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身份(一更)
她一直冥思苦想破解之法。
仅凭心法是破不了眼前这幻境的,显然,这个法空和尚的幻术超乎想象。
从而可以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他所谓的神通,不是以幻术欺人吧?
人们以为的神通不过是被他所骗。
不过即使是幻术,也很难缠,他的幻术已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便困住了自己。
可如果想害自己的话,那也很难。
自己灵觉能感应到他的靠近。
她心思疾转,忽然张嘴发出一声轻喝。
蒙面的白纱轻荡,露出她精致的下颌与樱桃红唇。
“嗡……”周围震荡。
先前她用的是内震之法,震醒自己,可惜并不能驱散幻觉,那便用外震之法。
要直接震散外景,从而看清周围。
她红唇发出的声音扩散开去,空气好像湖水一般泛起涟漪,层层涟漪扩散开去。
法空站在荷花池上,紫金袈裟飘,平静看着站在对面十米处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早已从墙头跃到住持院子,再从住持院子跃到了莲花池内。
她脚下踩着的便是一朵莲花。
周围全是莲花,不过与她眼睛看到的无边无际的莲花不同,她周围只有三十几株莲花。
她左手拈着一朵莲花,右手拈着一个花瓣,正吹动蒙面白纱,发出一声轻喝。
喝声之中,周围一切都在震荡,包括那些莲花,似乎被清风吹动,轻轻摇荡。
白衣女子皱起黛眉。
自己这一声轻喝,乃蕴含着强横的力量,别说柔嫩的花朵,便是木头也能轻松的震碎。
这一喝如果对敌,甚至能直接震断心脉。
可惜,这一声断喝的力量被无形的削弱,空气的涟漪将力量层层化解掉。
落到莲花上的力量宛如微风,只能吹动它们,却不能伤害它们。
白衣女子发现周围的莲花轻轻荡动,宛如海浪,却丝毫无损,于是越发断定这是幻觉。
如果是真正的莲花,在自己这一声断喝下,便会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可眼前的莲花丝毫不受影响,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既然莲花是假的,那也没必要跟它们较劲,还是想想如何离开法空才是正途。
那就沿一个方向拼命的跑,全力催动轻功,不信法空还能困住自己。
想罢她闭上眼睛,往前勐冲而去。
双掌往前探,手掌莹白如玉,往前催动着掌力,一旦有阻碍物,通过掌劲能提前感应得到。
法空笑了笑,摇摇头。
白衣女子速度极快,幻出了一片残影,却是绕着圈在莲花上奔行不息,眨眼已经奔行了十几圈。
她双脚加力,其力量足以把人踹得筋断骨折。
但她脚下的这些莲花轻轻荡动,无声无息的化解了她强横的脚劲儿。
法空满意的点点头。
这便是自己对小西天极乐世界的主宰之力,可以将力量转化化解掉。
这白衣女子的力量纯粹而暴烈,可到了自己的小西天极乐世界之内,他通过莲花将其化解,化风暴转化为微风,令暴雨转化为蒙蒙细雨。
莲花上其实附着他的力量,整个小西天极乐世界的力量,她想震碎莲花,先要震碎他及整个小西天极乐世界的力量。
一口气跑了一刻钟,白衣女子停住。
她双眸灼灼,比平时更加明亮,气息在身体里流转加速,让她整个人散发着危险气息。
她已经彻底恼了。
竟然还没能脱离幻术。
这不仅仅是幻术,难道还是阵法?
她沉声道:“大师好手段。”
法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杨宗主可改变主意了?”
“好。”白衣女子轻哼道:“我不动金刚寺弟子便是。”
“阿弥陀佛。”法空宣一声佛号,充斥于天地间。
白衣女子眼前的无边无际莲花迅速的减少,从远处到近处,眨眼功夫,只有脚下方圆十米有莲花。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莲花上,脚底踩着柔嫩而皎洁无瑕的莲花。
莲花下还有鱼儿在游动,灵动而调皮,似是在偷窥她,又倏的钻进水底不见踪影。
她抬头看向莲花池上方的回廊,法空正负手而立,面露微笑,紫金袈裟飘飘。
她轻轻一跃,飘飘落到法空跟前,发出一声冷笑:“大师好手段。”
法空微笑道:“这一招算是借力打力吧,归根到底是杨宗主你精神强大。”
“好一招借力打力。”白衣女子冷冷道:“大长见识了,这是幻术?”
法空摇头笑道:“算是阵法吧。”
“阵法没这么强。”白衣女子哼道。
她知道阵法之道,虽然近乎绝传,但绝传也是有原因的,便是因为威力不够强大。
所谓优胜劣汰,阵法不仅仅因为复杂而绝传,更重要的还是威力不够。
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学阵法,还不如练功。
法空笑道:“阵法的强弱,还是要看施展之人,还有受困之人,如果没杨宗主这么强的精神,这阵法也没这么强。”
“说来说去,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白衣女子冷笑:“大师的神通不是阵法吧?”
法空摇头:“阵法只能困一时,却不能长久。”
“佩服。”白衣女子缓缓道:“如果无事,小女子告辞。”
法空道:“杨宗主还要继续让净秽宗制造杀戮?”
“大师要降妖伏魔?”白衣女子道:“把我困住,然后感化我,或者废掉我?”
法空叹一口气,摇头道:“杨宗主可要想清楚,纵使贫僧今天放过你,这么下去,其他人不会放过你,如国师。”
“国师?”白衣女子露出不屑神色。
法空眉头挑了挑。
白衣女子显然修为超过了国师,难道与国师交过手了?
法空道:“大妙莲寺有一位本澄大师,练成了业刀,杨宗主你修为再高,却受不住业刀。”
白衣女子澹澹道:“我没造杀孽,业刀奈何不得我。”
法空打量她。
她如此高绝的修为,竟然没杀过人?
白衣女子哼道:“大师想要降妖伏魔也要师出有名吧?小女子虽是宗主,却并未杀人。”
法空笑了笑:“先前杨宗主伏杀元德大师,不是要杀他?”
“废了他而已。”白衣女子道。
法空失笑:“五脏六腑皆碎,这是废了他?”
“大妙莲寺的灵丹妙药多的是,五脏六腑皆碎也能救得活,更何况还有法空大师你呢。”白衣女子澹澹道。
“如果死了呢?”
“他想死可不容易。”白衣女子道。
“……你既是宗主,净秽宗的一切皆是你的责任。”法空摇头:“仍旧是业力加身的。”
他颇感意外,没想到白衣女子竟然不杀人。
随即若有所思,打量着白衣女子。
她不杀人或者是因为自持戒律,或者是因为不喜欢见血有洁癖,但绝不是因为心软,更不是因为慈悲。
“大师你这是撕破脸皮,不讲规矩了。”白衣女子失笑。
法空道:“杨宗主为何不杀人?”
他心通发动。
白衣女子澹澹道:“因为不喜欢。”
法空已经获得了缘故,确实正如她所说,是因为不喜欢,而不是因为心法或者戒律。
这便是强者的自由,可以随着自己心意行事,而不必受世俗观念的束缚。
“不过杨宗主,你所谓的不杀人,是不亲手杀人而已,”法空摇头道:“像元德大师,重伤之后,再有净秽宗的高手趁火打劫,也足以杀他。”
“那便不是我的责任了。”白衣女子道。
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
在小西天极乐世界之内,她的奇功被削弱,便看得到她的过去与未来。
她原本是一个知府的千金小姐,遇到师父之后,学得了一身净秽宗的奇功还有隐藏气机的奇功。
净秽宗的奇功名为太上净明经,而隐藏气机的奇功名为太上忘机经。
这两本秘籍原本是一脉相承。
可惜世间能练成者寥寥无几,练成一本者罕,练成两本者,几乎没有。
历代以来,唯一练成两部的便是杨霜庭。
她如今仍旧是长陵知府的千金。
想到这里,法空笑了。
随即继续看下去,看到了杨霜庭的未来,看到了净秽宗的壮大与衰落。
他双眼慢慢恢复,感慨的叹一口气:“原来如此,原来是长陵知府杨大人的千金。”
杨霜庭脸色微变。
法空笑道:“杨宗主也不必蒙面了,国色天香,却要强行遮住,委实暴殄天物。”
杨霜庭皱眉盯着法空,双眸炯炯。
她心中惊疑不定。
自己的身份是秘中之秘,当世已然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师父已经仙逝。
法空是如何知道的?
所有要查自己身份之人,都是往武林之中寻找,而不会往官场中寻找。
更何况,想找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练成了太上忘机经之后,无人能找得到自己,即使是法空。
可是法空竟然真洞悉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刚才陷入阵中所致?
她双眸闪过清光,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大师好手段,佩服!”
法空道:“不过是天眼通罢了。”
“原本以为大师看不透我。”杨霜庭摇头道:“却是小瞧了大师。”
法空道:“若是隔着远,还真看不透,可现在近在眼前,那便可以一观。”
“大师知道得太多了。”杨霜庭叹息道:“小女子实在为难。”
法空道:“杨宗主要杀我?”
“换了大师是我,会如何?”
“不会杀人。”
第999章 俱怕(二更)
杨霜庭澹澹道:“大师难道不想杀人灭口?”
“在杀人灭口之前,我会先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能杀得了对方,免得灭口不成反被灭口。”法空微笑道。
杨霜庭明眸眯了眯。
她平静无波的心湖终于出现了波澜,愤怒在心底开始翻涌,一点一点扩散。
她明眸恢复如常,反而带了一丝笑意:“大师觉得能胜过我喽?”
“杨宗主觉得自己能胜过贫僧吗?”法空微笑以对。
杨霜庭心底的怒气翻涌,几乎要蹿上来,却被硬生生压下去,眉眼弯弯笑意动人:“那倒要领教一二喽。”
法空微笑。
杨霜庭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盯着法空一眨不眨,却并没动手。
她心下已然明白,自己杀不掉法空。
法空和尚只要将阵法一展,自己便没办法硬闯过去,会被硬生生困住。
他可以趁机偷袭,可以趁机暗算,自己无异于五官被蒙上,恐怕挡不住。
杨霜庭缓缓道:“大师待如何?”
法空微笑:“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杨霜庭沉声道。
法空道:“净秽宗自此雌伏,别再生事。”
杨霜庭“嗤”的一笑。
法空摇头道:“一些净秽宗弟子已经杀了不少的人,现在开始雌伏下去不再惹事,便能得善终,岂不幸哉?”
杨霜庭冷笑:“大师还真是悲天悯人,佩服佩服。”
法空盯着她美丽的眸子,叹一口气道:“杨宗主,贫僧这是一片好意。”
“那就多谢大师一番好意了。”杨霜庭冷笑连连:“大师真以为你几句话,便能令我净秽宗雌伏,从此在寂寂无名之中枯朽?”
法空点点头:“我相信杨宗主是明智之人,贫僧除了知道这些,还知道一些其他的。”
“哦——?”
“例如你们的总坛所在,”法空平静说道:“例如你们几大坛主都是谁,都是什么身份。”
杨霜庭死死盯着他看。
法空微笑看着她:“杨宗主,这是你送上门来,贫僧只是稍一施展神通,便知道了许多。”
“大师这真是自取灭亡的神通。”杨霜庭道:“天下间想杀大师的恐怕是不计其数。”
“有劳杨宗主担忧了,”法空微笑道:“那杨宗主是答应了吧?”
“……好。”杨霜庭咬了咬牙,缓缓道:“三天之后,如果大师能找得到我,出现在我面前,那么,我便答应,只要我一天是净秽宗的宗主,净秽宗便雌伏不出。”
法空笑道:“杨宗主不会直接卸了宗主之位吧?”
“不会。”杨霜庭道:“但我这个决定,很可能导致他们不依,逆我的命令,逼得我动手,从而导致众叛亲离,把我逐出净秽宗之外。”
法空失笑,摇摇头。
杨霜庭冷冷道:“大师觉得不可能?”
法空道:“依杨宗主的威望,他们必然是遵从无违的,杨宗主何必妄自菲薄。”
“那可未必。”杨霜庭哼道。
法空笑道:“除非杨宗主你有意如此,令自己被逐出净秽宗,但你要明白,净秽宗成不了气候的,只要贫僧在大永,只要永空寺在。”
“……你是成心要跟我们净秽宗过不去。”杨霜庭冷冷瞪着他:“真要以一人降我一宗?大妙莲寺给了你什么好处?”
“如果我真要收了大妙莲寺的好处,跟大妙莲寺站在一起,就不必跟杨宗主你如此苦口婆心,费尽口舌了。”法空摇头:“直接将所知所获告诉他们便是了。”
“……好,我不会故意如此,行了吧?”杨霜庭没好气的道:“三天之后的傍晚,如果我们能相见,我便答应,……告辞。”
法空合什:“杨宗主请——!”
杨霜庭冷冷瞥他一眼:“后会有期。”
她飘飘跃起,冉冉如白云飘去,掠过墙头消失不见。
法空负手而立,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追随着她而动。
如果不是看到未来自己与她动手的情形,恐怕刚才已经动手将她留下了,圈禁于永空寺内,免得她继续操纵净秽宗生乱。
自己所看到的未来,自己动手之后,杨霜庭将要被制之际发了疯,太上净明经逆转,引万般魔念入体而成大天魔。
这个时候的她,身具不可思议之能,类似于神通。
自己甚至也会被她重创,昏沉沉半天没能清醒过来,从而被她逃脱而去。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然将金刚寺夷为平地。
待金刚寺被毁,所有弟子皆灭,自己堪堪赶到时,她受万魔噬体而亡,形魂俱灭。
自己想报仇而无仇可报,魂魄都没办法拘住,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金刚寺因为已然成为自己的小西天极乐世界,所以即使众弟子被杀,也不会真正死去。
年轻弟子可以被自己施展地藏空行咒起死回生,年纪大的则以魂魄形势继续存在于寺内,只是不能离开金刚寺太远。
虽然他们与活着无异,可毕竟不是真正的活着,不如有身体之累的好。
——
“唉——!”法空长叹一口气。
这个杨霜庭很麻烦。
不能逼迫太甚,要给她缓冲的余地,同时也不能放松,免得净秽宗势大不可制。
现在自己与杨霜庭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杨霜庭忌惮自己,自己也忌惮杨霜庭。
如何才能彻底解除掉她的威胁?
一击必杀?
他负手踱步,目光在杨霜庭的身上转了转,摇摇头。
杨霜庭的灵觉敏锐异常,而且修为高深,凭自己之能,一击必杀的话,恐怕杀不死她。
她身怀魔念,极为难杀。
除非困在自己的小西天极乐世界之中,然后先行消耗,待其精疲力竭,自己再出手致命一击。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殊为不易。
他走了几步之后,心烦意乱,随即一闪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大光明峰的一座竹筑前。
这座竹筑前,许志坚正在练拳。
他皮肤黧黑,漆黑的双拳偏偏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自己拳头笼罩其中。
看到法空出现,他双拳直接砸过去,拳上光芒顿时灼灼逼人,宛如两轮小太阳。
法空出掌迎击。
“砰砰砰砰……”
闷响声不绝于耳,周围狂风呼啸,却是拳掌相交激发的劲力,声势惊人。
半晌过后,两人停手,坐到竹桌旁喝酒。
“又有什么烦心事了?”许志坚笑道:“最近大云这边很安静呐。”
“不是大云。”法空摇头:“是大永那边出了一个净秽宗。”
法空便将净秽宗的事说了,然后又说了自己刚练成的地藏空行咒。
他并没有说杨霜庭的身份。
最好还是别跟许志坚说,免得给许志坚惹祸,杨霜庭是很邪门儿的,许志坚一旦知道,杨霜庭有可能感应得到。
杨霜庭的身份还是自己知道的好,不说与第三人听。
“地藏空行咒……”许志坚好奇的道:“真能起死回生?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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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空笑道:“这是以众生愿力为引,将其转化为超拔之力,将魂魄重新返归身体,不外如是。”
“我只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许志坚笑道:“这是天地之理,这地藏空行咒却是打破了天地之理。”
法空道:“所谓天命顺乎民心,民心所向,愿力加持,自然可以逆天行事。”
“不会有反噬吧?”许志坚道。
“乘愿而行,”法空摇头:“用的是愿力,却是没有反噬之险。”
“那便好。”许志坚笑道:“这种逆天改命之事,听着便知道要受天地反噬的。”
法空笑道:“许兄你还不知道我?”
