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何怒
夜色沉沉，阿音一路低着头跟着云墨往琴岳楼走，淡淡的月色下只有前面四个丫鬟提着灯笼，照着幽深的曲径。这深家大院的，不管景色如何精致，这大半夜的走在路上，还是叫人有些犯怵。
再加上前面那人周身一直散着寒气……
阿音自被慕无尘带回来之后便没说几句话，并不是因为她不气愤荆瑶的所作所为，而是她一睁眼就瞧见坐在床边的云墨脸色不善，便把所有话都吓了回去。
她本能的感觉到这位阴晴不定的仙人哥哥又生气了，然而到现在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生气。
“阿音。”一直走在前面的云墨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唤了她一声。
阿音脚步一顿，疑惑的看他，这人几乎没怎么叫过她的名字。
“你们先退下。”
少年公子一挥手，其他人便识趣的垂手退下，四周一时没有其他光亮，沉沉的夜色下，那淡薄的月光只能隐约的勾勒出少年冷峻的轮廓。
夜风习习，耳边响起了竹叶的沙沙声，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琴岳楼外不远处的那片竹林外了。
阿音一时心里犯怵，想想刚才云墨是如何对待荆瑶的，居然吓的有点儿腿软，不由得踉跄的退了一步。
云墨缓缓靠近，沉声道：“你怕我。”
“没……没有。”
“你又说谎。”
“我……我只是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阿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一直退出了小径，一脚踩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云墨背着月色，看不清神情，只是随着她的脚步一步步逼近，终于将她逼近了竹林，退无可退。
“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阿音从未觉得此人有这么重的压迫感，阴沉沉的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胸口，要不是偶尔有夜风拂过，她恐怕都以为自己坠入什么无底黑洞了。
“就是……就是荆瑶设计了我，想毁我清白。”
“一个从未谋面的下人，两句话就骗了你。”云墨阴鸷的眸子看着阿音垂着的睫毛，这样深沉的夜色下，他竟然可以那么清晰看见她的样子，“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单纯无知的人。”
“我跟慕家的仆从也不熟，他从铺子里出来的，丝雀他们也没有说有什么不对，我就信了。”阿音几乎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苦味，此人就算是身体好转也是四季用药，多少，不同罢了。
就是这淡淡的清苦味，让她退避三舍了。
“那荆瑶呢，她那种蠢货让你单独跟她走，你就真的跟了？”
阿音发现只要云墨生气了，说话极其刻薄，不由得蹙眉道：“我以为慕大哥不想让别人打扰，或许是想跟我说我跟他之间……”
“你跟他之间的什么？”
阿音不知道自己又踩到他哪根尾巴了，似乎越解释越生气了。
“说话。”低沉的声音强行的拉回了阿音的思绪。
少女手心一紧，脱口而出道：“我不想嫁给他，他也不想娶我，我只是想这场闹剧快点儿结束，荆瑶一直缠着慕远征，我还以为慕远征想当着她的面说清楚什么，然后……然后再解决什么……”阿音越说越乱，说实话，她当时真的没细想那么多，要是有那功夫，她还不如直接回府，这些人简直太麻烦了。
对啊，早知道就应该直接离开的！
“你也说不清了？”云墨却不打算放过她，抬手抵住了她身后粗壮坚韧的竹子，微微俯身，将阿音娇小的身子狭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逃脱不得。
阿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愕然抬眸，清澈的眼睛即便是在这样的夜里也明亮的动人心魄。
“你以为荆瑶要绑架你，既然是绑架就会想尽办法把你带离陵城。”少年手心一紧，阴鸷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顿了顿，“你想逃，是不是。”
逃？
有什么一下刺破了那层缠绵不去的遮云月，阿音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终于知道了他在生气什么，他以为她要逃走，所以才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儿被人……
“哥哥。”
云墨浑身一震。
第九十二章 好巧不巧
“哥哥，我没有。”阿音终于恢复了清明，抬手摸了摸云墨的脸颊，想让他清醒，“我的命在哥哥手里，我能去哪儿呢？”
“你真的……没有？”
阿音努力的挤出一丝浅笑，仰头望着他：“我能挣扎的在富阳都已经挣扎过了，既然回来便是认命了，我不会走了，哥哥不要生气了。”
生气？云墨一瞬不瞬的瞧着她，一时竟迷茫了起来：我是在生气么？
阿音见他不说话，表情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吓人了，正要收回手，却有被他给握住了，力气颇大。
“……”
“我……”云墨一手挟持着她，一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为何迟疑了。
就在这时，一个凛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一场争端。
“朝玉，你做什么！”
慕无尘不愧了他那及时雨的名号，从出声，到席卷而来，再到从云墨怀中将阿音捞出，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等到两人都回过神来，已经被他给分开了。阿音有些不稳的扶着慕无尘，头一次在心里由衷的赞了他一句：真不愧是及时雨啊。
慕无尘见云墨站在那里没有理他，不仅将阿音往怀里拉了拉，沉声道：“回答我，朝玉。”
“没有。”云墨终于找回了声音，淡淡的看了一眼阿音，抬眸看向慕无尘，“我以为她要逃走，所以问问。”
“有你这么问的么。”慕无尘想想刚才的情形，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他还以为云墨要……杀了她。
“不然应该如何。”云墨的声音冷了冷，“奉上好茶，和颜悦色？”
“……”
慕无尘觉得今晚的云墨格外的不讲道理。
云墨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便转身道：“有的事你我心里都清楚，不该做的别做，不该想的别想。”
什么意思？阿音听的云里雾里，这两人今天都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
云墨回眸淡淡的看了阿音一眼，冷不丁的说道：“我知道你想退婚，究竟因为什么，你可想清楚了？”说完便要离开，却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
阿音一天内听到两人说这件事，心中震惊的异常复杂，可是还没等这种复杂漫延看来呢，一个身影生生的将她心中刚刚滋生出的一切给掐断了。
“舒小姐。”云墨淡漠而有礼，“这么晚了，还出来。”
灯笼映照出舒晓晚有些吃惊的脸，以及她身边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梁清。
“晓晓听说百秀园那边闹的厉害，不放心想过去瞧瞧。”梁清说着不悦的瞪了一眼慕无尘，冷冷道，“却不想看到一出如此好戏。”
“我……”慕无尘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一时语塞。
