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8 夙愿
次日清晨，云汐颜站在府邸门前，像往日一般，向玉惊澜告别。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一切，都在不言之。玉惊澜和冬老，安澈与洛瑶，以及黑白无常。这般队伍，已算得是如今武林，最顶尖的实力了。微风拂过耳畔，云汐颜一直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幕。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渺姨，你说慕天青，他为何不肯放过惊澜呢？当初的仇恨，真的这么重要，值得他为此奋然一生吗？”云汐颜转身，缓缓踏入府邸之。她的身后跟着林渺，也跟着辛雅琴魔扶桑，等一众夜明城的高手。如今的这处府邸，犹如铜墙铁壁般，无人敢闯。因为惊澜说，他今日最担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没有他在身边的她。对此云汐颜只是笑着说，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虽说她虚弱，可她若真愿意亏损元气动手，算是慕天青亲自来，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她。“慕天青一向都是执着的，只是不到最后一刻，我永远都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林渺微笑着，并未对此多做评论。因为今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这曾经，是她多年以来的夙愿。“小姐，你也别想这么多了。王爷他们一定能平安归来，你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恩，渺姨你说的对。”云汐颜点了点头，这才与众人一同回到房间，开始用早膳。如今的每一顿饭，她都吃的极为认真，因为这一切，都是惊澜的心血。林渺坐在她的身边，安静的陪伴着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终于，几道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云汐颜赫然见到，辛雅与琴魔面色苍白，她们扶着门栏，焦急的望向她。“主子，不，不好了，有人，有人在饭菜里下了毒……”她们的身子缓缓跌落在地，只觉得浑身发软，天旋地转。而云汐颜几乎是瞬间起身，丢掉了手的饭碗。她第一时间为自己把脉，确认这饭菜，并无它物。整个房间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诡异起来。林渺立刻起身来到辛雅与琴魔身边，伸手将二人扶住。二人本以为，她真是来搀扶自己的。可她们万万想不到的，却是呈现在她们颈脖前的尖刀。“你……”琴魔咬牙，艰难的望着林渺。体内的虚弱感越来越严重，她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可她却知晓了一点，这一切，都是林渺所为。一定是她。“渺姨，你想干什么？”桌案前，妖月剑已不知何时被云汐颜握住。她目光冰冷的望着林渺，其染着深深的不可置信。她不相信眼前的林渺，会背叛自己。因为她从未在林渺身，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敌意。但凡她有恶毒的二心，自己与惊澜绝不会毫无察觉。可眼下，她在做什么？“小姐，我希望你放下手的剑，跟我走。”林渺将琴魔从地拉起来，手的尖刀直逼对方的颈脖。她的目光没有阴沉，只有淡漠与平静。“如果我说，我不呢？”云汐颜握紧手的妖月剑，目光清冷。她的身子是绷紧的，因为她随时都可能动手，对林渺拔剑相向。可她如今，却并不愿意这般做。她想知道，林渺究竟想干什么。“不，您会的。因为您不愿看着琴魔殒命。也不愿看着这府所有人，因为离神散之毒，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变得痴傻。”林渺笑了笑，手的匕首在琴魔的脖子，掠过一条浅浅的血痕。她没有跟云汐颜开玩笑，这便是证明。只要云汐颜再说一个“不”字，她便真的会杀了琴魔。“小姐，算您如今有孕在身，依旧能杀了我。但我能保证，我至少可以撑过一炷香的时间。”面对林渺的笃定，云汐颜并不质疑。她扔掉了手的妖月剑，静静的站在原地。因为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离神散，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让人变得痴傻。她是医家，谁都清楚这一点。这府内除了一众高手，除了琴魔辛雅等人，还有玉清和朔老王爷。她决不能牺牲他们，来成自己的平安。林渺依仗着自己的信任，依仗着离神散的无色无味，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是她大意了，她一心都在惊澜和孩子身，竟然犯下了这般错误。“你给琴魔服下解药，让她去救其他人。我跟你走，说到做到。”最终，云汐颜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眼下的一番话。林渺丢开浑浑噩噩的琴魔，走到云汐颜身边。她抬手封住了云汐颜的诸多穴道，并严肃的出声提点。“小姐，不要想着冲开穴道。如今你有孕在身，血气匮乏，身子虚弱。你该知道，那般做，是死路一条。”“这个，不用你来告诉我。”云汐颜很清楚，林渺封死了她所有冲开穴道的机会。若是她强行为之，必然会血崩而死。林渺要带走她，要让自己服从，便必须这么做。因为但凡给自己一丝的机会，林渺都是死路一条。“是慕天青让你这么做的，对吗？”云汐颜望着林渺，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这般节骨眼，除了慕天青，还会有谁呢？“你要带我去哪儿，去慕天青那儿吗？”她冷笑着问道。她这般冰冷的声音，显然给予了林渺触动。以至于林渺蹲下的身子一僵，放到琴魔嘴边的解药，都滚落在地。“您猜的不错，是他要我抓您的。”最终，林渺点了头。“所以，你一直都是他的人，对吗？”云汐颜又问。可这一次，林渺却并未回答。她把药重新放入琴魔口，让她吃下。同时点开琴魔的穴道，令她清醒过来。并留下了装药的药瓶。琴魔虽然恍惚，可林渺相信，她一定在听她们说话。她知道怎么做。做完这一切，林渺这才握住云汐颜的肩膀，带着她消失在了房间之内。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缘由。她不希望云汐颜有遗憾，不希望她一生都被蒙在鼓里。同样的，她也希望在慕天青人生的尽头，能有最后的一盏明灯。
989 冰霜王座
北鸢皇城，偌大广场祭坛高筑。其数十根黑色木桩矗立，捆绑着道道身影。他们华贵的衣衫在风猎猎作响，映照着那一双双绝望的目光。因为他们能亲眼看见，那在祭坛周围堆砌的柴火。其烈油交织，一点即燃。这些人，居然想要烧死他们！终于，随着下方六道身影的到来，他们也看到了玉阶之，那道戴着面具的诡异人影。眼瞳的火焰不断跳跃，一众死士在他身后立得笔直。而他，也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将他们捆绑在祭坛之的人。“贤侄果真是守信之人，也不枉我多日布置，为你呈现眼前的这场好戏。本尊方才迎接了一位重要宾客，到是让你们久等了。”慕天青眺望着不远处的高台，在哪里，同样有一道身影长身玉立。他玄衣如墨，贵雅出尘。一双凤眸深邃，仿佛有睥睨天下的气魄。明明只是弱冠之年，却已然达到了他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说是天骄，恐怕都不足以道出他的惊才绝艳。“慕叔叔，您今日请我来，究竟所谓何事？若是想要我的性命，我们不妨直接做个了断。”玉惊澜注视着慕天青，他能感觉到慕天青话语的笑意。不知为何，他心竟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有一种，源于未知的忌惮。“贤侄，本尊今日邀你们前来，乃是为了祭典。至于你我的恩怨，恐要在本尊完成祭典之后，方才能够了断呀。”慕天青摇了摇头，对于他的话，玉惊澜并未提出异议。反正解决这一切，也不差这点儿时间。于是乎，在玉惊澜六人疑惑的目光，慕天青将视线转向了祭坛。他原本含笑的视线，在此刻冷厉如冰，没有丝毫的感情。冷，无尽的冷。“鬼影，这江山朕都交给你了，你我二十年的情谊，难道你都忘了吗？你究竟还想干什么？”被绑在台的北鸢皇帝惊叫着，他与鬼影合作多年，一直视他为自己的左右臂膀。他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左右臂膀，今日会把自己绑在祭坛之。自己究竟与他有什么过节，要让他这般对待自己，不顾多年以来的情谊。“楚啸，本尊与你之前，从来都没有情谊。本尊与你往来，本是为了今日将你绑在祭坛之。”慕天青冷漠的注视着北鸢皇帝楚啸，以平静而漠然的语气，叙述着这句话。