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混入
在鲨鱼背上。
伊凛闲着无聊。
打算找玄慈拉拉关系，先与队友活跃活跃气氛再说。
玄慈与牛油之间，他选了玄慈。
狗嘛，汪天帝亲戚，他向来是对这个物种有着别人没有的亲切感。
“我说狗哥啊，你孩子多大了？”
玄慈：“……”
“看着挺可爱啊，是双胞胎吗？羡慕死人了，你们狗族可真能生啊。”
某旱族部落太子自顾自地搭讪。。
而皮肤黝黑的玄慈，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船影，一言不发，似是耳朵聋了，完全没听见太一的搭讪似地。
“狗哥，你多大了？”
狗哥：“……”
“狗哥狗哥，你的血妖术是跟嗅觉相关的吗？我听我娘说，在这次行动里，得多依赖狗哥的鼻子。”
狗哥：“……”
“对了，狗哥……”
“吾名玄慈。”
狗哥没有转过头，却硬邦邦地从狗嘴里吐出一句话。
“好的，狗哥。”
“吾名玄慈。”
“知道了，狗哥。”
太一打出“OK”的手势，表示明白。
狗哥：“……”
“哞，太一小老弟，你是老牛佩服的人。”
在伊凛主动找狗哥搭话时，在万妖大会上，被伊凛一拳干进土里的牛油，腆着脸走了过来：“俺老牛一直以为，在北俱芦洲里，除了三位老大外，还有那帮石头嘎子，就没人比老牛力气大，但小老弟你那天一拳，可把老牛俺给干服气叻！”
哦？牛头人都是这种性格的吗？
伊凛回头瞟了牛油一眼，也不知他这般态度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佩服。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伊凛也没必要和牛油撒气，便伸出手,
打算和牛油握手言和,
表示不打不相识。
可牛油却把他两根断角凑了过来。
伊凛一愣。
牛油见旱族太子一脸懵逼,
便一拍脑门：“瞧老牛这记性，在俺们牛妖部落里,
承认力气大的妖，就会让对方摸摸牛角。”
“可你的角……不是断了吗？”
老牛那张笑脸顿时就黑了，这特么不是你打断了一根吗？
但他没多说,
鼻孔中两注粗气一喷，老牛闷声道：“过个十年八年又能重新长出来。”
于是伊凛摸了摸牛角。
两位妖族握角言和。
“人族的船就在不远了！”
不知不觉间，鲨族勇士速度极快，转眼在海面上疾驰了数百里,
远处的船影渐渐清晰，狰狞得如同巨兽般的轮廓，展现在五位勇士面前。
除了伊凛外,
老牛、狗哥、还有伊凛怀里的渺渺,
都呲着牙、摆出了战斗式。
“不就是一艘船吗？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人，赶紧登船！”
轮船是人族这百年里诞生出来的“新怪物”,
而北俱芦洲出台新规矩、不让妖族贸然与人族接触后,
别说是老牛和狗哥,
连渺渺、菊儿以前曾在人族地盘混的小母妖，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轮船”的姿态。
这轮船……好像比想象中有一点点大啊！
太一的话，让其余妖怪一愣,
都暗暗面红，没想到让一位年轻的妖族后辈给教训了。
“老牛、狗哥，快化形！出门前我娘说了,
你们之所以被选上，是因为化形技术高超、能够圆润融入人族社会。”
转眼,
行驶中的轮船，距离伊凛五位妖所在的鲨鱼背上，只有区区两百米距离。
北俱芦洲四周，终年有雾霭弥漫,
借着雾霭,
轮船上的人,
并没有发现“站”在海面上的三位妖怪。
狗哥与老牛对视一眼,
很快便安静下来，身上的毛发快速脱落，体型也在缩小。
“你们等会，我先上去探探。”
终于从北俱芦洲出来了，伊凛像是脱笼的鸟，行动间没了太多顾忌，神识放出，在轮船上扫了一圈，心中有数，踏着海面，脱离鲨背，无声无息登上甲板，潜入轮船里。
不久后。
伊凛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沓衣服。
回来后，牛哥与狗哥，都完成了化形的过程。二位各自变成了两位壮年大叔，胸肌、腹肌交错，肌肉颤动间，透着野兽般的气息。
伊凛将衣服丢在老牛和狗哥面前：“换上衣服。”
狗哥眉头一皱。
老牛直接就猛摇头：“老牛不穿，上面沾了人类的味道。”
两位大爷显然都不愿意。
“你们该不会就想裹着这身兽皮上船吧？我敢保证，你们一上船，就会被发现，然后引发骚动。”
老牛与狗哥这才注意到，太一这一来一回间，换上了一套裁剪得体、干净利落的黑色衣服，脚下的皮鞋镫然发亮，帅得一笔。
肩上，渺渺吐槽：“少主又穿得人模狗样了。”
手腕上，菊儿也道：“少主现在看起来可像是人族了。”
伊凛无语：“别乱用成语，没瞧狗哥在呢。”
无奈，
窸窸窣窣，狗哥与老牛当着伊凛的面，穿上了衣服。
伊凛转身，捂住了黑猫瞳和菊花眼，为了和谐。
二位大爷换上衣服后，就非常接地气了。一身粗布麻衣，和伊凛站在一块，就像是富家少爷和两位随行扛行李的大爷。
狗哥还算好，变成了一位板寸头大叔，从表面上看，五官棱角分明，有几分退伍军人的味道。
而老牛的化形就令伊凛一言难尽了。
老牛哪怕将身子缩了水，身高也将近两米，要在一艘小船上找到适合老牛的衣服不容易，老牛穿上衣服，从上到下绷得紧紧的，他走路时必须得小心翼翼绷紧屁股，否则稍微用力过度，可能都会将这身好不容易借来的衣服给弄坏了。
站在那里，就跟屠夫似地。
对此，伊凛也没办法，牛油已经算是妖族里化形化得比较好的那一类了。
最起码，看起来像个人。
伊凛身上挂着俩，三人告别无名鲨族工具人勇士，轻松登上轮船。
甲板上，有许多衣着光鲜的名流上层。
他们大多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瘦长，浑身透着别样的异域风情。
这艘船是由西牛贺洲驶向东胜神洲的旅游航班。
刚才在船上溜达一圈，伊凛熟门熟路地踢开一个船舱的门，将里面一位单独出行的大叔打晕，捆起来塞集装箱后，三人便占据了这个房间，苟在里面，打算就这样一直航行到目的地。
“你们呆着别出去，我四处看看。”
伊凛叮嘱老牛与狗哥后，便独自一人，四处打探。
为了不让渺渺与菊儿起疑心，他故意在船上走了两小时，一言不发，直到两小时后，才开始说人族的语言。
“少主太厉害了！”
“少主棒棒！”
对于少主表现出来的“惊人的学习能力”，渺渺与菊儿二位亲眼看着太一长大的奶娘，并没有怀疑，只是暗暗感慨，少主不愧是拥有主上的血脉，如此聪慧，果然是亲生的。
到了晚上。
甲板上在开自助晚宴。
“还好，不算太难学。”伊凛谦虚地糊弄过去，然后便装成了富商之子，举着一杯红酒，右手在脸上一抹，“云体”发动，改变面部的肌肉结构。
伊凛也没空慢慢捏，索性按照当年“李长歌”的模板给自己捏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帅脸，游走于轮船上珠光宝气、润气逼人的贵妇之间。
对于自家少主展现出的“变脸”能力，渺渺与菊儿压根就没怀疑。
身为旱魃之子，会变个脸怎么了？
不会变才奇怪啊！
伊凛虽然魅力值不高，但因为这一世轮回，他带了一个【浩然正气】的天赋，似乎将他那濒危的魅力值拔高了一点点。虽然无法和当年的李长歌相比，但起码看起来不会那么令人讨厌，加上三观跟着五官走，当伊凛展现出十足的绅士风度与贵族气派时，围在这位“年少多金富少爷”身边的少妇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少妇不讲武德，暗戳戳地往伊凛的手里塞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房间号。
其实她们并不在意这位富少帅不帅，重点是他还养了猫，老有爱心了。
寂寞贵妇们看重的是内涵。
对此，渺渺很开心，窝在伊凛怀里挛着问：“少主，能吃吗？”
手腕上的菊儿手镯也一颤一颤的，似乎表示出相同的想法。
伊凛优雅地婉拒了各方邀约，走到角落，低头警告：“以后就别吃人了，到时候上了岸，我保证让你们吃得饱饱的，再也撑不下的那种。”
“比少主的蛋蛋好吃吗？”
“说话说清楚点，是我煮的蛋，不是我的蛋。”伊凛嘴角一抽。
“那比少主煮的蛋好吃吗？”
“那可好吃太多了。”
“嗯嗯嗯！少主最好了！”
渺渺与菊儿一听，只要能比少主的蛋蛋好吃，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安抚住二位满脑子都是“吃人”想法的妖怪后，伊凛开始整理，他游走在少妇中，通过不断从旁敲击中打听到的情报。
第972章 故地
轮船在既定航线上，航行了一天一夜。
海运业发展了百年，人族早已找到了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航线。
这艘由西牛贺洲驶向东胜神洲的旅游航班，安全抵达港口。
伊凛三人，当没事人般下船。
在下船前，
伊凛一拍脑门，哎哟一声。
差点把那位兄弟给忘了。
伊凛手掌在身前一拍，甲板上，一个集装箱诡异打开，在甲板上引起了工作人员的骚动。。
“咦，这破箱怎么打开了？”
“噢卖菩萨的，里面有个兄嘚！”
“他快饿死了！”
“还活着！还活着！”
“感谢菩萨佛祖，他还活着！”
“好惨啊！造孽啊！谁下的手……”
“快！快去请船医！”
“啊……等等，这哥们就是船医！”
……
……
一行三人，从港口走出来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若说古怪，各自分开来看，其实并不古怪，最起码看起来都像是人。
但三“人”搭配在一块，就显得非常违和了。
为首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这是来自西牛贺洲的流行服饰，头戴一顶崭新的高顶帽，两手戴着雪白的绅士手套，只见青年左手拄着一根贵族手杖，右手将一只黑猫抱在怀中，徐徐走出港口。
在他身后，跟着二位一眼看去就不好惹的壮汉。其中一位,
穿着黑色背心，浑身黝黑的肌肉在阳光下,
反射出吓人的精光,
看起来有点像退伍老兵。
另一位,
却光着脚，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水手服,
本该是正常人穿的裤子，被他穿成了七分裤的效果，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市井屠夫。甚至在屠夫的屁股上,
紧绷的线头断了几根，让人忍不住担心，这紧绷绷的裆部何时会炸开。
三人一前两后，快速走出港口。
“我说,
你们太显眼了啊。”
伊凛压低帽檐，走出人群后，他已悄然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有吗？”
老牛被绷得浑身不自在,
恨不得将衣服爆开,
彻底解放自己。他低头左看右看，感觉自己的化形很完美啊，哪里显眼了。
狗哥却抱着双臂,
一言不发,
仍是一副酷酷的模样。
“少主,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渺渺知道少主流连在少妇堆中，打听到不少情报。
这些来自西牛贺洲的贵族少妇，都是奔着旅游的目的,
搭乘这趟旅游航班的。伊凛用自己没有提前做“旅游攻略”为由，问了不少乾国的风俗人情、旅游胜地。
“这里不远，有一个火车站,
我们等会搭乘H688号列车，直接去乾国的首都——庆都。”
当伊凛说出“庆都”这个词时,
在他眼眸深处，不由自主地浮起几分唏嘘。
百年沧桑，物是人非，也不知记忆中的那个古都,
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小老弟哟,
你有啥计划了？”
老牛挠挠头,
问。
他在颠倒山上,
被伊凛一拳干服气了。他此刻问出这种话，不是有意见，而是真不明白太一此行有何深意。
不懂就问嘛。
玄慈看了牛油一眼，一直没说话的他，终于忍不住发言，冷哼一声后，道：“因为，庆都人多。”
“狗哥牛逼！”伊凛笑着朝玄慈竖起大拇指：“说得不错，正因为庆都人多，我们才去庆都。”
“菊儿明白了！”
伊凛手腕上，那一串菊花手镯，发出清脆的笑声，菊儿恍然大悟：“因为庆都人多，隐匿于庆都中的妖，可能才更多。妖多了，猎妖人自然会被吸引到庆都里去。”
乾国地域辽阔，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猎妖司的大本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不用多说，直奔人最多的城市，无论是用投石问路、还是用引蛇出洞也好，去庆都应该是最优选。
三人搭上了H688列车。
白嫖的。
沿途因为有伊凛的约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谷</span>
这趟列车，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后。
三人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百年古都——庆都。
现在的庆都，与伊凛记忆中的庆都，已经是截然不同的风貌了。
曾经的小平房，变成了一栋栋方正的楼房，鳞次栉比。
曾经的青石大道，被铺成了笔直的马路。
街边小贩在吆喝，
“古老”的甲壳虫汽车在马路上奔驰。
一群人力车夫，在街头上揽客。
七色的霓虹，在楼房高处，闪烁着独特的光影。
眼前的城市，俨然变成了伊凛记忆中，大约相当于现实中，二十世纪中期的都市风景。
伊凛如一位来自远方的绅士，低着头，带着两位莽夫随从，行走于车水马龙中。
他笑着婉拒了街头姐们、卖花少女、宾馆中介的邀约，来到人力车夫的聚集地。
一群穿着朴素、身板壮实的车夫，蹲在街边。他们脚上踩着厚实的布鞋，肩上搭着一块满是汗臭味的毛巾，那手上的茧子、脸上深刻的皱纹、不修边幅的胡渣，可以看出他们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存在。
伊凛摸出了几张乾国通用银票，上面盖着“乾通国银”公章。
“我要租三辆车，去平安寺。”
伊凛的声音在一众低头蹲地的车夫头上响起，当车夫们抬起头，眼前的青年还好，当他们看见青年身后那伟岸的影子时，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暗道这活不好干啊。
但当他们定睛看清青年手上钱票的数额时，顿时有十几位车夫上前抢了。
没什么理由，给得太多了。
伊凛随手选了三位看着比较壮实的车夫，上了人力车。
哒哒哒。
滚轮在马路上碾着细小碎石，发出轻响。
在颠簸中，伊凛沉默着，眼前的风景在脑海中，渐渐与记忆中的旧时风景重叠。
“等等，稍停一下。”
走出数百米，路过一个驻足了成片白鸽的广场时，伊凛忽然在车厢中坐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广场中央，那一尊青铜雕塑上。
青铜雕塑的本体，是一位穿着华丽长袍、头戴冠冕、威仪天下的女人。
“哟，这位爷是外面的来观光的吧？那你可来对地方了，这是‘真平女帝像’，据说是为了纪念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而落成的，那时乾国还处于真平年代，据说这位传奇般的女帝啊，平定了国家内乱，一手开创出太平盛世，为乾国如今的强盛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小的记得，历史上将那一段历史，称为‘真平盛世’来着。”
车夫似乎是老油条了，一看车上这贵族作派的青年就不是本地人，当青年说要停车时，他便叨叨叨地开始为游客介绍这著名的景点。
