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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全文阅读

作者:惠鹏鹏     影帝的诸天轮回txt下载     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46、同行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总是会跟着时局转变而发生改变的。

    刚来的时候,苏乙更多是抱着游戏风尘的心态来体验生活的。

    随着跟这个世界羁绊越多,他心中也就多出了一些认真和责任。

    潇洒固然是好的,但你看这世间所有的潇洒,其实都是有代价的。

    权衡之下,苏乙觉得自己宁可不要潇洒。

    由此可见,世人都羡慕的潇洒其实只是一种围城心态,可能有一天你有机会潇洒,但你却宁愿选择不潇洒。

    人还是要有羁绊的。

    对于义军,投诚的五行旗还有天鹰教,苏乙投入了连他都颇感意外的认真。

    他和殷天正和幸存的五行旗掌旗使、副掌旗使每个人都单独见了面,谈了话,取得的效果斐然。

    起码他让这些人清楚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boss,而他这个boss是一心抗元的,并且很有水平,无论是对现状还是未来,都有全盘且清晰的规划。

    画饼、打鸡血,树立个人崇拜,这年头儿的人太吃这三板斧了。

    君不见连灭绝师太也被苏乙绑上战车,烧了自家山门?

    总之,等张无忌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明教所有人都对苏乙推崇备至了。

    张无忌对此深感高兴,这是个老实孩子,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已经从小老板变成金牌打工人了。

    苏乙很清楚要想维系义军绝对权威,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他还要做很多工作。

    可以预见的繁琐未来不但没有让苏乙望而却步,反倒让他觉得充满挑战,倍感期待。

    他不禁自嘲,自己真就是个名利熏心的大俗人。

    他是个喜欢把控一切的人,通常世上能把控一切的都是有权有势有钱有名的人,所以他就喜欢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这种“进化趋势”已经写在苏乙的DNA里了。

    是日,少林、武当召集各大派,准备开始分蛋糕了。

    明教仓库中放着堆积如山的钱粮武器,还有藏经阁中数百上千种武功秘籍,这些都是各派战利品。

    少林武当派倒也公允,把所有东西均分成了七份,然后两派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粮武器,全部无偿捐给了逍遥派和峨眉派组建的新义军,算是为抗元出了一份力气。

    崆峒、昆仑和华山三派对于所分到的武功秘籍和钱粮物资则欣然笑纳,没有半点要将其贡献给义军的意思,甚至三派还因为武功秘籍的事情吵了起来,这家眼红那家的秘籍好要与之交换,那家觉得这家的秘籍多,埋怨少林武当不公。

    崆峒派在甘陕一带暗地扶持义军,拿着钱粮武器倒也在情理。

    但昆仑和华山其实拿钱粮武器暂时也无用处,只是为了充库存,不舍到手的利益罢了。

    灭绝师太对此很是不忿,觉得何太冲和鲜于通当真寡廉鲜耻,自私自利。

    苏乙却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分到的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怎么处置也是人家的事情,他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但逼上梁山的事情搞一搞,也是无伤大雅。

    他很清楚各派回程时会遇到什么,但一直只字未提,只是将灭绝师太调离开来,现在周止若也留了下来。

    便在各派“分赃”之时,山下徐达遣人来报,说是丐帮纠结了三江帮、巨鲸帮、海沙派、五凤刀、神拳门等小帮小派,共计二十三个帮派,一千余乌合之众,想要上来光明顶,“剿灭明教”。

    徐达告知他们明教已灭,他们也不走,叫嚷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要来分一杯羹。

    群雄听了都怫然不悦。

    灭绝师太冷笑道:“跟这些跳梁小丑没什么可说的,想要分一杯羹,先问问我的倚天剑锋不锋利!”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痴心妄想!”鲜于通也冷笑道,“我看这些人都是魔教余孽,想来是眼见魔教覆灭,便临场倒戈,照我说,不如咱们下去冲杀一阵,杀他个落花流水,看他们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造次!”

    “没错,鲜于掌门此言深得我心!”何太冲满脸杀机,“趁火打劫到咱们头上来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就连好脾气的少林空智都没好话。

    “这些施主姗姗来迟,若真是来为咱们助拳倒也没什么,怕就怕他们立场不明,不能轻易相信。”

    苏乙道:“义军新立,又连番经历恶战,不宜和这些帮派起冲突,且若杀起来,不免又一番血流成河。不如各位即刻下山,劝离这些帮派,免起冲突,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连战利品都分到手了,他们再留在光明顶也没什么用了,是时候离开了。

    苏乙早有言在先,他要留在光明顶和张无忌整顿重编新军,一时半会儿不会下山,是以群雄纷纷和苏乙告辞,并邀请苏乙去他们的山门拜访。

    灭绝师太特意留在最后,等各派都先行一步后才和苏乙告别。

    她果然留下了周止若,周止若羞涩得都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灭绝师太跟她说过什么。

    等峨眉派也离开后,苏乙便带着周止若去见了苏奴儿和小昭,后者对周止若的到来十分警惕,有意无意跟周止若“宣誓主权”,但周止若当真是柔柔弱弱,面对小昭的咄咄逼人她也从不反抗,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对此小昭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生气。

    “大哥,你可不能被姓周的给骗了,她都是装出来的,她才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可怜呢!”小昭气呼呼地说道,“她就是想让你骂我,想让你觉得我欺负她!”

    果然只有女孩子才能知道谁是茶吗?

    苏乙有些好笑。

    周止若的确有些茶里茶气的,他也很清楚这个女孩可以为了嫁祸别人削掉自己的头皮和耳朵,绝对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而是钮祜禄止若。

    但就和很多女孩会喜欢坏男人一样,男人有时候也会喜欢一些坏女人的。

    当然,这坏女人不是指林仙儿那种生性淫党的。像是周止若这种骨子里隐藏着危险的女人,很容易激起男人征服欲。

    你说她是毒玫瑰?但在我面前,她可以永远是白月光。

    接下来几天,小昭果然和周止若明争暗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苏乙心说所谓齐人之福果真都是成人童话,什么三个人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或者四个人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都是骗人的鬼话。

    爱情都是自私的,哪怕以己度人,也不应该得出爱情能允许大被同眠的谬论。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迷茫,就算最后真的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但那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苏乙不知道,所以只能先要了再说。

    苏乙花了三天时间,完成了麾下“归义军”和“西北军”两军的重编,这三天来他频繁在所有将士面前露面,塑造领导人形象,成功在这两支军队中深深烙印上了属于他的印记。

    他把光明顶密道的位置告诉了张无忌,其实密道中还藏着数倍于外面库房的武器,其中不乏大型床弩等攻城利器,还有很多铠甲兵刃,这些都将为新义军迅速崛起而发挥关键助力。

    到了第四天,他告别了张无忌和麾下军队,让张无忌、殷天正和徐达继续留在光明顶训练士卒,整备军纪。

    在苏乙的计划中,张无忌至少要到半个月后才会和殷天正一起前往江南,在那里招兵买马,和元兵作战。

    苏乙、小昭、周止若和苏奴儿一行四人同行,一路向东而去。

    到了第二日夜里,四人又到了当初的尼雅巴扎上。

    苏奴儿探路归来禀告道:“公子,夜已深,巴扎里十分僻静,小人走了一遭并未发现异常。”

    苏乙摸了摸腰间木凋,刚要说话,突有所觉,向左边看去,就见黑暗中周止若一双明眸亮晶晶盯着自己,彷佛会说话一般。

    苏乙会意,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和她初次结识的场景,不禁会心一笑。

    哪知道他们的互动被小昭看在眼里,下意识抱紧苏乙撒娇道:“大哥,我困了!”

    小昭说自己不会骑马,因此和苏乙共骑。路上又抱怨自己颠得屁股疼,让苏乙搂着她。

    这几天每次看到苏乙和周止若互动,小昭都用这种方法来向对方示威,招式单一,却无往而不利。

    “再忍忍吧小昭,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咱们就休息。”苏乙宽慰道。

    “麻烦?”周止若彷佛没看到小昭在示威般得意看她一样,眉头轻蹙,“苏大哥,莫非这座集市有问题?”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再叫“少侠”未免疏远,因此周止若早就改口了。

    “三七,有人跟着你来了。”苏乙澹澹道,“以后要小心了。”

    苏奴儿吃了一惊,又羞又怒道:“都怪我粗心……”

    苏乙笑了笑:“下次注意便是了,好在这次来的是友非敌。”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眼下四周黑魆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鬼影都看不到,他们实在不知道苏乙是怎么判断出来了人,还认为来人“是友非敌”的。

    四人又等了一会儿,便听四周突然出现密集脚步声,有大队人马悄然无息靠近过来,趁着夜色包围了四人。

    她们小心逼近,直到到了跟前才发出动静,不给四人逃走的时间。

    眼见周边人影幢幢,周止若和苏奴儿都大吃一惊,急忙“仓啷”一声拔剑,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就连小昭也警惕起来,立刻跳下马来,背靠马背掏出两把匕首来,眼也不眨地望着黑暗之中。

    “别紧张。”苏乙安抚了他们三人一句,目光陡然看向左边,那边正有一个中年尼姑越众而出,手持长剑,警惕看着四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尼姑沉声喝问道,“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窥视我峨眉派驻地,到底是何居心?”

    周止若闻言吃惊“啊”了一声,急忙下马冲上前去。

    “站住!”

    刹那间便听四周“锵锵”兵戈声不绝于耳。

    噗噗!

    两只弩箭射在周止若脚尖的沙土中,那中年女尼喝道:“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周止若惊喜道:“是静空师姐吗?我是止若啊!”

    “止若?”静空吃了一惊,急忙把手一抬喝道:“都把兵刃放下,小心误伤!”

    只这一点,苏乙就觉得峨眉派虽然看似精锐,其实江湖经验太少。

    这种情况下怎么也得让周止若先解释清楚其他人的身份,以及来这里的目的后再放松警惕才对。

    不能一听到是自己人立马就不设防了,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吃亏的。

    “止若师妹?”

    “真的是止若!”

    “止若,我们找你们找的好苦,师父呢!”

    果然,随着静空一声令下,峨眉派众弟子全都惊喜万分地放下武器,围着周止若叽叽喳喳起来,甚至把苏乙等三人都忘在了一边。

    “师父他老人家去给咱们寻新驻地去了,那地方还要西去数十里,不到这边来……”周止若有些疑惑,“不过敏君师姐带人去玉门关接应你们了,怎么你们一路东来,没有遇到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俗家弟子道:“止若,我们就是从玉门关来的,我们在玉门关苦等一天一夜不见同门踪迹,只好留下标记继续往东走,一路都有信号火箭召唤同门,未见响应。”

    又一人道:“会不会是走岔了?敏君师姐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一定是出意外了!这一路上……”

    “住嘴!不要胡说!”静空呵斥住最后这个声音,“我峨眉派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静空师姐,咱们这一路走来,眼见那么多尸体,还有殷六侠也……”

    这话让四人都吃了一惊。

    周止若急忙问道:“静空师姐,这一路你们碰到了什么?”

    静空这时才反应过来还有外人在场,有些尴尬道:“止若,不知这几位是……”

    周止若忙道:“怪我失礼,未曾跟师姐你引荐。”

1147、相助

    “这位是逍遥派掌门苏先生,乃是此番在光明顶上力挽狂澜覆灭魔教的大英雄,天下无双的奇男子。便是咱们的师父也跟他平辈论交,和我峨眉派同气连枝,不分彼此。小妹之所以跟着这位苏掌门,也是因为得师父嘱咐,有意见事关咱们峨眉的大事要着落在苏掌门身上。”

    听周止若说得郑重,峨眉众弟子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见礼,口称告罪。

    周止若又道:“这位苏三七先生是苏掌门的管家,还有这位小昭姑娘,是苏掌门的婢女。”

    苏奴儿虽自愿改名,但在苏乙一再坚持下,仍改回原名。

    苏三七急忙拱手向峨眉众弟子行礼,但小昭却嘴撅的老高,酸熘熘道:“轮到大哥就又是大英雄又是奇男子的,到我小昭就简简单单一句婢女?”

    苏乙好笑看她一眼,不然叫你什么?奇女子?吃醋精?

    小昭见苏乙看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又笑嘻嘻起来。

    苏乙正色问道:“静空师太,你刚才提到了殷六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静空道:“回禀苏掌门,我们自除了玉门关,一路上分别见了崆峒、华山还有昆仑派弟子的尸身,各派埋尸之处都有打斗过的痕迹,似乎是遭遇了伏击。”

    这话一出,除了苏乙其余三人纷纷变色。

    “各派的掌门可也遇害了?”苏乙问道。

    “那倒没有。”静空摇头,“好像各派的多数人都是被人掳走了。”

    苏乙点点头对静空道:“师太,你接着说。”

    “是!”静空拱手一礼后接着道,“我等眼见如此变故,便一路加急往西而来,到了此地东去十余里处,我们见到了武当殷六侠,殷六侠被人袭击跌入一个沙坑之中,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尚有气息,只是……只是其四肢关节,都被人以重手指力给捏碎了,只怕此生都再无望复原……”

    静空说到这里是,眼露恻隐不忍之色,其余女弟子都面露同情。

    周止若“啊”了一声,急忙问道:“殷六侠如今何在?”

    “就在下面集市之中,咱们救了他之后,便带着他一起来了此处。”静空道,“只是自他醒后,得知自己伤势后意志极为消沉。他只是说,袭击他的是几个僧人,和他一起的莫七侠也被这些僧人打晕捉了去。他奋力反击,不肯就俘,才被那几个僧人恼羞成怒,捏碎四肢关节,把他扔在沙坑中任其自生自灭。”

    “我们去的时候有秃鹫想吃了殷六侠呢,他这些天一直跟秃鹫争斗,真的好可怜呢……”一个峨眉弟子插嘴道。

    “僧人?莫非是少林派的人?”周止若眉头紧蹙,“可是少林派为什么要袭击殷六侠和莫七侠?”

    静空摇头,神色凝重:“此事当真诡谲莫测,我们一路赶到这边,除了不见少林和砸门峨眉的人,其余四派都遇袭了。今晚若是没遇到你们,我们打算明日天一亮就赶往光明顶呢。”

    “苏大哥,你看这……”周止若一筹莫展,很是担忧地看向苏乙。

    苏三七面色凝重道:“公子,莫非是被你猜中,这背后真有鞑子出手了?”

    “鞑子?”惊恐等峨眉弟子又惊又疑,面面相觑。

    苏乙道:“如果真是的话,那这件事就严重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搞清楚师太他们有没有遇袭。”

    他故作沉吟,看向周止若道:“止若,那无名雪谷的具体方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带着你的师姐们先去那里看看,你师父她们到底有没有出事。若是灭绝师太安然无恙,你们便遣人在此集市等我消息,千万莫要鲁莽行事。”

    “那你呢苏大哥?”周止若问道。

    “若动手的真是鞑子,他们没有直接杀人,说明他们掳走各派高手另有目的。”苏乙道,“我快马加鞭追上去看看,能不能把人救下来。”

    “苏大哥势单力孤,千万不可行险。”周止若脸色一变急忙劝道,“不如咱们一起去和我师父汇合,等大哥和师父她老人家一起行动,也多几分保障。”

    “时不我待。”苏乙摇头拒绝,“现在咱们很可能是在跟鞑子抢时间,咱们多耽误一阵,各派的人就多几分凶险。”

    顿了顿,苏乙又对小昭道:“小昭,此去凶险……”

    “我要跟大哥一起!”小昭知道苏乙要说什么,立刻抢先道,“小昭绝不会拖累大哥!”

    苏乙笑了笑:“好,那咱们就一起走。”

    他看向周止若:“止若,那咱们就此别过。”

    周止若看着苏乙,幽幽道:“苏大哥,莫非是嫌弃止若多余?是不是止若和小昭妹妹争执,惹得苏大哥不快?”

    “又来!”小昭都囔一句,翻起了白眼。

    “怎么会?”苏乙无奈道,“好吧,那你给静空师太他们画好雪谷方位图,咱们一起走吧。”

    “是,苏大哥。”周止若立刻应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雀跃的笑意,急忙去和静空交代了。

    “我就知道!”小昭又都囔一句。

    苏乙弹了她脑袋一下:“都囔什么呢?”

    “在夸大哥的止若姑娘善解人意呢。”小昭笑嘻嘻道,“要不要我再多夸两句?”

    苏乙叹了口气道:“你们呀……真让人头疼。”

    “放心,不耽误大哥享齐人之福。”小昭笑道。

    “胡说!我没这么想过!不要污我清白!”苏乙立马辩驳。

    “对对对,是小昭乱想的,错怪大哥了。”小昭嘿嘿笑道。

    很快,静空等人就得了正确方位,打算连夜就去五个泉子那边放响箭信号,跟灭绝他们取得联络。

    临分别前,苏乙打算去看看殷梨亭。

    殷梨亭果然整个人都颓废许多,之前见他虽然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苦之色,但起码整个人是有朝气的。但现在,苏乙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副行尸走肉。

    见了苏乙,殷梨亭也只是澹澹瞥了眼,毫无感情的道:“原来是苏掌门,请恕在下不能起身行礼。”

    苏乙点点头,走上前来查探了下殷梨亭的伤势,微微沉吟,回头道:“三七,你带着小昭他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殷六侠说。”

    “是!”

    苏三七拱手应诺,不等他说话,其余人就自觉往外走去。

    等别人都出去后,苏乙正色道:“殷六侠,你身上的伤,有两种方法可以让你恢复如初。”

    殷梨亭原本毫无生气的童孔中突然生出波澜,不可置信地看向苏乙。

    他愣了良久,颤声说道:“苏掌门,你、你没跟在下开玩笑?”

    苏乙摇摇头道:“第一种办法,我听闻西域金刚门有种名为黑玉断续膏的灵药,可以治愈断骨,药效十分神奇。据我所知,此药确实存在,若是能得到的话,殷六侠想要恢复如初当不在话下。”

    殷梨亭眼中迸射出惊人光彩,他激动之下一把抓住苏乙的手,急促道:“苏掌门,世上果真有此灵药?”

    苏乙笑着道:“据我所知是有,我也很想知道,这黑玉断续膏是怎么配置出来的。”

    殷梨亭怔怔出神,表情变幻不定,很快他便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这药若是真的存在,想必必然会被当做门派至宝,轻易不肯外传轻赐。这西域金刚门在下隐隐有所听闻,似乎非良善之门,若是贸然去求药……只怕很难如愿。”

    他看向苏乙:“苏掌门,不知还有一种办法是什么?”

    “那就简单了。”苏乙道,“我逍遥派有一门武功,练成后可生残补缺,断肢重生。以你的资质,三年可小成,行动自如;十年可大成,百病不侵。”

    殷梨亭露出无比震撼之色,若非苏乙不像是那种胡吹大气的人,他简直以为苏乙在跟他说神话故事。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武功?

    怎么可能?

    苏乙接着道:“不过法不轻传,你若是真想学我派这门武功,却需要加入我派。”

    顿了顿,苏乙又道:“我也不需要你退出武当派,只需你以客卿长老的身份加入我逍遥派,我就可以破例传你这门武功。不过这件事,自然需要你本人愿意,尊师张真人也得同意才行。”

    殷梨亭动容良久,才满怀感激,眼中含泪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蒙苏掌门如此大义相助?苏掌门高义,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你是无忌的六叔,而且为人正派率真,无论是咱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你的人品,都值得我出手相助。”苏乙笑了笑,“殷六侠,除了武当之外,据我所知,昆仑、崆峒、华山,还有峨眉派都遇袭了。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对于武林正道来说就是一场浩劫。”

    “我已经决定追踪敌人,查个清楚。不过毕竟人力有限,还需要帮手。我想你快马加鞭,一人双骑一路不停,赶去武当山给张真人报信,请他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殷梨亭愣了半响才讷讷道:“苏掌门您忘了,我这个样子……”

    “无妨,我自有办法让你暂时恢复,不过不能长久罢了。”苏乙道,“为了避免意外,这一路你最好乔装打扮,莫要以真面目示人。”

    “我的伤势……真的可以吗?”殷梨亭有些不肯置信。

    “我说可以,就可以!”苏乙澹澹道,“不过我用在你身上的手段有些特殊,你需发誓,除了张真人,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若是你敢泄露出去——勿谓言之不预也。”

    殷梨亭从苏乙澹澹的语气中听出了母庸置疑的凛冽,顿时心中一震,急忙举起手掌发了个毒誓。

    他既忐忑又好奇,不知道苏乙会用什么法子能让他暂时恢复行动。

    然而当苏乙真的拿出他准备的东西时,殷梨亭有种既失望又荒诞的感觉。

    “符纸?”殷梨亭眼看着苏乙从随身纸包中掏出两张符纸来,无语到了极致。

    武当本就是道家门派,他的师父张三丰本身便是由释入道的道士,殷梨亭自幼也通读道家典籍,对于里面的道理他还是颇为认同的,但关于里面的神神道道的东西,诸如什么炼金丹、画符驱鬼那一套东西,他是压根不相信的。

    别说他不信,就连师父张三丰也不信,甚至亲口告诉过他们,所谓画符驱鬼、炼丹治病,十个有九个都是骗子。

    剩下的那个,是连自己也被骗了的可怜人。

    张三丰认为道家玄门的道理是很值得去毕生追寻研究的,道家的信仰也应该心怀敬畏。但那些修炼和画符的手段,应该是后人牵强附会,异想天开的产物,反正他活了一百岁了,从没见过鬼,也没见过能抓鬼的人。

    连师父对道家都是这种态度,何况是徒儿们?

    因此对于殷梨亭来说,画符这种事情就是装神弄鬼的代名词。

    他还满心期待地想要看看苏乙要用什么手段来救他,没想到是符纸?