云墨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阿音用所有的理智，将自己从慕无尘的怀里摘出来，默默的退了退。
一阵清风拂过，吹落了一片竹叶，簌簌的落了几人一身。
良久，才听见舒晓晚如常道：“既然都回来了，便早点休息吧，告辞。”说完便拉着梁清匆匆离去。
“回吧。”云墨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径自离开了，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阿音默默的看了一眼慕无尘，终究没有勇气问他什么，垂了眸子逃也似的跑了。
留慕无尘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良久……
第九十三章 心明眼亮
夜幕下，舒晓晚急急地拉了梁清回了西厢，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一时站在灯下与她大眼瞪小眼。
“瞧我这脑子，把你拉我屋里做什么。”舒晓晚一时失笑。
梁清闻言，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你拉着我来，是有心事要跟我说，原来是你自己气糊涂了。”说着便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舒晓晚嗔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自己这儿还一团乱麻呢，怎么会知道如何跟你开口倾诉。”
“方才你也听见了，这几日我也冷眼旁观着，这慕二公子恐怕是真的对你无意的。”
闻言，舒晓晚瞧了一眼絮儿，对方微微一福，转身出去守了门口。
“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从小定下的亲事，我再不愿意不还是来了么。”舒晓晚说着，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阿音站在云墨身边的模样。
他们之前在说什么她并未听见，要不是慕无尘忽然出现喊了那一声，她跟梁清根本没发觉他们兄妹俩在竹林边。
舒晓晚捏着帕子的手心微微一紧：即便是亲兄妹，那样黑灯瞎火的站在一处也不大好吧……
“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全然认命的样子，那个大殿……”梁清欲言又止，“你可想好了，满京都谁都知道他那身子撑不过弱冠之年，如今太子在京中动作又颇多，他若是全知道了，当场吐血也未可知。”
“那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顺。”舒晓晚拉回思绪，有些不悦道。
梁清一手撑着下巴，映着烛火瞧着她，浅浅一笑：“我的好妹妹，就因着你们这些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他可是下了大工夫，想要名正言顺呢。”
“……”舒晓晚一惊，“你是说陛下想再立继后？”
梁清点了点头：“届时，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可是……可是谁人不知，当年先皇后去世，陛下发愿今生绝不再娶。”
“我觉着当时陛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我们这些小辈虽然不甚清楚，但是父辈上谁不知道当年帝后的感情也就那样。”说着微微一顿，“毕竟，吕贵妃才是那个一进宫就圣宠不衰的人。”
舒晓晚闻言，默了默，心中有些心疼云墨，手背却冷不丁被人握住了，蓦然抬眸便对上了梁清那双鹰眸。
“妹妹。”梁清手心一紧，“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跟慕二公子的婚事吹了，大殿那身子，你嫁过去，也是会早早守寡的。”
“……”舒晓晚的心头像是被人狠狠的刺了一下，生疼，猛然起身，甩开了梁清的手，“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梁清坐在那里，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蹙眉不语。
“我……我从未痴心妄想能嫁给他，只是想他能多看我一眼，或者……他有一日能觉得我对他有用，那便心满意足了，他有大业未成，天下能人术士那么多，一定会有什么办法救他的。”舒晓晚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如今看护他的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不也如此么。梁清很想说，但是不忍。
“姐姐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的……”
梁清无奈一叹，起身拍了拍肩膀：“明白就好，你跟慕二公子若是两厢无意，不如把话摊开来说清楚，或许联手，还有生机。”
舒晓晚身子微微一怔，抬眸泪眼朦胧的看她，见梁清轻轻一笑，宛若清风拂过广袤的草原般舒爽，不由得转身抱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多谢姐姐。”
梁清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道：“我不日也该走了，你要保重。”
“嗯。”
第九十四章 残荷
慕无尘虽然少不经事，但是也在外面行走了几年，有些事情稍微想一想就能想明白。
他想退婚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两个都彼此无意，如此何必一定要成亲呢。
可是大哥的话让他意识到了一点，就是这件婚事他们谁也不能擅自做主。舒晓晚的父亲户部尚书舒岩，今年已经快要六十了，此人这两年的身体一直不好，以至于皇上瞧着他都觉得应该让他早点至仕。
今年年初春寒，老大人一场风寒便一病不起，一连两个月不能上朝。如此舒夫人才带着三女儿舒晓晚回乡祭祖，一路上拜了大小庙宇给他祈福。
可是这会儿人病了，慕家不能提退婚，这是凉了老朋友的心。万一老大人一撒手去了，舒晓晚不仅要守孝三年，还从一个尚书小姐变成了一个没有兄父依靠的弱女子，如此耽误了青春年华，慕家就更不能退婚了。
慕无尘一想到这事儿自己还没有理明白呢，昨晚就被云墨无意中说破，还被舒晓晚听了个正着，当下觉得自己像是被夹在了一个狭小的风箱里，两面受气，难受的紧。
“不行，先找她问问清楚。”慕无尘再三思量，觉得还是应该先摸个底，知己知彼。
想到此处，一口气憋在胸口，抬脚就毫不犹豫的踹开了自己的房门，想要去找舒晓晚问问。
谁料门猛然一开，便看见舒晓晚一袭天水蓝的长裙站在那里，一脸的受惊模样。
“你怎么站在我门口。”
“二公子。”舒晓晚还不忘行礼，“我有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慕无尘愣了一下，连忙侧身道：“进来说吧。”
“不了，不大方便吧。”舒晓晚抿唇笑了笑，明显情绪不大好的样子，转身道，“出去走走吧。”
“也好。”慕无尘想，她爹恐怕真的不大好了。
眼瞧着快入秋了，这天气也开始变幻莫测了起来，一会晴一会儿雨的。
泽梦山庄不愧是泽梦山庄，眼前广阔的湖面上，就剩下今夏最后一捧荷花了。现在看来，这残荷也残的特别壮观。
阿音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一袭浅粉色的襦裙，梳着一对儿圆髻，娇俏可爱。可是白皙的小脸上却没有往日的笑容，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很是应景。
她昨夜失眠，在屋里闷了一上午，终究还是无精打采，依旧睡不着。
元凶也是清楚的很，一个是慕远征，没想到那厮不仅毒舌，处理事情来也是毫不心慈手软。一个是云朝玉，虽然脾气一直阴晴不定，却不想真生气起来像是要活吃了她。再一个就是慕无尘了……