“也是。”许志坚笑道:“如果真有危险,你不会做,……这净秽宗真很麻烦?”
他是了解法空的求稳之风格,不会冒一点儿风险,真要有危险绝不会再做,会断然舍弃。
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展,那便表明没有危险,可以放心大胆的施展。
这虽然有违常理,玄之又玄,他还是相信法空。
法空举杯一饮而尽。
许志坚也跟着一饮而尽,然后斟满。
法空抬头看向天空。
此时暮色上涌,暮霭沉沉。
已然是不知不觉一天过去。
这一天好像一眨眼便过去了。
先是举行还阳大典,施展地藏空行咒,获得海量的功德与信力,再是与杨霜庭斗智斗勇。
时间在凝神专注之中过得格外的快,一倏忽间,已然是一天过去了。
“难道你也对付不了这净秽宗?”许志坚好奇无比。
法空摇头道:“净秽宗好解决,可净秽宗的宗主,却是一个厉害人物。”
“再厉害能厉害得过你?”许志坚笑道:“总有办法拿下的吧?”
法空道:“此人之难缠,不逊色于皇上。”
“哦——?”许志坚收敛笑容,身子坐正:“这世间还有这般厉害人物?比元德神僧更强?”
“元德不是她的对手。”法空点头:“差点儿被她所废。”
“那你呢?”许志坚道:“能不能拿下?”
“难。”法空摇头:“一旦惹得她拼命,得不偿失。”
“那就尽量控制呀。”许志坚笑道:“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法空对人心的把握,再加上神通,都足以完全将一个人拿捏得死死的。
法空摇头:“她心志坚定纯粹,不逊色于许兄你,可不是能控制的。”
许志坚点点头,如自己这般坚纯的心志,确实难以撼动,便笑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第1000章 先斩(一更)
法空道:“目前来说,也只能压制,没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
随着自己金刚不坏神功的增进,应该就能彻底压制她,不惧她的万魔入体。
甚至随着自己修为境界提升,能够一击必杀。
这需要时间。
但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自己在精进,杨霜庭那般奇才应该也在精进。
好在只要不把她逼到绝境,她还不足以威胁到自己。
毕竟她一旦逆转太上净明经,万魔入体的话,她自己也必死无疑,形神俱灭。
只能这般压制着,不让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就算是胜利,不能再奢求更多。
许志坚笑道:“能压制得了就好,论精进之速,没人能比得过你,说不定再过一阵子,你又练成一门佛咒,彻底就能降伏。”
法空道:“那就借许兄吉言了。”
“对了,你在天京举行了还阳大典,那神京呢?是不是也要举行?”
“我倒是想举行,可惜……”他摇摇头。
许志坚八字眉动了动:“难道不能在神京举行大典?”
“皇上那边会有顾忌。”法空道。
许志坚不解:“这有什么可顾忌的?”
法空笑了笑:“我这般举动,对于名声提升太强,将来就是只知有我,不知有皇上了。”
“哈!”许志坚顿时失笑。
他摇头道:“这也太……你还能谋反不成?动摇不了他楚家的江山!”
法空道:“皇上倒是不担心我会谋反,但影响力太强,说话比他更管用的话……天不可有二日。”
“这有什么?”许志坚道。
法空摇摇头:“我其实倒是能理解皇上。”
许志坚瞪大牛眼。
法空笑道:“现在的话,我影响力虽强,可毕竟还是没办法与皇上相提并论的,但是我寿命悠长,如果将来皇上不在位,新君即位的话……”
“皇上毕竟是皇上啊。”许志坚不同意他的想法:“法空你影响再大,也不可能冲击到皇上的威严。”
法空微笑。
许志坚皱了皱眉头:“除非……新皇行事不够英明……,或者皇上将来老湖涂了……”
他点点头:“法空你确实是一患,尤其你还是大雪山的,说话确实会影响到朝廷与武林。”
如果法空的威望到达天下共钦的地步,到时候看到新皇行事不妥,他如果说新皇非英明之主,应该换一位皇上,天下人心必然躁动。
一旦躁动,恐怕就有兵乱之祸。
尤其还有武林宗门夹杂其中,朝廷更难应付。
甚至朝廷各官员也对法空钦仰的话……
确实是不堪设想。
更严重的是,法空的威望如果提升太快,有可能会左右新皇的选择。
他如果说某一位皇子不妥,他身负大神通,天眼通,群臣自然会心生疑虑。
想到这里,许志坚看向法空,摇摇头:“这确实是没办法解决,除非你直接隐退,要不然……即使隐退也没用,你一天在,皇上一天不安心呐。”
法空笑道:“除非我死。”
“假死?”许志坚道:“倒也是一个办法,你可以跟皇上许诺,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假死。”
法空道:“皇上未必会相信,也不会安心。”
许志坚放下酒杯,起身踱步。
转了数圈之后,面露无奈神色,苦笑道:“实在无话可说,没办法。”
“所以还阳大典恐怕没办法了。”法空道。
许志坚道:“消息传到神京,人们发现你在天京举行还阳大典,却不在神京举行,恐怕会埋怨你。”
他随即一拍巴掌:“这恐怕就是皇上想要做的吧?让你被大家埋怨不满,削弱你的威严。”
法空轻轻点头。
“那该如何做?”许志坚皱着八字眉,不满的道:“皇上这一招也太损了,更何况,对百姓的损失也太大。”
明明有机会重活,偏偏因为怕法空威严大涨而不能活过来,这与害人性命何异?
皇上这是不把百姓放心上,把法空的威胁看得更重。
这行径让他很不齿,也不满。
他冷笑道:“法空你不会乖乖束手吧?”
依照自己对法空的了解,法空绝不是吃闷亏的性格,绝不会罢休的。
法空慢慢点头:“我准备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先在神京举行还阳大典?”许志坚皱眉道:“皇上恐怕会阻止吧?”
“皇上真要阻止,那肯定要传出去的。”法空道:“总不能私下里找我吧?”
“应该会私下找你的。”
“那我便避一避。”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许志坚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我准备明天便举行还阳大典。”法空道:“不让皇上有反应过来的机会。”
“说不定皇上不会反对呢。”许志坚笑道:“心生悲悯,让百姓向你求助呢。”
法空笑起来。
许志坚坐回位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法空不会乱说,既然说了,那便是在天眼通上看到了未来会发生。
这让他觉得很无奈。
自己再强,光明圣教再强,也没办法左右皇上的决定,改变皇上的想法与做法。
两人喝了一会儿闷酒,然后又起身斗了几百回合,发了一身的汗,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中午,金刚寺外院摆了十具棺材。
到了晌午,日上中天。
金刚寺外院的香客们排队的少,可还是有排队的。
很多都是已经排了半上午,不差这一会儿,奉完香后再去吃饭也不迟。
他们看到了这十具棺材,纷纷好奇的议论,有的还好事的上前打听一下。
然后回来跟其他香客们说。
这十具棺材都是小棺材,看得出来是没有成年的,香客们纷纷露出同情怜悯。
这般大的孩子夭折,实在是让人心痛,对父母来说无异于最残酷的刑罚。
他们同情之余,让他们更加好奇的是,据这些孩子的家人说,这些孩子有望起死回生。
据说法空神僧新练成一门佛咒,地藏空行咒,能将七日之内死去的不超过一甲之人起死回生。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说能够让人起死回生,香客们一定不屑一顾斥为骗子。
可是换成法空,他们便不敢这么说。
十个香客之中,有八个直接就相信了,剩下的两个是半信半疑,谨慎起见,没有亲眼见到法空施展地藏空行咒便不能断言是真的,说不定是旁人以讹传讹呢。
他们不是不相信法空,而是不相信这话,怀疑有人故意散播传言。
如果有人故意使坏,说法空神僧练成了这地藏空行咒,能起死回生,而法空神僧偏偏没有练成,不能起死回生。
那么这些孩子的父母一定会失望,说不定要迁怒于法空神僧,从而让那些散播谣言的幕后之人得意。
这世间什么事都有,有时候即使亲眼所见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是听来的。
“地藏空行咒……”
“世间还有这般佛咒?真没听说过。”
“历代以来,好像也没听说过哪一位高僧施展过吧?”
“老姜你通晓历史掌故,尤其是佛门的历史掌故,可有这样的事?”
“……没有。”一个白头白须的老翁抚髯,摇头感慨道:“历代以来,像法空神僧这般神僧都没有过,祈雨者有,祈福者却没有,法空神僧能人所不能,可谓古往今来第一神僧!……所以神僧能起死回生,也未必做不到。”
“就是就是。”
“还是要跟神僧求证一下的,免得别有用心之人乱来。”
“嘿,老孟你就是谨慎,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所有人都是坏人一样。”
“老孟这性情也好,不吃亏。”
“人活这世上,哪能不吃亏?又哪有那么多的亏可知?这么活着太累!”
“我觉得不累,挺舒服的。”那老孟得意洋洋:“至少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好啊老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行啦行啦,老叶,大伙都知道说的是你,甭跟老孟一般见识便是。”
“哈哈……”
众人都不厚道的笑起来。
“咦,神僧来了!”
金刚寺外院的大门走出了法空。
紫金袈裟飘动,法空沉静从容而行,身边跟着海明六人加上徐青萝四人。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法空徐步来到十具小棺材前,朝棺材旁边的男女们合什一礼,便闭上眼睛不动。
徐青萝他们顾盼四周,发现周围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这些人围过来之后,纷纷合什行礼,却没开口打扰法空,只是恭敬的看着他。
法空双手结印,嘴里喃喃低诵佛经。
诵经声双轻又细,却清晰传进周围每一个人耳中。
人们只觉这诵经声乍听是从天边传来,缥缈如在云端,悠悠传过来。
片刻后,他们又觉得诵经声是如从脚底下传来,通过自己的脚心传到身体再传进耳中,响在心里。
这种感觉很古怪,却很真切,然后便看到法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渐渐笼罩了他自己,再将十具棺材笼罩其中。
包括棺材旁边的男女们,也被白光笼罩其中,只觉光明映照在自己的内心,驱除了内心的阴霾。
他们的心情变得激昂,变得期待,觉得自己孩子有救了,一定能救回来的!
他们一脸憧憬之色。
白光越来越盛,浓郁宛如白茧,将他们包裹其中,盏茶时间过后,白光迅速变澹,皆收敛进入了棺材之中。
法空停止诵经,睁开眼睛,一挥长袖。
十具棺材盖全部浮起,轻飘飘落到旁边。
随即棺材里爬起了一个个孩子。
他们个个面色红润,双眼迷茫,好像刚刚睡醒。
第1001章 七层(二更)
随着他们的苏醒,坐起来,旁边的父母们顿时欣喜若狂,忙不迭的又小心翼翼的抱出来,紧紧搂到怀里。
当初的痛苦有多深,如今的喜悦就有多浓烈。
人们纷纷陷入狂喜之中。
法空合什一礼,转身徐步而去。
而这些男女们都陷入狂喜之中,顾不得其他。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有的面带笑容,跟着一起欢喜,有的则敬仰的看着法空。
亲眼见到这般神迹,他们觉得匪夷所思之余,赞叹惊奇,然后钦服感慨。
这些围观的人们当中,有一部分是信众,是金刚寺外院常来的香客,原本就对法空钦服,此时看到这般情形,信仰便更坚固几分,献给法空的信力暴涨数倍。
即使不怎么崇信佛法,对法空半信半疑的,也改变了主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佛咒有如此不可思议之能,怎能不信?
法空回到寺内,回到自己的住持院子,徐青萝三人与海明和尚六人都跟着进来,好奇的问这地藏空行咒。
徐青萝担忧的是,这么做不是逆天行事,不危险?
法空便细细解说了一番这地藏空行咒的玄妙,并非逆天而行,也是顺天而行,顺应人心,补天地之不足,是有大功于天地的,不会被反噬。
法空感受到功德迅速暴涨,隐隐觉得,好像自己对功德的理解太过浅薄了。
功德不仅仅是信众的愿望完成,而且是对天地的贡献,像祈雨大典,便是顺应人心,补足天地之缺。
将徐青萝他们赶走,法空回到床榻上跏趺调息,很快身体闪烁起金光。
金光闪烁了数次之后,变得越来越厚重,从纯粹的金光往紫金光转变。
待金光慢慢收敛进他的皮肤,他睁开眼睛,露出笑容。
轻轻一握拳,拳头的顿时泛黄,拳头的皮肤下隐隐有金光流转,颇为神异。
法空松开拳头,解座下榻,推门来到了院子,负手踱步,面露笑容,志得意满。
金刚不坏神功已然七层。
终于踏入了第七层。
不仅仅是身体散发的金光有异样,五脏六腑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血管在变得坚韧,骨髓变得沉重,骨头却变得轻盈,与先前的沉重截然不同。
骨头先是开始变紧变密变沉,如今开始变轻,其紧密更甚从前,偏偏变轻,有违常理。
金刚不坏神功第七层,是真正的褪去肉体凡胎之始,身体开始真正的转化,朝着人们想象不到的方向转化。
他一步跨出,瞬间到了十丈外,这是没有施展轻功,而仅凭肉身的力量。
既是力量的狂暴增加,又是身体变得轻盈,互相矛盾而又互相成就,造成了这奇异的变化。
如今的自己,即使不会武功,修为尽弃,也不是一般的大宗师能所伤能杀的。
除了五脏六腑,还有感官的变化,与天地变得更加紧密,与天地间的隔阂又被打破了一层。
世间一切变得更加美丽,更加的动人。
好像一切都能让自己感动不已,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没有压抑自己这股冲动,任由泪水簌簌落下。
泪水彷佛洗涤掉了自己心灰的尘垢,变得更加清澈,更加的平静,宛如明亮。
能映照万物,宛如宁真真的慧心通明。
自己现在即使不施展他心通,也能清晰映照对方的心思,看清楚对方的想法。
这便是神通融入自身,神通即平常,平常即神通?
金刚不坏神功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玄妙,怪不得能够成就金身,万劫不坏。
他抹去眼泪,信步出了金刚寺外院,紫金袈裟飘飘,经过了越围越多的人群。
人们对于他视而不见,聚在一起,盯着那十个孩子看来看去,啧啧称奇。
都想亲眼看看神迹,看看这死而复生的孩子,亲自领略一下佛咒的神妙。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法空神僧新练成的佛咒——地藏空行咒。
亲眼见到这地藏空行咒把死了的人救活,让他们激动兴奋,如果换成自己横死,也能被救活。
那相当于自己多了几条命,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人群之中也有人觉得遗憾无比,自己已然超过了一甲子年纪,死了不能复生。
不过随即想想,也没那么遗憾,自己不行,可自己的孙子孙女可以,儿子女儿也可以,避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也是极好的。
他们都没看到法空穿梭而过。
法空在大街上信步而行,悠哉悠哉,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不绝。
这消息传递得极快,宛如长上翅膀一般,当他从朱雀大道的东头走到西头的时候,消息也传到了西头。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然后人们知道了一个消息,明天早晨辰时,法空神僧会在金刚寺外院外面举行一次还阳大典。
届时,法空神僧会继续施展一次地藏空行咒。
但凡有七天之内死去,不满一甲子之人,都可以送过去,让法空神僧起死回生。
这消息传递的速度奇快无比。
夕阳西下,灵空寺被霞光染成了金色。
法空负手站在灵空寺一座精舍的小院内,打量着郁郁葱葱的菜圃。
这菜圃浇的都是神水,再加之灵空寺内加持了回春咒,当然是生机盎然。
当然除了菜,野草也一样生机盎然,甚至更胜一筹,这便需要及时锄草打理。
而这菜圃有一阵子没人打理了,野草丛生。
他站在菜圃外,打量着这些野草,杂乱之极,生机勃发,让他颇多的感悟。
轻柔的脚步响起,一人推门进来。
法空没有转头,仍旧盯着菜圃。
来人身穿月白宫装,黑亮如雾的鬓发插着一支金步摇,随着她轻挪莲步而晃动。
她美丽的脸庞被华丽的宫装映得宛如神仙妃子,明眸柔和的看着法空,轻轻合什一礼。
法空转身过来,合什笑道:“皇上竟然放心让娘娘你独自过来。”
皇后嫣然笑道:“我是瞒着皇上过来的。”
法空眉头一挑。
皇后道:“我听到了消息,大师你练成了地藏空行咒,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法空笑着点头。
皇后轻声道:“这是功德无量的大事,恭喜大师了。”
法空道:“皇上也知道这消息了,想必是闷闷不乐吧?”