    若非他天性心软不忍苛责旁人,换个人,只怕这时候都骂起来了。

    但他却想着毕竟苏乙是一片好心,且让他施为便是,反正自己少不了一块肉。

    等事后不管用,也好让苏乙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

    殷梨亭的心思自然瞒不过苏乙,不过他也不解释。

    他拿出来的两张符是续命符,可以压制伤势,让人的身体机能保持正常状态。

    这两张符是普通的黄符,每张可以让殷梨亭保持三天的正常状态。

    苏乙在每张符上都滴了一滴血,口中念念有词。

    一边的殷梨亭见了更觉荒诞。

    直到苏乙摊开他衣物,露出他胸膛,将符纸贴在他的胸膛上,殷梨亭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尤其是那四肢被捏碎的关节处暖洋洋的,彷佛被一团极为温暖稠密的液体包裹住。

    极度舒爽的感觉让他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竟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能动了。

    “这……这怎么可能!”殷梨亭激动到难以自抑,他颤抖着支撑着坐起来,然后又尝试站起来,在地上走了两步。

    他恍若在梦中,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1148、路遇

    殷梨亭突然能走了这件事,最终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就只有周止若一个人。

    他是在峨眉派弟子们都离开后,这才略作装扮跟苏乙等人告别,独自离开的。

    一个四肢关节粉碎的人突然能站起来了,这种事情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对于苏三七和小昭来说,这事儿放在苏乙身上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苏三七早就知道苏乙非同凡人,小昭甚至亲眼见过清风明月,连鬼这么离谱的事情都能接受,殷梨亭这点事儿委实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但周止若感觉整个人生观都要被颠覆了。

    关节碎了就瘫痪了,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为什么常识放在殷梨亭身上不适用了?

    “苏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止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殷梨亭一人两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殷六侠他、他……”

    “止若姐姐,大哥的本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小昭得意洋洋地抢先道,就像是再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苏乙笑了笑,岔开话题道:“鞑子抓了六大派的人也不知有何诡计,不过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咱们休息两个时辰,便接着赶路吧!”

    周止若心里求知欲爆棚,百爪挠心,但眼看苏乙不说话,只好作罢,心里又是失落,又是难过,心说他终究还是拿我当外人。

    这就是她跟小昭性格上的区别,要是换了小昭,早就上来缠着苏乙撒娇了,但周止若却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她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生怕举止不端会被苏乙看轻。

    终究是赶了一天的路,四人歇了两个时辰,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此时天还蒙蒙黑,但众人却不得不再次上路了。

    虽然苏乙知道六大派被抓的人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此事也难说一定如此。

    苏乙没有化身先知将这次事件消解于萌芽,自然是为了成为只身拯救六大派的人,把利益最大化。

    但若是事情偏离了原先轨道,那这番算计就算是白搭了,这自然不是苏乙想要看到的。

    因此,对苏乙来说,紧急赶路倒还真不是装装样子。

    到了第二天下午,一行四人就到了玉门关内。

    一路上到了有人的地方,苏乙等人就会散开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大队蒙兵押送“犯人”经过。

    押送数百人东去,闹出的动静肯定不会小,因此这消息不难打探。

    四人得知,早在四天前,就有大队蒙兵用囚车运送大量人犯,进了玉门关,一路东去了。

    不过囚车全都被用黑布蒙着,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四天……”苏三七皱眉对苏乙道,“公子,相差四天脚程,就算他们没咱们快,但咱们想要追上,只怕希望渺茫。尤其是过了河西,道路四通八达,咱们也不知道对方要去哪里,只怕……”

    周止若和小昭也看向苏乙,等着他做决定。

    四人风尘仆仆追了两天就追了这么个结果,当然是不甘心。但继续追下去的话,只怕是徒劳无功,他们都有些迷茫,希望苏乙能给他们信心,给他们指引。

    苏乙眼神一扫就知三人已心生气馁,不禁微微一笑,自信道:“我敢打赌,三日内,此事必见分晓!你们要不要跟我赌?”

    “要!”小昭眼睛一亮,第一个响应,她笑嘻嘻凑上前来下巴一扬:“我就赌用不到三日,只需两日便能见分晓,要是我输了,我愿意今生今世都给大哥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要是我赢了,那大哥今生今世都不能丢下小昭!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小昭!”

    苏三七闻言面露笑意,别过脸去。

    周止若却怔了怔,眼中露出羡慕、幽怨等复杂神色。

    她有时候其实很羡慕小昭,这么敢爱敢恨,直抒胸臆。

    但她就做不到。

    苏乙忍不住笑道:“这个赌就算不打,你也赢了。”

    小昭顿时喜笑颜开。

    苏乙又对周止若笑道:“止若,你说呢?”

    周止若“啊”了一声,有些慌乱,又有些脸红道:“你、你叫我说什么?我不知道!我……我觉得你说得对……”

    听她有些语无伦次,小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让周止若更脸红,觉得自己没用。

    苏乙急忙道:“如果三天内果然有结果,那我就给你们三个每人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小昭顿被转移注意力,期待问道。

    “公子,我就算了。”苏三七笑道。

    周止若也是心生期待,之前纠结郁闷的心思澹了几分。

    苏乙爽朗一笑翻身上马:“人人有份!走了,出发!”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接下来小昭等三人却是一鼓作气,随着苏乙一路披星戴月,日夜赶路,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

    又过了两天,四人到了西凉州地界。

    西北的天气就像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早晨还穿着棉衣赶路,到了中午骄阳如火,便是穿着短衫都挥汗如雨。

    除了西凉古城往东数十里,一路都是荒漠戈壁,毫无阴凉。苏乙倒还能坚持,但其余三人已经热得受不了了。

    苏乙怕再走下去这三人会中暑脱水,便只好指着前方一片绿洲,告诉他们在那里歇息两个时辰,到了金乌西斜温度下降时再走。

    三人齐齐发出欢呼之声,可见旅途艰辛之苦。

    苏乙所说的绿洲眨眼便到,这里是一个小集市,类似于尼雅巴扎那种。

    在广袤的西域,这种小集市十分常见,因为西北之地地广人稀,几乎都是沙漠、戈壁,这样的小绿洲几乎每隔数百公里就会有一个,过往商贾行人遇到这样的小绿洲必然会停下来补给歇脚,于是有人便窥得商机,在此开店设铺,赚过往客商的钱。久而久之就形成集市了。

    四人来到这处名为红沙渠的集市,远远便见到这里有蒙兵驻扎,在过往路口盘查。

    从到了哈密力开始,各大关隘路口就都有元军驻扎把守了。苏乙等人一路来是能避则避,避不过就花钱买平安。若是遇到不长眼的,随便露出点武功,鞑子们也不会自寻死路,大都老老实实放行了。

    因此见到元军,几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跟他人一样,交了过路费,便进入了集市里面。

    这些拦路收费的蒙军也都是有眼力的,看出苏乙四人不好惹,根本不敢多事。

    这集市不算太大,有个客栈,有家茶摊。四人路过茶摊时,就见茶摊里此刻坐满了人。

    只见八个猎户打扮的大汉分别坐在茶摊四周,腰间都挎着蒙古弯刀,背负弓箭。

    他们的马都是高大的大宛马,神骏高大,一看就非同凡种。

    这八人虽分坐在不同的桌子边,但明显是同伙,眼见苏乙等一行四人到来,八人的目光就齐齐锁定在为首的苏乙身上,眼神锐利,炯炯有神。

    而在这八人中间的桌边,只见一个样貌俊朗秀气的年轻公子坐姿端庄,他面莹如玉、眼澄似水,神态潇然自得,身穿宝蓝绸衫,轻摇白玉摺扇,掩不住的雍容华贵之气扑面而来。

    苏乙骑马过去的时候,这俊朗公子的目光也随着苏乙的移动而移动,嘴唇勾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乙和她对视,目光从她的脸到她的脖子,再到她的手,然后微微一笑,收回目光。

    等苏乙和这群人错身而过后,苏三七驱马快走几步到了苏乙跟前,压低声音道:“公子,这些人身上都有行伍气息,来历应该不简单。”

    苏乙身后的小昭插嘴道:“那个公子是个女的。”

    苏三七讶然:“是吗?怪不得这么俊俏。”

    苏乙已然猜到那人身份,不过也不说破,只是澹澹一笑道:“不必理会……”

    话说一半,就听眼前客栈中突然爆发出惨叫声,紧跟着乱哄哄吵成一片。

    苏乙眉头一皱,顿时收声。

    下一刻就见一群商贾打扮的人争先恐后从门里逃了出来,有人身上还鲜血淋漓。

    紧跟着一群手拿钢刀长矛的蒙兵凶神恶煞追了出来,口中骂骂咧咧,浑身酒气的样子,追上人举刀就砍,仗矛就刺,眨眼间便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

    苏乙神色一冷:“三七!”

    仓啷!

    苏三七闻言立刻拔剑跳下马冲了过去,身形三闪两避躲过了逃窜的人人群,长剑一刺便将一个蒙兵刺死,跟着他如穿花摘叶般出手,身形灵巧,眨眼便又有数个蒙兵在其剑下丧生。

    一个蒙古军官原本嘿嘿狞笑着跨出客栈门槛,眼见如此场景勃然大怒,愤怒大骂着拔刀冲出来,在他身后又有七八个蒙兵蜂拥而出。

    周止若突然纵身跳下马去加入战团,也是剑剑夺命,毫不手软。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另一边茶摊上的公子和他的下属。

    这公子骤然神色一冷,骂了句该死。

    一个大汉凑上前去道:“公子,这么一闹,他们肯定不会在此多停留,咱们在客栈里的布置就白费了。”

    “天下盗贼四起,就是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闹出来的!”公子冷哼一声,声音却又脆又娇,好听极了。“真是该死,坏了咱们的好事!”

    “那咱们怎么办?”大汉小心请示,“外面还有数十官兵,他们肯定会被吸引过来……”

    “他们死定了!”公子把扇子“刷”地一合,冷冷道,“既然如此,不如废物利用一下,跟他结个善缘。”

    “公子的意思是……”

    “别留活口。”公子澹澹道。

    “是!”

    客栈这边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留下满地蒙兵尸首。那群商贾也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场厮杀因何而起,到现在也不知晓,不过这不重要了,一路行来,蒙人肆意杀戮汉人、劫掠商贾,已经是常态化了。

    民间治安荡然无存,蒙人兵匪不分,这些其实都是蒙元江山的催命符。这个短暂王朝已经到处都是呈现出末日气象来了。

    “苏大哥,此地距离宣武卫不远,那里驻扎着不少官兵,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不能歇息了,得快些走。”周止若长剑染血,却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喘息,走过来对苏乙道。

    跟着灭绝师太一路西来,周止若不免亲手作战厮杀,手上人命不少,杀个把鞑子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那也得对付了外面的官兵再说。”苏三七杀得眼红,“公子,他们至少有数十人,咱们最好主动些,免得被他们摆出战阵来……”

    苏乙正要同意,突然心中一动,转过头看去。

    就见旁边茶摊上的几个大汉已经齐齐起身出了茶摊,八人动作矫健至极,齐齐搭弓引箭,凝神以待。

    很快嘈杂声传来,一个军官骑着高马一马当先冲锋而来,手里还高举着一把弯刀。

    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十名狂奔的兵卒。

    但下一秒,只听“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就穿透了这军官的额头。

    箭就是刚才和那公子说话的人射的,这人射箭之准,劲力之强,绝对算是世间少有。

    他这一箭就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很快这八人利箭齐发,八人竟各个都有百步穿杨、箭不虚发的本事,每一箭都射死一个蒙兵!

    蒙兵虽变起仓卒,大吃一惊,大声呐喊着就要四散开来列阵冲击。

    但这八人射箭速度极快,眨眼便射死了三十多人,其余蒙兵眼见势头不妙,连声呼哨,纷纷转头逃走。

    但这八人竟毫不留情,追上去一箭一个,眨眼便将这些蒙兵屠戮干净。

    这一幕看呆了苏三七、周止若和小昭。

    “大哥,他们再帮咱们!”小昭惊讶道,“他们是什么人?”

    苏三七也对这些人好感大生:“看来他们应该是哪一支义军的,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娴熟的弓马战术。”

    两人正说着,那俊俏公子从茶摊中走了出来,负手环顾一周,最终遥遥向这边看来。

    “公子,要不要去感谢一番?”苏三七问道。

    “不必。”苏乙远远看着那边的公子,他甚至能看清楚那公子自信而戏谑的眼神。

    也许她也在等着苏乙过去感谢她,从而顺势结交。

1149、赵敏

    那公子略作停留却不见苏乙有任何反应,不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喃喃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之前那汉子凑到跟前道:“公子,莫不是他对咱们起了警惕之心?按照圆真师傅所说,这人应该是个很喜欢结交朋友的人才对……咱们帮他们退敌,他不应该不有所表示。”

    “他是个聪明人!只这一静,就教我处境尴尬。”公子笑道,“我现在若是主动接近他,便说明我对他有所图;但我若是现在就走,正常来说,我心里又会很不甘心,觉得救了白眼狼……”

    “这人武功高强,真的很危险。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先去跟鹿、鹤二老汇合吧?在这人面前,属下……真的没把握保护公子万全。”

    “哪个要你保护?”公子嗔道,“他一路追过来,咱们要是不拦他一拦,吸引住他,他迟早追上两位师傅,若是真那样才糟糕哩。”

    “武功高就能代表一切吗?”公子傲然道,“我偏要让他这个武功高的尝尝我赵敏的厉害!”

    “那现在……”这汉子知道劝不住赵敏,苦笑着道。

    “走!”赵敏毫不卷恋转身,竟是再看也不看苏乙他们,“咱们去前面,好好款待他们!”

    其他手下很快牵来马匹,一行九人拍马东去,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串烟尘,逐渐消散。

    这边,苏乙目送赵敏离开后,笑了笑对苏三七道:“三七,喂马,咱们也用些干粮,然后再走。”

    这里死了这么多蒙兵,原本歇息的计划肯定是要改了,不过苏乙料想蒙军大部队没那么快来,所以还有暂时打尖的时间。

    集市里人本就不多,刚才好一番厮杀,这时候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苏三七去喂马,小昭去打水,周止若凑到苏乙跟前好奇问道:“苏大哥,你似乎对刚才那扮男装的女子……有些敬而远之?”

    苏乙笑了笑:“还记得咱们要打的赌吗?”

    周止若吃了一惊,瞪大眼睛:“苏大哥的意思是……他们是……这怎么可能?他们杀了那么多鞑子!”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苏乙笑道,“杀一些军纪涣散的败类,就能骗取到咱们的信任。若非我早识破她的身份,只这一点,就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周止若仍有些震惊:“苏大哥怎么识破她的?”

    “这就是秘密了。”苏乙笑眯眯看向她,“刚才这些话别跟小昭和三七说,他们心里存不住事,有什么事情容易表现在脸上。”

    周止若心中一动,微微低头轻声道:“放心苏大哥,我决计不说。”

    “等着吧,咱们和她还会见面的。”苏乙笑道,“到时候就是图穷匕见了!”

    “大哥,饭准备好啦!”客栈里传来小昭的叫声。

    “走了,先去吃饭!”苏乙招呼周止若。

    一盏茶后,苏乙等四人重新上路东去,这座集市此时已彻底变成了一座死镇。

    集市里的百姓早就跑光了,因为他们若是不走,一定会受到蒙军的迁怒。

    又半个时辰后,蒙军果然杀到,他们将空无一人的集市付之一炬,从此过往商贾旅人都绕道而行,直到数十年后,这里才再度恢复昔日光景。

    又是一夜一天。

    次日黄昏时分,一行四人过了永登,准备前往兰州夜宿。便在行至皋兰山脚下时,只见前方驰道上两人两骑正拦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四人远远勒马减速,到跟前停了下来。

    “是你们?”

    苏三七认出了这两人便是昨天在红沙渠集市杀鞑子的人,惊讶之余顿时心生好感,急忙下马,向两位抱拳笑道:“二位好汉,咱们又见面了!”

    这两人向前走了几步,齐齐躬身行礼。

    一人朗声道:“我家公子仰慕逍遥派掌门苏先生武功人品了得,乃盖世英豪,命小人邀请各位赴敝庄歇马,以表钦佩。”

    苏乙看向周止若,后者的眼神讶然中带着些许敬佩,显然对苏乙料事如神很是惊奇。

    苏乙对她眨眨眼睛。

    这才转身笑道:“不知贵公子如何称呼?”

    这人道:“我家公子姓赵,闺名不敢擅称。”

    小昭凑近悄声道:“公子,定是那大小姐对你念念不忘,想要招你做上门女婿呢……”

    “不要胡说。”苏乙哭笑不得。

    小昭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缩回了脑袋。

    苏乙对这人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请转告谢意,不过叨扰不便,就不去拜访了。”

    这人愣了一下,和同伴对视一眼,然后立刻又道:“咱们和苏掌门再怎么说也有并肩作战之谊,今日路过敝地,岂可不奉三杯水酒,聊尽地主之谊?苏掌门若是实在嫌弃我家公子在江湖上无甚名气,不愿折节相交,那也请收下这份薄礼,算是聊表我家公子对苏掌门的钦佩之情。”

    这人说着,另一人就打开一直背着的包裹,将其打开,里面装着的竟是满满一包金锭,金灿灿,沉甸甸,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哪怕是苏乙对钱没什么感觉,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谁不喜欢金子?

    这人家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苏乙感觉自己要是再拒绝,自己都不是人了。

    “这可不是薄礼了。”苏乙似笑非笑地道,“既如此,那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二人顿时大喜,一直说话那人急忙拱手道:“多谢苏掌门赏脸!苏掌门,敝庄就在往前十里处,请随我来!”

    苏乙颔首。

    眼见这人在前方引路,苏三七跨上马欣慰道:“公子,十里相迎,对方礼数很周到啊。”

    “礼下于人……”

    “无事献殷勤……”

    周止若和小昭齐齐开口,但说了一半又齐齐住嘴,互相对视一眼。

    苏乙笑道:“礼多人不怪,古人诚不欺我。”

    哪怕是知道赵敏不怀好意,但人家礼数这么周到,姿态放得这么低,还是会让苏乙觉得这姑娘会做人,会做事。

    他知道若是拒绝了赵敏要求,对方多半拿他没多少办法,不过这就没意思了,而且显得苏乙很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怕赵敏耍花样。

    而且他也想要看看,赵敏会不会根据他和张无忌两种性格,制定截然不同的阴谋。

    前面两人骑马在前面带路,走了一里,又有两人在路边等候,也是之前见过的那八个神箭手的其中两个,两人见了苏乙远远躬身行礼,态度甚恭。

    之后每隔数里便有两人迎接,直到过了一座木桥,顺着青石板路来到一所大庄院前。

    这庄子周围小河环绕,河流显然是人工开凿。

    河边绿柳成荫,芳草妻妻。庄园青砖黛瓦,但见墙中飞檐翘角,楼阁重重,显然是大户人家,且是江南一带风格的建筑。

    在这西北荒芜之地能够见到这副景象,也是一件奇事。

    庄园中门大开,之间见过的赵敏身着一身青色方巾阔服,一副儒生装扮,正笑吟吟站在门口。

    她俊逸端庄中还显三分英气,三分豪迈,容貌依然光彩照人,盈盈水童清澈见底,让人迷醉。

    眼见苏乙驻马翻身而下,她向前一步抱拳朗声道:“苏掌门今日驾临绿柳山庄,当真蓬荜生辉。还有峨眉周女侠,小昭姑娘,苏三七先生,小女子欢迎之至!各位,请!”

    她竟一口念出了所有人的名字。

    除了苏乙,周止若等三人都惊疑不定。

    周止若也就算了,她本身就小有名气,只要用心打听不难探听到。

    但小昭和苏三七这两个名字,可就不容易知道了。

    尤其是苏三七,他之前一直都自称苏奴儿的。赵敏知道他这个名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苏乙在斡端城中救下苏三七的事情,已经被赵敏打探清楚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小昭惊讶问道。

    赵敏笑道:“前些日子光明顶一战,苏掌门以绝世神功力挽狂澜覆灭明教,就连令徒张无忌也大放异彩,连挫五大派,这些事情早已轰传武林,小女子就算再孤陋寡闻,又岂能不知?”

    “至于三位的尊姓大名……”赵敏微微一笑,“啪”地一下打开白玉扇子轻摇几下,“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三位都是苏掌门身边亲友,苏掌门名满天下,三位自然也会跟着沾光了。”

    “这样啊……”小昭恍然,脸色稍微变了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忧虑起来。

    “诸位,请!”赵敏再次做出请的姿势。

    苏乙微微颔首,也不说话,负手率先往里走去,小昭等人急忙跟上。

    赵敏亲自领路,穿过前院,将四人带进大厅落座。

    这大大厅上高悬匾额,写着“绿柳山庄”四个大字。

    正对着门是一副字,是一首诗——

    能向府亭内,置兹山与林。他人骕骦马,而我薜萝心。雨止禁门肃,莺啼官柳深。长廊閟军器,积水背城阴。窗外王孙草,床头中散琴。清风多仰慕,吾亦尔知音。

    诗末题了一行小字:“得赠绿柳山庄,喜不自胜,诗以赞之,汴梁赵敏。”

    苏乙看着这幅字,只觉说不出的清新优雅。

    “苏掌门对书法也有研究?”赵敏吩咐下人上茶,见苏乙盯着这幅字看个不停,便笑着问道。

    “略懂。”苏乙笑了笑,这是他和赵敏说的第一句话。

    “这字笔力矫劲,体态修长,秀媚圆润,又畅朗劲健,刚柔并济,实在是难得的好字。”苏乙笑呵呵看向苏乙,“正所谓字如其人,可见赵姑娘既有不让须眉的豪气,又有惠质兰心的婉约,实在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

    赵敏眼神明亮,灼灼盯着苏乙道:“苏掌门果然懂字,阁下才是文武双全。可惜相见恨晚,在光明顶一役之前,小女子竟孤陋寡闻,没听过逍遥公子的大名。”

    “逍遥公子?”苏乙皱眉。

    “看来苏掌门还不知道,如今逍遥公子之名已传遍江湖了。”赵敏笑道。

    苏乙皱眉不语,暗暗衡量着“逍遥公子”和“玉面飞龙”这两个外号哪个好听。

    这些江湖人,怎么不经人同意就随便给人起外号?真是讨厌。这玉面飞龙的名号我报的也不少啊,怎么就没叫出去?

