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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曲凌波     重生的美丽人生txt下载     重生的美丽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一章 万水的来信

    太阳照常升起,梨树屯的初夏清新而美好。要说二端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个,除了夏天,不做其他选择。

    小伙伴儿们一道约了出去玩,田埂旁,野地里,小河边,山坡上,到处都是大家的乐园。

    男孩子们捉了螳螂和蚂蚱来吓唬女生,像翠翠这样内向一点的小女孩儿就哇哇大叫。而二端则直接夺过挥着两把镰刀的螳螂,扯开使坏的人的衣领,潇洒地往里一扔。

    惹得那男孩子又吼又叫,又蹦又跳的,大家伙儿则乐得前仰后合的。

    男孩子们爬树,爬到张家的李子树,王家的杏树,摘了果子下来吃,那家大人也不恼,只嘱咐孩子们别摔着,别浪费就行。

    整个梨树屯谁家没种几棵果树,让小孩子们吃几个,根本不算啥。即使是最抠搜的人家,也不会去呵斥小孩子。

    二端和型子结束了下午和小伙伴们的游戏,踩着红彤彤的夕阳往家走。二端的脑袋上还顶着个柳条编的草帽,这是下午玩游击队打鬼子游戏的时候做的,二端觉得很遮阳啊,就一直带着来的。

    “哥,明天咱们打水仗去吧,再抓两条小鱼回来养。”二端牵着哥哥的手,一蹦一跳兴奋地建议。

    谁让型子是低龄组的扛把子呢,基本上三年级以下包括学前班的小孩儿,都是以型子马首是瞻的。

    他们这拨小孩子是不跟那些五六年级,甚至初中的大孩子一起玩的,而且也压根没什么共同语言。

    只不过如果谁家小的挨欺负的,可能就会找自家的哥哥什么的出面了。

    不过基本上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在二端看来,屯子里那帮中二少年,真心一点意思都没有。凑在一起不是偷偷上录像厅,就是偷着抽烟。好像不做这些,自己就没办法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样。

    在通往大人的这条路上,多少中二少年都是这样拧巴且并不舒服地前行的。

    两个泥猴儿一进院儿,奶奶就撂下手里的笸箩,抄起手巾给俩人上上下下掸了一顿灰。嘴里还念叨:“你俩这是干啥去了?咋整这一身的土?瞅你俩那脸上,都混儿画混儿了。”

    型子和二端嘻嘻哈哈地任奶奶念叨,二端从衣服兜里掏了一把甜菇娘出来,剥了一个举到奶奶嘴边。

    “奶,给你吃。这是特意给你和爷揪的菇娘儿。可甜了。”看着奶奶吃了自己给的菇娘儿,二端笑得眼睛弯成一汪月牙泉。

    “哎,奶的好宝儿。”奶奶心里比嘴里还要甜,自家这一双孙子孙女儿,别提多么招人稀罕了。就是淘点儿,她都一点不嫌乎。

    “快来洗脸吧,别蹭你奶可身。”楚睿云端着洗脸盆过来了,揪过二端,撩起一捧水就给她胡噜了一下脏兮兮的脸蛋儿。

    二端赶紧闭上眼睛,老妈这捏脸大法超级无敌厉害啊,这么一胡噜,再洗洗耳朵鼻子什么的,动作熟练,绝对不拖泥带水。

    作为被洗对象的她和哥哥,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闭紧眼睛和嘴巴,洗完之前绝对不要张开就对了。

    不是说么,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也有一种洗脸,叫你妈觉得你洗不干净。

    两个小的洗干净了,就被撵进屋去看弟弟。如今嘟嘟果真是越长越可爱啦,大人们看来看去,都觉得这孩子像二端。和她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型子比二端有耐心,趴在炕上拿个布老虎逗弟弟玩,二端在一边拆信看。这是今天收到的万水同学的来信。

    说起来,万水虽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孩子,但却十分的重情义有长性。就拿写信这事儿说吧,如果不是万水一封又一封热情洋溢的来信,二端是绝对坚持不下去一直跟他通信的。

    实际上对于人际交往,二端始终有点凉薄。别看她好像对谁都很有礼貌而且特别亲切,可是真正能让她惦念的人,除了家人,没有其他。

    说真的,万水有点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好在二端这人被动归被动,可也知道好赖,尤其是万水是真心和自己交朋友的,从他一封封的来信,以及信里面和自己说的那些知心话就能看得出来。