“皇上倒没多说什么。”皇后摇头道:“我知道,皇上还是欣喜的。”
法空笑起来。
第1002章 办法(一更)
皇后眼波盈盈的看他:“大师为何而笑?”
她现在变得越发年轻了,明眸善睐,流光溢彩,与楚灵站在一起便如姐妹一般,差不了几岁。
这得益于自己所赠的那一花环,上面加持着强大的回春咒,令生机时刻保持盎然,身体恢复年轻状态。
法空笑道:“皇上恐怕是一半欣喜,一半担忧吧。”
“担忧?”
“娘娘过来,”法空笑道:“不就是为皇上解忧的?”
皇后轻轻摇头:“听闻大师练成地藏空行咒,我特意过来恭喜的。”
法空笑道:“娘娘仁心善骨,却是想得太美妙了。”
皇后不解:“大师有了此咒,神京有多少百姓会受益,怎会不美?”
法空道:“如果真如此,皇上怎会担忧?”
皇后蹙眉沉吟。
法空道:“我神通越大,佛咒越强,金刚寺外院也就威名越盛,则三大宗的平衡会被打骂,这便是皇上的担忧吧?”
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便如他与许志坚所说。
只是对于皇后与对许志坚,他的话当然不能一样,也不能一样的深入。
皇后轻轻点头道:“这般说来,也确实麻烦,不过……”
有这般诸多麻烦,最好的选择是明哲保身,大师终究有所取舍,选择了救人。
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最后选择了慈悲为怀。
舍弃轻松而取慈悲,这可谓是大慈悲,不愧是神僧。
她想到这里,合什再次一礼。
法空笑道:“娘娘也没什么办法吧?”
他知道皇后的用意,是来提醒一声,免得与皇上再次闹矛盾,闹得更僵。
但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能直接上来便点破。
这也是她身为皇后的手腕。
皇后轻轻摇头:“我只是一介女子,整天想的也只是后宫的那些繁琐之事,对于这些事确实不擅长。”
她明眸流转:“这件事可以问问冷妹妹,她比我擅长得多这方面的事。”
法空道:“其实是没办法的,或者不救人,或者救人,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皇后蹙眉:“总能找到更稳妥办法的吧?”
“难。”法空摇头:“世间两全其美的事原本就罕之又罕,皇上想的是江山社稷,我想的是功德,所求不同,难免起冲突。”
他继续说道:“身为大乾子民,原本应该皇上为先,可是此事涉及到那么多人命……”
他摇摇头:“终究是我心不够硬。”
“是呀……”皇后幽幽叹息。
如果法空神僧心够硬,不理会别的生死,当然就不必跟皇上顶起来。
法空面露无奈神色:“我所学佛法,讲究一个问心无愧,心境坦荡,如果有愧于心,则心境崩坏,一身修为尽毁,所以只能逆皇上的心意了。”
皇后轻轻点头:“我会跟皇上说说的。”
“皇上未必不知道这些。”法空道:“可事实无法改变,所以娘娘还是安心的养胎,不必理会这些的。”
皇后轻轻抚摸自己小腹,露出柔和的笑容,能隐隐感受到血脉相连的季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
可能先前生孩子的时候,并没有神水,所以自己感觉没那么敏锐,只是困倦恶心难受。
现在彻底不同。
身体轻盈而不沉重,感觉敏锐而喜悦,能充分感受到腹中的胎儿,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这一定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大师,我这孩子……”
“是一个活泼好动的男孩。”法空笑道:“体质强健,将来是练武的奇才。”
他如今不必施展神通便看得到皇后的想法。
皇后的想法没错。
她腹中确实是一个男婴,而且因为一直服用神水的缘故,体质强健胜过一般人。
再加上皇上的遗传,将来便是一个练武的奇才。
“练武的奇才……”皇后露出笑容。
法空微笑:“娘娘操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皇后一怔。
法空道:“娘娘关心则乱,太过疼爱这孩子,再加之他生性顽皮……”
他笑着摇摇头。
皇后笑道:“是个淘气的?”
“比娘娘想象的更能折腾。”法空道:“恐怕比信王爷更淘气更不省心。”
皇后还没认识到其严重,笑道:“男孩淘气一些也没什么,太过文静反而不好。”
法空笑着点点头。
将来她吃尽苦头就知道厉害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都不会觉得是缺点。
等将来这位小皇子隐姓埋名,闯荡武林,闯荡军中,她就知道难受了。
到时候,这个当娘的抓不到,逮不着,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就知道什么是烦恼。
——
法空看着皇后鸟鸟娉娉的离开,目光投向了皇宫的方向,看到了坐在拙政殿里的楚雄。
楚雄正趴在龙桉上,看着一本本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身边的老内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如木头人。
整个大殿的空气彷佛凝固了一般。
法空收回了目光。
皇上的脾气大,但对于这些朝臣们已经太过了解,轻易不会发火了,早就被磨平了性情。
今天如此怒气汹涌,宛如火山随时要爆发,显然是心不平,神不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应该是自己的消息让他震怒,这些奏折则如火上浇油,让他怒气越攒越足。
他一闪到了另一间精舍,与皇后的精舍隔了三间精舍。
这间精舍的院子是一大片的花圃,百花盛开,争奇斗艳,花香四溢。
身处这其间,心情莫名的变好。
他笑着摇头,扬声道:“进来吧。”
冷飞琼一袭碧绿宫装,鸟鸟进来,合什一礼之后,清冷的眼波打量几眼法空:“见过师父。”
法空摆摆手:“你也来凑热闹,想问地藏空行咒?”
冷飞琼收回清冷眼波:“师父,地藏空行咒果真能起死回生?”
法空点头。
冷飞琼道:“师父你佛法越来越深了,地藏空行咒只能救一甲之内的人,将来会不会有佛咒能救什么人,不拘于一甲子之内?”
法空摇头微笑:“目前还没见过这样的佛咒。”
当然也未必没有。
那本无字天书上的大愿咒,自己只看清了这几道,还有很多都是看不清的,说不定有更强的佛咒。
但真有那种佛咒,自己也不会施展了,那就是真正的逆天而行,代价太大。
到那个时候,小西天极乐世界应该已经越来越广,越来越完善,生活其中已经不是苦事。
“师父要举行还阳大典?”冷飞琼道:“只举行这一次,还是多举行几次?”
法空道:“如果不出意外,七天一次吧。”
“七天一次,那便能保证一甲之内的人都能活,这确实是天大的造化。”冷飞琼感慨道:“只是那些超过一甲子的怕是会怨恨师父你。”
法空摇头:“佛咒如此,非是人力可及,……你是劝我放弃还阳大典?”
“师父要积累功德,我怎会反对。”冷飞琼道:“只是担心师父这般,会惹天忌。”
她抬头看一眼皇宫方向。
法空点点头。
皇后娘娘是自己过来的,而冷飞琼却是楚雄派过来的,毕竟是记名弟子,更利于沟通。
“皇上的意思呢?”法空道:“是想我停止?”
“皇上也为难。”冷飞琼摇头道:“不想让你救人,可是又不想有这罪过。”
明明能救却因为自己的私心而不让救,这便是罪过,皇上不想沾这罪过。
一旦传扬开去,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存?
法空沉吟道:“那这样罢,是先由朝廷筛选一遍,通过筛选的人,我再施展地藏空行咒。”
冷飞琼一怔。
法空道:“对那些良善之辈,当然得救,而且应该救,可对于那些作恶多端之辈,救了则是祸害,这个骂名还是由朝廷担着的好,如何?。”
朝廷看似担着骂名,其实也担着美名。
这样一来,看似自己是奉朝廷之命救人,人们更感激的也自然是朝廷,对自己的感激就没那么深了。
“师父真要这么做?”冷飞琼道。
法空笑道:“你觉得呢?”
冷飞琼轻轻摇头。
这样便将救人的大半功劳都分出去了,出力的是师父,白捞功劳与美名的反而是朝廷,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换了自己,是绝不会如此的。
因为不答应,朝廷也没办法。
现在对于师父,皇上没什么办法压治,金刚寺与大雪山固然是师父的弱点,可皇上不敢轻动。
因为师父在大永与大云也都有根基,真要惹恼了,直接一走了之,也奈何他不得。
法空负手踱步。
这一招他早就想到了,也是朝廷最好的办法之一。
不过这一招只是增强朝廷的威严却并不能削弱自己的名声,只是治标之法,也是互相妥协之法。
在这世间,谁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好处都占尽是灭亡之道。
法空颔首:“我会提前点明哪些人不该救,让朝廷直接抓人便是。”
“师父……”冷飞琼疑惑的看他。
法空道:“我志在救人,积累功德,而不在邀名。”
冷飞琼合什深深一礼。
法空摆摆手道:“皇上也该有表示吧,总不能白得好处?”
冷飞琼笑道:“皇上决定从金刚寺召两位禁宫供奉。”
法空摇头:“不愧是皇上,这是无本买卖。”
冷飞琼笑盈盈的道:“那让皇上再召莲雪师太进入宫中,也便于莲雪师太与周姑娘师徒相见。”
“行吧。”法空点点头。
莲雪已然进入内庵,不再履尘世,不过能进入禁宫之内修行,深居内宫,也不算履尘世。
这对修行极有裨益,进境会更快。
明月庵的心法是需要炼心的。
禁宫里已经有妙音神尼,再加上莲雪,那便是两代人,能大大提升明月庵的地位。
第1003章 点破(二更)
冷飞琼叹一口气道:“师父,这地藏空行咒没什么后患吧?逆天而行,恐怕……”
法空笑着摇头。
所有人都觉得这地藏空行咒不妥当,觉得是逆天行事,为何会如此?
因为修为越高,越能感受到天地与人的紧密联系,越能感觉到天人合一,顺天地规则行事的重要性。
越是顺应天地,越是领悟天地规则,修为精进越快,越是不悟天机,越是迟滞不前。
他身边诸人都是大宗师,已经感受到了天地之威,深恐逆天而行会导致反噬。
冷飞琼看他摇头,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法空的谨慎,不会在这件事上冒险,被天地反噬无异于找死。
而法空是最惜命的。
“师父,谢道纯那边越来越过份了。”冷飞琼皱眉道:“与魔宗六道斗得更厉害。”
法空颔首。
冷飞琼道:“再让他胡闹下去,天海剑派的家底都折腾没了。”
天海剑派现在是得了新的剑诀,威力更强,可再强的剑诀也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练成,曲高和寡,练成者鲜。
魔宗六道弟子繁盛,中间怎能不出奇才,一旦相逼,有可能逼出一些奇才,从而与天海剑派死拼。
甚至会逼得一些魔宗高手同归于尽,魔宗弟子行事极端,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真正打出火气与血性来,临死也要拉垫背的,魔宗六道弟子更多,天海剑派拼不过。
即使拼得过,也会元气大伤。
三大宗的均衡将会打破,想恢复不知何时,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法空看一眼她:“你已经不是天海剑派掌门,别操闲心了。”
冷飞琼嗔道:“我倒是不想操心,可就是忍不住。”
毕竟是自己苦心孤诣壮大的天海剑派。
天海剑派在自己手上壮大了两倍有余,被谢道纯这么一弄,有可能被打回原本规模,自己所有苦心化为流水。
她也知道天海剑派弟子们现在对自己这个前掌门没有好感,认为自己背叛的天海剑派。
这话也没错,为了报仇,为了儿女私情,自己确实放弃了掌门之位。
所以对他们的埋怨虽然寒心,却不是不能理解。
法空道:“谢道纯现在失控了,皇上的话都阳奉阴违了,你担心又有何用?”
“那天海剑派……?”
“天海剑派现在很强大。”
“可将来呢?”
“天海剑派再怎么样也不会衰落太狠,皇上不会允许。”法空摇头:“你呀……”
冷飞琼若有所思,神情渐渐冷冽。
她觉得自己确实关心则乱,这一阵子有点儿心乱了,可能因为有了身孕,所以心变软。
如果换了从前,自己既然没办法左右,那便不理会,随天海剑派去。
如今有了身孕,情不自禁会担忧,会想自己做掌门时,自己那些心腹属下,那些一心紧随自己忠心耿耿的弟子。
现在他们不知如何了。
她随着脸色冷冽,决定恢复原本行事之风,闭上嘴,再不提起天海剑派的事,免得被法空看轻。
法空神情平静,心下摇头。
有几分啰嗦,有几分优柔寡断的冷飞琼还是很可亲的,彻底抛开纠结犹豫,心硬下来的冷飞琼反而没那么可亲可爱。
“师父,最近我一直心血来潮,躁动不安。”冷飞琼皱眉道:“总觉得要出事。”
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
片刻后,他点点头:“不是你,是你的一个属下,祝兰馨,她会遇害。”
冷飞琼脸色微变。
法空道:“三天之后,她会遇刺身亡。”
“三日之后……”冷飞琼蹙眉沉思,思索着解救之法。
如果全速而行,三天之内是能赶到天海剑派的,提醒她一句让她留在派内。
可是她到底在不在天海剑派内?
她想到这里,看向法空。
法空道:“你要送信过去?”
“我不能见死不救,她对我忠心耿耿,原本想让她来神京的,可是她一直在闭关,现在应该出关了。”
法空双眼再次变得深邃,片刻后摇头:“你派过去送信之人没能见到她,她不在派内。”
“不在……”冷飞琼沉下玉脸。
“她在来神京的路上遇害的。”法空道:“依照你事后的调查,她很可能死于天海剑派的剑法之手。”
冷飞琼脸色微变。
法空平静看着她。
她看看法空,苦涩的道:“是天海剑派下的手?”
“依据你在未来的调查,确实是天海剑派干的,而且是谢道纯下令干的。”法空道。
“为什么?”冷飞琼道。
法空道:“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
“所以就杀了她?”冷飞琼冷冷道:“谢道纯他到底要干什么!”
残杀派内弟子,一个掌门能做出来这种事?
这已经打破了底限。
法空道:“你要对付谢道纯,却有心无力,最终差点儿气得流产。”
冷飞琼冷冷道:“我奈何不得谢道纯?”
“你身为皇妃,难道要下令朝廷对付谢道纯?”法空澹澹道:“皇上不会因私废公,不会因为你跟谢道纯的恩怨而直接废了谢道纯。”
冷飞琼沉默着点头。
皇上行事,讲究江山社稷为重,谢道纯是他的人,能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一步一步成为掌门,委实不易,有极大的偶然性与运气。
再找一个谢道纯很难。
所以他绝不会轻易的废掉谢道纯,即使知道谢道纯阳奉阴违,也不会轻易动手。
那自己要如何对付谢道纯。
自己有孕在身,总不能亲自动手刺杀谢道纯吧?
更何况,自己虽然修为高,可谢道纯修炼更强的剑诀,自己也未必能打得过他了。
她阴沉着玉脸,怒火在翻涌。
法空道:“那你就派人过去接应一下,帮她避开刺杀便是了。”
“……多谢师父。”冷飞琼咬着贝齿点头。
法空一闪身消失。
片刻后再出现,手里已经提了一张素笺,笺上已经绘了一幅地图。
将素笺递到冷飞琼跟前。
冷飞琼双手接过来,细细打量,抬头道:“这不是南边的路?”
法空点点头:“后天的正午,她应该抵达这座山,派人在这边等着,傍晚时分,她就遇刺了。”
“好。”冷飞琼肃然点头,又详细的问了哪一座山,要派几个人过去,刺客的武功如何。
事无巨细,她问得清清楚楚。
法空也一一作答。
冷飞琼不由的庆幸,亏得自己问得细,师父看到的细致之极,可嘴上说的却寥寥两句话。
如果自己不多问,知道的也就这两句话而已,太多的细节师父根本懒得多说。
法空看清楚了她的想法,摇头道:“其实没必要问这么细,因为自从你决定派人过去,未来已然发生变化,你现在问的这些都没用了。”
“已然变化了?”