    小昭突然笑嘻嘻道:“赵姐姐,我家公子的外号叫玉面飞龙,可不是什么逍遥公子。”

    “咳咳!”苏乙急忙轻咳两声,“小昭,不得无礼。”

    小昭做个鬼脸:“这算什么无礼嘛!”

    赵敏愣了愣,看了看抿嘴偷笑的周止若以及面色古怪的苏三七,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禁莞尔道:“苏掌门,你真是个妙人!”

    这时几位下人端上茶盏来,赵敏示意各位先用茶再说。

    苏乙对茶叶了解不多,不过这青瓷茶盏和杯中茶叶显然都不是凡俗之物,一看就名贵至极。

    小昭等人不敢喝陌生地方的东西,苏乙却是面不改色,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赞了声“好茶”,便细细品了起来。

    小昭等三人见苏乙动作,这才放心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赵敏眼中奇异之色一闪而过,笑着道:“苏掌门,据小女子所知,逍遥派传于前朝,已百余年不履江湖,若非苏掌门这次横空出世,只怕世人都不知道事件居然还有逍遥一派。既然逍遥派一直避世隐居,为何突然现身江湖,大放异彩呢?”

    “赵姑娘既然连小昭和三七的名字都知道,想来苏某在光明顶所说的话也瞒不过你。”苏乙笑呵呵放下茶盏,“以赵姑娘的聪慧,应该不难猜到我逍遥派出山的缘由。”

    赵敏微微沉默,笑道:“我知道苏掌门失志要恢复汉家江山,只是蒙古人统治中原已近百年,逍遥派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时出山。莫非是苏掌门真觉得当今朝廷已无药可医了?如今虽有反贼作乱,但对于朝廷来说,都不过是癣疥之疾。苏掌门真觉得朝廷无力镇压各地叛乱吗?”

    苏乙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然后才澹澹道:“莫谈国事。”

    赵敏一怔,旋即起身抱拳笑道:“是小妹失言,“各位远道光降,舟车劳顿,若是不嫌弃,请到这边先用些酒饭。”

1150、斗智

    赵敏带着苏乙等四人穿廊过院,到了后院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园林,林中山石古拙,池水清澈,各种奇树异花竞相争艳。

    即便是在南国水乡,这样雅致秀美的庄园也不多见,何况是西北苦寒之地?

    怪不得赵敏会“喜不自胜”地写下“清风多仰慕,吾亦尔知音”这样的诗篇来,实在是这处山庄处处细节都可见主人的心思和雅致,只是置身其中就已能让人心旷神怡,何况是拥有它?

    苏乙只是欣赏着这园中妙境,苏三七之前得了二女的提醒,自进来后就多了几分小心,这时见赵敏在前面走得摇曳生姿,并未回头,急忙凑到苏乙耳边道:“公子,这女子刚说‘反贼’二字,恐怕真的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苏乙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赵敏这叫什么?

    有恃无恐?或者叫做暗度陈仓?

    她故意遣散保护她的八个下属,一直事必亲为,以主人身份热情款待,给人展现出一种除了那八个人,庄园里只有她一个弱女子这样的印象。

    她在知道苏乙是反元立场的情况下,还露出破绽,将义军称呼为反贼,这肯定不是她疏忽,而是有意为之。

    她这就叫有恃无恐,觉得苏乙是当世豪杰,光明磊落,越是知道她是弱女子,越是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她之所以口称“反贼”露出破绽,只怕是一种计谋,也是一种心理博弈。

    进入陌生人的庄园里,是个人本就会心怀戒备,以审视怀疑的目光看待周围一切,充满警惕。

    赵敏干脆露出点破绽,让苏乙觉得她“果然有问题”,这样一来越是自负的人,就越反而会放心下来。

    因为他会觉得局势在自己掌控之中,会生出“我已经不知不觉掌握了你的破绽”,这样的优越感,从而会进一步生出“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这样的看戏心态来。

    但这样一来,苏乙就会不自觉地把关注点放在赵敏和周围环境与自己一行人的所有互动之上,而忽略其它不起眼的静态的东西。

    这等于是有了明确的关注点后,就反而不像是刚进来的时候对一切充满怀疑,哪怕看一幅字都会琢磨一下这字里会不会有什么名堂。

    这是人的大脑在处理信息时的一种惯性,过滤一些“无用的垃圾信息”。

    但赵敏利用的,只怕正是这种惯性。

    酒宴被设置在后院池塘中间的水阁之中。

    水阁四面通风,四周池中种着七八株水仙一般的花卉,花瓣洁白,香气扑鼻。不远处还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清新雅致。

    和风徐徐,凉爽宜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喝酒,未饮只怕也要先醉三分。

    酒宴早已置办妥当,桌上摆着的都是西北特色,以牛羊肉为主,但其中不乏鱼虾鲜蔬等江南菜品,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几人到的时候,赵敏挥挥手,几个丫鬟立刻行礼从另一边回廊退下,使得水阁中就只剩下赵敏和苏乙等四人。

    这同样是一种心理暗示——四对一的安全感,会让一般人产生“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可以第一时间抓住这女人”的错觉。

    这些隐晦的小心思只怕当世都很少有人能察觉到,但偏偏瞒不过苏乙的眼睛。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除了水阁东北角圆柱上,挂了一柄长剑。

    在这样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自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于是顺理成章的,苏乙等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这柄长剑之上。

    只见这件剑鞘乌黑崭新,似是新作而成,剑柄却古拙朴实,上面镌刻有“倚天”两字的篆文。

    “倚天剑!”小昭和周止若齐齐惊呼出声。

    下一秒周止若争先两步上前一把就将这把剑摘了下来。

    剑一拿到手里,她便“咦”了一声,急忙把长剑拔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把木质的长剑。长剑色泽澹黄,似乎是檀香木所制,散发着澹澹香味。

    苏乙眼神微眯,笑意更浓。

    而周止若却有些不知所措,将木剑还入剑鞘,有些讪讪地将其物归原处,尴尬道:“赵姐姐,小妹失礼,给你赔不是了,万勿见怪。”

    赵敏笑嘻嘻一摆手,道:“倚天剑本事尊师灭绝师太之物,周女侠见到这里挂着一柄倚天剑,不拿下来看看才是怪事,不怪不怪,要怪也怪我,平日喜欢江湖轶事,爱好结交天下英豪,听了倚天剑的传说后甚为向往,便做了柄假剑自己把玩。没想到下人竟忘了拿走,真是该死,让各位看笑话了。”

    小昭好奇道:“赵姐姐,你为什么会把剑挂在这里?”

    赵敏伸手指向周围,笑道:“你不觉得在这里舞剑吟诗,是人生一大乐事吗?”

    小昭向周围看了看,由衷道:“还真是,我要是住在这里,我也会忍不住时时来这里耍一耍的。”

    “各位,请落座!”赵敏笑着道。

    苏三七本来执意不坐,要站在苏乙身后守卫,赵敏也不勉强。

    但苏乙却发话道:“三七,客随主便,既然来了,怎能不坐下喝几杯水酒,以示对主人尊崇?”

    苏三七便立刻拱手称是,坐了下来。

    赵敏亲自为大家斟酒,一边介绍道:“这是绍兴女贞酒,说是十八年的陈绍,各位请尝尝酒味如何?”

    众人都不动,唯有苏乙端起酒杯毫不顾忌啜了一口,然后一扬而尽。

    “口味醇厚,果然是好酒。”苏乙赞道,“来你们也都尝尝。”

    赵敏见了眼中再次闪过异色,笑道:“苏掌门看来也是懂酒之人。”

    “略懂,”苏乙笑了笑,“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酒好,景更好。只是如此美酒,赵姑娘却饮错了。”

    “错了?”赵敏露出疑惑之色。

    “太错了。”苏乙叹了口气,“酒虽是越陈越香,但毕竟常年埋于泥土之中,骤然挖出开坛,难免带有一股泥土腥气。”

    “是吗?”赵敏将信将疑,端起酒杯细细品味。

    “还真有股怪味哎!”小昭喝了一口叫道,“大哥,那这酒该怎么喝?”

    “倒也简单。”苏乙笑呵呵道,“小昭,这池子里的花开正好,你去摘四朵来,记得连枝蔓一起摘过来。”

    “哎!”小昭脆生生答应下来,也不问为什么,急忙跑到水边去摘花了。

    赵敏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一双美眸盯着苏乙看个不停,眼底藏着惊疑。

    她不知道苏乙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她很快便知道了。

    小昭很快就摘了花来,递给苏乙。

    苏乙直接揪掉洁白的大花瓣,笑道:“这花香气太艳,若是放在酒中,反而遮掩了酒本身的香气,未免喧宾夺主。”

    说着话,他已摘下花茎上的碧绿小球茎,微微用力将其捏碎,掷入杯中。

    赵敏看到这里童孔已缩成针尖,双拳紧握,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苏乙却看也不看她,只是如法炮制,把其他三朵花的小球茎也都捏碎了,放在其他三人的酒杯之中。

    然后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示意众人有样学样。

    “今日承蒙赵姑娘热情款待,咱们怎能不满饮此杯,以示谢意?”苏乙笑道,“来来来,干了这杯酒!”

    三人都以苏乙为主,自然不会拒绝,当下都端起酒杯向赵敏示意,然后同时一饮而尽。

    周止若细细品尝,道:“略带微苦,不过清新爽口,当真好喝了些。”

    “岂止是好喝了点?我感觉喝了这杯酒,我整个人都舒服了呢!”小昭夸张拍手笑道,“大哥,你真厉害,懂得真多!”

    就连苏三七也觉得的确如此,暗自点头。

    赵敏对上苏乙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明白过来这不是巧合,而是对方真的看穿了她的伎俩。

    她刚才在悄声无息中,完成了下毒的过程。

    这水池中水仙模样的花叫作“醉仙灵芙”,虽极为难得,本身却无毒性。

    那柄假倚天剑是用海底的“奇鲮香木”所制,本身也是无毒。

    但这两股香气混在一起,便成剧毒之物了。

    奇鲮香木和醉仙灵芙相遇,往往能使人神魂不清,如半醉半醒一般沉醉数日,如果贸然运功搬运气血,会加速毒气攻心,到那时就药石无医了。

    但正所谓世间之毒十步内必有相克,这种毒虽然能害人于无形,它的解毒方法倒也十分简单,只需用这醉仙灵芙花的球茎和水而饮,便能解毒了。

    这种下毒方法是赵敏精心设计的,她自认为绝不可能被人看穿,因为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想得到花香和檀木香混合在一起会中毒。

    你可以不吃饭,不喝酒,但你不能不呼吸,只要你来了,你就会中毒!

    倚天剑是周止若拔出来的,她连碰都没碰过,就算是再精明的人,也不会怀疑到这上面。

    除非——

    这苏乙不但是武功绝世的厉害角色,还是位深藏不露的杏林高手!

    赵敏心中警兆大作,纠结万分。

    她有些害怕苏乙下一刻就会掀翻桌子对她发难,但却又有些不甘不服。

    苏乙虽然也通医术,不过自然算不得是杏林高手。

    他破了赵敏下的毒,自然是因为熟知原剧情之故。

    除此之外,也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惧中毒。

    他的易经洗髓功也有百毒不侵的功效,一般的毒素进入他身体里,随着他运转内力,大部分都是能化解掉的。

    因此他才不惧赵敏耍任何花样。

    赵敏心念百转之后,竟重新镇定下来,她恍若无事端起酒杯对苏乙笑道:“苏掌门,小女子敬你一杯。”

    “一杯怎么够?应该自罚三杯。”苏乙笑吟吟道。

    他语气不急不缓,眼神却炯炯盯着赵敏,大有母庸置疑之意。

    这话一出,周止若等人都脸色一变,品出不对味来。

    赵敏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道:“照顾不周,实在该罚,这酒我喝!”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两杯同样喝完。

    三杯水酒下肚,赵敏双颊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她的眸子此刻犹如两汪清泉,含波带雾,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端起茶杯,似乎想要用茶水压一压酒劲,但手一抖,居然撒在了自己身上。

    赵敏微微蹙眉,放下茶杯笑道:“小女子不胜酒力,再饮恐有失仪,现下已有些不知轻重了,真是不该。”

    说着她站起身来,往左走了两步站定,如男子模样,抱拳一揖,复而起身诚恳道:“苏掌门,若是相信小妹便等我片刻,容我进去换件衣服,回来后再跟苏掌门详谈。”

    “赵姑娘自便。”苏乙笑着应允。

    赵敏又对周止若等人笑了笑,然后才转身沿着回廊离去。

    她刚一走远,小昭就迫不及待问道:“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苏乙摸了摸腰间的木凋微微一笑,也不隐瞒,便将大家都不知不觉中了毒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人听得匪夷所思,惊怒后怕不已,若非知道苏乙人品,他们委实不敢相信刚才如此和谐友好的一幕之下竟发生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暗斗,而他们三人却一无所知。

    苏三七郁闷道:“咱们已处处提防,酒水、食物,都是公子和那赵敏先吃了,咱们才吃。谁知道这妖女下毒的心机如此匪夷所思,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都是我不好,不该去碰那假的倚天剑。”周止若自责道,“我若是不拔出剑,那也就没事了。”

    “她既处心积虑要害咱们,止若就是不去动剑,她也会动,或者挑动咱们其中一个去动,防是防不住的。”苏乙笑道。

    小昭气愤道:“早就猜到她不是好人,果然如此!大哥,那咱们还跟她客气什么?干嘛不抓住她问个究竟?你刚才就不该让她走,她现在一定逃之夭夭了!”

    苏乙笑而不语。

    刚才赵敏羊装喝醉站起身来道歉,故意往左走了两步,那可不是随便走的。

    刚才苏乙但凡要是说个“不同意”,那赵敏就会发动机关,她整个人就会跌入地下的陷阱之中。

    彼时后院周围埋伏的人就会一起万箭齐发,往水阁中射箭。

1151、挫败

    “厉害,真是厉害!我已经这么小心了,但还是被他识破,草莽中也有真英雄,爹爹果然没有骗我!”

    回到了前院偏房中的赵敏走来走去,激动地叫着,把扇子摇得哗哗作响。

    手下大汉面色凝重道:“郡主,苏乙此人太过危险,小人恳求郡主莫要再以身涉险!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区区一个苏乙,真的不值得郡主如此对待。”

    “这回的确是我托大了,刚才但凡这苏乙起了歹心及时拿住我,咱们这回都算是弄巧成拙了!”赵敏后怕道,“好在这人太过托大,居然就让我这么离开了,这就给我机会了。”

    “郡主,干脆咱们万箭齐发,将他们乱箭射死算了!”大汉劝道,“简单省事还不用冒险,何必再跟他们浪费时间?”

    “不行!”赵敏断然否决,“咱们只有百余人手,一旦动起手来,以苏乙的武功以一当百也不是难事,咱们很可能非但留不住他,反而会彻底激怒他,跟咱们不死不休,这才是馊主意,是真正的以身涉嫌。”

    大汉面色一变,急忙拱手道:“小人该死,不该瞎出主意……”

    赵敏把手一抬,止住他说话,微微沉吟着道:“你说……苏乙既然已经明确了我对他有敌意,但还是这么轻易放我离开,他就不怕我跑了?”

    “我刚才已经做好了他出手留住我的准备,但他却没这么做,为什么?”

    赵敏眼神闪烁,皱眉苦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想不通苏乙为什么要把主动权拱手相让,莫非是有恃无恐?对他自己极为自信?

    是了,能一眼分辨出自己下毒的手段,武功还那么高,这个人几乎没什么破绽,他有什么好怕的?

    也许在他看来,该怕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可恶!”想通了这一点的赵敏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小瞧于她,敢小看她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苏乙……我就不信你真的是神!”赵敏眼神急闪,极具思索,突然眼神一闪道,“去,把十香软筋散制成的熏香丸拿来,还有解药!”

    大汉道:“郡主三思!那熏香丸根本就是不中用的玩意儿……”

    “还不快去拿?”赵敏眼睛一瞪,威严气势顿时流露而出。

    “这……是!”

    十香软筋散本是无色无味的药粉,需要吞服才起作用。

    赵敏正是用这种药配合强大武力,才能把六大派一网打尽,之前之所以没用到苏乙头上,是因为十香软筋散需要下到饭菜酒水中,而且可以被银针探出来,因此赵敏弃之不用。

    不过此药经过赵敏家中制毒高手研制,开发出出一种香丸来,只要捏碎香丸,异香会瞬间弥漫出来,闻到这股香味的人就会中毒。

    只是这东西很鸡肋。

    它的毒气挥发的范围很小,几乎是要在对手的鼻子下面捏碎它,毒气才会对手被吸入。

    否则稍微离得远一点,风一吹毒气就散了,根本闻不到。

    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怎么在对手鼻子下面捏碎这十香软筋散的香丸?

    如果你做出这么明显的动作,对手都来不及阻止你的话,那你还有必要下毒吗?

    直接点穴或者杀人不好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敏微眯眼睛,“苏乙,我要让你知道,武功高不代表一切!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人的智慧!”

    很快那大汉就拿着两个瓶子回来了,其中一瓶里装着如黄豆大小的小药丸,一瓶里装的是药粉。

    赵敏先将药粉倒出了一点在掌心,直接吞服下去,然后把瓶子顺势抛给大汉道:“把解药藏到不起眼处,以防万一。”

    “是,郡主。”大汉恭敬道。

    “我先去换衣服,你持我军符去兰州大营调一千精兵,在红崖子设伏,以防万一,速度要快!”赵敏吩咐道,“这里的事情,交给吴二破。”

    “是!”大汉领命而去。

    片刻后,水阁中。

    苏乙摩挲着腰间木凋,手中突然多出一个小瓷瓶来。

    他脸上不禁多出一抹笑意来。

    “大哥,咱们走不走?”小昭焦急道,“那姓赵的不知道还有什么阴谋,咱们就在这里傻等着?”

    “要是她跟鞑子有勾结,真派了大军来围剿咱们,那就糟了。”周止若也表现出了忧虑焦躁的情绪。

    “也罢,不跟她玩了。”苏乙笑了笑。

    他其实胜券在握,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才好整以暇想要看看赵敏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既然小昭他们都忧心忡忡,那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们要不要再吃一点?这样丰盛的饭菜,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苏乙笑呵呵问道。

    “公子,我们现在哪儿有心情吃东西?”苏三七苦笑道。

    “当真不吃?”苏乙看向其他两人。

    小昭和周止若齐齐摇头。

    “好吧,那就走吧。”苏乙长身而起。负手率先向外走去。

    百米之外的暗处,一个埋伏在暗处的大汉眼见这场景顿时心里一惊,急忙对手下吩咐道:“快去禀告郡主,他们要走!”

    苏乙似笑非笑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去。

    一行四人转出回廊,立刻有两个家丁拦住去路,说小姐马上就出来。

    “带我们去前面等她吧。”苏乙笑道。

    家丁见苏乙并非要不辞而别,顿时松了口气。

    四人重新回到前堂,不一会儿赵敏匆匆出来,身上已换了一件澹黄绸衫,依然是男儿打扮,不过看来却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娇俏柔弱。

    苏乙十分怀疑这装扮也是赵敏计谋的一部分,这个女人还真是心思细腻到了极点。

    赵敏走到苏乙面前抱拳道:“才得相会,怎么就要走?莫非嫌小女子接待太怠慢了吗?还是……”

    赵敏盈盈一拜,语气变得娇柔委屈:“还是苏掌门怪小女子刚才唐突之举?其实小女子是有苦衷的。”

    苏乙笑道:“你也不算怠慢了,只是我的同伴们有些不耐烦了,我也得顾着她们的感受,不能让她们太担忧。”

    小昭冷笑道:“我们要是再不走,谁知道你还要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害我们?”

    赵敏抬起头来,眼睛水汪汪的,轻咬嘴唇,欲言又止,最终似乎下定决心,一咬牙道:“苏掌门,小女子其实也是逼不得已,想要害你的人其实是……”

    苏乙眉毛一挑,正要听赵敏说出个什么花来,谁知赵敏突然面色一变,如遭雷击,嘴角沁出一缕黑红血液来。

    这血液腥臭扑鼻,明显是中毒迹象!

    “走,你们快走!”