上述这番话，他也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倒背如流。
在广场上，有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正从各个角度，假设着“古老”笨重的相机，在取景拍摄。
“不错，走吧。”
伊凛重新将身子倚回车厢中，闭上了眼。
三位车夫继续上路。
拉着伊凛的车夫觉得有些纳闷。
他察觉到，车上这位爷，似乎从“真平女帝像”路过后，心情就不错。
因为啊，他在闭着眼睛哼歌。
大约半时辰后。
车夫三人，终于呼哧呼哧、满头大汗地将三位爷拉到了目的地。
特别是拉老牛的那位车夫，一将老牛卸下车，便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面色又红又紫，看着都快叫救护车了。
平安寺前，门庭繁闹。
许多游客排队购票。
在寺庙入口附近，还有不少店铺，在售卖“大师开光保平安”的符咒与玉器。
在买票前，伊凛特意走到了“导览栏”，上面记载着平安寺的历史，与如今留在平安寺中的每一位大师。
伊凛的目光从导览上快速扫过。
当他抬起头，看见“住持”一栏，写着的名字时，不由一愣。
“淳憨大师？”
这货……是谁？
第973章 百年
天剑门，
是一个传承了三千年以上的古老玄门。
百年前，偶有天剑门修士在俗世行走，留下了种种传说。
这百年间，玄门隐退，高阶修士足迹，于都市中几近绝迹。
渐渐的，有人将传说中，这些能够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修士，称之为“仙”。
毕竟，看不见也摸不着嘛。
如今，
悬空山中，鸟语花香，如世外桃源。
在悬空仙岛某处，有一座古老的别墅。。
这座宅子，据说是百年前，一位仅仅花了四年，便修成金丹的天才修士亲手筑起。
这座宅子，如今成了天剑门内禁地，除极少数人能进入外，其余弟子，皆不得靠近。
天剑门内，
许多弟子对这栋古怪的宅子，浮想联翩。
有人说，这栋宅子，看似只是一栋民宅,
但内里却暗藏乾坤，极有可能是天剑门一处藏宝库。
又有人说,
这栋宅子,
说是无人居住,
但极有可能，有不知名的天剑门先辈,
在内里闭关潜修。
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对此众说纷纭。
但无论是什么说法，有一个观点,
是大家公认的。
这栋宅子的前主人，定是惊才绝艳、无与伦比之辈。
瞧这建筑风格、瞧这横平竖直的建筑结构、瞧这室内布置，不少来自都市的弟子，在第一眼看见这栋别墅外观时,
都以为是门内某位大能，直接动用神通，从俗世里挪移搬来。
可当他们听闻,
这栋老宅是百年前的建筑时,
都惊得吓掉了下巴，这可是难以想象的事啊。
百年前就已经有如此“前卫”的建筑了么？
后来，
有人无意中打听到,
这栋古宅的前主人……姓“林”。
……
而此时。
一位白发女子,
在林宅院中,
仗剑独立，身姿飘然若仙。
可若有人从远处看的话，便会发现,
这白发女子的背影，在出尘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孤独，令人不禁心生垂怜。
女子站了好久。
她的发梢上,
披了一层薄薄的露珠。
似是在这，站了一整夜。
忽的,
她动了。
她漠然睁开眼，手执雪白长剑，在林宅上空，翩跹起舞。
这是“剑舞”。
那是在一百年前,
在那一天,
师兄操纵着她,
于天空中跳起的“剑舞”。
“啪！啪！啪！”
当白发女子身姿飘然落地时,
不远处，一道影子微微扭曲，一位不修边幅、脸上留着凌乱胡渣的老男人从影子中走了出来。
只见老男人穿着一身邋遢的道袍，腰间挂了一个酒葫芦，身后背着一把破破烂烂的雨伞。
“见过剑师兄。”
白发女子收起长剑，躬身行礼。
“嘿，我们都那么熟了，就别客套了，小蛮师妹。”原来这邋遢道人竟是当年风度翩翩的剑南春，剑南春摆摆手，将腰间葫芦摘下，拧开瓶盖，咕噜噜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来自俗世的烈酒，一口过后，大呼痛快。
“夏小蛮已死，剑师兄莫要忘了，我是夏如雪。”白发女子抬起头，眼眸深处浮起一丝伤感：“……这是命。”
“得~如雪就如雪吧，随你喜欢，反正没差。”剑南春豪迈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去嘴角的酒渍，看向院中一角，在剑南春目光尽头，那处立着三座坟。坟上分别刻着“林一之墓”、“林父之墓”、“林母之墓”，目光停滞片刻，剑南春摇摇头，轻笑一声：“又一年过去了。”
“师兄，你莫要再喝了，会把你喝死的。”
夏如雪看着剑南春那放浪不羁的姿态，轻叹一声。
“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美酒空对月，林一师弟当年曾说过，酒能治百病、医千愁，这可是好东西啊！”
剑南春刚说完，便后悔了，因为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他分明看见夏如雪师妹那平静的脸上，忽然拧了一下。
二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呃，抱歉，师兄有点喝多了。”
“无妨。”
夏如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心如止水。
剑南春眼珠子一转，立即转移话题：“说起来，师妹你的剑意越来越凝练了，看样子，离突破已经不远了吧？”
夏如雪摇摇头：“天地间灵气日渐枯竭，若想突破，谈何容易。”
“可世间总有天赋奇才的，不是么？你容颜百年不老，俗世称你为‘天人’，不像师兄我，垂垂老矣，不复当年英姿了哇！”剑南春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又戳到了夏如雪痛处。
夏如雪在数秒的沉默后，她移开目光，压抑着颤抖的剑，轻声道：“师兄的‘无痕剑意’，在师妹看来，亦已臻化境，在师兄出声前，师妹几乎无法察觉到师兄的到来。”
……
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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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阁中。
院子里，剑南春盘坐于雪地上。
少女坐在屋檐下，吃着烧饵子，喝着热茶。
青年徘徊在剑南春身边，意气风发。
“你不会注意到敌人身旁一棵大树上的枯叶，你也不会注意到身后的阴影，不会注意到青楼牌匾上的掉漆，更不会注意到，纷纷大雨下，汇入湍流的水滴。”
“要想让别人认为你是‘影’，首先，你得成为‘影’。”
“压下你的情绪，平缓你的呼吸，抑制你的心跳，将自己‘作为人’这件事实本身，忘得一干二净，彻底融入周围的环境中。”
……
“如影随形，无痕无迹，我悟得太晚了。”
一时间，剑南春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回到了那个院子，回到了那一天。
直到十年前，剑南春在怀缅过去时，终于领悟了林一师弟当年所说的话，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功法，真正属于自己的剑意——“无痕”。
这下，
连剑南春的笑容都凝固了。
他刚痛击完夏如雪，紧接着自己又遭到痛击。
“林一”这个名字，似乎成为了二人心中，永远都抹不去的一道疤。
每每提起，都会让胸口隐隐作痛。
哪怕……隔了百年。
一百年有多久？
若是以前的剑南春，或许会说，很久、很久。
但现在的他却觉得，其实也没多久。
最起码，百年沧桑，不足以让回忆彻底淡去。
“算了，不多说了，”剑南春回过神，笑着拍拍手：“今日是师弟忌辰，七月七，咱们都开心点。”
一边说着，剑南春走到院角，那三座坟相拥之处，洒下烈酒，背对着夏如雪，边洒边道：“多喝几口，师兄知道，以前你总喜欢和辰前辈躲起来偷偷喝。从前师兄不懂酒滋味，如今，却也好上了这口。”
“对了，辰前辈身子硬朗着，仍在杂役班里装大爷，许多新来的都不知道辰前辈身份，你知道吗，每次我瞧着那些新人，把辰前辈当成老大爷来使唤，就觉得好笑。”
“不过啊，我家那毕胖，身子就差多了，他说他时日无多，想让我当长老来着，师弟，你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志不在此，这长老谁爱当谁当去，师兄我啊，压根儿就不稀罕。”
“你师妹啊，容颜百年不老，可厉害了，若你当年醒目些，娶了夏师妹为妻，可就有福了，老夫少妻啊，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美事啊。”
“……”
剑南春坐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说着，本来当剑南春说起“娶夏师妹为妻”这句话时，远远听着的夏如雪忍不住想训斥一句，可听到后面时，她的话如鲠在喉，却无论如何也训斥不出口了。
因为，她知道。
剑南春在哭。
……
今日天剑门内，
这一辈的新弟子都觉得奇怪。
门内长辈，不知为何，集体出山。
他们承空御风，先后来到了那天剑门禁地——林宅中。
有的人只是来看一眼，有的人驻足片刻。
这平日里无人光顾、今日却格外热闹的禁地宅子，这热闹持续到夜里。
直到深夜，
所有人都离去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杂役班的衣服，坐在房顶上，独自痛饮，直到天明。
许多人都不知道，在百年前，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得到了全长老的腰牌，获得了“全长老记名弟子”的殊荣，喜提这后无来者的终生成就。
……
三天后，
在至尊山上，夏如雪对着如剑鞘般笔挺的山壁，弯腰聆听。
山壁内传出掌门至尊的声音。
“三个月后，于小观音山，阎浮洲久违地开坛论佛，此次开坛，将由阎浮洲‘小无上佛’与‘十二罗汉’亲自主持。”
“弟子如雪……”夏如雪正想拒绝，她不愿意出门。
事实上，自从五十年前，她以“夏如雪”的身份，重返天剑门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悬空仙岛，一直在门内静修。
“去吧，”掌门至尊的声音，瞬间将夏如雪拒绝的念头压下：“虽说这是佛门盛会，但小无上佛公告玄门，说是发现了‘灵气枯竭’的真相，请各派玄门，共商要事。这一次，不仅仅是佛门盛会，更是佛道魔三脉，继千年之后，再一次聚首。”
“师尊担心的是，若我门不参加，魔罗殿与阎浮洲，怕是会商讨出意外之果。”
“此次传佛大会，你将代替本座，以‘掌门亲传’的身份参加，到时，你莫要损了本门风采。”
夏如雪沉默片刻。
心中虽有无奈，但掌门师尊，对她有恩。
于是，
夏如雪抬起头，神情平静。
“是，师尊，如雪明白。弟子必不负重托。”
第974章 老僧
庆都。
平安寺前。
伊凛老老实实去买票了。
反正钱也不是自己赚的。
不心疼。
可渺渺、菊儿、牛油三人，却死活不肯进去。
它们异口同声说，佛寺里煞气重，不吉利。。
他们仨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伊凛的预料。
在北俱芦洲呆了那么多年，他哪里不清楚妖族的习性。
和佛家可以说是死对头，天生的。
但玄慈的反应，却让伊凛有一点点意外。
“帮我买一张。”
玄慈平静地朝伊凛伸出手，索要参观门票。
伊凛诧异地看了玄慈一眼，并没有多问，将票交出；同时他顺手将菊花手镯取下，让渺渺咬在嘴里。
让二位奶娘一边凉快处自个玩后，伊凛便带着玄慈，守本分、遵纪律，排队进入平安寺。
时隔百年，平安寺已变成了一个著名的观光景点。
可让这平安寺出名的，并不是曾经的传说流传下去了，而是单纯地因为这间寺庙足够古老而已。
据说这平安寺有接近一千年的历史，历经风雨飘摇、王朝更替、天灾战乱，屹然不倒。
光是这份“古老”，便让人们有足够地理由去沾沾所谓的“福气”了。
在观光人群中，伊凛无意中还碰到了几位在船上碰见过的异国少妇。
只不过，伊凛现在变回了原本的相貌，他们一时半会，没把伊凛给认出来。
……
庭院内，香火繁盛，宾客络绎不绝。
玄慈找伊凛要了点零花钱，到一旁香火出售点，买了三根香，排队走到巨大的香炉前，默然上香。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伊凛一开始担心，玄慈的妖族身份会被认出，便在原地多驻留片刻。可直到玄慈上完香,
来来往往的佛家弟子仍没有人能认出玄慈的真身后，便也放心下来。
平安寺的占地面积很大,
许多大大小小的禅堂,
由古色生香的廊道相连。
百年前,
伊凛来过这里。
但这百年间，平安寺经过几次修葺,
内里结构有了不少变化。
只是这不要紧，伊凛闭上眼，放开感知,
很快便找到了目的地。
“嗯？”
当伊凛放出感知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地面那修整得很干净的草坪。
片刻后，伊凛微微一笑：“没想到…也罢,
以礼相待吧。”
……
十分钟后。
伊凛来到了平安寺中，最为深处的禅堂面前。
“笃——笃——笃——”
禅堂仍是用着最古老的纸窗、檀木门结构。
自门缝中，一股檀香味,
丝丝缕缕,
飘入伊凛鼻中。
佛家所燃的“檀香”，历来是经过高僧佛法加持的，对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有克制的功效。
对普通人类,
有着宁心安神的作用。
所以这佛门檀香,
闻在妖族的鼻子里,
就不是同一股味了。这便是渺渺、菊儿、牛油所说的“煞气”。
只是，伊凛的血统有一点特殊。
他不是传统的妖。
他的血脉，甚至不是来自这个世界。
伊凛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
反倒觉得心旷神怡，内心平静似水。
妖和妖啊，不能一概而论。
“咳咳。”
这里,
并不对游客开放。
但伊凛还是来了。
过程不重要。
他轻咳两声，屈指敲门。
“妖族太一,
求见大师。”
伊凛主动报出了自己名字。
他甚至连妖族的身份都主动报出了。
至此，他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他光明磊落，正气浩然。
当伊凛开口时,
里面传来一个垂垂老矣、没有太大波动的声音。
“太一施主请进。”
“那便得罪了。”
伊凛推门而入。
在空旷的禅堂内,
有一尊表面斑驳的佛像。
佛像的材质,
是最简朴的青铜。
佛像上,
锈迹斑斑，可见岁月变迁的痕迹。
一位面容苍老、留着长长白胡的老僧，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在他身前，有一个暗红色的木鱼。
“不请自来，望大师见谅。”
“施主心带疑问而来，既然如此，来者，皆是客。”
老僧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透着浑浊的死灰色。
伊凛将帽子脱下，随手一抖，帽子飘到门外，挂在了树梢上。
“纯憨大师？”
“正是贫僧。”
“我想找一个人。”
“施主请说。”
“大师猜不到吗？”
“问天下，谁敢言无所不知？贫僧区区凡俗僧人，不敢妄加猜测。”
“我找淳真。”
“果然。”纯憨站起身，转身走到佛像前那一排烛台前，并在第九根烛台底下，轻轻一拧。
轰隆隆。
墙壁一震，在挂着一尊怒目罗汉的画像背后的墙壁，向后推移，露出一扇密门。
纯憨大师站在门侧，双手合十：“施主所寻，便在里面。”
