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利益与良知
闻言，苏瑾不禁失笑。不得不说，他真不知道少女此话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这些日子他也在努力修武看书，可丝毫都未曾松懈呀。
眼下听了少女此话，为何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白痴呢？
虽说与她的聪明比起来。自己的确可以算是白痴。但好歹也要给自己留些面子，岂有人会自己认为自己的是白痴的？
“你便别调侃我了。你未在的这段日子，我也在朝中吃了不少的亏。你当初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不只需要你的指点，我更需要的是自己的成长。只有自己见识的，才能真正变成自己的。”
如今他看清了诸多世事，那是只听云汐颜述说，所不能得到的东西。
“曾经我以为，我只要得到父皇的认可，成为一个能被看中之人便可以了。我以为只要证明自己不该被轻视，我便可以满足。但现在我发现，入了这朝局中，所要面对的不止是繁多的事务，还有对错二字，还有是非之别。”
“今日听你此言，我总算是明白那日夜里，你为何会给我写信了。”云汐颜沉默了片刻，一张娇颜也变得凝重了些许。
其实苏瑾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今日苏瑾请她来这里的目的了。或许他就想问个是非，问个缘由。
而这些感触，或许在这次比武之中，他看的最为清楚。
“苏瑾，若此刻我将私利与良知摆在你的面前。选择私利，你可以得到一切，包括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而选择良知，你或许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徒增烦恼。你会如何选择呢？”
低头望着手中清澈的茶水，云汐颜终于是轻声询问道。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却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复，或许将决定他们此时的立场。
没错，如今的他们已经不一样了。局势变了，身份也变了。
苏瑾身在皇家，而她已经是三大王府的人。
曾经她决定帮助苏瑾夺取皇权，那是因为她看中了苏瑾的宅心仁厚。她觉得自己辅佐他，能够取得回到宁西复仇的筹码。
可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她已经强大到了可以自己动手的地步，她身后有惊澜，有整个玉王府和夜明城。
一切都变了，但不变却是她与苏瑾的友谊。她一直，都当他是自己的朋友。
在曾经她最为落魄的时候，苏瑾是一个愿意全心全意相信她的人。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苏瑾都会硬着头皮去做。
其实那时他或许不知道，那些事一旦做错，一旦未猜中老皇帝的心，于他而言或许就是大难临头。
因此事到如今，即便她已经不需要苏瑾的帮助。但他若还是那个初心微变的人，她便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汐颜，其实你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对不对。”苏瑾缓缓回过头来，一双丹凤眼微挑，妖冶而俊美的容颜早有轻笑荡漾。
“其实你想问的是，我会不会与我的父兄一般，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无所不为吧。”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
晚宴之上，他看着自己的父皇逼迫眼前的少女，即便是违背道义，也要横刀夺爱。
比武场上，他看见了自己的三哥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要不断加害他人，只为强迫那个不爱自己的人，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只是为何在后面两日，他都借口自己府中有事，未去观战的原因。因为他不想看到那一切，不想看到他们皇家光鲜亮丽的表象下，所隐藏着的黑暗。
那种黑暗，令他感到厌恶。
曾经的他浑然不知，如今的他深恶痛绝。
“父皇与三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淼月的命也成为了赌注。不得不说，我或许是闲散惯了，并不能融入到他们之中。这也是我如今为何如此迷茫的原因。”
当他知道发生在自己五妹妹身上的事情之后，他顿时便感到了心寒。苏淼月比起他，或许更加处在权利的中心。
至少她尚且还是他父皇的心头肉，是苏慕楠最为疼爱的妹妹。
可如今连她的下场都是这般，自己这个曾经的局外人，又能被他们多么的看中呢？他甚至有些害怕，自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并不是每个人都信奉义薄云天。情义二字的确高尚，但在他们的眼中，永远都比不上权利与利益。这一点，你早就应该明白了。既然你如今已没有了当初的目标，是否还要继续留在这朝局之中呢？”
云汐颜亦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轻声询问苏瑾道。
“汐颜，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如今的三大王府与皇家，是不是已经势不两立？”可苏瑾却并未回答云汐颜的话，而是话锋一转，向她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云汐颜心中虽有一丝奇怪，可却并未因此而怀疑苏瑾，只是轻声答道：
“常言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而今君逼臣反，臣自然也不得不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三大王府能撑起着东陵的百年基业，当然也可以让他毁于一旦。而这生与死，或许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若是老皇帝懂得回头是岸，懂得何为感恩，这一切或许都还有挽回的机会。可若是他执迷不悟，一心要如此。
那他们三大王府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当然，被迫做出的选择，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的选择。
既然这东陵的天一定要变，那何不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
云汐颜的意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而苏瑾自然也心知肚明。只见他目色微沉，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方才轻声道：
“我想，我已经做出选择了。五妹妹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留在玉王府，我又有什么不能选的呢？这儿有你，有朔雪，还有世子殿下。或许比起我那无情的父兄，你们皆是有情有义之人。”
既然已经到了抉择的关口，他又何必在犹豫呢？如今他也已经回答了云汐颜方才提出的问题，利益与良知，他选择自己的良知。
第586章朝中变动
少女清澈的目光中缓缓有震惊之色流淌，她并未想到苏瑾会如此快的做出决定。因为他与苏淼月的身不由己不同，他是可以选的。
虽说眼下苏瑾的选择值得她高兴，可做为朋友她却也不得不轻声提醒一句。
“一旦选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就算是失败，你也无所谓吗？”
抬头笑望着对面那张如画的娇颜，那个他一直以来最为信赖，甚至是依赖的人。他从未那么的相信过一个人，相信到他可以否定自己的一切决定。
但他深知对于眼前这个少女，他也只能是相信而已。他没有苏慕楠的野心，他从来都不想将她占为己有。
只要她过得好，便够了。
“你是我的军师，我自然相信你的选择。其实我不止为了自己的良知，也同样是为了东陵数百年的基业。先祖们如此设立朝局，本就有着他们的想法与期望。而我从未觉得，这没有道理。”
抬眸凝望着苏瑾坚定的目光，云汐颜的一张娇颜上也终于露出了清浅的微笑。因为当苏瑾说出这一句话的这一刻，她知道，苏瑾看明白了。
他看明白了作为一名君主真正拥有的大义。
为君者，为天下也。
身为皇上，他该关心的是国家，是人民，是江山社稷，是国泰民安。而不是眼下老皇帝所在意的争权夺利。
即便是包揽了天下之权又如何？一个没有仁慈之心，没有良知的君主，迟早会被天下所遗弃。
或许也只有到了那时，他才能幡然醒悟，明白一切。
当初那四位先祖的初心，不就是为了东陵能够国泰民安，永保昌盛吗？
“四位先祖的初心，自是有道理的。只是如今的皇上与睿王皆视三大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许多朝臣纷纷效仿。可他们却忘了，没有安亲王府的保家卫国，没有朔亲王府的稳固财政，没有玉王府把控的东陵政局，将会是何等样子。”
眼睑微抬，睫毛若蝴蝶般翻飞。云汐颜的眼底有遗憾，也有冰霜。有些人注定不知感恩，也注定不需要怜悯。
“时至今日，三大王府，已然心寒了……”
“汐颜，你知道我刚刚在窗前看什么吗？”苏瑾忽然抬头，轻声询问云汐颜道。
闻言，云汐颜倒是忽然想起，方才她上来的时候，正好见苏瑾望着窗外，不知在注视着什么。
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方才并未注意，自是不知道的。
苏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清茶，顿时是语气略带感叹的道：
“我方才看的，是那被押送出帝都的罪臣。那个显赫一时，让无数朝臣竞相巴结的丞相大人。可这世事难料，不过一夜之间，一切荣华皆如过眼云烟。”
“哦？原来是他。”
云汐颜挑眉，一双清澈眼眸亦是在这一刻染上了些许戏谑之色。她怎么能不知道柳源呢？此刻柳源怕是恨死她的心都有了。
因为前些日子，不就是自己亲自将他拉下高台的吗？
“而如今的他，不就是迫害三大王府之后，最好的一个例子吗？”
苏瑾亦是在这一刻嘴角微勾，略带嘲讽的笑了起来。今日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柳嫣然哭着跟在囚车之前，一身粗布麻衣，发丝凌乱。
曾经高傲的不可一世，甚至连他这种闲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千金大小姐。无数门阀子弟将门槛都踢破了，也未能娶回家的绝代佳人。
此时此刻，竟没有一家敢收留她，即便是为妾也无人敢要。
因为他们家是被眼前的少女亲自拉下马的。而如今少女已经是玉王府的女主人，是名扬天下的比武魁首，是仅凭言语手段便能让第一权臣落马的奇迹。
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敢得罪她，也没有一个人敢随意得罪三大王府。
这一次的威严，可谓立的令整个朝堂颤抖。
不得不说，他是佩服云汐颜的。以前便佩服，而现在明白了诸多事情，也只能是愈发的佩服。
“你说的不错，他们的确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之所以让他们这般凄惨，一是为了断掉你父皇的一只臂膀，二便是为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如今这个目的也的确实现了。”
云汐颜轻轻的点了点头，如今的苏瑾经过了朝局的浸润，的确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不过这其实，也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个契机。”
可忽然，云汐颜却话锋一转，让苏瑾面色一变。立刻是抬头望向少女，轻声道：
“汐颜，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空着手回去的。”