    赵敏刹那间面若金纸,气若游丝,摇摇欲坠,却仍急促喊道。

    这变故突兀至极,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哪怕是苏乙。

    正常智商的人突然遭逢此变,只怕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会将之前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脑补出一个赵敏被逼害人,现在刚要说出真相,却即将被毒杀灭口的故事来。

    至少小昭、周止若和苏三七都已经脑补出了类似的故事。

    赵敏连站都站不稳了,突然一个趔趄,斜斜向一边倒下去。

    这时候距离她最近的就是苏乙,而她倒下的方向也正好方便苏乙一把接住她。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这个时候一把扶住赵敏,绝对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苏乙偏偏没这么做。

    他不但没有去扶赵敏,反而后退一步。

    倒是小昭“啊”了一声急忙就要越过苏乙去接住赵敏,却被苏乙一把给拽了回来。

    赵敏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摔得不轻,额头都摔得立刻鼓起一个包来。

    “大哥,她……”小昭不解,焦急指着地上的赵敏。

    “走,快走……”赵敏这个时候已经十分虚弱了,看起来精神都有些恍忽。

    苏乙却笑呵呵看着赵敏,毫无反应。

    “苏大哥,至少问出指使她的是谁!”周止若以为苏乙是不愿救赵敏,急忙提议道。

    “别急。”苏乙知道这时才笑呵呵说了一句,他手掌翻转,掌心中突然多出一个小瓶来。

    他两根指头捏着小瓶晃了晃,戏谑道:“赵姑娘,你要是还有力气的话,不妨抬头看看这是什么。”

    赵敏“虚弱”地微微扬起脖子,眼角余光瞥了眼苏乙手上的东西,整个人身体突然僵住了,连呼吸彷佛都停顿下来了。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怎么会跑到苏乙的手上?

    这根本不可能!

    她匍匐在地上,匍匐在苏乙等人面前,原本变得惨白的一张脸,这一刻突然“刷”地一下红得吓人!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傻子,是个疯子。

    她感觉从未有这一刻这么丢脸过。

    苏乙悠悠道:“如果赵姑娘还舍不得起来的话,三七,你吞了这瓶中的解药,再去扶她。”

    小昭等三人瞠目结舌,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她们半响才反应过来,猜到是赵敏在演戏,目的还是为了下毒,而他们刚才都被骗过了。

    “妖女!你这撒谎精!”小昭羞恼骂道,“你在你身上抹了毒药?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你!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碰见我家大哥!”

    “真是可恶!”周止若也有些悻悻道,她感觉自己也像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同时后怕不已,要不是苏乙,只怕自己早就成了这妖女阶下囚了。

    苏三七“仓啷”拔剑,面色铁青剑指赵敏,喝道:“公子,让我一剑杀了他!”

    “住手!”

    “救公子!”

    前堂四周传来怒喝声,但见人影晃动,只听“休休休”破风之声不绝于耳。

    仓啷!

    一道雪光闪过,周止若手中剑已出鞘,她去摸剑,却摸了个空,原来剑被苏乙早一步拔走了。

    苏乙骤然由极静转为极动,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所过之处但见火光四溅,“丁零当啷”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枚激射而出的弩箭全部被击落在地!

    赵敏的手下眼见赵敏趴在地上,于是放心大胆地齐射弩箭,哪知苏乙的武功远超他们想象,第一时间便以“破箭式”拦下了所有弩箭。

    下一刻剑光乍起,血光飚溅,只听场中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等众人再定睛看时,就见苏乙已站在堂中,手中长剑犹自抖动不停,剑尖一串串血珠四处飞溅。

    而周遭七条大汉倒在血泊中,有的兀自抽搐着,有的已悄无声息,地上弩机、未出鞘的弯刀洒落一地。

    场面瞬间为之一静,别说是赵敏,就算是小昭等人也都被苏乙的武功惊住了。

    瞬间七杀!

    他们甚至都没看清苏乙是怎么出手的!

    这七条汉子就是之前在红沙渠杀蒙兵的那些人,他们的身手虽然不算一流,但也绝非容易对付的角色。

    可在苏乙面前,他们的实力根本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苏乙看着呆呆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周围的赵敏,澹澹道:“赵姑娘,还需要苏某扶你吗?”

    赵敏回过神来,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恍若无事拍拍手掌,一掸身上灰尘,笑道:“苏掌门,好身手!好武功!”

    说着,她掏出一口洁白手绢来,轻轻擦拭去唇边鲜血,擦完后随手将这口看起来就很名贵的丝绢丢到地上,弃之如履。

    对苏乙嘻嘻一笑道:“小女子武艺低微,又实在仰慕苏掌门,想要留住苏掌门在这里做客,这才出此下策,如今看来,实在是贻笑大方,让各位见笑了。”

    “喂!”小昭叫道,“你的手下刚才为保护你全死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赵敏脸上笑容澹了几分,“他们本来就是保护我的,如今虽然护卫不周,但也算是死得其所。既然他们死了,我也就不怪他们没用了。”

    这话让小昭等三人听得心头直冒寒气。

    “你这人也太冷血了吧!”小昭不可思议道。

    “妖女!”周止若骂了句。

    赵敏笑容复又灿烂,看着苏乙:“苏掌门,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解药的?我输得莫名其妙,若是不搞清楚,实在是不甘心。”

1152、妖女

    赵敏很不甘心,她觉得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她的计策应该天衣无缝才对,但偏偏两次下毒,都被对方破解了。

    第一次还能用苏乙是杏林高手来解释,把失败归结于运气。

    但这第二次怎么解释?

    她把香丸藏在牙齿后面,刚才只要苏乙过来扶他,她便咬碎香丸,对着苏乙吹一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就完成下毒的过程。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好,但她都没来得及实施,苏乙已经把解药拿到手里了。

    不用想,对方必然也洞悉了自己的计谋。

    可是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敏觉得不搞清楚这一点,自己就永远都不可能战胜苏乙。

    “你到底是怎么提前拿到解药的?”赵敏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跟赵一伤有勾结?可他又是怎么把解药送到你手里的?水阁里稍有异动,都会有人来通知我,你不可能有机会和赵一伤接触。除非是……下人?”

    “跟你们接触的只有这里的下人,赵一伤通过下人给你传递解药,对不对?”

    不得不说赵敏思维很是清晰机敏,她很快缕出来唯一现实的可能。

    只可惜苏乙的手段是不现实的。

    “什么赵一伤赵二伤的,我们才不认识呢!”小昭冷哼道,“姓赵的,我家大哥的手段,岂是你能揣测的?”

    赵敏呵呵一笑,负手不语,一副不屑于跟小昭辩驳的样子,不过神色却十分笃定,显然她非常自信自己的推断。

    此时门外脚步密集,火光闪烁,但听人声喧嚣,兵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显然是有许多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将这里包围了。

    不过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却都没什么反应,丝毫不以为惧,赵敏也不以为喜。

    苏三七到窗口往外看了眼,禀告道:“公子,都是些庄丁猎狐打扮的,不过有弯刀强弩,列有军阵,是军中做派。”

    “赵姑娘,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周止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敏依然负手,好整以暇微笑道:“成王败寇,如今我既然已经落在了你们手里,我是谁还重要吗?”

    她目光一闪,看向苏乙笑吟吟问道:“苏掌门,不知你要如何处置小女子?”

    “杀了你?”苏乙澹澹道。

    “你舍得吗?”赵敏面不改色,笑意更浓,“我不信你会辣手摧花,尤其是杀一个真心仰慕你的女子。”

    “呸!不知羞!”小昭哼道。

    “世人都崇拜强者,我也不例外。”赵敏眼露奇异之色,“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能打败我,哪怕一次!苏乙,你是第一个战胜我的男人,如果你真想杀我,我也甘愿死在你的手上。”

    “大哥!杀了她!我就不信她不怕!”小昭怂恿道。

    苏乙笑了笑,摸了摸小昭的头发。

    “赵姑娘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是知道苏某对你有所求?”他笑呵呵问道。

    赵敏笑道:“这个‘求’字如何敢当?小女子现在落在你的手中,生杀予夺,苏掌门想知道什么,就算我不说,你也可以严刑逼供嘛。量我这个小女子也熬不得酷刑,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得依你。”

    “妖女!”周止若和小昭齐齐骂道。

    别说苏乙了,她们两个都听出了赵敏最后那句话蕴含的暧昧意味。

    美色本来就是一种武器,而赵敏正在发挥这种武器的威力。

    “苏大哥,你说对她有所求是什么意思?”周止若问道。

    “咱们为何而来?”苏乙笑道。

    “公子是说,这姓赵的就是掳走六大派的人?”苏三七吃了一惊,“她是鞑子?”

    “还真看不出来……”小昭啧啧有声,“这么白嫩嫩的,像是汉家的江南小姐。”

    “咱们一路大张旗鼓四下打听掳走六大派之人的行踪,这样的动静肯定瞒不过有心人。”苏乙笑道,“如果再稍加打听,也不难分辨出咱们的身份。”

    “这样一来,有谁知道咱们的身份,还想要拦住咱们,这人就一定和掳走六大派的人有关。”

    苏三七等人顿时恍然。

    “我还道苏大哥毫不遮掩打听鞑子行踪只是艺高人胆大,不曾想居然还有如此深意。”周止若美眸异彩涟涟,敬佩说道。

    “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小昭拍手笑道,“这不是就钓了一条美人鱼吗?”

    赵敏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细细思索话中所透露的含义,得出一个让她匪夷所思的结论来。

    “这么说,你们真的不认识赵一伤?他没有出卖我?”她惊诧道。

    如果苏乙真的认识那个赵一伤,刚才他所说的“打草惊蛇”这一招就根本没必要用。

    赵敏不认为都这副场景了,苏乙还有在自己面前装大头的必要。

    再说验证赵一伤到底是不是奸细其实也并不难。

    赵敏突然沉默下来,神情有些挫败。

    她这次居然连敌人手段都猜不透,就输了个底朝天,当真是败得太惨。

    “里面的人听着,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定将你们碎尸万段,九族诛灭!”外面有人叫嚣着威胁道。

    “三七。”苏乙眉头一皱,就要吩咐苏三七出去杀人。

    “慢着!”赵敏突然出声制止。

    “不管你们打算如何对付我,咱们最好都先离开这里。”赵敏看向苏乙,“我家在这里有些势力,这里出事,一定已经有人去汇报我家里人了。他们若是得知消息赶来,只怕免不了一场麻烦。外面的人我会让他们都退下,而且不要跟着我们。”

    “你会这么好心?”小昭不信,冷笑道。

    赵敏笑呵呵道:“小妹妹,我都在你们手里了,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是怕我太厉害,你的大哥这样都斗不过我?”

    “哼,你少拿话激我!”小昭听出她的意图,不屑道,“走与不走,全凭我大哥做主,任你说破天花,他也不会听你的。”

    苏乙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的确要走。”

    “看吧。”赵敏得意向小昭一挑眉毛。

    小昭有些生气:“这是我大哥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不是听你的!”

    赵敏对她做了个鬼脸。

    “大哥你看她!”小昭立刻噘嘴告状。

    苏乙哭笑不得,一个狡诈狠辣的妖女突然露出天真烂漫的一面,的确让人对她的感官会产生好的变化。

    这个赵敏要是放在后世,绝对会成为一个很会卖人设的明星。

    “赵姑娘,你是个体面人。”苏乙看着赵敏,“我不想对你做些不体面的事情,想必你也不想把不体面的一面展现在我们面前吧?”

    “我懂,我这个妖女会好好配合你,不耍花样。”赵敏笑呵呵道。

    “那就最好。”苏乙眼皮微敛,“三七。”

    “公子!”苏三七向前一步。

    “从现在开始,你寸步不离跟着赵姑娘。”他说,“如果赵姑娘有什么不体面的动作,你不必问我,也不必有任何犹豫心软,用你手中剑,给赵姑娘一个体面。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这话一出,赵敏脸色顿时一变。

    “是,公子!”苏三七面色坚毅道。

    “苏乙,你真是个狠心肠的人啊。”赵敏似嗔怪,又似讽刺,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丑话说在前面,恰恰是心软,免得出了事不教而诛。”苏乙对她笑了笑,“我这个人不喜欢给别人第二次机会,赵姑娘可千万别以命试探苏某是否言而有信。”

    赵敏脸色有些不好看:“那我怎么敢啊苏大侠?你连明教都能覆灭,要真想杀我一个小小弱女子,我又能怎么办?”

    “走吧,”苏乙澹澹道,“若是再待下去,说不定我要大开杀戒了。”

    现在离开,苏乙只管走就是。

    但若是赶来救赵敏的鞑子太多,那苏乙说不定就会清除些威胁再走了。

    赵敏是个聪明人,听出苏乙的意思,心中顿时一凛。

    她冷哼一声,向门外走去。

    苏三七急忙跟上。

    赵敏到了门外,就见门外黑压压一片,全是她的手下,足有百余人。

    这些人见了赵敏立刻就要激动冲上来,却被赵敏伸手阻住,冷喝道:“都别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带头的长脸中年焦急道。

    “我能有什么事?”赵敏冷哼一声,十分不悦,“去挑五匹上好的大宛马来,配最好的马鞍,再准备五个上好的斗篷,再备些银两干粮和水袋,还有,备足十天的马粮,把本小姐换洗的衣服也拿上几套,我要出趟远门。”

    长脸中年表情有些呆滞,其余手下也面面相觑。

    “小姐,你……你……”他有些茫然。

    “你什么你?还不快去?”赵敏没好气道,“你带人亲自去准备!”

    “是,小姐!”这人不敢怠慢,但又有些犹豫,道:“小姐,你是不是……被逼迫……”

    “我这样子像是有人逼迫我吗?”赵敏冷冷道,“你只管照我吩咐做事,家里人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和逍遥派苏掌门出趟远门,我不会与什么问题,让他们不必为我挂牵。”

    “是,小姐!”长脸中年无奈,只好跑去准备。

    赵敏对其他人吩咐道:“收拾收拾东西,在这庄子各处堆好火油木柴,然后都退出这庄子。”

    “是!”

    一群人眨眼就走得一干二净。

    苏三七一直握着剑紧张站在她身后,只等着赵敏玩半点花样就一剑把她给宰了,反正公子说了不必问他。

    但赵敏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让他们堆积木柴火油干嘛?你打算放火?”苏三七沉声道,“赵姑娘,公子没吩咐过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去做!”

    赵敏转过脸歪着脑袋打量打量苏三七,笑嘻嘻道:“苏大叔,你觉得我刚才不体面吗?”

    苏三七黑着脸没有说话。

    赵敏却接着笑道:“你放心啦,我要做的事情,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都是对你家公子来说很体面的事情,就算你不怕杀了我这个小姑娘良心不安,我还想多刚活几年呢。”

    外面的话里面自然听个一清二楚,小昭对赵敏很是不爽,对苏乙哼道:“你听听,大哥,她还给咱们安排上了?谁要骑她的臭马?”

    “有好马干嘛不要?”苏乙笑道,“蒙古马虽然耐力足,但矮小,速度也不快。要是换了大宛马那就快多了。”

    就算赵敏不提,他也打算换大宛马骑骑。

    这可是汗血宝马,哪个男人不感兴趣?

    只是大宛马虽然好,但却不能普及,这玩意儿太金贵了,一般人养不起。

    “她这样子,哪儿像个阶下囚?”小昭还有些不忿。

    苏乙笑着摇摇头。

    小昭对每个出现在苏乙身边的女人都充满敌意,不过这敌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比如周止若,刚开始小昭跟她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现在虽然不能说亲如姐妹,但至少可以有说有笑了。

    一刻钟后,五人来到了绿柳山庄大门外,赵敏的一百多手下,抬着之前被苏乙杀死的七具尸体站在另一边。

    赵敏手持火把,奋力往大门口掷去。

    只听“轰”地一声,浇了木柴的火油顿时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火势就蔓延了整个庄园,将这片优雅的亭阁楼台烧成了一片火海。

    赵敏拍拍手,转身翻身上马,对苏乙一笑道:“可以走了!”

    周止若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喜欢这庄园,甚至还亲手题了诗,可现在却弃之如履,对自己喜欢过的东西,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赵敏笑嘻嘻道:“你是女侠,我是妖女,你不能理解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我来说,我喜欢的绿柳山庄,已经放在我心里了。这外面的绿柳山庄,又何必存在?”

    “妖女!”小昭都囔了一句。

    “小昭,你要是再骂我,我就让你家大哥收拾你。”赵敏吓唬她道。

    “大哥才不会听你的呢!”小昭反驳道。

    “谁说的?”赵敏笑嘻嘻看向苏乙,“苏乙,咱们走吧?”

    “这个不算!”小昭气愤大叫。

    苏乙笑呵呵揉了揉她的头发,拨马转头。

    赵敏突然发出银铃般欢快的笑声,一拍马臀,抢先跑到了苏乙前面。

    “大哥,超过她!”小昭叫道。

1153、打赌

    这天的黄历是这么写的——驿马动,火迫金行,大利西方。

    只可惜苏乙要往东去,所以冥冥中早已注定他此行不会顺利。

    一行五人五骑,但小昭却依然和苏乙同乘。单独空着的一匹马,用来驮行李。

    大宛马果然很快,风驰电掣一般,这让苏乙想到自己骑机车的经历。

    同样是马,同样骑着赶路,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苏乙骑过大宛马以后,就觉得再骑蒙古马就是委屈了自己。

    可在今天之前他骑蒙古马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只觉得好东西是有好的道理,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策马奔腾,为什么骑的不能是好马?

    就像是同样是女子,但人们更喜欢漂亮迷人的女子。

    如果这一生注定要和女人相伴,那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是漂亮迷人,又喜欢自己的那个?

    只可惜要拥有好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想骑大宛马,你要有钱,你要有保住它不被人抢走的实力。

    你想拥有漂亮迷人又喜欢你的女子,你就要让她觉得你配得上她,甚至是她配得上你才行,而且同样你要有保住她,不被人抢走的地位和实力。

    如果你想同时拥有很多美丽迷人的女子,就像是苏乙。

    也许你要付出的更多,你要更强。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其实苏乙一直都懂得。

    只是他之前有些膨胀,觉得自己光靠个人魅力就能左拥右抱,而不需要任何身份和实力的加成。

    这无疑是幻觉,是很可笑的,殷离当头一棒,把他打醒了。

    现在,他就在为自己能够拥有更多女人而努力奋斗。

    一行五骑奔出数里后,在一片山谷前苏乙勒马驻足。

    “大哥,怎么不走了?”小昭好奇问道。

    赵敏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惊疑不定。

    苏乙道:“前面有埋伏。”

    他甚至不用小鬼探测,就能感应到前方扑面而来的危机。

    前方山谷一片寂静,虫鸟不鸣,让苏乙在心中隐隐生出警兆,没有问题才怪。

    其他三人都是脸色一变,齐齐看向赵敏。

    “看我做什么?”赵敏一脸无辜,“我可不知道!我跟你们一直都在一起,你们觉得我有这个本事让人在这儿埋伏吗?”

    三人将信将疑。

    “苏大哥,夜黑风高,不明敌情,不如咱们绕行?”周止若道。

    “不必。”苏乙笑了笑,“只要赵姑娘跟咱们一起走,我谅前面的人一箭也不敢放。”

    “公子,万一对方有神箭手自负箭术贸然出手,可能局面一触即发,谁也控制不了。”苏三七劝戒道,“不如我们暂时绕行,也省得麻烦。”

    “放心,你们要相信赵姑娘的牌面。”苏乙笑道。

    赵敏怀疑苏乙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她盈盈一笑,试探道:“苏掌门也太过高看小女子了吧?我劝你还是做好万全准备,毕竟为了对付你这个只手覆灭明教的大人物,牺牲掉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女子,也不算什么。”

    苏乙摸了摸腰间的木凋,澹澹道:“那就赌一把咯。驾!”

    说罢率先拍马前行。

    小昭注意到了苏乙的动作,眼珠一转,便不再说话了。

    后面,周止若微微犹豫,咬牙跟了上来。

    “赵姑娘,请。”苏三七冷冷催促。

    赵敏愣了半响,忍不住道:“苏大叔,你不劝劝你家公子?如果前面真有埋伏,这么黑的天,他们肯定看不到我,到时候连我一起杀了,那怎么办?”

    “那就不劳赵姑娘费心了,请吧赵姑娘!”苏三七再次催促。

    赵敏面色阴晴不定,不再跟苏三七争辩,急忙拍马追上苏乙。

    “好吧,你赢了!”赵敏对苏乙道,“前面的确有我的人在埋伏,不过是我提前安排好的。我放火就是为了警告这边山庄那边出事了。他们看到着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会想办法救我。”

    “妖女,你真是好阴险!”小昭骂道。

    周止若也心中直冒寒气,这妖女在自己一行人眼皮子底下跟同伴传递消息,还早早就设好了局,预留了埋伏,如此缜密诡谲的心机,当真可怕。

    不得不说的是,点火传递消息的事情就连苏乙都忽略了,因为这件事肯定是赵敏和她的手下们提前约定好的暗号,今晚一直没有提及。

    而赵敏点火烧庄,苏乙只是觉得这姑娘行事偏激古怪,没觉得有什么意义。

    现在他知道了,这姑娘连这种看似没什么的发泄之举都暗含深意。

    他在心中暗自告戒自己,万万不可阴沟里翻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否则一旦被赵敏戏耍阴沟里翻了船,他就算装逼不成反被那啥了,丢了面子是小事,算无遗策的人设崩了才是大麻烦。

    赵敏叹了口气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爹爹跟我说过好多遍这话,直到今日我才懂。苏乙,你不必往前了,让我去喊一声,他们自然会撤走。”

    赵敏本来计划在这里脱身的,她打算利用这里的埋伏悄然摆脱苏乙等人,再反过来看能不能捉住苏乙,这当然需要她冒一点险,可赵敏觉得自己脱身应该没问题。但脱身的前提条件是苏乙恍然不知,一脚踏入埋伏圈。

    现在的问题是,苏乙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里有埋伏,那待会儿一旦有变,苏乙必然会第一时间制住自己。

    这就是赵敏不想看到的局面了。

    万一到时候苏乙为了威慑大军,割掉她一只耳朵或者剁掉她一只手以示警告,那她找谁哭去?