哎，要不然毁了盒子，逃吧。阿音看着清凉的湖面，残荷摇曳，偶尔还有以两只蜻蜓点一点水，连这萧瑟的时节这景致也别有趣味。
少女抬手摸了摸胸口，反正东西还在，盒子里的她从小就记劳了，再默一份就是了。
只是……她很舍不得祖父的手迹。
“小姐，是不是昨日被堂少爷吓着了。”丝雀一脸的关心。
“与他无关。”阿音摆摆手，重新计划着怎么逃走，随意道：“丝雀，你和川南划了小船去荷花深处采些新鲜的莲蓬，回头剥了晚上熬莲子汤。”
“那小姐……”丝雀瞧着她，不大放心。
“没事儿，你家小姐我随便怎么个死法，都不会被淹死的，去吧。”阿音一手撑着下巴，看了看湖面，“再说了，不是还有川北么。”
话音刚落，川北一袭黑衣便站在了他们身后。
“……”丝雀应了一声，跟着川南去了。
阿音撑着小脸，弯了弯眸子，看着小船儿载着两人往荷花深处去，一阵清风拂过湖面，乱了她鬓边的随发，微微抬手理了理，便瞧见了广袤的湖水那边，站着一对璧人。
是慕无尘和舒晓晚。
第九十五章 神女无意
荷塘的另一边，慕无尘跟舒晓晚对面而立，却似乎有些疏远。
舒晓晚想了想还是委婉道：“昨晚我瞧着云公子和云小姐似乎有些龃龉。”
“一点误会而已。”慕无尘后来想，朝玉当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只是一时气愤，至于为什么气愤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碍事么？”
慕无尘蹙眉看了她一瞬，单刀直入：“不必总提她，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舒晓晚见他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咬了咬唇，心说要是真的什么都能直说，她何至于乖乖的在泽梦山庄住这么久。
“昨天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一点，云公子说的话——二公子想要退婚，是真的么。”
“嗯。”慕无尘沉沉的应了声，这也不能怪他，他根本就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办，就被云墨给捅破了。
舒晓晚似乎送了一口气，温言道：“我父亲的事情，你知道了么？”
“……嗯，昨天大哥告诉我的。”
“京中家书，说是一直不好，所以……”舒晓晚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所以父母一直都很疼爱她，“我娘说最晚后天就跟慕夫人辞行。”
“好，我回头拨一队人护送你们回京。”
舒晓晚抬眸看着他，鼓足了勇气道：“其实你娘前两日就知道我们要走了，所以她可有跟你提起过什么？”
“啊？”慕无尘一双丹凤眼背着夏末的阳光，一时有些看不真切，“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们的……婚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慕夫人跟我娘也没有商定婚期，毕竟还不知道父亲究竟如何了，只是说要你亲自护送我们回京都，正好看望我爹。”舒晓晚微微垂着眸子，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柔声道，“我想也是想让我爹见见你的意思，可是我如今知道了二公子并无意于你我这桩婚事，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想法。”
“你我两家是世交，这些年慕家扎根在陵城才会有些疏远了，所以我去代表家父家母看望一下也是应该的。”慕无尘一时认真起来，竟然有几分像慕远征，“只是你我的婚事……不瞒你说，我是想退婚。”
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舒晓晚一直紧握的手心一下就松了，抬眸有些复杂的看着绯衣少年认真的眸子。
慕无尘被她这么一看，还以为她接受不了，连忙道：“你如果愿意，可以退我的婚，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
“我不敢。”舒晓晚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
“我不敢违逆我的父母，我自小是他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尤其是我爹。”女子无奈一叹，“他们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就像对我两个姐姐一样，可是唯独婚事……只能他们做主。”
“既然疼爱你，怎好逼你嫁人。”
“前两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当我二姐披上嫁衣嫁人的那一日我忽然就明白了。”舒晓晚忽而想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心中抽搐了一下，“他们疼爱我既有父母亲情，更多是为了体面。而婚事，则是为了世家的里面，所以我又算什么呢。”
慕无尘明白，她的意思是舒家三位小姐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辱出嫁的，但看他大哥一个弱冠礼便招来了多少有心人，而舒家一早就上了这条巨轮，怎么会轻易下船呢。
“二公子，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那此去只能是你说，我应，但求一个狭窄的出路。”
慕无尘一时看她，良久点头道：“我无意于你，可也知道退婚不是小事，不过你放心，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闻言，舒晓晚终于是送了一口气，浅浅一笑：“那就拜托二公子了。”说着微微一福。
慕无尘摆摆手，却是穆然问道：“你想退婚，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
“若是有了，不妨告诉你父亲，能入你眼的总不会比我差到那里去。”慕无尘随口说着，却见舒晓晚脸色不大好，一时住了口。
女子站在湖边良久，似乎瞧见了远远坐在对面的粉衣少女，对方似乎也正看着这边。
忽的清风自身后而来，听见她说：“没有。”
第九十六章 又气走一个
阿音有些僵硬的坐在湖边许久，等舒晓晚和慕无尘相继都离开了，才动了动身子，一时觉得自己无用。
“隔着这么远，哪里会瞧见我，弄得跟做贼一样。”阿音瞧着丝雀和川南撑着小船儿回来了，便起身理了理长裙，“看来采了不少。”
“嗯。”川北此人一向沉默寡言，很是配他的身份。
阿音笑笑，换了个松快的样子往岸边去，听见丝雀挥手道：“小姐，瞧瞧这些好么。”
阿音一走近便瞧见了船舱里一堆的莲蓬，不由得失笑：“这要是都剥出来，能吃好些日子呢，也太多了。”
“川南说咱俩不大会挑，多采些让小姐挑挑。”丝雀说着便跳上了岸，川北川南兄弟两默默的将莲蓬都弄了上来。
远处的长廊之下，慕远征无意间瞧见了在湖边忙活的几人，脚步顿了顿，不知站多久，等阿音他们走了，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出趟门。
正要离开，便听见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大公子在瞧什么呢。”
慕远征一回头便瞧见了一袭月色金线长裙的陈丝丝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略微退了一步，客气道：“陈小姐。”
“想来那些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陈丝丝是商贾出身，有些礼教涵养，但是也仅限于银钱买卖，察言观色，牟利赚利上。