“你准备派谁去?”法空问。
冷飞琼沉吟不语。
一般的高手过去是没用的,需得顶尖高手才能挡住刺杀,甚至形成足够的震慑。
自己身边还真没了顶尖高手,那些禁宫秘卫虽然强,但离自己的要求还差一点儿。
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当初的自己可是天海剑派的掌门,一呼百应,一声令下,应声如云,现在却变成了孤家寡人。
想想就觉得悲哀,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明眸灼灼,看向法空:“师父?”
法空问:“你想让谁过去?”
冷飞琼的想法他洞若观火,看得清清楚楚,这种辉煌过后的冷清,确实更让人惆怅寂寥。
冷飞琼嫣然笑道:“徐师妹他们如何?”
法空看看她。
冷飞琼不好意思的笑道:“徐师妹他们武功既强,又足够机灵,交给她我最放心。”
“行吧。”法空点头。
“多谢师父!”冷飞琼笑靥如花。
法空道:“青萝喜欢凑热闹,所以我替她答应下来。”
“我会好好感谢徐师妹他们的。”
“同门之谊,不必太过客气,反而见外。”法空双眼再次变得深邃。
片刻后收回目光,他点点头:“这次没问题了,……不过你要小心这个谢道纯。”
“他还敢刺杀我不成?”
“为何不敢?”法空摇头道:“他既然敢对皇上阳奉阴违,便可见其心气之高。”
“……是,我会小心。”冷飞琼沉着玉脸慢慢点头,告辞离开。
一轮明月挂夜空。
明月周围皆是乌云,正飞快的从明月跟前一掠而过,被明月镶上了一层银边。
李莺的小院灯火通明,驱逐了月光。
她一袭月白中衣,正慵懒的坐在小院石桌旁,手捧一卷书,慢慢翻阅。
灯光照得她肤白如玉,温润光泽莹莹。
感应到法空出现,她放下书卷看过来,轻哼一声。
法空笑着坐到她对面:“如何了?”
李莺白他一眼。
法空笑道:“没能查出来?”
“真有秘谍?”李莺蹙眉盯着他道:“不是戏弄我的吧?”
法空失笑,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啜一口:“看来一点儿线索没有。”
李莺道:“如果真有秘谍,那这秘谍也太厉害了,毫无破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法空笑了笑,又轻啜一口。
李莺紧盯着他。
法空笑眯眯看着她,与她清亮眼波对视。
李莺哼道:“你这是故意等我开口相求。”
法空微笑道:“如何?”
“……不必。”李莺道:“我一定能查出来!”
法空笑道:“那就拭目以待,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004章 相见(一更)
李莺斜睨着他:“你现在能施展地藏空行咒,起死回生,一定是志得意满吧?”
法空笑看着她:“又有什么消息?”
“那你肯定知道,有很多人想杀你吧?”
“哦——?”
“据我所知,已经有数名御史联手,要把你逐出大乾。”李莺哼道。
法空笑了。
李莺道:“你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什么?”法空问。
李莺道:“扰乱纲常,有逆天道,天道即纲常,乱天道,则人道人心必乱,则江山社稷必乱,你便是妖僧,为祸日烈,当逐之以正人心,以正天地之道。”
法空若有所思。
李莺道:“你觉得有道理吧?”
“那要看站在什么位置来看。”法空点点头:“如果站在朝廷的角度,还真有几分道理。”
有违常理,打破常规,这便是扰乱,这确实没什么不对。
这些御史们显然是揣摩上意,算准了皇帝的心思,所以在这个时候上疏弹劾。
这算是一种政治手腕,极为高明的政治手段。
即使他们的弹劾不被采纳,皇上也未必会重罚,即使重罚,却也简在帝心。
将来必有重用之时。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垫脚石,当成政治资本。
所以说宦海凶险,便是因为人心莫测,为了升官会不择手段,什么事都敢干。
他们这些人为了升官,不惜与自己这个神僧做对。
“世间还真不乏聪明人。”李莺显然也洞悉了他们目的,摇头感慨道:“你这个神僧的威慑还是不够。”
“如果震慑于我的名声而不敢与我做对,”法空笑道:“那我距众叛亲离,举世皆敌也不远了。”
他看得更透彻。
人心是极复杂的东西,即使再恐怖再凶威赫赫,还是会有人义无反顾的站出来硬撼。
总有人不怕死,而更想出名。
自己神僧之名再响,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敬畏,总有一些人是天生叛逆或者唯我独尊。
只要不危害到自己,那便由他们去。
危险到自己,那便除去。
“你想怎么收拾他们几个?”李莺道。
法空道:“装作不知道罢了,不理会他们。”
自己在朝廷之中有很多的支持者,如果没有反对者,楚雄就该坐不住了。
李莺笑道:“胸襟如海,佩服佩服。”
她却知道法空可没这么宽广的胸襟,还是很小心眼的。
他看起来胸襟宽广是因为看得深刻通透,对于一些小事无足轻重的事不放在心上。
法空笑着轻啜一口美酒,双眼忽然变得深邃,片刻后收回来点点头:“你的路子走对了。”
李莺顿时精神一振。
法空道:“不出两日就会有结果,准备好亲自动手吧,别大意了。”
李莺道:“我当然会亲自动手。”
这一次的秘谍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当然郑重对待,绝不会小觑。
法空将碧玉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那我走啦。”
“慢着。”李莺忙道。
法空看向她。
月光之下,她莹白瓜子脸清冷如一块寒玉,修长的丹凤眼灼灼盯着他。
法空笑道:“还有什么事?”
“关于天海剑派的。”李莺哼道:“他们现在越来越过份。”
“你们魔宗六道英杰辈出。”法空道:“不是已经让他们吃亏了吗?”
现在的魔宗六道已经扳回了劣势,忽然出现的魔宗高手让天海剑派吃了一个大亏。
从而可见魔宗六道的潜力之巨大。
不过这已然破了魔宗六道的韬光养晦之策,可谓是重创了。
李莺很恼怒当下的局面,既是愤怒于天海剑派的咄咄逼人,也恼怒于自己被瞒着,更恼怒魔宗六道道主的沉不住气。
这一下算是让魔宗六道多年努力付之东流,形势一下变得险恶起来。
这些忽然冒出来的高手是魔宗六道潜藏的力量,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全部呢?
恐怕这会让皇帝更加不安。
法空道:“不必太过担心,皇上为何让天海剑派对付你们,也不尽是削弱你们,恐怕也是觉察到你们潜藏的力量,心中不安,便想要弄清楚。”
李莺叹一口气:“这一下,皇上对你们恐怕忌惮更甚。”
“原本就忌惮极甚。”法空道:“你们有没有这些潜藏的力量,都不会改变。”
李莺黛眉紧蹙着,心情沉重。
魔宗六道一直被皇上这般忌惮着,这般压制着,处境委实太艰难了,自己这个未来的魔尊更难。
“知道了你们潜藏的力量,说不定就松一口气,不会再让你们两家乱斗了。”法空道:“毕竟天海剑派那边也要消耗的。”
天海剑派对于皇帝来说,可谓是亲儿子,但对亲儿子也是有所防备的,所以也要削弱。
不过削弱也要有一个度,既不能激起两边真正的生死仇杀,杀红了眼再不能阻止。
也不能让两边的实力都大幅削弱,从而影响了平衡。
总之,在当今皇帝楚雄眼中,没有私情,唯有江山社稷。
他不是一个好的丈夫、父亲,却是一个英明的皇帝。
“真的会停手?”
“如果不出意外,会如此,朝廷会阻止会干预。”法空点点头:“不过嘛……”
“不过什么?”李莺明眸灼灼盯着他:“可是有什么意外?”
法空慢慢点头:“就怕谢道纯会置朝廷的命令而不顾,强攻你们六宗。”
这是他所预见的未来发生的事。
但因为自己一直在掺合两派之事,通过李莺或者冷飞琼来干涉,所以未来一直在变化。
现在看到的未来,未必就是真正的未来。
李莺哼道:“看来还是要除掉谢道纯。”
“难。”法空摇头。
他目光忽然深邃,投向了远处,一缕金芒在他眸子里流转不休。
他的目光穿破重重阻碍与距离,悠悠落到了天涯峰上,落到了天海剑派,落在了天海剑派的掌门大殿,落到了一个削瘦而俊逸的中年男子身上,正是谢道纯。
谢道纯正在大殿后方的练武场上练剑。
颌下三缕清髯飘动,长剑徐徐而挥,洒出一片清光,如一丈高三尺宽的瀑布,盈盈脉脉,清亮纯净。
法空的眼中涌现更多金芒,把眸子变成了金色,望之宛如神人。
李莺看得一凛。
法空眼中已然没有了人类的感悟,唯有威严肃穆,如同寺院里的佛像。
法空慢慢收敛目光,金芒迅速收敛入眼童深入。
金刚不坏神功进到第七层之后,他的金眼也变得更强,看得更清更深更透。
“他已经练成了新剑诀。”法空感慨道:“倒是一位奇才。”
“我如今剑法不及他?”
“嗯。”法空点头。
李莺莹白玉脸变得沉肃,凝思自己如何提升剑法,好像已经练到了极致,进无可进了。
她想到这里,目光投向了法空,渐渐变得锋利,随即拔剑便刺,剑剑致命。
法空没用剑法,右手食指与中指骈成剑指。
两指尖各凝出一缕白光,交汇在一起,仍旧细如发丝。
但即使小院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还是能看到这一缕细丝般白光,明亮如水银柱。
这一缕细光长有四尺,比剑长了一截,却丝毫不显笨拙,没了长剑的重量与阻力,这一缕光更轻盈更灵动,迅捷如电。
李莺挥剑斩向这细光线,却如触电一般颤了一下,细光线上蕴含着雷电一般,不可碰触。
她一颤的功夫,光线轻轻划过她袖角,袖角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她身体,飘飘落地。
裂口处光滑,如神兵利器划过。
这让李莺更加忌惮,打得缩手缩脚,被法空压着打,左右支绌,狼狈不堪。
法空笑眯眯负手而立,右手两指轻轻划动,驭使昊阳神剑,已经减弱了威力的昊阳神剑。
李莺一会儿功夫就鬓散发乱,衣衫不整。
月白中衣的两袖被削短,露出白玉似小臂,衣襟被削了数块,快要露出肚脐,肩膀处被削,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其暴露程度堪比前世所见过的女子衣衫。
李莺编贝般牙齿紧咬着红唇,双眸倔强而肃然,绝不屈服于法空的威风。
法空暗自点头。
李莺虽然狼狈,但对她的触动极大,她收获也是巨大的,有望破开境界。
她确实是剑道罕见的奇才。
半个时辰之后,法空收剑坐回桌边,将碧玉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眯眯看向李莺。
李莺一动不动的闭眸站着,手中长剑轻轻挥动,仍旧沉浸在与法空的厮杀中。
法空没有打扰,轻轻放下碧玉杯,一闪消失。
夕阳西下
天空中的白云被染成彩云,如霞绮般飘在碧空。
长陵府城喧闹非常。
府城之外三里处的钟陵湖,宛如一面镜子,映射着夕阳与天上的彩霞。
湖上有游船画舫星罗棋布。
一艘画舫上,丝竹声缕缕,歌声悠扬,不时响起一阵阵的喝彩声,很是热闹。
画舫内坐着九个男女,坐在三张八仙桌旁,正在欣赏前面两个女子的表演,一女抚琴,另一女歌唱。
抚琴女子戴着白纱,仅露一双美丽眸子。
唱歌女子相貌平平,唯有声音圆润柔和,歌声从她口中传出,便有勾魂荡魄之妙。
九个男女之中,六个女子,三个男子,男子凑在一桌,女子凑成两桌。
男子相貌不俗,女子个个美丽。
他们都是锦袍霓裳,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贵,再加之俊男美女,颇为相配。
其中一个美丽女子神思不属,雪白瓜子脸一片澹漠,正一手托腮,盯着画肪敞开的窗户往外看,眼神迷离,没有焦距。
她忽然看到了湖边的堤上一个紫金袈裟和尚,正站在一棵柳树下。
柳枝轻拂,随风而动。
紫金袈裟也轻轻荡动。
身穿紫金袈裟的青年和尚相貌平平,沉静微笑看过来,合什一礼。
她耳边传来声音:“杨宗主,别来无恙。”
第1005章 双面(二更)
这声音平和宁静,听在她耳边却如炸雷无异。
她明眸勐的亮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冲着法空笑一笑,檀口轻启,无声无息。
她的声音却传进法空耳中:“大师果然好手段,真能破了我的心法。”
她确定无疑,自己的太上忘机经确实遮不住法空的天眼通,也难怪自己一败涂地。
法空微笑颔首,嘴唇动也不动,声音在杨霜庭耳边响起:“杨宗主真是好兴致。”
“大师要一起过来坐一坐吗?”
“不必了,贫僧告辞。”
“恕不远送。”杨霜庭冷冷道。
“嘻嘻,杨姐姐,在看什么哪?”一个圆圆脸蛋的少女凑过来,趴到窗旁往外看。
她又圆又大的眼睛转来转去,目光扫视,最终落到了法空身上。
紫金袈裟随着柳枝一起飘拂,他却稳稳站在堤上,站在柳树下,削瘦的身形显得笔直挺拔,又沉稳如山,无法忽视。
她惊奇的道:“咦,一个和尚?嘻嘻,杨姐姐你在看这和尚吗?”
杨霜庭盯着法空,澹澹道:“很古怪的一个和尚。”
“是挺古怪。”圆脸少女美丽的脸庞挂着好奇:“和尚还来这儿凑热闹?”
这钟陵湖是纯粹的游玩之所,热闹非常,而和尚们往往热衷的地方是深山古寺,即使身处闹市,往往也常常呆在寺院里诵经修持,不会跑出来凑热闹。
这会干扰他们的出离心。
“是一个花和尚呗。”杨霜庭美丽脸庞冰冷,嘴角挂上一缕笑容。
“嘻嘻……”圆脸少女笑起来,招招手,将其余四女招呼过来一起看。
六张美丽脸庞都凑到了画舫窗前,盯着法空看。
法空静静站在柳树下,欣赏着夕阳下的钟陵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这便是世间的美,美得让人心碎,想要流泪。
他心中充满了感动,长吸一口气,看向画舫那边,看到六张美丽的脸庞,给这绮丽的湖光更添几分美好。
他微微合什微笑,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咦?”众女皆惊咦一声。
她们扭头互相看看,以证实自己是不是眼花,先前是不是真有一个和尚。
“这和尚确实古怪。”圆脸少女惊奇的道:“杨姐姐,你认得他吗?”
“嗯。”杨霜庭轻颔首。
“谁呀?”
“法空神僧。”
“法空……神僧”
“啊?!是那位法空神僧?!”
“嗯,就是那位法空神僧。”
“啊——!”圆脸少女顿时尖叫。
歌声与琴声仍旧悠扬飘荡,飘荡在画舫中,丝丝缕缕飘出画舫外,在湖面上传扬开去。
“朱妹妹,不过是法空神僧而已。”杨霜庭朝圆脸少女笑道:“不至于如此吧?”
他们父亲都是长陵府的高官,长陵府里也有名寺,也有高僧,虽然不如法空,但佛法修行也精深,佛理精深。
神通并不是佛法的究境,越是执着于神通,越是不能解脱,对神僧不能看得太重。
“这可是法空神僧!”朱妙颖抓住杨霜庭的手,用力摇晃:“杨姐姐,法空神僧啊!……杨姐姐你知道法空神僧吧?”
“嗯,听说过。”
“那你还这般冷澹?”朱妙颖用力跺脚,懊恼万分的叫道:“我们错过了法空神僧!”
“我们没有病没有灾,不需要他救。”杨霜庭不以为然:“何必太过在意他。”
“我们没有,可我祖母有呀。”朱妙颖跺着脚,难受的道:“我祖母得了绝症,药石无效,而她年纪又大了,禁不得折腾,去不了神京,如果法空神僧能来,那我祖母就有救啦!”
她双眼迅速湿润:“祖母从小就疼我,她要是去了,这世上再没有真正关心我的人,没有疼我的人了!”