    万水的爸爸妈妈也很讶异,自己的儿子竟然一直坚持给梨树屯那个小女娃写信。两个远隔千里是小朋友,就这么一来一回地写了大半年的信。

    万水还特意求妈妈给找了个大铁盒,把端端的来信仔仔细细地收好,谁都不让动。

    一向疼爱万水的万家人,自然没人去翻动万水的宝贝信盒。不过妈妈徐丽雅倒是发现,儿子的作文水平大大提高了。

    万水还惦记着暑假去姥爷家呢,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去找二端。不过爷爷没答应,说这个暑假要送他出国参加夏令营,所以失望不已的万水给二端写了一封诉苦的信。

    二端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万水的来信,觉得这个笨蛋可真是的。能去国外参加夏令营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这也就是他家有那个能力和条件,像普通家庭的孩子哪有这么好的机会?

    结果,这个家伙还一副不情不愿的口气,仿佛让他去是上刑场一样。其实小时候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二端长大以后常常觉得自己小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容易就露怯。

    所以,万水信里面提到的痛苦,她丝毫不同情,反而觉着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作为笔友,也算是精神上的伙伴儿,二端回信的时候还是鼓励了万水一番。让他珍惜这种机会,相信参加这次夏令营能让他收获良多。

    并且难得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万水很多事情,又是怕他太憨厚被人欺负,又是怕他适应不好想家之类的。总之在二端看来,万水哪里是她的笔友,简直是她的小弟弟。对,比嘟嘟还操心的弟弟。

    可惜等信到了金陵,万水已经在前一天被打包送上了飞机,没有看到他的人生导师二端同学给他写的信。

第一百零二章 齐大勋来了

    暑假如约而至,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孩子们热爱暑假。还是那个小河沿儿,二端和翠翠还有林琳,三个人用沙子堆城堡。别看咱这没海,可蜿蜒清澈的小河也不错啊,岸边也有冲击出来的一片小沙滩。

    二端脑补了自己是在普吉岛的沙滩上和小伙伴儿们嬉戏玩耍,光着脚丫子踩下一串脚印。

    “哎呀,端端,你又给弄塌啦。”翠翠这么好脾气的都忍不了二端了,刚掏了个洞的城堡,就让二端一个大力挖掘,给掏塌方了。

    林琳在一边直乐,二端让翠翠数落的臊眉耷眼的。她哪里知道会塌嘛,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她一动手准塌。

    难道她为人这么粗犷嘛?她的手不是和这俩妞儿的一样小么?

    “哎呀,翠翠,咱们别堆城堡了。咱们玩游戏吧?”为了补偿翠翠的精神损失,二端提出陪她俩玩游戏。

    “啥游戏?”一听玩游戏,两个小姑娘都来精神了。

    二端摊摊手,看吧,她就是经常有一种带孩子的感觉。

    “这样,咱们堆一堆沙子,中间插根棍子,然后咱仨轮流往外扒拉沙子。谁扒拉沙子的时候,棍子倒了,谁就输了,咋样?”二端一边堆沙子,一边讲解。

    这游戏小孩儿小时候基本都玩过,然后玩的一手土和倒戗刺,回家挨说。

    不过河边的沙子很干净,所以小姑娘们玩这个倒是没关系。

    “输了咋惩罚?”林琳提出了疑问。

    翠翠也想到了,然后巴巴地看着二端。

    哄孩子容易么?玩个游戏,还得有惩罚。二端心里默默吐槽。

    可她忘了,这个惩罚的说头,还是她在长期的游戏过程中,潜移默化地灌输给小伙伴儿的呢。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你们说吧,惩罚啥?”二端不怕惩罚,心说看你俩到时候怎么哭。

    “嗯,输了的人去敲村头牛傻子家的门!”翠翠提出一个建议。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翠翠!牛傻子算是屯子里小孩儿最害怕的人,因为他是个傻子,经常吓唬小孩儿。看到小孩儿被自己吓的哇哇大叫着跑开,他就嘿嘿傻笑。

    所以牛傻子这个惩罚,在二端他们这么大的小孩儿心目中,绝对是重量级的。

    “这个不好,换一个。没事儿你招他干什么?小心到时候牛傻子追到你家去。”二端吓唬翠翠,语气里仿佛去敲门的一定是翠翠。

    “那你说嘛。”翠翠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太好,说完其实她就后悔了。外一是自己输了呢?她可不敢。

    “输了就请客吃冰棍吧。”二端打定主意,等会儿不管输赢都请好朋友吃冰棍吧。夏天嘛,小孩儿最想吃冰棍了。

    不过也不是每家的家长都会天天给孩子钱卖冰棍。好在二端还是有一些零花钱的,偶尔请客一下。

    林琳和翠翠都一口答应了,反正她们三个很要好,请对方吃冰棍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心疼的。

    三个人正插好小棍儿准备开战,就杀出个程咬金。

    “我能和你们一起玩么?”这台词听起来略耳熟哇。

    二端抬眼望去,果然是齐大勋。那个去年暑假曾经来过梨树屯的京城小孩儿。

    翠翠还记得齐大勋,很意外又开心。“是你呀,你又来看你太爷爷?”