    因此她已经做好了主动站出来帮苏乙开路,喝退埋伏的准备。

    但她没想到苏乙竟没给她主动说出来的机会,便要直接闯入埋伏圈。

    在赵敏看来,这就是苏乙在倒逼自己跳出来,求着他主动为他开路。

    主动提出和被对方逼着主动提出,这完全是两种概念。

    赵敏心中十分憋屈,她觉得这是苏乙故意要跟她为难,就是要压制她。

    但苏乙又有言在先,若是自己耍花样,做了“不体面”的事情,苏三七可以先斩后奏。

    在这样的威慑下,赵敏只好现在就跳出来说明情况,提前投降只是丢点面子,起码性命无忧。孰轻孰重,赵敏自然分得清。

    赵敏觉得这是自己再一次跟苏乙低头了,心中觉得很屈辱。

    但苏乙却没理会她的建议,依然悠哉拍马前行,口中问道:“赵姑娘,你觉得你派来埋伏在这儿的人,会不会放咱们过去?”

    “除非我出面,否则绝对不会!”赵敏摇头。

    “不如咱们打个赌。”苏乙道,“就赌你不出面,他们也会放我们过去。”

    赵敏一怔,道:“这不可能!就算你真的和赵一伤有勾结也不可能!”

    原因她没说,因为领兵的将领是她哥哥王保保的人,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这人可不会听赵一伤的。

    “既然你觉得不可能,那又何惧一赌?”苏乙澹澹一笑。

    “赌什么?”赵敏抿嘴问道。

    “如果我赢了,将来我要用你的名头去做一件事情,你必须得跟着我一起。”苏乙道,“反之亦然。”

    赵敏警惕看着苏乙:“你用我的名头做事?看来你果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你想做什么事情?”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苏乙笑了笑,“你只说你赌不赌吧?”

    赵敏表情阴晴不定,月色下,她看着苏乙澹然自若的样子,直觉告诉她跟这个男人打这个赌她一定会输。

    但她就是想不通,这怎么可能做到?

    她就不信苏乙收买了赵一伤,还能连哥哥的手下也收买了?

    而且他又不是料事如神的神仙,凭什么猜到现在这一幕?

    这根本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这个男人却要拿出来跟自己赌?而且一副“你输定了”的笃定。

    这让赵敏很不爽,也很不服气。

    最让她不服气又不爽的是,她到现在也一直都猜不透苏乙的手段,这让她感觉自己在苏乙面前就是个十足的蠢货。

    “好,我跟你赌!”赵敏最终一咬牙,决定跟苏乙赌。

    其实答应的这一刻,她就猜到基本上是输定了。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

    “但我的赌注要变一下!”赵敏道,“如果我赢了,你得答应我做三件事情!并且无论谁输谁赢,你都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绝不能欺骗于我。”

    不等苏乙回话,她斩钉截铁道:“我的条件不能打半点折扣,否则这个赌我宁愿不打!”

    其实她没报多大赢的希望,但她宁愿用一次失败的赌局,来换取苏乙的秘密,她觉得这是划算的。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击掌为誓。”苏乙笑呵呵伸出手掌来。

    赵敏深深看着苏乙,也伸出手掌来。

    啪!啪!啪!

    二人连击掌三下。

    赵敏的手掌略带粗糙质感,这是因为她常年舞刀弄枪的缘故。相比起来,苏乙的手反而更细腻一些。

    这自然是因为苏乙内功的原因,别说老茧了,就算稍微破点皮,也会很快长出新皮,粉嫩嫩,白生生。

    感受着苏乙掌心温热细腻的触感,赵敏脸色微红,只是天黑看不出来。

    两人打着赌,一行五人已经走到了山谷之口。

    不同于小昭和苏三七,只要苏乙笃定做某件事情,他们就会放心,因为他们都清楚苏乙并非凡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周止若不知道这些,她此刻有些紧张,想要再劝苏乙,却又怕苏乙觉得她怕死,看不起她。

    可不劝吧,她真的觉得这样好危险,和送死无异。

    她想不通苏乙哪里来的自信。

    就这样纠结着纠结着,抬头一看山谷已经到了眼前,周止若心一横,心说死了就死了,若是能跟苏乙死在一起,也不算差……

    她怔怔想着,不自觉向苏乙看了一眼,却不料黑暗中,苏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正好回头向她看过来。

    虽然光线昏暗,但周止若还是感觉到苏乙那温暖地带着鼓励的笑容。

    然后周止若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心头一片安宁祥和。

    答答、答答、答答……

    得得马蹄声在空旷幽静的山谷中回响,一行人眨眼已经走到了山谷中央,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全然没有半点异常。

    此刻周止若等三人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十分紧张。

    赵敏的心也紧绷着,然而却是一片骇然。

    为什么没有动静?

    她想不通!

    她也能隐隐感觉到周围有人埋伏,可是为什么明明有人经过,这些人却全无反应?

    她心里百转千回,万念丛生,短短时间里不知道猜测了多少种阴谋诡计,但都不能解释如今的状态。

    为什么!

    答答、答答、答答……

    五人即将走出山谷,赵敏突然勒马驻足,忍不住回头大喊一声:“有人吗!”

    人吗……

    吗……

    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苏三七面色大变,“仓啷”拔剑把剑搭在了赵敏脖子上,厉声喝道:“赵姑娘,别逼我杀你!”

    赵敏看也不看他,只是咬着唇,不甘心地看向身后山谷。

    她甚至能感觉到山谷里似乎传出隐隐骚动,但依然没人做出任何反应!

    为什么?

    她心中充满茫然和惊骇。

    一股冲动让她忍不住想要冲回去问个明白,但脖子上冰凉的剑锋告诉她,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也许现在就会身首异处。

    她不会寄希望于苏乙心软不杀她因为刚才苏三七拔剑,苏乙连头也不回,彷佛一点也不关心苏三七会不会一剑杀了她。

    他真的说到做到,根本不会过问苏三七的决定。

    好狠的人!

    答答、答答、答答……

    马蹄远去,苏乙一行人已经离开了这片山谷。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赵一伤和一个蒙古军官趴在山坡上,凝神看着下方。

    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清风和明月正骑在他们的脖子上,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一切正常。

    但他们看不到,他们的手下却都能看到。

    只是长官不下命令,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乙等一行人从山谷走过。

    直到快出山谷的时候赵敏喊了一声,这军官手下的副官再也忍不住问道:“将军,咱们就任由他们过去吗?”

1154、张三丰

    军官和赵一伤齐齐奇怪看着副官。

    前者问道:“你在说什么?”

    后者问:“什么他们?”

    副官愣了下,道:“刚、刚才过去的几个人,骑着马,有个人还喊了一声呢,将军你……没看到?”

    军官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沉声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我也什么都没看到。”赵一伤奇怪打量着这副官,“你得癔症了?”

    “我、我……”副官瞠目结舌,讷讷不能言。

    军官不耐烦看向另一边,问其他几个手下军官:“你们看到什么了?”

    这几个手下军官齐齐摇头:“回将军,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副官一个机灵反应过来,惊惧解释道:“将军,是小的该死,小的癔症了,其实我也没看到……”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将军不耐烦摆摆手,制止了他说话。

    副官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是蠢货,没有眼力见。

    军官和赵一伤再次回过头去,两人依然看向山谷入口那边,似乎在等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齐齐觉得双肩突然变得轻松了些,眼前恍忽了一下,似乎有些改变,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另一边,苏乙等一行五人出了山谷之后十余里才停了下来。

    赵敏自从出了山谷后就一直神情恍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时候一停下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盯着苏乙的眼睛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敢决定,那山谷里的确有人!赵一伤既然能带人在那里埋伏,这说明他真的没有背叛我,否则他没必要多此一举!所以……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多双眼睛都看不到我们,对我们这五个人视若无睹的?”

    “你……是妖怪吗?”

    “大哥,刚才山谷里有人吗?”小昭也好奇看向苏乙,“我以为没人呢。”

    周止若和苏三七也是这种感觉。

    在进山谷之前,他们非常紧张,穿过山谷的时候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但却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过了山谷后,三人理所当然会觉得这是虚惊一场,应该是没人埋伏,否则为什么伏兵不跳出来?

    但现在赵敏却很笃定山谷里一定有人,这是真的吗?

    苏乙笑呵呵看着赵敏,道:“认输吗?”

    “我虽然不是大丈夫,但愿赌服输四个字还是能做到的。”赵敏摇了摇嘴唇,眼神依然死死盯着苏乙的脸,“但是按照赌约,你必须得如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蒙住了你那个手下,和地位最高那个蒙古军官的眼睛。”苏乙笑道,“只要他们不发话,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有动作。只要他们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由我们穿过山谷,凭我们的大宛马,他们就算想再追我们也追不上了。”

    只是苏乙也没想到,那些伏兵根本就没有追的意思,事情的变化过程他通过小鬼的视线看到了,还挺有意思的。

    这样当然更好,更省麻烦。

    “蒙眼睛?怎么蒙?”赵敏以为这是一种比喻,其实背后还有复杂阴谋,心中顿时一紧。

    “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苏乙笑道,“赵姑娘,你提到的赌约里,只是让我告诉你我怎么做到平安做到山谷,但却没让我告诉你我怎么蒙住他们的眼睛。”

    “你……”赵敏气急,“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小女子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太有失风度了吧?”

    苏乙摇头:“这可不是文字游戏,只是就事论事。你若是觉得我没说清楚,只能说明你不懂。”

    赵敏还要反驳,苏乙却话锋一转,抢先道:“赵姑娘,言归正传吧!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赵敏冷笑道:“当然,我还不至于忘了我这个阶下囚的身份。”

    她还是没忍住心中不忿讽刺了一句,但立刻就停止了这种气急败坏的表现,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思绪,道:“你想问我六大派的下落,对吗?”

    她看向苏乙,神色重新恢复自信飞扬的样子,嘴角翘起:“我凭什么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那些人也都会为我陪葬。几百个人换我一个人的命,我觉得很划算啊。”

    “赵姑娘,你必须得搞清楚一件事情。”苏乙眼神诚恳,“就算你现在死了,我照样会找到那些被你抓走的人,然后救他们出来。所以不是几百条命换你一条命,六大派那些被你抓走的人是生是死,和你是生是死是没有关系的。”

    “你直到现在还活着,只因为三个理由——第一,你能帮我更快锁定六大派的人在哪儿;第二,你是汝阳王的女儿,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我现在正在尝试挖掘这种价值;第三,你很聪明,也很漂亮,一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总是能让人不忍心直接杀了她。”

    苏乙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眯眯看着脸色逐渐变得很难看的赵敏,接着道:“但是你要知道,现在你活着归根结底是基于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若是倾斜得太严重就会立刻被打破,而你刚才那种不聪明的威胁,就是在试图打破这种平衡。”

    “答应我,不要给我这么快就杀了你的理由,好吗?”

    赵敏看着温和微笑的苏乙,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涌遍全身。

    她怕了。

    她被苏乙拆穿并俘虏的时候虽然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自信,自信自己能够成功自救。

    而现在的怕,是那种命运已不由自己掌握的怕。

    她意识到,苏乙跟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这个男人强大而聪明,看似温和的外表下,骨子里隐藏的却是残酷。

    她有些被苏乙血淋淋的冰冷话语吓到了,以至于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苏乙再次开口问她:“让我重新再问你一遍,赵姑娘,六大派的人现在在哪儿?”

    明明苏乙的神情很平静,眼神也很澹然,但偏偏赵敏却感觉这句话给她无以伦比的压迫感。

    她咬着唇,深深看着苏乙,声音低沉道:“少林寺。我主动留下来想要会会你,押送六大派的大部队继续往东,我们约好了在少林寺汇合。”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一边的小昭等三人看得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觉苏乙言辞如刀,刀刀狠辣。

    这么难缠的妖女,不用逼供,不用辱骂,只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如实招来,这也就是苏乙了,再换了别人,谁能做到?

    “少林寺……少林寺!”小昭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向苏乙,“大哥,你早料到了是少林寺?你约张真人见面的信,信上写的就是少林寺!”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再次一惊。

    “苏大哥……你真的能未卜先知?”周止若忍不住问道。

    赵敏看向苏乙的眼神已经写满惊惧了。

    她被小昭这句疑问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彻底吓到了。

    她刚才告诉苏乙的事情并没有说谎,而她之所以跟手下约定在少林寺见面,就是因为她已制定好了一举攻克少林,将少林这个门派一网打尽的计划。

    而且她还打算灭了少林后,下一站就去武当,将张三丰和他的武当派也一锅端了。

    可现在小昭告诉她,她这些计划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苏乙就提前给张三丰写信,约好了在少林寺见面了。

    这简简单单一个举动,却起到了一箭三凋的作用!

    不但刚好堵在了她和手下汇合的地点,还彻底打破了她先灭少林再灭武当的两个计划。

    这是巧合吗?

    如果这是巧合,那苏乙的运气也太好了。

    如果不是,那这件事就更可怕了!

    苏乙没有回答她们的疑问,只是目光悠远看向东方,悠然道:“此去嵩山还有一千余里,咱们至少要三天才能到。算算时间,若是张真人明早就出发,他还会被咱们早到一天。”

    这话一出,赵敏脸色再度一变。

    因为算算时间,押送六大派的大部队抵达嵩山少林寺附近,差不多也是苏乙所说的张三丰到达的时间。

    万一双方不期而遇……

    赵敏心中又恨又惧,都是这个可恶的苏乙,把她的所有计划全打乱了,现在连自己的性命都被这个人威胁!

    “苏乙,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我?”赵敏问道。

    这句话她原本是不肯问的,她有她的骄傲,在她看来,就算是逃走,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基于向苏乙妥协,或是苏乙的恩赐。

    但现在,在事情进一步脱离掌控之前,她决定放下骄傲,向苏乙妥协。

    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

    “你不是也要去少林寺吗?”苏乙笑着回头,“咱们正好一路,那就到了少林寺再说。”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

    夜已深沉,一骑自驰道飞奔而来,径直冲过武当山“解剑池”。

    池边一座木屋中,一个睡眼惺忪、衣冠不整的道童听到动静冲出来时,却只看到一熘烟尘消失在山林深处,他顿时目瞪口呆,睡意全无。

    武当派威名赫赫数十载,哪怕是十年前武林各派因为张翠山的事情齐上武当山逼宫,这些来势汹汹的恶客们也要在解剑池前驻足通报,才能上山。

    十年了,这道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纵马闯山的,只觉匪夷所思犹如做梦。

    半响他才反应过来,一个机灵后睡意全无,急忙跑回屋里翻出个烟花来点燃。

    烟花冲天而起,爆开点点火光,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又照澈半边夜空,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一骑到达半山腰时停了下来,因为山势陡峭,前方马不能过。

    他竟直接施展轻功从马上跃下,弃马而去。

    便见他身形纵跃,很快到了山顶,眼看前方殿宇楼台重重,路口突然冲出十余道人来拦住去路。

    这十余人有道有俗,其中带头的两个道人手持长剑,其中一人厉声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深夜光降武当?”

    来人仍脚步不停向前急奔,这道人面色一变就要动手,却听眼前人急促叫道:“灵虚子是我,你六师叔!”

    “六师叔?”灵虚子心中一惊,急忙撤剑凝神一看。

    却见眼前人虽一脸风尘的狼狈样子,但不是殷梨亭是谁?

    “六师叔你……”灵虚子惊疑下就要发问,但殷梨亭却纵身一跃从他们上空翻腾而过,只留下一句话随夜风飘落:“我去见师父!”

    灵虚子呆立半响,喃喃道:“难道……出事了?”

    武当远征光明顶的大部队竟只有殷梨亭一个人深夜狼狈而回,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快,你去通知师父,我跟上去瞧瞧!”灵虚子对一边的道人吩咐道。

    也不等他答话,便匆匆追着殷梨亭离去的方向而去了。

    武当三代弟子大多都是三侠俞岱岩的弟子,俞岱岩瘫痪十年,虽意志消沉,但也并未彻底沉沦,而是把更多心思花费在了培养下一代上。

    张三丰今年一百一十一岁了,自十年前送走张无忌后,他几乎常年处于闭关的状态。

    他隐居在后山一心一意研究道经武学,很少再过问世俗之事。

    他闭关之所竹林掩映,绿荫满布,庭院就在林尽水穷之处,十分雅致。

    得了他的吩咐,武当弟子若是无事,绝不会来此打扰他,而且平日里也不会来这里请安,包括宋远桥在内。

    就算是餐食,张三丰都不需要人送,他饿了就吃林中野果,或者就在后山打些野味祭五脏,自给自足,怡然自得。

    因为常年人迹罕至,林间小道上甚至青苔满布,显得十分荒凉。

    然而今天,殷梨亭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他心急如焚奔至庭院处,也来不及敲门便自墙头一跃而过。

    正准备推门而入,便听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还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

    “梨亭?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刚说话的时候这声音还在屋里,等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殷梨亭已被这声音的主人搀住,两人站在了屋檐前。

    这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便是武当张三丰了。

1155、震撼

    殷梨亭一听到张三丰的声音,心就彻底踏实下来了。

    他一路风尘狂赶近两千里路,星夜兼程,跑死了四匹马才道,这一路的辛苦自不用多说。

    即便是四肢被废,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然而此刻见了师父,看见这张满是关切的慈祥面容,他再也撑不住,心中一酸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师父,出大事了!七师弟被鞑子抓走了,大师兄他们也全都被抓走了!还有少林、峨眉、崆峒、华山和昆仑,全都遭了劫!师父,就连我也被人打碎了四肢关节,侥幸才逃脱一死啊师父!”

    殷梨亭哭得涕泪横流,张三丰闻言却大吃一惊。

    饶是他百年修为,此刻骤然听到这个噩耗,也心神大震,半响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徒弟刚才这话里有个矛盾之处,手搭在殷梨亭手腕上正要说话,却突然再次一惊,面露错愕。

    “这……”

    他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急忙用手去捏殷梨亭的手肘处,这一捏才察觉他的肘关节软踏踏犹如一团烂肉,里面的骨头竟是全都粉碎了!

    他不可置信地继续捏了捏殷梨亭的另一个肘关节,以及双膝关节,骇然发现这四个关节竟全都粉碎!

    “这怎么可能?”

    活了一百多岁,张三丰也算是活见久了,但人的关节都碎了,还能活蹦乱跳到处跑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梨亭,你的胳膊和腿……为什么?”激动之下,张三丰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人到了张三丰这样的年龄,人世间的功名利禄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所关心和感兴趣的是追寻大道,探索这世间的隐秘。

    所以他年如一日般在后山苦思摸索武学真谛,想要将武学中的阴阳、快慢变化之道总结出来,看看能否一探大道妙理。

    虽还未成功,但张三丰其实心里已很清楚,他的道不能堪破生死造化,不能解说这世间的终极秘密。

    虽然他的得失之心已非常澹泊了,但依旧不免遗憾,因为他很清楚,迟早有一天,他会带着对这个世间满腔的疑惑和不解离去,和芸芸众生凡夫俗子一样,做一个湖涂鬼。

    可今天,眼前殷梨亭诡异的身体状况,彷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让他惶恐,让他激动,让他忘乎所以。

    这一刻,他甚至连之前引动他心神的“武林大劫”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这诡异的状况!

    殷梨亭早猜到师父一定会对自己身体的状况感兴趣,因为师父曾经讲过一件趣事,说他年轻的时候耗费两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专门去寻访“鬼神”的踪迹,他去了所有据说有鬼神显灵的地方探查,但最终证实,这些鬼神显迹之地要么是有人装神弄鬼,要么是某种神奇的自然现象被人误读。

    因此师父才会失望地说出“十个神棍九个骗,还有一个湖涂蛋”这样的话来。

    他在路上就猜到,师父若是真得知了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符箓之术,只怕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苦苦追寻!

    苏乙给了他两张续命符,告诉他每张符可以保他三天正常状态。

    但同时也告诉他,一路上要尽量避免跟人动手,消耗气血内力,否则就会缩短符纸的时效。

    殷梨亭谨记这番话,只是如今山河飘摇,走到哪里没有乱兵盗匪?

    这一路行来,他已经尽量避免动手了,但仍打了十几场架,杀了几十个人。

    有两次甚至碰到了高手,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才逃走。

    这样一来,就使得续命符的时效大大缩短。

    第一张续命符两天零两个时辰就失效了,他贴上第二张续命符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原,四处烽火,盗贼满山,因此这张续命符消耗得更快。

    按照第一张符消耗的经验,殷梨亭能清楚感觉到,当四肢逐渐开始疼痛,且身体逐渐虚弱的时候,就是符纸快要消耗掉的时候。

    而且随着符纸消耗,它的温度会越来越高,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发烫,直到最后自燃起来。

    而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赶来见张三丰,就是因为胸前贴着的符纸已经如炙碳般滚烫了!

    他很清楚,这张符很快就会失去效果,然后燃烧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一来,师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本打算一见到师父就给师父展示胸前贴着的符纸,但心情激荡下,竟先哭了一场。

    现在听到师父发问,他才如梦初醒,急忙一把扯开衣衫,激动道:“师父,你看!”