这神态有几分“请君入瓮”的味道。
伊凛皱了皱眉：“里面不是他。”
纯憨微微一笑：“太一施主，你所寻求的，并不是淳真师兄。”
“哦？请别打谜语，谢谢。”伊凛双手合十，很礼貌。
“施主求的是‘答案’。”
伊凛一愣，随后轻笑：“好，明白了。”
……
门后，是拾级而下的阶梯。
两旁，点满明亮烛火。
明明是气氛诡秘的地下室，可这点满的烛火，却给伊凛迎面一种正大光明的感觉。
伊凛很淡定，顺着阶梯，盘旋走下。
走到尽头，仍是一间密闭的禅堂。
伊凛没有意外的原因，很简单。
他在放出感知时，便发现了这间地下室。
以前，这里是没有地下室的。
如今，他的精神属性已突破二重锁，达到“传奇”境界，感知一放，几乎能笼罩整座庆都，更别说是区区一间平安寺。
在传奇级精神侧使徒面前，没有秘密。
到了这个境界，念动力放出时，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感知”了。
用更专业的术语来说，这叫——“通透”。
在传奇级精神侧使徒面前，在念力的笼罩下，世界是通透明澈的。
……
在地下禅堂中，灯火通明。
墙壁四面，贴了纯木材质，一盏盏烛台，燃着明亮的烛火。
在这地下禅堂里，伊凛甚至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看来，这里是有换气设备的。
不然那么多烛火一起烧，没换气设备的话，里面的人早憋死了。
空旷的禅堂里，坐着一位枯槁的“人”。
是的，伊凛姑且用“人”去形容面前那位嶙峋骨瘦的老僧。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了肉，削瘦得如同一具骨架。深陷的眼窝与颧骨，让老僧从外观上看起来，如同一具尸体。
老僧的呼吸，微弱至极，要不是伊凛进入“通透”的触感里，说不定会将那微弱的呼吸忽略过去。
正所谓入乡随俗。
伊凛是一位讲礼貌的妖。
在老僧面前，有一个蒲团。
蒲团上沾满了灰。
也不知有多少年，无人光顾了。
他走到老僧面前，也不嫌弃，神情平静地在铺满厚灰的蒲团上跪坐，双手合十。
“妖族太一，见过天心禅师。”
咔咔咔。
一动不动、宛若尸体般的老僧，闻言，忽然动了。
他在行动时，浑身发出骨骼摩擦的脆响。
那动作，像是慢动作般，一点一点，仿佛这点动作，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饶是如此，老僧终于完成了双手合十动作。
这般情景，宛若是枯坐了千年的古尸……活了。
“阿弥陀佛，”枯老的天心禅师睁开眼，眼内澄明如镜：“原来是你，林施主。”
第975章 歧路
平安寺外。
一只黑猫咬着一只花环手镯，在树下卖萌。
如此可爱的野猫，原本该吸引许多排队中的游客顺手来撸，可偏偏他旁边，站着一位身高两米的巨汉。
巨汗光着脚，衣服裤子被那壮硕的肌肉撑开，再看那满脸横肉的，一瞧便知不是什么善类。
这也导致了如此可爱的黑猫，在树荫下蹲了半小时，亦无人敢冒命上前来撸。
……可能会被巨汉活活压死。
“少主不会有事吧？”
渺渺有些担心。。
这可是少主平生第一次出远门。
她们也答应了主上，要好好照顾少主来着。
渺渺百年前，有一段在宫内当差的经历。
如今，时代变了，全变成了渺渺陌生的模样。
“应该不会，少主可聪明了。”
菊儿对少主很有自信。
“你们可放心吧，太一小老弟可是能把老牛恁得半死的炒鸡大妖噢！”牛油呼着粗气激动、兴奋、喘息着说道。
牛油可算是被那一拳打服气了。
那充满力道的一拳，太一的指节卡肉的快感，甚至让牛油魂牵梦绕，至今难忘。
被干进土里的滋味，太销魂了。
就在三位来自北俱芦洲的外地妖，百无聊里地等着伊凛和玄慈观光出来时，一个奇怪的人在游客中引起了骚动。
只见他穿着黑色背心，正屁股撅高、脸几乎贴在地上，左三圈、右三圈地在地上转。
“(╥ω╥)#~~是玄慈！”
黑猫呜呼一声，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牛头唰唰唰用力地挠头,
很大声——那是他牛角的位置，喃喃自语：“狗弟尿急了么？”
众所周知,
狗子一族向来有一个祖传的坏习惯,
那就是——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大小便。
换了地方,
它们将浑身不自在。
所以牛头一看狗弟这动作，无需动脑便有了猜测。
狗哥完全没“醒悟”到他古怪的动作,
在正常人眼里就跟精神病似地。
黑猫、菊儿二妖，在人族生活了数百年，哪怕是古时候的“数百年”,
也知道狗哥这般举动不太好。
但她们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
狗哥快速起身，垫着脚两步走到牛油、黑猫、菊儿面前，面色凝重,
指着某个方向：
“那里，有妖气！”
狗哥话音未落，身随影动,
瞬间朝妖气的方向窜出去了。
速度之快,
让游客们纷纷咂舌。
暗道这神经病该不会以前是当短跑运动员的吧。
“等等！狗老弟，别冲动！”
牛头呼地一下，往地上一跺,
冲上去拦了。
“啪嗒。”
渺渺张大猫嘴,
嘴里的菊花手镯掉在脚边。
一猫一菊沉默片刻后。
渺渺泛着白眼,
菊儿颤着叶子，
不约而同道了一声：
“两个白痴。”
……
……
地下禅室内。
伊凛被天心禅师一口道破前世身份，不慌不忙地反问：
“大师何出此言？”
“人之将死,
眼睛便能看破虚妄。”
“佛家六大神通之……宿命通？”
“正是。”
伊凛平静点头，叹息道：“百年不见，天心禅师,
你似乎……”
“林施主，贫僧时日无多,
苟延残喘至今，不求长生，只为等你。”
“等我？”
“你千里迢迢来此，可是为淳真而来？”
“不,
我为王小虎而来。”
天心禅师几乎没有呼吸,
他作出了一个叹气的动作,
额头稍稍下垂,
然后又抬起：“当年，枯叶想渡他，贫僧亦想渡他，却没想到，最终注定渡淳真的人，却不是我们。”
“请细说。”
“终有一日，淳真将走上歧途，到了那时……只有……林……”
扑通！
说着说着，
天心禅师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倒在了伊凛面前。
艹？
伊凛连忙上前，探着天心禅师的呼吸与脉搏。
天心禅师……死了！
伊凛没空为天心禅寺的死而感觉到悲哀，倒是感觉到哭笑不得。
“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谜语呢！
伊凛无语。
可正当他想把天心禅师扶起时，
阶梯里，传来脚步声。
淳憨走了进来，悲悲戚戚：“天心大师圆寂了！”
伊凛回头，看着一膝盖跪在天心禅师尸体面前的淳憨大师：“我要找的答案，还没找到，天心大师是否将后半句话，提前告诉了你？”
淳憨跪在地上，抬起头时，那浑浊的眼里流出了泪。
片刻后，
他将这百年来，他所知道的，王小虎的故事娓娓道来。
听着淳憨大师的叙述，
伊凛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人昔日的身份。
原来，他便是当年雄踞北方的征北王！
而在当年内乱结束后，征北王幡然醒悟，悔悟生平，痛恨过往，便到平安寺剃度出家，当了王小虎的师弟，只求余生心安。
法号：淳憨。
在夏小蛮在位的五十年间，淳憨大师跟在天心禅师身边，感悟佛法的同时，自己被感悟了。
昔日为了争夺帝王宝座，而不惜举兵征战天下的征北王，竟放下心中执念，当了一位和尚，这不得不让伊凛感慨，佛家的言辞当真犀利，能活生生把一位王爷感化。
再说回王小虎。
王小虎本来也是安安分分地在平安寺里当和尚。
一直到真平历十年。
他那时，准备前往南瞻部洲的阎浮洲进修佛法，南下取经。
却没想到，发生了一件事。
他在南下途中，竟遇见了他失散十年的父母。
也就是当年林宅隔壁的老王家。
当年战乱，青牛村的村民，流离失所，在战乱中踽踽独行，苦苦求生。
而王父王母，并不知道王小虎在平安寺中当了和尚，流落街头，当了乞丐。
在某个城市的街头，王小虎忽然心有所感，无意中寻回了血肉骨亲，那时，在颠簸失所的生活中，王父断了一条腿，王母瞎了眼睛。
王小虎愤恨不已，问是谁下的手时，王夫王母明言，是一位铸剑山庄的玄门修士下的毒手。
于是，王小虎只身一人，踏碎红尘，到铸剑山庄求个说法。
可铸剑山庄的人一口咬死，不可能有门内修士，会对普通人下手。
王小虎当然不信，毕竟是他父母亲口所言，他们甚至能描述出，对他们下手的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剑匣。
这是铸剑山庄弟子，行走俗世时一贯的装束。
王小虎当年修为浅薄，当然斗不过一个铸剑山庄，被打伤后轰出山门。
这还不算完。
王小虎讨个说法不成，便回到了临时安置父母二人的住处里。
让王小虎没想到的是，他在出门前对父母的嘱咐与安抚，竟变成了最后的告别。
迎接王小虎的并不是父母二人的关切问候，而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悬在房梁上，面容狰狞，死状可怖。
王小虎疯了。
父母惨遭毒手，让他苦修十多年的佛心，彻底崩塌。
据说，那一天他冒着大雨，跪在平安寺前，连磕一百个响头，便消失在雨夜中。
在王小虎离开庆都后大约一个月。
玄门中，便传出了铸剑山庄被灭门的消息。
一夜间，铸剑山庄，鸡犬不留，通通人头落地。
这件惨案，让王小虎在道上凶名大躁，甚至一时超越了林一当年留下的热度。
毕竟，林一死去了十年，已经是旧人，比不上王小虎的风头正盛。
“后来呢？”
伊凛没想到，这百年间，他的同村兄弟，王小虎的经历如此坎坷，不由皱眉，问起王小虎的后续。
但其中，或许是因为旁人转述的缘由，其中让伊凛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有好几处。
“后来，有传言称，他在魔罗殿当代圣女的引荐下，叛离佛门，加入了魔罗殿。再后来，近五十年，淳真师弟彻底于玄门中消声觅迹。”
“魔罗殿圣女？”
“是，有传言称，魔罗殿圣女，对淳真师弟心怀情意。”
听闻此处，伊凛不觉意外，毕竟王小虎的魅力值一直都挺高的。
当年在青牛村里，可是一露脸，一脱衣服，便让村中懵懂少女，夜里辗转反复、沾湿被窝的男人。
见伊凛沉默着，淳憨大师叹道阿弥陀佛，主动说出了那位将王小虎拉入魔罗殿的圣女名字。
“那位魔罗殿圣女，名为‘闫千秀’。”
……
闫千秀！
也是同村的！
是那位秀儿！
伊凛眉头越皱越深。
随后，伊凛暂时将疑问放回脑子里，问：“可纯憨大师你说，我来寻天心禅师，能找到答案，但天心禅师，尚未说出答案便圆寂了。”
“不，天心大师已经将‘答案’告知太一施主了。”或许是因为淳憨大师修为有限，他无法像圆寂的天心禅师般，一眼便看穿眼前此人，便是百年前在玄门间留下赫赫凶名、在人世留下种种传说的林一，他仍称呼伊凛为“太一”。
只见淳憨大师眼中含泪，指着天心大师倒下的尸体。
而天心大师倒下时，双手各自维持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左手屈指拈花，右手食指竖起孤零一根。
他倒下时，右手唯一竖起的一根食指，僵硬地指着某一个方向。
“啊这……大师的意思是说：在南方？”
当伊凛看明白天心禅师用生命留下的谜题时，
愣了片刻。
片刻后，伊凛朝天心禅师的尸体双手合十，佩服不已。
第976章 专家
平安寺内长廊横平竖直，伊凛低头走在其中，紧皱眉头，满腹疑惑。
天心禅师用谜语人的方式将一个答案告诉他后，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谜语。
出家人的佛偈，谜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南方？
天心禅师临死前，手指指的方向，意指南方。
可问题来了。
天心禅师的意思是，要想找到王小虎，就必须往南方走；还是说，要想拯救王小虎，才应该往南方走？
南方……景南城？
这里可是庆都，
庆都位于乾国中部偏北。
几乎可以这么说，这一个方向，几乎把大半乾国的地域都囊括了。。
可恨的谜语人。
好好说话不成么？
虽然伊凛这么想有几分不尊重死者的嫌疑，但无奈，这让伊凛太生气了。
回想起王小虎这百年的遭遇，伊凛暗暗摇头。
王小虎与他同村，从小时候起，伊凛就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套着主角模板长大的。
不仅非常受女性欢迎，且碰巧和他同村、和他一同出村闯荡江湖。
再往后，王小虎父母双亡，身上遭遇剧变,
叛出佛门，投入魔罗殿的怀抱。
而据淳憨大师说,
王小虎甚至得到了魔罗殿圣女的青睐,
而当今魔罗殿圣女——闫千秀,
也是以前青牛村的。
将王小虎的经历细数下来，似乎都能写成一本传统老套的仙侠小说了。
若是日后重逢时,
王小虎苦大深仇地呐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味道就非常地道了。
“唉~~~”
对了，迟点倒是可以问问格林那魂淡,
有没有办法从茫茫人海中，找到王小虎。
若是不能……哼，区区的神。
……
当伊凛摇头叹息从平安寺出口走出，混在一群游客中央时,
渺渺嘴里咬着菊儿，精准一跃，落在少主怀里。
没办法,
一米八身高的少主,
太显眼了。
渺渺没有废话，立即喵声细语地趴在伊凛怀里，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少主。
“狗哥和牛头都冲出去了？”
伊凛一愣,
当下便放出通透感知,
囊括全城。
不久后,
伊凛便在五公里外，发现了牛头和狗哥的踪迹。
……
繁华的闹市中，魑魅魍魉隐藏在人群中。
这里是一到晚上便人流密集的“舞厅街”。
夜里,
这里将聚集来自全城各地的男男女女，在互诉中肠。
在光天化日下，酒吧街中舞厅,
都处于歇业状态。
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有一具死状恐怖的女性尸体，横陈在巷子中、一堆倒下的垃圾桶周围。
巷子两头,
拉满了警戒线。
乾国警察，在收到报警电报后，第一时间将这里封锁了。
一位高年资探员，低头守着巷口,
在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
快速动笔,
写着现场记录。
“徐探长,
我们要叫法医么？”
在查看尸体后，一位刚毕业不久、刚加入警队的年轻小伙，面色苍白地走上前，在他嘴角，有着呕吐物的残留渍。
被称为徐探长的中年人，合上笔记，悠然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片刻后，笑道：“小张，刚吐完？”
小张尴尬地摸出一张纸巾，慌忙擦干净嘴角。
“没关系，我几年前刚入职的时候，第一次碰到‘这方面’的事，和你反应差不多。”徐探长用力吸了一口，将仍剩半截的香烟用力在墙壁上的砖缝中掐灭：“别破坏了现场就好。”
小张尴尬地笑了笑，但他很快，察觉到长辈话中有一个奇怪的词：“这方面？”
“是啊，这方面。等你多干几年，就见怪不怪了。你只需记得一件事，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所以，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家去干，我们普通人，不应该掺合到‘这方面’里。”
徐探长刚说完，一辆漆黑的汽车，停留在巷口。
两位穿着漆黑前代古袍、脸上戴着墨镜、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箱子，装扮不伦不类的男人，从后座走下，默默向徐探长这边走来。
“哎哟，这还真的是‘南王坐上热宝座’，他们来了。”
“南王坐上热宝座”，是一句源自百年前一位南王爷的俗语，后半句话是“随后就到（倒）”。