“如今柳源因罪入狱，被发配边疆。朝中部分与他牵连甚密的柳家人也受到了波及。因此一下便出现了好几个空缺的位置。如今那丞相之位虽然被之前的林尚书补上。可他毕竟根基不稳，很难保证没有偏向。”
云汐颜自是没在意苏瑾的嘴贫，而是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拉拢林尚书？”
苏瑾一愣，眉头不禁缓缓蹙起。因为在他看来，那位林尚书或许不一定会买他的账，因为他一直是偏向睿王苏慕楠的。
可见他这么一说，云汐颜顿时面色一沉。方才她还在心里夸这家伙聪明了，可这才夸完，便又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
“当然不是拉拢这林尚书。此人胆小如鼠，虽有些大志向，可自是及不上之前的柳源的。不然岂会被柳源压着这么久？如今做个丞相，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有三大王府做你的后盾，何必去他那儿浪费唇舌？”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呀？本王有些不明白……”
苏瑾恍然大悟，心中暗道还好不用去。若是需要去，他估计只能厚着脸庞了。可仔细想想，如今他加入了这边的阵营，自然有三大王府支持他。林尚书似乎可有可无吧。
见苏瑾依旧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云汐颜这才道：
“柳源当朝多年，以往的百官任命，都被他盯得极紧。由于皇上一直安排他来主拟此事，因此这朝臣也大都是他的人。”
“前些时候他稍稍偏向睿王，那些朝臣便如风般倒了过去。如今没了他的控制，林尚书又新官上任，羽翼稀薄。我们何不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呢？”
第587章防微杜渐
典雅的包厢之中，少女眉宇间带着清浅的微笑。一双灵动的清眸波光粼粼，仿佛有着流光溢彩汇聚。
她只是静静地携着茶杯，言语间的胸有成竹却令苏瑾叹惋。经过云汐颜的这番解释，他这才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眼下柳源倒台，不少朝职空缺，到的确是大变动的时候。如果他们要安插人手的话，也的确是个尚好的时机。
“汐颜，你如此说来的确没错，可如今我们一方真的还需要大动干戈的安插朝臣吗？如今那些朝臣对你可都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违抗呀。”
说到这里，他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每日可都是要上朝的，那些大臣们私底下的议论，他比谁都听得清楚。
近日来他那三哥卧病在床，无法走动，很多事情都由他来代劳，因此他也有刻意的去注意这些事情。
而这注意的结果嘛，他是真的见识到了那群人有多惧怕眼前的少女。他甚至隐隐觉得，比起世子殿下，如今他们怕是更怕这位世子妃了。
毕竟世子处事虽说严厉，可终归是天外之人，平时根本不愿去搭理这些朝臣。而他们就更不敢有歹心了。
这好不容易合谋害一次人，反而是给人吓得魂飞魄散。
因此他到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理会那些朝臣了。
“他们怕我，那是应该的。”柳眉微挑，云汐颜倒也笑的坦然。她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谁让这些群人都当她是软柿子好欺负呢？
“不过他们怕我是一回事，服我又是一回事，至于那会不会有二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如今朝局大好，朝臣人人自危，再也不敢托大。可你却忘了一点，那就是时间可以抹去一切。”
一双清眸微微一沉，她顿时将手中的茶杯丢在了桌面上。
“瑾王，我问你。三大王府显赫难道是近年来才有的事情吗？或者说，三大王府以前都式微，无力收拾这些朝臣？”
“当然不是。”
闻言，苏瑾顿时轻轻的摇了摇头。三大王府百年基业，与皇家同在，从未式微过。而且历代的三位王爷皆是颇为贤明之人，因此三大王府的发展可谓是如日中天。
但他们却一直遵从祖训，从未逾距，恪尽职守。
“既然你说不是，那为何之前那些朝臣皆是虎视眈眈，私下闲言碎语无数，甚至要合成一块铁板对我群起而攻之？单单只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云汐颜自然知道苏瑾会这么说，所以她便想好了要如何告诉他这件事的利害。
苏瑾眉头微蹙，顿时开始细细的思量起云汐颜的这句话来。的确，三大王府一直显赫，从未衰落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朝臣已经变得不再惧怕。因为在他们的心中，或许更希望三大王府消失，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们如今惧怕，可难保此风波一过，不会重操旧业。若是再有父皇与睿王的激励，怕是很快便会死灰复燃。”
苏瑾想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若是在之前的朝代，君主与三大王府事事和谐，各司其职。那么这些朝臣便不敢有二心。
可如今他的父皇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三大王府，那百官为了得到圣心，自然也会打起这方面的主意。
就像柳源一般铤而走险，谋个前程。
而这般一直被那些朝臣盯着，上面又还有老皇帝和苏慕楠虎视眈眈，显然对于三大王府极为不利。这也就是云汐颜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我们只需稍稍在百官之中添置自己的人手，便能缓缓稳固局势。人最想与众不同，却也最怕与众不同。当百官中有多数人想针对我们的时候，其他处于动摇之中的朝臣必然会附和。因为形势所逼。”
一双清眸缓缓望向窗外，云汐颜就那么慵懒的斜靠在桌前。如今的她到是没有以前那般正襟危坐了，有时候事情过多，人也是会疲乏的。
“可若是我们的人夹杂其中，稍动手脚，他们这些人心不齐，利益有别的人便可能动摇。要知道，这思想可是能传播的东西。”
“哈哈，汐颜，你的意思本王彻底的明白了。如今朝中也有部分朝臣是支持本王的，若我们再扶植一些，便连这百官也有一半归属于我们。若父皇与三哥还有什么新的阴谋，我们也能更好的掌控！”
苏瑾轻轻的拍了拍手，一双上挑的眸子中尽是兴奋之色。之前的迷茫似乎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因为他有了目标，知道自己未来究竟想干什么了。
他有一颗心，有一颗建功立业的雄心。但他却并不想违背祖制，也不想构陷贤臣。因为他想做的，就是努力的保护东陵太平，延续曾经的制度。
如今父皇与三哥都走上了邪路，自己或许注定不能与他们为伍了。
“自然，我今日不仅自己来了，也为你带来了两个人。还要劳烦你的人请他们进来，他们就在旁边。”
静静地注视着苏瑾那如同二傻子般的笑容，云汐颜的心中却又有了一丝释然。因为她很庆幸，庆幸苏瑾未在朝局这个大染缸中改变。
只要初心未变，他便还是以前的他。
“你带来的人，本王自然是要接见的。来人，请他们进来。”
苏瑾一听云汐颜的给他带来人来，自然是相见一见的。这说不定是上好的礼物，对他极有裨益呢。
而随着旬家父子走入包厢，云汐颜这才抬手对苏瑾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外出游历所结识的能人异士，他们的才能与秉性皆属上乘，乃为官之首选。你们二人还不快见过瑾王殿下。”
旬邑与旬阳闻言，立刻是屈身行礼。在来之前云汐颜便已经向他们讲的很清楚了，从今以后他们都将进入官场，以身前之人为主公，尽心尽力的为他办事。
然而还未待苏瑾抬手要将他们请起来，那楼下便传来了阵阵喧闹之声，嘈杂之中带着哭喊，令人感到极为的诧异。
“禀报王爷，楼下来了许多平民，皆是堵在我们茶楼门前，说是要见世子妃……”
第588章手滑？
一名侍卫急急忙忙的冲入包厢，低头便向坐于桌前的苏瑾与云汐颜禀报道。他的声音在包厢中缓缓回荡，却让云汐颜与苏瑾感到有些诧异。
少女娇颜微动，一双清眸顿时染上了一抹疑惑之色，缓缓偏头道：“他们为何要见我，你可有询问清楚？”
她今日出来的确未隐藏行踪，是一路缓缓走过来的。如今那些百姓皆是认得她，因此知道她在此处也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他们为何要堵在门口，还非要面见她呢？自己既不是清官，也不是县令，即便是伸冤也不该找自己吧？
不止是云汐颜疑惑，苏瑾一时间也没明白。他们这窗口虽能看到下方街道，但毕竟也只能看见靠着对面的那一半街道，因此一直未发现异常。
可如今他一偏头，赫然发现那人群已经堆到了对面的街道上。而且其中皆是些粗布麻衣的平民老百姓，若非他带来的侍卫和这茶楼中的小二们拦着，恐怕他们都要冲进来了。
“汐颜，你快看看楼下吧。本王这茶楼可都要被你弄出名了。”
一边喝茶，苏瑾一边勾唇一笑道。此刻他到是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平民百姓会是来找云汐颜麻烦的。
云汐颜闻言，亦是立刻站起身来，抬步走到窗前往下一看。那侍卫显然是还未来得及问缘由便上来了，所以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只见下方的平民密密麻麻的围在茶楼门前，被许多侍卫挡在外面的他们并未硬闯，而是直接在下方跪了下来。
那等阵仗，几乎连这条繁华的街道都出现了拥堵。
在人群的两边，此刻皆是有几架华丽的马车停驻，其上的家丁侍卫也试图疏散人群为自家主子开道，因此一时间也出现了些许冲突。
眼见着几个家丁抬手推开两名瘦弱的老者，神色颇为凶厉。看样子显然是极为讨厌这些下等人的。这些人难道成日无事可做了吗？竟在这大街上围堵，拦住他们主子的去路。
那两名老者中的老妇被推倒在地，老头子赶紧抬手去扶住。可那老者似乎身子极为虚弱，连站都站不稳。
那些堆积的人群见此，顿时心中义愤填膺。这些达官显贵整日横行霸道，从不将他们当人看。
可奈何这群人似乎都有些体弱，因此也无法正面与身强体壮的侍卫抗衡。
“这究竟是谁平白无故的将道路挡住？难道不知道我哥哥今日心情颇佳，要与我出门游赏吗？还不快让他们让开！”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下方响彻。只见一名紫裙女子顿时从马车中站了出来，看那俏生生的模样，云汐颜顿时感叹。
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呀。这下面可不就是现在的丞相府大小姐，以前的尚书府小姐林思雨吗？
而她口中的哥哥，怕就是那位差点儿被她掐死的林浩吧。
这两人或许也是真的倒霉，在哪儿都能碰到自己。
她倒想看看，这兄妹两又想为自己的父亲惹出点什么乱子来。至少她今日闲来无事，免不了要找点乐子嘛。
那一众侍卫听了林思雨之言，神色顿时凶厉起来。手中长剑皆是抽出，缓缓向那堵住去路的一众平民而去。
而另外几家显贵见林家开了头，自是当仁不让的加入了进来，将那些平民团团围住。
被围住的众人见此，一张张脸庞皆是露出了悲苦之色。看来在这繁华的帝都之中，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是根本就不配活着的。
“我们家主子有令，你们这些贱民还不快退到两边，让马车行进！若是误了时辰，你们的贱命还赔得起不成？”
为首的林家侍卫手握宝剑，强行将众人步步逼退，逼迫到那道路两旁。可这群人又实在不少，而且行动都极为缓慢，有不少竟都是病人。
那林思雨撩起车帘，顿时有些厌恶的注视着这一幕。这些贱民竟都还身染重病，今日出门当真是晦气。定要早些离开此处。
“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不成？这点小事竟要办如此之久？我林家养你们这些饭桶作甚？若再不能把道路疏通，你们便不要随本小姐回去了！”
她再次出言催促，那些侍卫那还敢怠慢。不止是林思雨他们一家急，另外几家亦是如此。听说今日这城外之花开的繁茂，自是不想误了时辰。
可那些病人移动的速度实在是太慢，方才那被推到的老妇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这才慢慢的走到老者身边，蹑手蹑脚的将他扶起。
两名老人正好跌倒在了路中央，步履蹒跚，行动迟缓。眼见两边的都退的差不多了，可他们却迟迟不把路让出来。