而闻言的楚啸，以及祭坛的所有人，都仿佛被他此话，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无力的靠在柱子。不止是他们，还有坐在高台的玉惊澜等人。因为慕天青的话说明，他二十年前，便开始筹谋这一切了。甚至于，在更早之前。这般蛰伏，这般处心积虑，不可谓不让人震撼。“想必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让本尊请出两位宾客，与我们一起见证，这场早该来临的祭典吧！”忽然，慕天青以疯狂的姿态张开了双臂。而在他张开双臂的同时，大殿前的玉阶震动，一道寒冰所铸的王座，竟缓缓升腾而起。寒气倾泻，与淡蓝色的坚冰混为一体。刹那间，这天地间的温度，仿佛都因此而低了一丝。但最让人震撼的，并不是这块千年寒冰所铸的王座。而是在这王座之，正端坐着一道倩影。她一袭紫衣，肌肤雪白。一层薄薄的冰霜在她的身凝结，仿佛将她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了一个瞬间。灼灼桃花，烟烟霞霞。即便她那双眼眸再也无法睁开，可这丝毫不妨碍，她那惊心动魄的美貌。这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玉惊澜猛然握住扶手，凤眸紧缩。因为这个坐在寒冰王座的女人，赫然便是记忆，那个告诉自己放下一切的长辈。换言之，是他的岳母，是颜儿的母亲。没错，她是寒惜落。一个早已没有了生机，不过是一具躯壳的寒惜落。慕天青转身，他望着王座的女子，那双眼瞳的火焰剧烈的跳动。隐隐间，竟有水雾升腾。不知有多久，他的眼睛没有这般红过了。视线久久的定格在寒惜落身，他脑海倒放的，是曾经的朝朝暮暮。是少年少女死生契阔，发誓要一起走遍世间的诺言。可时至今日，他人不人鬼不鬼的站在这里，丢掉了曾经所有的温尔雅。而她坐在王座之，与坚冰相融。绝美的容颜，再也不会有颤动的时刻。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在他的心口蔓延。无论他如何抑制，如何摒弃，都抹不掉。因为无论岁月如何折磨他，他永远都忘不了她。即便她不信任自己，她对自己拔剑相向。哪怕她在以为害死自己之后，选择另嫁他人。他也从未恨过她，从未……在这时，皇宫原本的平静，被宫外的一阵喧闹扰乱。喧哗之声四起，带着军队的铿锵声，将整个皇宫层层包围。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高台的安澈与洛瑶微微一愣。怎么会，他们的王府军怎么会突然前来？在他们疑惑的时刻，军队已鱼贯而入。为首之人，赫然是玉清与朔锋。这边，琴魔与辛雅落入高台，猛地跪倒在玉惊澜面前。玉惊澜望着她们，目光凛冽如寒冬之雪。她们还未说话，玉惊澜已然转头望向慕天青。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在此刻，有了道道裂纹。那种恐怖的压迫力，令冬老都后退了半步。“慕天青，把我的颜儿交出来。我只说一次。”冰冷的声音仿佛穿云利剑，猛然在慕天青耳边炸开。慕天青后退一步，亦是从自己的回忆，缓缓醒转。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暗暗轻笑。没想到，这位贤侄的境界，竟已到了这般地步。“呵呵，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他轻轻挥手，玉阶再一次震动起来，又一道王座升腾。但这次并非坚冰，而是玄铁所铸。道道锁链交错纵横，将王座的白裙女子，层层包裹。而她，正是被林渺带走的云汐颜。
990 此生不负
玄铁王座之，云汐颜被层层锁链环绕。她的双手被拷在王座之，动弹不得。其实算她不被拷住，身的穴道也能将她限制的死死地。在方才短短的时间里，林渺将她带到了这里。她有些虚弱的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眸望向远处的高台。在哪里，玉惊澜也正望着她。那双一向深邃而平静的凤眸下，是波涛汹涌的愤怒与忧虑。她看得出，惊澜的心乱了。“贤侄放心，本尊不会伤这丫头性命。她也本尊重要的宾客之一，毕竟这场祭典，需要更多的人来见证。你看，如今这人山人海，不是很好吗？”慕天青从云汐颜身收回目光，向缓缓走出的林渺点了点头。林渺终归，还是帮了他。他原本以为，林渺会拒绝的。林渺走到冰霜王座旁，安静的站着。此时此刻，她的目光丝毫未在云汐颜身停留。她只是双眼通红的，望着冰霜王座的女人。泪水止不住的滑落，怎么，也止不住。“慕天青，你到底想干什么！”玉惊澜攥紧双手，周身的气场变得愈发暴戾。紊乱的空气肆虐开来，令整个高台都开始颤动。云汐颜是他的底线，是绝不容别人触及的圣地。慕天青的所作所为，彻彻底底的激怒了他。“贤侄，我慕天青说到做到，我不会要这丫头的性命。你若不想让她受苦，便让我先将祭典完成。这般，才能早些解开我们的恩怨，不是吗？”慕天青笑着，而千面狐也不知何时走到了玄铁王座之前，将一把剑，架在了云汐颜的身前。慕天青在以这种方式告诉玉惊澜，他现在必须听话。因为他不可能救下云汐颜，在这般距离之下，他的速度，绝不会有千面狐的剑快。玉惊澜太强了，他找不到限制他的方法。但是再强的人，都有弱点。云汐颜，是玉惊澜的弱点。因为如今的她，虚弱不堪。“好，那你最好快些完成。”玉惊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他望着铁王座的女孩儿，心如刀绞。他真该将她带在身边，时刻不离开自己的视线。都是他没保护好她。这边，云汐颜亦望着玉惊澜，只是她并未露出悲戚的表情。即便她身处危机之，可她一点都不怕。只要能看见惊澜，她不怕。“好，来人，点火吧。”慕天青一声令下，由鬼修带领的一众死士，立刻点燃了祭坛下的干柴。在烈油的牵引下，火焰瞬间暴涨，将整个祭坛包围。祭坛的众人神色各异，他们有的恐惧，有的绝望，有的不知所措。但无一例外的，都包含着因高温难耐，而带来的痛苦。“南疆鸿王拓跋鸿，北鸢长公主楚乐瑶。当年的一段佳话，最有望成为南皇与皇后之人。他们治理了穷困的南疆，让南疆步步强盛。他们甚至为了南疆与北鸢的和平，不断努力结束战乱。”慕天青望着祭坛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可你们这些人，你们为了自己的私利，为兄不仁，为弟不义。你们将自己的弟弟与姐姐推为妖邪，受南疆万人唾弃。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帝位，保证自己的权利。一场火刑，烧掉的是你们的亲人，也暴露了你们牲畜般的本性！”祭坛之前，人山人海。众人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看着祭坛的惨叫连连，流泪满面。那些人在祈求，在道歉，在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而忏悔。可这些有用吗？当然没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她亲眼看着你们烧死了她的全家。她哭着喊着不要，可你们呢？你们收手了吗？若不是她的师父救了她，将她改名为寒惜落，自此消失在你们的视线。你们会放过她吗？会吗！”慕天青犹如疯了一般。此时此刻，云汐颜与玉惊澜才终于明白，慕天青做下这一切的原因。原来，他是在替寒惜落报仇。“当年我与惜落暗调访过你们。她心怀天下，不愿让南疆与北鸢大乱，这才未曾动手。可如今，我来帮她动手。原谅你们是阎王该做的事情，而我，负责送你们去见他。”望着冰霜王座的寒惜落，慕天青流下了眼泪。他在心默默的念着，念着他终于为她报仇了。她未完成的事，他一直都替她记得。他等了很多年，等了一个在这么多人面前，揭露一切的机会。他不是不能暗杀他们，他想要杀掉这些人，易如反掌。他要的，是让他们死在痛苦与绝望。他让罪孽深重的南疆皇室臭名昭著，众叛亲离。让当初那些为求自保，而闭口不言的大臣受尽酷刑。也让那一众观礼的愚民，被血腥镇压，在恐惧度过了一年。这一切，都是他对寒惜落的交代。而北鸢皇室只是观礼，所以他们便也被人观礼好了。随着火焰的不断燃烧，祭坛的惨叫此起彼伏。云汐颜愣愣的望着这一幕，在此期间，她甚至侧眸，望向了一旁的冰霜王座。记忆的女子，第一次在她的眼，有了如此清晰的面孔。她的美，丝毫不在自己之下。只是她如今，再无生机。可慕天青呢？慕天青从未忘记过她。他不止记得她这个人，也记得她的仇恨。慕天青对寒惜落，不惊澜对自己差。这样的结局，让她心无的悲伤。她甚至不在意，千面狐架在自己面前的利刃。因为此时此刻，危险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有时候，她真希望老天开眼，能让自己的娘亲睁开眼睛，活着看向眼前的祭坛。这场特意为她准备，在她面前点燃的烟火。这是最她爱的人，对她一辈子的追忆。“寒惜落，你听着。我慕天青此生可以背弃一切，可以背弃任何人，却从未背弃你。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要你的忏悔，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到死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人，为什么！”慕天青说着，已然跪倒在地。因为这一切，寒惜落都不会回答他了。他或许永远，都得不到那个答案。