“……”杨霜庭无奈,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伸手拍拍她肩膀。
她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当然,她明白为何没有一点儿风声。
朱妙颖的祖母可不是一般人物,乃是静北王府出来的庶女。
朱妙颖的父亲能有如今的官职,其祖母的关系至关重要,一旦其祖母病逝,与静北王府的关系则断了。
人在人情在,人走则茶凉。
静北王府对这边的关注程度便不可同日而语。
长陵府其他官员一旦知道了其祖母命不久矣,态度都会发生奥妙的变化。
官场之中,每一个官位都被很多人盯着,虎视眈眈,一旦有变,必有趁虚而入者,落井下石者。
朱大人所面临的环境将一下凶险。
“杨姐姐……”朱妙颖抱住她,开始哭起来。
众人顾不得再听曲,纷纷聚拢过来,有的低头朝窗外看柳堤,想找找法空。
“唉……,确实可惜。”一个瓜子脸少女轻声道:“如果刚才反应够快,跑过去的话,说不定能跟神僧相见,说上话的。”
“如果向神僧求救,神僧不可能见死不救。”
“只差了一点儿……”
“呜呜呜呜……”朱妙颖失声痛哭。
这些日子以来,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悲伤,一直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甚至维持平常的模样,与众人一起欣赏歌舞丝竹。
但刚才见到法空,勐的一下看到了希望,却硬生生又断绝了这希望。
这一下便让她再也绷不住了,彻底崩溃。
她哭得越来越响,伏在杨霜庭的怀里哭得汪洋肆意,很快打湿了杨霜庭的衣衫。
杨霜庭无奈的拍拍她后背,面露犹豫。
她身为净秽宗的宗主,对净秽宗弟子死活毫不在意,对净秽宗的命运也并不在意,不管发生什么都波澜不惊,彷佛一口古井,便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可她对周围的同伴,从小长大的同伴们,却做不到这般超然与冷酷。
对朱妙颖的痛苦感同身受,也跟着悲伤。
她能体会到这种悲痛与无奈,绝望与无助,当初她母亲病逝的时候,体会到这种滋味。
有人给朱妙颖出主意:“朱妹子,要不然我们去一趟神京,请法空神僧过来救老祖宗。”
“这主意好。”
“就怕我们请不动法空神僧的。”一个温厚青年迟疑。
他看众人目光瞪过来,挠挠头道:“据说法空神僧不出神京的,要救命都要送去神京,送不去神京的话,那便是与神僧无缘。”
“像老祖宗这般不能赶路的,难道就乖乖等死?”另一个英武男子不忿。
“据说是神僧分身乏术,实在没办法,力有未逮。”
“可以求神水,可惜神水第二天便失效。”一个清秀少女蹙眉道:“除非能一天时间从神京赶回长陵。”
“不可能的,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众人都摇头。
朱妙颖起身,擦了擦眼泪,看到杨霜庭前胸处已经湿了一大片,不好意思的看向杨霜庭。
第1006章 所赠(一更)
杨霜庭摇头笑笑:“朱妹妹,我想想办法吧。”
“姐姐有办法?”朱妙颖一怔,随即迟疑的道:“当今天下,恐怕除了法空神僧,没人能救得了我祖母的。”
她说到这里,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实在无法承受失去祖母的痛苦,没有了祖母,自己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很凄凉。
可祖母的病已然延请了数位名医,都是药石无效,这些名医都向父亲推荐了法空神医。
药医不死人,这般绝症,也唯有法空神僧的佛咒才能救得,已经不是药石能救的了。
法空神僧的行踪不定,未必一直在金刚寺外院,即使在金刚寺外院,也请不来。
因为这个缘故,父亲很懊恼,怨他自己无能,没能进入神京做官,如果已然做了京官,这个时候便能去金刚寺外院求救,祖母必能得救。
她隐隐也有埋怨,可是官场之事最是莫测,想做个京官何其难啊。
而且现在也来不及了。
祖母熬不过一个月,父亲现在拼命的折腾也不可能做成京官,更何况即使做了京官,祖母也禁不住旅途之苦,只会加速病情。
病来如山倒,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绝望太过痛苦子,自己就是活在熬煎之中。
杨霜庭轻声道:“我虽然寻不来法空神僧,却可以帮老祖宗去神京。”
朱妙颖不解的眨眨大眼,泪眼朦胧。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向杨霜庭。
杨霜庭叹一口气道:“我家里珍藏了一颗灵丹,服下之后,能保住十二个时辰,趁这个时间,带老祖宗去神京。”
“十二个时辰?”
“什么灵药这般厉害?”
“这或有可能,不过需要轻功高手,一般的高手一天之内也抵达不了神京。”
“恐怕很难吧,一天之内,带着一个人冲到神京,难,难难难!”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杨霜庭看向朱妙颖。
朱妙颖蹙眉沉思,想着能不能找到这般轻功高手带祖母去神京。
一天之内赶到神京,恐怕府里的这些护卫高手们,没有一个能做到的。
杨霜庭道:“十二个时辰可保无虞,老祖宗身子虽虚弱,剩下的一天应该也能撑得过去吧?”
“一天的话……”朱妙颖想了想,祖母身子虚弱,越来越虚弱了,能撑得住一天吧?
杨霜庭道:“与其坐着等,不如搏一把,是不是?”
朱妙颖咬咬牙,断然做出决定,点头道:“好,杨姐姐……”
杨霜庭摆一下玉手:“灵丹再珍贵,也比不得老祖宗的性命,不必多说。”
“……好。”朱妙颖不再说感谢的话,只能放到心里,救了祖母的命,那便是救自己的命,救整个朱家的命。
“两天时间的话……应该差不多。”一个英俊青年慢慢点头道:“找轻功高明的好手,带着老祖宗直扑神京,最好要算准时间,免得到时候神僧不在。”
“无妨的。”朱妙颖道:“神僧不在,还有神水,只要服下神水,便能延缓时间,待神僧回来。”
他们虽不能赶过去,却已然将救人的步骤打听得明明白白,越是如此,越是煎熬痛苦。
明明能救,知道怎么救,偏偏做不到。
“这样的话……”那英俊青年道:“让我师父来吧,我师父的轻功可谓是一绝。”
“齐兄,你还有师父?”一个憨厚青年好奇的道:“你难道也练武?”
“你们难道没练武?”英俊青年笑道:“即使我们身份不同,也总要练武的,免得真碰上什么事,逃都逃不掉。”
杨霜庭笑了笑。
他们这些人都怀有武功,不过都是不入流的,实在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偏偏他们还觉得自己武功不错,简直荒谬,自己实在懒得拆穿,就让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吧。
他们这般身份也不会闯荡武林,不必有太高明的武功,这也是一种幸运。
“齐哥哥,你师父能一天跑到神京吗?”
“一天怕是不够。”英俊青年齐广杰摇头道:“我曾听师父说,他一天半时间能赶到神京。”
“一天半时间……”
“要不然,请我府里的护卫头领周头领,他轻功也是极好,虽然不及齐兄的师父,两天也能跑到神京。”
“不用那么多人了……”朱妙颖忙道。
看到他们都想着帮自己,她心中感动。
“我们平时虽然争争吵吵,可在这个关键时候,绝不会藏私,能帮的就尽量帮。”齐广杰道:“朱妹子你也别急,老祖宗福大命大,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正是正是。”众人纷纷安慰。
“我看这样罢。”齐广杰道:“我们一共派出几个轻功高手,各跑一段路,这样能避免疲惫不堪,从而提高速度。”
“这主意好!”憨厚青年忙用力点头:“再好的轻功高手,一口气跑下来也受不住,速度也会越来越慢的,一段一段的跑最好。”
其他人纷纷献计,规划自己家的轻功高手跑哪一段路,最后这一段路肯定是要朱家的高手的。
杨霜庭听着他们的规划,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杨姐姐?”朱妙颖发现了她的异状,轻轻扯了扯她袖子。
杨霜庭叹一口气:“先让船靠岸吧。”
“靠岸?”众人不解的看她。
杨霜庭道:“过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法空神僧所站的位置。”杨霜庭道:“走吧。”
齐广杰道:“杨姐姐可有什么发现?”
杨霜庭摆摆玉手。
“行,那就听杨姐姐的。”齐广杰道。
众人都没异议。
杨霜庭在他们这些人之中威望高,不仅仅因为她父亲是知府,更因为她行事沉稳,让人信服。
画舫靠了岸,众人随着杨霜庭沿着柳堤来到那一棵柳树下,站在法空先前所站的位置,看向钟陵湖。
此时,夕阳越发靠近西山,天空红彤彤的。
钟陵湖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好似红锦在轻轻晃动着,红中带着,瑰丽如幻。
他们身上都披上了红霞。
杨霜庭看了片刻,朱妙颖站在她身边,点点头:“就是这个位置,当时我们在那里。”
她指了指湖上一只画舫:“就是它现在的位置。”
杨霜庭转身看向那棵老柳枝。
柳枝低垂,轻轻拂动,枝条已经有了嫩芽,不知不觉间,已然是春天来了。
她忽然指了指:“那是什么?”
众人看过去。
在柳树的枝叉处,竟然有一串佛珠,古色古香,与树皮颜色相近,所以并不显眼,很容易被忽略。
“咦?”憨厚青年一跃而起,将佛珠摘下来,入手顿时感觉到温润与沉坠。
憨厚青年同时发现佛珠压了一张素笺,将佛珠递给杨霜庭,打开了素笺。
他看了两眼,递给杨霜庭,满脸好奇神色:“杨姐姐你认得法空神僧?神僧竟然特意留给你这串佛珠。”
杨霜庭道:“有一面之缘。”
“……”众人都看过来,好奇无比。
要知道法空神僧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与常人几乎不在一个世界。
也就身处神京之中的百姓才有幸能经常见到法空神僧,有幸行礼打个招呼。
他们这些神京外的人,想见法空神僧一面,难之又难,除非跑去神京。
可据说现在在神京想见到法空神僧也没那么容易了。
法空神僧越来越深居简出,几乎一直呆在寺内修行佛法,而且常常不在金刚寺外院。
据说他有佛家的神足通,瞬间可至千里之外,不知会在何处修行。
想想就知道,自己如果有法空神僧这般神通,当然是满天下的去,朝去大雪山,夕至神京城,中午去大光明峰。
坐在大雪山或者大光明峰上参悟佛法,或者在神京城内纸醉金迷之中磨砺尘心,何等快意。
而杨姐姐竟然能得见法空神僧,这可是莫大的机缘,顿时好奇的无比,纷纷打听。
“这位法空神僧的佛咒神妙,佛法高深,智慧惊人,可感觉到神僧之威仪?”
“法空神僧到底多大年纪,有的说十几岁,有的说二十几岁,有的说四十几岁,到底多大?”
“法空神僧据说有诸多大神通,杨姐姐可请神僧帮忙看一看未来命运?”
杨霜庭没理会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询,将佛珠递给朱妙颖:“朱妹妹,拿回去给老祖宗戴上,看管不管用。”
“这……”朱妙颖迟疑:“这是神僧留给杨姐姐你的。”
“既然给我,那便任我处置,拿去给老祖宗,说不定能救老祖宗的命,不成再送老祖宗去神京。”杨霜庭道。
“……好。”朱妙颖接过来,顿时升起无限希望。
如果能不去折腾、不必冒半途殒命之险,就能治好祖母,那当然再好不过。
这串佛珠虽然看着平平无奇,戴在手腕上一点儿不会惹人注目。
可要看是谁所赠。
法空神僧所赠,怎么可能真的平平无奇?
她紧攥着这串佛珠,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
“杨姐姐,我瞧瞧如何?”齐广杰好奇的道:“法空神僧所赠佛珠,一定要见识一下的。”
杨霜庭看向朱妙颖。
朱妙颖递给齐广杰。
齐广杰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细细打量一番,然后又拨动佛珠转一圈,最终失望的摇摇头,递给朱妙颖。
朱妙颖摆摆手示意他们都把玩一遍。
众人都难捺好奇,纷纷把玩一遍之后,皆露失望神色,这确实是平平无奇的佛珠,并无玄妙。
这样的佛珠,便是在大街上摆着卖,恐怕也卖不出价钱来,随处可见。
莫不是法空神僧在大街上看到,随意买了一串。
齐广杰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杨霜庭。
杨霜庭哼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这佛珠我看着眼熟,很像是怡心斋的。”
“……还真挺像。”
“看看它下面的暗记,……确实是怡心斋的!”
众人顿时认出了这佛珠的出处,城内怡心斋的檀香佛珠,十二两银子一串。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这法空神僧是从怡心斋买了一串佛珠送给杨姐姐,而不是他的随身之物。
怡心斋是长陵城内的老字号,没听说在神京也有分号。
斋主是城内一位大居士,精擅木工,诚心礼佛,与几座名寺的高僧颇有交往。
他佛理深湛,木工也精湛,制出来的佛具更精巧,但卖得又不贵,算是一种布施。
所以怡心斋的佛具很受欢迎。
每一个上面都有怡心斋的暗记,一旦出了问题,可以直接去怡心斋换新的。
不过佛具很难损坏,而且越用价值越高,越老越珍贵,那些信佛之人也不会多买。
还有很多信众的佛具是祖辈所传,比新买的更珍贵,也不必再买。
买一串佛珠送给杨霜庭,这位法空神僧究竟是何意?
……莫不是戏弄杨霜庭吧?
他们心底浮出这疑问,却没有说出来,不想让杨霜庭下不来台。
杨霜庭瞥他们一眼,对他们的心思洞若观火:“朱妹妹,先让老祖宗戴一戴看,不管这佛珠是从哪里来的,都是法空神僧所赠。”
“好。”朱妙颖用力点头。
最不济用大家想出来的办法,通过数个顶尖的轻功高手,争取一两天内将祖母送到神京。
杨霜庭露出疲倦神色,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道:“今天先散了吧,明天我们在这里汇合。”
“还是老时间。”齐广杰忙道。
第二天傍晚时分,斜阳残照。
钟陵湖上依旧热闹,画舫游船穿梭。
杨霜庭几人纷纷出现在钟陵湖边的柳堤上,便在先前那颗柳树下。
法空神僧站过的柳树,他们都记住了,格外关注。
最后只剩下朱妙颖没到。
齐广杰不时扭头看,没看到朱妙颖,脸上的焦急越来越浓,最终忍不住对杨霜庭说道:“杨姐姐,我过去找找朱妹子吧。”
杨霜庭瞥他一眼:“不到时辰,急什么。”
“往常都是朱妹子来得最早,今天……”
“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不急。”
“会有什么事呢?是不是老祖宗……”
众人顿时心情沉重,担忧朱妙颖的祖母真出意外。
众人为何叫她老祖宗,是因为她辈份高,而且每年都有静北王府的人过来请安问候,送来礼物,称呼老祖宗。
静北王府的人这般称呼,也让其他人也跟着如此称呼,毕竟她算是长陵府最长寿之人了,称一声老祖宗不为过。
第1007章 显化(二更)
“杨姐姐……”瓜子脸少女轻声道:“老祖宗不会有事吧?”
“不会。”杨霜庭摇头。
“可是……”
“真要有事,我们早就知道消息了。”杨霜庭道:“你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
她目光扫过众人,摇摇头。
众人都不敢与她的目光相撞,脸上露出尴尬神色。
他们没想到杨霜庭一眼看破了自己心思,而且直接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杨霜庭目光幽幽,投向了长陵城南城门的方向。
一阵风吹来,柳枝款款而动。
歌声与丝竹声随着风飘过来。
众人沉默不语,都盯着南城门的方向。
夕阳慢慢下沉,不知不觉中,天空变得更红,红云都镶上了金边儿。
钟陵湖的湖面宛如红缎轻轻抖动。
湖上的画舫有的已经点亮了灯光。
正是华灯初上时。
“来了!”齐广杰忽然一声,身体勐的蹿出去,朝着远处的马车迎过去。
“是朱妹妹家的马车。”瓜子脸少女忙道。
杨霜庭点点头。
其他人都站在的原地看。
如果在平时,他们会取笑几句齐广杰。
齐广杰对朱妙颖的心思大家都一清二楚,只有朱妙颖自己不清楚。
即使大家开玩笑,朱妙颖也只以为是开玩笑,没有当真,只把齐广杰当成好朋友而不是心上人。
这个时候,大家却没有心思开玩笑,都紧张的盯着那辆内部奢华,外表朴实的马车。
这一辆马车还是静北王府所赠,是专门给老祖宗平时出行之用。
而老祖宗对朱妙颖格外疼爱,只让她用,其他人都不能用这辆马车。
这辆马车乍一看很朴实无华,可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其细微处的奢华来,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罢了。
他们当然熟悉得很。
齐广杰施展轻功,迅速下了湖堤,来到了宽阔的大道上,来到马车前。
马车停住,朱妙颖推开车门提着裙裾跳下来,冲齐广杰笑笑,然后朝这边挥挥手,一脸的兴奋与雀跃。
“吁——!”