为首的侍卫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他的前程难不成就要因为这两个贱民而葬送不成？想到这里，他顿时抬起脚来，准备一脚将两人踹到一旁去。
可本已是两名花甲老人，哪里承受的住他这一脚？
一时间那路旁的众人皆是面色悲愤，可他们却没有办法。他们是穷人，是这帝都中最卑贱的人。面对这些贵人，他们只能无力承受。
或许老天待人，就是这般的不公吧。
然而，眼见侍卫那一脚即将落下，那楼上却忽有一只茶杯落下。而这茶杯竟不偏不倚，刚好就砸在了这侍卫的脑门儿之上。
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那侍卫顿时头破血流，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轰然倒地。
鲜红的血液喷涌，不知死活。
那些原本立于一旁的各家侍卫立刻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抬头四处寻找。他们都在好奇，这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当街对他们这些权贵的侍卫动手。
那林思雨闻声，亦是再一次撩起了车帘，可见前方侍卫倒地鲜血淋漓，一张俏脸顿时微微发白。
这一刻，她的心中不禁又一次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我本立于这楼上喝茶，奈何这双手无力，竟不小心将这手中的茶杯滑落。我并非有意为之，还请林大小姐与林公子宽厚，莫要怪罪呀。”
第589章众人所求
少女轻灵的嗓音犹如风吹银铃一般响彻，其中带着几分慵懒，又染着些许戏谑。脚尖轻点地面，顿时自那窗前翩然而下，缓缓的立在了人群之中。
白裙如画，粉雕玉琢的面庞上，一张明眸含笑，就那么静静地的注视着身前，那倒在地上早已不知死活的侍卫。
楼上的苏瑾往下一看，注视着少女容颜上的轻笑，他硬是没看出云汐颜有半点的歉意。反而，她满脸都写着两个字，那就是故意。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将手里的杯子扔下去的。倒是可惜了自己这上好的美玉杯，竟砸在了这种恶奴的身上。
道路两旁的人群皆是一片哗然，原本此处的热闹便已经让无数人聚集过来。如今这白裙少女飞身而下，不知又引来了多少目光。
一时间人群自街道各处汇聚而来，到真是热闹非凡呀。
只是与众人眼中的火热不同，那林思雨撩起车帘的手似乎都在这一刻卡住了，娇躯微微颤抖，一张小脸顿时煞白一片。
望着车前不远处的少女，对方竟明眸含笑，静静地凝望着她。可她见此，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不止是笑不出来，她甚至想掉头就跑。
她为何如此倒霉，出门竟遇到了这颗煞星。想想如今柳嫣然一家的下场，她的心便凉了半截。
可她还算好些的，那坐在她身边，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的林浩闻言，几乎是差点没钻到桌子底下去。满头大汗，连声儿都不敢出。
他可是差点儿被这姑奶奶掐死了的人……
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林思雨终于又缓缓走出了马车。因为她知道，她不出去也得出去。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那各家侍卫皆是静静地注视着立于中央的少女，手中紧握的长剑皆不断抖动，就差掉落在地了。
这是谁呀？这可是此次年终比武的魁首，玉王府的世子妃云汐颜呀！就连睿王殿下都不是她的对手，他们在她面前简直就是蝼蚁，不值一提。
不止是林思雨，那各辆马车中的人也缓缓站了出来。但凡手下侍卫动了手，此刻皆是人人自危。而那些没动手的，不禁在心中感谢了自己的八辈祖宗。
“丞相府林思雨见过世子妃，方才恶奴行为不当，小女子险些酿成大祸，还好世子妃手中茶杯滑落，这才解除了危局。思雨在此谢过世子妃了。”
林思雨俏脸煞白，顿时缓缓的向云汐颜行礼道。一边自我检讨罪责，一边抬眸注视着对面少女的表情。
看着云汐颜，她竟比面对自己的父亲还要惧怕。
那林浩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更是只敢行礼，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就是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呢。
云汐颜说他话多太烦，他自然是不敢开口了。
由这兄妹二人开了个好头，那些显贵自是怠慢不得。立刻是屈身检讨，毕恭毕敬。
一众百姓将此处缓缓围住，见这些平日里极为嚣张的世家之人皆是低头认错，心中的一口恶气这才缓缓消散。
而望向那白裙少女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敬重起来。因为世子妃既然一杯子砸在了那侍卫的头上，今日自然就是要为他们做主的。
嘴角微勾，一双清眸缓缓的扫过对面的众人，可云汐颜却并未回答他们的话语。而是缓缓转身，迎上了那道道灼热而敬重的目光。
一张娇颜染上一抹郑重之色，这才轻轻拱手道：
“朝臣轻慢，竟以私利惊扰百姓，今日他们的过失不可谓不大，我代他们向你们道歉。只是大家在次集会，据说皆为我而来，我不禁想询问，诸位百姓所为何事？”
林思雨等人惊扰百姓，不顾街前秩序，丝毫不问缘由，其罪过自是不小。眼下先让他们等着，一会儿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那诸位百姓见云汐颜竟转身向他们行礼道歉，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因此亦是纷纷拱手，目光中满是敬意。
如今这帝都奢靡，权贵横行，在这种时候，竟还有人将他们这些贱民当人看，着实是令人唏嘘呀。
那被云汐颜救下的两位老者见此，皆是目中含泪。若非那茶杯来的及时，他们二人或许就无法站在这里了。
老妇猛然跪倒在地，眼中老泪纵横，不禁向云汐颜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云汐颜见此亦是有些惶恐，赶忙抬手要将她扶起。可还未待她扶起老妇，周围便又有一大群人一一跪地，缓缓向她磕头。
“各位这是为何？你们若有什么事情，起来说话便是。我玉王府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偏私。”
云汐颜见此，亦是满脸的惊讶。她是真的未明白他们这究竟是何意思。他们特意来此寻找自己，难道就是为了向自己磕头不成？
那老妇闻言，这才颤颤巍巍，有些吃力的爬起身来，一双眼睛直视着少女道：
“回世子妃，今日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请您帮帮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我们这些穷人没有闲钱，如今染病无数，无处就医。我们知道，我们的请求强人所难，可您的医术我们都看见了。“
老妇面色悲苦，她知道她说这些实为无礼的要求。眼前的少女乃是真正的贵人，她或许没有理由要帮他们。
“我们已经求过好些大人了，可却没有人愿意出手解决此事。今日听闻世子妃出门，我们这才斗胆前来。”
说到这里，她又一次低头狠狠的磕了下去。在她的身后，一众人皆是如此。
云汐颜闻言，这才明白这些人中为何有如此多的病患。一眼望去，他们大都脸色微白，虽是小病，可对于这些穷人而言，已经足以致命了。
其实不止是幽冥之狱，就算是整个四国，医家也着实不多。这能够游走于民间的医家，就更是少之甚少了。
因此民间治病，最多也就是用些土办法，实在不行便也只能硬抗。
可谁不想活着呢？这些百姓几次三番找人进言，希望那些大臣能上报朝廷，可每一次的希望都落得个破灭的下场。
因为在官家的眼中，他们穷苦，他们低贱，他们既然无权无位，甚至连钱的没有。那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第590章你们觉得呢？
一张娇颜顿时染上一抹阴沉之色，是呀，今日的出门竟让她注意到了一件她以前从未注意的事情。
她向来爱护百姓，因为她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身居高位者，必须有一颗慈悲之心，宽仁之心。
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她的确想着爱护人民，想着励精图治，可却忘了对于百姓而言，他们只需要衣食住行。他们没有鸿鹄之志，只愿一生幸福平安。
因此医家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极为重要。
可莫说这东陵了，就算是放眼四国，医家也是养在深宫与权贵之家的。这些平民百姓，又那有资格享受？
况且就算是有人愿意行医，可这些百姓也无钱可付，那些百官自然是不会理会。
因此她们或许也是走投无路，这才会到此处来找她。大概是因为她在年终比武中大出风头，让的众人都认得她的样子吧。
见少女面色微沉，那众多百姓亦是心中微颤。但他们却还算平静，因为那样的结果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了。即便眼前的少女不答应，也没有关系。
云汐颜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抬眸望向茶楼之上，窗前的苏瑾一直静静地观察着下方的一切，自然听到了众人的请求。
而见云汐颜望向他，他自然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定然是会上报的，只是恐怕上报之后，也是收效甚微。
因为就算是宫中，医者也并不多，而他们要辐照的整个帝都的达官显贵，他的父皇怕是不会愿意为了平民而拿出来的。
“你们的请求，我明白了。”缓缓收回目光，云汐颜竟轻轻的点了点头。“医者仁心，身为医家，我自当伸以援手。”
少女的话语很轻，可在众人的心中却仿佛有着千金的重量。众人骤然抬头，皆是目光热切的注视着她。
因为他们真的没有想过，云汐颜竟真的会答应他们的请求。
那老妇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少女，生怕是人老了，听错了。
赶紧再次出声道：
“世子妃，您真的答应了？”
闻言，少女白皙的娇颜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微笑，竟缓缓的点了点头道：
“诸位乡亲父老不必挂心。我家夫君乃是东陵国师，理当心系社稷。如今他不在帝都，你们竟都将请求递到了我的面前，我自是没有不受理的道理。”
抬手缓缓将老妇扶起，这才继续道：
“只是帝都百姓众多，若真要行医救人，这药材与地方都需提前准备。所以我固然答应了大家，可大家还是要给我些时间准备才行。”
一众百姓闻言，皆是垂泪。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就是期待自己的呼声能有回音。而眼前的少女，或许是第一个给予他们希望的人。
此起彼伏的感谢之声与赞叹之声响彻，是无数平民百姓心中最美好的呼声。
而为了不继续堵住街道，云汐颜亦是让苏瑾手下的诸位侍卫开始疏散人群，将这些父老乡亲送走。
不过这些百姓是走了，可一直未被云汐颜理会的诸位显贵可就头皮发麻了。因为这也意味着少女终于是有时间过问他们了。
抬眸目光淡然的注视着林思雨兄妹，云汐颜的笑容又一次戏谑了起来。因为她能看出来，这兄妹两在不断的颤抖着。
看来苏瑾说的真是不错，他们的确是非常的害怕自己呢。
“林小姐与林公子出门，如此的排场，汐颜到是不小心冲撞了。我是不是也不该站在这车前，挡了你们路呢？”
闻言，林思雨等人顿时苦笑，他们那儿敢嫌弃这姑奶奶挡路呀。分明就是他们在挡路，他们在挡路。
“汐颜，要本王说，他们这般无礼，竟当着本王的面对百姓出手。本王明日上朝，看来也不得不提一提此事了。也不知林丞相会如何决断呀。”
然而让林思雨等人更加恐惧的事情来了，只见苏瑾不知何时从窗前探出头来，若无其事的说道。
可他说的竟是要在早朝之上举发他们。要知道，眼下这些人也不过是那些大人的家眷，这才会行事如此鲁莽。
明日此事若真的闹到朝堂上去，他们家的主子可不是要受到天大的波及吗？毕竟虽说权贵们大都不将这些百姓放在眼里，可治国之道是如此，他们就是装的也要装呀。
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那可也是大罪呀。
一时间林思雨等人的脸色可谓是惨白一片，如今他们不仅自己要遭殃，竟连他们的父兄丈夫都可能被波及。