    齐大勋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们不记得自己了呢。之前还说给他们写信来着,可是回去之后他功课又紧,还得上兴趣班,他不好意思解释,因为确实他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这次暑假跟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回来老家,他又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度过的短暂又快乐的时光,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和端端他们相遇的小河沿儿。

    没想到还真的又遇上了他们,他不由得心情好了很多。在太爷爷家,好像大爷爷大奶奶跟爷爷奶奶之间气氛很紧张。但是好多事情,大人是不让小孩子听的,所以他也不是特别清楚为什么。

    只隐约听到好像是大奶奶想把二叔送到京城当兵,但是爷爷没有给办成。

    反正这次回老家家里的气氛一点都不好,大人之间暗潮汹涌,弄得小辈儿之间也别别扭扭的。

    与其呆在乌烟瘴气的家里,还不如出来透透气。

    “嗯,我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来的。”说着,齐大勋在二端身边蹲下。

    “这是林琳,是我和端端的好朋友。”翠翠一直记得齐大勋送给他们的手绢呢,心里又很羡慕齐大勋住在京城,所以对他格外地友善。

    “你好,我叫齐大勋。”齐大勋特别有礼貌地跟林琳问好。这样的感受让林琳也觉得很新奇,毕竟他们小朋友之间很少有这样正式的情况。

    “和我们一起玩吧。输了要请客哟。”二端心里坏笑,正好来了个棒槌,不坑一下说不过去呀。

    原谅二端的恶趣味,欺负小孩儿什么的,二端从来没有压力的。

    不过齐大勋倒是非常喜欢二端这种熟稔的态度,他觉得这说明二端对他很亲近。

    好吧,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扒沙子这种游戏呢,偶然性很大,不过也不是说一点技巧都没有。

    比如二端就深谙,第一下一定要猛,把危险留给别人。等到沙子越来越少,下手也就需要慎重了。

    遇上那种冲动型的对手,你的机会就来了,不紧不慢地磨蹭,绝对是制胜法宝。

    所以第一局,冲动大王翠翠落败。不高兴地扁着嘴,毕竟谁喜欢输呢?

    二端赶紧又哄又劝的,三局两胜,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跟对面是林琳使了眼色,林琳秒懂。于是二端和林琳就开始联手坑齐大勋。

    按说齐大勋也是个聪明的娃,不过奈何他也只有八岁,哪能想到,一个游戏而已,二端的套路那么深?

    不出所料,第二局,齐大勋不慎挖倒了木棍儿。

    翠翠脸上终于露出了平衡了的笑容,这孩子真够单纯的。

    关键的第三局,齐大勋或者翠翠任何一个人输了,这场比赛的赛果就产生了。

    林琳和二端经过一场配合,愈发地默契,也不知道翠翠是不是看到了俩人互相叽咕眼睛,居然无师自通地也和俩人打起了配合。

    这时候齐大勋已经有点察觉不对了,可惜为时已晚,毫无悬念地再输一局。

    齐大勋有点不服气,不过看到三个小姑娘都笑呵呵地看着他,也就压下了心底的那点不忿。谁让她们都是女孩子呢,让让她们吧。

第一百零三章 人眼看人低

    愿赌服输,三个小姑娘并一个好看的小正太,四人天团溜溜达达地就往村里的小卖部走去。

    二端心想,齐大勋零花钱肯定比自己多啊,也不知道他舍得不舍得请客。要是等下他不情愿,她就来解救他吧。

    打死二端都不会承认,她就是无聊想看小孩儿矛盾纠结的样子,可爱死了。

    不过齐大勋似乎很想给她们留下好印象,掏钱那叫一个利索。

    “请给我们拿四支奶油冰棒。”齐大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钱的钞票放到柜台上。

    小卖部的老板是村里的包打听,自然认得齐大勋,也认得二端她们。还打趣几个小孩儿。

    “哟,这么大方请客吃冰棒呀。”

    “是玩游戏,输了的请客。”林琳有点不喜欢老板的语气,说的好像她们占便宜一样。

    二端则懒得理,这种人你越搭理他越起劲儿。

    果然,老板见林琳反驳自己。一边给拿冰棒,一边还逗她们:“你们三个是不是合伙赢人家京城来的呀?”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说的好像她们多么有心计一样。虽然的确是合伙赢的齐大勋,不过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大人何必说的那么阴谋论呢?