慕远征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遮掩：“陈小姐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之前以为自己说清楚了，可是……”微微一顿，那双桃花眼里鲜少露出一丝寒意，“经过昨天一事，我发现，原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陈丝丝心中微微一沉，昨晚审荆瑶，后半知道会败，自己便乘人不注意悄悄走了，也是今早才听说荆瑶的婚事定了。
嫁了个瘸子。
“昨晚说的不大清楚，或许云家兄妹都不明白陈小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是慕某人却是清楚的很。”
“大公子，恐怕有什么误会丝丝了。”
“昨日谁人拦我，谁人引我，谁人误导我，陈小姐失忆了？”
“我那只瞧错了，倒是大公子怎么将那云小姐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她就半点虚假也没有么。”陈丝丝手心一紧，她原本可没想跟慕远征正面争个孰是孰非的。
“她自来陵城，出门不过两三回，这偌大的泽梦山庄恐怕还没有陈小姐熟，昨日你说她去了东街我就知道不对，谁想……”男子顿了顿，声音不由得又冷了几分，“今日我便说清楚了，我慕盛的娘子可以不是倾国倾城，可以不是豪门贵女，甚至可以出身贫寒目不识丁，但是，一定要心术正，不然这偌大的家业害死的可不是我一人。”
“……”陈丝丝瞧他说的这样直白不留情面，一时手心握的死紧，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大公子，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非也，是陈小姐一步错，步步错。”
“不是因为她？”陈丝丝忽然指着阿音他们离开的方向，委屈道，“你们慕家，有了人选还叫我们来，大公子明明将人放在心里，却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都这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慕远征似乎一愣，随即道：“多谢小姐提点。”
“……”陈丝丝终于不忍，转身拂袖而去，却还不忘冷冷道，“我瞧着那丫头不简单，希望大公子不要一场空才是。”
慕远征瞧着她匆匆离开，站在原地想了想，终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匆匆出了长廊，办事去了。
当年傍晚的时候，便传来消息，陈家小姐因为年下一批丝货要北上，匆匆告辞走了。
慕大公子，又气走了一个。
第九十七章 离别 上
是夜，却不见明月，阿音坐在窗下看着外面有些黯然的天空，想来夜里又要下雨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可是对面南屋的烛火还亮着，晚饭的时候慕无尘来了，又给阿音带了一包糖，嬉皮笑脸的说她耷拉着脸活像是人人都欠她银子，然后便跑去南屋找云墨了。
到现在还没离开。
“此去我会多留一阵子，京都的事情我会处理，入秋了，你要好好保重身子。”
云墨自那日从百花厅回来之后便没有出过门，屋里清苦的药味掩盖了一切。
“我写了一封信，你拿去交给傅大人，应该交代的都写在里面了。”
“我知道。”慕无尘说话声音很轻，带着阿音不曾熟悉的稳重，“我听说今日京都那边来信了。”
“眼看着入秋了，老三那边按捺不住了，就想乘着我不在京中好让那贱人扶正。”云墨隐忍的咳嗽了两声，阴鸷道，“简直放肆。”
“皇上不会答应的。”
……阿音听见这句，手心微微一紧，握在手里的糖果搁着她的手心，有点儿疼：他果真是……
“哼，父皇久病不愈，朝中势力多半站在了老三那边，恐怕不能自主了。”
“难不成他还想逼宫么！”慕无尘陡然一怒，声音一下高了。
“他没那么傻，他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父皇驾崩指日可待，再熬死我这个药罐子易如反掌，何必逼宫。”云墨的压抑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森寒，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你也别多想，孙伯伯说你这几个月身体好多了，等这个冬天再好好养一样，明年开春回去不成问题。”
“嗯。”
“你也别焦心，说了不能动怒，怎么现在气性比我还大。”慕无尘碎嘴的劝慰着，两人之间全然没有什么嫌隙。
阿音听在耳里，脑补出了一场耳语软哝的香软画面，不禁哆嗦了一下。
“小姐，夜凉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丝雀以为她冷。
阿音摆摆手：“你去倒一杯热茶给我吧。”
“是。”
阿音抬眸瞧着丝雀乖巧的模样，暗自自我批评了一下：如今我这小姐做的是越来越顺溜了，使唤人也越来越驾轻就熟了，不应该呀……
“还有……”慕无尘忽然有些踌躇，支支吾吾道，“这次去看完舒大人，我想把婚约退了。”
“……”
“舒小姐昨日来找过我，她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你们都无意于对方，能退了也好。”云墨终于说道。
“只是他们家情况有些复杂，我也不知此去是个什么结果。”慕无尘无奈一叹，随即又强打了精神道，“不过我是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云墨没有说话。
“对了，最近那丫头老实的很，你有没有试探过这盒子里的东西。”
“没有。”
“我这一走就没人帮你看着她了，你自己小心她，那丫头鬼的很，回头偷了盒子再跑了就不好了。”慕无尘喋喋不休，尽是对阿音的不放心，“我这远在京都的，想追也没有那个力气。”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
“……自然是担心你了。”
“无碍的，有川北和川南在。”
“嗯，回头我再交代一下他们，不过我最晚冬月前也能回来了，你好好地等我，知道么。”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面又说了一些闲话。阿音听着没什么重要的了，便收了神，垂眸喝着手里的热茶。
真的要退婚么？少女心中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一句，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把自己狠狠的鄙视了一通：秦雪音，你都要走了，还管他婚不婚的，我看是你自己昏头了吧！
一个激灵，阿音看着一格格花里胡哨的糖果，眉头轻蹙。这些都是慕无尘送来的，五彩斑斓的香甜。
心口像是堵了块棉花，闷闷的：这人连要走了也没有亲口告诉她。
第九十八章 离别 下
八月初二，转眼离中秋没几日了，慕无尘却一早亲自带人护送舒晓晚母女回京都了。
临行前在院子里等舒晓晚的时候，站在阿音的窗下笑得百媚生花。
“小爷我此去要几个月呢，你可别太想我呀。”
“……”阿音白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慕二公子好好上路就是了，我会时常寄以哀思的。”说完便有些后悔了，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你这丫头，小爷我福大命大，等我回来给你带些京都的好玩意儿，也好给你这乡下丫头开开眼。”慕无尘说的没心没肺。
阿音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别在外面沾花惹草叫你未来老丈人打断了腿就好了。”
闻言，少年公子似乎愣了一下，看着她不吱声了。
阿音以为他生气了，抬眸瞧他，却正瞧了个四目相对，一瞬间他眼中有她，她的眼中也满满是他。
慕无尘回过神来，撇开眼，支支吾吾了半晌：“那个……我这次去……是……”
