泄了恨,从内到外都透出洋洋喜气。
“恭喜师伯祖。”法宁合什笑道。
慧灵和尚得意的道:“那老儿还以为我又犯蠢,脾气上来了非要跟他硬拼,结果着了我的道,哈哈,他就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愚蠢,哈哈哈哈……”
他想到自己撒了一个小谎就把慕容师耍得团团转,更是喜不自胜,觉得自己大有进步,智慧跃上了另一个层次。
林飞扬一闪出现在小院。
“小林子,这回见识到我的威风了吧?”慧灵和尚看过来,得意的道。
“嘿,真威风!”林飞扬鼻子发出一声轻哼。
慧灵和尚顿时瞪大眼,觉得他语气不对劲。
林飞扬哼道:“打的都是什么啊,根本没有精彩可言,太不过瘾!”
“能杀人就是威风。”慧灵和尚不以为然的道:“别讲那些花架子。”
他处于亢奋状态,多年的郁闷一朝散去,而且亲自宰掉了慕容师,剜掉了心结。
何等快意!
徐青萝好奇的问:“老祖宗,杀了几个?”
“一个。”
“才一个呀……”
“小青萝,你是不知道一品高手的厉害是不是?一个已经不少啦!”慧灵和尚忙道:“你以为一品高手那么容易杀啊,要不是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杀不掉这老儿!”
徐青萝轻轻点头。
慧灵和尚急了,他看出徐青萝并没有真正相信,点头做相信状只是敷衍自己,忙扭头看向法空:“住持,你跟她讲讲。”
法空笑道:“师伯祖所说不错。”
“原来是这样呀。”徐青萝顿时笑道:“老祖宗果然厉害。”
慧灵和尚这才眉开眼笑。
至渊和尚摇摇头,合什对法空道:“这次多谢了。”
法空微笑合什:“师叔祖还是要小心,说不定澄海道会报复。”
他其实也蠢蠢欲动,想上前试试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可最终克制了这冲动。
一品高手是极为危险的,即使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能挡得住一击,也未必不会出意外。
所以他只在三里之外施展回春咒,施展定身咒,而不靠近。
只在最后时刻才现身,掠夺慕容师的记忆与经验。
不过一品高手的记忆果然与寻常人不同,这股无形的力量一直没有消退减弱,暂时还没办法。
这提醒自己,纵使有神通在,还是不能凡事都一一预料,不可能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报复?”慧灵和尚不屑的冷笑:“好啊,那他们就报复,倒要看看他们的一品高手多,还是我们大雪山宗的一品高手多!”
至渊和尚缓缓道:“没能竞全功,那两个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付自己女人有他们一份,依他的心思,剩下的两个也宰了,可惜没能如愿。
“下一次!”慧灵和尚兴奋道:“找机会再杀他们一次,彻底把他们杀怕!”
“大宗师啊……”至渊和尚摇摇头。
他至今想来,还是莫名的生出不真实感来。
大宗师确实罕有横死的,这是近些年来的头一个,别说震撼他们,自己也被震撼到了。
第197章 代价(四更)
“杀的就是大宗师,痛快!”慧灵和尚却一点儿没有这种感觉,只有兴奋与酣畅。
他兴奋的道:“住持,你说他们会不会报官,找神武府的人替他们报仇?”
至渊和尚皱眉:“不至于吧?”
法空点头:“那样一来,他们的脸面就彻底不要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让他们狂妄,嘿嘿,魔宗的小崽子们都要好好清醒清醒,这天下谁才是老大!”
“你是天下第一,行了吧。”至渊和尚冷冷道。
法空笑着摇头。
师伯祖确实是太亢奋,什么话都敢说,看来还是感受到了魔宗的威胁。
魔宗这些年来势大,尤其是修炼的人多,涌现的俊杰就多。
而且魔宗在武林之中的声势也越来越盛,给人们一个普遍的印象,天下诸宗,魔宗六道最强。
三大宗虽强,却已经是明日黄花,日渐没落了。
三大宗是夕阳,而魔宗却是中天之日。
“哼哼。”慧灵和尚再狂,也知道这句话当不得,撇撇嘴:“老秃驴你就会扫兴,走走走,不想看见你!”
至渊和尚摇摇头,对法空合什道:“那我便先去了,有什么事招呼一声。”
法空合什。
至渊和尚飘飘而去。
慧灵和尚冲着至渊的背影撇嘴,很不以为然,故作深沉,心里指不定都高兴炸了呢,脸上却不动声色,虚伪!
待至渊和尚一走,他兴致再起,拉着周阳与徐青萝还有法宁绘声绘色的讲述经过。
林飞扬插了几句嘴,句句直指要害,句句都在说他们打得丑陋不精彩,终于惹恼了他,把林飞扬赶走。
法空坐到一旁,拿起自己的无字佛经来看。
无字佛经上只有这一个行云布雨咒,但一共十二页的无字佛经,想必是每一页都有一个佛咒的。
现在只激发出第一个,剩下的没有影子。
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别的收获,便放回怀里,直接收入时轮塔。
开始准备对付脑海里的那颗雪白珠子,龙眼大小的珠子,浑圆无暇,白光湛湛。
大宗师的经验,如果破解了,得到之后,会不会让自己直接踏入一品之境?
现在自己只能依靠禅定,靠水磨功夫一点一点逼近,虽然一直在逼近,但不知道何时能真正抵达,能明心见性。
如果踏入一品,那自己才算是彻底安全,既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也有攻击之力。
这才是真正的安全。
这颗珠子寄托了他的希望。
可他研究了一晚上,却一无所获。
第二天清晨,法空与法宁林飞扬还有周阳徐青萝一起去观风楼吃早饭。
清秋的早晨已经凉意森森,也有了萧瑟之感。
道旁的树木不时飘落下一片黄叶,轻飘飘落到青砖地面,让人感觉到了肃杀。
薄雾在天空浮动,清新的凛冽的空气中夹杂着阵阵香气。
周阳与徐青萝的喉咙不停的动,口水直流。
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格外快,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一闻到这些香味便忍不住咽口水。
周围一直有人合什行礼,恭敬的唤“法空大师”,他便一直合什还礼,点头微笑。
“你们先去吧。”法空看一眼他们两个,对林飞扬法宁道:“我慢慢过去。”
“师父,不用。”徐青萝忙道。
她看到人们对法空如此恭敬,与有荣焉,异常高兴,便不觉得慢。
林飞扬道:“小青萝,你不饿?”
“饿,但不差这一会儿。”徐青萝看向周阳:“如果师弟你忍不住了,可以先走。”
“不必。”周阳酷酷的哼道。
徐青萝笑道:“师弟不必勉强的。”
“不勉强。”
“行啦,那就慢慢走吧。”法宁打断他们两个的明争暗斗。
两人便停住。
两人都是人小鬼大,对于分寸是拿捏得极准。
待缓慢来到观云楼,仍旧是一路的“法空大师”“法空大师早晨好”等等问候。
法空笑着合什上楼,坐到临窗的位子旁边。
对于独自坐在邻桌的李莺只是合什一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姐姐!”徐青萝欢呼一声,来到隔壁桌子李莺跟前,笑道:“真巧呀,李姐姐,你也在这边吃早膳。”
李莺一袭黑衫,肌肤如玉,星眸湛湛,笑盈盈点头:“徐妹妹你们终于来啦,可等你们一会儿了。”
“李姐姐是等我们的?”
“嗯,故意等在这边巧遇法空大师的。”李莺坦坦荡荡,看向法空。
法空合什微笑:“李少主费心了。”
“只要大师肯帮忙,这都不算什么。”李莺微笑,笑容散发动人容光。
周围人们纷纷好奇的看过来。
法空与李莺对别人的目光都已经安之若素,不会受影响,微笑看着彼此。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你来我往。
李柱与周天怀坐在旁边另一桌,紧盯着这边的情形,想看清法空的表情。
看法空温和平静,面带微笑,看不出别的情绪,只能看出他心如止水,波澜不生。
李柱暗自摇头。
在少主这般绝色美女跟前,法空和尚竟然能这般端得住,还不愧是和尚,合该他当一辈子和尚!
周天怀也暗自摇头。
这个法空大师确实佛心坚定,面对少主这般软腰相求,竟然巍然不动。
非常难缠!
“阿弥陀佛。”法空合什宣了一声佛号,收回目光,坐到了桌边。
徐青萝笑道:“师父,我跟李姐姐坐一起。”
“我也一起。”周阳道。
法空点头。
李莺笑着招呼徐青萝坐下,对周阳笑笑。
周阳有些腼腆,跟当初见到宁真真时相似。
林飞扬与法宁对视一眼,都乖乖闭嘴,一言不发。
小二迅速把桌子摆满,是林飞扬过来提前点好了菜,人一到就上菜。
法空一边喝酒一边吃菜,没有与李莺说话的意思。
李莺也没有再找他,只与徐青萝说话,偶尔还问周阳一句,没有冷落他。
周阳吃了一顿饭下来,觉得李莺确实不错,落落大方又温柔可亲,还爽朗大气。
既有女子的美丽与温柔,又没有女人的扭捏与小家子气,很讨人喜欢。
待吃过饭后,法空与众人离开,李莺却也跟上来,与法空并肩而行。
法宁林飞扬他们与法空走的时候,都主动的后退半步,以便避开人们行礼。
而李莺毫不在意,与法空并肩而行:“大师为何一直不答应帮忙?”
法空一边合什冲问候之人微笑颔首,一边淡淡道:“我为何要答应帮忙呢?”
“对大师来说,举手之劳吧?”
“谬矣。”法空温和说道:“且不说施展神通是需要极大代价的,贫僧一向的主张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要多管闲事,做好自己本份之事即可。”
“多管闲事?”李莺斜插鬓内的细眉轻挑:“助绿衣外司与内司找到杀人凶手不算是多管闲事吧?”
“对李少主你来说不是,对我来说,便是。”法空合什,对问候之人微笑颔首。
李莺蹙眉。
“我为何要付出偌大的代价,施展神通管这种闲事呢?帮了你们与不帮你们,于我有什么不同?”
“看来大师是想要好处。”
“好处?”法空微笑道:“对贫僧来说,不施展神通就是最大的好处。”
他需要把神通的代价说得极大,否则,人们会忌惮,也会动不动就来找自己帮忙施展神通。
神通的代价越大,人们越知道珍贵,也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施展,对自己的忌惮既轻,也知感激。
“不知大师施展神通需要什么代价?”
“……寿元。”法空徐徐说道:“李少主觉得这代价到底是轻还是重?”
李莺黛眉轻蹙,若有所思。
法空道:“或者耗一日寿元,或者耗一年寿元,甚至十年寿元,施展之前自己也不知。”
他觉得这一个说法是能自洽的。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免寸光阴。
这样的代价也足够大,足以让人们不会轻易的求自己施展神通了。
也会让人们相信自己不会轻易施展神通。
从古到今,哪一个人不珍惜自己的寿命?哪一个人不想长生不死?
“吁——!”李莺吐出一口气。
她有点儿明白了。
换成自己,确实也不会轻易帮别人施展神通,用命来施展神通,代价确实太大。
事儿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确实没必要管闲事。
她理解了法空。
可还是需要法空帮忙。
事情已经陷入死胡同,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求法空施展神通帮忙。
“这样罢,法空大师,”李莺沉吟道:“我弄一些延年益寿的灵丹给你,如何?”
法空微笑摇头。
李莺蹙眉:“怎么?”
“李少主觉得,那些灵丹对我有用吗?”法空笑着摇头:“对那些体弱之人还好,对我们这种武林中人,恐怕微乎其微。”
“……有扰了,那我暂且告退。”李莺合什。
法空合什一礼。
李莺冲徐青萝与周阳笑笑,再对法宁与林飞扬轻点螓首,飘飘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朱雀大道熙攘的人群中。
“师父,你施展神通真要消耗寿命吗?”徐青萝担忧的问。
法空瞥她一眼,笑了笑。
徐青萝顿时露出笑容,明白了是托辞。
周阳也点点头。
林飞扬与法宁不明所以。
法宁担忧的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劝。
林飞扬道:“看来神通是要少用,别到时候后悔就晚了,……这女人是不会死心的,可怕的女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李莺是一个坚韧不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最愁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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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主使(一更)
法空慢慢点头。
李莺确实不会死心。
不知道她下一次来,会用什么办法打动自己,让自己不得不施展神通帮忙。
一次一次的求助,她看似处于下风,处于弱势,其实她是在不停的试探自己,观察研究自己,在摸清自己。
能屈能伸,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行人回到金刚寺外院,大门开启。
香客们开始络绎不绝的进入大雄宝殿奉香。
人们纷纷过来奉香,还是因为好奇。
好奇这位当世神僧,能够呼风唤雨的神僧到底是什么模样,出了这样一位神僧的金刚寺是什么模样。
而且在排队的时候,还能跟法空说上一句话。
法空对这些香客并不看重,他们并不是信众,只是礼貌的回应与打呼。
这种淡然态度,与其他寺院对香客的看重迥然有异,有的不舒服便不来了,有的觉得新鲜,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高僧风范。
法空回到院内之后,继续研究慕容师的记忆白珠,想尽办法要将它拉入药师佛的眉心里。
但在脑海虚空,自己能做的事实在不多,试着让药师佛像结印的手松开,去抓那白珠,想强行将它摁进眉心里。
可这珠子奇异,药师佛的手按过去,竟然直接穿过,仿佛穿过了一道影子。
它竟然是虚的。
到了这一步,竟然束手无策。
慕容师的记忆离自己只有一尺,真可谓近在咫尺,偏偏如同天堑,就像肥肉到嘴边就是吃不到一样的抓心挠肺。
研究了半天,还是不成。
索性先放下它,做别的事,说不定灵光一闪,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与林飞扬离开了外院,避开朱雀大道,从另一条大道往西走,最终来到天河小巷。
天河小巷听着名字是小巷,其实是一条宽敞的大街。
这里一看便知道住客非富即贵。
青石地板宽敞又平整,干干净净,有点儿一尘不染的意味。
每一座府邸门口都挂着两串大红灯笼。
朱漆大门,三排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浓郁的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林飞扬打量一眼跟前的这座府邸:“便住在这里?”
“嗯。”
“怪不得能掏出一万两银子呐。”林飞扬点点头:“我进去看看。”
他一闪,消失在墙根下的阴影里,下一刻就出现在墙的另一边。
这便是影遁之术,身体仿佛化实为虚,成为一道影子,与阴影融为一体,在阴影之内可随着心意而变化位置。
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宛如无边的古潭,幽幽照向大门。
朱漆大门迅速变成了虚无,大门内的照壁也变成虚无,然后是大厅。
大厅内正会着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五短身材,正皱着眉头在翻看一本书。
他忽然放下书,拿起手边茶几上的茶盏,轻啜一口,慢慢放下茶盏,凝重的看向门外的天空。
法空的双眼继续深入,看到了他的未来。
皱了皱眉头,法空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随后,法空双眼开始变得迷茫,施展了宿命通,目光再次穿过大门,穿过照壁,看到了这中年身上。
林飞扬一闪出现在他身边,摇头道:“还真是古怪,这家的佣人只有两个。”
法空缓缓点头。
“这么大一座宅子,只有两个佣人,真够节省的。”林飞扬不解的道:“两个人维持这么大的宅子,挺吃力的。”
“敲门吧。”法空道。
林飞扬道:“敲门?还有敲门?直接进去便是!”
这家伙想杀徐青萝,那就是仇人,何必客气!