991 一个交易
祭坛上，火焰肆意席卷，惨叫声一点点的微弱。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曾经高高在上的两大皇族，便付之一炬，只留一捧黑土，随风而散。
这般场景，令众人叹惋。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没想到这些人到头来，竟连身子都无法埋入黄土。可悲可叹呀。”
冬老负手，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那双浩瀚的眼眸中，是难言的复杂。
可他这般感慨不过一瞬，因为这些人死了，却不代表危机解除。甚至可以说，接下来的一切，才是重头戏。
慕天青跪伏在地，痛苦的沉吟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忽然癫狂一笑。手指凌空一点，一道暗黑与血色缠绕的光影，竟忽然从后方的大殿中掠出。
那道光芒飞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犹如一颗流星般，猛地向祭坛上砸去。在它落下的刹那，周遭仿佛被恐怖的波动所洗礼。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竟顷刻间被震灭而去。
焦黑的祭坛上青烟四起，恐怖的温度令周围的空气都不断的扭曲着。而就是这扭曲之地，却被那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砸中，露出一个直径几米的大坑。
坑洞的中央塌陷而下，仿佛经历了极为恐怖的摧残。其中，暗红色的光芒一点点消散，将流星的本体，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把巨大的斧头。其长达两米，通体暗红，犹如陨石所铸。可明明是暗红的色泽，周遭竟弥漫着浅浅的幽蓝火焰，火焰温度极高，仿佛能够燃烧空气一般。
其以诡异的姿态伫立着，令整个场面的气氛，都凝重了一丝。
很快，一道道惨叫声，竟忽然从军队中传来。队伍中不断有士兵倒地，痛苦的捂住双眼。脑海中一道道渴望萦绕，名利，官场，女人，一一呈现着。
这仿佛是每个人心底，最为原始的渴望。以至于他们无法守住心神，双眼留下血泪。这样的伤害，是来自精神的。比起任何的外伤，都要严重。
“爷爷，立刻撤军！”
玉惊澜望向玉清，凝重的吩咐道。眼前这把斧头妖异得很，想必就是林渺曾经提过，用无数高手所化血池温养的血月斧。那个夺走许多高手性命的绝世杀器。
他到是没想到，普通人只是看看，便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其实，不止是那些士兵，就连高台上的一众高手，亦是面色难看。
冬老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安澈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们每一个人，都看见了自己所失去，所渴望的东西。唯一不同，是他们还算能坚守心神，不被其所左右。
而在这一众人中，两人情况最好。玉惊澜内力高深，心性超然，自不必说。另一人则是洛瑶，因为千毒绕指柔的千锤百炼，她的心性，同样远超常人。
玄铁王座上，云汐颜安静的望着这一幕。她的心很平静，平静的让她都觉得奇异。她并未像别人一样，在看到血月斧时想法万千。
相反，她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其实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如今，已然别无所求。
因为她有了惊澜，有了家，拥有了她觉得，自己所想要拥有的一切。因此她心中，没有波动。
若是换做报仇以前，换做以前那个傲慢而又充满戾气的自己，恐怕早就守不住心神，走火入魔了。
她望着惊澜，安静的望着。自始至终，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她在用自己的眼神告诉惊澜，无论发生什么，他们约好的。
谁都不要食言。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看着他做什么？”在王座旁的千面狐冷笑着。“玉惊澜坐拥天下，即便是你们的皇上，也奈何他不得。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的一个人，会有多在乎你？”
千面狐亦是看了一眼玉惊澜，眼底掠过那早已由羡慕，转化而去的嫉妒。
“你不会懂的。”
云汐颜没有看他，只是淡漠的说了这句话。轻灵的嗓音温柔而虚弱，却比磐石还要坚定。
“呵，你看着吧，他一定会选择舍弃你的。在这悠悠天地与无上的荣华面前，一个女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千面狐依旧冷嘲热讽。在他心底，他更愿意相信玉惊澜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所以，他忍不住要去打击云汐颜，让这个玉惊澜身边最坚定的女人，认同自己的看法。
“你是不是想说，我若是死了，惊澜能再找千千万万个女人，来填补我的位置？”
云汐颜漠然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你看，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千面狐点头。
“你是聪明人，世间像拓跋颖一样飞蛾扑火的女子，恐不在少数。你活着时，他能为你放弃一切，那是因为你世间难寻，可你若死了呢？”
“呵呵，千面狐，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笑吗？”云汐颜终于回眸，第一次冷漠的望向了他，以一种嘲讽的目光。
“就因为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在意你，你就要来磨灭我心中的想法？”
“我这是在拯救你的执迷不悟，让你看清现实！”千面狐手中的长剑一紧，对于云汐颜的话，心中暴怒不已。因为云汐颜，戳中了他的痛处。
可面对他的怒火，云汐颜却摇了摇头。她笑着，再次望向了远方。那里同样有一双温润的凤眸，在静静地望着她。
“我若活着，他会陪我踏遍千山万水，尝遍山珍海味。我若死了，他定陪我共赴黄泉，必不会让我路上孤独。我不要认清现实，因为我看到的，就是现实。”
云汐颜的话从容而坚定，令千面狐无法反驳。他握紧长剑，冰冷的笑着。他等着，等着看玉惊澜的选择。
他真想知道，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若是绝望起来，是什么模样。
终于，跪地的鬼影缓缓起身，他转头望向玉惊澜所在的高台。那双眼睛中火苗跳动，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在笑。即便他们看不见，鬼影的面具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脸庞。
“贤侄，我大限将至。如今其他的夙愿都已完成，却唯有一件至今未了。我用你最爱的女人，来跟你做场交易如何？”
992 我陪你一起
慕天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回荡，此刻大军早已退到宫门之外，静候召唤。于是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寥寥数人，以及一众死士。
“慕天青，我两年前就说过，颜儿不是物品，我不会拿她来做任何的交易。”
玉惊澜玉质的容颜染上层层阴霾，一向明雪澄岚的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了暴怒的模样。若不是因为他的颜儿被挟持，他定会在顷刻间，要了这里所有敌人的命。
“哈哈哈，你说的对，她对你而言，不是物品。可对我而言，是我要交易给你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她的命，将她毫发无损的还给你。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慕天青仰天一笑，是那般的张狂无忌。如今的他，早已没有在乎的东西了。他完成了自己想要完成的一切，所以他肆无忌惮。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玉惊澜遥望着云汐颜，他没看慕天青，因为他并不在意慕天青。他只在意他的女孩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危险。
“贤侄，你如今的武艺，早已傲视天下群雄。我大限将至，这血月斧也再无人继承。所以，我用这丫头的命，换你接下我这血月斧，你可答应？”