“二公子。”舒晓婉温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慕无尘的话，“我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好，好。”慕无尘匆匆应了一句，转身用极低的声音道，“等我回来。”
少女心头一紧，见他要走，终于忍不住道：“路上小心。”那一眼，千言万语。
少年公子脚步一顿，回首看她，笑的明媚无双：“好。”
舒晓婉见他们道别，一时心中不知想起什么，笑道：“如此一别，以后再见便是京都了吧。”一双温柔的眸子看着阿音。
阿音回过神，浅浅一笑：“或许吧。”
“一定的，到时候如果可以，去我府上做客，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没请你品过茶。”舒晓婉一时笑的很软很亲切，“我的茶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
阿音见她盛情难却，便应了：“好。”
舒晓婉微微颔首，转身时目光落在了云墨的门口，正好白衣公子走了出来，一时错愕，连忙道：“云公子也要保重。”
云墨昨晚已经跟慕无尘到过别了，今日天气不好，昨夜下了一场细雨，有些凉了，本不想出来，可是听见阿音在跟他们说话，才走了出来。
“舒小姐路上小心。”
舒晓婉看他，笑的温柔似水：“多谢。”
“走吧。”慕无尘朝云墨抱了抱拳，“你放心。”
云墨点点头，目送他们一行人出了琴岳楼。
“哥哥。”阿音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站在云墨身后，“天凉了，回屋吧。”
云墨回首看她，忽然说道：“他此去是退婚的。”
“……”我知道，忽然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没事了，今日我想吃桂花糯米莲藕。”
“……好。”他可真会吃，眼下真是莲藕甜美的时候，“哥哥还想吃点别的么。”
“没什么特别的了。”云墨转身走到她跟前，问道，“你会酿酒么。”
“会。”
“酿一点，冬日里喝。”
“……”阿音想说她等不到冬日了，等慕无尘走远了，她便想办法离开了，却还是忍住道，“好。”
“妹妹。”云墨忽然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柔软。
阿音着实一愣，抬眸看他：“怎么了？”
“上次那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上次……”阿音恍然想起是指荆瑶陷害她的事情，“不会了，我没事不乱跑了，哥哥放心。”
“你很重要，所以不能出事。”
阿音捣蒜似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不就是事关你一统天下的大业么，等等……哥哥这话的意思是，道歉了？
应该，不会吧……
“去吧。”云墨转身回屋，“莲藕叫下人采，水凉了。”
“知道了。”阿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见云墨进屋了，才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慕无尘早就已经没影了。
第九十九章 云中雾
转眼中秋便近在眼前了，舒晓晚离开第二日，梁清便也告辞了。接着荆家的姑母亲自从临阵的庄子上赶过来，接回了伤势未愈的荆瑶。
阿音听说，荆家姑母没有跟慕夫人说多久话，却在出门的时候偶遇了正巧回来的慕年，拉着慕老爷哭诉了许久。
可是此事是云墨亲自过问的，他是什么身份，慕年自然清楚，便也只能安慰了荆家姑母许多，还许诺荆瑶出嫁的时候，会多多添置嫁妆，荆瑶母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偌大的山庄一下子有些安静了，慕夫人又失落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留下了几位千金小姐，本想着儿媳妇有望，却不想一连串的“宫斗大戏”闹得泽梦山庄鸡飞狗跳，还搭出去一位表小姐。
慕夫人一张漂亮脸蛋几日里都没什么笑容，惹得心疼妻子的慕年心疼之余，一口气都撒在长子身上。夫妻俩光数落慕远征就数落了好几日，弄得慕远征实在是没办法了，撂下一句“不是还有个云丫头么”，便一连几日住在了外面，眼不见为净了。
他是净了，可害苦了阿音了。
这下慕夫人以为她的鸳鸯谱居然歪打正着了，慕大公子终于想通了，喜欢上阿音了，一时又高兴了起来，流水似的往琴岳楼送这送那的。
还没到中秋呢，送来的冬衣就已经有五六套了。丝雀瞧着都快没地方塞了，整日的愁眉不展。
阿音瞧着云墨摆好的棋盘，捏着一颗黑子静止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往下放。刚落子就见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划了一圈：“这一片都没了。”
“……”阿音撇撇嘴，自从慕无尘走了就没人陪着云墨下棋了，她哥哥居然突发奇想要指点她的棋艺。
当时阿音站在门口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她那点棋艺还是小时候他爹教他排兵布阵的时候顺便教的，后来他爹因为思念她娘郁郁寡欢的，便也没心思教她这些了，直到他去世，阿音的棋艺都保持在一个非常平稳的状态——一点儿进步也没有。
“你如果落在这里……”云墨拿起那颗黑子重新落了地方，“这一片便活了。”
又是死又是活的，阿音蹙了蹙眉，小声道：“哥哥，我还是去给你做饭吧，今日大厨房送来两只老母鸡，我去炖了给你补补。”
“……”云墨抬起一双温润的眸子看着她，道，“好。”
阿音如获大赦，连忙起身道：“对了，还有冬笋，说是才从北方运来的，哥哥吃么。”
“都行。”
“那哥哥坐一会儿，我去了。”阿音说完便飞也似的跑了，还不忘说道，“杜大哥陪哥哥下棋吧。”
杜柳看她一下跑没影了，失笑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云墨却像是没有听见，看了棋盘许久，忽然道：“她最近是不是太听话了。”
“……”杜柳看他：听话不好么。
“我这个妹妹看着乖巧，心眼儿多着呢，你要好好看着，别跑了。”
“是。”
“如今慕远征虽然躲着，可是慕夫人的态度是越来越明显了。”云墨抬手收着棋盘道，“恐怕我还来不及把这个妹妹带回京都，就要被人扣下做儿媳了。”
“实在不行便告诉慕夫人实话吧，她还能让一个野丫头做慕家以后的主母么。”
“野丫头？”云墨抬眸斜睨了他一眼。
“不不不，小丫头，小丫头……”
白衣公子收回目光，忽然挑眉一笑：“实话？你敢说么。”说着将手里的黑白棋子一股脑儿的都扔进了盒子里，“恐怕说了实话，这慕家大少奶奶就非我这个妹妹不可了。”
“……”杜柳无话可说了。
“好在我瞧着慕远征也并非真的对她有意，不过是被逼急了。”
“可是属下瞧着大公子对……小姐挺上心的。”杜柳忍不住说了一句，却见对方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真的上心，也不会丢下那么一句便将她给撇下，让她独自面对慕夫人了。”
公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快中秋了，你准备一下，我要出一趟门。”
有的事情，既然发觉是错的，就应该尽快做出了断，以免日后麻烦。
这一点，云墨和阿音出奇的相似，以至于处理的结果也出奇的相似……
第一百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转眼便是中秋了，往年阿音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便做一大桌子菜，跟她爹两个人吃，再烫一壶酒，很是奢侈。除了过年，一年到头的就这天最奢侈了，后来她爹去世了，她便不喜欢中秋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独自一人坐在小院的井边，看着头顶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想一整天镇上的人都忙着买菜回家做饭，一家团聚了，她的饭馆里愣是一文钱也没进账，这一想就更郁闷了。