法空看一眼他。
“行行,敲门敲门。”林飞扬无奈答应,上前敲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铜环锃亮,已经磨得包了浆。
“啪啪!”两声响,屋里的五短身材中年吓了一跳,脸色微沉盯着大门方向。
一个削瘦的老者拉开了大门一条缝,探头看向法空与林飞扬,面露疑问神色。
法空合什道:“老丈,贫僧金刚寺法空,前来拜见这家宅子的主人。”
“大师是要见我家老爷?”削瘦老者一怔,随即想起法空的名号:“法空神僧?”
“正是贫僧。”法空合什。
“我家老爷前几日还说,何时去见一见法空神僧呢,没想到神僧竟然来了!”削瘦老者顿时呵呵笑道:“二位稍等,我去禀报。”
“有劳。”法空合什一礼。
削瘦老者轻轻合上门。
林飞扬露出笑容:“和尚你现在的名号确实是传开了,法空神僧,嘿嘿,确实不错!”
法空的名声这么响亮,他觉得自己也有身份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也差不多啦。
法空笑了笑。
片刻后,削瘦老者回来,大门缓缓打开,门内照壁前已经站着五短身材的中年。
他合什微笑:“朱山河见过法空大师。”
法空合什:“朱施主,有礼了。”
“大师快快里面请。”
“叨扰。”法空随着他往里走,绕过照壁,穿过前庭来到了正厅。
此时他先前翻看的卷宗已经消失不见。
削瘦老者很快奉上茶。
“不知大师来此,有何指教?”朱山河轻啜一口茶茗,微笑看着法空:“前几日还想着去金刚寺奉香,捐献一些香火钱,才知道,金刚寺是不收香火钱的。”
法空微笑道:“不知朱施主为何要找人杀徐恩知徐大人一家子呢?”
他懒得跟朱山河寒暄,自己的时间虽多,可不必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嗯——?”朱山河一怔,讶然道:“大师此话怎讲?莫不是弄错了吧?……杀人?不可能!”
法空双眼深邃如古井,静静看着他。
朱山河神色自如,平静的道:“大师一定是弄错了,朱某虽不是什么良善之家,毕竟还是要做生意,难免会有些亏心,但绝对做不出杀人之事。”
“这样……”法空叹一口气道:“那你是奉命行事,不知是奉谁的命?”
“大师……”朱山河面露苦笑:“这确实是误会了,绝对没有的事。”
法空点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贫僧就告辞了。”
林飞扬跟着起身。
他上下打量着朱山河,哼一声。
朱山河一脸冤枉与委屈神色,让人觉得他没说谎。
林飞扬当然相信法空,所以觉得他这幅表情太虚伪,撇撇嘴道:“看来是撒谎成性,以假乱真,不过你是骗不过法空大师的。”
“唉——!”朱山河叹气摇头。
法空道:“走吧。”
“是。”林飞扬跟着走出了大厅,来到院中央时,发现削瘦老者正在给南墙根下的花丛浇水。
他笑呵呵看一眼法空。
法空对他合什一礼,脚步没停。
“大师……”朱山河来到大厅外,站在台阶上唤道:“大师!”
法空却没有停步。
朱山河忙道:“大师身为神僧,行事总是有章法的吧?不知可有证据表明我杀过人?我确实是极冤枉的!”
法空笑了笑,脚步不停的出了大门,沿着大街往西走。
林飞扬道:“我们这就走啦?”
“可以了,……没想到绿衣外司已经盯上他了。”法空摇头道:“竟然还涉及到绿衣外司。”
这确实出乎意料。
林飞扬惊奇的道:“难道还是密谍?有意思了!”
他原本还觉得没什么意思。
法空查案,一眼就能看透,不必费脑子,不必运用自己的智慧,未免太过无趣了。
查案子最有趣的就是那种层层揭开密雾的过程,揭开一层还有一层。
法空倒好,一眼看透,不管多少层密雾直接吹散,毫无探索的乐趣可言。
现在听说这朱山河涉及到了绿衣外司,顿时兴致提了起来。
两人一边沿着大街往西走,一说着话,一道身形从墙角转出,合什一礼:“见过大师。”
法空合什微笑。
此人身形挺拔,相貌俊逸,正是绿衣外司西丞的黄玉枫,宁真真的属下。
当初法空的佛珠救了他的性命。
黄玉枫恭敬道:“大师是找那朱山河的吧?”
法空颌首:“有些事问他,没坏你们的事吧?”
黄玉枫笑着摇头:“我们最近在查他,只是他身后有背景,不能随随便便抓人,只能仔细搜集罪证。”
如果是别人,他是一个字不会提,但法空对西丞来说不是外人,更像是自己人。
“不能随便抓?”法空摇头道:“搜集罪证的话,早就惊动他了吧?小心他畏罪自杀。”
黄玉枫脸色微变:“自杀?”
法空点点头:“看他神色不太对,很可能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还有,小心那个看门之人。”
“多谢大师提醒!”黄玉枫脸色微沉,合什道:“我要跟司丞禀报一场,改日再拜会大师。”
“让宁师妹去一趟寺里。”法空合什还礼。
“是。”黄玉枫匆匆而去。
林飞扬惊奇的道:“难道那朱……朱山河真要自杀啦?是发现自己被发现了,所以要自杀吧?”
法空摇头:“很麻烦。”
他如果不是遇到黄玉枫,看到别的绿衣外司,也不会多嘴。
宁真真的西丞,顺嘴就提了一句。
林飞扬道:“那我们要做什么?刚才问出来他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了吧?”
法空点头:“嗯,我们去西垣寺看看。”
他已经从朱山河心思里捕捉到了幕后主使之人,却是西垣寺的山云和尚。
他通过宿命通,在朱山河的经历中经常看到这山云和尚。
山云和尚与他有时候在西垣寺里见面,有时候在他家里,有时候在城外。
怎么看都看得出两个鬼鬼祟祟,必有问题。
这个山云和尚到底为何要杀徐恩知?
第199章 圣教(二更)
西垣寺位于神京城西,位置颇为偏僻,但香火鼎盛。
他们远远看到寺门时,一阵风吹来,将檀香送到鼻前。
法空来到西垣寺外,双眼忽然变得深邃,幽幽看向西垣寺门。
随着信仰之力的暴涨,在现在越来越习惯运用神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有了神通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施展,因为太过省事省心,省却很多麻烦。
“不在。”法空摇摇头:“走吧。”
“这么不巧?”林飞扬打量这西垣寺,笑道:“这里的香火如此鼎盛,是什么原因?”
法空笑了笑。
林飞扬却很好奇。
他现在对香客的数量有着莫名的执着。
刚开始时因为慧灵和尚,想得到影遁秘笈,现在得到了秘笈,却依旧执着。
已然形成了习惯。
把香客的多少当成了成就与衡量一个寺院影响力的指标,极力的追求。
他曾建言,让外院开放的时间久一点儿,别这么早关门,这么晚开门。
法空却没答应,让他颇为无奈。
林飞扬还注意到,随着他们往西,法空的神僧名号渐渐就不那么响亮了。
走在东边的时候,路上碰到的人们纷纷向法空合什行礼,唤法空神僧或者法空大师。
人们都能认出他来。
可到了城西,路上的人们已然认不出法空,对法空的出现也并没有注目,视之为平常。
显然,这是因为西垣寺。
他们已经把法空当成了西垣寺的和尚,便西垣寺的和尚也穿紫金袈裟?
这里应该就是西垣寺的地盘,金刚寺的影响力进不来,可见这西垣寺的厉害。
“和尚,我进去看看。”
“嗯,我先回去。”法空转身慢慢的溜达回金刚寺外院。
返回金刚寺外院的一路之上,他研究着所看到的每一座宅院的风格,猜测这宅子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墙头偶尔会探出一朵喇叭花,迎风摇曳,很是美丽。
他一边欣赏着日常会被人们忽略的美景,享受着世间的美妙与美好,一边慢慢溜达回金刚寺外院。
他刚刚合什与众香客招呼着进入大门,便发现了宁真真已经在自己的院里。
宁真真正一袭白衣如雪,静静站在花丛前欣赏着每一朵鲜花,身子前探,琼鼻凑到一朵白花跟前嗅其香气,腰背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
这些鲜花受回春咒的庇护,不但没有病灾,还生机盎然。
有的皎洁无瑕,有的鲜艳夺目,有的清爽宜人,有的绚**人。
小小的花丛竟然有十几种鲜花。
“师兄。”宁真真听到动静,扭头冲他嫣然一笑。
容光令小院骤在一亮。
她脸旁的鲜花们顿时黯然失色。
法空微笑合什:“师妹来得好快。”
宁真真道:“我一听黄玉枫禀报就赶过来了,师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她随即笑道:“刺杀王青山的凶手,师兄要管吗?”
法空摇头。
宁真真露出笑容。
法空笑道:“师妹你承受不了小的压力吧?”
宁真真摆摆玉手:“没有。”
她确实承受到了莫名的压力,是要逼着她过来求法空,她硬生生顶住了这压力,并没过来。
她不想开此例。
法空摇头笑笑:“这件事我恐怕最终还是要管,但不是现在,不到火候。”
“师兄何必管这闲事。”宁真真道:“查不出便查不出,无所谓的。”
杀王青山的刺客,又不是杀大雪山宗弟子的刺客,她甚至要为这帮刺客叫好。
王青山确实该死。
法空摇头:“刚才去看了那朱山河,没想到跟你们碰到一块了。”
“我们一直怀疑朱山河有问题,但就是揪不住他的尾巴,非常狡猾的家伙。”
法空轻轻点头。
“还有西垣寺的那个山云和尚。”宁真真蹙眉:“与朱山河走得很近,也怀疑有问题,可还是查不出!……这次的事很古怪,不太对劲。”
这是她的直觉。
法空道:“朱山河不是外谍。”
宁真真一怔。
法空叹一口气道:“你见过他了吧?”
“很古怪,没能探出他的心思,我怀疑他修炼某一种秘法,还有那个山云和尚,也是一样。”宁真真道:“都是紧锁心房,不能外侵。”
从而能证明他们确实是一伙的。
法空道:“坤山圣教,你可知道?”
“坤山圣教……”宁真真沉吟,思索,最终摇头。
“他是坤山圣教的弟子,既然那个山云和尚也练有一样的秘法,很可能也是坤山圣教的弟子。”法空摇头:“师妹,这件事最好还是别沾。”
宁真真讶然。
法空道:“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这坤山圣教是个大麻烦,少沾为妙。”
“师兄,事情已经查到现在,没办法放手了。”宁真真蹙眉:“身在绿衣外司,没办法自主。”
她身为司丞要听命行事,上面让查,她怎么可能拒绝?
那是嫌自己的官位太稳当了。
想做司丞的人多了去。
更何况,一旦有抗命之名声,仕途就彻底完了,要灰溜溜的回明月庵吗?
身为武林宗门,想要长久传承下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顺势而行。
如今的天下大势,大乾强盛,朝廷越来越强势,而武林则渐渐势微。
这个时候,武林各宗都是拼了命削尖了脑袋往朝廷里钻,有本事到朝廷里使,而不是私下厮杀。
自己这个慧心通明圆满之人,正是最适合混官场的,怎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明月庵的颜面何在?
法空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要万万小心,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有一个缓冲,想想看吧,那朱山河会为了保守秘密,为了斩断你们的追查,毅然要自杀。”
宁真真绝美脸庞一片沉肃。
法空道:“你们明月庵弟子会为了保守庵内的秘密而自杀吗?”
“……不会。”宁真真轻轻摇头:“我们庵里的原则是尽一切可能保全自身,必要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抛弃,留得性命在,寻找逆转的机会。”
明月庵追求的不是刚烈,而是坚韧。
不争一时,而求一世。
“师妹,在你想来,他要为了保守秘密斩断你们调查而自杀,内心一定彷徨犹豫,痛苦挣扎的吧?”
“难道不是?”
“不是。”法空道:“这朱山河的内心是极为狂热的,对自杀不但没有畏惧,反而很欣喜,欣喜这一天终于来到,你说这样的坤山圣教可怕不可怕?”
“他们对生死的认知不同?”
法空沉吟一下,摇摇头:“也不是。”
黄泉谷弟子那种,是对生死的认知不同,觉得这世间才是虚幻的,黄泉秘境才是真实的。
颠倒真实与虚幻,所以黄泉谷弟子不怕死,但这并不是真正的不怕死,反而是怕死。
这朱山河的观念并不是颠倒的,而是使命感:自己生来便是为了坤山圣教而献身,为圣教而献身是伟大的,是生命的最大意义。
“可怕……”宁真真轻轻点头,思索有什么办法脱身,能避开这坤山圣教。
固然,如果能扳倒坤山圣教,自己的官位肯定往上升一升,可这件事的风险太大,收获与之相比就不值一提。
首先一条,这样的狂热教众,修炼起来肯定是不要命,很容易出现顶尖高手。
再者,他们这般不珍惜自己性命,太危险,动不动来一个同归于尽。
最后,他们报复起来一定很疯狂。
没有理智的报复,可能不仅仅报复自己,甚至牵连到整个明月庵甚至大雪山宗。
真要有同门被他们所害,自己良心难安。
害怕这样的麻烦并不是胆怯,而是责任。
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便无所谓,危险便危险,不过一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可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那就不能不考虑后果。
法空道:“这坤山圣教的来历大有问题,否则,不会让弟子们如此狂热。”
“坤山圣教……”
“别去打探它,先装作不知道吧。”法空道:“如果所图甚大,早晚会露出原形。”
“师兄,我会尽量不刺激这坤山圣教。”
“甚好。”
法空打开天眼通,深邃的目光幽幽看向宁真真。
他忽然皱眉。
“师兄,我有危险?”宁真真笑道。
她知道法空正施展天眼通看自己的凶吉,坦然对视。
看法空皱眉,便开玩笑的问一句,并没有觉得真有危险。
慧心通明圆满之后的自己,对危险的感知是极敏锐的,会提前避开。
法空缓缓点头。
宁真真一怔。
法空稍一沉吟:“先不管它,暂时无妨。”
“难不成我会没命?”
“你觉得自己高枕无忧,没人能杀?”法空哼一声:“别忘了你上面还有一品。”
“谁杀的我?”宁真真问。
“不知道。”法空摇头:“你无声无息死于西丞,没有凶手的痕迹。”
“没有凶手痕迹……”宁真真蹙眉:“难道是西丞内的人?司马寻?黄玉枫?还是赵之华?”
她不相信有人能无声无息潜入西丞,自己的感应敏锐堪比一品。
一旦动手就不可能不留痕迹。
“那天晚上,我会过去守着你。”法空道,双眼再次变得深邃如古潭。
法空露出笑容。
这个决定一做出来,宁真真果然没死。
看他如此,宁真真松一口气。
“师兄,看来我得经常过来让你看看。”宁真真浑身轻松的笑道。
法空笑着点头。
林飞扬忽然一闪出现,看到宁真真在,合什一礼,忙道:“和尚,那山云和尚已经死啦。”
法空眉头挑了挑。
“死了?!”宁真真皱眉道:“自杀还是别人杀的?”
“好像是自杀。”林飞扬道:“还有一封遗书交待自己为何自杀。”
“为什么?”
“练功走火入魔,生不如死,只能自杀。”
“唉……”宁真真苦笑:“这一下彻底断了线索。”
“住持,有位黄玉枫施主求见。”
“请他进来。”
“是。”
片刻后,黄玉枫匆匆而来,合什朝法空一礼,再对宁真真抱拳道:“司丞,我们晚了一步,朱山河自杀了。”
他又看向法空,面露难色。
第200章 临终(三更)
宁真真皱眉:“不是已经有所防备了吗?怎么还让他死了?”