二人走近时，小张注意到，二人的胸前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徽章。
走在面前的墨镜男，徽章是银色的，而后面那位，徽章是青色的。
徽章呈正圆形，中央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妖”字，然后有一把血色大刀，斜斜从左上角划到右下角，将“妖”字分成两半。
“这里，由我们特殊机构接手了。”
为首一位墨镜男人，出示了一本证件，徐探长连忙让开，让二位进入巷中。
“徐探长，他们是……？”
直到二位提着箱子，钻进巷子、查看尸体后，心有余悸的小张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两人的面前，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俩膝盖一直在抖，看着二人那冷冰冰的五官，让他下意识感觉到害怕。
“不该问的别多问，有机会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你现在只需知道，他们是……处理‘这方面’的专家！”
……
“师傅，猎妖徽章动了。”
二位墨镜男人，一位偏年长，一位较年轻。
其中，年轻那位，上前查看尸体后，便回头恭敬地对年长的墨镜男说道。
宫津星，二级猎妖人，在庆都的猎妖人圈子里，小有名气。
猎妖司在全国各地，有许多分会。
庆都分会，是猎妖司在乾国内的四大分会之一。
宫津星学得一身本事，游历四方，在数个月前，来到了庆都。
庆都不愧是乾国首都，根据不完全统计，隐匿于乾国的妖类，有大约十分之一，隐藏在这个繁华都市中。
无论是为了业绩也好，为了晋升也好，自从数个月前至今，宫津星兢兢业业，捕抓妖类，在短短数个月里，他亲手捕猎的妖类，达到了二十头之多，在猎妖人业绩排行榜中，排到了今年的前百强。
今日，庆都猎妖司分部，接到任务时，他刚好处理完另外一个单子，便立即飞奔至此，顺便带上了一位他刚招不久的助手。
宫津星正愁没活干，这不，有业务主动送上门来。
助手……或者说是徒弟吧，说起来没有太大区别。
他的助手叫小萧，至于全名，这不重要。
因为，他身边，已经换了第六个助手了。
猎妖人，本就是伴随着高风险的高收入行业，猎取十头二级妖物所得到的报酬，便可以在庆都的中心地带买一间商铺。
换言之，他这几个月，已经赚了一间商铺的赏金了。
……
言归正传。
当小萧说他徽章动时，宫津星撇撇嘴，暗道这是一句废话。
大家的猎妖人徽章都是同款，你的徽章动了，我的徽章当然也动了。
这徽章动不动，你心里没逼数，我难道还不清楚？
宫津星没有搭话，沉默着，双手在身前快速闪动，打出一个个法诀。
紧接着，他的墨镜，光芒一闪，在他的视野中，一个个如鬼火般淡薄的影子，出现在女人的尸体附近。
“呵，留下了‘妖秽’，连妖秽都不懂隐藏的，等级应该不超过二级。”
一边说着，宫津星一掌推开助手，独自查看尸体。
“死者，女性。”
“穿着打扮时髦，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全身血液被抽干，与分会历史档案做比对的话，应该是‘嗜血’下的手。”
一边说着，宫津星面无表情，当着小萧的面，伸手往受害者裙底一摸。
“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如果有，那么就有可能是另一位‘暴徒’下的手。”
“之所以留下了妖秽，是受害者在挣扎时，用指甲划破了‘嗜血’薄薄的一层皮肤。”
“或许人类孱弱，并没有在它身上带出血，这让他大意了，没有闪。”
“他并不知道，哪怕是这一点点残留的组织，也会让‘气味’留下来。”
“但也多亏我们来得及时，再晚来十分钟，这些妖秽便会散得一干二净。”
宫津星一边说着，一半像是教导，一半像是卖弄学识。
小萧赶紧记录下来，并同样打出了一个法诀，在墨镜显影后，他连忙打开随身的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后，将那无形的“妖秽”收集起来。
“不错，‘嗜血’在分会的奖赏金额达到了十五万六千乾币，比一般的二级妖类还要高上一截。”
宫津星看着小萧并不熟练的动作，神色没有太大波动，但心里却很高兴。
只要能成功抓住“嗜血”，抓住这一只，相当于平常抓住一只半。
可谓是事半功倍。
“嗜血”之所以那么贵，是因为在档案上，嗜血在庆都里，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十六位年轻女性。
这些受害者的数量，就像是妖类的“功勋”，将它的价值逐步拔高。
简单来说就是，
身上人命越多的妖，越值钱。
第977章 蝠妖
在宫津星与小萧，匆匆离开巷子后。
剩下的尸体由警察处理收尾。
猎妖人只负责抓捕“凶手”，后续事宜，他们从不负责。
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数百米外，
一栋六层高的住宅楼楼顶，一位穿着漆黑西装、怀里抱着一只母猫的青年，静静地站在边缘，两眼紧闭，耳垂不时颤动，似在侧耳倾听。
是伊凛，还有二位奶娘。
直到那个巷子人去楼空，警戒线撤离后，伊凛这才睁开眼睛。
“猎妖……居然能如此科学？”
伊凛眼中闪过一丝匪夷所思，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虽然隔得远，感受不太清晰，但那位猎妖人，身上的确有“佛家功法”的气息。
但又不太像。
与其说是正统的佛门功法，倒不如说是阉割版的佛门功法。
在上一世，伊凛在枯叶禅师手中，得到了一本佛门入门清心咒，伊凛也曾钻研过，所以对佛门功法，小有了解。
佛门功法中性平和，修佛之人，除了喜欢说谜语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难以生出敌意的和平气质。
但伊凛观那名为宫津星的猎妖人,
运转功法时的气息，的确有几分佛门功法的味道。可却完全摒弃了其中“佛家”的气质,
只剩下单纯运气的法门,
少了那种中性平和的心性。
“用简化版的佛门功法,
辅以各种佛门法器，达到抓妖的效果？”
伊凛自从入世后,
便清楚察觉到，世俗空气中，以前很浓郁的,
一种名为“灵气”的能量物质，已经稀薄得不像话了。
他不清楚这百年间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天地间的灵气，比百年前,
稀释了将近十倍。
也就是说，在俗世里，在寻常情况下,
哪怕是王小虎那般资质,
再修炼百年前的功法，也很难修炼到能比肩金丹修士的水平。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伊凛没有在“炼气士”一道上，下太多功夫的理由。
炼气士,
纳的是天地灵气,
太依赖外物了。
若天地灵气彻底枯竭,
那炼气士该何去何从？
伊凛很肯定的是，若没有使徒的身份，没有“希乐园注册者”作为两种力量体系的中转,
哪怕是一位大乘期的炼气士，跑到了伊凛曾经的现实世界里，很有可能连一个火球都放不出来。
更别说是移山填海、飞剑杀人了。
那都是梦。
“灵气枯竭吗……”
伊凛抬头望天,
感觉，时代变了。
百年了,
时光匆匆，一切都在变。
这世界渐渐变成了伊凛记忆中的模样，但却让伊凛越来越感觉到陌生。
……
“少主，饿……”
二位奶娘在怀里呼唤,
让伊凛从思绪中回过神。
低头一看,
等会,
你怎么还舔上了？
渺渺正舔着他的袖子。
到底谁才是奶娘啊？
说好的好好照顾心思单纯的少主呢！
我娘临别前的交代,
你们都当耳边风了么？
伊凛嘴角抽搐着，笑摸猫头。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追狗哥和老牛么？”
一段路程下来，渺渺与菊儿，和傻大个牛头、装酷狗哥熟悉了，学着伊凛，一个喊老牛，一个喊狗哥。
“不急，你们不是饿了么，我在船上答应你们，带你们吃得饱饱的。”
“好耶！”
菊儿与渺渺不约而同欢呼起来。
她们似乎真饿坏了。
那边猎妖人正在追踪“妖秽”，伊凛带着二位奶娘，于闹市中逛街。
踏着陌生的路，伊凛来到了一处街角。
在百年前，这里曾是一间叫做“有包乃大”的铺子，而如今，却变成了一间花里胡哨的“麦当拿”快餐店。
里面也是卖包子的。
做的包子，和现代的汉堡包，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先是用两片馒头片，酥炸过后，里面夹着肉酱，最后再在馒头片上面，放一个刚出笼的小馒头。
软硬结合、酥香有味，伊凛打包了十几份，找了一处无人的公园，将二位母妖喂饱了。
“瞧，以后别吃人了，这世界上并没有规定，妖就一定要吃人，才能活得下去。说白了，人和畜牧养的肉类一样，分解到体内都是正常的蛋白质等其他营养物质，等你们习惯了人类的食物后，会发现人类的食物，远比‘人’本身好吃多了。”
渺渺与菊儿在花园花丛里化作人形，二人坦着鼓鼓的肚皮，岔开双腿，似懂非懂。
妖的饭量真大，差点把伊凛的钱包榨干了。
花了半小时，伊凛又走进一间订做衣服的服装店。
他量身定制了一套古装长袍，白色的。
对此，渺渺与菊儿都很好奇，暗道少主怎么穿得“人里人气”的。
换了一身衣服，伊凛终于舒服了。
还是穿这种服装比较自在。
以前的他，在装逼时总喜欢穿西装，但随着繁华褪尽，洗尽铅华，现在的他，喜欢穿长袍了。
这种装扮，让伊凛恍惚间，有种回到了玄门、当一位记名弟子的错觉。
……
“差不多了。”
伊凛在掌柜的欢送下，从服装店走出。
他为了加急订做，花了三倍的价格。
谷</span>
掌柜为了留住“贵客”，甚至将伊凛列入了VIP尊贵客人的名单。
他说，以后再来消费，一律加价订做，半小时出单，超级快。
当伊凛身穿一袭白袍，一头长发随意披在脑后，如此“复古”的装束，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伊凛却完全不顾及世俗眼光，自顾自地走过街道，再转角时，已无了身影。
下一秒，
伊凛在楼房顶层快速穿行。
“少主，那边好像有动静！”
当伊凛逐渐接近郊外时，渺渺与菊儿二人，生怕少主经验不足，立即提醒。
“呵呵。”
伊凛笑了笑，一副“尽在掌控中”的神情，闭上眼睛，发动“自在法·聆听”。
喧嚣声、空气流动声、谈话声、孩童嬉闹声，在伊凛耳中，被过滤成各种信息，最终整理后，回馈到伊凛脑海中。
当“听觉”被转换成“视觉”，五感可以随意转换，以前这种事，伊凛只能想象，却不能理解。
可当他达到一定的高度后，再去做这些曾经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时，一切又那么顺手拈来，如本能一般。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片刻后，伊凛睁开眼。
郊外，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
但已经荒废了大约半年。
成为了烂尾楼。
而传说，在百年前那名留历史的“平乱之战”中，这里曾是一片战场，很多很多的人死在了那里。
因为半年前，这里发生了怪异的事件，负责施工的团队，一夜间猝死了三人，再过一夜，又猝死五人，如此诡异的事，直接把施工方给吓退了，再也不敢踏足这里半步。
而此刻。
轰。
一栋烂尾楼当着伊凛的面倒塌了。
废墟里，传来老牛那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伊凛眼皮稍稍抬起，远远旁观。
宫津星与他的助手，循着“妖秽”，找到此处。
但当他们来到附近时，猎妖人徽章的抖动幅度，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因为……这里有三只妖！
除了刚进食的“嗜血”外，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两只妖！
咻！
一支冒着焰火的信号弹，打上天空，在天空中炸开。
一个猩红的“妖”字火光，聚在庆都的一方天空，凝而不散。
“快，呼叫支援！一支猎妖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区区妖孽，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宫津星从废墟中逃出，进的时候他是俩人，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人。
他的助手小萧，被压在了废墟底下，凶多吉少。
庆都猎妖司分会内，可是长期有一级、甚至是特级猎妖人驻守的。
宫津星在这里发出了信号，这里距离分部不过三公里，只需几分钟，他们便能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
足足三只妖啊！
这笔业务，如果换成钱，可是多大的一笔赏金啊！
“该死！你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要不是你们，怎么会把猎妖人引来！”
一只面目狰狞、嘴角两侧伸出利齿、两眼通红的妖怪，从废墟中飞出。
妖族中似乎存在着鄙视链。
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妖，看不起来自北俱芦洲的妖。
在他背后，扇动着一对蝠翼，在蝠翼上，还有几个流着血的破洞。这些破洞显然影响了正常的浮力，导致这只蝠妖飞起来摇摇摆摆的，似乎随时都会从空中坠机。
伊凛不太清楚，在他逛街的期间，狗哥、牛头和这只蝙蝠妖，发生了什么故事。
但显然，他们仨混在了一块，现在正即将被猎妖人一网打尽。
这时，
伊凛远远旁观，不慌不忙地在眉心上敲了两下，小声道：
“喏，格林，长得好像你亲戚。”
伊凛怕格林生气，没说“长得像你”，非常机智。
“噢…”
在伊凛的枢内，爪子扒拉在树梢上倒吊的格林，缓缓睁开了双眼，应了一声。
然后，它隔着精神海的壁障，招了招翅膀。
半秒过后，
空中展翅高飞的蝠妖“嗜血”，忽然浑身一抽，从空中坠落。
在坠落途中，蝠妖的身形诡异地扭曲、挛缩，“啪啪啪”骨折的声音，不绝于耳。
伊凛惊讶地看着，那只蝠妖，轰然落地。
当蝠妖落在地面时，血肉之躯组成了一个方块。
是的，
方块。
一只好好的蝠妖，一只形状传统的蝠妖，在格林扇了一下翅膀后，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肉块。
“现在不是了。”
格林打了一个呵欠，重新闭上眼。
仿佛刚才那扇一下翅膀的动作，对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第978章 活抓
危楼倒塌时，扬起了许多烟土。
烟土将狗哥和牛头的身影淹没。
宫津星警惕着，助手的死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心理波动，在猎妖箭射出后，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立即打开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猎枪。
取出长管猎枪后，宫津星默运功法，将“开光”后的猎妖弹，塞进弹膛里，背后倚着残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烟尘中的波动。
砰！