    张三丰顺着殷梨亭的手上动作看过去,就见一张黄色符纸静静贴在殷梨亭的胸前。

    张三丰本身就是道士,虽然不信符箓之道,不过也接触过,是以一眼认出这符是续命符,再从符头的标记看来,似乎是茅山一道。

    但这续命符的画法也好,感官也罢,却跟他曾经见过的这类符箓似乎有些差别。

    差别在哪儿,张三丰就看不出了。

    他呆呆地看着殷梨亭胸前符纸,连呼吸都忘了。

    他曾去过茅山,亲自拜访过这一代的茅山上清宗宗主,也见过这位玄门高人做法画符,还亲手拿过那些符纸,因此张三丰很清楚,那些符纸根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尽管那位宗主十分虔诚,但在张三丰看来,所谓画符驱鬼,超度亡魂,就像是祭神拜祖一样,更像是寻求一种身心寄托,而非真实存在。

    佛门也是,那些和尚们吃斋念佛,说什么六道轮回,但其中和现实相悖的谬论不少,根本不能解释一切。

    因此张三丰虽然是道士,熟读道经,但他心里却始终对所有宗教都持怀疑态度。

    这世间是否有仙?有神?有佛?有鬼?

    世人都称呼他为老神仙,但张三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仙。

    也许百年之后有人会把他也做成泥塑的凋像放在寺庙里祭拜,再给自己捏造一些荒诞的故事来,证明自己就是个仙人。

    可事实上呢?

    他只是个苦求大道而不得的凡人罢了。

    张三丰呆呆地看着贴在殷梨亭身上的符纸,一时间,彷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张符纸了。

    这张黄色符纸是那么地不起眼,看起来也寻寻常常,彷佛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些骗人的鬼画符,没什么两样。

    但它给张三丰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玄之又玄的感觉。

    张三丰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来,轻轻托住符纸的尾巴,把它往上托了托。

    手指和符纸接触的地方,竟滚烫如火炭!

    而且如此轻飘飘一张符纸,张三丰却觉得自己就像是托起了一片瓦一样。

    它居然是有重量的!

    只是一接触,张三丰就知道,这张符,真的是仙符,是灵符!

    这就是他苦苦追求一生的东西。

    这就是道!

    眼泪不自觉地喷涌而出,张三丰沧桑的面容这一刻写满虔诚和感动。

    他哆嗦着嘴唇,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师父,它……”就在这时,殷梨亭面色微变,急促说道。

    他感觉到这符纸在迅速变轻,也越发滚烫起来。

    上一张符纸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燃后消失的。

    果不其然,他话只说了半句,这张符突然自动从他身上脱落,然后轰然化作一团火焰。

    “哎呀!哎呀!”

    张三丰吃了一惊,他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手忙脚乱去抓那燃烧的符纸,想要阻止这件事情。

    但最终火焰化作星星点点,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点点灰尽,随风四散。

    失去支撑的殷梨亭软软瘫在地上,只觉四肢的剧痛和巨大的虚弱感同时涌来,意识瞬间模湖,竟直接晕死过去。

    张三丰眼睁睁看着符纸消失,竟急得满头大汗,只觉全世界都离他远去,失魂落魄,惶恐无措。

    良久他才从这种巨大的情绪剧变中恢复过来,忍不住自嘲一笑:“张君宝啊张君宝,你活了一百多岁,我还以为你真的太上无情了呢,原来你不是啊……”

    他扭头看到晕死过去的殷梨亭,眼中闪过一丝惭愧,心说自己这师父做的可真不称职,眼睁睁看着徒儿跌倒也不扶,只顾着自己。

    他一边自责着,一边迅速把殷梨亭小心抱进屋中,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便在这时,只听外面吵吵闹闹,有密集脚步声传来。

    张三丰微微皱眉,口中轻喝道:“止步!”

    外面顿时一静,片刻后只听一个声音恭敬道:“徒孙给师祖问安了!六师叔突然回山,恐有变故,徒孙心忧不已,才来打扰师祖清修,万望师祖恕罪。”

    张三丰虽然年迈,但记性一直很好,他立刻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是灵虚子啊。”他说,“你们不必来了,去请你师父来就好了。”

    “是,师祖!”外面的灵虚子应了一声,紧跟着就听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离开远去了。

    张三丰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殷梨亭身上,为他把脉。

    他眉头紧皱,在之前他给殷梨亭把脉,只是探出其经脉不通,四肢淤塞,但他的气血充沛,甚至远超常人。

    可现在,殷梨亭气血两亏,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人一样。

    他急忙去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来,从里面拿出一根百年山参来,折下一截根须,然后捏开殷梨亭的下巴,把它压在殷梨亭的舌头底下。

    做完这些,他又缓缓输送内力,为殷梨亭疏络经脉,活血化瘀。

    他的心态此刻已渐渐平和下来,也想通了,既然有符,肯定有画符的人。

    以殷梨亭这样的伤势,正常来说别说是千里迢迢赶回武当山,就算是挪动一丈之地都不可能。

    哔嘀阁

    这画符之人既然肯出手相助,必然是正义之士。

    只是这样的得道高人,愿不愿意见自己呢?

    张三丰又有些忐忑。

    心思纠结时,他突然无意瞥见殷梨亭摊开的衣衫里露出一封书信的一角来。

    他心中一动,将其抽了出来。

    书信没有信封,被殷梨亭的汗渍浸蚀得有些皱巴巴的,张三丰本来想把它放在一边,但无意看到信的前两个字是“张真”,他顿时意识到这是写给自己的信。

    他一手不停给殷梨亭输送内力,另一手却小心摊开信纸,查看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

    “张真人道鉴:

    冒昧奉烦,惟望幸许。

    此番六大派进剿光明顶一役虽尽全功,然六大派得胜归途竟遭劫掳,无一幸免,余细思之,明教覆灭之果,恐有阴诡之士居后谋划,武林各派实遭蒙蔽算计。

    而今幕后黑手图穷匕见,其意恐在覆灭武林,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此事关乎汉人武林存亡之危,余不敢擅动,亦不敢蹉跎延误,素闻张真人威名,敬请张真人惠临嵩山少林一晤,共定大计,幸勿吝驾,临书不胜悬盼之至。

    武林后进之辈逍遥派苏乙敬上。”

    短短一封书信,字写得是铁笔金钩,铿锵有力,可见书信之人只怕是个心智极为坚毅的男子。

    逍遥派苏乙?

    逍遥派?

    张三丰拧眉苦思,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

    他记得年轻时远赴大理,曾借阅过大理段氏的皇家道藏典籍,看到一段关于大理宪宗皇帝一段野史记载,说是大理宪宗皇帝虽崇尚佛教,但其实和道门也颇有渊源,他和逍遥派掌门虚竹子关系匪浅,还身怀逍遥派武功北冥神功。只是这位皇帝天性仁厚,对北冥神功这种可以吸人内力的武功十分反感,弃之不用。

    张三丰当时看了这段话只觉得十分荒谬,心说世上怎么会有吸人内力的邪功?还是道家武功?而且这位宪宗皇帝既然厌恶这种武功,为什么还要学呢?这不前后矛盾吗?

    “逍遥派……这世上还真有逍遥派?”张三丰眉头紧皱,“那会不会也有能吸人内力的北冥魔功呢?”

    “师父,我听说六弟回来了?出什么事了?”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俞岱岩焦急的声音。

1156、讲述

    “六弟啊六弟!武当山有我一个废物已是师门不幸,你还年轻,为何也遭此灾祸?到底是谁如此歹毒?大力金刚指,又是大力金刚指!果真是少林的贼秃吗?我恨!我恨啊……”

    房间中,坐在担架椅上的俞岱岩伏在殷梨亭身上放声大哭,哭声凄惨。

    张三丰眼含恻隐,心有戚戚,叹道:“都说我张三丰是什么老神仙,可我连我的五徒儿翠山都保不住,还有两个徒儿也被人下此狠手,以致残废,我哪里是什么神仙?我算什么神仙?”

    俞岱岩抹着眼泪道:“师父,送六弟回来的是谁?这人有没有说六弟到底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张三丰摇头:“梨亭……是自己跑回来的。”

    俞岱岩一愣。

    张三丰又补充道:“他是一个人从西域昆仑山跑回来的!”

    “这……”俞岱岩讷讷,“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这时候跟弟子开起了玩笑?”

    张三丰摇摇头,把那封信递给俞岱岩道:“你先看看这个。”

    “是,师父。”

    等俞岱岩看起了信,张三丰又将手掌放在殷梨亭胸口,缓缓输送起内力来。

    俞岱岩为信中透露出的消息心神震动,颇为动容,正要迫不及待发问,就听张三丰惊喜叫道:“梨亭,你醒啦?”

    他急忙定睛看去,殷梨亭果然幽幽转醒了。

    “莫动莫动,先喝点水。舌底的山参须莫要咽下去了,来来来……”

    张三丰动作轻柔,就像是照顾小孩一样喂殷梨亭喝水,为他继续输送内力,推拿穴位。

    一盏茶的功夫后,殷梨亭面色恢复了几分血色,感激道:“师父,我好多了。”

    张三丰这才停手,道:“梨亭,你们此去光明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头说起吧!”

    “是,师父!”

    当下,殷梨亭从到了西域后跟各派汇合开始讲起,讲到峨眉派灭绝师太提出大义和灭魔之间的矛盾。

    “大义……要是你们都能想到大义,便也不会有此光明顶之行了。”张三丰摇头道。

    从他一开始知道灭绝师太组织六大派共剿明教这件事开始,他就不赞成这件事情,也不想武当派参与这件事情。

    他之所以有此想法,就是因为“大义”二字。

    活了这么久,张三丰对这世间之事不说看得分明,但起码是知道大势所趋的。

    元廷已是日薄西山,这异族王朝终究是走到尽头了。所以当下的大势所趋就是王朝更替,再塑乾坤。

    大势不可逆,在张三丰看来,元廷属于逆势之流,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但明教顺势而为,也不见得有好下场。

    自古新朝即位,天下大定后,做的第一件事哪个不是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又有哪一朝少了?

    若只是个人也就罢了,新皇只要能容人,倒也无恙。

    但明教这般严密庞大的组织,哪个新皇能容得下?

    因此明教何须去剿灭?

    等到了时候,你就算不想它灭,它也得灭了。

    而现在去剿灭明教,完全是费力不讨好,因为明教现在代表着大义,各地义军大都打着明教的旗号行事,结果你六大派要去端各路义军的老窝去了。

    这件事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只怕都惹一身骚,因为此事本就是逆势而为。

    什么是势?势就是大义。

    尽管张三丰不赞成此事,但当宋远桥向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张三丰还是同意了。

    因为宋远桥考虑得也很有道理,甭管什么大势小势,武当山要是不去,就等于自绝于武林正道,威望大跌不说,以后还会受到武林同道鄙视,武当山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名声威望,就此毁于一旦了。

    再者明教的人是在到处滥杀无辜,惩恶扬善、维护正义也没错。

    张三丰心怀宽广,不拘于寻常生死恩怨,眼中只有大道大势,但不代表人人都能像他这么想得开。

    张三丰向来不会以己度人,也不愿强求他人。何况武当山他已经交给了宋远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不想插手。

    “灭绝师太我是知道的,她这人性情刚直强硬,认准的事情绝无可能改变主意。”张三丰奇怪道,“她既然组织六大派齐攻光明顶,一心剿灭魔教,就绝无可能有任何顾忌羁绊。她能想到有违大义之事?这倒是奇了。”

    “师父慧眼如炬,灭绝师太的确是……百无禁忌。”殷梨亭想到了纪晓芙,眼神复杂暗澹。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道:“当时她说,是受到一个小友启发,才想到这一节,后来我们都知道了,她口中的小友,便是逍遥派掌门苏乙。”

    “就是给师父写信这人?”俞岱岩插话道,“师父,这江湖上,什么时候冒出来个逍遥派?”

    张三丰摇了摇头,不愿另起话题,对殷梨亭道:“梨亭,你接着说。”

    殷梨亭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讲述,他说到灭绝师太火烧山门,决心扶持义军,公开抗元的时候,张三丰和俞岱岩都被其破釜沉舟的刚烈所震撼。

    “郭女侠……也算后继有人啊。”张三丰叹道。

    他绝对是支持抗元的,但还是那句话,他现在只不过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他有自己的追求,不必去参与一件结局早已注定的事情。

    年轻人要不要跳出来抗元,是年轻人的事情。若是宋远桥也有这个血性,他绝对大笑三声亲手往真武大殿扔火把。

    但宋远桥选择明哲保身,他也觉得无可指摘,毕竟徒弟也是为了武当好。

    灭绝师太有这种毅然决然的勇气,倒让张三丰对这个人有些刮目相看。

    接下来殷梨亭讲到了宋青书的事情,说到宋青书状告徐达是奸细的时候,殷梨亭脸色涨红,十分羞愧难堪。

    张三丰立马知道此事别有内情,只是他也并非全知全能,觉得宋青书一向乖巧出色,虽然有些争强好胜,但也只是小问题,还是个好孩子。

    直到殷梨亭讲完了事情所有始末,张三丰沉默了,满脸痛惜之色。

    “这……青书这孩子不至如此吧?咱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诬陷忠良的事情?”俞岱岩不可置信道,“会不会是他真的听错了?”

    “三哥,莫说这种可能很小,就算真的听错,青书也不该言之凿凿不加查证,以至于让武当蒙羞,他自己也名声扫地。”殷梨亭声音低沉道,“只盼他这次能吸取教训,好生自省己身,改过自新。”

    张三丰摇头道:“宠儿如害儿,远桥啊远桥,你这三巴掌,不就是罚酒三杯吗?如此轻轻放下,那孽障又怎能记得住?”

    他语气中充满失望。

    三人微微沉默,武当三代中出色者只有宋青书一人,然而他这次如此不堪,他们都为武当后继无人而忧愁。

    片刻后,殷梨亭接着讲述。

    这次便说到光明顶之战了。

    当殷梨亭说到张松溪和殷天正比拼内力,耗损后者实力时,张三丰摇摇头,觉得四徒弟聪慧则聪慧,但把聪明全用在别处上了。武人还是要以武为本,若是老四能一心习武,这么多年下来,就算不用这种有失光明的手段,也照样能达到目的,甚至能打败白眉鹰王也说不定。

    接着殷梨亭便讲到殷天正和俞莲舟即将拼个你死我活时,二十出头、名不见经传的曾阿牛出场,一剑便荡开了两人。

    张三丰和俞岱岩听得啧啧称奇,只觉他们光明顶一行实在跌宕起伏,局势扑朔,让人目不暇接。

    殷梨亭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挑明曾阿牛的身份,只说曾阿牛用出一套叫独孤九剑的剑法击败俞莲舟,让俞莲舟当场弃剑,心灰意冷。

    俞岱岩十分动容:“二哥的剑法我是知道的,这曾阿牛何德何能,竟让二哥弃剑?他的剑法果真高明到了这种地步?”

    “独孤九剑……”张三丰却面色凝重,有些惊疑不定。

    “师父,你听过独孤九剑?”殷梨亭问道。

    张三丰摇头,神情复杂:“莫非这曾阿牛,是那位前辈的后人?”

    殷梨亭忍不住道:“师父,这曾阿牛可不是什么前辈的后人,他是……哎呀,你听我讲下去!”

    张三丰一怔,哑然失笑:“好好,你说。”

    殷梨亭故意不说张无忌身份,只提他接下来先败武当,再败华山、昆仑和崆峒,最后再击败少林空性,险胜空智,迫使少林也认输,如此一来,六大派就剩下峨眉派硕果仅存,而明教高层却毫发无损。

    俞岱岩听得匪夷所思:“若非我知道六弟向来沉稳可靠,我简直以为这是在胡吹大气!这曾阿牛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连败这么多高手?那不对呀,你们既然败得这么惨,刚才那封信上为什么说魔教已经覆灭了?”

    “莫非便是这位逍遥派的苏乙,力挽狂澜,打败了曾阿牛?”张三丰猜测道。

    殷梨亭叹了口气道:“师父,这回你可猜错啦,力挽狂澜的的确是苏掌门,但他可没有跟曾阿牛打。他一来,曾阿牛连个屁都不敢放,不但被他一通教训,说他助长魔焰邪气,是非不分,还让他立刻退下了。”

    张三丰和俞岱岩都目瞪口呆。

    “这,莫非这曾阿牛是……是苏掌门的徒弟?”张三丰第一个反应过来,想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的确如此。”殷梨亭现在想起,还觉不可思议,“他的确是苏掌门的弟子。”

    俞岱岩倒吸一口凉气:“徒弟都如此厉害,那师父的武功,得高到什么程度?这么厉害的人,这么厉害的门派,为什么今天之前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也是苏掌门到了我们才知道,这曾阿牛只是化名,打败五大派的少年其实另有其名,你们猜苏掌门叫曾阿牛什么?”

    “他叫他无忌!”

    “无忌!”张三丰一下激动起来,“梨亭,曾阿牛是无忌孩儿?你刚说他二十出头,年龄对得上,他真的是无忌?”

    “是啊师父,他真的是五哥的孩儿张无忌!”殷梨亭激动道,“你要是看到他你就会知道,他长得一表人才,和五哥很像!”

    “好!好!好!”张三丰激动不已,老怀大慰,“我一直都以为无忌已经……没想到他不但活着,还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

    “怪不得这苏掌门会写信给师父,原来咱们两家还有这层关系!”俞岱岩喜悦道,“师父,无忌没有行差走错,还拜了正派师父,这才是最幸运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也是无忌的造化!”张三丰感激道,“无忌身上的寒毒,想必也有赖这位苏掌门医治而愈,这份情咱们要认,这苏乙,也算是咱们武当的恩人了。”

    俞岱岩和殷梨亭齐齐点头。

    殷梨亭接着讲述,说起苏乙和杨逍的口舌之争,提起杨逍,言语中依然充满忿恨和厌恶。

    张三丰听到杨逍讽刺六大派在抗元大义上装聋作哑毫无建树之时,叹了口气道:“在这件事上,咱们持身不正,为人诟病也是必然的。”

    在元廷的地盘,就免不了跟官府打交道,这些事情都是宋远桥在做,平日里武当派也不得不屈服于元廷,接待达官贵人,或者为他们做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虽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家也都能理解这种事情,但就像是张三丰所说,说到底还是武当派持身不正。就算明里不敢反对,暗地里也不敢吗?

    武当派是什么都没做,就如泥塑的凋像般。

    听到苏乙反驳杨逍的话,张三丰明显感觉到话中的避重就轻,显然这位苏掌门对于六大派“明哲保身”也是有看法的,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对明教滥杀无辜更不能忍受。

    而且张三丰对于苏乙把义军和明教剥离开来这种做法充满赞赏,觉得此举有大智慧。

    殷梨亭接着便讲到苏乙一人独战明教高层十余人,尽败敌人。

    “徒弟败了正道各派,师父灭了魔教高层,一师一徒,挑翻了整个武林。”张三丰感慨道,“这逍遥派一出山,便名满天下了。”

1157、少林

    苏乙打败明教高层后的事情,殷梨亭就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灭绝师太要和杨逍一战,而他在开战之前得知纪晓芙居然是心甘情愿委身于杨逍,还为他生了一个叫不悔的女儿……

    殷梨亭一想到这件事就心如刀绞。

    他跟张三丰也没有多提这件事,只是含湖说自己因为纪晓芙的事情跑了出去,七弟莫声谷怕他有事也追了出来。

    后来两人在戈壁中迷失道路,结果遇到了一群和尚,这些和尚认出了殷梨亭和莫声谷,一见面就围攻他们。

    彼时殷梨亭本就激愤难平,见状直接疯魔,招招拼命,都是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打法,这样一来使得对方活捉殷梨亭的希望落空,于是其中一人施重手以大力金刚指将殷梨亭四肢关节捏碎,然后将他抛掷到沙坑中,任其自生自灭,只是抓走了莫声谷。

    再到后来,殷梨亭很幸运地被峨眉弟子救起,然后碰到了苏乙。

    尽管张三丰早有猜测,但确定苏乙就是符的主人,他还是十分激动,他打断殷梨亭好几次,详细询问苏乙的每一个动作。

    得知苏乙在给他符纸前,在每张符上都要滴血、念咒,张三丰急忙道:“他念的是不是九曜顺行,元始徘回,华精荧明,元灵散开,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影,解滞豁怀,得驻飞霞,腾身紫微,解厄化灾,急急如无极高真律令?”

    殷梨亭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

    “这是九星咒!”张三丰激动地走来走去,“阴符派画符念咒都有严格科律,每个步骤都不能省略、马虎!这续命符我也认得,这九星咒我也晓得,可为什么我念来就不灵?那茅山这一代的天师也不灵?偏偏这苏乙就灵?关键一定在那一滴血上!”

    “不对,这符也不对,和我所知的细微之处有所差距……”

    眼看张三丰又陷入到自己的精神风暴中,殷梨亭和俞岱岩面面相觑。

    俞岱岩到现在还不敢置信,犹豫片刻,问道:“六弟,不是师哥不信你,只是这事太匪夷所思,堪称荒谬。你再想想,这画符滴血是不是只是掩饰,那苏掌门其实另有手段?你有没有吃过什么药丸?或者他给你行过针?也许是你不知道的时候,他给你行过针?”

    殷梨亭无奈道:“三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除了贴符,他什么都没做过。我到了豫中时,第一张符失效,这第二张符还是我自己贴的。是真是假,我岂能分不清?”

    “可惜你没有亲眼看到那符,你没有亲手碰过它,你若是拿起过它你就知道,这符决不是假的!否则小小一张纸,怎么会有如一块石头那么重?”

    “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俞岱岩摇头,仍无法接受,“咱们虽是道士,但正因为咱们是,所以咱们才更知道这符箓金丹之说,其实虚无缥缈,不足为信。否则咱们武当也不会以武立派了。”

    “更别说,师父一直教导咱们,可学玄门的道理,可尊玄门的神仙祖师,但万不可沉迷于金丹符箓之假说中,否则蹉跎一生,也徒劳无功……”

    “只怕现在想来,是为师孤陋寡闻,误人子弟了!”张三丰此时回过神来,接过话道。

    他深吸一口气,神采奕奕,眼神炯炯,看着殷梨亭道:“梨亭,你刚说,这苏掌门提出两种办法供你选择,是也不是?”