“我们的人冲进去要捉他的时候,那个仆人忽然发难,却是个顶尖高手!”
他不好意思的对法空道:“我们提到大师提醒,已经有所防备,可万万没想到他修为如此惊人!”
他们是有所防备,可没有防备他修为更胜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对手。
他摇摇头:“而且他明明强过我们,竟然施展秘术跟我们同归于尽,……我们没能阻止得了朱山河自杀,司马兄弟他……”
“司马寻受伤严重?”
“是。”黄玉枫叹口气:“我们不敢挪动他,司马兄弟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
“伤得多重?”
“那家伙忽然抱住了司马兄弟,然后炸为血雾,司马兄弟几乎全部承受了他的力量,血雾都炸进了他身体,五脏六腑千疮百孔,我来的时候已经要不行了。”
“……师兄?”宁真真无奈的看向法空。
黄玉枫道:“我想,大师能不能再赐下法珠,试着救司马兄弟一命,死马当活马医吧,救不了也是司马兄弟的命。”
法空摇摇头。
黄玉枫暗叹一口气。
当初司马兄弟得罪法空大师,现在终于要尝到恶果了,法空大师果然是不答应出手。
法空一闪消失。
天河小巷
朱山河府邸
照壁后的前庭一片狼藉。
青砖铺就的地面,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纵横交错着刀痕剑痕,南一滩鲜血北一滩鲜血。
鲜血已经渗入了青砖里,血腥气飘荡在院子里,凝而不散。
六个人正盯着躺在地上血泊里、气息奄奄的司马寻。
司马寻已经面目全非。
脸庞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坑,胸口的衣衫已经消失,胸口密布无数的小孔。
绿豆大小的孔,密密麻麻。
每一个小孔正在往外渗血。
鲜血把他浸泡其中,呼吸急促而无力,随时要断绝一般,让众人心惊胆颤。
“怎么办?”赵之华急得不停搓手,却不敢碰一下司马寻。
有可能碰这一下,就让他断了气。
而且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到底差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已经五脏六腑尽碎。
如果真是全部碎了,恐怕无力回天。
看看那血雾将周围的瓷碎与石头炸成马蜂窝,就知道这血雾的威力有何等惊人。
这老儿认准了司马寻,非要拉司马寻一起死。
除了赵之华,其余五人都有些庆幸不是自己。
如果换成自己,现在早就没命,不能像司马寻这般强行吊住性命。
天海剑派不愧是天海剑派,三大宗之一,心法玄妙,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不凡来。
这么重的伤,换了一般人,直接就没命了,撑不到服下灵丹。
有时候,这差距关乎性命。
可惜这一次伤得太重,这老儿太狠毒。
“我来看一下司马兄弟的伤势吧。”一个魁梧壮硕中年男子皱眉沉吟道。
另一个方正脸庞的中年摇头。
“总要试试吧?”
“不行,你一丝力量进去,很可能断绝了司马兄弟的生机,彻底压垮了他。”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那方正脸庞中年沉声道:“他现在处于脚踏悬崖的状态,稍微有一点儿外力,马上便坠落下去,粉身碎骨!”
这也是他们给司马寻服下碧海化生丹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的原因。
探查伤势是用一丝罡气钻进去,转一圈再回来,以罡气为自己的眼,感应身体内部的变化。
这一丝罡气就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想做这一根稻草?
别忘了司马寻的身份——天海剑派的青年第一人。
天海剑派会不会追究?
不会治病乱伸什么手?不但没能救人,反而把人害死了,这是多大的责任。
赵之华双手握在一起,低声道:“司马兄弟,撑住,你一定能撑过来的!”
碧海化生丹是天海剑派的顶尖灵丹,只有一口气就能吊住,然后想办法缓解伤势。
赵之华相信司马寻一定在想办法疗伤。
天海剑派的心法如此玄妙,一定有疗伤圣法,一定能救回自己。
他低声道:“司马兄弟,我相信你一定能撑过这一关的!”
“赵兄弟,别打扰司马兄弟!”方正脸庞中年沉声道:“这么念叨会让他分心。”
赵之华盯着司马寻,全没有了平时的圆滑,不耐烦的道:“现在司马兄弟一定全神贯注与伤势搏杀,哪会分心!”
他又急又躁,心烦意乱。
对自己痛恨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帮不上忙。
“黄兄弟现在应该到了吧?”
“现在希望就在黄兄弟身上了。”
“就怕法空大师不在金刚寺,那就麻烦了!”
“不会这么巧吧?”
“难说,有时候就偏偏这么巧。”
“我们应该多去两个人的。”另一个魁梧壮硕中年沉声道:“万一法空大师不在,我们也能多几个人去找。”
“唉……”其中一个瘦小猥琐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叹一口气却没说话。
“方兄弟,有屁就放,别卖关子!”
“算了。”那瘦小猥琐中年男子摇摇头,不想说。
“快说快说,都什么时候了,有办法就赶紧的!”方正脸庞中年沉声道。
其他几人都盯住他。
瘦小猥琐中年看看他们,无奈的道:“这话我不想说的。”
“赶紧的!”
“再不说我们可不客气了,大刑伺候!”
“快!”
“方世年,再不说,甭想我再请你喝酒!”
“……唉——!”瘦小猥琐的方世年叹一口气:“你们实在太难为人,这话我不该说出口的,平白惹麻烦。”
“方兄弟,休要再卖关子!”方正脸庞中年沉声道,不满的瞪着他。
其他人的眼神也不善。
”行吧行吧,我说便是了!“方世年无奈的道:“我担心的不是法空大师不在,而是法空大师虽然在,但是……”
“但是什么?”
方世年摇头:“但是未必会答应救司马兄弟。”
“……不会吧?”
“应该不会。”
“……不好说。”方正脸庞中年看看司马寻,又看看赵之华:“赵兄弟,你觉得呢?”
“司马兄弟虽然得罪过法空大师,可法空大师的心胸不至于那般狭窄吧?”
“换成是你,一个得罪你冒犯你的人受重伤,你会救吗?”
“如果是我同门,或者是你们,我当然会救,如果不是的话……”赵之华皱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现在想想,法空大师跟他们根本没什么关系。
法空大师跟司丞是亲近,但一码归一码,与司丞亲近并不意味着跟他们也亲近。
尤其是司马寻。
“那怎么办?”
有人笑道:“不必担心,司丞不会见死不救的,有她求情,法空大师会答应的。”
“司丞固然是想救司马兄弟,可司丞未必会勉强法空大师啊。”
“……也是。”
他们能充分体会到司丞对法空大师的态度:绝不轻易去麻烦他。
他们遇到多么大的难题,可能只需法空大师抬抬手就能解决,司丞偏偏不去求法空大师。
从前如此,这一次追查王青山幕后主使也是,法空大师只需要施展一下神通就能解决,司丞偏偏不去求法空大师。
“唉……”
他们不约而同的叹气。
有因必有果,前面种的因,后面就承受后果,这一次司马寻的事就是如此。
赵之华脸色阴晴不定。
“赵……赵兄弟。”司马寻忽然睁开眼睛,喃喃低语。
赵之华猛的扑过去,跪在地上,浑然不顾湿漉漉的地面又滑又腻,凑到司马寻脸前:“司马兄弟,怎么样?”
司马寻双眼从迷离渐渐清明,越来越有神,轻声道:“我这次大劫难逃,要走了。”
“司马兄弟!”赵之华忙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一定没问题,一定能撑过来的!”
“撑过来?”司马寻说话不再断断续续,虽然微弱但是清晰,自失的笑笑:“恐怕是不成了,有幸结识了你这位朋友,还有诸位兄弟,也是无憾了。”
“司马兄弟,碧海化生丹很神的,没问题的。”
“就是就是,好好疗伤,别说话伤精神。”
“司马兄弟你可是天海剑派的青年第一人!”
“呵呵……”司马寻密密麻麻小孔的脸庞露出了自嘲之色:“第一人……”
他叹息道:“我愧对宗门,愧对列祖列宗!”
他回想自己自从遇到宁真真,就像失了魂一般,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没有了从前的果敢,没有了胆略,没有了傲骨,一切都在宁真真清亮的目光中化为乌有。
唯有对宁真真的眷恋与思念,一天到晚脑海里只有她,关注着她的一颦一笑,留意着她的一轩眉一蹙眉。
她远黛般的眉毛是如此的动人心弦,轻轻一动,就让自己的心加速跳动。
“司马兄弟,你做得很好啊,别这么说!”赵之华忙道:“你不愧是天海剑派青年第一人的,武功卓绝,修为惊人。”
“唉……”司马寻叹一口气:“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首送回天海剑派吧,我要葬在师兄身边。”
“司马兄弟……”
“答应我吧。”
“司马兄弟——!”
“我师兄当初也是英姿勃发,年轻有为,却莫名的遇害,至今没找到凶手,我不甘心,便来绿衣外司,想要查出来杀师兄的凶手,”司马寻幽幽道:“我的死法跟师兄是一样的,这也算是一个重大线索吧。”
他说话之际,眼神越来越明亮有神,看得众人一颗心往下沉,知道是回光返照。
“我恨呐……”司马寻仰天长叹,目光忽然开始黯淡。
“司马兄弟!”
“司马兄弟!”
众人忙唤他。
法空一闪出现在司马寻身边。
第201章 条件(四更)
“法空大师!”众人大喜过望。
法空紫金袈裟飘飘,朝众人合什一礼,然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的双手结印,施展了回春咒。
司马寻已经变得茫然的目光忽然又清明,愕然看向法空。
法空已然微阖眼帘。
心眼观照之下,司马寻气息微弱,身上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随时要熄灭。
回春咒的琼浆一落下,他身上光芒顿时大涨,仿佛给蚕豆大小的油灯添加了新的油。
回春咒不停的落下,一道跟着一道的施展,十二道回春咒之后,法空松开手印,睁开眼睛。
“大师……”赵之华双眼泛红,起身合什,深深一礼:“多谢大师!”
他衣衫已经全被鲜血染红。
法空合什轻颔首,看一眼已经稳定下来的司马寻,又冲众人合什一礼,然后一闪消失无踪。
“这……”众人觉得眼前一切发生得太快。
先是司马寻要死了,在临死之际,法空大师忽然出现,显然施展了某种佛咒,将司马寻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看司马寻的气息稳定,呼吸开始悠长,勃勃生机在身体里流转,便知道已经没有大碍。
“好一位神僧!”方正脸庞的中年感慨的叹息一声。
“好神妙的佛咒!”方世年惊奇的道:“这是什么伤都能救啊?太神妙了吧?”
“这佛咒也算是一种神通吧?”
“不算的。”方正脸庞中年摇头:“神通是六大神通,佛咒并不是神通,不能混为一谈,法空大师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施展的应该是神足通,又叫如意通,而救司马兄弟的应该是佛咒,并不是神通。”
“神乎其神!”
“有了这个,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惜法空大师不是我们绿衣外司的人呐。”
“嘿嘿,不是绿衣外司的不要紧,是我们司丞的师兄就好!”
“先是黄兄弟,现在又是司马兄弟,要不是法空大师,我们现在已经少了两个兄弟!”
“我明天便去金刚寺奉香!”
“同去同去。”
“嘿,明天我们要忙成什么样?这两个人都死了,我们的这个案子彻底就废了,不知要挨多少骂呐。”
“这些家伙真的太疯狂了。”
“疯狂!”
法空一出现,宁真真歉然道:“辛苦师兄。”
她不好意思:“司马寻他……”
虽然她并不喜欢司马寻,甚至对司马寻有些反感,可毕竟是自己的属下,还是三大宗之一的天海剑派高徒,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救。
如果是王青山,她绝对袖手旁观。
法空摆摆手:“已经救回来了,那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拉着他一起死?”
“跟他有仇?”
“没仇的话,不至于非要拉着他一个,”法空摇头道:“依照他那伤势,那人同时收拾他们几个也是没问题的。”
黄玉枫忙点头:“大师所说极是,那老仆瞬间炸成血雾,我们其实都躲不过的,太过突然,可是他偏偏死死搂住司马兄弟,现在想想,确实有蹊跷,应该是跟司马兄弟有仇。”
“没办法再查了。”宁真真摇头:“司马寻能活过来便好,总算有个交待。”
“多谢大师。”黄玉枫郑重合什。
法空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客气。”
黄玉枫道:“对大师是举手之劳,我们却是性命,不能不谢。”
他们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危险。
还以为一个商贾,修为再强也是有限,所以有些大意,即使法空提醒过他们那老仆有问题,他们还是没能彻底的重视,而老仆动作又太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师兄,我过去看看。”
“嗯,去吧。”法空给她一个眼色。
宁真真轻颔首,示意明白。
她明白法空的意思。
正好趁机脱身,离坤山圣教远一点儿。
恰在此时,圆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住持,有一位李姑娘求见。”
“……请她进来吧。”法空沉吟一下,慢慢点头。
心眼已经看到李莺正在寺外。
李柱与周天怀仿佛两尊金刚般守在她身旁,不时警惕的看向四周,仿佛怕有人刺杀。
王青山遇刺让他们也起了警惕。
李莺一袭黑衣,肌肤欺霜赛雪,莹白的瓜子脸笼罩着一层严肃,负手站在大门外,盯着那额匾看,莫名有一股威严。
圆灯来到了大门处,李莺合什一礼,对李柱与周天怀摆摆手,自己独自进入寺内,来到法空院内。
她踏入院内,琼鼻忽然耸了耸,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宁司丞刚刚走。”
法空颔首。
宁真真他们从另一处离开,避免与她碰面。
林飞扬则又跑去西垣寺,要弄清楚这山云和尚葬在哪里。
“宁司丞不会是听到我来了,匆匆离开吧?”李莺笑道:“其实大可不必的。”
法空道:“她那边有事先走了,……李少主还是不死心,还要我帮忙?”
“是。”李莺颔首。
法空笑笑。
李莺道:“我觉得,还是跟大师你亲自请教的好,大师你施展神通弄清楚他们的身份,到底有什么条件?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行?”
法空叹一口气。
李莺笑道:“我相信一点,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其价值的,没有无价之物,寿命也是一样的,请大师开条件吧。”
法空摇摇头。
李莺道:“大师如果不答应,我会一直过来,直到大师答应为止。”
“何必非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法空笑道:“李少主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世间之大,奇人异士无数,尤其是你们天魔秘典上的奇功那么多,练成一种就能找出凶手的身份来。”
“大师请说条件。”
“李少主请便。”
“大师!”李莺肃然道:“如果不找到幕后主使,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到时候大师可会心安?”
“找到了幕后之人,这样的事照样还会发生。”
“大师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不知。”
“大师还是说出条件吧。”李莺道:“不管什么条件,尽管提。”
法空露出笑容:“这样罢,我听闻有一部秘法,叫虚空胎息经,如果你能弄来这部虚空胎息经,我可以试着施展一次神通。”
“虚空胎息经……”李莺皱眉:“白莲寺的秘典?”
法空眉头微挑。
李莺缓缓道:“虚空胎息经是白莲寺的秘传,旁人得了也没用的,没有白莲寺的筑基秘法,仅仅一部秘典是没办法练成的。”
法空道:“这便不必李少主操心了,此经对我启发极大,只可惜我得到的残缺不全。”
“……好,我会替大师找来!”李莺合什一礼,转身便走,不给法空反悔的机会。
法空看着李莺曼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亮门处,觉得好奇。
没想到这李莺竟然也知道虚空胎息经,难道虚空胎息经如此的有名气?
为何他却不知?