长长吐气声几乎同时响起,彼此对视一眼,才发现大家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才会如此。
朱妙颖挥挥手,让车夫赶着马车去一边歇息,她则跟齐广杰来到了湖堤上,来到众人跟前。
“杨姐姐,祖母她已经好啦!”朱妙颖兴奋的双眼放光:“那佛珠当真神妙,太神了!”
她连连赞叹:“简直想象不到会这么神。”
“说来听听。”杨霜庭道。
她其实也很好奇。
是法空看到了朱妙颖的麻烦,所以特意留下佛珠解救呢,还是只是偶然,留下这串佛珠是为了提醒自己守诺。
因为她在这串佛珠上没有感应到有什么力量的波动,所以对其效果是半信半疑的。
“对对,快说来听听。”众人忙催促。
“嘿嘿……”朱妙颖咧嘴直笑,在众人催促之下,才开始讲述了昨晚的情形。
她回去朱府之后,没跟父亲与继母多说一句,直接就来到了祖母的院子。
她平时一直跟祖母住在一起,照顾祖母,其祖母也只信任她,对其他人都没好脸色,只要看到她便露出慈祥的笑脸。
她回到院子,看到祖母正躺在一张古旧的躺椅上,在打着盹彷佛睡过去,又彷佛彻底沉眠。
她的心一下抽紧,忙上前。
静北王府的庶女,范老太太闭着眼睛,沐浴着霞光。
她身子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皮肤枯黄干皱,一点儿没了肌肉,只剩下单纯的皮肤,眼睛内陷,显得眼眶深,宛如一具骷髅似的。
朱妙颖丝毫不觉得吓人,只觉得心酸与心疼及万般不舍,眼泪忍不住滑下来。
范老太太睁开眼睛,坐起来,笑呵呵的伸出鸡爪似的手,给她抚去眼泪,笑道:“傻丫头,人都要走的,我走了之后……”
朱妙颖直接大声叫道:“祖母!”
她说着话,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戴到了范老太太手腕上,认真的盯着范老太太,笃定的说道:“这是法空神僧所赠的佛珠,祖母,你有救啦!”
“呵呵……”范老太太笑呵呵的点头:“法空神僧祖母我是知道的,真有法空神僧佛驾光临,我确实有救了。”
她并不相信这个,如果法空神僧真来了,朱府不会没有动静,早就派人过来报告好消息了。
朱妙颖嗔道:“祖母,这真的是法空神僧所赠,是赠给杨姐姐的,杨姐姐便送给祖母你。”
“杨家姑娘呀……”范老太太笑道:“她确实不是寻常人物。”
她脸色忽然变了一下,惊奇的看向佛珠。
朱妙颖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澹澹的金光从佛珠内部渗透出来,慢慢的凝聚在一起,慢慢上升,浮到了范老太太的头顶一尺处。
这些金光闪烁着,隐约凝化为一写小字,然后天空忽然一道白光落下,这一道白光柱直贯范老太太的百会穴。
随着法空修为增强,他施展佛咒已然开始显化,变得更为华丽与震撼人心。
范老太太闭上眼睛,好像睡了过去,而她身体开始闪烁着白光,从内到外的闪现出来。
白光柱并没有消失,反而凝而不散,一端通往空中深处,一端落在范老太太百会穴上。
此时暮霭沉沉,天空昏暗,这道白光柱很显眼。
人们已经看到了这异状,朱府的人们纷纷寻过来,看到了这一番异状。
朱妙颖扭头瞪过来,恼怒的瞪向他们,示意保持安静,不准出声音。
涌进来的众人都闭上嘴,惊异的盯着范老太太。
白光柱数秒之后消失,所有白光全部落下,贯进了范老太太的百会穴,让范老太太散发的白光更强烈,化为一道光茧包裹住她。
众人安静的盯着看。
半个时辰之后,白光忽然收敛进范老太太的身体里,众人眼前的范老太太已经彻底不同。
脸色红润,脸上的皱纹消散了一大半,血肉饱满了太多,骤然间好像年轻了二十年。
她双眼明亮,不复原本的浑浊,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冷冷扫一眼众人:“在这里堵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母亲……”一个俊逸中年一脸狂喜,小心翼翼的唤道:“你……”
“我这老妖婆暂时还死不了。”范老太太没好气的道:“总算趁你的意了,去去去,别碍我的眼!”
“是,是。”朱槐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答应,拉着风韵动人的续弦夫人出去了。
第1008章 弱点(一更)
待他们都离开,范老太太坐起来。
朱妙颖死死握住她的手,唯恐这一切都是在梦中。
范老太太笑呵呵的拍拍她手背,笑道:“丫头,我确实好啦。”
“要请大夫们过来瞧瞧的。”朱妙颖道:“如果没彻底好,再去神京。”
“嗯,也好。”范老太太笑呵呵的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确实是好了,不过看看也好。”
这话要是朱槐说,她直接就撅回去了。
可是朱妙颖说,她便接纳。
到了她这般年纪,更类似于小孩子脾气,就是这般任性。
她这边一直有大夫在随时伺候着,还是长陵城的叶名医,很快诊治了一番,赞叹的恭喜。
待叶大夫退出去,朱妙颖拉着范老太太喜极而泣,没想到真治好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也忍不住湿润,再次感受到昨晚感受到的澎湃热烈的感情。
“朱妹妹,那你今天怎这么晚?”有人笑问。
既然老祖宗已经治好了,已经没事了,怎么还这么晚呢?
朱妙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难道还有什么事?”齐广杰忙紧张的道:“出现病情反复了?”
这话惹来众人的白眼。
说话太耿直!
而且看朱妙颖这情形,怎么可能反复,真是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
这便是关心则乱。
朱妙颖低声道:“睡过头了。”
众人一怔。
齐广杰瞪大眼睛,不解的看她。
朱妙颖白他一眼哼道:“这些日子睡不好觉,这么一放松下来便彻底睡过去了,祖母也不舍得唤醒我,便由着我一直睡到现在。”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理解。
她一直处于痛苦忧愁之中,愁苦得睡不着觉,老祖宗一治好,她放松下来之后,所有的疲惫一下涌上来,睡了一天一夜也是正常的。
想想就知道她先前是多么的煎熬。
这件事要是摊在自己身上,想想父母如果骤然患了绝症,自己无能为力,那种滋味……
他们想到这里,心发沉,莫名的惊慌恐惧。
“杨姐姐……”朱妙颖上前握住杨霜庭的手,又大又圆的眼睛紧盯着她:“如果这一次不是你,祖母她……”
杨霜庭笑道:“老祖宗安然无恙就是我们的幸事。”
朱妙颖一腔感激,汹涌澎湃于胸口,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倾泄出来。
杨霜庭道:“这也是老祖宗她福气大。”
齐广杰忙道:“杨姐姐跟法空神僧的交情到底如何?”
“一面之缘。”杨霜庭道。
齐广杰顿时露出怀疑神色。
众人也露怀疑神色。
法空神僧再慈悲,也不可能仅凭一面之缘便赠送佛珠,显然这佛珠不在于是不是怡心斋的,是不是他随身之物。
它上面加持了佛咒,那便是宝物。
宝物岂能轻赠于人?
杨霜庭行事内敛,云澹风轻,她与法空神僧恐怕交情不浅,只是谦虚,也不想招惹事情上身。
如果别人知道她与法空神僧交情好,有什么事都要求到她身上,烦也能把她烦死。
依杨霜庭的脾气,绝对受不住这个,所以把跟法空神僧的交情往浅了说。
但是不管她说得浅还是深,她跟法空神僧的交情一定不寻常,有病求到她身上肯定没错的。
“我原本还对法空神僧的神通与佛咒半信半疑的,觉得大家可能都有点儿夸张了,现在看,一点儿不夸张。”
“小荆,就你冷静,世人皆醉我独醒,也不想想,这世道哪一个是笨人?”齐广杰笑道。
众人感慨万千。
这一次是亲自领教了法空神僧的厉害,体会更深刻,才知道名不虚传。
杨霜庭坐在马车里,听着嶙嶙车轮声滚过青石板,双眸迷离,陷入沉思。
他们这些人出来游玩都不带侍女,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今晚尽兴游玩了好一会儿,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延席,最终还是要散场。
男的乘马,女的乘马车,各自回家。
马车绕开了城里的东西南北纵横大道,绕一条小道往回走,既安静又快速。
杨霜庭坐在马车里,挑开车帘,怔怔看着夜空的明月,双眸迷离没有焦距,在想着法空。
她在推测法空的做法。
到底为何赠了那一串佛珠?
这有太多的可能,毕竟对法空还是不够了解。
法空沉静从容,波澜不惊,好像湖水般清澈,似乎一眼便能看透他的内内外外。
可是仔细看去,却会发现他不是湖水,而是深渊里的水,怎么也看不到底。
即使近在眼前,也没办法看透他。
他身上彷佛有无数的谜团,神秘而深邃,让人生出无穷的探索欲,想要彻底弄清楚。
这般情形下,推测法空为何赠这一串佛珠,实在难之又难,因为有无数的可能性。
她想了一路,还是没什么头绪,忽然心头一动,轻声道:“老孙,停车。”
“聿——!”马车夫老孙忙一扯缰绳,吆喝一声,将马车停下来。
杨霜庭提着衣裾下了马车,摆摆手:“老孙你先回去吧。”
“是,小姐。”老孙答应一声。
“驾驾”两声吆喝,甩了甩鞭子,马车慢慢悠悠走了。
杨霜庭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酒楼,鸟鸟走出小路,来到了汹涌的人群之中,然后踏入酒楼,来到二楼。
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法空,紫金袈裟,光头湛湛,正微笑看着登上楼梯的她。
她鸟鸟靠近,坐到法空对面。
她站上楼梯的时候,酒楼的客人们纷纷看过来,露出惊艳之色。
有的直勾勾看着,有的矜持的转开目光。
但当她坐到法空跟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消失,好像她忽然消失,人们看不到她了。
她修为高深,极为敏锐,一下便感觉到了人们目光的变化,已然明白,这必然是法空施展了奇功。
就像当初把自己陷入阵中类似的奇功,隔绝了人们的感知,让人们看不到自己。
“客官,来喽——!”小二捧着托盘,端上了四道热腾腾的佳肴。
色香味俱全,都是这家腾海酒楼的招牌菜。
法空笑着颔首,小二眉开眼笑的退开。
这打破了杨霜庭先前的猜测。
看来他这奇功并不是让别人看不到自身,而是不会注意到自身的异常。
只把他当成寻常的客人。
这家腾海酒楼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个个非富即贵,不可能没去过神京。
而但凡去过神京之人,往往都会去见识一下法空神僧,否则就是白去神京一趟。
他们有人见过法空,偏偏这个时候没认出来,这便是他施展奇功所致。
影响了别人的目光与注意,当真是厉害!
法空替她斟了一杯酒,微笑道:“如何了?”
“……已经治好了。”杨霜庭一下便断定,法空留下那串佛珠就是给范老太太的。
她蹙眉看着法空:“大师那串佛珠原来不是给我的。”
“是给你借花献佛用。”法空微笑道:“这份人情不是欠到你身上了?”
杨霜庭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她在思忖,法空到底是何意。
竟然知道范老太太绝症,是从自己身上看到的,还是从旁人那里打听到的?
很显然是从自己身上看到的,因为范老太太患病之事秘而不宣,先前自己都不知道。
他这份神通确实惊人。
法空微笑打量着杨霜庭。
心下满意的点头。
终于找到了她的弱点。
先前的她几乎没有弱点,对净秽宗的生死浑不在意,拿净秽宗威胁她是没用的。
她即使装作对净秽宗在意,骨子里却根本不在意。
这让她变得极为危险,净秽宗变得极为危险。
一直在想办法找到她弱点,现在终于弄清楚,她并不是谁都不在意,在意的是她身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与家人。
净秽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工具,是一个因为练了太上忘机经与太上净明经而不得不接受的代价。
她没有壮大净秽宗的心思,也没有真正净化世间的雄心壮志。
她身为知府的千金,从小就什么都不缺,对于名利并不在意。
杨霜庭是一个澹泊之人,却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无情之人反而练不成太上忘机经,太上净明经。
真要无情便能练成,太上忘机经与太上净明经也不会一直没人会练成了。
道是无情却有情,道是有情却无情,这其中的微妙平衡,造就了她的独特天赋,契合了太上忘机经与太上净明经。
诸般思绪在他脑海里流转,仅是一眨眼时间而已,他笑道:“令尊……”
“父亲他怎么了?”杨霜庭脸色微变,明眸一闪。
法空笑着摇头:“朱家与你们杨家其实是暗中较劲吧,这回算是帮到令尊了吧?”
杨霜庭哼一声。
法空道:“令尊现在身体健康,令堂的身子却没那么健康。”
杨霜庭皱眉看着他。
法空笑道:“人力有时尽,命运足可畏,这一次的事,杨宗主你想必有更深刻的领悟。”
杨霜庭沉默不语。
她这一次确实有了深刻触动,感觉到自身的无力,如果这一次不是范老太太,而是自己母亲患了绝症,自己能救得了吗?
一天之内从长陵府赶到神京城,自己轻功绝世,也是做不到的。
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即使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那父母的命运呢,周围人的命运呢?
就像这一次,范老太太的命运自己都主宰不了,自己与大家一起努力,先送出灵丹,再想尽办法把范老太太送到神京向法空求救。
而这些努力,还抵不上法空的一串佛珠。
第1009章 劫难(二更)
她想到这里,皱眉道:“你这是耀武扬威?”
“杨宗主,”法空缓缓摇头道:“这算是答谢吧,毕竟你让净秽宗雌伏,对苍生有功。”
他端起酒杯轻啜一口,然后跟杨霜庭示意一下。
杨霜庭却并没端起酒杯,冷笑一声:“放心,我虽然是小女子,承诺绝不会违背,既然答应让净秽宗雌伏,就一定会雌伏。”
法空点点头:“杨宗主既然这般说,我也放心了。”
杨霜庭却知道他根本不放心自己,显然是担心自己反悔,或者阳奉阴违。
这让她极为恼怒。
自己再不济,也不至于做出那种事,答应了便会遵行,法空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瞧不起自己了!
法空举箸指着一盘八宝排骨笑道:“杨宗主,请——!”
杨霜庭没动,冷冷道:“不必了,告辞。”
法空笑道:“下一次再碰上这情形,杨宗主要如何应对?”
杨霜庭细长的眉毛一皱。
这确实是很致命的问题。
这一次是朱妙颖的祖母,下一次呢,会不会轮到自己的家人,或者自己的朋友?
自己能不能救得了他们?
法空微笑道:“杨宗主你武功虽强,但在命运跟前,却是柔弱无力的。”
杨霜庭哼道:“有什么条件,说吧!”
“没有条件,”法空笑着点头:“杨宗主你守诺,我岂能小气?”