眼下，应不应该郁闷她都不知道了。
“哥哥来祈寺上香做什么，求财？”阿音提着裙子顶着日头，对爬山这种事越发的怵了：我以后再也不爬山了。
“不是。”云墨只回了她两个字就不说话了。
阿音眼瞧着快到祈寺门口了，喘了两口气，拉了拉走在云墨身后的杜柳，低声道：“我哥哥不是在养病，不宜出门么。”
“今日是夫人的忌日。”
“……”中秋忌日啊，瞧瞧咱们先皇后连去世都去的不同凡响。
今日正是中秋，天气很好，江南的秋天风和云清，秋高气爽，别有一番柔和迤逦的韵味。
陵山本就草木旺盛，如今秋色未浓，这里依旧绿荫浓郁，也就偶尔几株老枫树已被秋风染红，点缀其间，山林尽美。
只是这山林间的秋风扫过会带来一丝丝的秋凉。
正是巳时初，祈寺西面的那座高大的铜钟发出了沉重而空灵的声音，拉回了阿音越飘越远的思绪。
“阿柳，你在外面等我。”云墨一袭白衣，虔诚的目光越过寺庙前香火鼎盛的香炉，落在了远处，“阿音，随我来。”
“哦。”
今日的寺庙，格外的安静，偌大的净宝殿里除了阿音和云墨之外，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安静的站在一旁，闭着眼睛，捻着佛珠，轻声的念着阿音不甚明白佛经。
没有人来跟他们说一句话。
云墨抬眸仰望着眼前的菩萨，然后净手焚香跪拜，一系列动作安静而虔诚。
阿音站在那里，有些踌躇。自小奉行一切都靠自己的她不曾拜过佛，也不信佛。哪怕是在她家死的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候，她也没想过要求过佛什么。等等……
少女忽然抬眸对上了佛像那双微微瞌着的慈眉善目，忽然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不信他，所以他才没有保佑过她。
这么一想，阿音有些动摇了：不然，我也拜拜？
“阿音。”云墨依旧跪在蒲团上，略显消瘦的脊梁笔直的对着她，“你信佛么。”
“……”哥哥你在佛面前这样问我好么。
“从前我不信。”云墨预备直言不讳，仿佛吃定了大慈大悲的佛祖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是后来我希望我信。”
“是因为……你娘么。”阿音的声音在着空荡荡的大殿上清晰无比。
“算是吧。”云墨顿了顿，一动不动道，“我的心愿不大，只想梦见她一次而已。”可惜至今没有实现。
“她……是怎么去的。”阿音一时想念起了父亲。
“人人都说她是不堪重病，自尽的，可我知道，不是。”云墨今日的话似乎特别多，温柔的声音宛若轻轻的羽毛，不急不缓的拂过每一尊佛像，“她是被人逼死的。”
有人敢逼死先皇后？阿音心中吃惊不小。
第一百零一章 兄妹断念
自从阿音猜到云墨的真实身份之后，便留意起了京都皇城的那些事儿。据说，十年前先皇后病逝，后位空悬。这些年吕贵妃独宠，其子三殿下在去年也终于成了大楚名正言顺的储君。
她的“哥哥”，大殿下云墨，听说自幼丧母之后便身子孱弱，辗转病榻，即便是在京都，见过他的权贵也不多，是个神秘的人物。
甚至有人说，他被人下过毒，活不过弱冠之年。
阿音不知道其中真假，只是隐隐觉得京都暗潮汹涌了不是一两年，这潭水深得很，即便她的水性可以比肩游鱼了，但是她毕竟不是真的鱼，恐会溺死其中。
“哥哥想报仇么。”
阿音虽然这么问，但是她心里清楚，他有病在身还费尽心思找到她，自然是为了报仇，甚至为了更多。
“妹妹心中清楚。”云墨回眸看她，温润的眸子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何必在佛祖面前装糊涂。”
阿音抿了抿唇，干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云墨闻言一愣，似乎很吃惊她如此说，遂即又笑了笑：“想来你爹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算是吧，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仇怨要报的。”阿音自然而然道，“哥哥也是，该放下的便放下吧，别的不说，于哥哥的身体也是好的。”
云墨却已经背过了身，看着佛像道：“妹妹当真无仇么。”无端端一句，仿佛只是戏言，却又让人有一丝在意。
可没等到阿音在意呢，少年公子便抛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不对，放在此处应该是惊佛动神的话。
“过来跪在我身边。”
“……”
“结拜。”
阿音着实反应了好一阵，才惊叫出声：“什么结拜？”
“做我的义妹，从今日起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云墨说的很缓，一字字都想让阿音记住一般。
少女终于忍不住上前站在云墨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挡住了他与佛祖交流的视线：“哥哥……不是，云公子，为什么？”
“为什么结拜？”云墨抬头看她，发现这些日子她似乎长高了些。
“嗯，我是不是你义妹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也跑不掉，你又何必纡尊降贵呢。”
“没有。”云墨看着她，温润的眸子清晰无比。
“什么没有。”
“没有纡尊降贵。”云墨说着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心，微微用力，“跪下，乖。”
“……”江南的中秋也不过是刚入秋的一丝丝凉意，可是他的手心已然如此凉了。
“我不能久跪。”
“……”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让你跪这么久的。阿音腹诽了一句，很不情愿的跪在了他身侧，自我安慰着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这时，一直在一旁念经的老和尚终于有了动作，上前亲自点了香火递给了云墨和阿音。
阿音拿着香火照着云墨的样子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两人将香火并在一处，插在了佛像面前。
少女看着那袅袅的青烟一瞬，默默道：希望他能梦见他娘。
云墨缓缓起身，见阿音转身看着他：“放心，等回京之后，我会给你请一个封号，你便是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了。”
阿音瞧这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行礼道：“那便多谢皇兄了。”
云墨轻轻一笑，转身往外走。
阿音跟在身后，随口问道：“江湖上结拜不都是拜关公么，哥哥好兴致来拜佛。”
“你我都是金枝玉叶，想拜谁拜谁。”
“哥哥真是任性。”
“……”
“……哥哥晚上想吃什么。”阿音随手拔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草，下意识的想叼在嘴里，顿了一下还是在指尖把玩。
“随你。”云墨侧眸瞧见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吃月饼吧，慕二公子的桂花开的正好，香着呢。”
“好。”
山间盘绕的石板阶上，白衣公子悄悄的看了身边已然快到她肩膀的少女，一双墨色的眸子在秋色中默了默：兄妹，无尘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阿音看着山中浅浅的秋色，忽而生出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三秋的感觉。
慕无尘，也不知道你走到哪儿了，够远了吧，我是不是也该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病来如山倒