暮色上涌,华灯初上的时候,林飞扬回来。
“山云和尚已经火化了,西垣寺没有声张,毕竟自杀对他们来说太不光彩了。”
法空脸色微变。
“我看他神色安详,根本没有痛苦的意思。”林飞扬摇摇头道:“肯定不是因为走火入魔而自杀。”
法空沉默。
“太奇怪了……”林飞扬皱眉:“他为什么要杀青萝他们一家子呀?太怪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法空也不解。
原本想直接问山云和尚,就像问朱山河一样,可晚了一步,没能问到。
那就只有一条路,就是获得山云和尚的记忆。
可山云和尚竟然火化了。
这也太快了。
一下就彻底断了线索,自己有大光明咒也没用,甭想再获得山云和尚的记忆。
两个人一死,便斩断一切线索,避免暴露坤山圣教。
“住持,外面有一位司马施主求见。”
“请他过来吧。”法空往外走去。
司马寻大步流星跨入金刚寺外院的大门,来到放生池边的法空身前,合什深深一礼:“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法空合什还礼,神情淡淡的:“司马施主,不必如此的,我救你也不是因为你。”
“是。”司马寻道:“我知道是因为司丞,没有司丞,大师不会救我。”
法空露出笑容。
司马寻很明白道理。
“但不管因为谁,我的命都是大师所救!”司马寻沉声道:“说一声谢也是应该。”
法空颔首。
“大师也在查朱山河吧?”
“哦——?”
“我原本不知道朱山河的底细,现在却知道了。”司马寻沉声道:“我们天海剑派这些年来,一直在秘密调查一件事。”
法空笑道:“这应该是机密吧?那就算了,我还是不听为好。”
“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大师知道。”司马寻缓缓道:“也好有所防备,我怀疑王青山被刺杀,就是这帮人所为。”
救命之恩,既然不能涌泉相报,也得有所表示,总不能白白受了这恩情。
既然法空大师展现了过人的胸襟,自己再小家子气,那就太辱没天海剑派的脸面。
宗门一直在调查的这件事,应该也让法空大师知道。
法空大师神通广大,有可能比宗门查得更深。
这一次算是彻底领教了法空的神通,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拥有不可思议之能。
法空点点头。
司马寻肃然道:“当初师兄横死于神京,与我先前的伤一般无二,师兄临死之际,在手掌心写下了两个小字,坤山。”
“你们查到了这坤山?”
“乃坤山圣教,……前朝遗民所创,……我要提醒大师一声,信王爷与这坤山圣教有瓜葛。”司马寻目光炯炯。
PS:更新完毕。
第202章 得经(一更)
他知道法空与信王爷走得很近。
前朝遗民太过敏感,涉及江山社稷,一旦朝廷查清楚了这个,绝对是惊天大案。
凡是与坤山圣教有瓜葛的,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不知会有多少官员受株连,轻者罢官,重者抄家灭族。
即使信王爷执掌九门提督,身为皇子,也一样难以幸免,更别说法空大师。
到时候,株连到法空大师身上,有法主之尊号也没用,皇上手书的额匾皇上也能收回的。
别说法空大师还不是大宗师,便是大宗师也翻不出风雨,更别说还有金刚寺在。
司马寻觉得自己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让法空早做准备,最好与信王切断关系,早早疏远。
法空皱起眉头。
他当初看信王命运时,看到其牵扯到大易遗民,而那大易遗民是假的,如果牵扯到这坤山圣教,那大易遗民还真不是假的。
神京也曾有信王私通大易遗民的谣言。
如此说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这一次差点儿又遭遇师兄一样的横死,”司马寻沉声道:“可以知道,这坤山圣教与我们天海剑派是有仇的。”
“如果真是前朝遗民,与我们三大宗都有深仇大恨。”法空道。
当初大易最终崩溃是源于魔宗被三大宗联手剿杀,魔尊重伤,无力庇护大易皇族。
如果说坤山圣教是前朝遗民的话,恐怕三大宗与坤山圣教都有深仇大恨。
没有仇的那便是魔宗了。
“正是如此。”司马寻沉声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再保密了,需得我们三大宗都知晓,三大宗合力才好,仅仅我们天海剑派对付他们有些吃力。”
“坤山圣教……”法空摇摇头。
原本还想躲一躲,坤山圣教的弟子太过狂热,以牺牲奉献为己任,不沾为妙。
可如果他们真是大易遗民的话,想躲也躲不掉,他们绝不会放过三大宗。
自己这个大雪山宗的高僧,怎么可能避开他们的目光?
“大师要万万小心他们。”司马寻道:“这些家伙不怕死,万一混在香客之中,忽然袭击……”
法空神色肃然,缓缓点头。
“大师,那我便告辞了。”司马寻合什。
法空合什,没有挽留。
他负手在放生池边踱步,然后回到莲花池上,抬头看向慧灵和尚:“师伯祖,你可听过坤山圣教?”
慧灵和尚正躺在敲钟的横木上微眯眼睛,懒洋洋的道:“没听过,不过他们呀……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
慧灵和尚懒洋洋的道:“也就小打小闹的,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的。”
“刺杀天海剑派的弟子,这可不是小打小闹吧,师伯祖?”
能来神京进朝廷任职的三大宗弟子,绝不是一般的弟子,而且三大宗弟子每一个都不寻常。
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这跟魔宗不同。
魔宗是广撒网多拉鱼,弟子繁多,而三大宗是宁缺勿滥,只取天才。
死十个魔宗弟子甚至一百个魔宗弟子,也抵不上一个三大宗弟子的损失巨大。
“他们也就搞搞刺杀,发泄一下亡国之恨。”慧灵和尚左手支着脑袋,侧身横躺:“像这样的前朝遗民,多的去了,不差他们一家,当今天下,民心稳固,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万一刺杀皇上呢?”
“嘿嘿……”慧灵和尚发出不屑冷笑,撇撇嘴:“他们?禁宫都进不去,拿什么刺杀?”
“那我们大雪山宗知道这坤山圣教吗?”
慧灵和尚不以为意:“恨我们三大宗的宗派多了去,魔宗就不说了,那些前朝遗民的宗派也不少,不差这么一个坤山圣教,……我们三大宗弟子不必提醒这些,行走天下就要处处小心偷袭暗算,没有坤山圣教也有别的什么圣教圣宗的。”
法空慢慢点头:“师祖,还有哪些前朝遗民所创的宗门?”
“这就多了。”慧灵和尚懒洋洋的道:“像是朝天宗啦,赤雪崖啦,飞龙山庄啦,等等,数不过来。”
“这么多……”
“都是闭门造车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活在前朝呢,其实这天下早就不是从前啦,他们固执的不肯改变,终究还是要被时间冲刷掉的,你看看有哪一个成气候的?”
“神京可有朝天宗弟子?”
慧灵和尚道:“朝天楼,名气虽然比不得观云楼,也是大酒楼,就是朝天宗的产业,应该是负责搜集神京消息的。”
“倒要见识一二。”法空道。
他想看看这朝天宗与坤山圣教是不是也有瓜葛,都是前朝遗民,说不定有瓜葛。
更重要的是,他要弄清楚,前朝遗民的宗门都是这般狂热呢,还是只有坤山圣教弟子这般狂热。
他总觉得慧灵和尚太小瞧了坤山圣教,坤山圣教没这么简单。
法空回到自己院子时,已然将所有一切外务抛开,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让自己进入绝对宁静的心境。
在这般状态下,灵光闪动更快更多,方便寻找破解慕容师记忆之珠的办法。
一夜过去,甚至在般若时轮塔里过了十二天,最终还是一筹莫展。
他最终推断,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能达到一品,所以就无法获得一品的记忆之珠。
但当初自己只是四五品的时候,便可以获得顾心弦这个二品的记忆之珠了。
难道这便是一品的不同?
这是悖论。
自己获得一品高手的记忆之珠是为了踏入一品,借鉴其经验,找到捷径。
如果要成为一品才能获取一品的记忆之珠,都成一品了,还有什么必要?
清晨时分,他下榻出门,伸一个懒腰来到院子里。
后山的鸟鸣声清脆悦耳。
清新的空气钻进鼻孔,舒张了一个个肺泡。
他精神不由一振。
心眼打开。
徐青萝与周阳正在塔园里练功,两人都穿着灰色劲装,精神抖擞,小脸酡红。
法宁则在一旁锄草,不时看一眼两人,或开口纠正他们的动作,或背出他们需要注意的口诀。
林飞扬正在厨房里忙乎,热火朝天。
圆生圆耶圆灯三人正在大雄宝殿做早课。
金刚别院的大门前,程佳她们一群明月绣楼的绣娘们已经排好了队,身后跟着一长串约有一百多人。
程佳她们是觉得在金刚别院这边修炼,状态极佳,修炼速度更胜平时。
那些香客其实知道什么时间开门,偏偏还要早来。
一半的目的是看明月绣楼的绣娘,虽然看不清她们脸庞,可看着窈窕婀娜的身影,赏心悦目,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好。
另一半的目的是闲聊说话。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说话聊天的好地方。
一旦开了门,大家奉了香之后就各自回家,各忙各的营生,没有时间闲聊了。
而在这里闲聊,有金刚寺香客这个共同的身份,让彼此更亲近一些,说话也能敞开了说,彼此交流,可以听到各种小道消息。
朱雀大道两边的早点摊已经开张。
各种香味与秋晨的薄雾相混合,形成了又清爽又浓郁的独特烟火气息。
法空收回心眼,来到院中,慢慢悠悠的打出一套小罗汉拳。
此时,司马寻正在一座小院里练剑。
剑光形成一片白茫茫,看不出剑光来,也看不到他的身形,唯有如雾如烟。
“嗡……”剑身忽然荡开一层涟漪,白茫茫的雾气倏然一收,露出他身形来。
司马寻露出笑容。
这一次破而后立,大彻大悟,令自己一举踏入了神元境的巅峰,已经看到了大宗师的希望。
此时,李莺一袭黑衣,正在自己小院的小亭里,皱眉盯着李柱。
李柱魁梧如熊的身子缩了缩,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少主,道主他就是这么回复的,我也没办法啊。”
看我也没用啊。
我又不可能改变道主的主意。
李莺冷冷道:“真是个老抠!”
李柱笑一下,觉得这句话太精辟了。
一看李莺清冷目光扫过来,忙收敛笑容,挺起胸膛,目不斜视。
周天怀沉吟道:“少主,既然道主不答应,那我们也没办法了,实在不行,只能请宁司丞帮忙了。”
李柱忙道:“少主你听说了吗?”
李莺冷冷道:“卖什么关子,快放!”
李柱忙嘿嘿笑两声,讨好的笑道:“少主,我刚刚打听到的消息,昨天外司西丞栽了!……盯上的两个家伙都自杀啦,更可笑的是,其中一个的仆人忽然变身,差点儿把那臭屁无比、眼睛朝上的司马寻给宰了!”
周天怀缓缓道:“那仆人深藏不露,忽然施展了玉石俱焚的秘术,司马寻重伤垂危,几乎必死无疑,关键时候是法空大师出手,施展佛咒救回了他性命。”
“这个法空大师,嘿!”李柱不满:“救人能救,找杀人凶手就不能找啦?我看就是因为司马寻是天海剑派的!三大宗同气连枝,而王青山是澄海道的,是我们魔宗中人,所以嘛……”
周天怀缓缓道:“不无这可能,少主,看来只能把主意打到宁司丞身上了。”
李莺摇头。
她见识过宁真真,看着柔柔弱弱,但意志坚纯,不可撼动。
这也会导致法空的反感,事情会更难办。
对待法空,只能以诚相待,不能再耍这些手段。
她哼一声:“我今天回去一趟,见见那个老抠门!”
“是。”
两人忙肃然应道。
他们能预料到,必然又是一场惨烈的父女大战,最终落败的还会是道主。
道主再英雄盖世,也赢不过少主。
果然,傍晚时分,夕阳之中,李莺出现在了朝天楼,来到法空的位子前坐下。
她从罗袖取出一个紫木匣,轻轻推给法空。
法空眉头一挑。
他心眼已经看到了紫木匣中之物,是一卷厚厚的册子,材质奇异,非纸非布,倒似是银帛所制。
上面写着“虚空胎息经”五个大字,文字古拙苍劲,有力透纸背之感。
第203章 勾结(二更)
“大师,这是你要之物。”李莺莹白瓜子脸微抬,淡淡微笑:“不知大师可满意?”
法空接过来,收入袖中,轻轻点头:“好,吃过饭后,我们便去看看那些刺客的尸首。”
李莺露出微笑:“我正好也没吃饭。”
“我请李少主吧。”法空道。
李莺微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法空微笑摇头,示意不必客气的,扭头道:“林飞扬,给李少主再叫一桌菜,安排一张桌子。”
“是。”林飞扬肃然应道。
他起身伸手:“李少主,请——!”
李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更大的笑容,发出“咯咯”笑声。
她摇摇头笑道:“好,多谢大师了!”
她起身跟着林飞扬到了一张窗边的桌旁,与法空的桌子隔了两张桌。
李莺坐下来。
林飞扬道:“李少主,这家朝天楼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我给你推荐几个菜如何?”
“行啊。”李莺将莹白玉手探出窗外,轻轻招一下。
李柱与周天怀很快登楼上来。
李柱魁梧如熊,踏在楼上,地面仿佛微微颤动。
周天怀目光迅速扫一遍法空,又看向李莺,看李莺满脸笑容,觉得莫名其妙。
但事情应该是办成了。
这太不容易了。
这本虚空胎息经是道主的私藏,珍惜无比,藏在自认为绝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这一次少主真是虎口拔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抢来。
为此,道主已经生了气,放言从此以后断绝父女关系,不认这个女儿了。
少主为了这本虚空胎息经如此大费周章,却一点儿没有跟法空大师说的意思。
这便是少主的脾气,也是让人佩服之处。
林飞扬对小二说了几道菜,然后回到法空对面坐下。
法空吃着饭,不时抬头看一眼,双眼如古潭,每次小二过来,他都会看一眼小二。
小二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古怪,上了几次菜之后便泰然,觉得这个和尚就是古怪。
和尚嘛,古怪一点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是很正常的事。
小二已经习以为常,李莺却看出了异样,若有所思的打量一眼周围。
她对这家朝天楼产生了好奇。
法空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这一家酒楼,据她所知,他们已经在观云楼定了位子一年。
这便是魔宗的手段。
耳目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这家朝天楼却没什么魔宗的耳目,至少没有残天道的耳目。
她当初听说过原因。
这家朝天楼的规矩很古怪,不收有武功底子的,不准任何一个小二有武功。
魔宗弟子哪有不会魔功的?
而且只一家酒楼而已,也没必要废掉武功混进来,不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待吃过饭,法空要了一壶酒,慢慢喝酒,等候李莺。
李莺没有因为法空吃完而匆匆吃饭,依旧细嚼慢咽的一口一口。
李柱与周天怀也放慢速度,迁就着她的速度,直到她吃饱了,抽出丝帕拭了拭嘴角,忙跟着放下筷子。
众人一起下了朝天楼。
法空离开百米之后,忽然转身看一眼。
李莺与他并肩而行:“大师对这间酒楼感兴趣?”
“李少主知道这座朝天楼的底细吧?”
“朝天宗的别院?”
“李少主果然消息灵通。”
“比不得你们三大宗。”李莺淡淡微笑。
“李少主真是过谦了,三大宗如今的耳目可没有魔宗六道的灵。”
“……我们的耳目都在民间,朝堂之上不成。”李莺道:“远不如三大宗的盘根错节。”
法空笑了笑。
他可不信这话。
魔宗现在正受朝廷重用,耳目自然不少,而且朝廷官员府里的奴仆之类,甚至朝廷内监之中,都不乏魔宗弟子。
“大师,这朝天宗有什么不对?”