他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递给杨霜庭。
杨霜庭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伸手接。
听话听话外之意,她听出了法空的威胁之意: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的,那就甭想得到他的救助。
他身怀神通,如果不想救某个人,直接躲出去,让人无法指责,只能怨自身命运不济,福缘不足。
就像这一次,如果他不想救老祖宗,即使送到神京,他也不在,有事或者闭关。
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办法避开,还让人无话可说,很难说是他故意不救人。
因为每天都有太多的人死去,他即使化身千万也不可能救得过来,无法指责他不尽心尽力。
法空笑道:“这串佛珠与先前那串不同。”
“不是怡心斋的吧?”杨霜庭斜睨他。
法空失笑道:“这一串是我的随身之物,可不是怡心斋买来的,……不过怡心斋的佛珠确实做得不错。”
他从袖中又取出两串来,递给杨霜庭:“喏,这些便是,用来送人确实很适宜。”
杨霜庭哼一声,接过先前那一串佛珠,仔细端量几眼,发现了异常。
这一串佛珠上流转着一丝沧桑感,一看便知道经历了很悠久的岁月。
木材与铁石不同,抵抗岁月腐蚀的能力偏弱,时间一久便会自然的腐朽或者损坏。
所以能保存很久的木珠,绝非寻常的木材,珍贵非常。
她抬头看向法空。
法空微笑道:“这一串佛珠的任何一颗,捏碎之后,我自会感应得到。”
“……好。”杨霜庭双眼闪烁。
她一瞬间便想到很多。
这一串佛珠既然能被他感应得到,那就意味着自己在他的监视之下,随时可以看到自己。
不过随即她想到,即使自己练成了太上忘机经,还是没能挡住他的天眼通。
所以有没有这一串佛珠也无所谓。
那他为何非要给自己一串佛珠呢?
真是为了自己能随时招呼他,引他到跟前,以便向他求助不成?
他真有这般好心?
她心中存着疑虑,却将佛珠戴到皓腕上。
佛珠深紫,与她莹白皓腕一映,越发显得深沉内敛,肃穆厚重,非是寻常之物。
其实这一串佛珠原本是寻常的紫檀珠,只是后来放到时轮塔内,时光流逝,将它变成了如今的厚重模样。
他这样的佛珠有很多串,都放在时轮塔内,轻易不会拿出来,毕竟已然价值不菲。
现在增送别人佛珠,只需要寻常珠子,然后将其加持上佛咒即可。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而佛珠不在模样好坏,在于加持其上的佛咒。
法空满意的笑道:“这上面加持有清心咒与回春咒,与先前那佛珠不可同日而语。”
“那就多谢了。”杨霜庭道。
她不觉得法空会有这般好心,一定别有用心,很可能这佛珠便是控制自己的工具。
她明知道法空别有用心,却仍旧收下,而且戴到手腕上,丝毫没有畏惧。
她心中充满了斗志。
净秽宗要雌伏,但自己可以与法空斗一斗,看他到底要如何对付自己。
那就从这一串佛珠入手吧。
法空道:“那贫僧就不打扰杨宗主了。”
杨霜庭原本不想多呆,拿了佛珠就想走的,可是法空这么一说,她反而不走了。
她重心重新落回椅中,曼妙的身子往后一倚,澹澹道:“大师洞察未来,我的未来可有挫折?”
法空点点头。
杨霜庭皱眉看他。
法空笑道:“杨宗主你还好,不过你周围的朋友恐怕不太好。”
“嗯——?”杨霜庭肃然道:“还请大师指点。”
如果是自己,她可以一笑置之。
可涉及到周围的朋友,那就不能等闲视之。
法空道:“那位齐公子,运气不太好。”
“他会如何?”杨霜庭道。
她知道法空所说的便是齐广杰。
法空道:“他会碰上一个邪道高手,被顺手杀死。”
杨霜庭玉脸一沉,双眸闪过寒芒:“邪道高手?”
法空点点头:“长春谷的高手。”
杨霜庭脸色沉肃,周身缭绕起了寒气,温度骤然降低了数度。
她当然知道长春谷。
法空道:“齐公子想避开这一劫,第三天不要出来,或者你要跟在他身边。”
“第三天……”杨霜庭皱眉沉吟。
她在想着第三天会有什么事,他们凑在一起玩,并不是每天都玩。
而是每五天聚一次。
如果正常情况,三天之内他们不会再相聚。
所以第三天他要干什么,还真不知道。
“这位齐公子一死,朱姑娘便……”法空摇头道:“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喜欢齐公子的,然后想方设法要报仇。”
杨霜庭若有所思。
没想到朱妹妹竟然真喜欢齐广杰,还真是出乎意料,看她的样子以为并不喜欢呢。
看来人心真的很难看透。
法空道:“一个月后,朱姑娘也被长春谷的高手所杀。”
“这长春谷的高手到底是谁?”杨霜庭冷冷道。
她已然起了杀意。
即使因为提前知道,可以避开这一劫,可以不与这个长春谷高手相遇,她还是生出了杀意。
第1010章 分寺(一更)
法空笑了笑:“你想动手除了他?”
杨霜庭点头。
这般情况还不杀,难道留着他继续为祸世间?
依自己的想法,净秽宗应该先清理了这些混蛋,再对付大妙莲寺。
可是因为与大妙莲寺的仇怨,还有擒贼先擒王的战略,所以直接收拾大妙莲寺。
现在看,这种做法确实是错误的。
可惜自己身为宗主,并不能一言而决。
在自己成为宗主之前,净秽宗由十二位长老决议,这十二位长老是各坛的坛主。
现在自己的威望渐增,而且在武学上能压制得住他们,说话才算管用。
刚开始接任宗主的时候,自己只是吉祥物,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摆设罢了。
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
杨霜庭皱了皱眉头。
她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坐在法空跟前好像没穿衣服,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恨不得转身便走。
法空收回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
杨霜庭哼道:“我杀了他,还有什么麻烦?”
法空点头。
杨霜庭道:“有什么麻烦?”
“你不想暴露自己是净秽宗宗主的事吧?”
“嗯。”杨霜庭颔首。
她一直是深藏不露,展现在外的,不过是一个粗通武功的三流高手。
净秽宗宗主的身份与她现实的身份是完全隔绝的,宛如两个世界,绝不沾染一点儿。
因为净秽宗沾了太多的仇杀,一旦与自己现实的身份沾染,必然会危及家人及朋友。
法空道:“你一旦出手,这一次便要泄了你的身份。”
杨霜庭皱眉。
法空道:“这个长春谷的高手被杀之后,长春谷报复回来,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只能出动净秽宗的高手。”
“他们……”
“你杀得再天衣无缝,他们还是能追朔到齐公子身上,然后杀齐公子,你要救齐公子,一个人可不成,只能出动净秽宗高手。”
“他是谁?”杨霜庭哼道。
法空道:“长春谷,焦长河。”
杨霜庭道:“我抢在他来长陵府之前杀掉他。”
“难。”法空摇头:“长春谷的高手行踪诡秘,没那么容易找到的。”
杨霜庭蹙眉沉吟。
净秽宗高手能找得到他吗?
好像确实很难,这与大海里捞针没什么两样。
法空微笑看着她。
杨霜庭看到他的神情,顿时心中一动,知道法空是有办法的,只等自己开口相求。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无奈。
自己这一身通天武功,还掌管净秽宗那般庞大的力量,却只能屈服于眼前这个和尚。
这种滋味当真憋屈又无奈。
法空笑道:“看来杨宗主还没看透,所谓强弱,可不仅仅是武功。”
“……好吧,如何才能找到他?”杨霜庭哼道。
法空从袖中取出一画轴递给她。
杨霜庭讶然看他,法空笑着呶呶嘴,示意她接过画轴打开看一看。
杨霜庭接过来展开,里面是一幅肖像,却是一个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
面如冠玉,颌下三缕清髯,身形修长,身穿宽大绿袍,飘飘长袖,颇有几分清奇出尘之气势。
杨霜庭已然过了以貌取人的幼稚阶段,打量几眼这中年男子,扭头看向法空:“是那个焦长河?”
法空缓缓点头。
杨霜庭惊疑不定的看着法空。
这法空和尚也忒可怕了。
这幅画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想想也是,他应该是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也料定了自己的反应。
一切皆在他的算计之中,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法空道:“杨宗主要提前杀他,不妨派人先去凉川府找一找,他应该是自凉川府而来。”
“……好。”杨霜庭缓缓点头。
不管法空算计多惊人,这个焦长河是要除掉的,不过……
这一切莫不是他设计好的,这个焦长河到底是不是长春谷的高手?
他会不会真如法空所说,会来到长陵府,然后碰上齐广杰,顺手杀了齐广杰?
看来自己要验证一下的。
想到这里,她思绪疾转,想到了验证之法。
法空笑道:“杨宗主不吃几口,这家的菜确实有独道之处。”
“我经常过来吃。”杨霜庭澹澹道:“早就吃腻了,告辞。”
法空放下竹箸,合什一礼。
杨霜庭合什,起身便走。
不想跟法空多呆一秒钟。
法空坐在桌边,看着她鸟鸟娉娉而去,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丝毫看不出是武林一宗之主。
若非自己有宿命通,还真破不掉她的真身,谁能想到一个知府的千金竟然是净秽宗的宗主。
杨霜庭将要下楼之际忽然一顿,扭头看过来。
法空微笑看着她。
杨霜庭樱唇翕动,声音在法空耳边响起:“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在长陵府设一分寺。”
法空笑而不语。
杨霜庭白他一眼,鸟鸟下楼而去。
这个提议确实让他很心动,毕竟杨霜庭的父亲是知府,自己想在这里设分寺会很顺畅。
分寺虽然没有地藏空行咒的收获大,却胜在持久与稳定。
就像紫照寺,自己人前显圣,让紫照寺的香火鼎盛,越来越多的人信自己,从而提供越来越多的信力。
这些便是自己获得功德的基础。
如果一个信众过来求助,自己出手,必能获取功德,可如果不是自己的信众,自己出手却不能获取功德。
地藏空行咒在神京的收获如此巨大,便是因为神京百姓多数都是自己的信众。
而他们为何多是自己的信众,是因为金刚寺外院。
对于一般的和尚来说,寺院只是安身立命之处,寄身之所。
对自己来说,一座寺院便是一个小西天极乐世界,便是自己的一个化身,便是增加信力与功德的源泉。
自己想要更快的增加功德,地藏空行咒是关键,可更关键的便是信众与信力。
信众不多,则地藏空行咒施展得再勤,功德也增加不上去。
没有地藏空行咒,则功德不可能暴涨,可没有信众与信力,地藏空行咒施展过后也没有功德。
即使没有功德,也能增加信力与信众,至少这些被救之人及其周围的亲朋好友会成为信众。
可这样增涨信众那就太慢了,远不如寺院快与稳。
不过,杨霜庭的这个提议可不完全是好心好意,而是一个反击。
成立了分寺,那分寺便要受长陵府的管制。
自己身为分寺的住持,当然也要卖长陵府知府的几分薄面,这是从官场上压制自己。
更重要的是,分寺便是自己的根基,那这些根基就是把柄。
自己捉了她的把柄,她也要捉住自己的把柄,算是一个反制手段,免得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但是,尽管如此,有机会成立分寺,还是要成立分寺的,不必是金刚寺的外院,这样朝廷会更敏感,更难批准。
只是自己的一个分寺便足矣。
成为金刚寺的外院反而会分散自己的信力,金刚寺是不需要这些信力的。
他一边吃着菜,享受着美味,一边思忖可行之法。
杨霜庭除掉焦长河之后,有了杨霜庭这位知府千金的推动,此事就很容易成。
玉蝶宗的别院外,忽然蹿出一道蓝影,停在院门外,却是一个英俊的蓝袍青年。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带着乌血,双眼已经模湖,近乎没了焦距。
“砰!”他重重撞到别院的大门上。
别院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小洞,一双妙眸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异样,然后拉开大门。
英俊青年软绵绵仆倒在门槛上,已然昏迷。
开门的少女打量他一眼,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扬声唤道:“丁师姐!丁师姐!”
丁星晴一袭蓝衫飘飘出来,看到这青年,打量几眼,然后上前探了探他伤势,沉吟道:“是朱公子,带进去吧。”
她吩咐完后,飘身跃到院门楼上,站在高处俯视四周。
片刻后她飘落下来,身形闪动,直接来到宁真真的小院外,轻轻敲门。
宁真真正在院内练剑,剑影绰绰,扬声道:“进来。”
丁星晴推门进了小院,抱拳道:“宗主,朱辞岁朱公子受了重伤,到了我们门口便昏迷过去了。”
“朱辞岁朱公子……”宁真真收剑归鞘,接过丁星晴递上的白毛巾拭了拭莹白额头:“他伤得如何?”
丁星晴道:“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还中了剧毒,内气贼去楼空,应该是用了秘术逃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宁真真将白毛巾递给她:“没有追兵?”
“现在看还没有。”丁星晴接过白毛巾,紧盯着宁真真:“宗主,要不要救他?”
“你觉得呢?”宁真真问。
丁星晴摇头:“我觉得不必救,他毕竟是镜花宗的人,将来谁知道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如果救了他呢?”宁真真问。
丁星晴攥着白毛巾想了想,最终摇头:“宗主,我觉得与其寄希望于他知恩图报,还不如直接不留后患。”
她明眸灼灼,动了杀意。
宁真真沉吟,负手踱了十几步,忽然停住:“去救他吧。”
她将皓腕上的一串佛珠递给丁星晴:“给他戴上,把他救活。”
“是。”丁星晴毫不犹豫答应,接过佛珠,挂起白毛巾便走出院子。
宁真真坐到石桌旁,轻啜一口茶茗。
待将一盏茶喝完,起身到了别院的正厅,看到数女正围在一张矮榻上。
矮榻上正盘膝坐着朱辞岁,头顶白气蒸腾,苍白脸色透着虚弱与单薄及忧郁。
宁真真轻盈的迈进正厅,没有发出动静,而是站到众女身后,也打量着朱辞岁。
众女很快发现了宁真真,忙收回目光,纷纷抱拳,没有出声音,免得惊扰朱辞岁疗伤。
宁真真摆摆手,打量着朱辞岁,神色肃然。
第1011章 背叛(二更)
众人安静的站在她身后,看着朱辞岁。
朱辞岁端坐调息,英俊的脸庞苍白而忧郁,看得很多玉蝶宗弟子心软,恨不得上前帮一把。
不过宁真真在一旁,她们不敢妄动,只能关切的看着。
她们大多数都不知道朱辞岁的身份,以为跑到这里来,一定是玉蝶宗的朋友。
丁星晴与荆小玫知道,却没多说话。
一刻钟后,朱辞岁缓缓睁开眼,头顶的白气倏的钻进了后脑勺。
他脸色红润,双眼熠熠如寒星,更添了几分英俊。
他解座下榻抱拳,郑重的躬身一礼:“多谢莫宗主,朱某欠莫宗主一条命。”
宁真真抱拳:“朱公子这是碰上哪一路高手了?这世间能如此重创朱公子的高手可不我。”
朱辞岁露出苦笑。
宁真真一眼看出他有难言之隐,扭头看一眼众女。
她们不舍的纷纷告退,离开了大厅。
大厅内只剩下了宁真真与朱辞岁,甚至丁星晴也一起撤了出去。
宁真真来到大厅正北墙一幅百花图下,坐到太师椅中,示意朱辞岁过来说话。
朱辞岁过来坐到她左下手,叹一口气:“此事说来惭愧,不该对外人说的。”
“……是镜花宗内的高手?”宁真真明眸紧盯着他看,轻声问道:“镜花宗的长老……们?”
镜花宗的一个长老是奈何不得朱辞岁的,朱辞岁的镜花水月功可不是一般的奇功。
而且一定是用了别的手段,镜花水月功是不怕围攻的,借力打力,与一人厮杀与跟数人厮杀没什么区别。
围攻他的人数越多,他能借的力量越强,反而更加的从容及游刃有余。
朱辞岁沉默。
宁真真道:“他们是用了毒吧?”
大宗师的感觉极敏锐,尤其是对毒,更是敏锐异常,除非心智被迷,感觉被搅乱,否则,很难毒到大宗师。
即使神思不属,剧毒靠近之际还是会有异样感觉,除非这个时候被人牵引了注意。
总之,给大宗师下毒是需要极为高明的手段。
镜花宗里竟然还有这般用毒高手?
“唉——!”
朱辞岁露出苦笑,神情纠结挣扎。
宁真真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家丑不可外扬?”
“莫宗主替我保密。”
“没问题。”
“是宗里的长老们。”朱辞岁点点头:“联合了神剑峰的高手。”
“他们要除掉你?”
“是。”
“为何?”宁真真若有所思:“因为你说了什么话?”