中秋过后，陵城的天气忽然急转直下了，十六那日开始下起了秋雨，洋洋洒洒的落了两三日，让人坐在屋子里都觉着一阵阵的凉。之后不过歇了歇，又开始下，一波波的打落了庭院里开的正好的桂花……这老天似乎有许多的伤心事，怎么哭也哭不完，不过半月的光景，阿音瞧着山庄里的那条河都涨了老高。
秋天来的太匆匆，云墨病的也叫人始料未及。
至少把准备再次逃跑的阿音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日阿音炖了一盅燕窝，找了个借口进了云墨的房间，想要找那檀木匣子。
彼时，云墨已然有些畏寒，裹着一条薄毯坐在床边的小榻上，手里卷着一本兵书，脸色是不大好。
“哥哥这两日精神不大好，我去小厨房炖了燕窝，慕大公子说是上好的雪燕。”
云墨抬眸看了一眼，往日里微沉的目光也有些没有生气。
“搁那儿吧。”
阿音见他病恹恹的，便乖乖的放在了他旁边，说了句：“趁热喝的好。”
云墨便搁下了手里的书，端了起来，没喝两口便听见阿音问道：“哥哥房里还有别的书么，最近下雨我在屋里实在无聊。”
“有，你想看什么。”
“只要不是棋谱。”
“……”
云墨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复低头喝着燕窝，淡淡道：“对面书架上，你自己看看。”
“哦。”阿音心中一喜，面不改色的去了书架，小手很是灵活了翻了翻，刚开了一个抽屉，想要去开下面的门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嗅到了云墨身上淡淡的清苦味，夹杂着一股檀香。
“我来吧，你都翻乱了。”
阿音还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却觉得身后的人靠自己很近，一时想起那晚在竹林里，身子一僵，不敢动弹了。
云墨没有注意到她哪儿不对劲，兀自伸手打开了书柜，纤长的手指随意翻了翻便翻出了四五本书。
“瞧瞧。”
阿音飞快的看了一眼书柜，还勉强抬手开了一个盒子，道：“没有旁的，就这些吧。”不在这里。
云墨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书递给她，不动声色道：“有一本是《诗经》，还有的就是些诗词一类，你瞧这乏味我让杜柳出去给你买几本别的。”
阿音见他转身往小榻边走，脚步都有些虚浮，一时收起了失落的心情，快步上前两步，关心道：“哥哥不大好，我去叫孙先生来吧。”
云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刚才起的快了，头晕的很，勉强没有倒下，摇了摇头：“不用。”
“那我扶你。”阿音刚伸手碰到他的胳膊，少年倾长的身子忽然就朝着她倒了下来，她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腰，想要扶住他，却还是猝不及防的摔了个十分狼狈。
到现在，阿音都能清晰的记得杜柳冲进来时，瞧见他们兄妹俩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那又紧张，又扭曲的神情。
真真儿的精彩极了。
此刻，阿音坐在床边，看着孙炎一点点的将云墨扎成了刺猬，少年脸色苍白，眉心轻锁，屋子里还点着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香，闻着挺舒服的，但也没能将他的眉心抚平。
阿音瞧着，不大舒服：这是真的病的不轻。
第一百零三章 太近了
这些天因为一直下雨的缘故，云墨的房中点了一点儿檀香，所以他身上才沾染了一点。
阿音见孙炎的童儿很是熟练的将香炉里的檀香换成了别的，眉心不由得蹙了蹙。
刚刚落了最后一针的孙炎见状，安慰道：“丫头莫要担心，这天凉了，总会如此的，看着扎眼，但是并不凶险的。”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
阿音看了看云墨那只安静的刺猬，别说还真像他平日里的样子，不怎么吭声却像是浑身是刺，闲人勿进。
“哥哥他自入秋就十分注意了，怎么下了几场雨说倒就倒了。我不曾见过他这样，以前……也是这样么？”还是更加凶险。
孙炎见她如此，温言道：“不碍事的，不要多想。”
阿音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她老早就发现了，只要是关于云墨的病情，所有人都是三缄其口，半个字也不愿多透露。也不是她这人多喜欢打听别人……好吧，就算是她爱打听，可是云墨这身子也太奇怪的呀。也难怪她一直好奇。
你说病了，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病，就是瞧上去气虚体弱。
你说中毒，什么毒这样磨人，一年四季的用药，连孙炎下手都如此保守。
阿音看了看床上的人：檀木匣子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这人又病得厉害，看来暂时又走不了了。
云墨醒来的时候，杜柳正被丝雀叫出去帮忙了。说是慕夫人那边送来了两个大的炭火炉子，南屋北屋各一个。
不知是哪里送来的最新样式，还要自己拼一拼，指望川南那个三下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家伙，是指望不上了。丝雀便叫了杜柳和他的几个手下，正在院子里忙活呢。
阿音便独自一人一直守在床边。
“水。”
少女原本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这一声立马回了神，起身道：“就来。”颇有以前开饭馆时的麻利样子。
少年半睁着眼睛还没缓过神来，便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扶住了他的肩膀，接着便是一阵淡淡的清香，熟悉而陌生。
“哥哥，喝水了。”
是她。
云墨眉心微微一蹙，依言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地回过神，虽然还看不清了眼前的事物，但是能清晰的听见阿音在自己耳边问道：“要叫孙先生来么。”
“不用。”云墨每次扎完针都要在床上缓半个时辰，期间浑身无力，视线模糊还偶尔伴随着耳鸣，实在是难受。
“他们都去忙了，就我一个，哥哥要什么跟我说。”
“不用。”
“哦。”阿音想了想，搁下手里的杯子，然后一手用力的扶着云墨的后背，另一手越过少年的胸前，去够里面的枕头。
“……”云墨看着近在咫尺人影，虽然模糊却叫他不大舒服，鼻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时更加不舒服起来，沉了沉脸色，一言不发。
阿音一门心思的将枕头在他的后背放好，然后轻轻的将他靠在床头，满意道：“怎么样，舒服么。”
云墨看着她，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女子就是心细，以前杜柳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是直接将他靠在硬邦邦的床头的，哪里还知道给他垫一垫。
“对了，孙先生的童儿之前说药已经好了，让哥哥醒了就喝，能缓解症状。”阿音说着微微俯身看着他，那双水灵灵的眸子近了近，“什么症状？”
云墨瞧着她一个大姑娘这样没有防备，不知轻重，手心骤然一紧。下一刻忽然伸手就将她拉到了跟前。
阿音原本就俯身跟他说话，被这么一拉猝不及防的就跌到了他的跟前，一个没收住鼻尖差点儿碰到他的鼻子……
“……”什么情况，生气了？
“这样如何。”少年没前没后的问道。
“……太，太近了。”
“你也知道。”
“……”阿音一双大眼睛无比近的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眸子，想了想还是别跟他较劲吧，便侧开了脸，起身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云墨一瞬间失去了她的目光，不知为何，心情更加烦躁了起来，干脆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了。