不过就在众人面如死灰的时候，那立于前方的少女却忽然笑着开口道：“瑾王殿下仁厚，自是该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他们也并非有意为之，对吗？林小姐？”
一听云汐颜竟给自己台阶下，那林思雨等人立刻是点了点头道：
“世子妃说的对，思雨等人也是鬼迷心窍，未曾注意才会犯此大错。还请瑾王殿下与世子妃饶了我们这一次，我们日后定不敢再犯了。”
只是他们忙着认错和道谢，却未发现云汐颜眼底的那丝狡黠。她云汐颜会是那种随意给人台阶下的人？
当然不是。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也只有这些官家的蠢蛋，会真的相信自己仁厚。
“林小姐所言极是，汐颜亦是这般认为的。”立刻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云汐颜就那么注视着那一张张缓缓恢复红润的脸颊。
显然，这些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了。
不过她的后话嘛，可还未说完呢！
“不过话虽如此，可你们毕竟是冲撞了百姓的。所以这件事我虽可请求瑾王殿下不上报朝廷，但你们也必须有所表示。”
表示？什么表示！一众人皆是满脸的问号。这一刻，他终于是感觉到事情的不对了。
少女温和一笑，一张娇颜到是美如画卷。只见她眉头微挑，立刻是笑道：
“我知诸位大人都是仁厚之人，明日我当开设医馆救济百姓，你们既然做了有损百姓之事，我便也给你一个恕罪的机会。医馆接受你们各家的捐赠，本世子妃私以为，这一两千两并算不多。你们觉得呢？”
第591章风波暗起
睿王府的房间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卧于床榻之上。他几次想要挣扎着起身，却终究未果，只能被迫躺回原地。
一张冷峻的容颜满是阴沉之色，如今他竟连握紧双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说了，他的伤势虽说都不致命，甚至未有一剑伤及要害。可由于剑伤的位置刁钻古怪，以至于令得他痛不欲生，不知何时才能下榻。
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更大的伤害。或许那使剑之人就是希望，他这段时间都能安安静静的待着，不再生出事端吧。
可如今云汐颜真的嫁入了玉王府，他的父皇更是下旨昭告天下。就连他的小妹竟也离他而去，转而搬入了玉王府。
可他呢？他努力了那么久，换来的结局竟是躺在这床上无法动弹。
浓浓的戾气在苏慕楠的心间环绕，让得他原本冷峻的眉眼，都在这一刻变的阴冷起来。一双眼睛中满是狠毒与不甘，令人不寒而栗。
他要让这些伤害他的人，这些背叛他的人，统统都付出代价！
云汐颜，你不愿意嫁给本王是吗？你的心里只有玉惊澜是吗？好，好！
本王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得到。既然你一定要站在玉王府的那一边，那本王便只能毁了你们。毁了你们所自豪的一切！
“来人，请哪位先生过来，说本王有事相商。”
闻言，那立于门前的侍卫顿时抬步而去。不过一会儿时间，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便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众人关门退下之后，他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躺在床榻上的苏慕楠，神色莫名的平静。
“看样子，王爷终于是将一切都想清楚了呀。”
他的脸庞颇为普通，甚至未有太多的表情。
闻言，床榻之上的苏慕楠顿时缓缓抬头，一张阴翳的面庞染上一抹笑意。终于是冷声道：
“先生何出此言，大家不过是相互利用，以求达到自己不同的目的罢了。你们想除掉三大王府，更想除掉玉惊澜，为的是完成你们鬼尊大人给出的使命。而本王，也有本王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那人微微抬头，听了苏慕楠此话，竟也在此刻露出了点点笑意。
“王爷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我想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仅靠您自己的力量，是斗不过玉王府的。因为如今的玉王府不仅有令人忌惮的玉惊澜，他的女人，可也不容小觑呀！”
闻言，床上的苏慕楠顿时身子一颤，一双眼睛露出一抹猩红。显然，此人的话语成功的刺激了他。
“呵，阁下说的是不错。不过既然你们的鬼尊大人要与本王合作，那便说说，你们能帮本王做什么？要扳倒三大王府，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做到的。”
他苏慕楠不是傻子，既然要交易，那他便要看看对方手中的筹码。他可不会被别人随意驱使。
那立于床前之人自然也知道苏慕楠的为人，因此顿时淡然道：“当然，王爷说的不错。三大王府在东陵根深蒂固，的确不好对付。可在我们面前，也不必过于忌惮。”
伸手缓缓将苏慕楠扶起，让他靠在枕头之上，那人这才继续说道：
“此番整治年关，自不是动手的时候。但却是我们筹谋的最好时机。当今东陵皇上，您的父皇，不也是这个想法吗？所以您做很多事，他应该也会支持才对。”
“听阁下的意思，竟是已经有了对策？”
苏慕楠抬头，目光安静的注视着身前的此人。此人前两日忽然来府上找他，说想与他联手。
他深思熟虑了两日，终于还是决定相信一二。
“王爷，三大王府之所以能够根深蒂固，那是因为同气连枝，相辅相成。可这三环一旦出现缺失，那便会风雨飘摇。而身在边境的安亲王府，无疑是您最好的磨刀石。”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动安亲王府！”苏慕楠闻言，顿时蹙眉。安亲王府常年领兵在外，可谓是骁勇善战。关键是他们不常参与朝局，要如何除掉他们？
“安亲王府常年领兵在外，也可算是保家卫国。不知阁下要本王如何除掉？”
见苏慕楠似乎是在质疑自己的想法，那人顿时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王爷这可就说错了，我们可从未想过，让您动手呀！”
“不用我动手？那当如何？”
一听竟不需要自己动手便可除掉，苏慕楠的神色顿时一动。若是这般，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三大王府中，安亲王府排名第二，但朝中对他们的忌惮却丝毫不比玉王府少。因为安亲王府历代手握重兵，雄踞一方，可谓是极大的变数。
若是将其除掉，那对于皇家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处。而对于三大王府而言，或许就是损失惨重了。
“自然不需要王爷动手，您只需提供一些东西，除掉安亲王府的事情，自会有人替你去办。而且他们还乐意为之，绝不会向您索取一丝一毫。”
来人点了点头，顿时颇为神秘的笑道。
“哦？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不知先生说的，是何人？”苏慕楠冷笑，眼下此人虽说的天花乱坠，可他却不得不仔细揣摩。
因为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十有八九是害人的。
不过那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这般心思，立刻是抬手将一幅地图展现在了他的面前。而这地图展现的，正是整个南关。
“王爷请看此图，众所周知，这安亲王府所驻守的南关，处于东陵与宁西的交界处。宁西与东陵交战无数，却从未在南关讨到过半点好处。您说比起您，还有谁更加痛恨这安亲王府呢？”
望着对方黝黑的目光，苏慕楠的神色顿时一变，轻声道：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与宁西里应外合？可你又如何保证宁西真会买账呢？”
“王爷大可放心，我们会为您联系宁西丞相凌峰，届时您透露南关情报，宁西大军破城。”
男子微笑，接着道：
“您本是武将出身，到时为防止安亲王府撤退，您便请命出征，以增援之名，行绞杀之实。绞杀之后，再让宁西按照约定撤兵。如此一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大功一件？”
第592章名利双收
清晨的街道一如往日般热闹非凡，此刻天刚蒙蒙亮，早市上的人们人来人往，却纷纷交头接耳，似乎是在互相传递着什么。
而那些闻言之人，皆是面露喜色，又是走上其他的街道，告知更多的行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结伴而行，纷纷向一处街道上汇聚而去。
此刻的这条街道早已与往日不同，因为在街道两旁，皆是有道道挺拔的身影屹立。他们腰配长刀，身着劲装。负手而立间，可见气度不凡。
而众人只要稍加仔细的一看，便能看见他们腰带之上皆是绣着一个精致的‘玉’字。显然，眼前这些纪律严明的武者，皆是玉王府的侍卫。
单单从其素质与动作便能看出，不是其他官家可比的。
众所周知，眼前的这条街道都是玉王府的产业。当初四位先祖建国，因为玉王府功勋卓著，皇家特赐下此街所有的店面。
而一直以来，玉王府也有开设一些产业。只是玉王府显赫，对于这些多余的横财也并不在意。
若是拿云汐颜的话来说，说她家惊澜腰缠万贯那都是对他的侮辱。
而眼下这条街都被暂时封锁了起来，不少侍卫丫头进进出出，手中皆是抱着不少药材。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街道中正有一处极为宽敞的店面被清理出来，而这些药材也皆是运往哪里的。
再抬头望一望那店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玉锦堂’三个大字。大字极为素雅，甚至隐隐透着些许婉约之态。
听那前来的侍卫们说，这三个字乃是世子妃亲自写的。
白歌立于玉锦堂之前，不断的指挥着手下的侍卫做事。他们主子昨夜一回去，便连夜开始布置此事。
他自是一大早便被派出来了。不过比起这待在府里，出来还是要轻松一切。毕竟他是个逍遥惯了的人。
到是这些一大早便将街道围满了的平民百姓，实在让他目不暇接。好在他提前安排了侍卫封住了街道，不然这些百姓们估计能给他围的只剩下他站的地儿。
主子说了，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整个玉锦堂也打理的井然有序，眼看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差人前去报信。
而那些围在街道之外的百姓们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越来越多。连那以林丞相为首的几位官员家眷送来的贺礼，竟都是好不容易才被抬进来的。
这阵仗，可都快赶上之前的年终比武了。
忽然，只听见外面一阵喧闹之声传来，那围拢的人群顿时自觉的分开。不仅没有半分拥堵，还极为有序。
人群之中，一道洁白的倩影浮动，缓步而来。少女娇颜精致，粉雕玉琢。远山眉下，一双清澈的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
此刻的她正不断的向周围行礼的百姓点头微笑，而在她的身后还跟着黑舞等一众人。果果与金煜自然也在其中。
不仅如此，她还将玉王府的数位医者都带了出来，甚至连夜让琴魔去鬼门府调人，增加医者的数量。
如今虽只有一夜的功夫，却也不负她的连夜准备。
“主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白歌上前，立刻是拱手对云汐颜笑道。眼下百姓赞叹，群民簇拥，他们玉王府的名声可真是好出了天际。
以往玉王府虽也受到人民的爱戴，却是胜在忧国，胜在贤能。而事到如今，他们玉王府开设医馆，不计报酬的行医济世，就是真正的忧民了。
如今忧国忧民具在，岂能不受人爱戴？
其实这对于玉王府而言，或许真的是举手之劳。可对于黎民百姓，却是天大的恩惠。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便吩咐街道上的店面都打开吧。等一切准备就绪，便不用再封街了。但你与黑舞一定要带人维护好秩序，切不可出现动乱。”