就在这时，空中准备逃跑的蝠妖，在一阵奇怪的抽搐后，变成血肉方块落在地上。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宫津星目瞪口呆时，差点因激动而扣下了扳机。
方块如一块砖，毫无气息波动。。
“死……死了？”
宫津星呆在原地。
居然死了！
是高级猎妖人下的手？
谁下手如此没有轻重？
可恶……
这波亏大了！
数分钟后。
烟尘落下，
宫津星眼前，没有其余两位大妖的踪迹。
似乎是躲了起来。
远处，靠近街道的方向，几辆汽车急速刹车的声音，传入宫津星耳中。
宫津星松了一口气。
几位同样是戴着墨镜，身材高大的男人，撕开铁丝网，走进了烂尾楼区域里。
“猎物呢？”
宫津星看了一眼来者胸前的徽章。
四位一级猎妖人。
他立即将刚才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来的四位猎妖人，闻言眉头猛地一皱。
其中一人上前查看蝠妖变成的“方块”，另外三人，提着箱子，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分面包抄,
封锁区域。
又过了几分钟。
“该死，猎物跑掉了！”
“‘嗜血’是谁干掉的？”
“这不是猎妖人的手法！”
“莫不是,
有其他更高级的妖？”
“该不会有‘特级’？”
“报告总部,
这事似乎不对劲。”
四位一级猎妖人,
来时酷酷的，当当他们搜索废墟后,
没发现牛头与狗哥的踪迹后，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本来是三只猎物，可如今死了一只,
跑了两只。
他们等于白干。
众所周知，死掉的妖，没有任何价值。不值钱。
……
远处。
高楼上。
“没有悬戒，要打开虫洞,
还是有些勉强了。哪怕现在的我是‘传奇级’。”
至尊流法术里，其他的法术伊凛都能够融会贯通。
惟独这“传送术”，非得需要“学徒悬戒”,
才能够稳定空间通道。
这不是能力不能力的问题,
而是那个悬戒，就像是一个“空间坐标”，没有这个“空间坐标”用来定位,
打开的虫洞不够稳定,
一旦虫洞的规模超出了上限,
通道便容易崩塌。
所谓虫洞的规模，一是空间折叠的距离，二是虫洞的大小。
也不知道小蛮师妹在替他收尸时,
有没有将他的纳戒好好保管。
从虫洞里，伊凛将一脸懵逼的狗哥和牛头拉了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
再解释！”
……
伊凛带着狗哥与牛头撤离现场。
当着牛头与狗哥的面，伊凛来了一招“移形换位”。
他自然是将这种能力,
解释成“血妖术”。
此刻。
三人坐在一间火锅店的包厢里，正在涮火锅。
桌上，垒了一沓高高的猪肉片、排骨条、五只走地鸡、各色蔬菜。
本来伊凛是想涮牛肉火锅的。
但当他指着菜单上的“牛肉”准备点十份时，坐在他对面的牛油,
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两眼布满血丝。
于是,
伊凛非常可惜地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猪肉啊、鸡肉啊,
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在愤怒过后，牛油挠着断角，满脑子思索着旱族太子的那一手“移形换位”。
在直呼牛逼的同时，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一时半会，他具体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狗哥酷酷地用手抓了一个鸡腿，蘸酱生吃。
他目前还没有吃熟食的习惯。
一边撕着鸡腿肉，狗哥睁开眼睛，问：“太一，到底什么回事？”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拦着你们杀猎妖人吧？”
伊凛将煮好的一勺鸡肉块，宠溺地匀到菊儿与渺渺的碗里，并教她们如何蘸酱料吃时，伊凛一边笑着：“我想你们都没注意到一件事。”
“猎妖人，该死。嗝~”
狗哥将骨头也咬碎吃干净，打了一个嗝，冷声道。
伊凛看着狗哥吃得不情不愿的，于是便忍不住好心提醒：“煮一煮？”
狗哥犹豫了一下。
又夹起一块鸡翅膀，丢进锅里。
“对，就是这样，等等……别急，六十秒…………好，就是现在。蘸点酱，好嘞！”
狗哥将煮熟蘸酱的鸡肉块放进嘴里，
整条狗有了片刻的呆滞。
呆滞过后，狗哥撇撇嘴：“一般。”
但很快，他索性不夹了，用漏勺勺满，在火锅里上上下下颠着，嘴里默数数字——他似乎认准了煮六十秒是最美味的时间。
一般你还吃那么多？
一般你还勺那么大勺？
伊凛嘴角抽了抽，看来要将整个妖族的饮食习惯改变，真的是任重而道……咳咳，貌似也没那么困难。
瞧对面的断角牛头哥，已经开始啃青菜了。
火锅正酣。
伊凛吃得差不多了，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
“你们吃慢点，我先说说今天这事。”
桌上四妖趁伊凛开始说话，吃得更快了。
伊凛无奈，只能继续道：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箱子里的工具，似乎是以‘活抓’妖族为目的的。”
“活抓？”
牛头神色一懵，嘴里塞满了东西，他只能伸出断角，用这个举动来表示他心中的疑惑。
“是的，活抓。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只要你们稍微用点心，多注意些细节，也能看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妖族与人族不共戴天，如果猎妖人的目的，真的是杀尽作恶的妖族，那么为什么不原地弄死得了，非要辛辛苦苦活抓？在我看来，要活抓一只妖，比杀死一只妖的难度，大得多了。”
狗哥：“有道理。”
牛头：“有道理加一。”
渺渺：“少主牛逼！”
菊儿：“少主棒棒！”
伊凛微笑着竖起一根食指：“所以，我有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计划，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不仅能直通猎妖司的总部，说不定还能将这个组织，一网打尽。”
没人搭话。
“既然你们都没有任何意见，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由我来决定好了……我需要一位既帅气、又强壮、更无怨无悔、甘愿为妖族大业奉献一切的兄弟，来帮我一个忙。”
狗哥进食的动作陡然沉默，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推开碗：“我吃饱了。”
渺渺举手：“渺渺也吃饱了。”
菊儿犹豫着，但也站起来，走到墙角：“菊儿不吃了。”
伊凛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后知后觉、仍在埋头苦吃的牛油身上：“既然牛头哥如此深明大义，那么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牛头哥去办了！”
牛头一愣：“哞？”
伊凛起身：“都吃饱了吧？”
牛头猛地摇头，想说自己没吃饱。
“差不多该到了。”
伊凛活动活动关节，他刚说完这句话不久，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
“骨碌碌——”
几颗圆滚滚黑糊糊的球，从推开的门滚了进来。
第979章 一级
几日后。
“庆都日报！最新的庆都日报！”
繁华街道上，一位卖报小童，骑着自行车，游走在闹市中，贩卖今日份的《庆都日报》。
“三日前，‘好滋味正宗火锅店’发生特大爆炸事故，所幸扑火及时，十五人轻伤，无人死亡！”
“警部公文，爆炸案大概率上非人力所为，目前初步怀疑是厨房灶台爆炸引起。”
“但根据目前现场线索，经有关专家评估：目前仍不能完全排除是人为可能，警方于现场逮捕嫌疑人一名，已移交相关机构处理。”
“嫌疑人：牛某某，身高两米一二，其余不详。”
……
乾国如今是太平盛世。
公开报导的，能有一次爆炸事件，都算是大新闻了。。
不少人掏了微不足道的小钱，向小童买了一份日报，一边吃着早餐，津津有味地阅读着报纸。
有人提着报纸，匆匆进入茅厕。
报纸可是好东西，既能缓解蹲坑时的苦闷，最后完事了，还能省纸。
……
那天在火锅店里，说来也巧了。
伊凛表面上是请几人吃火锅,
背地里却是在钓鱼。
毕竟，四只妖聚在一块,
浓郁的火锅料味道,
根本盖不住几人身上的妖味。
其实,
“嫌疑人”牛某并不知道的是，在事发之前,
伊凛就背地里暗戳戳地和渺渺、菊儿、狗哥打了招呼。
吃火锅时，千万别压着妖气，有多浓的味道放多浓。
这不,
太一钓鱼，愿者上吊。
鱼来了。
来的鱼居然还是熟人，是那天有一面之缘的宫津星。
伊凛处理完炸弹后，快速将面如死灰的宫津星制住,
并用“吞灵火”摄取了他的记忆。
紧接着，他在警察赶来之前，伪装成“二级猎妖人宫津星”的模样,
便取走他的工具,
摇身一变。
再然后，牛油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痛苦”后,
他眼前一黑,
再回过神时,
他两米高的身躯直接就被网住了。
猎妖人所用的网，还不是一般的网，上面有佛法加持,
牛油越用力挣扎，网就勒得越紧。
在最后，那张捕妖网,
就跟渔网袜似地，将牛油浑身上下裹得肉隐肉现。
吞灵火作为伊凛寄生型附灵武器【欢笑假面】上的装备能力,
他一般来说都很少用，用起来也不太顺手，导致过程有一点点粗暴。
被“吞灵火”灼烧了精神的宫津星，事后流着哈喇子,
一副傻乎乎的表情,
被狗哥挟持着,
跳窗带走。
而伊凛凭借残破的记忆片段,
拖着动弹不得的牛头，直接来到了庆都分会。
……
自从太一少主混入了猎妖司后。
已经一周过去了。
在没有伊凛的下一步指令前，渺渺、狗哥、菊儿都是原地待命。
他们掩藏气息，在城里吃吃喝喝。
不知为何，这几天，让他们感觉，当人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开始渺渺与菊儿，看着房间里傻乎乎笑着的猎妖司，还想着要不要趁少主不在，几人分吃掉得了。
没想到狗哥却嫌弃地看着那个丑人，冷着脸崩出一句：“我们去……打火锅。”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饮食与生活习惯，正在逐渐改变。
……
同时。
庆都猎妖司圈子里，一枚明日之星，冉冉升起。
那一位二级猎妖人宫津星，自从那天匪夷所思将“未注册”的牛妖活抓到分部后，便将挂开到了极致。
宫津星在短短一周内，竟接连出击，日夜无休，将庆都的妖圈扫了一遍。
一时间，隐匿在庆都的妖类，都是妖妖自危，惶恐不已。
它们隐匿在都市中，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技巧。
那就是“伪装”成人类的身份，生活在都市里。
卖报小童，
街边小贩，
舞厅姐姐，
车站点票员，
公园大爷，
这些不起眼的身份，很有可能，你、我、他，都是妖。
他们在人族的世界里生活了数十年，早已深谐“苟”之道，知道如何在人族的世界里存活下去。
这其中有一点小技巧：
比如每次吃人，不能太频繁，不能在固定的圈子，不能对身边食物储备下手等等。
可这位新晋的二级猎妖人，却不知如何得知了他们的身份，默不作声，如恶魔般，从天而降，将它们一一捕抓。
谷
……
一个月后。
“恭喜你，宫津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级猎妖人了！”
“宫津星”低头，一位身材姣好的男秘书，慎重地将一个木盒递给眼前的明日之星。
伊凛以宫津星的身份，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活，终于升级了，走上猎妖人巅峰。
鬼才知道他这一个月怎么过来的！
他大大小小抓了七十多只妖！
这份业绩，直接冲上庆都猎妖榜榜首！
一个月啊！
平均下来，大约每天两只还有剩。
导致最近，他在分部里，与其他相熟的同事打照面，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他们仿佛都在说：怎么没把你给卷死呢！
话说回来。
猎妖司的庆都分会，在一栋十五层楼高的“摩天写字楼”上。
是的，这个年代的建筑技术限制，能有十五层楼高，已经算是摩天大楼了。
这栋写字楼，明面上是属于一个皮包公司，但背地里，却是猎妖司的庆都分会。
写字楼有地下三层，里面用佛法加持的笼子，关了上百头妖物。
牛头也被关在里面。
因为牛头的力气很大，被特殊照顾，用了足足三层笼子，才把牛油关得死死的。
这段时间，倒也委屈牛油了。
被关了整整一个月。
伊凛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将盒子里金色的猎妖人徽章取出，别在胸前。
金色的猎妖人徽章，代表了一级猎妖人尊贵的身份。
在猎妖司的体系里，能达到一级的猎妖人，不敢说屈指可数，但可以说是百中无一。
包括“宫津星”在内，庆都分会里常驻的一级猎妖人，只有七位而已。
伊凛拿走徽章，转身准备离去。
“宫先生请留步。”
男秘微笑鞠躬，出声拦住了“沉稳”的宫津星，笑道：“我们分会的理事长，想见一见你。”
“理事长？”
伊凛心里暗暗感慨“终于”，可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为什么？”
“具体情况，还请宫先生移步顶楼理事长办公室。”
呵呵。
……
理事长是一位和尚。
一位地地道道的和尚。
伊凛早打探清楚了。
可那和尚的修为，却不是一般猎妖人可以比拟的。如果说猎妖人们修行的功法，是“简化版”的佛门功法的话，那么这位理事长，却是地地道道的佛门高僧，远远望去，甚至能让伊凛忌惮的那种。
看不透。
佛门功法，修到极致，能悟出种种奇妙神通。
天心禅师在临死前，甚至能一眼看穿他的前世，并道出了“林一”的身份。
由此可见，真正的佛门高僧，和半吊子猎妖人，不能一概而论。
伊凛在男秘的带领下，来到十五层顶楼。
一位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僧，眼中神光硕硕，正坐在一张纯木办公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新星”。
成败在此一举。
伊凛一步步走上前，佛家高人懂得看相，这就要看自己的“云体”，是否能瞒过理事长的眼睛了。
若瞒不过，伊凛还有另外的手段，大不了软的不行来硬的。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这一个月委屈了牛油兄弟，让他白白受苦了而已。
理事长盯着宫津星的脸，足足半分钟。
半分钟后，老僧脸上流露出笑容：“后生可畏。”
伊凛双手合十：“见过理事长，理事长过奖。”
“修行之人，不惯俗世身份，你唤老衲为‘净空’即可。”
“好的，净空。”
室内空气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伊凛又道：“好的，净空大师。”
“呵呵，”净空和尚乐呵呵地笑着，眼中精芒一闪：“既然你新晋‘一级’猎妖人，那么老衲，有一个紧急任务，要交与你来完成。”
第980章 物流
庆都。
城南。
天气阴，带小雨。
“今天是打火锅的好时节。”
渺渺感慨道。
她不仅在感慨，同时也在做了。
少主临走前，留下的钱钱，足够多。。
此刻，在城南一间几乎满座的火锅店里，玄慈、渺渺、菊儿，正在愉快地打火锅。