阿音看了他一瞬，感觉自己一番好意真是喂了狗了，转身便匆忙出了门，也不去管云墨的药了，站在廊下气急败坏的喊道：“杜柳，我哥醒了！”
“……”
第一百零四章 怀柔战术
秋雨不知在何时便停了，深秋的凉意便算是在这江南的小镇上安营扎寨了。阿音偶尔站在窗下，还可以看见那株高大的桂花树被摧残了快一个秋季，都还花香馥郁。
真是棵好树。
这几日云墨醒了喝药，睡了扎针，阿音变寻了空将之前下雨天大落的桂花，都洗干净了，这两日正晒着。
“奴婢从前见二公子酿过桂花酒，跟小姐不大一样呢。”丝雀见阿音嗅着指尖渐渐干燥馥郁的桂花，在一旁说道。
阿音纤细的指尖将平铺在篾竹上的桂花轻轻的拨弄了一轮，翻了个身，闻言想起慕二那张笑脸，也不由得笑了笑：“你家二公子的方子可是酒楼里高价买的，我这个山野人家的是自创的，自然不大一样。”
“酒也会不一样么？”
“那就看用什么酒了，上好的粮食酒口味自然就醇厚点。”阿音说着，指尖撵着一朵桂花，看来看，“丝雀，回头你带两个丫头将这晒好的桂花在挑拣一便，这些花梗不要有，哥哥要喝的，仔细一点。”
“是。”
一阵清风徐来，阳光下，这小小的庭院里，花香阵阵。
“我们小厨房里又冰糖么？”
丝雀想了一下：“还有点，之前小姐做燕窝粥的。”
“再去大厨房拿点，酿酒用，中午我再给哥哥做几道酸甜口的菜。”阿音说着看了一眼云墨的房间。
“前几日小姐还跟云公子生气，这一转身还不是一样样对他好。”
阿音闻言，瞅了瞅唇角，转身往小厨房走：“哥哥虽然脾气不好，可是我看着他一连好几日都被孙神医扎的跟个刺猬似的，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小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非也，我这是怀柔战术……”
少女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湮没在了这深秋浓浓的桂花香中。
午饭时，阿音端了饭菜进来，看见云墨依旧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书，不知道还以为已经入冬了呢。
“哥哥，吃饭了。”屋里还是那股浓浓的清苦味。
阿音知道云墨这几日喝药喝的舌头都麻木了，所以这几日的饭菜她十分用心。今日更是特意做了些糖醋的江南小菜，给他调调胃口。
少年公子抬眸看来，搁下了手里的书，抬手拢了拢肩上快要滑落的袍子，没有说话。
阿音搁下手里的盘子，抬眼便瞧见他披肩的外袍快掉了，便上前给他捞了一把，拢了拢衣襟道：“回头我给哥哥做一件披肩，正好我屋里有的是上好的料子。”还真是托了慕远征的福。
云墨一双温润的眸子却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音一瞬对上他的目光，想起来前几日他的警告，连忙吓得后退了一大步，那动作灵敏之极。
少年瞧着，不由得挑了挑眉。
“我……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无碍。”云墨收回目光，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阿亲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将饭菜放在小桌上，端到了床上，熟练的递上了筷子。
“今天做了糖醋鱼，还有凉拌了海草，酸甜口的，粥里放了一点儿菊花，清凉祛热的。哥哥屋里总点着香炉，容易上火。”
“嗯。”云墨低头吃饭，心里自然清楚，亏得她每日里变着花样给自己做饭，他的胃口才会一日日的好，连杜柳都说一个阿音快也抵得过半个神医了。
阿音见他喜欢吃，便放了心，浅浅一笑：“哥哥吃吧，吃完了喊我。”说完便要离开。
“你去哪儿。”几乎是脱口而出。
“哦，那个明日就是重阳节了，丝雀拿回来好些茱萸，我去瞧瞧。”
云墨叫住她的一瞬就有些后悔了，怎地如今自己吃个饭都要她片刻不离的在眼前么……
“明日就是重阳了？”
“是啊。”你都病了大半月了。
谁料云墨忽然说道：“无尘应该到京都了吧。”
“……”关我什么事！都是因为你，那家伙转眼就要回来了，我还没走成！
明日重阳节，我家列祖列宗都来找我算账可怎么办！
第一百零五章 姻亲
慕无尘抵京的那日正好是重阳，繁华京都并没有因为秋日寒来而萧瑟下来，反而因为节日热闹非常。
大楚近五百年基业，泱泱大国，如今远至北漠南疆都一派安宁祥和，更何况这一国之都。
慕无尘儿时是常住京都的，大约三五岁的样子才搬回陵城，常住那里。如今想来，印象里除了先皇后的绝世风华还有那时温暖活泼的云墨之外，便是这繁华帝都的辉煌了。
再之后，他上山拜师，没几年便，宫中骤变。一年，他随着师傅下山云游，在京郊落脚的时候，偶遇了跌入谷底的大皇子，云墨。
慕无尘还记得，那算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比起小时候，只有那双墨色的眸子能让他想起来，那个从前在深宫里的小殿下。
之后，他们便时常来往，成了知己至交，甚至共图大业，以求拨乱反正。
慕无尘从前没什么理想抱负，甚至不在意祖上曾位列丞相，可是后来云墨改变了他，让他知道心怀天下应该是如何，让他知道男儿立于世间，是应该有所作为的。
他们相辅相成，相依相靠。他知道云墨时日无多，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是为了他龙潭虎穴也愿意闯，何况是这一等座小小的尚书府。
如今的户部尚书舒敏，年逾六十，虽然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但是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其妹舒氏更是当今圣上的贤妃，位列四位之一，仅次于现在如日中天的吕贵妃。
这样一股势力虽然没有明面上站在朝玉一党，但是舒贤妃膝下只有一女，今年才十岁，对自小丧母的朝玉倒是十分关心，而且舒敏本人跟慕年也颇有交情，双方祖上甚至还有同窗之谊，所以朝中隐隐觉得舒氏一门是站在玉党一边的。
可是，没有人知道舒敏究竟在想什么。
先是早些年将自己的长女舒晓珊嫁给了傅国舅的次子，傅煜。两年前他又忽然将自己的二女儿舒晓岚嫁给了当时的三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做侧妃。
当时云鹤不过十五，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堪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舒家二小姐还比他大两岁呢，当时不肯嫁，闹得厉害，之后也还是同意了。
毕竟没有太子妃，她便是如今东宫的女主人。
一夕之间，舒敏成了太子的老丈人，而舒妃进门不过两年，云鹤成了太子，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撬云墨想知道。
京都的深秋肆无忌惮的刮着北风，一阵冷风猝不及防的卷进了少年的嘴里，呛得他一阵咳嗽。
轿子里，有人挑了帘子，温言关心道：“无尘，怎么咳嗽了？”
“无碍的，不小心喝了一口北风。”慕无尘笑的一派少年才俊，“多谢伯母关心。”
“应该是我们母女谢谢你，就快到家了，一路上实在辛苦你了。”
“晚辈应该的。”慕无尘面上笑着，心里却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这秋日寒来，朝玉的身子如何了。
这厮只要身体不舒服，脾气也坏得很，也不知道阿音那个笨丫头有没有被欺负……
马上的少年正思着远方，抬眸间便看见了舒府高高的门楣，一瞬收了心思：终于到了。
他倒是想知道，如今大殿就在泽梦山庄养病，舒家却忽然很是积极的送上这位早八百年定了亲的三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