“据说是大易遗民所创的宗门。”
“嗯,确实如此,不过那些遗民差不多都死光了,他们的后代谁还知道大易是何模样,自然也就没有那份心思。”
“这也是朝廷为何不管他们吧。”
“正是。”
两人说着闲话,在李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府邸,八个绿衣青年守着这府邸。
他们来到下面的冰窖。
森冷的冰窖之中,六具冰棺之内躺着六个刺客的尸首,并没有腐坏的迹象。
李莺道:“大师,如果这六具尸首不放入冰棺,不放进冰窖,也不会腐烂,应该是因为他们所修持的心法奇异,很像你们金刚寺的心法。”
据她所知,金刚寺的心法便有这般妙用,金刚寺弟子一旦身亡,肉身短时间内是不朽不坏的。
修为深厚的,像是一品,至少能维持一年不朽不坏,宛如睡着了无异。
武林诸宗推测是与他们的金刚不坏神功有关。
法空点点头。
他没动声色,装作第一次看到这六个人的模样。
这六人正是淳王府监视李月筝的那六人,原本信心十足的过来刺杀,还以为能全身而退,没想到碰上了慕容师这个大宗师。
林飞扬暗自撇嘴。
这李莺莫不是影射,说是这帮人与金刚寺有关系吧?
法空却不会这般多想。
这些人的心法与金刚寺心法天差地远,至少都是阴柔一路的,与金刚寺格格不入。
他双眼忽然变得茫然,空荡荡的目光落在一具尸首上,施展起了宿命通。
李莺星眸熠熠,紧盯着法空。
她对神通是极为好奇的,想弄清楚到底有何妙用,到底能神到何种程度。
佛家典籍里记载的神通,可谓是神乎其神。
法空的神通是不是与典籍里记载的一般无二?
是比典籍里记载的更强,还是威力不如?
法空很快搜索完毕,闭上眼睛。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我见到了几幅画面,一是给他们提供情报之人,二是给他们下命令之人,拿来纸笔,我画下来吧。”
李莺精神一振:“李柱。”
李柱忙飞奔出去。
法空眼神再次变得茫然,看向第二具尸首,随即看向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第六具。
最终他茫然的眼神渐渐清明,一言不发的走出冰窖。
冰窖外的小亭里,李柱已经研好了墨。
法空上前提笔,一口气画出三幅图,轻轻吹了吹,分两批递给李莺:“这两人是给他们传递消息的,这一人是当初给他们下命令的。”
那个下命令的正是淳王府里那位银眉总管。
“大师可知他们到底是哪一宗的刺客?”
“我如果所看没错的话,他们是大永人。”法空摇头道:“看此人的装束。”
他指向那个淳王府总管。
他当初曾通过天眼通观瞧过,这淳王府的总管的眉毛是银色的,身形高大魁梧,气质却阴柔,声音悦耳。
当然,他随后便没再理会。
原本想着以后有暇再用天眼通观瞧观瞧,甚至以那间小院为坐标,再把目光扩向整个淳王府,从而观察一下淳王爷。
可回来之后,一直各种的忙,各种事情应接不暇,就暂时放到了一旁。
反正淳王与自己距离太远,八竿子打不着,没必要太过担心他。
观察太多,还有可能扯近彼此。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般奇妙,世间运转的规律就是如此奇特,越是注意某人,越会加速逼近此人,最终产生瓜葛。
“大永……”李莺蹙眉道:“大永为何要刺杀王青山?……古怪。”
法空又指了指其中两人:“李少主,这二位你可认得?”
李莺仔细打量这两个中年男子。
法空的画功了得,栩栩如生,近乎照片一般,毕竟在前世下苦功学过素描,功底深厚。
李莺扭头看向法空:“大师这话何意?”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两人是魔宗弟子。”法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可能!”李柱在一旁边断喝。
法宁转过身,微笑看向他:“为何不可能呢?”
“我魔宗弟子怎么可能害魔宗弟子!”李柱沉声道。
法空笑而不语,看向李莺。
这话也忒假了。
魔宗六道可是彼此不和,斗得极激烈。
李莺沉声道:“大师觉得是哪一宗的弟子?”
“可以去问问钓月道。”法空合什一礼:“李少主,此间事了,贫僧先行告退。”
他转身便走。
李莺忙道:“大师……”
“李少主难道还能去大永替王青山报仇?”法空脚步不停:“与其去大永报仇,不如去查一查这勾结外敌的人吧。”
李莺莹白的瓜子脸笼罩了一层寒霜,星眸闪烁,紧抿着樱桃小口。
“少主……”李柱忙道:“他这话未必是真的,我相信钓月道的高手不会干这种事。”
他觉得,六道之间斗得再厉害,也像是兄弟阎墙,绝不可能勾结外敌的。
周天怀摇头:“钓月道与澄海道是不和,对王青山应该是极为忌惮,顺水推舟的借刀杀人,他们未必做不出来。”
“周堂主……”李柱还是不信。
李莺蹙眉:“闭嘴。”
李柱不服气的闭上嘴。
李莺淡淡道:“找来问问不就是了!……周堂主,你查查他们两个。”
她将两张画像递给周天怀。
“是,少主。”周天怀双手接过来。
李莺摆摆手。
周天怀与李柱告辞离开。
李莺站在小院的小亭里,抬头看着暮色沉沉的天空,神情阴郁。
一个时辰之后,华灯初上时,这座小院还是漆黑一片。
李莺站在黑色里,身上的黑衫与夜色浑然融为一体。
“少主。”周天怀与李柱联袂而来,脸色沉肃。
“说。”李莺挥挥手。
李柱飘身飞起,魁梧如熊的身子显得极为轻盈灵巧,一一将檐角所挂的灯笼点亮。
小院一下变得灯火通明。
小亭里尤其明亮。
灯光照在她莹白脸庞,仿佛涂了一层胭脂,变得娇艳欲滴。
“少主,他们两个确实属于钓月道的。”
“嗯——?”
“不过他们都死了。”周天怀叹道:“自杀而亡,尸首已经焚烧。”
第204章 下卷(三更)
“还真是钓月道的……”李莺轻轻叹一口气。
“……是。”周天怀无奈回答。
李柱低下头。
他一直觉得不可能,钓月道再怎么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没想到,钓月道终究还是打破了底线。
钓月道这帮家伙,男的俊女的美,心却是黑的,也是蠢的,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莺瞥他一眼。
李柱感受到了这一瞥,忙道:“少主,他们也太愚蠢了吧?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们以为没人会发觉呗。”周天怀摇头:“此事如果不是法空大师出手,确实是天衣无缝。”
李柱摇摇头:“世上的事哪有天衣无缝的啊,真的是太蠢了啊,蠢不可及!”
周天怀看向一脸阴郁的李莺:“少主,这件事是不是给捂下来?”
他隐隐了解少主的胸襟与野望。
少主绝不希望整个魔宗六道内耗太甚,希望六道的实力越来越强。
“对对,捂住不说。”李柱忙点头:“真要说出来,两道肯定要干起来!”
李莺星眸闪动,轻轻摇头。
“少主,真要上报?”李柱急道:“上报了,澄海道绝不会罢休,一定会杀人的,王青山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对澄海道太重要了。”
他能理解澄海道如何愤怒。
如果是被大永刺杀的,那没什么可说的,慢慢图谋报复大永那边便是。
可如果知道是钓月道勾结大永刺杀的,那愤怒会升十倍,一定会不顾一切报仇。
李莺抬头看向金刚寺外院的方向。
“少主你是担心法空大师?”周天怀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皱眉道:“我们不说,法空大师也会说出去?”
“你觉得他会不会说?”
“不会吧……”李柱道:“他只是过来帮一个忙,帮忙看看,然后就完成了。”
李莺道:“他会不会跟宁司丞说?”
“这个……”李柱迟疑。
李莺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既然是大永所为,那这件事便应该交由绿衣外司来负责,没有我们内司什么事了。”
李柱张了张嘴,却反驳不得。
“少主所言正是,”周天怀点点头,沿着这条思路继续分析:“如果绿衣外司负责,一定会调查钓月道弟子私通大永,然后攀扯到钓月道,……钓月道这次不出点血是不可能了,别以为把人杀了灭口就万事大吉。”
李莺淡淡道:“最关键的是,他们是大雪山宗,法空他是金刚寺弟子,不要忘了这一点。”
“唉——!”李柱一拍巴掌,摇头叹息:“看我们魔宗六道倒霉,大雪山宗肯定不会放过机会的,……更要命的是钓月道!”
钓月道与金刚寺的仇是够深的,现在抓到了钓月道的把柄与破绽,金刚寺弟子怎么可能放过?
李柱后悔:“少主,要是我们提前跟他说好,要他保密,那就……好啦。”
周天怀忙给他使眼色,示意别说这个。
可惜李柱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李莺莹白瓜子脸越发难看。
她要是知道这个情况,知道钓月道这么愚蠢,当然会跟法空约好要保密。
她冷冷道:“既然捂不住,那我们主动上报,主动查吧。”
要是交给宁真真查,调查的过程,宁真真难免会撩拨钓月道,钓月道万一控制不住,愤而杀宁真真,那事情真的闹大了。
所以还是自己在中间控制一下,调和一下,尽量减少钓月道的损失。
恰在此时,人影一闪。
三人身体一紧,警惕的瞪向忽然出现在跟前的林飞扬。
林飞扬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莺:“李少主,请阅后即毁,不可外传。”
李莺蹙眉接过信,抽出素笺抖开,目光扫过素笺上面的寥寥几个字,若有所思。
她略倾斜,让李柱与周天怀看到上面的字,然后轻轻一抖,“砰”的化为粉末,轻轻飘落地上。
“告辞!”林飞扬抱拳,一闪消失。
李柱如熊般的身子飞起,跃到小亭上方,双眼如电扫向四周,却没发现林飞扬的身影。
他脸色凝重:这林飞扬太快了!
他落下来,不解的道:“这法空也忒费事了,为何不直接说清楚,还特意派个人送信过来?”
周天怀摇头,也是不解。
“真是……”李莺发出一声轻笑,摇摇头:“他是看那虚空胎息经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自然不会派林飞扬过来。”
“这法空,也忒多疑了!”李柱撇撇嘴不屑的道:“还高僧呐!”
李莺道:“他被称为高僧,不是胸襟开阔,不是德高望重,是因为神通与佛咒,就跟我们身负武功一样,武功的高低能决定一个人是不是多疑?”
“少主说的是。”周天怀点头:“法空大师可不像那种光明坦荡,可以欺之以方的,不是善茬儿。”
真要是那般光明磊落的大侠,或者德高望重之高僧,也不会要求以虚空胎息经以为施展神通的代价了,会无偿的帮忙。
“紫阳阁……”周天怀摇头:“还是头一次听到,少主可曾听闻。”
“没有。”李莺道:“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上报吧。”
到了这一步,想捂也不可能,否则将来追究起来,责任太大,更重要的是,紫阳阁到底在魔宗内部有多少内谍?
钓月道有,残天道呢?
一直盯着别人,却不知道自己也被人盯上,这也忒可笑了。
法空收回天眼通与天耳通,摇头笑笑。
目光再次投向了自己手上的银色帛册。
月光之下,银帛册闪闪生辉。
虚空胎息经五个大字仿佛要射出来。
这一本却是全卷,上半卷自己已经见过,内容一般无二。
理论上说,下半卷应该也没错。
但也不能完全相信。
毕竟李莺是魔宗之人,不能不防,所以他盯着李莺,看李莺所言所行。
她如果真要捂住,那只能捅给宁真真,让宁真真把事情捅出去。
比起坤山圣教,紫阳阁没那么可怕。
紫阳阁的人虽隐蔽,可不像坤山圣教那么狂热,动不动就玉石俱焚。
李莺却料到了自己的应对,主动爆出去,要将事情掌握在她自己的控制之能,符合她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
这虚空胎息经的下半卷果然如自己所料,是精神力运用之法。
一共三大篇:幻术篇,御术篇,天地篇。
幻术是以精神迷惑五官,为最基础的精神运用之法。
御术是以精神御物,需要精神足够坚凝纯粹。
天地篇则是以精神勾动天地之力,精神不但足够坚纯,还要足够浩瀚。
单单幻术已经分成九层,至于御术,几乎不能练成,此篇已经有叮嘱不可勉强硬练,轻则头疼欲裂,重则没命。
天地篇则是理论上的用法,至今无人练成。
法空看着这下卷,忽然振奋精神,如果能练成御术篇,以精神力量说不定能把慕容师的记忆之珠扯进眉心。
记忆之珠似实非实,似虚非虚,药师佛的手没办法触摸到,精神力量未必触摸不到。
如果精神力量还不行,那真的没办法了,只能等到自己踏入一品之后才能吸纳。
他又翻过一遍银帛,慢慢收回袖中,直接放回时轮塔里。
没急着修炼,负手到莲花池上踱步。
他们已经吃过饭,整个外院灯火通明。
后面山上格外宁静,鸟雀全都趴到巢里睡觉。
他双眼看向东城门方向。
东城门的灾民大营已经彻底拆掉了。
可惜了自己的信仰之力。
信王的动作迅速,灾民们说解散便解散,派兵一路押送回去,免得半路出意外。
不仅仅派兵,辎重也要跟着,免得那些百姓回去之后没粮吃,重新跑到京师。
劳师动众,耗费极重。
据说这已经惹得一片弹劾之声,奏章如雪花一般的飘进禁宫里,都被皇帝留中。
所有弹劾都说他此举为邀名,看似救百姓其实是害百姓,只会滋生百姓的惰性。
往后一旦有灾有难,百姓们就会动不动就会跑到神京,到时候救不胜救,朝廷怎么自处?
这些纷纷扰扰,法空看过便不理会。
世事艰难,想做一件事没那么容易,总会有无数的绊马索,就看信王能不能闯过去了。
他举步出了外院,慢慢在朱雀大道上溜达。
朱雀大道两旁高悬灯笼。
宛如白昼。
法空行走在人群之中,没有一个一个行人的恭敬行礼,他也不需要回礼。
灯光之下,足以看清楚他脸庞,可却没有人行礼。
却是他试着以一层精神力附于脸上。
就像一层雾笼罩了自己的脸,人们的目光会一掠而过,下意识的忽略他脸庞。
虚空胎息经的下卷没证实真假,他没有轻易练。
但通过下卷的启发,他通过自己的理解,尝试用了一个最浅的手段,达到了这般效果。
这般粗浅之法是极耗精神力量的。
可他现在精神力量浑厚,在脸上维持一层精神力的消耗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漫步行于人群之中,他体会着久违的烟火气息,觉得心灵格外的宁静祥和。
在宁静的小湖边,幽居于山谷里,固然是一种美好。
而行走于红尘之间,身处于繁华之中,超然独立,也是一种美好生活。
动极思静,静极思动,生活还是要多换着花样来,不能枯守一种。
林飞扬忽然闪现在他身边,与他同行,看看周围惊奇的道:“怎么回事?他们都不认得你?”