慕天青并不在意玉惊澜的无视，他含笑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血月斧，他们血月神教传承的标志。它会随着自己的宿主，一生一世。
可若是宿主死了，它便会因无法得到养分，而烟消云散。这是为何，当年他的父亲，一定要逼迫他的原因。因为这把绝世凶器的继承条件，实在太过的苛刻。
玉惊澜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他只是望着血月斧，面色无比的复杂。血月斧，曾经让慕天青与寒惜落反目成仇，烙下一生悲剧之物。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慕天青负手，“没错，这血月斧会吞噬人的心性，令人嗜杀成性，变成魔头。虽然只要你心性坚定，便可以控制。”
“还有但是，对吗？”玉惊澜冷漠道。
“不错，我不妨告诉你，即便是我，如今也依旧摆脱不了它的控制。它把我变得暴戾，变得疯狂，就像你如今看到的，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慕天青张开双臂，他的话中明明含着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道尽了他这一生的悲凉。
他望着玉惊澜，眼底的火焰缭绕着，颤动着，犹如一个诱人走入地狱的魔鬼般，狰狞可怖。
“很难选，对吗？因为无论是你们玉家还是夜明城，世代都坚守正道，为世人敬仰。你的家族，你的一切都告诉你，你不能沾染这个邪物。因为它会把你变成魔鬼，失去所有自控的能力。”
“可怎么办呢？一边是家族的嘱托，世代传承的父辈祖训。另一边是自己心尖儿上的花火，最爱之人的性命。真是个难以抉择的时刻呀。”
慕天青一字一句的说着，说得在场每一个人，都面露阴沉之色。
是呀，放弃自己坚守正道的决心，永堕地狱。还是舍弃心爱之人的性命，来维持自己的本心呢？这一点，几乎让被问及的每个人，心中煎熬。
这是对内心的拷问，是对人性的质疑。
此时此刻，场内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玉惊澜的答案。所有人都漠然无声，即便是活泼如冬老，也陷入了沉默。
这个抉择没有人能帮助他，只能他自己来选。
“选一个吧，贤侄。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吗？”慕天青抬手，千面狐亦是拿起了手中的长剑。他随时准备着，接受慕天青的命令。
高台上，玉惊澜沉默着。他的沉默中，是无法言说的复杂。因为他从云汐颜的眼中，读懂了太多的东西。她的笃定，让他原本能轻易做出的选择，变得无比艰难。
最终，他绯色薄唇微勾，释然的笑了。
“我拒绝你的条件，你的血月斧，我无法接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洗礼着每一个人的耳畔。可面对他的选择，众人都变了脸色。即便是立在他身边的安澈等人。
这一瞬间的抉择，让他们看玉惊澜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玉惊澜居然会舍弃云汐颜的性命。
那不止是云汐颜，还有他们的孩子。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的狠心？
冬老沉默不语，却早已双拳攥紧。此刻的他，恨不得给玉惊澜一拳。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子，他还是他们夜家的人吗？
他们夜家，没有这样的孬种！
“云汐颜，看到了吗？你看看你所钟爱的男人，他是如何选择的？现在，你还要反驳我吗？”
千面狐笑着，此刻他高兴的发狂。因为他的猜测成功了，玉惊澜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这种人，哪里配得上世间的传言，他根本，还不如自己。
不止是千面狐，就连另一边王座旁的林渺，亦是抬起了那双发红的眼睛。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说话呀？你不敢说话了吗？是不是绝望了？”
千面狐听不到回答，终于是低眸看向了王座上的云汐颜。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云汐颜竟然在笑。她的笑很温暖，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她依旧望着玉惊澜，巧笑倩兮，若漫天的樱花盛放。这种从容与喜悦，是千面狐全然读不懂的。
前方，慕天青已经从震惊中醒转。只是他的笑，变为了冷笑。他曾以为，眼前的玉惊澜，是他的知己。是与他一般，为了挚爱此生无悔之人。
“呵呵，如今看来，到是我看错了人。是我看错了人呀。”
玉惊澜并未理他，他面对着众人的不理解，以及他们目光中的愤怒，面色并未有丝毫的变化。他只是轻轻的招了招手，一把水晶所铸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遥望着云汐颜，轻轻叹息着。
“你为何，不让我救你呢？”
他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惊异的望向云汐颜。他们赫然发现，云汐颜不知何时从发间拔下了簪子，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她说：“如果我的命，要以你永堕地狱为代价，那我何必，要活着呢？”
他笑：“无妨，我陪你一起。”
993 是我错了
他们的一问一答，是精彩的。却也同样，是令人震撼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二人的心意，竟如此的相通。
在视线交汇的短暂时刻，便如此坚定的选择了自己想要的路。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慕天青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给的两种选择，竟被眼前的两人，走出了第三条路。他们选择的，竟是共赴黄泉。
他猛然转眸，望向云汐颜，震撼的问道：“你为何不让他救你？只要他继承血月斧，你们两就都能活命啊！”
“活命又如何？”云汐颜冷漠的望着他，手中的发簪紧紧地攥着。“你以为，让惊澜继承血月斧来换我的命，我就会高兴吗？我宁愿死，也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为什么？”
慕天青又一次厉声问道。脑海中画面闪烁，他猛然看见了记忆中的寒惜落。那日倾盆大雨，他将血月斧架在她的面前，逼她离开自己。
那时的寒惜落说，她宁可自己没有救她。
后来，寒惜落总是说着这句话，在她推他下鬼见愁时，在她再次见到他时。这甚至是她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明白，至今都不明白。
所以这一刻，他迫切的想从云汐颜这儿，得到答案。
“为什么呢？因为一想到惊澜会变成你，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便心疼得窒。我不要他活在痛苦里，为我放弃一切。那不是我想要的。”
云汐颜的目光越过慕天青，坚定的望着玉惊澜。
“我希望他快乐。希望他永远都在云端，洒脱随心的，活成他想要的样子。也希望能常伴他左右，日日相见。可如果这三者必须舍弃其一，那我宁愿不再与他相伴。”
慕天青愣住了，因为云汐颜的答案，是令他震撼的。他的脑海中，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明悟。他望着冰雪王座上的倩影，泪流满面。
他终于，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他的挚爱，为何会反复的念着那句话。眼前的云汐颜，给了他答案。
“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木然转头，望向玉惊澜。与他的无力相比，玉惊澜则笑意淡然。他的身上仿佛有暖阳映照，凤眸温柔的注视着他心尖上的人儿，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我早答应她了，她若是死了，我便去给她垫背。答应她的事情，我都记得。她不让我救她，我也没办法。”
他这话说的有些无奈，可听闻之人，皆能感受到其中千斤的重量。因为玉惊澜，拥有一切的玉惊澜，竟能将舍弃自己的生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可你们若都活着，谁知道未来呢？她不愿意，你也可以……”慕天青说着这番话，却被玉惊澜淡漠的打断了。
“慕叔叔，其实爱不是一味的付出。在我看来，知道颜儿想要什么，比什么都重要。她不喜欢的东西，我给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玉惊澜的反问，让慕天青沉默了。无数的思绪在他脑海中碰撞，让他百感交集。他摇摇晃晃的站在玉阶上，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