云汐颜环顾四周，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双清眸注视着前方的玉锦堂，嘴角亦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其实她曾想过自己要开一家医馆，闲云野鹤，隐姓埋名。只是这个愿望，似乎注定与她无缘。
如今在可取之时悬壶济世，也算是尽一些功德了。
眼见白歌与黑舞领命而去。她亦是让金煜吩咐手下的诸位医者进入玉锦堂，纷纷就位，各司其职，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金煜以前虽做了错事，但他的确是个天资聪颖之人。武艺尚且不论，作为一个医者，只要稍加学习，还是极有前途的。
到是果果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竟与街道两旁的小孩儿们玩闹了起来。得知此事乃是善举之后，她亦是扬言要来帮忙。
只是众人听她此言，竟皆是在心中暗自祈祷她莫要帮倒忙。见众人这般脸色，云汐颜最终只能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为自己打下手。
很快，街道撤封，众多百姓涌入。眼下他们除了来看热闹的，还有不少前来求医问药的。昨日的那对老夫妇亦是身在其中。
众多侍卫把守在医馆之外，安排众人有序排队，一一进入医馆，并分散到个个医家手中。
而云汐颜则坐在医馆的最里面，玉手浸过清水之后，才开始接待前来的诸多病人。无论是对待任何一名病人，她皆是语气温和，面带微笑，丝毫不见世子妃的架子。
一时间此举传遍大街小巷，令人振奋。
或许是因为眼下的医馆太过火爆，连带着这整条街的生意竟都比以往好了数倍。百姓奔走相告，即便有近一些的商家，他们竟都会选择到此地来采买。
一时间不仅是玉锦堂忙不过来，这整条街道竟都有些忙不过来了。于是黑舞与白歌只能迅速抽调人手补齐。
而因为云汐颜有令，这条街道也特许许多平民小贩在街道两旁摆摊设点，做些小本营生。
由于整条街的热闹，他们的生意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时间，之前那些听说玉王府竟无偿行医，顿时甚觉可笑的官家们都傻了眼了。因为人家玉王府似乎非但没有亏本，反而是名利双收，令人哑口无言。
第593章接受邀约
宁西
华丽的宫殿之中，两道身影安静坐于桌前，茶香依依，万籁俱寂。一张棋盘摆于他们的身前，其上棋子不断落下，黑白分明，各占优势。
一身龙袍的俊美男子缓缓落下白子，那张精雕玉琢的面庞极为淡然，并未有丝毫在意之色。显然，他的心并不在此局之中。
“这两日东陵传来的消息，岳父可有听闻？”
忽然，他竟抬起头来，笑望着对面的中年男子，轻声询问道。只不过那丝笑意无论如何看，竟都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在他的对面，凌峰一身常服，面色亦是有些凝重。黑子落下，顿时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了片刻，这才道：
“若非探子反复确认，如今东陵已然传开，或许老臣并不会相信。可如今三国得到的线报皆是如此，那便由不得老臣不相信了。没想到呀，当真是没想到呀……”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中竟如有巨浪翻滚，久久无法平复。因为这消息来的太过震撼，令他有些恍然。
虽说终将有这一日，可这一日竟比他想象中，来的要快上许多。
“哼，若是凌浅尚还在世，不知会不会因此而黯然神伤。这个她最好的知己，即便违抗你与朕之命，她也要拼死保护的人。她不过才离去须臾的光景，那人竟已娶妻，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萧逸宸抬眸，眼底的笑意愈发的冰冷与嘲讽。此时此刻的他，仿佛能看到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为此而黯然神伤，梨花带雨。
凌浅，你看到了吗？这世上最在意你的，终归还是朕。朕虽亲手杀了你，可朕却从未忘记你。你一直，都活在朕的心里。
可那个人呢？那个已经另娶他人，醉倒在了温柔乡之中。
“听闻那位世子妃乃是东陵云国侯府的嫡小姐，也是安亲王府老王爷的外孙女。单从身份而言，也可谓是出身名门。”
凌峰抬头望着萧逸宸那略微冰冷的脸色，这一刻他已经可以肯定，他猜的没错。其实眼前的皇上，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在乎凌浅。
他早就已经后悔了。
“出身名门又如何？难道她还能比得过朕的凌浅不成？”又是落下一子，萧逸宸不禁嘲讽一笑。
男人是最清楚男人的，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知道，玉惊澜是在意凌浅的。甚至他觉得，玉惊澜一直都是爱凌浅的。
可他却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玉惊澜为何从未表示过。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值得铭记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到头来凌浅还是他的。即便是死，也是死在了他手中。
凌峰闻言，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皇上说的不错。虽说凌浅不得不死，可她的确世间少有。若是晴儿能有她一半，老臣都满足了。”
“岳父到是说笑了，晴儿前些日子总是出宫，说着是要回府与您相聚。如今朕心神不宁，到是冷落了她，着实歉意。”
萧逸宸听了凌峰此言，顿时便瞳孔一缩。他这岳父大人莫不是在怪他？怪他未好好的对待凌暖晴？
凌家毕竟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特别是眼前的凌峰，乃是他真正的心腹，他自然也是要出言安抚的。
毕竟这国中诸多事情，还要靠这位丞相一手操持。
凌峰闻言，顿时低头恭敬道：
“老臣惶恐，皇上何出此言。晴儿乃是您的皇后，是否冷落都因按照您的想法来。这孩子口无遮拦，做事多少有些欠缺。皇上不满意，老臣自然也是不满意的。”
“哦？”萧逸宸闻言，竟是一惊。难道这凌峰如今，已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宠爱自己的女儿了？
“岳父此言可当真？”
“回皇上，实不相瞒，晴儿毕竟是老臣的女儿，他是何秉性，老臣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身为皇后，她的确未有那母仪天下之能。”
凌峰点头，目色尤为恭敬。如今凌暖晴于他，或许已经失去了价值。与其去稳住一个无用的女儿，坏了他与皇上的关系，还不如彻底放手，来的轻松。
他亦是个聪明人，只是不会被所谓的亲情全然左右。
“如今臣偶然得知，皇上您正在四处寻觅与凌浅相似的女子。臣今日斗胆，请皇上将这个任务交于臣去办。”
萧逸宸握住白子的手一顿，一双星眸微微眯起，其中顿时有复杂之色流露。这一直都是他的秘密，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他这岳父大人。
不过令他更加意外的，就是眼下凌峰的这般请求。
“岳父大人果真是神机妙算，朕做什么都瞒不过您。您说的不错，朕的确实在筹谋此事。不过岳父大人身为丞相，诸事繁忙，若再替朕分忧，会不会太过劳累了一些？”
凌峰拱手，神色颇为郑重，立刻是坚定出言道：
“为皇上分忧乃是臣的份内之事。凌浅本就是老臣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世间除皇上您以外，自是无人比臣更加了解凌浅。由臣来做此事，定能减少许多的麻烦。”
“哦？”萧逸宸目色一亮，眼前的凌峰说的的确极有道理。“既然岳父有心，那朕便也不再推脱了。朕期待，您能让朕满意。”
“臣自当，竭尽所能。”凌峰点头领命。
玉王府
两日后的清晨，少女亦是早早起身，一袭白裙摇曳，青丝散落于腰间。一双清眸微抬，便见黑舞与白歌已经候在了门前。
微微一笑，看样子他们是知道她要去干什么，竟这么早便等候在这里了。
“主子，您当真要去吗？我们爷虽也接到过贵妃娘娘的邀请，可却从不会理会。您其实也不必理会的。”
黑舞冷艳的面庞微沉，不禁轻声劝阻道。贵妃娘娘虽是他们玉王府的人，可不知为何无论是他们爷还是老王爷，对她皆是不闻不问。
因此如今他们才会劝阻眼前的少女。
少女闻言，清眸依旧平淡，并未有丝毫的动摇。她只是轻轻的拂过耳边的发丝道：
“黑舞，我已经决定了。既然你在此处，那便随我一同入宫吧。白歌，玉锦堂今日便交给你照管，切莫出什么乱子。”
闻言，二人也只得低头领命。
第594章再见玉玲珑
东陵皇城宫宇林立，玉溪宫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坐于桌前，一身衣衫极尽素雅，即便是那头上的发饰也颇为简朴。
可尽管她并未有过多的妆点，眉宇间却依旧楚楚动人，这等清雅的贵气，是其他后妃所难以企及的。
因为，这是来自于家族的馈赠。
此刻的她正轻轻抬眸，认真的凝望着宫外。精致的脸庞因为岁月的洗礼，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也让她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安静。
“咳咳……”
轻咳了几声，她顿觉自己的身子又虚弱了几分。这些日子想的太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时常在梦中看到从前。
这样的日子，可真是令人煎熬呀。
“娘娘，最近这天儿愈发的凉了，您怎得又不把披风披上？”一位婆子快步上前，将手中的披风为女子披上，在她身后，两名侍女亦是将那暖炉抬到了女子身边。
“前两日太医方说您身子极为虚弱，血气匮乏。如今王爷和公主殿下都在宫外，也就老奴还在您身边了，可得将您照顾好了。”
女子抬眸，见婆子温和的将她望着，亦是轻轻一笑。抬手拉过婆子，与她一同坐到桌前。
“奶娘，如今我这身边能算上玉王府的人，便只剩下你了。或许也只有你，能听我说些这心里话，与过去的事了。”
一把握住女子的手，婆子亦是面色悲戚。看着眼前之人如今的样子，她真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尽管您如今已为宫中娘娘，可在老奴眼中，您都还是我的郡主。老奴不知您与王府究竟发生了何等变化，但也莫要亏待了自己呀。”
她是看着眼前的娘娘长大的，在她眼里，无论娘娘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心目中的郡主，从未变过。
可她也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郡主与王府竟形同陌路，而也是从哪个时候开始，郡主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即便是她曾经最爱的皇上，也无法让她展露笑颜了。
“奶娘，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咳咳，”玉玲珑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顿时笑道：“其实如今慕楠和淼月都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郡主，您这是哪里的话呀！”
婆子一愣，神色顿时便有了变化。只能在心中但愿玉玲珑此话，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奶娘，你也不要再劝我了。咳咳，你速去收拾收拾，今日那位贵人若是来了，你便随她出宫去吧。你是不知情之人，是可以回到王府去的。来了这么多年，我也终是明白了，这深宫大院，并非我们的家。”
玉玲珑轻轻的摇了摇头，脸色又是苍白了几分。她这些年皆是体弱多病，早已习惯了。
皇上也时常派太医来过问，也从不见好。
“郡主，您何故至此呢？您已派人捎信多次，可王府中却从未有人来过。今日一早您便坐在此处等候，这都有好几个时辰了。”
婆子自然知晓玉玲珑口中的贵人是谁，可这么多年了，玉王府从未过问过他们。仿佛她们都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每一次，每一次送信出去，郡主都会在此从早等候到晚。可却从未有一次不失望的。今日，怕也是如此吧。
然而正当她这般思量之时，却见宫外一名侍女快步前来，俯身通报道：
“娘娘，玉王府世子妃求见，正在宫外候着。娘娘可要请她进来？”