法空笑笑,没有解释的意思。
林飞扬嘿嘿笑道:“李少主那边跟宁姑娘说了,也跟上司汇报了,恐怕要有一场大热闹瞧了。”
他最喜欢瞧热闹。
法空点头。
剩下的事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到底能挖出紫阳阁多少人,就要凭宁真真的本事,相信这件事难不倒宁真真。
对付紫阳阁总好过对付坤山圣教。
还好,朝天宗并不是坤山圣教的,反而与坤山圣教颇不对付,觉得坤山圣教疯了,想离这群疯子远一点儿。
两人转了一圈,花了一个时辰。
回到外院的时候,发现大门外竟然站着一群护卫,却是信王府的护卫。
法空心眼一瞧,便看到许妙如与楚煜正在放心池边等候。
第205章 奇症(四更)
“大师。”许妙如起身,合什见礼。
脑海虚空,两点信仰之力钻进光轮之中。
法空微笑合什。
两点信仰之力,能施展两次神足通,甚好。
楚煜一脸愁容,起身合什道:“法空,好久不见。”
法空打量一眼楚煜,摇头笑道:“楚兄你精神倦怠,是被情网所缠,受了情伤?”
“唉——!”楚煜颓然苦笑:“别提了!”
“大师你开解开解他吧。”许妙如嗔道:“这个混帐小子,已经彻底听不进我的话了。”
楚煜不好意思的笑笑:“这种事还不用劳烦法空的。”
许妙如斜睨他,又对法空笑道:“每次过来,都要麻烦你,这次也一样的。”
法空笑笑:“王妃还如此客气,王爷可好?”
他说着话,双眼变得深邃如古潭,看向许妙如。
许妙如笑眯眯看着他。
法空点点头:“这一阵子王爷是无忧,可惜我能看的时间太短,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现在没有麻烦,不代表将来没麻烦。
天眼通现在只能看三个月。
可有些事,隐患往往在数个月甚至数年之前已经埋下了,爆发之时,便不可阻遏。
所以也不能事事都靠天眼通。
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许妙如道:“我过来是求大师一件事的。”
“嗯——?”
“静北王爷的王妃,得了一种奇症,身体颤抖不休,怎么也止不住。”
“哦——?”
“请了很多名医,还有很多高僧,不管是服药还是用针还是以武功调和,都无济于事。”
“颤抖……”
“抖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一吃饭就恶心,有人说遇了邪,还请了几名高僧过来做法,都没用。”
楚煜精神一振:“这难不倒你吧?”
“如此怪病,佛咒也未必管用。”法空笑道:“不过可以一试,静北王妃……”
他冲楚煜古怪的笑笑。
楚煜颓然的摆摆手:“你想岔啦,我与范姑娘根本不可能的。”
法空笑道:“知难而退了?”
“如果她喜欢我,那即使有老四,我也会争一争,都是世子,凭什么我就要让他?!”楚煜哼道:“让别的可以,让女人,那不可能!”
法空点点头。
楚煜摇头苦笑:“可关键是,范姑娘并不喜欢我,……嘿,也不喜欢老四!”
“既然如此……?”法空看向许妙如。
许妙如道:“这次帮静北王妃,并不是因为他,是我跟静北王妃自己的交情。”
法空恍然点头。
许妙如笑道:“静北王妃与我极为投契,难得碰到这样投脾气的,实在不忍看她受苦。”
法空点头。
“大师,你出手吧。”
“行。”法空痛快答应。
“多谢大师!”
“不过我也未必能治好她这病。”法空道:“别抱太大的期望才好。”
“难不住大师的。”许妙如对法空的信心十足,甚至比法空自己更有信心。
“娘,凡事不能说满,你没跟静北王妃说一定能治好吧?”
“你这混小子,还知道这个!”许妙如嗔道:“我当然不会把话说满!”
“那还好……”楚煜点点头。
许妙如哼道:“你早干什么去了,先前那幅模样真是让人笑掉牙,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晕头转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娘,别说我,父王不也一样嘛。”楚煜不服气。
论痴情,谁能比得过父王?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也不是自己的错嘛。
“讨打!”许妙如一巴掌拍过来。
楚煜不敢躲,被重重拍在后背。
许妙如红着脸道:“以后不准再见凝玉,知道了没?”
“娘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心如止水,要跟法空请一卷佛经回去诵读。”楚煜道:“我觉得我也能出家了。”
法空笑道:“楚兄你六根未净,进不了空门的,还是老老实实在红尘里打滚吧。”
“法空别笑我,你六根清净也没用,”楚煜笑道:“如果你见了范姑娘,也是一样要失态的。”
法空微笑。
楚煜道:“范姑娘的美跟宁姑娘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
法空微笑道:“你现在想着范姑娘,其实就像当初想宁师妹一样,最终还不是一样挣脱了情网束缚?”
当初楚煜对宁真真是一片痴情,现在才多久,马上就钟情于另外一个女人。
既然能这么快从宁真真那里挣脱出来,自然也能从这范凝玉身边走出来,说明他跟信王爷终究是不一样的,并不是一个长情之人。
所以没必要担心。
“不一样的……”楚煜摇摇头:“我对宁姑娘一见钟情,是纯粹为其美貌所撼,不可自拔。”
法空笑道:“那这位范姑娘呢?”
“范姑娘不一样。”楚煜神情陷入思索,双眼放光,轻声说道:“范姑娘的美,是纯粹的,是宁静的,就像我一直在梦里想的那种美是一样的。”
法空恍然点头。
多数人都有最喜欢的女人类型,可能是从小的环境影响,也可能是骨子里的遗传。
其实就像是老天配给的另一半。
这范凝玉恰好符合他想象中的女人,所以对范凝玉一见钟情不可自拔。
如果真是如此,那还挺麻烦。
楚煜想走出来确实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会很艰难,不过再艰难,终究还是会忘记的。
再浓烈的感情,如果长时间不见面,也会渐渐转淡。
他顺手给了楚煜一记清心咒。
楚煜摇头:“你给我这个,没用,反而让我想她想得更清楚,也更难受。”
“佛咒毕竟不是万能的,”法空笑道:“不过我倒是还有一法。”
“说。”
“再去喜欢上一个女子。”
“不可能了。”楚煜苦笑道:“再不可能有范姑娘这般打动我心的,……法空,你可是和尚,竟然出这种主意!”
法空笑道:“我觉得此法对你最合适。”
楚煜不是长情之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多情之人,说不定见一个爱一个呢。
再用一个女人试试便知道了。
他看向许妙如。
许妙如若有所思。
她先前是想着,楚煜因为女人而伤心痛苦,那短时间内就不让他再看女人了。
现在看法空出了这主意,她忽然改变了想法,难道给他介绍几个美貌女子,让他喜欢上别的女人,能帮他走出范姑娘的阴影?
法空大师不会无的放矢。
“王妃,你请静北王妃去你王府玩耍,我自然会赶过去。”法空道:“试一试看,不成也没办法,权当去你府里散心,不惊动其他人。”
“好,这主意好。”许妙如用力点头。
如果说服静北王妃来金刚寺外院,未必能成。
静北王妃虽然信佛,可静北王并不信。
恰恰相反,静北王对僧人是不屑一顾的,非常憎恶讨厌,一看到就烦。
他觉得和尚们打着出家之名,其实还是在名利场混,并不能堪破名利。
否则,神京的寺院为何这么多,要普渡众生,那为何不去神京之外普渡?
他觉得和尚们太过虚伪,可笑之极,自然也是不相信的。
甚至对法空求雨也是不屑一顾。
他觉得只是凑了巧,可能法空精通天象,通过观看天象而知道那个时候有雨,便凑上去求雨,恰好碰上了。
持这种观点的人在神京城内很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即使很多人证明,法空是全凭本事求下来的雨,是先唤来了风,用风吹动四方云彩过来降雨。
可还是很多人不相信。
法空也能理解这种情形。
即使在前世,很多事如果突破了固有观念,有视频摆在跟前,也会说是造假,万万不信的。
许妙如不止听静北王爷说过一次这观点,气得要命,却也知道跟他辩驳也没用,打死也不会信的。
这一次就让他开开眼,长长见识,知道不是所有和尚都如他所想那么无能那么虚伪那么不堪的。
清晨
信王府后花园
一个花信少妇正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轻轻颤抖着站在湖上的小亭里,欣赏着湖上美景,露出羡慕神色。
花信少妇虽不如许妙如的绝色,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秀美端庄。
碎花青色罗衫轻轻颤动如筛,尤其双手,原本雪白的双掌,如今却是青筋贲起宛如鸡爪一般,失去了原本的美丽,显得丑陋。
许妙如站在她身旁,笑道:“周妹妹,我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小水潭,是慢慢一点一点挖大了,花了不少时间。”
“信王爷真是有心了。”静北王妃周静灵羡慕的道:“没想到王爷他看着粗直,对姐姐你却如此上心,姐姐真是好福气。”
“他呀……”许妙如抿嘴笑了:“静北王爷也一样疼惜你,何必羡慕我。”
周静灵低头看一眼自己颤抖的双手,叹息道:“可惜我这病是越来越不堪了,怕是命不久矣,要累得王爷伤心,实在是罪过。”
“周妹妹说什么呢,你这只是小病,只是怪了一些罢了。”
“我已经听到王爷跟御医说话,御医说我这病会越来越重,现在颤抖身体,接下来会颤抖五脏六腑,然后是心跳紊乱,便是命终之时,会很快的。”
“天无绝人之路,不会的。”许妙如握住她鸡爪一般的双手:“我相信周妹妹你绝不会如此。”
周静灵忽然红了眼眶,轻轻摇头看向湖面:“我倒是无所谓,已经想开了,人早晚有一死,可是王爷……”
她想到就这么抛下了恩深意重的静北王爷,便万分愧疚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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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点破(一更)
“周妹妹别胡思乱想,我今天请法空大师帮你看看,能不能治。”
“法空大师?难道是那位法空神僧?”周静灵稍一想,便想到了法空。
她明眸亮了亮。
其实她一直想请法空,只是来了几位高僧之后,王爷便彻底对高僧们死心。
至于法空大师……平时王爷对这位法空大师最是不屑一顾的,认为是骗子,是愚弄百姓愚弄天下之奸诈小人,实在不配称之为高僧。
她不想逆着王爷的心思。
更何况,这位法空大师展现了呼风唤雨的本事,却没展现出治病的本事。
毕竟比起呼风唤雨的神通,治病才是更重要的,对香客来说更重要。
身在神京,不怕干旱,就怕生病,生老病死才是神京城内的人们最挂心的事。
那么多的香客,如果金刚寺真有治病之本事,早就传扬开来,却一直没有人说。
许妙如笑道:“要说法空大师呀,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呼风唤雨那种大神通,而是治病,我的病周妹妹你也应该听说过的吧?”
“是。”周静灵轻轻点头。
信王妃身患奇疾,乃是绝症,无药可医,药石无效。
这是神京城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尤其是官场中人。
几位皇子之中,信王爷行事太过出格。
很多深恨信王爷之人都暗自拍手叫好,说这叫报应不爽,他身为皇家贵胄,有龙脉紫气相护,没能报应到他身上,那便报应到他的王妃身上。
但后来莫名其妙的,信王妃的病好了,都以为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信王府对这件事保密,外人也很难知晓,也慢慢的转开注意忘了探究。
毕竟这样的事也不少,有些怪病会莫名其妙的好,可能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可能吃了天材地宝,也可能御医的哪一幅药下去忽然奏效了。
“我的病,王爷用尽了办法。”许妙如轻轻摇头,苦笑道:“所以我能理解周妹妹你的感受,刚开始时,会恐惧死亡,但慢慢的,对死亡也没那么恐惧,就是睡过去不再醒来而已,反而是不舍不甘,不舍得这个世界,不舍得王爷与孩子们,更不甘心就这么年纪轻轻而去!”
周静灵用力点头。
许妙如的话说到了自己心坎上,一点儿也不错,正是这般想法。
她紧紧握住许妙如玉手,感觉到温暖,真有人理解自己,明白自己。
许妙如笑道:“这个时候,法空大师来了,用佛咒治好了我,所以,不管静北王爷怎么反对,我都要请法空大师过来看看的,法空大师未必没有办法。”
“……原来姐姐是法空大师治好的。”
“法空大师的佛咒,很难说清楚其玄妙。”许妙如摇头笑道:“也很难相信其神妙。”
“尤其是王爷。”周静灵抿嘴笑道。
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奇妙的是,却不耽搁说话,可喝水与吃饭困难,睡觉更困难。
所以她宛如打焉的鲜花,已经黯淡憔悴,惹人怜惜。
许妙如笑道:“范王爷今天幸好出去了,要不然呐,肯定是紧跟着你,寸步不离的。”
周静灵道:“他听说神京来了一位神医,擅治各种疑难杂症,所以迫不及待的去了。”
“哪一位神医?”
“莫神医。”周静灵轻声道:“莫无忧,是南方过来的,要在神京开一家医馆。”
“嗯,想在神京开医馆,没有足够的医术可不成。”许妙如轻轻点头:“那也可以一试呀,说不定真能治。”
“其实此症名叫寒蜇之症,乃是医书上有记载的绝症,说没有名字是不想让我知道,”周静灵轻轻摇头:“患了此病,体内阴阳之气混杂,药石无效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神京城内的神医可不少,也是一样的。”
禁宫的御医可不是浪得虚名,都是天下鼎鼎大名的神医,受皇帝邀请而入宫挂名,各有各的绝技。
天下最顶尖的神医近乎都在神京,有散落在外的,但没有几个。
对寒蜇之症,这些神医都没办法,御医也无法可施。
“寒蜇……”许妙如陷入回忆,慢慢蹙起又细又长的眉毛:“确实挺麻烦的,最麻烦的是痛苦,……周妹妹你现在身体没有一处不疼吧?”
久病成良医,她多年缠绵于病榻,没少读医书,知道这寒蜇之症。
如果真是此病,那确实是药石无效。
她心下怜惜,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
这种病没有办法医治不说,还极为痛苦,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疼痛。
不管是服药还是点穴甚至元气调理都无效。
患了这种病的,最终的死法不是病死,都是承受不住痛苦而自我了结。
“唉——!”周静灵苦笑:“还好吧。”
她确实一直疼痛,但这种疼痛可以通过转移念头而削弱,但睡觉的时候就没办法了,疼得睡不着觉。
据说这种疼痛会慢慢加重,如潮水一样慢慢上涨,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法空大师应该来了呀。”许妙如蹙眉看一眼金刚寺别院的方向。
她这念头刚一起,眼前忽然一闪,紫金袈裟出现,穿着紫金袈裟的正是法空。
“大师,你可算来啦!”许妙如芙蓉般脸庞露出笑容。
法空站在湖上回廊,合什微笑,又冲周静灵合什微笑:“见过二位王妃。”
“快给周妹妹看看,她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许妙如忙道。
法空轻颔首。
周静灵殷切的看向法空。
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如古潭,幽幽照向周静灵,让周静灵不由一怔。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身体甚至心灵,身体与心底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法空若有所思。
“大师……?”许妙如迫不及待的问。
法空轻颔首,双手结印,一道清心咒落向周静灵,跟着是三道回春咒。
法空松开手印,若有所思的看着闭上明眸,陷入陶醉神情的周静灵,又看向许妙如。
许妙如压低声音,轻声问:“大师,有什么不妥?”
法空摇头叹道,声音在许妙如脑海里响起:“不要出声,是中毒。”
许妙如凤眸顿时瞪大,脸色微变。
她惊讶的看向法空。
法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你们两个的交情够好吧?”
“自然是极好的。”许妙如忙在心里说道。
法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唉——,麻烦事。”
许妙如露出恳求之色。
法空的声音接着响起:“我让静北王妃装作没治好,王妃你悄悄找来两个御医,看看那位莫神医开的药吧。”
许妙如讶然。
“这应该是一个局,先下毒再解毒,……还真是胆大包天,将手伸向王府,不是一般人物。”
他说到这里,双眼变得茫然,施展了宿命通。
“俩丫环都有问题,王妃别特意去看她们,护卫之中也有一个出问题了,唉……,千疮百孔!”