终于，他跌跌撞撞的走上玉阶，来到了冰雪王座之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犹如一个孩子般，失声痛苦起来。
“惜落，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一切的错误，都是从他开始的。是他自以为是的救了寒惜落，以自己的一切为条件交换。
他以为救了寒惜落的命，这便是对她最深的爱。可他却怎么也没明白，寒惜落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舍身相救。她甚至宁愿他不救自己，不变成如今的模样。
就是一起死，也比如今好，不是吗？
他脸上的面具猛然破碎，滑落在了王座之下。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面庞，扭曲而狰狞。这些年，他被精神的痛苦所折磨，为身体的衰弱而绝望。
除了报仇，他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其实他今日所为，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就是与他面临同样选择时，别人会如何选。
他就是想看看，云汐颜与玉惊澜，会做到何种地步。他想证明自己没有错，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你们走吧，都走吧。”他无力的跪坐在地，木然的说道。“打开锁链，放她走吧。”
他后面这句话，自然是对千面狐说的。
“你不杀我了？”云汐颜握着簪子的手一顿，双眸都因此染上了震惊。
跪在地上的慕天青苦笑，虽说他的笑是狰狞的，可云汐颜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因为慕天青其实，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我杀了你一次，不想再害你第二次了。在我的眼里，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杀你，好似在我自己身上剜肉一般疼。这样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慕天青木然的说道，说着说着，他狰狞的面庞，竟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你……”云汐颜瞳孔一缩，她震惊的望着慕天青，因为慕天青的话，说明他……
她第一时间转眸望向了林渺，可林渺亦是目露惊讶，显然，她什么都没说。
“我与你娘相伴多年，更是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以为你的天青叔叔，真的认不出你吗？若非我认得出你，我在第一次与你交手时，便会杀了你。我那时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慕天青自顾自的说着，他无数次的怀疑过，可他从未跟旁人说起。他曾想让玉惊澜将云汐颜作为赌注，想再次把她拉回来。
可玉惊澜却不愿放手，他亦无能为力。
这一刻，云汐颜沉默了，她不知以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原来他，一直都不想杀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凌浅，是他曾看着长大的孩子。
“去吧，去你心爱之人的身边吧。他很爱你，就像我爱你娘一样。我大限将至，却也替你试过他了。能把你交给这样的人，你娘会开心的。我相信，她会的。”
听着慕天青的话，云汐颜双眸通红。泪水止不住的滑落着，犹如决堤的江海。
但她却未曾察觉，在她的身旁，竟有人向她举起了屠刀。
994 绝望的云汐颜
千面狐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他望着云汐颜与慕天青，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可更多，却是憎恨与嫉妒。
此时此刻，他已不再嫉妒玉惊澜了。他嫉妒的，是玄铁王座上的云汐颜，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
玉惊澜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生死相随。林渺看似背叛，却一直都关注着云汐颜。在之前的所有时间里，林渺表面看着寒惜落，可实际上，却一直分神注视着他。
只要他有一瞬间动手的念头，林渺便会第一时间出手阻拦。
这也就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师父，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人。他将云汐颜抓到这里来，竟是为了替她证明，她有一个好的归属。
这个云汐颜，真是该死呀！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关注与爱护。而且她还能信誓旦旦的相信，并向他炫耀。
他恨，好恨。
脑海中闪过拓跋颖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一辈子都是别人的影子，不被世人所铭记。千面狐是谁？他干过什么？
是呀，即便是臭名昭著，那也是被人铭记的另一种方式。
只要杀了眼前的云汐颜，他就等于杀了玉惊澜，天下的人都会铭记他，都会知道他千面狐的惊天动地。
眼下云汐颜与慕天青正彼此交谈，林渺亦是因此泣不成声。这里根本就无人关注他，真是他动手的天赐良机。
所以，他举起了手中的屠刀，向还被禁锢在王座上的云汐颜，猛然挥了下去。
慕天青与林渺的瞳孔猛然一缩，他们心跳都在此刻漏了一拍。来不及，他们来不及出手了。
发现他们表情不对的云汐颜，亦是猛然回头。她看到的，是瞬间向她落来的长剑。这一刻，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不得不说，她害怕了。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之前与慕天青谈判，她本以为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所以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生的希望又一次被她拾起。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绝望会在她的希望中，忽然到来。
“哈哈，死吧，云汐颜，去死吧！”
千面狐狰狞的笑着，因为他真的看到了云汐颜绝望的表情。所以他的心中，充满了疯狂的喜悦。
他千面狐，就要扬名立万了！
长剑已在咫尺之间，眼眶中的泪水无声的掉落。云汐颜无助的望着剑，说不出一句话来。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命该如此时，一道水晶般的光芒，竟神乎其技般的自她眼前掠过。
光芒斩断了千面狐手中的剑，断裂的半截剑划过了云汐颜的发梢，在她绝美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泪水与鲜血混合，在白裙上绽开妖冶之花。同时，也点亮了云汐颜心中，生的希望。
千面狐震惊的望着这一幕，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手中的断剑，想再次对云汐颜出手。可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水晶流光的第二道，已然割下了他的头颅。
千面狐的身子缓缓软倒在地，水晶光芒肆虐，那些锁住云汐颜的锁链，也在顷刻间断裂而开。
玉惊澜站在了她的面前，玄衣如墨，俊逸尊贵。可他握着长剑的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着。那种颤抖，是畏惧。因为他怕自己的剑会慢，慢的让他与眼前的人儿，失之交臂。
还未待玉惊澜反应，云汐颜几乎是猛地站起身来，扑到了他的怀里。泪水如决堤般掉落，云汐颜第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释放着自己心中所有的恐惧。
她从未如此的惧怕死亡，当初那个面对毒酒从容赴死的她，仿佛不是她一般。
玉惊澜颤抖的抱着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因为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话，来安慰眼前的女孩儿。因为不止是云汐颜害怕，他也害怕。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冬老等人亦赶了过来。他们赶紧是围在二人身边，警惕的查看着四周。