闻言，那坐在桌前的玉玲珑与婆子皆是一惊，玉玲珑那苍白的面庞上顿时扬起一抹兴奋之色。这已经不知是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模样了。
“咳咳，快，快让汐颜进来。本宫要见她。”
侍女闻言，立刻是出去通报去了。
而婆子也微微拱手，轻声道：“今儿个恭喜郡主了。”
“奶娘，贵客临门，你也快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贵客离去，可就来不及了。”
玉玲珑一边欣喜，却不忘再次嘱咐那婆子。婆子闻言，眼中的悲戚也愈发的浓郁。可她明白玉玲珑的苦心。
因此终于缓缓起身，快步离去。
很快，一道纤细的倩影便出现在了宫殿门前。只见少女莲步轻移，披风之下洁白的衣裙随风摇曳。一张精致而白皙的面庞上，双眸清澈如泉。
几步走到玉玲珑身前，云汐颜终于轻轻俯身，恭敬的行礼道：
“玉王府世子妃云汐颜，见过贵妃娘娘。”
玉玲珑闻言，顿时对少女轻轻的伸出了手，面带微笑的道：“汐颜是自家人，不必对我多礼。今日你能来见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说罢，又道：
“快坐下吧，咳咳。”
闻言，云汐颜这才缓缓坐于桌前，一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女子面容娟秀，气质清雅。只是眉宇间的憔悴与脸色的苍白，却让她显得极为虚弱。
眼前的她，已是一位病重之人。
“前两日便收到了娘娘的传信，只是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这才来的晚了一些，还望娘娘见谅。”
玉玲珑见云汐颜态度这般疏离，也是暗自苦笑。但就像她说的那般，云汐颜能来，于她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收到来自玉王府的回应。
“汐颜，进来我爹的身子，还好吗？”
女子的声音很轻，就如她的身子一般，极为的虚弱。可云汐颜看的出，她眉宇间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
其实前些日子的比武她应该也看到了，只是不知为何她还要问上一遍。
“回娘娘，爷爷近年来皆是云游四海，身子也极为硬朗。这些日子有了我外公相伴，到是每日都挺开心的。”
虽说不知玉玲珑为何要问，可云汐颜却还是认真的回答道。
玉玲珑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又一次出声道：“那惊澜那孩子，可还好？听闻他患病，这才未归来参加比武，他病的可严重？”
“回娘娘，惊澜的病已无大碍，我都诊治过了，只是需要静养而已。”
面对玉玲珑不断的询问，她亦是不厌其烦。她总觉得，这位贵妃娘娘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第595章不要给他机会
皇宫，御书房
“哦？世子妃去了玉溪宫？”
老皇帝一身龙袍，静静地坐于桌案之前。一双有些干枯的手握着手中的奏折，眉头却不禁狠狠的皱起。
“可有打探到那丫头为何要入宫去见贵妃？”
闻言，那下方的太监顿时低头道：
“回皇上，奴才问了玉溪宫的人，世子妃说只是前来探望贵妃娘娘的。因为娘娘捎信说自己身子抱恙，世子妃这才入宫的。”
“哦？”老皇帝微沉的神色到是因此缓和了一分，思量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前两日是见贵妃神色憔悴，既然如此，便让那丫头看看吧。你去盯着，若有什么事情，快些回来报朕。”
“是。”
闻言，那太监立刻是退出了御书房，往玉溪宫的方向去了。
桌案前的老皇帝望着太监离去的背影，那神色却又再一次阴沉了下来。
玉王府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无人去过玉溪宫，今日那丫头怎会突然入宫？不过细细想来，新妇入门，或许是对一些旧事并不了解吧。
这般思量之后，他方才又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奏折。
玲珑呀玲珑，你这又是何苦呢？
玉溪宫中，两女相对而坐。玉玲珑一直都轻声询问着很多关于玉王府的事情，而云汐颜也来者不拒，一一回答。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玉玲珑是想家了。
而她的家，正是她现在的家。
只是她回得去，玉玲珑却再也回不去了。虽说她不知其中的确切缘由，可她却明白玉玲珑心中的思念。
“咳咳，既然一切都好，那我也就放心了。”玉玲珑一笑，似乎终于是放下了一颗心来。那种感觉，云汐颜并不是非常的明白。
“娘娘能放心，自然是好事。淼月近来也十分想您，只是心中有些过不去的坎儿，这才不愿回这宫中来。”
清眸注视着玉玲珑，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东西需要告诉她的。而这也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作为玉王府的女主人，她还是要向淼月的母亲说明一些东西的。
云汐颜原本以为玉玲珑会惊讶，她却在下一刻看到了其眉宇间的惊喜之色。只见她立刻轻声道：
“我到是没想到那丫头这些日子会住在玉王府，如今得知她在你的身边，我到是终于能够放心了。汐颜，你是淼月的嫂子。因我之事，或许玉王府并不愿接纳淼月，但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孩子，是无辜的。”
缓缓伸手拉住对面的少女，玉玲珑的言语极为的恳切。但云汐颜却能感觉到自己指尖传来的冰凉。
眼下还未入冬，玉玲珑便已经用上了火炉。可即便这般，她的手竟还是这般的冰凉。由此她便能判断玉玲珑的身体状况了。
“娘娘此话汐颜明白，淼月被父兄遗弃，她既然已经决定留在玉王府了。我和惊澜都会好好照顾她的，您可放心。”
其实她觉得，比武场的事情，或许眼前的女子都已经知道了。不然她也不会因为苏淼月离开睿王府而惊喜。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玉玲珑终于是苦涩的笑了笑道：
“汐颜，实不相瞒，我今日请你前来，一共有三件事情。咳咳，这其一，便是询问玉王府的情况。其二，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记住。”
“您请讲。”
闻言，云汐颜顿时秀眉微蹙，面露郑重之色。眼前的玉玲珑，果然有事要向她交代。
轻咳了两声，玉玲珑拉住少女的手也紧了几分。
“我嫁入皇家，膝下一子一女。我虽年少之时铸成大错，可我却从未忘记过自己是玉王府的人。这些年来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活在浓浓的愧疚与后悔之中。”
“我不断的教导两个孩子，告诉他们玉王府是他们的家，告诉他们要铭记自己身上的血脉。可最终，我还是没能做到……”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不禁有泪水滑落，其中的悲苦，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
“世事无常，娘娘也不必过多的执著。拿得起，方能放得下。”
云汐颜缓缓抬手，将一张洁白的手绢递到了玉玲珑的面前。作为一个并不知道一切的人，她或许还能成为一个聆听者。
“汐颜，淼月那孩子心直口快，本性纯良，我并不担心。可慕楠那孩子，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如今的他与他的父皇无异，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我不得不说，慕楠的确是所有皇子中与他父皇最相似的一个。”
说到这里，玉玲珑沉默了片刻。但她脱口而出下一句话，却让云汐颜玉手微颤。
“若是放任他如此，假以时日他必将对玉王府造成伤害。汐颜，听我一句话，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不要放过慕楠！不要给他犯下罪孽的机会。”
明眸骤然睁大，其中尽是震惊。云汐颜愣愣的注视着玉玲珑，望着她的泪眼婆娑，也望着她眉宇间的心痛。
作为一个母亲，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语，这是云汐颜始料未及的。
虽然她知道，玉玲珑说的没错。可这句话谁说都有可能，却唯独最不该从她口中说出。
“汐颜，你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玉玲珑不怒反笑，抬手用手绢擦拭掉自己眼中的泪水，静静地凝望着云汐颜。
云汐颜闻言，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的确不太明白。
“睿王乃是您的亲生儿子，即便他如今为人阴狠，手段残忍。可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因此您能说出此话，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云汐颜的坦诚让玉玲珑欣赏，而她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理由。
“汐颜，我已经是过来人了。我比谁都清楚一个连自己最亲之人都会利用的人，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从慕楠伤害淼月的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他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
缓缓将手绢收起，她那含着泪光的眼眸终于是被坚定占据。那种坚决，云汐颜似曾相识。
“他对玉王府是抱有仇恨的，对惊澜是抱有仇恨的，对你是抱有不甘的。我是他的母亲，这些我比谁都清楚。但是比起我的孩子，我更爱的是我的家。我不愿给他伤害父亲与惊澜的机会。”
第596章谢谢你
云汐颜清眸微抬，静静地凝望着对面的女子。女子泪眼婆娑，眉宇间皆是沉痛。可她的目光与话语，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即便是割舍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也要保全玉王府。这种执着，令云汐颜感慨。
“或许您说的，的确没有错。如今睿王与皇上，已经是一条路上的人了。他们想要的，或许就是除掉三大王府吧。娘娘虽在深宫，看的却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汐颜，你错了。”玉玲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禁失笑道：“我并无像你与惊澜那般的雄才大略，我更是一点都不聪明。若是我当初能聪明一点，能通透一丝，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了。”
看着玉玲珑这一边垂泪，却又时常失笑的样子。云汐颜的眉宇间不禁露出担忧之色，轻轻的握住玉玲珑的手腕，她这才郑重道：
“娘娘身子虚弱，还是不要想得太多为好。您方才说的话，汐颜已经记住了。若是有机会，我定如此。不为别人，只为了我的惊澜。”
“你和惊澜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是才情还是想法。可汐颜，你便不要再为我号脉了，即便是你，也救不了我……”
玉玲珑低头，似乎是感觉到了云汐颜的动作，顿时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
云汐颜见玉玲珑发现，这才缓缓的收回自己的手。她毕竟是医家，见眼前的玉玲珑面色憔悴，自是忍不住要过问一二。
可当她为玉玲珑号脉之后，她才明白。玉玲珑的病，她的确无能为力。
“这些年来，无论是皇上还是慕楠，都请了无数医者为我诊治。他们虽都不及你医术之精，可却也不是平庸之辈。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
玉玲珑招了招手，顿时有侍女上前倒上清茶，缓缓的放在她们二人的面前，这下又转身退了下去。
云汐颜望着桌前的清茶，这才轻声道：
“看来娘娘早便知道，自己得的乃是心病，并非药物可以医治的。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她能救的，皆是真正染病之人。她自信自己的妙手回春，世间少有救不回之人。