许妙如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
法空的声音继续在她脑海里响起:“让静北王爷找宫里的供奉帮忙看看吧,可能还有我没看出来的漏网之鱼,好好筛一遍,……还有你们王府,……也有。”
他心眼打开,照遍整个信王府。
他的心眼现在有两个状态,一个状态是如平常人眼所见,第二个状态是放光。
万物皆放光芒。
心眼所见,两个丫环却是一团黑漆漆的,竟然没有光芒。
光芒是人的生机,两个丫环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没有光芒,只有一个解释,用秘法掩去了光芒。
他不由想到了那个朱山河,也是如此。
这让他心中惕然。
坤山圣教!
遍观整个信王府,竟有四个坤山圣教弟子,触目惊心,让他越发的惕然。
坤山圣教可不是师伯祖所说那般小打小闹翻不起风浪,竟然将触脚伸得这么长,这么隐秘。
信王将军出身,治府极严,对府中之人的出身当然也是慎之又慎,防范有秘谍。
可还是没能防住。
信王府尚且如此,其他人府中更别说了。
信王府有,静北王府有,难道其他王府没有?这是不可能的。
最有可能的是,坤山圣教将所有王府都渗透了,甚至不仅仅是王府,还有朝廷各高官的府邸,更有甚者的是禁宫。
法空直接将四人的模样通过他心通传到了许妙如脑海:“他们四个有问题。”
许妙如芙蓉脸庞微沉。
这四个人有一个是王府的供奉,一个是王府的管家,剩下两个是寻常的仆从。
一个是王爷院子里的,一个是老大楚炎院子里,都是忠厚可靠的老人。
“坤山圣教……,暂且别惊动他们。”法空的声音继续在她脑海里响起:“打草惊蛇,这帮坤山圣教的家伙可是不要命的,动不动就玉石俱焚。”
许妙如在脑海里问:“大师,那如何是好?”
“让王爷处置吧,王爷擅长这个。”法空是不相信信王爷跟坤山圣教有勾结的。
那很可能是一计,说不定宫里已经发现了坤山圣教。
朝廷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自己也没必要多事,更没必要惹这大麻烦,还是让信王与朝廷处置的好。
法空的声音随即在静北王妃周静灵的脑海里响起:“王妃,贫僧法空,不要出声,不要露出声色,你这是中毒,……那两个丫环有问题,护卫也有问题,待会儿装作没能治好,剩下的顺其自然即可。”
他说罢,对许妙如与周静灵合什一礼:“此病贫僧也是无可奈何,惭愧,贫僧告辞。”
他一闪消失无踪。
给许妙如点破这其中的局,已经是对得起她是自己忠实信众的身份。
剩下的没必要做得更多。
许妙如合什,轻轻点头。
她早就了解法空的性格,不喜欢麻烦。
显然法空大师是不想趟这一潭浑水,自己要想办法将他从这件事上摘出来。
第207章 供奉(二更)
她想到这里,站起来看向周静灵,走了几步,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捂着胸口软绵绵坐下。
小杏与小桃忙扶她住,关切道:“王妃!”
许妙如努力喘几口气,轻声道:“小桃,你去煜儿那边,让他请两个御医过来。”
“是。”小桃饱满丰腴的身子轻盈跑出湖上回廊,转到树林间的小径消失不见踪影。
小杏扶着她轻声道:“王妃,进水榭里躺下吧,坐这里还是不妥。”
“不用。”许妙如轻轻摇头:“王爷在哪儿?”
“王爷应该在书房。”小杏轻声道:“我让人过去问问。”
“算了。”许妙如虚弱的摇头:“扶我去王爷那边。”
“……是。”小杏担忧的看着她,看她神色坚决,只能无奈答应,扶着她慢慢起身。
许妙如虚弱的看向周静灵:“周妹妹,你且在此歇一歇,我马上就回来。”
周静灵已经清醒过来,颤抖着轻轻点头:“我好多了,虽然法空大师没能治好,可确实缓解一些疼痛,多谢许姐姐。”
许妙如勉强笑笑:“这就好。”
周静灵表现出虽然没有效,但还是安慰自己的模样,让许妙如赞叹其演得逼真,比自己强得多。
她由小杏扶着慢慢走出回廊。
周静灵目送她离开,轻轻叹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中毒。
谁下的毒?
此时,法空坐在一家小酒馆里,轻啜着杯中美酒。
所喝之酒已经是这家福来酒馆最好的酒,可惜,还是差了自己平时喝的酒一筹,毕竟价钱不同。
这家酒馆位于玄武大道的街边,距离信王府有两公里远,这在城里已经是很远的距离。
人们很难想象,他坐在这里,会看到信王府内的情形,甚至听得到。
这便是心眼的玄妙,不仅仅能看得到,还能听得到声音,嗅得到气味,嗅得到湖上水气的清凉,甚至许妙如与周静灵身上的幽香。
这是以视觉统摄五官。
“王妃……”一个清秀丫环轻声道:“这位法空大师颇有神通的样子,还是不行吗?”
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这般轻功极为不凡。
另一个端庄丫环轻轻摇头:“这些高僧,往往都是名不符实的,枉有盛名。”
周静灵颤抖着双手,青筋贲起如蚯蚓,幽幽叹道:“毕竟这是寒蜇之症,法空大师治不好也是不出意料的。”
“王妃宅心仁厚,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清秀丫环轻声道。
“金枝。”周静灵轻声道:“我待你不薄吧?”
“王妃待奴婢恩重如山!”清秀丫环金枝忙道。
“记得那一年,你差点儿冻死在街头,我路过的时候,不忍心,便捡你回来留在了身边。”
“是,如果没有王妃,奴婢就冻死了。”
“唉——!”周静灵叹息:“一晃已经十多年了。”
金枝低下头。
“我最放心的便是你们两个,”周静灵轻轻说道:“我若有个意外,你就到凝玉身边吧,替我好好照顾她,这些丫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王妃……”金枝红了眼睛。
周静灵看向端庄丫环,轻声道:“玉叶,你也随金枝一起伺候凝玉吧。”
“王妃别说这些不吉利话,王妃你不会有事的!”玉叶忙道:“王爷不是去找那位莫神医了吗?说不定莫神医有办法医治你呢,……都说偏方治大病,他离神京这么远,未必没这种偏方!”
“正是正是,王妃放宽心。”
周静灵心中冰冷,脸上却一幅柔弱与黯淡,叹息道:“治好?我已经不抱指望了。”
她慢慢坐到小亭栏杆前的长椅中,倚着一根朱柱,欣赏着湖中的游鱼。
慢慢的,她双眼皮打起架,便要睡过去。
实在是熬不住了。
回春咒已经治好了她,她要装作没治好,可这几天熬下来,已经困顿之极。
先前寒蜇之症困扰,让她没办法入睡。
现在没了寒蜇之症,睡意汹涌而至,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心中警惕,不能睡不能睡,一旦睡了就可能露馅,两个小丫头一定会怀疑。
可睡意便如巨浪排空,一下便扑过来,自己的抵抗显得微不足道,眼前阵阵发黑。
恰在此时,一道清冷琼浆直灌而下,让她精神一振,瞬间仿佛酣睡过一场,精神骤然倍增。
法空在两公里外施展了清心咒。
此咒先前已经施展了一次,她顿时明白是法空大师在相助,精神一振之下,身体继续微微颤抖,装得越发逼真。
她静静欣赏着湖上风景,不想再与两个丫环说话,免得露出什么马脚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觉得时间格外缓慢,天地好像静止下来。
这两个一直以来真心相待,倚为心腹的丫环,如今却像两柄剑悬在自己头顶,让她有些心寒又心颤。
许妙如来到了信王的院子,来到了书房。
先摒弃了所有人,然后将法空所说的话跟信王爷说了一遍。
楚祥脸色阴沉如铁,坐在宽大的檀木桌后,一言不发。
许妙如坐在他对面的罗汉椅中,慵懒而舒适,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她经历了生死之后,再大的事也能等闲事之,况且天塌下来了还有楚祥撑着,不必自己闲操心乱担忧。
看着楚祥的眉毛紧攒到一起,脸腮紧咬,便笑道:“这件事很麻烦?我看法空大师的模样,是不想碰的。”
“……法空大师多灵?不麻烦,他会如此?”楚祥失笑,摇摇头:“不过夫人放心,不会有事的。”
“王爷,法空大师说请几位宫里的供奉过来,请什么供奉?”
“能读透人心的供奉。”楚祥沉声道:“……我们府里竟然有四个内奸,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宫里真有这样供奉?”
“明月庵的神尼,钦天监的老监主,光明圣教的长老,还有一些供奉们,都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竟有这么多!”
“夫人以为宫里没什么奇人异士?”
“既然这些人都能看透人心,那为何皇上不召法空大师进宫呢?我先前还以为皇上是怕法空大师的神通能看破自己心思呢,现在看来却不是。”
“不一样的。”楚祥摇头:“宫里的这些供奉,都是年纪极大了,心思沉稳,没有野心,只是为了责任而呆在宫里,而法空大师才多大年纪?”
许妙如恍然:“觉得法空大师年纪,不够稳,也生怕有别的心思。”
“还有就是父皇的修为更高,这些奇人异士是看不破父皇心思的,法空大师则不同,……总之,父皇的心思,我们还是别猜的好。”楚祥道:“谁都猜不透的。”
“那倒也是。”许妙如轻笑一声:“就像逸王跟英王的事,真是……”
“夫人。”楚祥打断她。
“好吧不说啦,……那王爷能请来供奉吗?”
“我亲自去一趟,试试看吧。”楚祥沉声道:“钦天监的老监主应该能请得来,其他人嘛……”
他说着话摇摇头。
其他人是没有把握的。
他从小便跟老监主见面,与老监主的关系极好,能通过私人交情请过来帮忙。
其他人都没有交情,他们也未必看得上自己这个倒霉的、马上便要倒下的皇子。
钦天监则不同,断不会因为接近自己帮自己而没落的。
“进来!”他忽然听到书房的院门轻响,便扬声道。
远处有声音飘过来:“王爷,静北王爷在府外,要拜见王爷。”
“请他进大厅稍等,我一刻钟后就来!”信王爷沉声道。
他看向许妙如:“夫人先回去吧,我马上请来供奉还有御医过来。”
此时的信王府外,一群护卫的簇拥中,一个矮壮中年正负手而立。
他虽然身形矮壮,相貌平平,但气宇轩昂,一身紫袍,身前以金线绣着一只蛟,正是静北王爷范烨。
他身边跟着一个比他还矮小的干瘦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满脸于思,眉宇之间透着落魄。
“莫神医,我这也是太心急了,算是失礼。”范烨看一眼紧闭的信王府大门,哼道:“不过这信王府的门槛确实够高的。”
王爷与王爷的拜访,按照礼节应该提前递上帖子,再来府上。
干瘦老者莫无忧抱抱拳:“王爷,不急在这一时,寒蜇之症是缓症不是急症,等王妃回府之后再看不迟的。”
“莫神医你这话我不同意!”范烨摆摆手:“能早一刻治好就早一刻治好,何必遭那个罪。”
“王爷所言极是。”莫无忧点头:“此症疼痛,确实是非人的折磨,王妃受苦了。”
“唉——!”范烨一幅不堪回首的样子摆摆手:“别提了!别提了!”
“吱——!”大门打开,信王府的外总管胡云岭抱拳行礼:“小的胡云岭给静北王爷问安,我家王爷还没回府,王妃命小的请王爷进内奉茶,我家王爷很快就回来。”
“带路!”范烨现在只想尽快见到自己的王妃,挥挥手示意快带路少啰嗦。
胡云岭抱拳再一礼,转身带着范烨与莫无忧进入王府,来到大厅里奉上茶茗。
“我说,你们王爷何时回来?”
“一刻钟内定会回来。”
“行吧。”范烨道:“我夫人可在府内?”
“静北王妃正跟我家王妃说话。”
“请我夫人过来!”范烨道。
他跟信王本就相交不多,再者说,即使熟了,也不能贸然进后宅,这是大忌。
“是。”胡云岭答应一声,抱拳退出。
范烨摇摇头。
到了人家的地盘就是麻烦,不像在自己府里,想干什么干什么,没必要这么多弯弯绕绕,等来等去的烦人。
他是急性子,最见不得这个。
等了片刻,没等来胡云岭与周静灵,却等来了信王楚祥,身边跟着一个须眉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忽然朝远处看了一眼。
法空心中一凛。
这老者的感觉好生敏锐,竟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心眼,这还是头一次!
这便是楚祥所说的禁宫供奉,钦天监的老监主?
第208章 揭露(三更)
不过法空知道,这钦天监的老监主虽然能感觉到一丝注视,其实不可能发现自己。
这也是自己的一种奇异直觉。
这钦天监的老监主如此敏锐直觉,甚至有看破人心的本事,不知道能不能看破坤山圣教高手的心思。
坤山圣教高手的秘法确实玄妙,将精气神全部收敛,有诸多的妙用。
很类似于他所创的精神力运用,让人极容易忽略。
通过心眼的观照可以知道,气场的存在是真实不虚的。
肉眼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正常人的眼睛看不到却感觉得到。
有的人存在感极强,站在人群里一眼便注意得到,有的人存在感极弱,站在眼前也容易被忽略。
相貌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气场。
他们的秘术与遮天蔽日功不同,不是掩藏气机与痕迹,而是掩藏气场。
坤山圣教的人很容易被忽略,下意识的还以为不在身边,这种人刺探消息更容易。
但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秘术窥探其心思。
“信王爷。”范烨抱拳笑道:“贸然打扰了。”
楚祥抱拳:“范王爷可是稀客,今天要好好喝一杯才行。”
他知道范烨喜欢喝酒,擅品名酒,且无酒不欢。
“唉——!”范烨苦笑着摆摆手:“我现在哪有这心思啊,愁都愁死了,这不,又请了一位神医。”
楚祥双眼如电,扫一下莫无忧:“神医?瞧着有点儿眼生啊!……范王爷,当初我夫人生病,我可是请遍了神京大大小小的神医名医甚至不出名的大夫,还有诸家寺院的高僧,御医就更别说了,还有民间的奇人异士一大堆,好像没有这位神医。”
范烨忽然想起,眼前这位与自己曾也是同病相怜,也是夫人被绝症缠身,最终却挺过来,恢复得好好的。
“这位是南边来的莫神医。”范烨顿时炯炯盯着楚祥。
就是不知道信王妃是怎么治好的,请了哪位神医。
莫无忧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抱拳:“山野之人莫无忧见过信王爷。”
“能被范王爷称为神医,想必是有几手绝技的。”楚祥颔首:“那就好好替范王妃看看吧,能救得范王妃,你可就飞黄腾达,名扬天下了。”
“名扬天下不敢奢望,”莫无忧道:“医者父母心,唯愿天下无病人。”
“好一个唯愿天下无病人。”楚祥赞许的看向老监主:“老秦,这胸襟不俗吧?”
钦天监老监主秦千里微微一笑,目射奇光看向莫无忧:“心正则诚,诚则笃,笃则切,切则精,唯精唯诚,方可为良医。”
莫无忧微微抱拳:“过奖。”
秦千里微笑着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范王妃是在我府上吧?走,去后花园,一定在那里,跟我夫人在湖上呢。”
“那我就叼扰啦。”
“这般客气!”