刚刚的事情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他们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个死杂碎，竟敢对本王的妹妹下手！”
安澈踩着千面狐的尸体，猫眼通红。不止是他，洛瑶等人皆恨不得将千面狐五马分尸。琴魔与辛雅更是后悔，早知之前在南疆，就该杀了这个杂碎。
云汐颜哭了好久，直到哭累了，方才缓缓的止住。她紧紧地抱着玉惊澜，一刻都不愿意放开。
伸手拭去少女脸颊上的泪水，缓过神来的玉惊澜终于开口了。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再也不会了。”
他郑重的说着，似在对云汐颜说，也似乎在对自己说。对于今日的事情，他终归是自责的。
云汐颜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点了点头。
经历了这般惊吓，她如今连说话的力气，仿佛都没有了。
“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误，险些害了你们……”
这边，林渺与慕天青在一众人冰冷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冬老等人的目光颇为不善，甚至带着浓浓的杀意。
因为今日的一切，都是这两人引起的祸端。眼下他们竟还有脸来道歉！
于是乎冬老踏前一步，其后安澈洛瑶等人个个剑拔弩张，眼看便要动手了。
“外公，你们先下去吧。这儿有我，颜儿不会有事的。”
可也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玉惊澜却开口了。他的话，成功的打断了冬老等人的阵脚。以至于众人满脸的诧异。
“下去吧，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玉惊澜再次郑重的强调道。
闻言，冬老终于是咬了咬牙，背过身子，气呼呼的走下了玉阶。而安澈等人也只能跟上，对此一头雾水。
直到他们走远，玉惊澜这才抬眸望向慕天青与林渺，深吸了一口气道：
“两位前辈如此处心积虑的试探我，结果可还满意？”
“对不起，我险些害了小姐。”林渺攥紧双手，都怪她，她该亲自看着小姐的。
“不，是我没看好自己的手下。”慕天青摇了摇头。“我明明向你保证了，不会伤她。”
眼见两人争执不下，玉惊澜却揉了揉云汐颜的发丝，语气温和。
“千面狐心术不正，怪不得旁人。颜儿，接下来，你要好好听渺姨说话。她今日做的这一切，只是不希望你此生遗憾而已。”
995 什么是真的
云汐颜抬头，一双眼睛红红的。她望着玉惊澜，白皙如雪的娇颜，写满了诧异。惊澜的话，是什么意思？
玉惊澜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只是宠溺的对她微笑，将她转过身子，面向林渺与慕天青。他的这一举动，令林渺满脸惊异。
“姑爷，您，您什么都知道吗？”林渺愣愣的望着玉惊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之前不是不同意将这件事，告诉小姐的吗？”
“我那时不同意，是因为时机未到。你说的太早，只会对颜儿造成困扰。我不希望她不开心，却从未想过瞒着她。”
玉惊澜在云汐颜身后，双手温柔的握住女孩儿的肩膀。其实他早料到林渺想说，可却没想到，她会以这般极端的方式。
虽然他今日看见林渺时，心中就有了一些想法。可说实话，今日真的吓到他了。
“所以渺姨以后，可莫要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闻言，林渺早已尴尬的无地自容，她也对自己今日的行为，后悔莫及。还好小姐没事，不然她要如何向夫人交代。
“你们究竟要跟我说什么？惊澜，你瞒了我什么？”
云汐颜望着林渺与慕天青，也听见了身后的玉惊澜与林渺的对话。可这般场景，却让她愈发的疑惑。
玉惊澜从她身后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你马上就知道了。乖乖听着。”
“恩。”
云汐颜点了点头，乖巧的望向了林渺，等着她的后话。
林渺似乎也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内心，但她第一个望向的，却并不是云汐颜和慕天青。她望向的，是坐在冰霜王座上的女子，眼中含泪。
“夫人，你说要我永远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可我却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也许你会怨我，会恨我，可我还是要说。”
慕天青看着林渺郑重的神情，眉头紧蹙。与云汐颜的纳闷一般，他也满心疑惑。惜落究竟隐瞒了什么，竟让林渺说出了方才这番话。
“慕天青，你不明白夫人当初，为何会另嫁他人吧。她是不是跟你说，因为她爱上了别人，又或者说，她为了完成师父的遗命呢？”
慕天青点头默认，不愿提起。因为无论是那个答案，都是他心上的一道疤。撕心裂肺的疼。
“我来告诉你原因，因为夫人她有了你的孩子。她将你推下了鬼见愁，可她却用尽方法，在那场变故之前，留下了你的血脉。所以，她没有自戕，没有随你而去。”
林渺猛然回头，目光坚定的望着慕天青。
“你臭名昭著，乃是血月神教的魔头。武林不允许你的余孽存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为了保住孩子，夫人嫁给了爱慕她的师兄，却从未逾距。她用秦氏主母的身份，为你保住了女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慕天青愣住了，他狰狞的脸庞上看不出确切的表情，可眼中的惊愕复杂，甚至是动容，却是清晰可见的。
他机械的转过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云汐颜，就这么望着，久久无法开口。
“小姐是你的女儿，是你留在世间的骨血。不然夫人她为何，要在临死之前求你保护她？”
一滴滴眼泪从林渺眼眶中滑落，她看着慕天青颤栗的身影。同样映入她眼帘的，还有云汐颜呆滞的目光。
“她明明，她明明说不是的……”
慕天青呢喃着，语气充满了哽咽。他望着云汐颜，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对方。
“你曾令江湖血雨腥风，你杀了姑爷的父母，你害得秦氏山庄满门被屠。你的手上沾满了夫人的亲人，友人，还有同门的鲜血。她此生注定与你无缘，她只希望自己能死在你手里，偿还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她不愿告诉你真相。因为她若说了，你便不会杀她。如果她以自戕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那你的一生都将活在悔恨里。她不愿你这般痛苦，她到死，都在为你着想啊。”
林渺淡漠的叙述着一切，可淡漠的语气下，却是不断滴落的泪水。夫人的苦心孤诣，她平生仅见。
这是夫人亲口述说的，是她与慕天青决战前，一早便想好的决定。那时慕天青旧伤无数，根本不是夫人的对手。可夫人依旧选择了决然而去。
既然生无法在一起，那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呢？
慕天青愣住了，彻彻底底的愣住了。他的眼里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只是木然的站在了云汐颜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杀了最爱自己的人，更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即便女儿重生，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可他却依旧多次为难她，将她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还一次次想置自己的女婿于死地，想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样的他，简直不是人，简直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绝望与无助将他包裹，但真正让他痛不欲生的，却是心中无尽的自责。他甚至不敢再看云汐颜，不敢叫她的名字。
“惜落，我错了，是我错了啊！”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一次又一次。
可就在他的身子要无力支撑，缓缓软倒在地时，一直纤细的玉手，却轻轻的扶住了他。其上传来的，是温暖而令人动容的温度。
他抬头，眼中倒影的，是一张绝美的娇颜。云汐颜清澈的眼眸正安静的望着他，眼中没有泪水，纯净的像碧潭般空灵。
云汐颜认真的扶住他，将他的身子一点点托起。