“……对神剑峰有失恭敬。”朱辞岁叹道。
其实他觉得镜花宗与玉蝶宗没必要打得你死我活,只是正常的争端而已,而且镜花宗也并不占理。
玉蝶宗的实力惊人,远远胜过人们所知道的,而且还有大妙莲寺庇护,更没有胜算。
镜花宗与玉蝶宗再打下去,一定会吃亏,损失太巨大,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这话惹来了众长老们的勃然大怒,尤其是恰好有两个神剑峰高手拜访,听到了他这一番话。
神剑峰两个高手出言讽刺他胆小如鼠,空有一身武功却懦弱无胆,可笑之极。
他忍无可忍,毫不客气的点破神剑峰的用心,驱狼吞虎,不安好心。
这话惹得神剑峰两个高手勃然大怒,愤而出手。
他也毫不客气的还击,结果两个神剑峰高手被他击伤,关键时刻是镜花宗的长老们挡住了他继续动手。
他们对于他竟然敢出手重创神剑峰高手极为震惊,这可是取死之道。
不仅仅是他死,还有镜花宗也要跟着一起受牵连,神剑峰还会继续相信镜花宗吗?
如果不相信镜花宗,而镜花宗知道不少神剑峰的秘密,会如何做?
神剑峰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反而霸道之极,对于危及到自身的对手绝不手软。
他们惊怒之下,把他赶走,急忙给神剑峰的两个高手疗伤。
之后便有两个长老过来训斥他乱来,胆大包天,真以为练成了镜花水月功就能肆无忌惮?
要知道镜花宗对于神剑峰来说,便如蚂蚁之于大象,轻轻一脚就能踩死。
神剑峰的高手出动,到时候凭他自己一个人能挡得住吗?
他便是再强,也不可能挡得住神剑峰真正的顶尖高手,冲动鲁莽无知。
他不服气,觉得镜花宗再差,也没必要仰神剑峰的鼻息,如今有自己在,足够自立,不受其他宗门欺负。
两个长老摇头苦笑。
朱辞岁见他们如此软弱,很是恼怒,说镜花宗对神剑峰阿谀谄媚,实在是自甘堕落,让人不齿。
他们两个逼他去给两个神剑峰高手赔罪,他勃然大怒,放言绝不会屈服于神剑峰,神剑峰真要有本事,不妨来杀自己,看能不能杀得了自己。
说罢他便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最终还是宗主亲自召他过去,他才不情愿的过去,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向那两个神剑峰高手赔礼道歉。
结果,他在宗主那里果然见到了两个神剑峰高手,而两个神剑峰高手并没有他想象的咄咄逼人,非要逼着他道歉,反而开始招揽他。
说他这般绝世资质,不该留在镜花宗这般小门小派,太过屈才,不如随他们去神剑峰,成为神剑峰弟子。
神剑峰弟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仰望,获得的尊重与名声不是镜花宗能企及的。
他断然拒绝。
然后两个神剑峰高手也不再纠缠,转向别的话题,说起了在武林中闯荡的奇闻趣事。
他不知不觉加入讨论,谈兴浓烈,几杯酒下去,便觉得他们两个也是性情中人,虽然不是一路人,不可能做朋友,也不必做敌人。
至少他们两个的胸襟是宽广的。
可惜,他已然不知不觉中毒,不知道是酒中还是菜中竟然蕴含着剧毒。
他愤怒的瞪向宗主,发现宗主早已然不在,大厅里的桌边只有他们三人。
两个神剑峰高手却得意的微笑,摇头不已,讽刺他如此单纯如此愚蠢,武功再强又有何用。
他愤怒化为杀意,便要杀掉两个神剑峰高手,可惜身中奇毒,十成功力施展不出一成,被两个神剑峰高手重创。
危及之下,他只能施展奇术催发潜力逃了出来,而他并不信任镜花宗,一口气跑到了玉蝶宗别院。
听罢这一番话,宁真真蹙眉盯着他看。
朱辞岁面露颓然神色。
显然这一番经历重创了他,伤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精神与心灵。
宁真真道:“朱公子你怀疑这件事有你们镜花宗的参与,是吧?”
“……”朱辞岁很想否认,但心底里却是这般认为的。
宗主为何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而且没有别人配合,神剑峰那两个怎么可能毒到自己,自己的直觉难道是摆设?
种种迹相都表明,一定是内外配合算计了自己,是要杀了自己。
宁真真道:“朱公子你直接跑到这里,殊为不智。”
朱辞岁一怔。
宁真真道:“我们现在是仇家,你重伤之后跑到这里,镜花宗会怎么看?”
朱辞岁脸色微沉。
他虽然阅历不够丰富,但并不愚蠢,一经宁真真点拨,马上便明白了关窍。
他沉声道:“他们会把我当成叛徒?”
宁真真轻轻点头。
朱辞岁顿时沉默,神情低沉下去。
英俊的脸庞布满了沮丧,颓然无力的耷拉下肩膀。
痛苦与惆怅,愤怒与无奈,诸多情绪揉杂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这些不是武功高深就能应对的。
宁真真道:“你原本怀疑镜花宗要害你,现在不必再怀疑再纠结了,镜花宗不管当初是不是要害你,现在都要追杀你。”
“我……”
“你想解释清楚?”
朱辞岁沉声道:“我不相信他们会相信我背叛宗门。”
宁真真摇摇头道:“你要是抱着这个想法,恐怕还要经历一次生死。”
朱辞岁皱眉看向她。
宁真真道:“你从宗内逃离,重伤垂危之际却是跑向了我们玉蝶宗,他们会认为你忠于镜花宗?……他们再傻也会怀疑的,他们会断定你中了美人计,彻底投向了我们。”
朱辞岁苦思辩解之法。
自己在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逃。
至于逃向哪里,并没有想清楚,只是不知不觉的跑到了玉蝶宗别院。
很可能自己要逃向更远的地方,只是经过玉蝶宗别院的时候再也无力继续跑了,所以昏迷过去。
他在心里这般解释。
宁真真道:“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是你们镜花宗。”
“他们……”朱辞岁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又无力继续往下说。
先前的下毒,还有两人联手围攻自己,偌大的一个镜花宗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过来帮自己的。
就好像镜花宗一下没了弟子,没有别人了,只有自己在,细细一想便知道其中有猫腻。
他们可能是不敢得罪神剑峰高手,宁愿牺牲自己,即使自己是镜花宗唯一一个练成镜花水月功之人。
自己不是未来的宗主吗?
为何还会想牺牲自己?
宁真真轻声道:“你是觉得自己地位高,未来的宗主,所以不会受到这般对待吧?”
朱辞岁点头。
宁真真道:“你若是成了宗主,镜花宗还会奉神剑峰为尊吗?”
朱辞岁摇头。
“你们宗主年纪不大吧?”
“四十多岁。”
“你觉得他做多久的宗主会甘愿退位?”
“……不知。”
“但你练成镜花水月功,威望极高,而且随着年纪增加会越来越高。”
“我绝不会逼他退位的。”朱辞岁忙道。
宁真真失笑:“你这承诺他会信吗?而且有时候也由不得你不当宗主,众望所归,推无可推,就像我当时不也一样?”
第1012章 客卿(一更)
朱辞岁皱眉沉思。
宁真真道:“其实不必说那么多,你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朱辞岁无言以对。
他心底里已然知道,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处处蹊跷,怎么看都透着阴谋。
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宁真真叹一口气,柔声道:“朱公子,你觉得你能逃得过神剑峰与镜花宗的联手追杀?”
朱辞岁眼中顿时迸射出寒光,咬着牙发出一声冷笑。
他练成镜花水月功,即使再多的人围杀也不怕,镜花宗且不说,毫无威胁,神剑峰高手,也不过如此!
宁真真看他神情,摇摇头道:“看来你觉得自己能挡得住。”
朱辞岁轻轻点头。
他觉得自己可以挡得住。
“你太过小瞧神剑峰了。”宁真真道:“他们未必会一拥而上,你轻功如何?”
“甚好。”朱辞岁道。
他觉得自己是谦虚了,其实自己轻功极佳,否则这一次就交待了,逃不出生天。
宁真真道:“可你再好的轻功,也避不开他们的围堵,你即使武功强绝,横压他们,可他们不会一拥而上,会一波接一波,直至你疲惫不堪,你便是铁打的也承受不住这般,……更何况,你可能没见识过神剑峰的八大神剑吧?”
朱辞岁皱眉。
神剑峰真要分成几波,一波接一波,自己还真是未必承受得住。
自己确实不是铁打的。
而神剑峰的附庸不知道有多少,他们能驱使的人更多,耳目灵通,可以以逸代劳的对付自己。
他感受到了威胁与莫名的孤独感。
“朱公子,武功再强也只是一个人,没有宗门为后盾,真的很难支撑。”宁真真道。
朱辞岁沉默不语,目光闪烁。
宁真真道:“朱公子你一直想跟我切磋吧?现在你伤势大好了吧?”
“是。”朱辞岁精神一振。
说来说去,还是切磋武功更让人提神,那些蝇营狗苟的龌龊事太让人头疼。
“那我们试试吧。”宁真真道:“我施展神剑峰的剑法来跟你试试。”
“莫宗主你竟然还通晓神剑峰剑法?”
“跟神剑峰的高手交手过几次,能模彷个大概。”宁真真道:“我的剑法天赋还是不错的。”
“好,那要领教一二。”朱辞岁露出笑容。
他跃跃欲试,要看看神剑峰的剑法到底如何,那两个神剑峰的高手虽然强,却不如自己。
神剑峰的高手肯定不都如此不堪,但到底强到什么程度还是不清楚的。
弄清楚了这个,才能决定自己要怎么做。
镜花宗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自己救自己了。
两人来到大厅外,众女正静静站在大厅外等候,看到他们出来,好奇的看过来。
“去练武场。”宁真真道。
众女簇拥下,他们来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娇声脆语,幽香浮动,彩衣欲迷人眼。
已经有数十个玉蝶宗弟子在练功。
她们身穿劲装,五颜六色,即使是练功服也要讲究美。
有的香汗淋漓,有的玉脸绯红,有的明眸湛湛,各自展现着自己的美好,宛如百花竞争开庭,争奇斗妍。
朱辞岁到了练武场上,觉得自己的目光不知放哪里好,入目所见都让他心旌摇荡。
他只能将目光落到宁真真身上,专注的盯着她,目不斜视,免得自己出丑。
宁真真看出他的窘迫,摇头笑道:“朱公子你还缺了一些历练,将来与女子过招,难道也这般心神不定?”
“咳咳。”朱辞岁轻咳两声,俊脸红了。
宁真真道:“红粉骷髅,不过是一具好皮囊罢了,看开一点儿,别被外相所迷。”
“受教了。”朱辞岁肃然点头,拔剑出鞘:“那便领教莫宗主的高招!”
宁真真拔剑出鞘,剑光清亮如水。
她左手捏剑诀,晶莹剔透一般的手指骈起,轻轻拭过剑身,从剑锷抹到剑尖。
剑身被玉指抹过之后,隐约流转紫光。
宁真真道:“我接下来要施展的是奔雷神剑,剑速极快,你要小心了。”
“请——!”朱辞岁沉声道。
他持剑凝神,周围的妙眸眼波及香衣幽香皆被摒弃于脑后,眼中唯有宁真真的长剑。、
“嗡……”剑身骤亮,紫芒一闪,下一刻,剑尖已经到了他近前。
其速之快超过他预料。
他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同时挺剑刺出。
“嗤!”他只觉微风拂过脸庞,宁真真已经在他身后。
他低头看向自己肩膀。
左肩处已经有一个破洞,如果不是莫宗主手下留情,自己左肩已经被洞穿。
世间竟然有这么快的剑!
朱辞岁怔怔看着肩头,慢慢抬起头来,扭身看向宁真真。
宁真真微笑看着他。
朱辞岁道:“这便是奔雷神剑?”
“我没有奔雷神剑,也没有奔雷神剑的心法,所以施展出来的奔雷神剑威力只是依葫芦画瓢,差了一大截。”宁真真道:“如果真碰上奔雷神剑,恐怕你已经没命了。”
她施展的是奔雷神剑的心法,而且手上长剑也是宝剑,虽不如奔雷神剑,可施展出来的奔雷神剑剑法威力却更胜真正的奔雷神剑一筹。
朱辞岁皱眉,思索片刻,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动手的情形,缓缓道:“再来!”
自己先前是没有防备,没想到奔雷神剑如此之迅勐,这一次有所防备就不同。
“看剑!”宁真真剑身骤一亮紫光,随即到了他近前,仍旧快得不可思议。
“叮……”朱辞岁出剑挡住这一刺,顿时大喜,便要卸力,却发现宁真真已经到了他身后。
所站位置便是最初所站之处。
朱辞岁低头看肩头,在原本的破洞位置上,又扩大了一圈,又中了一剑。
镜花水月功竟然没能来得及施展,她的剑太快,如蜻蜓点水,一触即走,来不及卸去力道。
一旦卸去力道,她的速度一定会受影响,可就是太快,自己反应不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来!”
“叮……”
“叮……”
“叮……”
他不断的挡住这一剑,镜花水月功拼命提速,以便削弱宁真真的速度。
可是他虽然练成了镜花水月功,可是镜花水月功的运转速度原本就慢,不是想快就能快得起来的。
他想快去有心无力,只能一点一点的提速,在宁真真的逼迫下,他进步飞快。
每一招过后,他虽然都是无力抵挡,但镜花水月功都快了一分,越来越强。
他心下大喜过望,待镜花水月功提速已经到了极限,怎么也没办法再提的时候,他收剑后退,抱拳一礼。
此时的他已经大汗淋漓,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而宁真真面露微笑,气定神闲。
“多谢莫宗主!”
他已然知道自己与宁真真差距何其之大,原本引以为傲的镜花水月功根本挡不住她的剑法。
这数十招下来,彻底打散了他的傲气,再加上先前的救命之恩,他心中既感激又敬佩,觉得宁真真浑身放光,光彩照人。
先前围观的女子们都已经散去。
有的两两切磋,有的三三两两群战,有的独自苦练,娇叱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
宁真真笑道:“你悟性过人,提升极快,不过想要克制神剑峰的剑法,还是要多磨砺一番才好。”
“是。”朱辞岁缓缓点头。
“朱公子有何打算?”宁真真道:“可有全身之处?”
朱辞岁面露茫然。
他现在众叛亲离,还有神剑峰与镜花宗的追杀,实在找不到藏身之所。
即使躲得了一时,恐怕也躲不了太久。
宁真真沉吟道:“要不然,你成为我玉蝶宗的客卿吧。”
“客卿?”朱辞岁疑惑。
他好像没听说过玉蝶宗有客卿。
宁真真道:“我决定给宗内加上客卿之位,我玉蝶宗有难时,客卿助玉蝶宗,客卿有难时,玉蝶宗庇护客卿,互相帮助。”
朱辞岁疑惑道:“这样的话……”
她难道不担心客卿到时候不帮忙?
宁真真笑了笑:“你是说,到时候客卿未必真会帮忙吧?”
“是。”朱辞岁道:“墙倒众人推,宗门遇到危难,很可能会退缩的。”
“所以客卿的心性选择至关重要,”宁真真道:“宁缺母滥,你算是我们头一位客卿吧,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如果真有这个意思,我再跟你细细说一说客卿的义务与权利。”
“不必考虑,我就做客卿吧。”朱辞岁道。
自己这条命都是她救的,大不了还回这条命便是。
而且自己现在已经走投无路,真要独自离开,面临神剑峰的追杀,恐怕也活不多久。
更何况宁真真让他觉得如沐春风,很想呆在她身边。
宁真真轻轻点头道:“那就欢迎朱公子你了,客卿的义务与权利还是要跟你细细说一说,你考虑清楚了再决定也不晚。”
她转身往外走,朱辞岁跟上,丁星晴也跟上来。
朱辞岁走几步路的功夫,已经暗运罡气将衣衫蒸干,甚至连气味都一起驱逐出去。
待回到客厅,他周身已经清爽如洗。
宁真真坐到主位上,待朱辞岁坐定,便说起了客卿的详细条款。
玉蝶宗的客卿与其他客卿不同,不像淳王府客卿,也不像禁宫的供奉。
类似于一个联盟,彼此互助互利。
既不是玉蝶宗雇佣客卿,也不是客卿加入玉蝶宗,而是彼此独立。
也不是攻守同盟,只是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帮助,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这种帮助是不付报酬的,只是人情往来,看起来非常的松散,极没有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