可眼前的玉玲珑不一样，她根本就没有病。她如今这般虚弱的身躯，这般憔悴的神色，都源于她的心。
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身体又怎么会好呢？
她只能救人的命，却救不了人的心。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好起来，我之所以会一直等到现在，是因为淼月和慕楠。可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也不需要担心了。”
玉玲珑双手抱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汐颜，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我没有权利告诉你，因为惊澜他没有同意我跟你说这些，你明白吗？”
华丽的宫殿之中，空旷而静谧。可在这无限繁华的表象下，却是一个冰冷的牢笼。只不过这些牢笼有金丝镶嵌，美轮美奂罢了。
她不喜欢这里，就像她的女儿淼月一般。
曾经她有信仰，有所爱之人，所以她欣然接受。可如今对于心死的她而言，这里是一座坟墓。埋葬她所有青春与天真的坟墓。
玉手携着茶杯，轻轻的啄了一口，云汐颜的眼中皆是沉静。她的确不明白事情的缘由，但她也并未想询问玉玲珑什么。
因为她明白，等到该知道的时候，惊澜一定会亲口告诉她。因此她并没有必要询问。
“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您口中的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呢？”
既然这两件事情已说，那是不是该说一说这第三件了。
抬眸看看外面的天色，玉玲珑也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微微抬手，只见一道人影缓缓从宫殿之后走出，那是一名年迈的婆子。此刻她正背着一个包袱，缓缓的向这般走来。
“娘娘，世子妃。”
见婆子向她们行礼，云汐颜亦是轻轻的向她点了点头。
“汐颜，这是我的奶娘，刘嬷嬷。她是随我一同自王府出来的，之前的事情她也一概不知。这些年她一直跟着我，如今我希望你带她出宫去。让她回到王府，待在淼月的身边。”
玉玲珑转头望着刘嬷嬷，片刻之后才轻声对云汐颜道。
那刘嬷嬷闻言，一双眼睛顿时变的通红。云汐颜看得出，她舍不得眼前的玉玲珑。可却又不得不割舍，因为她跟眼前的自己一样，是个明白人。
“奶娘，出去以后便替我好好照顾淼月吧。那丫头如今定然心绪不稳，需要人照看。有你和汐颜在，我也能放心。”
玉玲珑轻轻的拉着刘嬷嬷的手，轻声嘱咐道。而刘嬷嬷只是低头催泪，却并未出声回答
因为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会哭出声来。
“娘娘放心吧，我会将刘嬷嬷带到淼月身边的。”
见主仆二人这般情深意切，云汐颜亦是有些叹惋。但如今淼月无依无靠，有着刘嬷嬷陪着，也算件好事。
见云汐颜答应自己，玉玲珑却又从袖子中掏出了四封信来。缓缓将这四封信摆在云汐颜的面前，轻声道：
“这四封信，分别是给四个人的，便也劳烦汐颜你为我带出宫去。至于何时送出，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汐颜明白。”
抬手将四封信收入怀中，云汐颜依旧没有推迟。如此作罢，她终于是缓缓起身，对玉玲珑行礼道：
“娘娘与我聊了这么久，应该也觉得乏了。如今天色不早，我也该出宫了。刘嬷嬷，我们走吧。”
闻言，那刘嬷嬷脸上的泪水顿时又多了几行。不过如今天色不早，出宫又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因此也是时候要离去。
缓缓放开刘嬷嬷的手，玉玲珑终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示意。而云汐颜也就这样带着刘嬷嬷，缓缓向殿外而去。
抬眸望着少女与刘嬷嬷离去的背影，玉玲珑的双眸终于是一片通红。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犹如雨下。
“汐颜，谢谢你……”
第597章过眼云烟
一名太监快步跨上台阶，往上方的御书房中走去。刚一进去，便见那一袭龙袍的老皇帝坐于桌案之前，依旧整理着手中的奏折。
老皇帝见他回来，顿时放下手里的事务，微微沉声道：
“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皇上，贵妃娘娘与世子妃聊了很久，世子妃已经告辞离去，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出宫了。不过她带走了贵妃娘娘身边的一名嬷嬷。”
那太监见皇上询问，只是无比恭敬的低头道。他将自己看到事情，都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不敢有半点的隐瞒。
“哦？可是那位刘嬷嬷？”
老皇帝一愣，顿时出声追问道。
可听皇上这么一说，那太监到是意外了。他入宫时间不长，期间皇上鲜少去玉溪宫。而且每次就算去了，也不会在哪儿过夜。只是坐坐便走了。
宫中都传闻那贵妃娘娘并不得宠，只是因为出身高贵，乃是玉王府的郡主。当今世子殿下的姑姑。
因此皇上即便不喜，也会时不时去看看。
而那位贵妃娘娘也极不争气，每次皇上前去，她都衣着朴素，甚至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不肯佩戴。可以说，贵妃娘娘是这后宫中的异类，令人奇怪。
可如今他竟没料到，皇上居然连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都记得如此清楚。这宫中妃嫔无数，皇上能记住名儿的都已是少数了。
怎么如今竟会记得一个下人。
虽说心中甚为疑惑，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皇上料事如神，那跟随世子妃离去的的确是刘嬷嬷。而且刘嬷嬷身上背着包袱，听说是要出宫去照顾五公主，再也不会回宫了。”
“再也不会回宫？你此话可属实！”
老皇帝闻言，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下方的太监，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那太监闻言，亦是吓了一跳。
可他也不敢怠慢，赶忙说道：
“回皇上，玉溪宫中的侍女都是这般说的。听说是贵妃娘娘非要刘嬷嬷离去的，也是娘娘亲自拜托的世子妃。刘嬷嬷走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是红的，还不断往玉溪宫中看呢！”
太监此话刚说完，老皇帝几乎是瞬间丢掉了手中的奏折。几步跨下高台，迅速的往御书房之外走去。
一张脸庞上尽是焦急之色，甚至连双眸都通红一片。
“摆驾玉溪宫！”
“是！”
那太监并未明白其中的含义，只见得皇上心急火燎的往殿外而去。他就是小跑着，竟都有些跟不上皇上的脚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竟走的如此之快。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那些宫中所谓的传闻皆是假的。皇上不止是在意贵妃娘娘的，而且比谁都在意。
宫门之外，一袭白裙的少女站在马车之前，一双清眸不禁眺望着那高耸的宫墙。这一刻，她想起了玉玲珑之前对她说的话。
或许眼前华丽的宫宇，对于那位女儿而言，就是真正的牢笼。比起天牢，还要让人窒息。
而今，她也终于决定放弃一切，决定让这座宫城，让这座关了她半辈子的地方，再也关不住她了。
刘嬷嬷满眼通红，此刻走出宫门的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痛哭出声。因为她知道，她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可她劝过了，她没有办法。
“郡主这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我却知道她用了这辈子剩余的所有时间去忏悔。还好今日，她见到了世子妃您……”
刘嬷嬷的声音在云汐颜的耳边响彻，带着哭腔，却也带着释然。
其实她从收到传信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玉玲珑在赌，在赌她会不会来。玉玲珑知道，无论是爷爷还是惊澜，都不会去的。
可是她，她是唯一的变数。
而今日，她赌赢了。
“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她既然决定了，我们便该尊重她的决定。走吧。”
说罢，她顿时抬步走上了马车，而刘嬷嬷也随即跟上。
黑舞手中的马鞭一挥，马车顿时向着宫城的远方而去。而此时此刻的宫城中，却早已乱了套了。
玉溪宫之前，一众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而来。其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御书房马不停蹄赶来的老皇帝。
此刻的他步伐矫健，一张总是平静的脸庞上竟带着难以言喻的焦急。
因为他的一步并作两步走，那跟在身后的一众太监与侍女皆是小跑着，生怕自己不能跟上。
这等阵仗在宫中自是从未有过的。
玉溪宫前，殿门紧闭，一众侍女立于殿门之外，极为安静。见老皇上等人前来，顿时集体跪地迎接。
此番皇上来之前并未派人通报，因此她们也有些唐突。
“贵妃呢！”
老皇帝站定，立刻是厉声询问道。
那为首的侍女顿时低头，轻声回道：“回皇上，自从世子妃走后，贵妃娘娘便说她想自己静一静，让我们都不要进去打扰她。”
闻言，老皇帝原本便焦急的面色顿时一沉。立刻是越过身前的侍女，几步上前，亲自抬手推开了玉溪宫的大门。
大门缓缓敞开，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靠在凤榻之上，一袭水蓝色宫裙，面容姣好，犹如出水芙蓉。
金色步摇垂落发间，将她点缀的愈发清贵。
一丝殷红的血液缓缓自她的手腕处溢出，滴滴而落，溅起片片水花。
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在地上一片血泊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惨白。
只见她微微一笑，一双眼眸静静地凝望着站在门前，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老皇帝。她笑的很轻，一如他们初见之时，那个风和日丽，永远留在记忆中的午后。
那时的她年少轻狂，相信眼前的他，便是自己的一切。
“我就知道，你，你一定，一定会来的，阿陵……”
老皇帝浑身颤抖，一步一步的走到凤榻之前，望着那面色苍白如纸，却一直都在他心尖上的女子。
抬手握住她手腕上的伤口，他死死地按着，死死地，只为不让其上的鲜血继续溢出。尽管他知道，这没有用。
“传太医！给朕传太医！玲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玲珑……”
玉手缓缓坠落，也许浮生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第598章世事无常
夜‘色’清凉，天空犹如被雪水洗过一般澄净。。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⑦⑨ＸＳ.сОМ。少‘女’静静的立于院落之中，一双清眸注视着星空，其中竟有些许复杂流淌。
空中的星辰一如之前一般闪耀，或许无论这世间发生什么，它们都亘古不变。而他们也是真正的天外之物，身在红尘之外。
有时候她不明白，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会有那么的纷争，那么多的言不由衷。
‘玉’手轻轻的拂过耳边青丝，任由夜风吹拂，她纤细的身躯依旧静立于此，坚如磐石。其实今日进宫之后，她的感触是颇多的。
“主子，已经将刘嬷嬷‘交’给五公主了，二人相见甚是欢喜，您到可放下心来了。”
忽然，一道黑影在院落中闪现，抬手将怀中的披风披在少‘女’的肩膀之上。这夜风徐徐，难免天凉。主子虽说武艺高强，却也不该这般托大。