楚祥拉起范烨便往厅外走。
莫无忧与秦千里也跟着一起往后走,来到了后花园。
范烨没有心思欣赏左右的风景,可楚祥偏偏拉着他东扯西扯,问他自己这边的布置如何。
范烨只能敷衍的赞叹好好好,很不错很不错,独具匠心与众不同。
楚祥笑呵呵的,拍拍范烨肩膀:“范王爷,放心吧,保准你夫人无事。”
“信王,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这病恐怕没人能治,只能碰运气了。”
他看一眼莫无忧:“我说实话,莫神医别见怪,我现在是病急乱投医,管有没有用,先找过来治治再说。”
莫无忧抱一下拳没说话。
“明白明白。”楚祥点头:“都是打这阶段过来的,过一阵子你就会心灰意懒,彻底的老实下来,拨拉着手指数日子,还剩下多少天,过一天少一天,那滋味……”
他不堪回首的摇摇头:“放心吧范王爷,即使莫神医不成,我也给你介绍一个,保准治好。”
“嘿,信王,那我老就先多谢了。”
“不必说谢。”
一行人穿过月亮门,来到了两片树林夹着的幽径,转了几转,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宽阔的湖,竟然有浩淼之感。
湖上的水榭与小亭如星罗棋布,点缀得恰到好处,既给人幽静宜人之感,又不觉得孤零零的。
湖上一座小亭里坐着两位王妃,四个丫环在一旁伺候,两人正在下棋。
“夫人。”楚祥扬声道:“范王爷追着他王妃来了。”
两位王妃轻盈起身。
楚祥笑着带着众人来到湖上,沿回廊来到小亭,颇为清幽的小亭顿时显得拥挤。
于是四个丫环退出去。
范烨让莫无忧给周静灵把脉,也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搭上周静灵的手腕。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莫无忧闭上眼睛品了好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点点头:“可以一试。”
范烨顿时长舒一口气,忙道:“好好好,试一试。”
周静灵神情淡淡的。
范烨还以为她是失望太多,已经不敢生出希望,忙道:“试一试看吧,夫人。”
“王爷,不必折腾了。”周静灵柔声道:“我不想把剩下的日子都耗在这上面。”
“好好好,夫人,这一次不成,那我们就不再折腾了。”范烨忙点头。
周静灵轻声道:“王爷,你这话已经说过四次了。”
“这次就是最后一次!”范烨忙保证。
周静灵轻叹一口气,轻轻点头。
范烨看向莫无忧,沉肃的抱拳:“就有劳莫神医了,开方子吧。”
“好。”莫无忧颔首。
小杏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莫无忧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范烨:“最好我亲自煎服。”
“不用莫神医你。”楚祥摆摆手道:“到了我这里,怎还能让莫神医你做这事,小桃,你去。”
他对范烨与莫无忧笑道:“我夫人卧榻这么久,都是这两个丫头煎的药,她们都是煎药的好手,断不会出岔子。”
“这个……”莫无忧迟疑。
范烨道:“信王爷……”
“放心吧,真没把握,我会逞这个强?”楚祥摆手道:“小桃快去吧。”
“是。”小桃看一眼许妙如,见许妙如轻颔首,便脆声答应,拿着药方出去了。
两公里外的法空盯着那张药方,若有所思。
他负责药谷,精通药材,对于用药之术也颇为精通,只差给人看病而已。
他看得出这张药方没问题,是一张四平八稳的温养方子,不偏不倚,吃不死人,也治不好人。
这样一张方子,能治好这绝症寒蜇?
他觉得不可能,这个莫神医确实有问题。
正呆在一间院子里的两位老者,须眉皆白脸若婴儿,也是一样的观点。
这方子确实保守,稳妥,可也不是治病之方,服下之后不会有什么变化。
魁梧壮硕的老者皱眉,缓缓道:“董老,这两味药有点儿古怪,好像与这方子有点儿格格不入。”
“唔,我也发觉这两味药不太对,可是……多了这两味药,也没什么要紧。”
“是。”
“药性未变,究竟为何要多这两味药?”
“大概是习惯使然?”
“南方多水,这两味药却不是祛湿,恰恰相反,如此一来……,不懂,实在弄不懂。”
他们到了这般年纪,对于虚名已然看淡,反而更看重医术,懂便是懂,不懂便是不懂,毫不掩饰也不在意。
医之一道,他们不懂之处,恐怕其余人也不懂的。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嗯,没有大问题。”
“那婢子便去煎药了。”小桃裣衽一礼。
“去吧。”
小桃拿着药方离开。
法空放下酒杯,摇摇头失笑,好个坤山圣教。
这份解药竟然御医也看不出破绽。
所下之毒与寒蜇一般无二,解药也是如此的完美无缺。
这可不是一般的宗门能够做到的,需要付出庞大的人力物力与时间,慢慢的苦心研究。
法空推测,这恐怕是前朝大易的毒药,被坤山圣教所继承。
他凝神微运,想法出现在了许妙如脑海。
许妙如轻轻点头,看向莫无忧:“莫神医,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
“王妃请说。”莫无忧不急不躁,慢慢悠悠的说道,说话带着独特的韵律,听着很舒服。
“我听说,世间有一种毒药,中毒的症状与寒蜇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许妙如嘴角微翘:“不知莫神医可曾听过这种毒药?”
“毒药……”莫无忧沉吟,轻轻摇头:“恕在下才疏学浅,孤陋寡闻,没曾听闻有这种毒药。”
“哦——?”许妙如笑道:“你说周妹妹这病,会不会是中了毒呢?”
她说着话,目光忽然投向了周静灵的两个丫环。
金枝与玉叶同时微微色变。
随即恢复如常。
许妙如却露出笑容,得意的瞥一眼楚祥。
楚祥摇摇头。
莫无忧摇头道:“王妃,依我的判断,静北王妃的寒蜇不是中毒,确实是病症。”
“可是奇怪了。”许妙如笑道:“莫神医你来之前,周妹妹其实已经好了的。”
“不可能。”莫无忧依旧不急不躁,摇头道:“寒蜇之症,不可能无药而愈,需得吃下我这幅药,才能痊愈。”
“哦——?”许妙如看向周静灵。
周静灵忽然停住了颤动,微笑看着他。
莫无忧盯着她玉手,原本颤抖的玉手已然不再颤动,贲起的青筋已经回去,恢复了修长优美。
“恭喜王妃!”莫无忧抱拳:“看来在下判断出错,还以为王妃的余病犹在。”
周静灵轻轻笑一下:“有劳莫神医。”
“周妹妹,我们去吧。”许妙如扯起周静灵玉手,轻盈的出了小亭,钻进了她水榭里,关上了门。
法空露出笑容。
任你千变万化,我就一招破之。
直接治好了静北王妃,手段再高明也都是耍花招。
第209章 凝玉(四更)
楚祥呵呵笑看着一脸懵懂茫然的静北王爷范烨。
“这……这……”范烨怔然看向楚祥:“信王爷,我夫人她……她已经?”
“看来是我夫人已经找了那位,治好了令夫人,有趣有趣。”
他看向神色不变的莫无忧,摇头道:“招摇撞骗,所谓的神医不过如此。”
莫无忧摇摇头露出无奈神色,叹道:“王爷这是故意试探在下吧?惭愧。”
“那莫神医,你说说,你到底来自哪里,凭你这医术是不可能在神京扬名的,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骗到一个王爷头上?”楚祥笑呵呵的道:“是别有用心呢?还是纯粹是为了骗钱财?”
“王爷想让在下承认什么呢?”莫无忧平静坦然:“在下如果说,确实想治好王妃,而且在下有偏方,这偏方对寒蜇之症绝对有效,王爷恐怕不相信吧?”
“你说本王会不会相信?”楚祥笑了笑,看向范烨:“范王爷,如何处置这个骗子?”
“敢骗到本王头上,狗胆包天!”范烨冷哼一声:“不过看在夫人已经痊愈的份上,本王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信王爷你正好负责神京的治安,就交给你处置吧,丢进大牢关一阵子,看他敢不敢再敢骗人!”
“也好。”楚祥点头:“那就投入牢里关上两个月吧,让他长长记性。”
“行行。”范烨没有多计较的意思,心都飞到了那水榭里,不时的看向那座水榭,恨不得冲进去看看周静灵。
“陈光地,把他带到一边去。”楚祥道:“明天再送到大牢。”
“是!”陈光地从树林里飞跃过湖面,落到小亭里,探手便将莫神医捉住。
迅速封了穴道,令其昏迷过去。
楚祥看向周静灵的两个侍女,笑道:“范王爷,你这两位丫环看着很可人,不如赠给我吧。”
范烨眼睛一瞪:“我说信王爷,这个就过份了吧?我夫人是被令夫人所救,可是也不能把丫环赔过来吧!”
“你这两个丫环可不是寻常丫环。”
“有何不寻常?”
“给主人下毒,你说寻常不寻常?”楚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宛如睡过去的钦天监老监主秦千里。
秦千里叹一口气:“居心叵测,谋害恩主,唉——世风已经如此了吗?”
“老秦,不是世风日下,是他们别有图谋。”楚祥笑道:“老秦你看不出他们的图谋?”
秦千里震眉微挑,看了看两个垂首不语,宛如受委屈被冤枉模样的金枝与玉叶。
他双眼骤然一亮,洞天彻地妙眼催动到极致,终于看清楚了她们的心底所思。
他沉声道:“坤山圣教?!”
两女顿时抬头,明眸灼灼闪亮,宛如两团火焰。
楚祥一闪到了她们身后,轻轻一拍她们背心,令她们软绵绵瘫倒在地。
“坤山圣教?”范烨皱眉:“这是什么宗派?没听说过!”
楚祥道:“乃大易遗民所建,想推翻大乾,重耀大易荣光。”
“可笑之极!”范烨失笑。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大乾如此鼎盛,民心稳固,怎么可能改朝换代?
这个时候,即使把皇帝杀了,也照样是大乾的天下,不可能恢复大易的。
大易为何被灭?
还不是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最终导致百姓揭竿而起,现在又想重新恢复大易,可笑之极。
楚祥摇头:“再可笑,他们也要拼命的实现,所以可怕,……你府里还有一个护卫是坤山圣教的,剩下还有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他看向秦千里:“老秦,看到厉害了吧?”
“万没想到他们如此狂妄,竟然敢做这样的局!”秦千里婴儿般红润光滑的脸庞一片冷肃:“视大乾王爷如棋子般摆弄!”
“我跟父皇说这坤山圣教不对劲,跟一般的大易遗民不同,可父皇不信啊。”楚祥摇头:“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辞,现在看到了吧?”
“我会跟皇上禀报。”秦千里缓缓道:“信王,他们皆有玉石俱焚之坚定决心。”
“明白,我会小心。”楚祥道:“会先废了他们武功,……这也不成,看来还是要几位供奉尽快出手。”
秦千里道:“听皇上决断吧。”
他顾不得再停留,转身匆匆而去,临走之际,将周静灵的一个护卫拍倒。
范烨还处于震惊与意外中。
楚祥笑道:“范王爷,还没想明白呢?”
“这……”范烨皱眉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把我都搞糊涂了!”
“你两个丫环是坤山圣教的,可能当初是有意接近你们,然后呢,悄悄下了毒,症状类似寒蜇,这个莫神医如果治好了呢,便能在神京站稳脚根,与静北王府的关系当然很紧密了,也能借着王府做一些事,总之,都是一伙的。”
“……如此大费周章,图什么?”范烨道:“我只是个清闲散人,不掌权的,他们接近我能做什么?”
“无外乎朝廷或者父皇呗。”楚祥哼道:“范王爷你是能接近父皇的,说不定他们还要刺杀父皇。”
“嘿,怎么可能!”范烨摇头笑道。
刺杀皇帝是近乎不可能成功的,皇帝的修为深不可测,堪为天下第一人。
当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刺杀得了皇上,反而会惹怒皇上,无异于送死。
楚祥漫不经心的道:“我曾听闻,大易禁宫秘库里有一把戮神刀,稚子持之也能杀大宗师。”
“我好像也听说过。”范烨笑道:“他们难道还有戮神刀不成?……不会真有吧?”
他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脸色微微僵硬:“他们是前朝遗民,未必没有此物!”
这戮神刀如果真存在,那应该落入大乾禁宫,可好像没听说过,那很有可能被人悄悄带走。
坤山圣教这帮家伙既然是前朝遗民,还这般执着于恢复旧朝,很可能就是大易皇族。
那么持有此物便不足为奇了。
如果真持此物随着自己上朝,忽然出手刺杀皇上,即使皇上无恙,自己也要倒霉。
这是非要把上自己一家子垫背呢!
他又气又急,咬牙切齿。
此时,许妙如与周静灵拉开水榭的门,轻盈出来,袅袅到了小亭里。
周静灵神情低落。
身边跟着的心腹丫环,有了很深感情,觉得可以倚为心腹的,竟然是处心积虑要谋害自己,任谁碰上这种事也难免伤心。
更何况周静灵的心格外敏感纤细,更是觉得伤心痛苦。
万万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恶毒之人,对她冲击极烈。
许妙如道:“王爷,请两位御医过来帮周妹妹看看吧,看是不是彻底治好了,以安范王爷之心。”
“正当如此。”楚祥点头,摆摆手。
一个青年侍卫前去。
片刻后,两个御医过来,查看了一番周静灵的伤势,惊奇的打量她,翻来覆去查了两遍。
最终断定,确实是痊愈了。
如今的身子不但不虚弱,反而强健异常,身体里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好好好!”范烨双眼放光,呵呵笑道:“真是天大的好事,多谢王妃了!多谢多谢!”
他抱拳向许妙如连连行礼。
许妙如道:“可不敢当,救周妹妹可不是我,是法空大师。”
“法空大师?”范烨一怔。
许妙如笑盈盈的:“就是范王爷一直瞧不上,觉得是小人是骗子的那位法空大师。”
“许姐姐——!”周静灵轻嗔,嫌许妙如得理不饶人。
范烨怔然,随即笑道:“看来我是老眼昏花了,哈哈,失礼失礼,我改日便去给法空大师赔礼。”
别说赔礼,就是下跪磕头也毫不犹豫。
王妃就是自己的心尖,没有了王妃,自己孤寡一人,日子会何等的凄苦?
至于说续弦,那也绝不可能找到王妃这般温柔、这般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这个老头子的女子。
都是贪图自己的权势地位呢。
“法空大师没那么小气。”许妙如笑盈盈的道:“还是算了吧。”
“许姐姐——!”周静灵声音变大。
“嘻嘻,好好好,不说便是。”许妙如摇头笑道:“你也忒护着他了。”
此时,外院总管胡云领前来禀报,范凝玉范姑娘前来拜访,寻找王妃。
周静灵蹙眉:“这个丫头,来这里做什么!……许姐姐,那我便回去,改日再来。”
许妙如笑道:“凝玉既然来了,那便请进来一起坐坐,不必这般的。”
“这……”周静灵迟疑。
许妙如道:“让凝玉进来吧,登门拜访却拒绝人家进来,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周静灵看向范烨。
范烨现在心情极好,看什么都顺眼,笑呵呵的道:“王妃现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既然发话了,那就让凝玉进来吧,也感谢一下王妃。”
“好呀。”许妙如笑道。
法空坐在小酒馆里,打量着信王府外面站着的修长婀娜女子,清纯绝美,凤眸修眉,与周静灵竟然有几分相似。
身边跟着两个英姿飒爽的少女,双眼灼灼,却是神元境的高手。
法空讶然。
没想到这范凝玉有如此厉害的丫环。
再凝神观照范凝玉。
发现范凝玉神光内敛,隐藏了修为,却也是神元境高手。
怪不得她心气如此之高,楚煜没看上眼,逸王的四世子也不放在眼里。
却是自身才高,所以眼高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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