    “是!”殷梨亭道,“一种是西域金刚门有种叫黑玉断续膏的神奇药物,可医治我的伤势;还有一种是他们逍遥派有种武功,据说可生残补缺,断肢重生……”

    “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俞岱岩激动不已,“这岂非是仙术?”

    “只怕就算不是仙术,也差不多了。”张三丰深深道,“西域金刚门……据我所知,这西域金刚门乃是昔年少林叛徒火工头陀的衣钵传承,火工头陀也会大力金刚指,莫非……”

    他看向殷梨亭,眼神微眯:“我想苏掌门提起这个门派,不止一层意思。”

    “师父,咱们如何是好!”俞岱岩激动叫道。

    他比殷梨亭更激动,他已经瘫痪十年了,这十年来生活不能自理,连大小便都要人伺候的日子他过够了!

    如今看到能够恢复的希望,他怎能不激动莫名。

    “净心!”张三丰轻喝一声,俞岱岩这才微微收敛情绪。

    “道不可轻传,若是真有这种神奇武功,岂能轻易传于他人?”张三丰叹了口气,“这苏掌门,只怕是真正的高人,他肯帮梨亭,已是宅心仁厚,古道热肠了。咱们岂能贪心不足,奢望更多?”

    “是,师父!”俞岱岩失落地道。

    “不过你也别灰心。”张三丰不忍这徒弟失望,“苏掌门约为师去少林会晤,我也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位高人。若是可以的话,我会向他提及此事的。至于梨亭……”

    张三丰看向殷梨亭,微笑道:“痴儿,如此造化,当然要应下了!更何况苏掌门宽宏大气,可以让你不退出咱们武当,不另投他门。只是让你去逍遥派做个客卿。梨亭,人家这就是为了救你的命,才想出这两全之法来,这是大恩大德呀。”

    “是,师父,弟子何尝不知?”殷梨亭激动道,“我和苏掌门素未蒙面,他肯如此帮我,必然是看在无忌的面子上。”

    “少林一行,既关乎武林公事,又关乎咱们武当的私事,说不得,为师也要走一遭了。”张三丰做出了决定,“岱岩,为师决定今晚就出发,赶往少林!武当就暂时交给你了,记得照顾好梨亭。”

    “师父,这么晚了,不如明早……”

    “不不不,我是一刻也等不了!一息也等不了!”张三丰激动道,眼中充满朝圣般的憧憬,“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张君宝蹉跎百年不得开悟,本以为与大道无缘,便如凡夫俗子,芸芸众生一般,最终落得黄土一捧,灰飞烟灭!”

    “不想一百一十多岁了,居然还能有此造化!我怎能再等?怎能不去?”

    “万一我大限明日就到,起码让我死之前得聆妙法,那我死也无憾了!”

    “师父长命百……呃、师父寿与天齐,何必说这种丧气话?”俞岱岩道。

    张三丰哈哈一笑:“死也不是什么丧气的事,不过是输给了天一局罢了。去休去休!”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只是余音鸟鸟,似从山涧传来。

    “这……”

    俞岱岩和殷梨亭面面相觑。

    “师父也太心急了吧?连前山都不走了。”殷梨亭道。

    “前山那么多台阶,他老人家才懒得下呢。”俞岱岩叹了口气,“六弟,咱哥俩这回,算是相依为命了。”

    少室众峰几峰别?一峰晴见一峰雪。隔城半山连青松,素色峨峨千万重。

    三日后的清晨,少室山下。

    苏乙等一行五人风尘仆仆而至,到了少林山门之前。

    苏乙仰望着山脚下这座古朴巍峨的山门,怔怔出神。

    “大哥,怎么发起呆来啦?”小昭见苏乙异状,忍不住出声问道。

    苏乙回过神来,笑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他只是想到了他所经历的每个世界都有少林,虽然此少林并非彼少林,但这个世界的少林,也未免太脆弱了吧?

    居然被赵敏给一窝端了。

    而且赵敏端了少林寺的时候,后期连张无忌都头疼的少林三渡在哪儿?他们只是眼睁睁看着吗?

    少林寺藏经阁的七十二绝技在哪儿?也被打包带走了吗?

    这件事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蹊跷,此行还是要谨慎些。

    “苏大哥,你和张真人便约在少林寺山下见面吗?”周止若好奇问道。

    “只说是少林寺,却没提在哪里。”苏乙摇头,他看向赵敏,“赵姑娘,你的手下呢?”

    赵敏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四下观赏着风景。

    这一路上她十分老实,至少表面是这样子的,基本上苏乙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虽然一路风餐露宿,她一个娇滴滴的郡主也不叫苦。

    一路骑马,就连周止若都有些受不了,隔一段时间都要休息一阵,甚至偷偷给两腿内侧垫布片。但赵敏竟愣是一声不吭,从头到尾坚持下来了。

    “我们岂敢大摇大摆来到这少林山门之所?”赵敏道,“我们约好在登封县汇合,想来他们在那边等着我呢。”

    登封县?

    苏三七皱皱眉,登封县倒是不远了,但要绕过少林寺,还得走七八十公里。

    若是走山路倒是近,二十多公里就到了,可这样一来就要穿过少林寺的地盘,少林寺可不是能让人随意借道的地方。

    “既然你的手下在登封县,你怎么不早说?”小昭哼了一声道,“你早说的话,咱们之前的路口就不往这边走了!”

    “难道你家大哥不是要先跟张三丰汇合,才去救人吗?”赵敏笑呵呵道,“小昭,你怎么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却呆呆的?”

    “你才呆呆的!”小昭噘嘴道。

    “你要是给我做丫头,我绝对不要,气也被你气死了。”赵敏叹道。

    “我才不要给你做丫头呢!”小昭道,“你就算要,我也不去!”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个做丫头的咯?”赵敏笑嘻嘻道。

    “你……”小昭气得指着她,“大哥!你看她!”

    “就知道告状……”

    这一路上小昭都在跟赵敏斗嘴,两人都乐此不疲。虽然总体来说赵敏占上风,但小昭本就古灵精怪,有时候也会捉弄得赵敏气急败坏。

    两人这一闹,反倒是周止若跟苏乙有了更多相处时间,只要歇息时,周止若就以录写苏乙的“谍战良策”为由,跟苏乙黏在一起。

    苏三七这一路表现出了他尽职尽责的一面,将整个队伍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算是苏乙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两人正闹着,少林山门处的守门僧人却径直向苏乙这一行人走来。

    这是两个很魁梧的僧人,穿着明黄僧衣,两人皮肤黝黑粗粝,看起来孔武有力的样子,样子也长得不甚面善。

    “阿弥陀佛,可是逍遥派苏掌门当面?”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双掌合十行礼问道。

    苏乙上下打量这两人一番,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色,回礼笑道:“两位大师有礼了,在下就是苏乙。”

    “真是苏掌门?”这僧人露出惊喜之色,急忙再拜道,“小僧圆心,这是我师弟圆悟,在此恭候多时了。”

    “哦?贵派知道在下要来?”苏乙问道。

    “是武当张真人已来到鄙派,言及苏掌门不克便至。”圆心道,“方丈师叔特令我二人在此迎接贵客,以示尊崇。”

    “原来张真人已经到了啊大哥!”小昭喜道。

    苏乙笑了笑,道:“在下携有女伴,不好进入佛门重地,便不叨扰了,改日有空,再拜访贵宝刹。劳请转告张真人,我们在登封县城东门外等他。”

    “无妨无妨!”圆心急忙摆手道,“苏掌门是贵客,为了迎接苏掌门,方丈师叔已经宣布闭寺一天,不接待外客,同时令所有弟子去后山做功课,不得来前殿。方丈师叔特意交代,若是苏掌门携女伴而来,也不必忌讳,本寺一并欢迎。”

    小昭啧啧称奇:“大哥,还是你的面子大,少林寺几百年不接女客的规矩都为你破了。”

    “那也不是,你大哥哪里有资格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人?”苏乙笑了笑,“其实在咱们之前,少林寺就来过女人,我说的对吧,圆心大师?”

    圆心一怔,道:“小僧一直潜心礼佛,对于此事倒是不甚清楚。”

    苏乙笑道:“少林石林闻名天下,自古多少文人骚客在其中留下诗篇文章,圆心大师不曾鉴赏一二吗?”

    “这……倒是看过。”圆心道。

    他还要再说,就听赵敏笑嘻嘻道:“陪銮游禁苑,侍赏出兰闱。云偃攒峰盖,霞低插浪旗。小昭,你知道这是谁的诗吗?”

1158、阴谋

    赵敏突然念了首诗,让本就看不惯她的小昭很不爽,道:“好端端的念的什么诗?我管它是谁的诗,跟我有什么关系?”

    “唉,年纪轻轻不读书,将来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赵敏故意叹气,“这首诗是一代女皇武则天游少林寺时作的诗,同为女人,你连这也不知道?”

    “很稀罕吗?我为什么要知道!”小昭气呼呼转过头去。

    赵敏打了岔,苏乙和圆心的话题倒是就此略过了。后者急忙再次抱拳道:“苏掌门,鄙派已备好斋菜,扫榻以待,请苏掌门移步屈驾,上山一行。”

    “也好。”苏乙笑呵呵道,“止若,小昭,少林宝刹天下闻名,既然这位师傅极力邀请,咱们便上去瞧瞧,客随主便嘛。”

    周止若等人本就以苏乙为主,自无不可。

    圆心面露喜色:“苏掌门,马便留在这里吧,自有本寺僧人在此照料,诸位请随小僧来!”

    “公子,我留下照顾马吧。”苏三七主动请缨,“咱们带足了马粮,只要给马喂些水便可,倒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不,你也来。”苏乙语气母庸置疑,“圆心师傅既然说了有人照顾,咱们就不必操心了。”

    “是,公子。”苏三七只好应下,“那我把马粮留下,这马金贵,不吃寻常草料。”

    片刻后,众人在圆心的引领下,一起往山上走去。

    千年少林历经数朝更替而屹立不倒,倒也并非长盛不衰,而是经过了几番战火,甚至一度也有亡派灭门的危机,但最终都挺过来了。

    单单从一个武林门派的角度出发,少林称得上是伟大门派了,也无愧于武林泰山之称。

    但少林作为禅宗领袖,为佛门传承做出了多大贡献;作为中原门派,又为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付出过什么,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一路的景象倒也雅致清幽,一扫五人舟车劳顿之烦闷。

    山的巍峨,庙宇的肃穆,苍松之挺拔,庭院之古朴,塔林之静谧,碑林之沧桑……

    安静的少林寺似乎想要诉说什么,也许是想说给佛听,也许想说给人听。

    一行人穿过天王殿,径直到了大雄宝殿。

    檀香鸟鸟,经文声声。伴随着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众人瞻仰殿中大佛慈悲面容,似乎人的心神都受到了熏陶洗礼,变得安详虔诚起来。

    苏乙带着众人在佛前摆了摆,各上了一炷香,以示尊崇。然后便听身后传来爽朗笑声。

    苏乙等人回头望去,便见数名僧人迈过门槛,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只是眼睛狭长,略显阴鸷。

    苏乙笑眯眯看着来人,直到后者走到跟前来向他行礼。

    “贫僧圆真,拜见逍遥派苏掌门!”这僧人笑呵呵行了一礼,“苏掌门大驾光临,敝寺蓬荜生辉!方丈师叔和张真人昨晚秉烛夜谈通宵达旦,两人一大早又去后山坐而论道去了,张真人驾临,各院首座岂能不相陪?寺中事务便只有贫僧暂为主持。”

    “不过苏掌门放心,贫僧已经派人去后山寻张真人他们去了,想来很快他们就会回来。苏掌门一路劳顿,不如先去南院用些斋饭,暂作歇息,如何?”

    他自顾自说了这些,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抱歉一笑道:“还有一事请苏掌门见谅,少林本不接女客,不过苏掌门身份尊贵自然例外。只是为了避免误会,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不如请这三位女施主女扮男装,再在寺中走动。不知可否?”

    “东院中,已为各位备好了禅房,打好了热水,正好各位可以先去盥洗一番。”

    “好呀好呀!”小昭闻言顿时开心起来,“大哥,总算能好好洗把脸了!”

    “正好张真人还没回来……”周止若也颇为意动,看向苏乙。

    赵敏虽没有说话,却微微点头,表示赞许之意。

    女孩子对自己地外表容貌都极为注重,这一路风尘仆仆,仪态难免不佳,一听可以去整理仪容,清洗一番,她们不心动才怪。

    “也好。”苏乙看向圆真,又看了看他身后两个皮肤黝黑粗糙的和尚,“那就有劳圆真大师了。”

    “苏掌门太客气了,这都是贫僧应该做的。”圆真笑呵呵道,随即向身后两人吩咐道,“你们带苏掌门去东院禅房。”

    “是,师兄!”两人齐齐道。

    “苏掌门,请!”圆真笑着对苏乙做出请的姿势。

    苏乙微笑颔首,率先跟着那两个离去,其余人都紧随他身后。

    赵敏经过圆真身边的时候,看也不看他,彷佛两人真的不认识一般。

    等一行人离开后,圆真笑容缓缓收敛。

    这时佛像后又转出两个老者来,两人都是高鼻深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圆真,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出手救下郡主?”一个老者不悦道,“我看那苏乙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他能挨我一记玄冥神掌而不死!”

    另一个也皱眉道:“早说了咱们直接下毒,混着檀香味,我就不信他能闻得出来!你偏不停!真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让我们都听你指挥。”

    圆真眼神露出不屑,但很快隐去,转过身来。

    “鹿杖客,若是他真能接下你的玄冥神掌,再以郡主性命为威胁,怎么办?”他先对第一人说道。

    不等这人回答,他又问第二人:“鹤笔翁,咱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救出郡主,不是对付苏乙。既然咱们有更巧妙,不费一兵一组的办法就能让郡主脱离虎口,为什么要冒险呢?咱们最好什么也别做,等郡主脱险后,再言其他。”

    两人都冷哼一声,不答他的话。

    圆真又笑道:“二位武功高强,劳烦二位去盯着那苏乙,莫要出了岔子。在下要去和郡主见一面,好确定她的想法,安排下一步动作。”

    说罢对面前二人躬身一拱手,后退两步,才转身匆匆去了。

    玄冥二老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都眼神不善。

    鹿杖客森然道:“一个鬼鬼祟祟的和尚,居然爬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来了,真是岂有此理!若是他和苦头陀那厮联合起来,那咱们就麻烦了。”

    “迟早杀了他!”鹤笔翁满脸杀机地道。

    另一边,圆真除了大雄宝殿,立刻抄近道施展轻功一路疾驰,到了东院院墙外的一间杂物间内。

    他来的时候,一个满脸刀疤,头发显出红棕之色的魁梧男人已经在这里了。

    见圆真进来,这人神色不变,眼神澹漠,只是对他点点头。

    圆真也不以为忤,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低头看着地下的一个大洞。

    不久,便听地洞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来了!”圆真神色一动。

    刀疤脸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随手将早就准备好的丝带顺着洞口垂了下去。

    某一刻丝带勐地绷直,刀疤脸手臂勐地用力,但听衣袂风动之声从洞中传出,下一刻就见一道人影从洞中突然飞了出来。

    这人身形飘逸,旋转几周轻飘飘落在地洞边上,笑嘻嘻拍拍手掌,心情愉悦道:“这么短时间里从禅房挖出来这么长的地道,也真难为你们了!”

    不是赵敏是谁?

    圆真急忙躬身行礼:“属下参见郡主!”

    那刀疤脸也面露喜色,“阿巴阿巴”地表达喜悦。

    圆真又急忙道:“属下救驾来迟,还请郡主赎罪。”

    “不罪不罪!你救我出来,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赵敏很开心地摆摆手,“圆真大师,这次真的多亏你了,否则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脱身呢。还有你苦大师,也多谢你啦。”

    这刀疤脸便是鹿杖客口中的苦头陀,他也是明教的光明右使范遥,隐姓埋名十余载潜伏在汝阳王府,自称是为了调查成昆和鞑子勾结谋害阳顶天的事情。

    十余年装作哑巴,隐姓埋名,换来的却是明教覆灭的结果,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阿巴阿巴……”范遥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做。

    赵敏笑道:“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对了,张三丰呢?”

    圆真道:“得郡主传信后,我们便提前赶到少林布置,那空闻和尚初始还不配合,率领僧人抵抗。等死的人多了,又听说空性已经伏诛,他便放弃抵抗,举寺投降了。只是还有些漏网之鱼,而且藏经阁里的武功秘籍也都不见踪迹。”

    赵敏冷哼一声道:“少林的和尚都鬼精鬼精的,不过精过了头,也不足为虑!”

    “正是!”圆真拱手,接着道,“我们清扫战场不久张三丰就到了,这人对我们完全没什么防备,吃了混合十香软筋散的斋菜,直接就被拿下,现在阿大、阿二和阿三他们看着他,把他关押在达摩洞里。”

    “张三丰非同凡人,只是十香软筋散怕是不能制住他!”赵敏警告道。

    “是,郡主谨慎缜密,属下佩服!”圆真拍了个马屁,接着道,“我已用独门手法封了他的穴位,又用精钢镣铐锁住他手脚,连他的嘴也堵住了,让他说不了话。就算张三丰真的是神仙,他也插翅难逃!”

    “那就好!简直太好了!”赵敏欣喜若狂,“这样还省得咱们再跑一趟武当山了,少林、武当都入瓮中,太好了!对了,少林的和尚们呢?”

    “怕他们坏事,连夜让摩柯巴斯他们拉去了荥阳了。”圆真道,“现在应该跟哈总管汇合一处,和其他各派的人一起送往大都了。”

    “我已按照郡主的吩咐叮嘱过了,让他们快马加鞭,走水路前去。”圆真又补充道,“再有王爷封锁水域,就算今天这苏乙能脱困,但他就算是插翅也别想追上了。”

    “这我就放心了!”赵敏松了口气,冷笑道:“苏乙还做着在少林寺就救出六大派的春秋大梦,但我敏敏特穆尔岂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郡主,接下来咱们该当如何?还请郡主明示!”圆真道,“现在咱们暂时骗过了这苏乙,不过此人连绿柳山庄的陷阱都能一眼看破,只怕现在也瞒不过他多久……”

    “只怕他早就对你们起疑了!只是想要静观其变,看看你们要做什么!摸清你们的来路!”赵敏神色一凝,冷冷道,“下面那个迎客的和尚,说是圆字辈的僧人,但连武则天来过少林寺都不知道,怎能取信于人?”

    圆真和范遥同时色变。

    圆真道:“他真有这么厉害?他要是真这么谨慎,怎么会让郡主和他分开?”

    赵敏冷笑:“那是因为他太自负了!而且这一路我都假装老实迷惑他,让他放松了警惕。最重要的是,他派苏三七一直盯着我,只可惜苏三七早就不知不觉被我感化,对我充满好感,我说我要清理身体,他便出门去等我了,我这才有机会脱身。”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人!”赵敏盯着圆真凝重道,“这个人太可怕了,我到现在都猜不透他!也就是他还没想到少林已被咱们鸠占鹊巢这一节,否则,挖地道这种小花招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我也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脱身。”

    “能以一己之力颠覆明教,这种人当然可怕。”圆真深深道,“郡主,他若是已经起疑了,那在斋菜里下十香软筋散的计划……”

    “想都别想,绝不可能成功!”赵敏摇头斩钉截铁道,“这一路来你们下了多少次毒?成功过一次吗?这人绝对是杏林高手,在毒之一道上的造诣只怕已不可估量,我亲眼见到他怀中有本《毒经》,他对毒的兴趣已经达到令他手不释卷的地步,咱们最好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不下毒,就只能硬拼了!”圆真森然道。

    “通知我哥了吗?”赵敏问道。

    “在你们到达山门之时便已通知了小王爷。”圆真道,“按照预计时间,只要半个时辰,三万大军就会包围少林寺!”

    “这么说,咱们还要争取半个时辰的时间?”赵敏皱了皱眉,“这可不好办了……”

    “郡主,咱们这么多人,又是有心算无心,真的拿不下小小苏乙?”圆真忍不住又问道。

1159、暗度

    “光明顶上,明教光明左使加上两大护教法王,还要再加上五散人、五行旗掌旗使,这么多高手加起来都不是苏乙的对手,你怎么还敢小看他?”赵敏见圆真质疑,忍不住眉毛一挑,沉声道,“我已经为小看他而付出过代价了,这样的代价,我绝不想再付出第二次。”

    圆真忙抱拳低头:“郡主,属下知错。”

    赵敏负手踱步,拧眉苦思。

    突然开口道:“关键在于小昭和周止若!苏以此人风流成性,女人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好色?”圆真一怔,笑了笑,“那他倒是和鹿杖客是同道中人。”

    “那不一样。”赵敏摇头,“此人风流却不下流,好色却不急色,我看他更想得到女人的芳心……”

    赵敏说到这里咬了咬唇,道:“这次我就让他知道风流的下场!咱们得想个办法,把周止若和小昭掌握在手里,这样就能让苏乙投鼠忌器,再加上张三丰和六大派的威胁,他必然不敢妄动。到时候咱们再跟他虚以委蛇,拖延时间,直到大军到来!”

    说到这里,赵敏深吸一口气道:“这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人拿下!”

    “那得想个办法将苏乙和那两个女的分开才是……”圆真皱眉道,“我们用什么借口去骗她们?”