少‘女’抬眸，顿时对黑舞‘露’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笑的颇为温和。
“如今刘嬷嬷跟了淼月，想来贵妃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可听闻少‘女’此言，黑舞却微微一愣，抬眸有些疑‘惑’的注视着云汐颜，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有什么想问的，你便问吧。”
她的疑‘惑’自然瞒不住云汐颜，因此少‘女’只是嘴角微勾，便准了她这提问的权利。‘欲’言又止，是极为难受的。
闻言，黑舞立刻拱手，一双微冷的眼眸中尽是恭敬之‘色’。
“主子，其实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去见贵妃娘娘，而且还帮她做这么多的事情。若是爷知道了，不知会有何等想法。因为爷对贵妃娘娘，似乎存在深深的恨意。”
她常年跟随在‘玉’惊澜的身边，自然对这些事情有所了解。她或许比眼前的云汐颜更加清楚，他们爷有多么不愿见到贵妃娘娘。
她自是不希望主子与他们爷之间出现隔阂，这才会对此不依不饶。
少‘女’的目光依旧凝望着空中星辰，一张娇颜上皆是平淡之‘色’。那种淡漠，是眼前的黑舞所不能明白的。
“其实之所以去见贵妃娘娘，是因为我知道，若是今日不去，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她，也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们。”
她的声音颇为平静，却让黑舞满脸震惊，不禁出声道：
“主子，您的意思是？”
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你可知我与刘嬷嬷在宫‘门’之前对话的含义？如今贵妃娘娘已经她剩下的唯一亲信，甚至是淼月都托付给了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闻言，黑舞的神‘色’几乎实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一张冷‘艳’的面庞竟都染上了浓浓的震惊。因为云汐颜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自是有所察觉了。
“您的意思是……贵妃娘娘她……”
轻轻的点了点头，云汐颜也未有隐瞒，自是淡然的笑道：
“有时候死，或许比活着来的更加容易。她给我的那四封信，便是她最后想表达的一切。除了给她的一双儿‘女’，还有两封分别是给惊澜和爷爷的。大概她想说的，都在里面了。”
那四封信她早便放好了，就像‘玉’玲珑说，她明白送信的时间。因为这送信的时候，大概便是那宫中传来消息之后吧。
“主子，黑舞不明白，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要这般？”黑舞沉默了片刻，顿时不解道：
“她母凭子贵，身份显赫。以前是‘玉’王府的郡主，如今是宫中的贵妃。睿王与五公主也都算出‘色’。即便老王爷与我们爷不甚待见她，也不必如此呀！”
“这世上又那有我们能全然看明白的事情。有时候人的悔恨，会成为致命的毒‘药’。它可以缠绕的，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心死了，什么也都完了。”
云汐颜失笑，黑舞看不明白的，她又能看明白几分呢？人生在世，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活法，也有每个人的人生。
如果一个人在世上再也没有可以在乎的东西，再也没有牵绊。那其实她活着便没有意义了。
就像当初自己死而复生，重生于这东陵的土地上。
面对山间鲜血淋漓的绝境，她明知前路艰难，明知九死一生，却还是要拿起手中的长剑，拼死反抗。
甚至冲撞惊澜，以求活命。
那是因为她有所想，有牵绊。即便是报仇，也是她想要实现的目标。因此她一定要活着，要活着看到那些害她之人覆灭的那一天。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复仇不是全部，只有惊澜，才是她今生所有的意义。
若他要自己忘却仇恨，安稳一生，或许自己也不会反对。因为今生，她为他而来。也想偿还自己前世所背负的罪孽。
而‘玉’玲珑，或许与她全然相反，她什么都不想要。因为她知道，她什么也要不到。特别是那来自父亲与惊澜的原谅。
“也许这些事情，未经历过的我是无法明白的。”黑舞亦是点了点头。其实作为武林高手，杀人如麻，她早已看淡了生死。这些她自然是不明白的。
“主子，夜深了，这天也凉。你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一直站在这外面，万一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云汐颜便知道黑舞会这般嘱咐她，因此她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王府中的灯火。
“再等等，或许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
黑舞还未来得及明白云汐颜的意思，便见远处一道白影飞‘射’而来。一张俊美的容颜上写满了焦急与震惊。
一双眼睛紧紧地凝望着云汐颜道：
“主子，出事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歌。
“你说吧。”
见少‘女’出声允准，他顿时是咬了咬牙道：
“宫中刚刚传来消息，贵妃娘娘在‘玉’溪宫中自尽，皇上急招五公主与您进宫。方才老王爷接到消息之后，说一切后事都‘交’给您来处理。我们或许，该出发了……”
黑舞瞳孔一缩，冷‘艳’的面庞上亦是布满了复杂。抬眸看了看身旁的白裙少‘女’，如今云汐颜就是不说，她也知道她在等什么了。
“白歌，你立刻去通知淼月，我们在‘玉’王府‘门’前等你们。再派人通知爷爷，我这便出发。”
“是。”
第599章自欺欺人
深夜皇城依旧灯火如昼，道道身影缓步前行，来来往往。只是不知为何，华贵之下，却藏着一抹难言的寂静。
静的无人敢出声半句。
‘玉’溪宫前，道道身影跪地，她们皆衣着雍容，可谓华贵至极。发间步摇翠‘玉’，无不环绕点缀。妆容‘精’致，容颜娇美。
即便是步入中年之人，亦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只是这一刻，她们的神情却比谁都要肃穆。肃穆之中带着的并非悲伤，而是浓浓的不甘与怒火。
当然，还有一丝难言的幸灾乐祸。
这一众华贵‘女’子的最前方，是一名凤冠锦衣，端庄雍容的‘女’子。可即便凭她皇后之尊，依旧只能跪于殿外，一双眼睛满是不甘的望向前方。
双眸‘阴’沉，恨意深深。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了，为何这个‘女’人已经自暴自弃，退居这‘玉’溪宫这么多年了，依旧可以牵动皇上的心。
难道即便面对一个每次都会将自己赶走，从不假以辞‘色’的‘女’人，也比她们这些温婉可人，识大体，知进退的人还要好吗？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了，可为何如今她死了，自己贵为皇后，竟要为一名贵妃之死，跪于宫外，长跪不起。
双眸之中那久久不愿掉落的泪水，包含着此刻林怡姝所有的不甘，与所有的无可奈何。
‘玉’溪宫中，左右太监‘侍’‘女’皆是匍匐在地，他们将头静静地埋在手上，不敢多看一眼。那之前前去通报的太监到现在都未曾明白，为何事情会这般。
凤榻之上，男子一袭龙袍，那张原本已到中年，却依旧轮廓英俊的脸庞，此刻竟陷入了一种难言的麻木。
他静静地低着头，一双眼睛呆滞的注视着怀中的娇颜。他死死的抱着怀中的‘女’子，一刻都未曾放开。
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可他却依旧神情呆滞，不为所动。
怀中的‘女’子一身水蓝‘色’宫裙，容颜惨白如纸，早已闭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面容清雅，当属世间少见。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竟带着一抹难言的释然。
老皇帝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女’子的手腕，即便其上的鲜血早已干涸，他却依旧不愿放开。因为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不相信她真的会丢下他，丢下他独自离去。‘玉’玲珑，你不是说过，你不是说过你最爱朕的吗？
你不是说，你为了朕什么都可以放弃吗？
你说话，为什么不算数？为什么！
前方的几名太医匍匐在地，身子不断的颤抖着。他们很早便来到了这里，可他们到达之时，贵妃娘娘便已经没了气息。
因此即便他们有济世之能，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可望着眼前皇上呆滞而悲痛的神情，他们自是人人自危。因为连后宫所有妃嫔都被命跪于宫外，不得起身。可见皇上究竟有多么的在乎贵妃娘娘。
以往宫中之人皆道，这贵妃娘娘不过是仗着‘玉’王府郡主的身份，这才未被皇上打入冷宫。
因为皇上不知多久才会来此一次。
而且每次来这‘玉’溪宫，也不过是坐坐就走。那等仓促，连一些品级不高的妃嫔都比贵妃娘娘强。
可今日发生的事情，几乎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之声终于是从宫殿之外响起。只见一道水蓝‘色’的倩影快步而入，或许不是快步，而是奔跑。
俏丽的容颜之上，一双灵动的眼眸满含泪水，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神彩。
少‘女’几步跑到老皇帝的跟前，望着早已没有气息的‘女’子，那眼中流淌的泪水犹如大雨滂泼颇，再也制止不住。
“母妃！”
苏淼月缓缓跌坐在地，望着那张闭目的娇颜，心中满是不知所措。接到消息之时，她已然陷入了癫狂之中。
她不明白这是为何。这世间疼爱她之人一共有三，她的三哥，她的父皇，还有她的母妃。
如今，三哥用她的‘性’命赌博，父皇对此漠然视之，她本以为，她还有母妃一人。可此刻才明白，她竟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大殿之外，一道洁白的倩影缓步而来。娥眉粉黛，好似空谷幽兰。少‘女’走的很慢，终究是在数十步之外停顿了下来。
微微欠身，对上方的老皇帝行礼道：
“‘玉’王府世子妃云汐颜，参见皇上。”
清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她的双眸却并未落在老皇帝的身上，而是落向了他怀中那道已然冰凉的娇躯。
眼中的遗憾还未褪尽，她便见那老皇帝骤然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她。其中没有恨，而是一抹浓浓的祈求。
“云丫头，你医术高绝，妙手回‘春’，朕特宣你入宫为贵妃诊治。你莫要站在远处，快过来看看，看看朕的玲珑……”
老皇帝紧紧地注视着她，眼中的神‘色’近乎痴狂。望着这一幕的云汐颜闻言，也终于秀眉微蹙，心中复杂。
一路前来，她见识到了宫廷的寂静无声，也见识到了无数妃嫔跪地，只为一人的逝去。如今，更见识到了老皇帝的歇斯底里，与不愿相信。
这一切，无一不昭示着老皇帝对怀中之人的爱。
一切的不闻不问，一切的不屑一顾，其实都不过是一层可悲的假象。或许只有老皇帝自己才明白，他怀中之人，才是那个能真正牵动他心的人。
即便怀中一片冰凉，他也不愿相信佳人的逝去。
“云丫头，你站着做什么，你还不快上来！难道，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吗？”
见少‘女’依旧立于原地未动，老皇帝终于是再次出声催促道。那张脸庞上的期盼与祈求，似乎比之前还要浓郁，还要决然。
闻言，少‘女’终是缓缓跪地，神情肃穆而冰冷。朱‘唇’微启，若风吹银铃。
“请皇上恕汐颜学识浅薄，无法医治贵妃之疾。其实皇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回不来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此话一出，大殿中的众人皆是心间一凉。因为云汐颜说的是实话，却也是他们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