这间火锅店叫做“好品味火锅店”，不久前在庆都食客的口碑中排行第二。
现在是第一了。
因为上一间曾经排名第一的“好滋味火锅店”，被炸成了废墟，正在歇业修葺中。
她甚至和渺渺还买了不少人类的衣服。
当然，这些衣服不是用来穿的，是放旅馆里，垫在地上，当猫窝。
“嗯？有状况！”
渺渺的脖子上，多了一个铃铛。
她嘴里咬着一条小黄鱼，正准备连骨带皮往下咽、一口吞时，她脖子上的铃铛动了。
片刻后，铃铛里传来了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
玄慈竖起了耳朵，嘴巴不停。
化作人形的菊儿，很给姐们面子，停下筷子。
“少主说，三天后出发，准备干活，另外……”渺渺用猫爪指着呼哧大吃的狗哥：“今晚，城北桥头，狗哥和少主不见不散。”
“汪？”
顷刻间，玄慈不由自主回想起牛油被拖走时，那柔弱无助的表情,
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
……
事情没狗哥想得那么复杂。
只要不是像悲催牛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一个月,
他任何事情都能接受。
哪怕让他女装。
女装有什么可怕的？
一点都不可怕。
狗哥心里想。
在城北桥头密会的三天后,
狗哥光明正大地当了宫津星的见习助手。
他戴着一对墨镜,
酷酷地，正低头整理着胸前青色的猎妖人徽章。
从他戴上徽章后,
这猎妖人徽章就一直在动。
动次打次，非常有节奏。
猎妖人里众所周知，这徽章会动,
就意味着附近有妖物。
而根据不完全统计称，在妖物没有故意隐藏妖气的前提下，徽章会根据妖物的等级、性别，震动幅度略有偏差。
等级越高的妖物、女妖,
会抖得更厉害。
而狗哥胸前的见习猎妖人徽章之所以一直抖，原因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自己就是妖。
如此近距离地与猎妖人徽章接触,
没把他胸肌抖出波浪就算不错了。
一开始这震动让狗哥非常不习惯,
可抖着抖着，莫名地有点爽。
万万想不到，他堂堂拥有祸斗血脉的狗族大妖,
竟有一天,
混入了妖族死敌——猎妖人的队伍里。
“为……为什么？”
狗哥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太别扭了。
与其穿着猎妖人的服饰,
他宁愿穿女装。
这让他有种当“妖奸”的错觉。
“你不穿成这样也行，”伊凛点点头：“你可以学学渺渺，变成一只吉祥狗,
又或者，学学牛哥，忍辱负重,
关在笼子里。噢，对了,
你知道忍辱负重的意思吗？”
“不…我穿！”狗哥高大的身子又挺高了半截，从交错犬牙中硬生生挤出了一句狠话。
……
净空和尚颁布了一个紧急任务。
这个紧急任务，将由分会中三位一级猎妖人，秘密完成。
那就是,
将这段时间庆都分会地下室里,
关着的一百六十五只妖,
运送到指定地点。
至于这个地点,
净空和尚没有说，只是说让伊凛随行便可。
伊凛知道，自己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自从他得知猎妖人对付妖族，采取的是“捕捉”，而不是“猎杀”的策略时，便猜到了这一点。
捕捉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因为，活着的妖，比死去的妖，更有价值。
至于这个价值体现在哪里，现在的伊凛不清楚，但他相信，只要他抵达了目的地，很快就会知道了。
一早清晨。
三辆大货车，停在了庆都分会门口。
伊凛至此，也亲眼目睹了猎妖司的影响力。
猎妖司竟动用了警部的力量，将周围街道通通封锁，不让闲人入内。
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集装箱，从分部里运出，分别装载到三辆货车上。
每一个货箱有着不同的颜色，在隐秘的部位，标记了一个数字。
一级到四级。
这是猎妖司根据“捕猎难度”，为妖族分的等级。
其中唯一的一个“一级”箱子，最为巨大。
里面装着牛油。
牛油因为天生巨力，他的等级最高，被评为了一级。
这次护送“货物”的旅途，随行的还有另外两位一级猎妖人。
这两位猎妖人，在伊凛喜提“一级”荣誉时，在分部里打过照面。
其中一位，脸上有疤，表情给人的感觉像是死了老爹、苦大深仇的，年龄大约三十岁，名为“钟罗”，是资深猎妖人，这次行动，主要由钟罗负责。
另外一位，却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他是一个话痨，伊凛有一次在分部饭堂、一级猎妖人专用餐厅里，和他面对面坐着，他对第一次见面的伊凛，絮絮叨叨地说今天的菜怎么怎么难吃，一口气能说上半小时。
伊凛仍记得他自我介绍的那一幕。
“你好，宫大叔，请问你就是新晋级的一级猎妖人吗？我叫夏天，夏天的夏，夏天的天。以后，请多多指教！”
少年嘴里塞满了饭，笑容里满是和煦的阳光。
对于伊凛带了一位“助手”，夏天没有任何意见，钟罗只是懒懒看了伊凛一眼，没多说什么。
二级以上的猎妖人，在执行任务时，有带助手前往的习惯。
“助手”，在猎妖人这个行当里，有着许多别样的意味。
比如……打杂；
又比如，炮灰；
又比如，诱饵。
总之，没什么坏处。
在伊凛的提醒下，玄慈维持了一贯高冷酷炫的风格，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至于身上的妖气，更不必提，三辆货车里，可是装着一百多只妖，哪怕这些集装箱上用了特殊的法术屏蔽了“妖秽”，但泄露一丝一缕出来，也不奇怪。
负责开车的另有专人，猎妖司的结构庞大，除了外出捕猎妖物的“猎妖人”外，还有负责后勤的“善”，以及负责医疗的“隐”，诸多分部，共同组成了庞大的猎妖司体系。
三位一级猎妖人，每人负责运送一辆货车。
货车嘟噜噜在发动机的震动中轰然启动，循着公路，离开庆都，一路南下。
“南？”
伊凛注意到货车行驶的方向，暗暗留了一个心眼。
可惜，他身上没有铜钱，正宗的铜钱现在都是古董了，不好入手。要不然，他在出发前，还能占上一卦，卜卜吉凶与未来。
货车一路不停，离开庆都后，三辆货车来到了庆都南方的另一个城市。
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火车站。
猎妖司在这个火车站里，竟有一辆专用的运货列车。
下车，卸货，转火车。
在转火车时，伊凛偷偷让隐藏行迹，一路跟踪货车至此的渺渺，偷偷上了火车。
还是那句话，渺渺那点妖气，隐藏在一堆“货物”里，真不是事。
火车继续南下。
到了某一个站，有人接头，卸货、装货，又转火车。
过河，转船运。
上岸后，又转货车。
如此繁琐的转运，天南地北，去到固定的交货点，都有猎妖司专人交接，整个过程，熟练得令人细思极恐。
“啊这，这不就是物流的雏形吗……”
你们这么熟练，干什么猎妖司啊！
去开物流公司啊！
保证比开猎妖司要富裕多了！
伊凛感觉这是一条猎妖司理事长们，从未设想的道路。
格局小了啊！
第981章 南下
一个月后。
伊凛、狗哥、渺渺、菊儿，在这一连串的转运、颠簸流利中，日益麻木，并身心疲惫。
更别提被关在集装箱里的牛油了。
一开始那个最大的集装箱，还时不时有点动静。
似乎是牛油在箱子里闹腾。
可在半个月前，那个箱子不闹了。
猎妖人夏天，在某次转运交接时，还好奇地围着箱子转了几圈，天真无暇地问伊凛大叔，问里面的妖怪是不是死掉了。。
其实没有。
伊凛曾开通透感知，往里面偷偷瞄了一眼。
被关在昏暗无光的箱子里的牛油，在半个月前，就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他正蹲在箱子角落，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头窝在膝盖里，默默垂泪，这一垂泪，就是十多个无眠的夜。
“牛油是英雄，真正的妖族英雄。”
重新上路后，伊凛轻声对一旁的玄慈说道。
“嗯。”
玄慈也很感动。
为了妖族的未来，牛油牺牲太大、太大、太大了。
……
又过了半个月。
三辆新的货车，辗辗转转，到了东胜神洲极南之地。
这里是一个秘密港口。
港口前，停留着一艘艘货船。
货船上,
印着猎妖司的标记。
这些都是猎妖司，用来转运“货物”的货船。
他们不去开物流公司,
真的浪费了。
经历了半天熟练地装运货物后,
装着一百六十五只“猎物”的集装箱,
顺利从港口出发，一路南下。
南,
南，南。
再往南，是南瞻部洲！
猎妖司的总部,
竟在南瞻部洲？
伊凛对此，表示非常意外。
这居然是一个跨国……不，跨越大陆的物流公司！
格局，一下就大起来了啊！
伊凛站在甲板上,
迎着海风的腥甜，久违的出海，让他感觉到心旷神怡。
顺带一提,
“一级”集装箱里,
牛油换了一个姿势。
他仍是蹲着，不过双手不再是抱着膝盖了，而是循环反复地在地上画圈圈。
跟随物流转运的日子,
枯燥而乏味。
航行第七天。
伊凛正在甲板上用餐。
忽然,
他眉头一皱,
看向天空。
澄清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无一物。
但伊凛却感觉到，数道凌厉却遥远的气息,
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之上，一闪而过。
……是修士。
……
……
金锣国。
南瞻部洲北部的国家。
南瞻部洲由许许多多个小国组成。
若是将南瞻部洲的版图，微缩成脸盆,
那么金锣国，大约就是巴掌大小。
工业革命的热潮,
席卷全世界。
这里同样盖起了高楼，楼房间铺了街道，街道上走着汽车。
南瞻部洲气候炎热，这里的人,
穿着清凉。
金锣国人,
有着高高的鼻梁,
褐色的眼瞳,
身上喜欢串着各色的小物件。
她们身上打着金色的舌钉、耳钉、肚钉、说不定还有其他隐匿地方的钉钉，特别潮。
这里的女人，热情似火，街边放着歌，一群露出肚脐的年轻美女，在街道上莺歌起舞、扭腰摆臀、抛送秋波。
三辆印着“妖”字的大货车，从街道上穿过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显然，
这是猎妖司“物流”的既定路线。
或许类似的车，类似的人，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见怪不怪了。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危险发生。
伊凛觉得有些奇怪，一开始净空和尚指派三位一级猎妖人负责运送时，伊凛那时还想着，会不会和古代的囚车一样，只要过马路就必定有人劫。
可惜没有。
这让伊凛有些失望。
这不正常啊！
在失望的同时，他也感觉到十分纳闷。
若是发生了点什么意外，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制造更多的意外。
钟罗与伊凛没什么交流。
一路上，他几乎都呆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忠尽职，是一位很稳重的猎妖人。
这让伊凛有些明白，为何这次物流行动，会让钟罗负责。
至于夏天，就截然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年龄尚小，夏天看起来对伊凛没什么戒心，一路上说了不少关于他自己的事，还有钟罗的事。
“宫叔，你知道罗哥为什么要当猎妖人吗？”
夏天主动透露情报。
“哦？”
伊凛竖起耳朵，不听白不听，露出很有兴趣的八卦表情。
夏天：“听说，他以前有一个姐姐。”
伊凛：“我猜猜，然后，被妖吃了？”
夏天：“嘻嘻嘻，没那么简单，夏天听说，罗哥他姐姐，认识了一个男人，准备谈婚论嫁了。”
伊凛看着夏天那神秘的表情，张了张嘴巴，他忽然猜到了结局。
夏天继续道：“罗哥他根本就没想到，那长得很帅的姐夫，会是一只妖。然后就在婚宴当天呐，那只妖原型毕露，把包括罗哥父母、他姐姐、参加婚宴的客人，总共六十七人，全吃了。”
“……”
“噢，我差点忘了，也没全吃。后来那只妖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动作慢了一点点，”夏天眯着眼，右手拇指与食指虚捏，相距半厘米，笑道：“后来猎妖人赶到了，救下了两个人。”
“钟罗？”
“对，还有他小舅子。是了，他姐夫这个人，其实是存在的，不过是那只妖，伪装成了他姐夫。后来，罗哥可是恨他小舅子恨得很，一直到现在，罗哥都不喜欢和他小舅子说话。”
夏天眨眨眼：“其实妖真的很该死，你说是吧？宫叔。”
“……吃人的妖，该死。”
伊凛平静点头，道。
“啊，我们快到了，这一路真无聊。”
说完八卦，停靠在路边修葺的货车重新上路，夏天一路小跑回到自己负责的货车上，临走前，还朝伊凛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记得别告诉罗哥我和宫叔你说过这些，他可恨大嘴巴了。”
“……”
……
车队仍是南下。
一路南南南。
途径了许多国家。
既然没有危险，伊凛也像一个普通的游客般，每当车队停留时，便下车游街。
夏天每次都要嚷着跟上，就跟伊凛身后的跟屁虫似地。
当地人说的语言，伊凛真听不懂，像是鸟语，叽叽喳喳的。
不过凭着灵魂手势，伊凛甚至还买了不少东西。
作为一级猎妖人，找后勤部队“善”的同僚，借点当地的货币，不是轻轻松松。
当然，狗哥一直跟小透明似地，跟在伊凛和夏天身后，看起来像极了一位助手，手里大包小包，拎满了。
夏天好奇地看着宫津星，扑闪扑闪着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很阳光，很可爱。
他看着这位大叔，流连于各种特产、古董店里，逛了几个小时，才心满意足地回归。
“这是什么？”
夏天纳闷地敲了敲伊凛买来的龟壳，还有三枚铜钱。
这些据说都是乾国古董。
以前海运业发达时，不少乾国的商品，流通到世界各地。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是古代用来占卜的工具。”
伊凛微笑着，当着夏天的面，将三枚铜钱装进满是皲裂的龟壳里，左三、右四，共晃动七下，然后将铜钱抖出，铺在地上。
夏天见伊凛有模有样的，忍不住问：“宫叔，你还懂这个？”
“不懂啊。”
伊凛理直气壮地说道。
夏天一愣，脸上笑容一僵，他似乎被气到了。
“不懂也可以收藏啊，你年纪轻不懂，现在什么东西值得投资？无非是房子、店铺、古董、贵金属，这些东西，迟早会升值。”
夏天这下似乎听懂了，用力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购物完毕后，伊凛带着夏天与狗哥回到车队。
还是相安无事。
这个国家，距离海边不远了，这里似乎还不是此行的终点。
在上车前，伊凛随口问了一句：“我们该不会还要出海吧？”
“对啊，”快到目的地了，夏天没有隐瞒，背对着伊凛，点点头：“不瞒宫叔，我们总部，就在海岛上，那里啊，有河，有树，有花，有阳光，老漂亮了。真的，我相信宫大叔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夏天信誓旦旦地保证。
“是吗？呵呵。”
伊凛笑了笑。
第982章 阎浮
他们坐船，正在前往“极南之南”。
航行十天。
在船上，伊凛时不时玩着龟壳和铜钱。
狗哥一直跟在太一的身边，很好奇这位旱族太子的古怪的举动。
龟壳……那么好玩的吗？
在玩着铜钱的同时，伊凛时不时会往天空中瞟一眼。
奇怪。
最近往这个方向的修士，似乎越来越多了。。
这似乎印证了天心禅师所给予的答案。
修士们，正在聚会？
这些修士中，会不会有其中一股气息，是属于王小虎的？