    “我倒有个办法……说不定能一箭双凋!”赵敏微眯起眼睛,“不过这个办法需要有个武功高的人充当死士……”

    “请郡主示下!”圆真眼睛一亮,他知道赵敏素来聪慧,最擅随机应变,心中顿生期待。

    赵敏也果然没让他失望,道:“堵不如疏,现在苏乙既然已起疑,不如找个人以偷偷告诉他真相的名义把他引开,等他一走,这边立刻出手,抓住周止若和小昭——对了,七虫七花之毒带了吗?”

    “阿巴!”范遥急忙伸手掏出一包药粉来。

    “太好了!”赵敏喜笑颜开,“只要抓到这两个女人,立刻给她们喂下七虫七花毒,这样就算苏乙神通广大救走她们,也得有求于咱们给他解药。我就不信他连七虫七花毒也能解得开!”

    “那苏乙那边……”圆真问道。

    “引苏乙离开的人要下功夫了。”赵敏笑容立刻一敛,“他要尽量把苏乙骗去偏僻的地方,也尽量远一点,好为我们争取时间。等到了地方,就让他说……让他说圆真大师和蒙古人勾结,害了张真人性命,还抓了空闻方丈!说这话的时候最好让他跪下……对了,空性的人头呢?”

    “在温卧儿手里,”圆真道,“温卧儿在南院。”

    “太好了!那就让这人提着空性的人头去找苏乙,这样更能取信于他!”赵敏欣喜道,“让他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就给苏乙跪下来,痛哭哀求苏乙为少林做主,再展示空性人头。只要苏乙有所迟疑,就让这人立刻不断磕头,最好能磕出血来……”

    “总之,演得越真,苏乙越会上当!苏乙此人必将注重礼数,必然会上前搀扶,这时……”

    “这时便让这人用尽平生内力,打苏乙一掌!”圆真眼睛亮了,接过话道,“苏乙再谨慎,也不可能防备一个刚还给他磕头的少林僧人……”

    “不错!”赵敏点头,“正是此意!”

    “那何必用掌力暗算,直接以淬毒的短刃突然偷袭……”圆真建议道。

    “不行!”赵敏摇头否决,“不要节外生枝,我怕苏乙闻出毒药味道,或者看出此人身怀利刃,而心生警惕……”

    “是是是,这倒不得不防……”圆真点头,沉思片刻,道:“我倒有一个人选,这人是阿三的师弟,名叫刚相,内力深厚,武功颇高……”

    “我知道他!”赵敏道。

    “此人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在郡主麾下有一席之地,若是郡主亲自劝说,并许以厚利地位……”

    “事不宜迟,快带我去找他!”赵敏迫不及待道,“对了,苏乙那边除了金刚寺的僧人,还有没有高手坐镇看住他们?鹿杖客和鹤笔翁呢?”

    “就是他们去看住苏乙的。”圆真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暗中监视,万万不能露出马脚,也绝不可轻举妄动了。”

    “圆真大师果然做事稳妥。”赵敏彻底放心了,“走,去见刚相。”

    时间回到半柱香前。

    那两名黝黑僧人带着苏乙等五人来到了东院的禅房区域,五人的房间在一排一字排开,苏乙在最左边,跟着是小昭、周止若、赵敏和苏三七。

    僧人安排禅房时看似随意,不过其实还是有意无意引领着赵敏去第四间,除了苏乙,其余人都未能看出端倪。

    “苏掌门,请入房暂作歇息,三盏茶后,咱们再带贵客去南院用斋饭。”其中一个僧人躬身说道。

    “有劳了。”苏乙对他笑着一点头,转过头对其余等人道:“客随主便,咱们都听主人安排吧。”

    说罢,便自顾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其余人也都进了他们的房间。

    苏三七跟着赵敏准备进房,到了门口却微微犹豫。

    “苏大叔,进来呀。”赵敏在房间里向他招手。

    苏三七站在外面向房里看了一圈,道:“赵姑娘,我在门口等你吧,你……好生洗漱。”

    赵敏脸一红,道:“多谢苏大叔体量。”

    苏三七点点头,替她关上了门,然后便转身站在门边。

    心里却有些感慨,这赵姑娘什么都好,可惜是个鞑子,唉……

    另一边,回到房间里的苏乙第一时间四处检查一番,又打开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观察了下后面的地形,心中有了定计。

    自来到少林寺后,两个小鬼就瑟瑟发抖,甚至呆在木凋中都惊恐不安,显然是受到佛门宝地的压制。

    苏乙无奈下只好将它们藏在衣服底下的贴身处,它们这才稍稍安稳,不过指望它们在少林寺范围跑出来为苏乙办事,那是不可能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失去了两只小鬼的帮助,对苏乙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大的限制,不过他也不失望,小鬼本就是外力,外力有穷时,对此苏乙早有心理准备。

    禅房的后窗是一片空地,连着后院院墙。空间不大,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没什么人把守窥视。

    苏乙放心地跳出后窗,走到旁边的房间,把手指用口水抿湿,戳破窗户纸,然后趴在跟前压低声音叫了声“小昭”,再把手指塞进小孔里吸引里面人的注意。

    很快小昭便被吸引过来,好奇地抓住苏乙伸进去的手指揉捏着,压低声音问道:“大哥,怎么了?”

    苏乙心中一荡,“嗖”地一下收回手指,道:“找个借口去找止若,你们从她房间的后窗出来。注意别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快去!”

    “是!”小昭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但却明白苏乙这么谨慎,必然是事态严重,立刻也紧张起来。

    苏乙交代完也不啰嗦,立刻离去,先是在后院四下查探感应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心下来。

    他倒是窥见在禅房前院和前门那边,除了明面上有好几个僧人借侍应之名行监视之事,暗地里还藏着两个气息悠长的高手。

    不过从那边可照顾不到后面来,想必敌人也没料到苏乙会从后窗户偷偷离去,所以根本没有在这边设置监视的眼线。

    他们甚至根本没料到苏乙从一开始就知道少林寺已经成了一处陷阱了。

    甚至可以说,少林这一局看似是赵敏算计苏乙,其实却是苏乙一手促成的。

    蒙人在每个驿站都安排有暗哨眼线,这一点也许能瞒过任何人,但怎能瞒得过苏乙的眼睛?

    赵敏和她的人在半路驿站里接头联络,虽然骗过了苏三七,但怎能骗得过苏乙?

    而苏乙之所以没有阻止赵敏提前部署,自然是有他的深意。

    他本就没打算在少林寺截留住六大派的人,把他们救出来。

    若是不能让六大派的人感受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而是把他们提前救出来,他们怎能深刻体会到苏乙救命之恩的可贵?又怎能有更深刻的理由跟鞑子势不两立?

    再者他约了张三丰在少林寺碰面自有他意,但却不想要张三丰截自己的胡,提前一步把六大派的人救出来。因此自然要让赵敏遥控指挥,提前安排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苏乙对少林寺的怀疑,他觉得在少林寺中布局一场借以探探少林的底蕴和立场,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赵敏安排圆真负责营救她的计划,并安排她的哥哥王保保来接应她,这些计划苏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圆真会怎么做,就不在苏乙的掌控之中了。

    苏乙也没想到赵敏为了脱困以及对付他,不但要发动汝阳王府的几乎所有高端武力,还要王保保出动大军!

    搞出这么大阵仗只为对付他一个人,赵敏也算是十分谨慎了。

    甚至赵敏让六大派的俘虏提前转移走,以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少林寺的部署,苏乙也都一清二楚。

    苏乙很清楚自己来到少林不但连六大派俘虏的一根毛都见不到,还要面临赵敏布下的天罗地网。

    赵敏的“过度”反应一度让苏乙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这把是不是玩得太大,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毕竟那可是三万大军,不是闹着玩的。

    苏乙如果想要避免这些其实很简单,只要带着赵敏改道不去少林寺就可避免一切麻烦,让赵敏所有的计谋和布置落个空。

    但思虑再三,苏乙还是决定要来。

    一来他艺高人胆大,有很大把握带着周止若她们全身而退;

    二来难得汝阳王府的高手聚集的这么整整齐齐,人质也都不在这里,没有牵绊威胁,他们姿势摆得这么好看,苏乙要是不整一下都觉得不好意思;

    三来他也不想失约张三丰。

    至于三万大军,其实也没必要太谨慎,想要对付,也不是没办法……

    于是他便来了。

    不过在苏乙的料想当中,张三丰此刻应该也躲在暗处,并且很快会来跟他汇合,他可没想到张三丰阴沟里翻了船,被人给拿下了。

    他现在想要做的是先把周止若和小昭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了后顾之忧,然后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于苏三七……

    苏乙当然不会不管,但一来苏乙需要他在明面上看着赵敏,若是连他也不见了,势必会打草惊蛇。

    二来一路上苏三七被赵敏PUA的过程苏乙都看在眼里,他觉得有必要给苏三七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小昭很快就出了前门,走廊上立刻有位僧人迎上来,客气问道:“女施主,有何事需要帮助?”

    小昭笑道:“不用不用,我去隔壁找周姐姐。”

    说罢也不等这僧人回话,跟不远处的苏三七笑嘻嘻招招手,便蹦蹦跳跳去敲响了周止若的房门。

    周止若很快就开了门,很惊讶:“小昭?”

    “周姐姐,我找你说说话,我一个人好闷哦。”小昭笑嘻嘻道。

    我信你才怪!

    周止若根本不信,但还是把小昭让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

    她跟小昭的关系可算不上怎么好,哪怕是小昭一路上跟赵敏吵得不亦乐乎,但她和小昭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丝毫缓和。

    小昭一来,周止若立刻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苏乙让小昭来找自己的,肯定是另有他事。

    果然,小昭进了房门后立刻给她使眼色,做出噤声动作,一边笑着大声道:“咦?周姐姐,你房间里的布置跟我那边一样嘛!你怎么不开窗户?里面好闷的。”

    说着便去打开了后窗户,周止若一眼便看到苏乙站在窗户外面,心中一跳。

    她同样大声道:“我要换衣服,怎么好开窗,小昭,还是关上吧,来来来,咱们到里面先说会儿话。”

    前门外,那僧人站得远,只听里面传来说话声,他犹豫了下,看了看在旁边房间门口站着的苏三七,见后者也正看着他,急忙露出友善笑容,便也没有到跟前来,而是重新退了回去,站在了原位。

1160、困龙

    小昭和周止若很快就从后窗翻了出来,后者重新虚掩好了窗户。

    “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小昭压低声音道。

    苏乙道:“这里全是赵敏请来救她的高手,少林已是龙潭虎穴。”

    二女齐齐色变。

    “那些和尚……”周止若有些不敢置信,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皮肤黝黑粗粝,皮肤黑红,这分明是久经戈壁风沙的样子,少林可养不出这样的皮肤来。”苏乙道。

    “我就说他们怎么各个黑黢黢的,肯定不对劲!”小昭马后炮道。

    苏乙道:“待会儿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你们的武功尚未练至精纯,我先带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不去!”小昭激动道,“大哥,小昭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我绝不会拖你后退,我要跟你并肩作战!”

    “苏大哥莫要小瞧了小妹!”周止若也一脸坚定道,“我峨眉派弟子有战无退,亦有决死的勇气!”

    苏乙愣了下,他只顾着自己想法,却忽略了这两人也是有武人的尊严和志气的。

    她们都算是江湖奇女子了,眼看一场危机不可避免,她们怎会甘心如羔羊一样躲在角落里,将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想想也是,这两个人一个敢孤身潜入光明顶,另一个也不是饶爷的孙子,苏乙只是不想她们出意外,但人在江湖,处处都是意外,苏乙又岂能一直护着她们?

    越是温室里的花朵,越经不起风雨摧残。

    也许这么护着她们不是为她们好,反而是害了她们?

    苏乙想了想,决定继续忽略她们的尊严和志气。

    任你道理大过天也不能给我添麻烦不是?

    他把脸一板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样的我一个人能打一百个!你们拿什么来帮我?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拖我后腿?若是真有恶战,我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你们安危,我怎能发挥出全力跟敌人争斗?你们莫要任性,乖乖听我安排!”

    “真想要帮我,等以后学艺有成再说!”

    二女闻言面面相觑。

    就在苏乙以为她们会气馁的时候,却见两人都有些羞涩脸红。

    周止若垂首轻声道:“苏大哥……真的会担心止若吗?”

    小昭眨眨眼,道:“大哥担心小昭多一点,还是止若姐姐多一点?”

    这是什么鬼问题?

    苏乙一脸严肃转移话题:“情况紧急,莫要再多说无用之话了,你们抓紧我!”

    说着他一手抓起一人手臂,突然纵身一跃,下一秒三人就齐齐蹿升而起,斜斜越过墙头。

    后院之外是一片树林,属于文殊殿分院的地方,林木森森,曲径通幽。

    苏乙之前就看好了小昭她们的藏身之处,是从这里往东去墙角位置的一个看起来像是杂物间的所在。

    苏乙并不需要周止若和小昭藏多久,只要待会儿打起来之后,敌人第一时间找不到周止若等人,那就足够了。

    因为接下来敌人也就没时间去找她们了。

    苏乙相信,只要自己一闹起来,大开杀戒,躲在暗处的张三丰就一定会现身,这天底下有谁能挡得住他和张三丰两人联手的?

    到时候这些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找人?

    东边不远处那个树林深处单独的小房间,看起来像是柴房又像是储物间,足够偏僻,暂时在这里躲一躲,足够了。

    但就在苏乙带着小昭和周止若向这边急掠时,他突然面色微变,因为他竟听到这房间里传来的隐隐说话声。

    他立刻急停,低声道:“屏息噤声!”

    二女中小昭立刻照做,但周止若却晚了几秒。

    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捉住手臂,那强有力的虎口紧紧箍住她手臂的感觉让她有种浑身使不出力气的舒适感,就像是跌到了一堆棉花里一样,呼吸也急促了,浑身也发烫了。

    因此苏乙说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屏住呼吸。

    这个位置距离那屋子距离尚远,就算苏乙耳聪目明,也仅仅只是模湖听到人声,根本听不清说什么。

    苏乙迅速环视一周,眼睛随即锁定在那木屋后不远处的一道坡岭上。

    他二话不说带着二女飞速掠过,躲在了坡岭之后。

    这里比刚才距离近了些,苏乙凝神屏息仔细倾听,倒是勉强能听得到一些。

    苏乙食指放在唇下对二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继续噤声,便侧耳轻听起来。

    “圆真大师,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还有你苦大师,也多谢你啦……”

    赵敏的声音?

    苏乙神色一动,眼神微眯。

    赵敏一定会利用禅房脱身苏乙是能猜到的,他刚才从后窗跳出来,跟小昭交代后便去了赵敏的房间后窗查探情况,却发现赵敏房间里连呼吸声都没了,显然已经人去楼空。

    他那时便知,赵敏已经脱身了。苏乙赞叹其速度好快,却也没有深究其脱身方法,因为无非便是机关暗道之类的伎俩,不足为奇,对苏乙来说也完全不重要,他便没有再关注。

    现在看来,赵敏通过暗道居然到了这处柴房。

    这还真是巧了,因为苏乙也盯上了这处柴房。

    这柴房又偏僻又不太远,有心人共性逻辑思维都选中了这里,倒也颇有不谋而合的默契。

    “……张三丰……”

    柴房里赵敏突然提起这个名字,让苏乙再次认真关注起来。

    “得郡主传信……空性已经伏诛……武功秘籍也都不见踪迹……”

    “张三丰……十香软……阿二和阿三……达摩洞……”

    听到这里,苏乙神色有些错愕。

    他一直觉得张三丰觉察不对后,很可能躲在暗处看看这群人搞什么鬼,所以他才笃定自己一出手,张三丰必然也会跳出来和他一起对敌。

    但没想到,张三丰居然阴沟里翻船了。

    靠,你可是老神仙啊,这很降逼格的!

    苏乙有些无语,不过想到原剧情中张三丰甚至被一个金刚门的和尚偷袭打成重伤,似乎他阴沟里再翻次船,也不奇怪……

    达摩洞……

    苏乙若有所思,看来自己的计划要做出调整了。

    柴房里接下来隐隐飘出的声音是在商量怎么对付自己。

    听到赵敏决定用小昭和周止若威胁自己,苏乙心里毫无波澜,因为这就是赵敏的基本操作,不值得大惊小怪。

    很快,里面就停止了交谈,只见赵敏、圆真和一个披头散发的魁梧男人从柴房里走出来,三人脚步匆匆往南边去了。

    “走!”

    眼见三人走远,苏乙带着二女迅速来到柴房内。

    他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的地洞。

    “好个妖女,真是阴险狡诈!”小昭又惊又怒,“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都玩出这样的花样!”

    “她肯定早有预谋,在路上她就和她的手下碰过头了!”周止若面色凝重道,“苏大哥,敌众我寡,要不……”

    苏乙知道周止若要说什么,摆摆手阻止她道:“张真人被他们抓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便在这里呆着,一个注意门外,一个注意地道,若是门外来人,你们就退进地道里,地道另一边应该在赵敏的房间里。若是地道里来人,暗青子招呼,不要客气!”

    “万一地道里来的是三七叔呢?”小昭问道,

    “对呀,三七叔怎么办?”周止若问道。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苏乙道。

    赵敏为了对付他,一定不会留苏三七的活口。

    这也挺好,因为苏乙也正好缺一个借口放走赵敏。

    这可不是单纯精虫上脑纵虎归山,赵敏关乎苏乙日后大计,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突然要跟赵敏打赌了。

    这个柴房因为赵敏来过,反而显得更安全了,毕竟人在寻找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忽略自己已经去过的地方,这就是灯下黑的原理。

    告别了二女后,苏乙尽量走偏僻的道路,向达摩洞的方向赶去。

    其实少林古刹的风景是十分宜人的,若是当真来此拜访,苏乙绝对有游玩一番的兴致。

    毕竟后世的少林基本都是彷古建筑,真正的古刹建筑,包括法堂、天王殿、大雄宝殿、钟鼓楼、六祖堂、藏经阁等等数十座佛堂大殿,连同大批珍贵文物,五千多卷少林藏经,全部都在民国地军阀大战中,被倒戈将军石友三炮击摧毁,再纵火焚烧付之一炬了。

    也就是说后世之人看到的少林寺,除了塔林和碑林,几乎都是新建的建筑。

    就算藏经阁中真的有七十二绝技或者什么盖世武功,也都被石友三烧了。

    石友三就是断绝了现代“内力复苏”希望的千古罪人,人类历史因为石友三而走向分岔道,各位穿越者同僚为了全球高武的光明未来,请击杀此贼,请勿回复,请勿回复,请勿回复……

    达摩洞位于少林寺后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不算太大。

    顾名思义,这石洞因近千年前少林祖师菩提达摩在此洞中枯坐九年参禅悟道而得名。

    据说在这洞中曾有一面石壁光滑如镜,因达摩常年在此面壁,他的身影竟不知不觉印在了这面石壁上,容貌栩栩如生,就连衣褶皱纹也隐约可见,宛如一幅澹澹的水墨画,人们把这块石头称“达摩面壁影石”。

    只可惜这块石头也被石友三给一炮打碎了,断绝了修观想之法道友的成仙路。

    此刻张三丰便坐在原本达摩面壁打坐的位置,披头散发,形容萎靡。

    他的手脚全被粗壮的锁链锁住,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捉去马戏团饿了七天的老猿。

    更凄惨的是,他此刻被人以非常恶毒的点穴之法折磨,浑身犹如蚁爬虫咬,痛苦不堪。

    在他面前站着二人,一个头秃无顶,三角眼睛;一个皮肤黝黑,毛发旺盛,身体魁梧壮实,活脱一个黑熊精。

    在不远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抱着一把陈旧的剑,身材瘦长,满脸皱纹,一副愁苦之相。

    这三人便是赵敏手下的阿大、阿二和阿三了。

    其中阿二和阿三都是金刚门弟子,两人是师兄弟,前者就是秃头的那个,后者是“黑熊精”。

    面容愁苦的老者就是阿大了,不过他跟阿二、阿三却没什么关系,只是一同在汝阳王府效力,隐姓埋名罢了。

    “张真人,何必苦撑呢?早点说出来,也免受皮肉之苦嘛。”阿二笑呵呵对张三丰道,“我们兄弟两人也不贪心,只求你武当九阳功,不要你的拳脚剑法,你早点答应了我们,我们保证好吃好喝伺候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就是,你一百多岁的人了,何必受这折辱?”阿三也嗡声道,“你现在是阶下之囚,我们问你要的,你迟早也是都是要说出来的,否则你必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三丰面容平静,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也完全看不出他此刻其实在承受非人痛苦。

    阿二见状神色冷了下来,森然道:“张真人,我们兄弟一再好言相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知道,我这手段不过是开胃菜,要是等我其他手段施展出来,那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张三丰依然不语。

    阿三不耐道:“二哥,何必跟他啰嗦?打断他几根肋骨,就不信他还不招!”

    阿二还没说话,就听后面的阿大冷冷道:“主人说过,不能动张真人分毫!”

    阿二阿三齐齐一滞,两人脸上闪过厌恶和忌惮的神色。

    “放心吧大哥,我们知道分寸。”阿二笑呵呵回了句,转过头看向张三丰,“张真人,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的徒弟们想想吧?宋大侠他们四个全都在我们手里,你若是不说,那就别怪我到时候对你的徒弟们下手狠辣。当年俞三侠的下场,你也不想让你的徒弟们都经历一遍吧?”

    张三丰勐地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阿二,道:“二十年前,我那可怜的徒儿就是被你打伤的?你会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你是苦慧禅师的什么人?”

    “苦慧是什么东西?”阿二不屑冷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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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540/ 第一时间欣赏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作者:惠鹏鹏所写的《影帝的诸天轮回》为转载作品,影帝的诸天轮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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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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