目光悔恨的落在云汐颜身上，慕天青觉得无地自容。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云汐颜的搀扶，不配得到她一丝一毫的关怀。
他宁愿云汐颜对他拳打脚踢，骂他猪狗不如。因为他一直都在伤害云汐颜，用尽一切的努力，去伤害这个本就举步维艰的女孩儿。
“你一定，很恨我吧。”慕天青颤抖的说道。
“曾经的我，确很恨你。”云汐颜坦然，她并未放开搀扶慕天青的手，而是正视着他的目光，毫不躲闪。
“我从小便没有父亲，秦庄主是假的，凌峰是假的，连云岚也是假的。但在我心中，天青叔叔对我的好，却是真的。”
996 最好的归宿
云汐颜认真的注视着慕天青，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没有半点的虚假。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秦庄主总离她很远，他们明明是父女，却有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无论她多么甜的喊爹爹，他似乎都不会理睬自己。
在那模糊的记忆碎片中，那个小小的女童，甚至因此而伤心难过，否定自我。
后来她成为了丞相府的二小姐，凌峰表面对她关怀备至，但实际上却将她当成工具。试问追名逐利的工具，又能得到怎样真实的关怀呢？
时间证明了一切，凌峰在利益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杀掉自己。他坦言，在做下那场罪孽的所有人中，他是最平静的。
因为他觉得无所谓，他不在乎。
再后来，她成为了云汐颜，拥有了云岚那个无情无义的父亲。何为无情无义呢？就在于她漠视自己的妻子，漠视自己的女儿。
若非她力挽狂澜，云岚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若非惊澜路过，恐怕云岚也根本不会带她回去。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她曾反反复复的，这般问过。
可如今她明白了，秦庄主是为了她的母亲。凌峰为的，是慕天青的命令与她的才华。而云岚为的，是他自己对曾经妻女的，那丝隐匿在内心深处的愧疚。
在这三段所谓的父爱中，云汐颜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情，因为他们，都不是她的父亲。或许他们命中注定，便不会对她好。
但在这些虚假的温情中，却的确有过一盏明灯。那盏灯，是那个会在初春来看她，给她带许许多多礼物，陪她读书写字，告诉她珍惜自我的男人。
是那个后来，再也不会出现，却还是默默关注她，为了让她死的不那么痛苦，而千里求药，站殿外久久孤立，魂不守舍的天青叔叔。
或许他做过很多很多的错事，或许他也曾让孤独无助，本就举步维艰的她陷入绝望。可那样的伤心，早在丞相府中，便被她摒弃了。
她枯坐的那两日，明白了太多太多。她不恨任何人，因为惊澜说有人爱她。连惊澜都可以不恨慕天青，她为什么会恨呢？
“你真的，不恨我了吗？”慕天青拉着云汐颜的手，震惊的望着她。“我害了你这么多次，你真的不恨我吗？”
他不想让云汐颜说违心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可恨。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我陪你读书写字，陪你去上街游玩。我曾无数次希望，你是惜落和我的女儿。可她说你不是，这让我痛彻心扉，我很多次想杀了你，可我下不了手。”慕天青颤抖着。
“终于你越来越像你娘，我再也不敢来看你，再也不敢了……”
云汐颜望着慕天青狰狞的面目，眼前的这个男人人不人鬼不鬼，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年少之时，他也曾是一个逍遥公子，也曾渴望与自己的心上人远走天涯。只是命运，给他开了太多的玩笑罢了。
云汐颜的眼眸微微发红，眼泪如漫天的流星般滑落。她望了一眼冰雪王座上的寒惜落，又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林渺。
“颜儿，想做什么，就去作吧。”
最终，她听到的，是来自惊澜的鼓励。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的。
清眸再次望向慕天青，她缓缓上前，对他张开了双臂。给了这个孤独半身，早已失去人生意义的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的呢喃道：“爹。”
慕天青身子一僵，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他抬眸间，却看见了玉惊澜温和的微笑。他轻轻的，向他点了点头。跟云汐颜一般，轻道了一声。
“爹。”
这一刻，慕天青终于释然了。他也抱住了云汐颜，眼眶又一次湿润起来。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女儿，我的女儿。汐颜，我的女儿……”
他痴痴的呢喃着，一次又一次。满足，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而就在这种满足中，他的胸口却早已是血气翻腾。鲜血自他的嘴角滑落，让他的身子一点点的软倒。
“爹，您怎么了？”
云汐颜根本接不住慕天青的身子，她只能顺势坐到地上，将慕天青紧紧地抱在怀里。玉惊澜与林渺也蹲下身子，面色复杂的望着这一幕。
另一边，鬼修与数百死士，亦是快步而来，将慕天青团团围住。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悲戚之色。
“汐颜，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高兴自己能在大限到来之时，与你相认。爹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如今，是老天爷要带你爹走了。”
慕天青望着云汐颜，狰狞的脸上含着微笑。即便是狰狞的面孔，却也有着父亲的慈祥。
云汐颜握住慕天青的手腕，为他号脉。她能感觉到，慕天青体内的气息极其紊乱，到处都是致命的暗伤。
“爹，没事的，女儿能救你，能救你的。”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想将慕天青扶起来。可慕天青却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汐颜，我一生罪孽深重，又被血月斧百般折磨。我早就想去陪你娘了，想去向她忏悔自己的罪过。你不要救我，不要救，咳……”
慕天青猛然咳出一口鲜血，可他却伸手抓住了玉惊澜的手腕。
“惊澜，我把汐颜交给你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待她，答应我……”
“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她便不会有事。我保证。”
玉惊澜向慕天青点了点头，他在慕天青的示意下，拉开了泪流满面的云汐颜。将女孩搂在怀中，让她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慕天青被林渺扶起，他对林渺轻声道谢，而后跌跌撞撞的，走向了冰雪王座。他抱起王座上的寒惜落，一步步走向了后方的大殿。
早已准备好的火焰被点燃，在顷刻间吞并了大殿。其中传来的，是慕天青郑重而威严的声音。
“国师府众人死士听令。尔等日后，皆听玉王妃号令。尊她为主，护她左右。以她之生死为己任，不得僭越半分。”
“她在，既是我在！”
慕天青的声音缓缓消逝，鬼修等人齐齐跪伏在地，向云汐颜行礼。
云汐颜靠在玉惊澜的怀里，失声痛哭。她看着大殿付之一炬，看着一切归于无形。
但她明白，这一切都父亲自己的选择。
自己，阻止不了。
也许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997 大结局
北鸢皇宫被大火缭绕，火焰燃烧了七天七夜，华美宫殿烟消云散。无数人对此痛惜不已，感慨万千。可无论他们如何感慨，都未有一人敢来阻止。
直到此处，化为一片焦土。
而在这片焦土之上，一座陵墓拔地而起。陵墓建成的那一日，百姓夹道而望。他们看着数百人立在陵墓之前，安静悲凉。
立碑之人，是一名身着白裙的绝色女子。她站在众人的最前方，将一块墓碑竖起，神情郑重。
那墓碑上没有逝者的名字，却遒劲有力的，刻着四字——“此生唯你”。
北鸢之变结束，天下四国归一，成为了一个统一的集权王朝。从此东陵之名，响彻天地之间。
这般局势之下，东陵不得不再次迁都。这一次的东陵帝都，建立在了四国的中心，辐射大江南北。拔地而起的城市，成为了整个大陆最繁华的地标，彰显着这个王朝的强盛与蒸蒸日上。
皇族开明，四大王府忠义，无一不为东陵的发展，奠定着基石。而随着年青一代的上台，一众老王爷终于光荣下岗，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玉清、安榭、朔锋，三个为了王府日夜操劳的老者，终于彻底卸下重担，开始随冬老云游四海。