又或者是……属于夏小蛮的？
装逼如风剑师兄？
万年杂役辰大爷？
酒不够喝黑白羊？
终日拜山聂山河？
总是被盗叶良辰？
锅炉又炸花无鱼？
单恋无果师画烟？
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在伊凛脑中飘过。
若在极南之南，真的是有修士在聚会开趴的话，那这一次短暂旅途的终点，让伊凛莫名地有些期待了。
这次航行，比伊凛想象中要漫长一点点。
在船上，又是一个月。
日夜更替，星月交晖。
然后在第三十一天。
本是黑夜的天，忽然亮了。
是的，突然。
非常突然。
不是正常的昼夜交替，似乎只是一眨眼，就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伊凛平静带着狗哥，平静走出船舱。
在遥远的南边，有一轮烈日。
不对，太阳，应该是从东边升起的，这是定律。
但当伊凛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一轮“烈日”时，那轮烈日却没有以往那刺眼的光芒，直视烈日时，不仅不刺眼，伊凛感觉自己就像是浸泡在温泉里,
浑身暖洋洋的，仿佛灵魂正在脱离了沉重的躯壳,
抵达那触手可及的彼岸。
“啊啊啊啊——”
一旁,
狗哥忽然惨叫一声,
在烈日光辉的笼罩下，他浑身冒出了黑色的烟,
也传出了烧焦的味道。
“喵喵！少主！快走！”
一直藏在伊凛床底下的渺渺与菊儿，此刻也顾不上化形了，两位少女慌乱地从床底下爬出来,
向少主扑来。
菊儿脸上带着三分焦虑、三分担忧、三分悔恨，还有一分努力压抑的痛苦。
“快走！这里是佛门圣地——阎浮洲！”
渺渺浑身冒着浓烟，如被焚烧了一般。
菊儿其实是吸收天地灵气精华长出来的雏菊精怪，受“烈日”影响不大,
但她的痛苦也是真的，当她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时，真把菊花蕊都悔绿了。
在甲板上。
所有猎妖人,
包括夏天与钟罗在内,
还有猎妖司后勤人员，在那温暖的烈日光芒下，纷纷跪在地上,
表情虔诚而狂热。
“果然,
我就知道往‘幸运’的反方向去推测,
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伊凛双手一拍，身前空间一阵扭曲，渺渺、菊儿、狗哥,
同时消失在原地。
恶念空间！
【恶念空间】妙用无穷，不仅能用来困人、杀敌，还能用以藏娇。
在伊凛刚将三位扛不住佛法灼烧的妖收入怨念空间后。
猎妖人一众,
纷纷围上。
船在没有人的操纵下，仍快速向那团“烈日”驶去。
夏天笑容和煦,
如一位无暇的美少年。
“呐，宫叔，你知道罗哥为什么要当猎妖人吗？”
夏天如失忆了般，将不久前的问题,
重新问了一遍。
特别是钟罗,
他看着伊凛的眼神,
格外狰狞,
像是要将伊凛生吞活剥了似地。
伊凛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我终于明白，为何一路上都那么风和日丽了。”
“原来不是我运气变好了，而是我变成‘宫津星’这个身份时，就注定倒了大霉。”
伊凛的前半句话，夏天没听懂。
但后半句他听懂了。
只见夏天微笑着指着逐渐逼近的钟罗：“那天婚宴，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另一位，就是罗哥的小舅子……宫叔你啊！”
伊凛用吞灵火暴力摄取宫津星的记忆，只阅读了一部分记忆片段。
惟独最重要的一块，漏了？
见伊凛似乎不明白，夏天又道：“听说啊，宫叔当年找到了理事长，理事长觉得宫叔天赋极佳，没必要因痛苦的过去而自毁前程，于是便施展大神通，将宫叔的那一段记忆给抹去了。”
伊凛点点头，明白了。
至此，伊凛的神情依然很平静。
载着他们的船，已驶入金色的烈日中。
他们眼前光景，被一片绚烂的金光覆盖，明明这是直接让妖族“见光死”的佛光，落在伊凛这位“妖物”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
“去死！”
钟罗从箱子里取出一把散弹，里面装满了特殊猎妖弹。
轰的一下，散弹枪炸裂，金色的猎妖弹在伊凛面前喷出了一片光幕。
伊凛伸手，心念运转，将所有的子弹拦下。
“果然！是‘特殊种’！”
早就有所准备的少年夏天，在钟罗开枪前，便猜到寻常猎妖弹对“特殊种”不起作用，同时从箱子中取出了一张捕妖网，向甲板上的伊凛当头洒落。
咔！
夏天与钟罗眼前一花，那张漆黑的网朝那身影铺开时，下一秒伊凛在他们眼前消失。
骨折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顷刻后，夏天与钟罗二人，吐着鲜血倒飞了出去。
伊凛分别折断了钟罗与夏天的双腿，将两位一级猎妖人，丢了下船。
其余的猎妖司后勤人员，亲眼目睹这只“特殊种”如此凶悍，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恐，反倒悍不畏死地向伊凛扑来。
在他们的眼中，“仇恨”、“疯狂”、“贪婪”交织成一种复杂的瞳色。
伊凛如一阵风，游走在他们之间。
在微风拂动后，所有人都晕厥了过去。
过了一会。
伊凛没有理会身后倒了一地的猎妖司工作人员，而是站在船头，迎着金光，不闪不避。
“人族与妖族之间，仇恨的锁链，无法轻易斩断。这是……物种之争。”
伊凛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
特别是在卜卦之后。
他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这一趟物流，真正运送的，其实并不是一百六十五个“货物”箱。
这趟物流真正运送的货物……
是他！
被他们口中称为“特殊种”的他！
特殊种，
阎浮洲，
猎妖司。
所有活抓的妖类，最终都会来到这里。
阎浮洲在许多年以前，便是上三门之一，这里是佛门圣地。
可是，这群和尚，隐匿了上千年，在玄门隐退、灵气枯竭的今天，如此大张旗鼓、孜孜不倦地捕抓妖族，又为的是什么？
若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明明碰到妖族，就地杀死便可，何必浪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集中将妖族转运至此？
那些箱子，甚至能隔绝迎面而来的佛光，这对于箱子里的妖，反倒是一件“护盾”，有着保护货物的作用。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天心禅师的指引，也是这里。”
“为什么？”
随着一个个答案的揭晓，伴生的只有更多的疑惑。
“嗯？”
在伊凛思索时，他忽然注意到，本该在海面上航行的船，却自动驶入了一条河流中。
在海里，出现了一条河！
不，不仅如此。
伊凛瞳孔猛地一缩。
他眼中多了几分讶异，飞身而起，悬在半空。
下一秒，
当他看清眼前的“世界”时，满脸惊愕难以掩饰，怔在半空，静默无言。
第983章 归墟
伊凛很早之前就在想着一个问题。
世界，是圆的吗？
不是。
神说了，不是。
世界是一艘船。
如果有人发现了世界是圆的，那么一定是有某种存在，让渺小的人类，“感觉”到了这种错觉。
那么，在极北以北，在极西以西，在极东以东，在极南以南，又是什么？
据说，在三十年前，有一位西牛贺洲的航海家，租了一艘轮船，想要证明“世界是一个球”。
然后，他驾驶着船，从西牛贺洲的西方，一路向西。。
按照他的理论，只要一直往西走，世界是“球”的话，那么，他将会抵达东胜神洲。
结果呢？
船和人，都没了。
就这样没了。
没有残骸，没有幸存者，没有漂流瓶，没有任何故事流传下来。
这成了一件著名的历史悬案——“失踪的航海家”。
至此以后，有人说，在海的尽头，是深渊。
而如今，
伊凛来到这里,
来到了极南之地，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终于亲眼目睹了,
在海的尽头是什么。
“瞻部之南不知几亿万里,
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
其下无底，名曰归墟。”伊凛悬在半空，看着眼前的景色,
将许多年前，在天宣书院中读过的一本《荒游录》中的一句话复述出来，哑然失笑：“在世界的尽头，就是‘归墟’！”
是的,
归墟。
在海平线的末端，一条蜿蜒的深渊，无论是向哪边望去,
都是一望无尽。在深渊之下,
空无一物，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深渊。海水在深渊边缘，轰然下落,
如九天银河,
连成了一条蛇形爬向的银色巨大瀑布。
几只海鸥排成整齐的队列,
自海的边缘向深渊飞去，本来是平行于海面飞行的鸟儿，刚越出边缘,
便纵行直下，扑哧一下就掉了下去。
“啪。”
远处，
一块“地图”边角如剥落的拼图般,
向深渊崩塌、落下，在下落的过程中,
那块“地图”化作无数正方形的方块，分解于无形，最终没有任何残余物，能够落到深渊里。
类似的场景,
不断在伊凛面前上演,
一点点,
一块块,
“世界的地图”正以某种恒定的速率，正在崩溃、倾塌、缩小。
此情此景，让伊凛有种感觉：这个世界宛如一个正在流逝的沙漏，迟早有一日，整个“版图”会彻底消亡，而这个世界，也会走到尽头。
“这个世界正在‘死亡’。”
“哪怕这个过程是数百年，数千年，甚至上万年，十万年。”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世界，正在经历……死。”
“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毁灭，会消失，包括在世界里的每一个人。”
“希，你想让我亲眼目睹的，就是‘世界’的死亡吗？”
哪怕每一次崩塌的部分，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不过是一块微不足道的沙砾。
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死。
……
……
在震惊过后，
伊凛坐回甲板上。
身后是一群昏厥的猎妖司工作人员。
船正在随波逐流。
伊凛于沉默后，敲了敲额头：“格林，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一只蝙蝠突地立在伊凛肩膀上。
“这个世界正在毁灭。”
伊凛道。
蝙蝠脑袋一歪：“是啊，然后呢？”
“还有救吗？”
“有啊，”格林用翅膀将瘦弱的身躯卷起，眯着眼睛回了一句：“可惜，你救不了。”
伊凛再次沉默。
过了一会，
伊凛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他无意中想起了一个月前，格林隔着精神海的壁障，一挥翅膀将蝠妖变成血肉方块那一幕，他平静说起那一幕后，问：“那一招，我能学吗？”
“可以啊！”
伊凛一愣：“细说？”
格林很大方，不吝赐教：“其实很简单，身体的形状是由精神形态决定的，我只是侵入了对方的梦境，在梦境里将他的形状稍微改变了一下，”格林一边阐述原理，两个翅膀左右捋动，形象地作出一个“搓圆捏扁”的动作：“瞧，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
伊凛决定还是别问了。
格林说的话，显然超纲了。
远处，
那轮烈日仍在绽放出柔和的金光。
在归墟边缘，有四条河。
四条河跨越归墟，悬空流淌，连接到那轮烈日上。
随波逐流的货船，驶入了其中一条“悬空河”。
随着货船的接近，伊凛眯着眼，在那烦人的光芒中，隐隐看清了烈日的轮廓。
只见那所谓的“烈日”，竟是由一颗类似于“树”的物体发出来的。
因为光芒太盛，将树的轮廓遮掩了，所以从远处看过来，就像是一轮烈日。
格林这次没有回去打囤了，她和伊凛看着同样的风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里还能诞生出这种小玩意，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伊凛很少在格林的口中听见“有点意思”这种评价。
大多数时候，格林给出的评价，都是“垃圾”。
上一次格林在评论“有点意思”的时候，还是针对【乖离剑】。
悬空河不知有多长。
大约一个时辰后，
伊凛的货船，终于航行到了尽头。
眼前光景一转，烈日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雾。
这里是一个港口，港口附近，一栋栋佛寺，庄严肃穆，屋檐林立。
“我们好像进了一个亚空间里。”
在景色一晃的同时，伊凛察觉到空间的变化，稍作思考，便明白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货船停泊时，港口里有许多穿着僧袍的和尚，正在微笑等待。
他们早已接到消息，
这次货物中，有一件非常珍稀的“特殊种”。
所以在货船抵达港口时，他们早就有许多人，提前在此接应了。
货船顺利到达，让港口里的僧人，喜笑颜开。
而船上。
伊凛打了一个响指，将所有货箱打开。
在打开前，伊凛连忙脱下了猎妖人的服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更是恢复了本来的相貌。
菊儿：“少主！呜呜呜！那个女人是谁？”
渺渺：“少主喵喵喵！你学坏了，居然藏女人！”
玄慈：“你居然没事？”
狗哥的狗眼瞪得老大，他不知道这位爷是怎么在那一拨“佛光普照”中活下来的。
他们被伊凛收入了“恶念空间”里。
里面有一位它们从未见过的少女，自称为“伽倻琴美”，衣装得体，如导航般，向他们介绍着“恶念空间”的功能。
恶念空间自成小天地，外面再如何佛光普照，只要伊凛没事，是无法影响恶念空间的构造的。
除非像当年蜜莉恩那般，一剑西来，将恶念空间捅出一个大窟窿。
“现在没空解释那么多。”
伊凛看着一只只面目狰狞、獠牙显露、伤痕累累的妖，从集装箱中走出，相互间带着警惕的目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最高最大的箱子，牛油嘤嘤咛咛地朝伊凛扑了过来：“哥！呜呜呜！你总算把俺老牛给放出来了！”
一开始众妖在陌生的环境里，还有些蠢蠢欲动。
可当身材高大、明显是从“一级”的箱子里走出来的“大妖”，竟如小婴儿般攥着不远处的青年裤管，嚎啕大哭时，它们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战，也在思考着那位青年的身份。
能够让一级大妖折服的男妖，不简单！
哪怕在他身上没有散发出一丝半缕的妖气，但在他身边，渺渺、菊儿、玄慈，三人的妖气交缠冲天，十分浓郁，这让众妖理所当然地将伊凛归入了“神秘大妖”的身份中。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太一，来自北俱芦洲。也许你们都不认识我，但你们应该听过我家长辈的名字……旱魃。”
所有妖的瞳孔一缩，缩成了夹心饼的形状。
伊凛身穿长袍，柔顺长发随意劈散在脑后，竖起一根食指，他笑眯眯地说道：
“那么我正式、郑重、简单地介绍一下，我是太一，旱魃之子，太一。”
第984章 宝树
极南之地。
阎浮洲。
坐落在归墟之上。
归墟的存在，对大多数高阶修士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在这个世界修士的认知当中，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天空是有九重天的，天圆地方的世界，自然有着尽头。
而这个尽头，便是“归墟”。
极南之地，有一座悬空岛。。岛屿自五千年起，便在归墟之上，漂浮不定。
而在这座岛屿上，遍地生着一种绿油油的树，名曰阎浮树。
每一棵阎浮树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枝叶，终年不枯，万载不落。
这座岛，被人称为南阎浮岛。
在许多年前，有一位佛门高人，在归墟上发现了此处，感慨岛屿景色恢弘时，他便于此参悟佛法。
他的法号为：释迦。
他参悟佛法时，从世界各处，都能看见南方天空终年飘着五彩祥云，似是祥瑞之兆，于是有不少佛门修士循景前来。久而久之,
南阎浮岛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佛门修士。
释迦自从来到这座岛屿后，一直枯坐死禅,
一坐就是十年、五十年、百年。
最后,
他坐了五百年。
所有人都以为释迦死了,
但就在某一天，浑身铺满了灰尘的释迦,
浑身燃起熊熊金焰，在漫天金焰中，释迦牟尼微微一笑,
睁开眼睛。再弹指间，长满了阎浮树的岛屿里，开满了白色的花。
当着无数佛门修士的面，释迦于金焰中坐化。
过了十年。
释迦坐化的地方,
长出了一株树苗。
树苗日益生长，又过千年，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棵树有七个分支,
每一根分支有着不同的色泽,
或似金，或似银，或似玛瑙,
或似碧玉,
瑰丽霞光,
冲天而凝，聚而不散。
留在现场的佛门修士们，纷纷跪拜,
哭喊着这是“佛祖归西”，这座岛屿正式成为了佛门圣地，成为了天下佛门修士向往的宝地。
这里,
后世称“阎浮洲”。
这棵树，是阎浮洲的镇洲宝树——七宝琉璃。
……
时间回到今日。
在数千年后的今天。
与世隔绝一千多年的阎浮洲,
重新开放。
来自各地隐秘玄门的修士，搭乘着各自的法器，来到这里。
他们来时，看见了一轮熠熠悬空的烈日。
正当他们不知其门而入时,
在烈日中,
璀璨金芒主动铺成了一条“光路”,
他们踩着光路,
荡出一圈圈金色的纹理，落在岛屿上。
岛屿上，
三千莲台在天空中无根旋转，散发着迷人宝光。
朵朵莲花幻象，在这瑰丽神奇的秘境中，一眼生灭，一瞬枯荣。
众人在惊叹于阎浮洲的“特效”如此充足时，分别在几位年轻高僧的指引下，各自选了一朵莲台，安静等候。
这一百年间，发生了许多事。
玄门格局，与百年前相比，发生了剧烈的变动。
百年前，玄门圈共有九门，上中下各三。
先是菩萨楼在百年前的大乾王朝叛变中失败后，毅然解散，其中不少刺客，分散于玄门圈子里，有的一不做二不休，加入魔罗殿，当了反派，有的隐匿于市，当一位市井高人，有的生死不知。
后有黑鲨帮被乾国收归，随着灵气枯竭大势袭来，纳气法门失传，渐于平庸，而后了了。而万香楼惨遭严打，接连歇业，随之青鸾树在门主凤青鸾的授意下，原地解散，万千佳丽，从良为妇，喜为人母，昔日光辉不再。
再有数十年前，平安寺出了一位魔头王小虎，一夜间将铸剑山庄屠尽，这件事直接让平安寺与铸剑山庄佛道两大玄门，分别因各种理由，从玄门圈子中除名。
这百年前的玄脉九门，灭的灭，散的散，离的离，至今玄门界不再有上中下等之分，只剩四门。
这四门分别是：天剑门、魔罗殿、阎浮洲、焚天谷。
四大玄宗相互制衡，在灵气枯竭的大势中，隐匿于各自洞天福地中，在夹缝中求长生。
百年前东胜神洲的王朝更替，可以说是影响了玄门格局的关键因素，可在那一场漩涡中，惟独只有远在归墟之上的阎浮洲，独善其身，没有受到那一次漩涡的波及。
……
阎浮洲里。
三千莲台，每一尊莲台都是一件上品法宝。
而在普通散修眼里哪怕是豁出性命也难求一件的上品法宝，如今却被阎浮洲用以“垫脚”，这般作派，让人不得不感慨阎浮洲的底蕴深厚。
随着一位年轻貌俊的和尚，剑眉星目，悬坐虚空，以七宝琉璃树为背景，时不时微笑打开洞天壁障、接引他方来客，一朵朵精致金莲，在年轻和尚身边绽起花骨朵、繁盛、最终隐灭。
有人在暗暗猜测这位年轻和尚的身份。
“贫僧小无上佛，恭迎天剑门诸位莅临阎浮洲。”
就在莲台上的散修猜测时，作为曾经道门之首的天剑门，终于来了。
而那位自称“小无上佛”的年轻和尚，微笑着打开接引通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御剑而来。
只见为首一人，青衫翠绿，白发胜雪，那冷若冰霜的容颜，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出场的瞬间，宛若是在这瑰丽的佛门圣地中降了一场初雪，令万物静谧无声。所有莲台上的散修皆不敢噤声，生怕破坏了女子那出尘的气质般。
气氛有了片刻的凝固后，白发女子微微皱眉，随后眉头舒展，淡声道：“天剑门夏如雪，与门内长辈一同替师尊赴会，高僧不必多礼。”
跟在夏如雪身后，还有一位提着酒葫芦的邋遢道人，背后背着一把破烂雨伞。
哪怕是在佛门圣地，邋遢道人剑南春也毫不避讳，仰头痛喝美酒，直呼畅快。
“小剑，你注意点。”
身边黑白二羊实在看不下去了，异口同声低声训斥。
这百年间，剑南春性情大变，如换了一个人似地。虽然他们也清楚剑南春变成这般模样，是遭遇了多种挫折，平日里也就算了，在别人的地盘上，总要顾忌形象不是。
“呵呵，有何不可。”剑南春眼里带着笑意，朝高高在上的小无上佛扬了扬酒葫芦：“你不介意吧？”
小无上佛微笑以对：“道友并非佛门弟子，无需遵守佛门清规。”
“瞧，人家多大气。”
剑南春看了黑白二羊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
黑白二羊瞬间歇逼了。
此行跟着夏如雪一同赴会的，还有天剑门的诸位长老。
除了病重的毕铁心外，其他人都来了。
剑南春作为戒律山高徒，而且“有可能”是下一任戒律山长老，顶替的就是毕铁心的位置。
为了参与这次玄门盛会，天剑门几乎长老齐出，可谓给足了阎浮洲面子。
任青山看着疯疯癫癫、颓废不已的剑南春，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天剑门一行人，分别选了一座莲花台落脚，静等来客。
夏如雪漠然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宝光伟岸的身影，哪怕他身上浮笼的金光如此正大光明，可夏如雪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具体哪里不舒服，却又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剑南春与夏如雪二师兄妹，站在同一个莲花台上，他注意到夏如雪师妹的目光落在小无上佛身上，在灌了一口酒后，主动为夏如雪介绍：“大约在三百年前，西牛贺洲一个偏远小国，有一个小雷音寺遗迹，在那附近，有一个村落。”
“某天，一朵二十一瓣青莲，在天空中绽放，当地村民循着异象前往小雷音寺遗迹探查，发现在空无一人的佛像莲台前，有一个婴儿，在嚎啕大哭。”
“最奇异的是，当那位发现婴儿的村民，抱起婴儿时，婴儿便立即停止了哭声，微笑着双手合十，天象青莲落下，在他眉心留下一个莲花印记。”
“世界没有轮回，可阎浮洲的佛修得知此事后，立即前往西牛贺洲，将这位婴儿接回。并奉为‘佛祖转世’，封为‘佛子’，并授予高深佛法。”
“如此过了三百年，这人的佛法修为已是深不可测。呵呵，”剑南春无奈摊了摊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世上，真的存在着天赋奇才。”
夏如雪静默片刻，轻轻点头：“是啊，有的。”
第985章 秘密
剑南春说的是小无上佛，可偏生，夏如雪却想到了另一人。
若他还活着，历经百年，不敢说纵横无敌，最起码，也不会比小无上佛差多少吧。
剑南春在说完小无上佛的出生后，便不再多言，大咧咧地坐在莲台边缘，一边喝酒一边等待。
这次玄门盛会，修士从世界各地赶来，光是来齐人，也得三五七天，多则可能要一个月，谁也急不来。
所有到场修士本分地静坐几天。
一直在天空中等候来客的小无上佛，蓦地睁开眼，眉心亮起一轮莲台宝印，双眸熠熠生辉。
只见他双手合十，再向前一推，阎浮洲洞天的壁障裂开，显露出外界的碧海青天。。
而在碧海上，遥远天边外，一片浓得像是随时能滴出墨汁儿的黑云，以雷霆之势，滚滚而来！
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
在黑云之上，是一众桀骜不羁的身影，为首二人，一男一女。男的俊俏，眉目清冷,
女的笑靥如花，身旁雷芒缠绕。
二人携手同行,
如恶魔眷侣般。
“阎浮洲小无上佛,
恭迎魔罗殿诸位！”
面对如此骇人的动静声势,
小无上佛却淡然一笑，朗声道,
声音如钟，滚滚荡出。
……
在为首俊男美女身后。
还有四位长得奇形怪状的老者。
若伊凛在此，便可能认出其中二位,
便是当年在庆都开包子铺的老夫妇。
他们二人，分别为魔罗殿四大护法“风、雷、山、火”中的雷护法，与风护法。
剩下两人，一人身高如牛,
背后背着一把血淋淋的大斧，赤裸的上半身，纹着一身交错的血色纹理,
在他脖子上,
挂着一串由人的碎颅骨串成的骨链，这形象，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魔罗殿的山护法,
呼延浩山。
而另一人,
却是一位背脊佝偻的老者,
他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子，箱子旁竖着一面黑色小旗，旗帜上写着三个字：医不活。
然而,
“医不活”却不是老者的真名，这不过是他行医生涯里信奉的信条罢了。
他的真名无人知晓，但在圈子内,
但凡知道这个人的，都会用一种复杂的表情,
呼他一声“病郎中”。
魔罗殿火护法，病郎中。
除了风雷山火四大护法外，魔罗殿一行人，还有一众年龄参差不齐的魔门弟子,
他们这批人,
都是活了百年以上的魔门精英,
弟子们汹涌的魔气,
共同筑起了他们脚下的黑云。
嗡嗡嗡…
在魔罗殿众人现身阎浮洲的瞬间，夏如雪身后，那一柄雪白的飞剑，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一刹那，在夏如雪四周，温度骤降，寒气逼人。
夏如雪，看见了一个人。
当年，在庆都那一场修士斗法中，这人曾在师兄背后，暗算了师兄。
虽然这暗算并没有成功，但若说师兄如今在世的仇人里，还有人活着的话，便是那魔罗殿的风雷二护法，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位骑灵蛇的女子了。
黎芊芊！
叛徒！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师兄的仇人便是她夏如雪的仇人，他们出现时，让夏如雪的情绪有了剧烈的波动。
“在别人的地盘上，今日不适合动手。”
剑南春站起，轻轻拍了拍师妹的肩膀，他虽然云淡风轻地说着这句话，可观剑南春那微微眯起的眼缝中，杀气时隐时现，似乎也压得很辛苦。
他悟出的“无痕”剑意，本就是杀人之剑，夺人性命于无形之间。至于剑南春为何能领悟出“无痕”剑意，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呼……”
夏如雪轻呼寒气，双眸一闭一睁间，恢复平静。
她清修百年，早已铸就出非同常人的心志。
在魔罗殿入场后，阎浮洲的三千莲花台上，气氛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不少散修，自是得知魔罗殿与天剑门纠缠了千百年的恩怨，哪怕是这一千年因为“和平条约”的束缚，两个庞然大物并没有发生剧烈的冲突，但无论是理念之争好，或是仇恨累积罢，见了面能不打起来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不能勉强人家能笑脸相迎。
魔罗殿众人，各自落“座”。
每一座莲花台，约几个平方，仅能容纳数人同站而不显憋屈。
魔罗殿为首眷侣，不知有意无意，正巧落在了剑南春、夏如雪、黑白二羊四人所在的莲花台上。
夏如雪在青衫长袖中，粉白拳头先是紧握，而后缓缓松开。
在夏如雪沉默时，反倒是对方先搭话了。
“小蛮，明年七月七，请替小虎于林哥墓前，上一炷香。”
原来，那为首俊男美女，竟是当年与夏小蛮有过浅薄交情的王小虎、以及他的伴侣闫千秀。
剑南春一叹：“百年光阴，物是人非。”
夏如雪面无表情：“夏小蛮已死，你认错人了。”
“夏…如雪。”王小虎的神情，同样冰冷，他目光空洞，注视着宝树方向，没有与夏如雪对视，那干涸的双唇蹑蹑道：“明年七月七，请替小虎于林哥墓前，上一炷香。”
夏如雪：“你不配。”
王小虎终于看向夏如雪：“是，我不配。可我求你，看在……百年前我曾于黄金寺救你一命的份上。自此以后，我们便是死敌，恩情一笔勾销。”
剑南春又拍了拍夏如雪肩膀，摇头叹息，感慨唏嘘。
他回想起当年在黄金寺外，遇见二位懵懂少年的光景。
一位少年憨厚热血，一位少年狡诈有趣。
百年光阴，王小虎性情大变，成为了魔罗殿的“魔子”，与“圣女”闫千秀双宿双飞，而另一位少年林一，却……。
“可。”
终于，夏如雪眸子闪动，竟答应下来。
王小虎移开目光：“多谢。”
其实说白了，夏如雪并不恨王小虎。
或者说，那种恨，并不是普通人口中的那种“恨”。
怒其不争，恨天不公。
王小虎是可怜的，他的经历，让他变成了如今模样。
可是，师兄一定不愿意，昔日的兄弟王小虎，变成了这般模样。
所以夏如雪才说“你不配”。
夏如雪闭上了眼睛。
……
又过三天。
能来的都来了。
不能来的，小无上佛似乎也没有等下去的打算。
他之所以将道、魔、佛三派，齐聚阎浮洲，是为了一件大事。
一件……事关玄门命运的大事。
漫天莲花生灭，最终消散的金光，于小无上佛座下，汇聚成一朵二十一瓣莲台。
小无上佛坐于莲台上，脸上洋溢着绚烂的金光。
他没有废话，开场白便丢出了一个王炸：
“诸位同道齐聚于此，本该是一件千年难得一遇的庆事，可在此，贫僧却不得不告知诸位一件事。”
“在十年前，贫僧的师尊，无上佛，圆寂了。”
说罢，小无上佛双手合十，闭目停顿片刻。
无上佛圆寂了？
这个消息，让一众老前辈面色一惊，气息鼓荡，难以平静。
年轻一辈或许不知道无上佛是谁，可老一辈的不可能不清楚。
无上佛的地位，就跟天剑门掌门至尊在天剑门内的地位般，是一哥般的存在，可以说是佛门至尊。他的佛法修为，深不可测，正是因为千年前，无上佛、魔罗、天剑至尊三位至高者，相互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才形成了上三门共同签下“和平条约”的局面。
可现在……无上佛竟然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阎浮洲竟将这个天大的消息，藏了十年？
小无上佛并没有给众人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他在片刻的沉吟后，在一众嗡嗡嗡的低声议论中，说出实情：
“十年前，天地间灵气迅速枯竭，师尊无上佛，为寻出灵气枯竭源头，只身一人，至上九重天。”
“在师尊上九重天后一月余，师尊归来，却身体残缺，上面多了一个个‘手印’形状的空洞，已是奄奄一息。”
唰。
所有莲花台上，死寂无声。
紧接着，小无上佛又道：
“师尊临死前，拼死将灵气枯竭的秘密，告诉小僧。”
“于九重天上，破了一个洞。”
小无上佛那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只见他左手拈花，右手指天，长叹一声：
“一个足以让天下苍生，尽数覆灭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