可谓是四个老头一台戏，踏遍万水走千山。
皇城之内，苏瑾广开言路，励精图治。朔雪安坐中宫，母仪天下。二人同气连枝，成为皇族兴盛的管理者，与守护者。
安王府前，崭新的东陵大军生机勃勃，每日接受着安澈的锤炼，重演着保家卫国的风骨。洛瑶则领衔暗影卫，不断充实王朝后方，监察百官。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洛王洛霆斌是如鱼得水，穿梭朝堂。做着他最钟爱的事业，规划着强盛王朝的宏伟蓝图。在他看来，国家的事业，便是自己的一切。
而与之洛王府的勤勤恳恳相对比，有一座王府，成为了四大王府中的一朵奇葩。
约定举行的盛大婚礼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百姓夹道，渴望一睹新人风采。可原本要行大礼的王爷王妃，竟组团逃了婚。
自此二人常年失踪，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冒头。
坊间开始流传各种关于这座王府的传说，有的神乎其神，有的令人感慨。
据说这座王府高手如云，即便是粗使小厮，皆能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之中。
据说这座王府富可敌国，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别人眼中珍羞，在他们眼中，皆是粪土。
又据说，王府两位主人皆是风华绝代，世间仅有。当今瑾帝上门十次，能扑空九次。可偏偏瑾帝每次，皆笑嘻嘻的回去。
还据说，王府小世子身份贵重，刚一降世，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上是他伯伯，皇后他称雪姨。安王爷与王妃，是他嫡亲舅舅舅娘，就连那洛王，都称他一声小少主。
可偏偏这么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却唯独不招自己爹爹待见。
对此王妃十分无奈，昨儿个还当街张贴告示，广求贤良，为她解决府中父子不合老打架的问题。
而这座神奇的王府，便是名扬天下，为世人所敬仰的玉王府。这个人们心中的圣地，一个光怪陆离，难以言说的地方。
转眼之间，三年时光飞逝。
女子安坐于长亭之内，正暗自想着心思。院中奇花异草，雅致怡人。芬芳的花朵在她绝色容颜的映照下，竟险些失了颜色。
清眸微挑，她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正当她叹气之际，忽有一道踉踉跄跄的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向她投来，一下子扑入了她的怀抱。
“娘亲。”稚嫩的声音缓缓传来。
云汐颜赶忙伸手将身影接住，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满眼的宠溺。这扎在她怀里的，是个三岁左右的小男童。男童粉雕玉琢，生的极其可爱。那白嫩嫩的肌肤，竟比那些小女童，还要晶莹几分。
他正睁着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这般模样，真是将云汐颜的心都看化了。
这正是她与惊澜的孩子，如今这玉王府的小世子，玉子楚。看着眼前的小子楚，她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惊澜一般。
“怎么了子楚？跟爹爹学习，是不是很开心呀？”
云汐颜抱着儿子，笑盈盈的道。
可她不说还好，一说，怀里的小男童顿时哭唧唧的红了眼。他将自己通红的小手递到云汐颜面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爹爹打子楚，爹爹骂子楚笨。”
见自家儿子一哭，云汐颜顿时手忙脚乱。赶紧拿来锦帕，一边给小男童擦眼泪，一边温声安慰道：
“子楚乖，子楚不哭。等你爹爹过来，娘亲一定骂他。”
“恩，骂他。”闻言，小男童顿时收起了眼泪，对云汐颜露出了笑容。
而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落在了亭中。他长身玉立，衣决飘飘。俊朗容颜卓然出尘，好似朗朗明月。只是出尘绝世如他，此刻却面色阴沉的注视亭中的云汐颜，和她怀中的小男童。
“臭小子，功课都做完了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来找你娘胡闹。”
他缓步走到云汐颜身边，声音不善的说道。
闻言，小男童顿时抱紧了云汐颜，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惊澜，你怎么又凶子楚了？明明昨儿个才跟我保证，要好好教子楚的，怎么今儿个就打他？”
云汐颜抬眸，赌气的望着玉惊澜。明明是个当爹的，怎么比孩子还要小气。
玉惊澜瞧着云汐颜对自己生气，可她怀中的臭小子呢？竟对他得意的直眨眼睛。
于是他伸手便抱起了小男童，嫌弃的将他放在了石桌上。云汐颜见自己儿子被抱走了，赶紧起身想要去夺。可玉惊澜拦住她不说，竟还反将她横抱了起来。
“惊澜，你抱我干嘛？”云汐颜一懵。
“我不想要儿子，这臭小子太讨厌了，我要女儿。”玉惊澜不悦，抱着她便要往亭子外走。
见此，那被放在石桌上的小男童，顿时嚎啕大哭。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云汐颜干着急。
“啊，儿子，儿子怎么哭了！惊澜，放开我，儿子哭了！”
可无论她怎么叫，玉惊澜都照走不误。一边是孩子，一边是孩子般的丈夫，云汐颜绝望了。
面对两个魔王，她觉得她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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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
我叫玉子楚，是东陵玉王府的小世子，又是武林第一势力夜明城的少城主。
今天是我七岁的生辰，玉王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可我一点都不快乐。
大堂之上，人头攒动。
眼前这白衣似锦的女子是我娘，她很漂亮，比别的女子都漂亮。她剑术精妙绝伦，医术妙手回春。
可她不耍剑，不医人，偏偏喜欢给我做衣裳。
“子楚，你喜欢这件衣裳吗？娘亲觉得，这件是娘亲做的最好的衣裳了。”
女子笑着，如三月的春风，令周遭的奇花异草，都为之失色。
我目光下移，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见她有点长进呢？
这锦衣上的祥云，像极了一坨……
我悻悻张嘴，一个“不”字还没出口，便被打断了去。
“嗯，好看，怎么不看，爹爹就觉得好看。”
女子身边，一道修长身影安坐。他玉冠束发，锦衣出尘。那张好看的脸，仿佛是我的放大版。
听说他为世人敬仰，荣华冠盖，举世无双。听说武功绝世，堪当武林第一。无数人为了得到他的指点，挤破了头。
而他，就是我讨厌又小气，一天到晚跟我抢娘，还吵着要女孩儿的倒霉爹爹。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无形的火花在我们之间迸溅开来，久久不散。
我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最终，我娘拖走了我爹，她一定是帮我教训他去来！
远远的，冲上来四个老者，他们将我团团围住，有说有笑。他们是我的四位老组，王府和夜明城的大拿，老厉害了。
皇帝伯伯和雪姨送了我礼物，我看着皇帝伯伯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和雪姨的微笑陷入了沉思。
太子是我的好朋友，但他实在是太笨了，老问我一些傻子问题。我昨天才打了他一顿，于是他看着我，走跑的远远的。
安澈舅舅和洛瑶舅妈有个女儿，那是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安琪又吵又闹，总抓着我不放。
娘亲说，要把安琪嫁给我做媳妇儿，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后来我到了十岁，我的倒霉爹爹说，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应该自己学着管王府了。
于是他和娘亲不见了。清老祖说，他们两丢下我跑了。
我开始跟两位老祖相依为命，他们一个喜欢下棋，一个喜欢练武。总逼着我跟他们玩儿。
到底谁才是小孩儿，实在不清楚。
我渴望自由，可每每出门，都有两个人跟着。他们是黑白无常，我是他们的小阎王。
我走到哪儿，他们跟到哪儿，我往东，他们绝不往西。这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嗯，是真的自由……
啊，当世子真开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