    二端一翻大眼,皱着鼻子对老板说:“合着,在您眼里,京城的小孩儿都是草包呗?”

    让你挑拨,这就借着你的话,把你自己个儿装里头。

    齐大勋一直没言声儿,这会儿看二端语气不善,就赶紧打断老板欲说的话。

    “叔叔,您快点给我找钱吧。我们还急着去玩呢。”这算是个两边都不得罪的主儿。

    二端暗自撇嘴,这家伙小小年纪就懂得左右逢源,一点都不单纯可爱。

    看到旁边全程一脸无所觉的翠翠,二端欣慰,还是小翠翠单纯可爱啊。

    老板见齐大勋都不计较,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不高兴。不甚无趣地给找了钱,看四个小孩儿各自拿着冰棒走开了。

    “嘁,一家子在京城享福,结果连侄子当兵的事儿都没给办成,看来这富贵的亲戚也没什么用。”老板悻悻地跟来打酱油的顾客碎嘴。

    引得打酱油的大婶双眼一亮,赶忙打听起齐老爷子家的闹心事儿。

    二端四个人吃着冰棒,很快把在小卖部那小小的不快忘记了,坐在大柳树下面乘凉。

    翠翠好奇地问起齐大勋在京城的学习生活,齐大勋颇有耐心地讲了一遍平时自己都学什么,还有兴趣班之类的。

    听到齐大勋说自己学弹钢琴和下围棋,翠翠八卦地爆料二端在学舞蹈。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们梨树屯小学也没那么差一样。

    二端倒是理解翠翠,很多东西,一旦比较起来,就会产生落差。

    小小年纪的他们,还没有学会如何面对和正视这种落差。

    谈到二端在学舞蹈,齐大勋倒是很意外,先不说这里的乡村,就是城里的女孩子学舞蹈的也不是特别多。而且听翠翠说,二端还参加省里的汇演,拿了一等奖。

    “端端,你好厉害啊。”齐大勋由衷的赞叹。

    不过二端有点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齐大勋的赞叹是因为她是个村妞,所以她取得的这点成绩,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带有点不自觉的优越感的赞叹,还不如没有呢。如果她是个小孩子,可能察觉不到,可惜她是个大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齐大勋没有掩饰好的距离感。

    “呵呵,还行吧。瞎跳。”拿手绢擦擦嘴,二端敷衍地应了一句。正太再好看,也是个不那么单纯的正太。

    突然有点想念万水那二货,怎么破?

    “大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坐在地上!脏死了!”大人什么的最讨厌了,尤其是这种一惊一乍的大人,比如齐大勋的奶奶。

    原来在家里没见到齐大勋,他亲爱的奶奶就出来找了,要不是她丈夫齐光明执意要带着一家子回老家,她打死都不会来这鬼地方!

    等她找见自己的孙子,就看见孙子和几个小丫头并排坐在大柳树下面。今天新换的裤子,就那么坐在地上,她简直不能接受,自己聪明优秀的孙子像一个农村孩子一样席地而坐!

    齐大勋被奶奶的惊叫声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紧张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看有没有脏。

    此情此景二端三人一脸发生了什么的表情。这位老太太是几个意思啊?敢情草地上脏死了,多脏啊?

    “奶奶,这是草地,不脏的。”齐大勋喏喏地解释,不过在奶奶不赞同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

    齐大勋的奶奶嫌弃地看了一眼二端她们,这农村小孩儿就是没眼色,带得自己孙子都村了。

    二端虽然很不爽齐大勋奶奶的眼神,不过人家毕竟是客人,而且是长辈,她也就忍着没有呛上几句。

    不过显然她不言语,人家也没准备放过她。不过二端她们也算是无妄之灾,为什么这么说呢?

    谁让这几天齐大勋的奶奶心里一直就憋着股火儿,不情不愿的来到这破农村,没有冲水的卫生间,没有淋浴,吃饭都是些农村大炖菜。她简直一天都待不下去,可她居然已经呆了两三天了。

    更让她堵心的就是她的大伯哥,还有那个牙尖嘴利的大嫂。不就是没有把他家齐继元当兵的事儿办成么?可国家都要裁军了,当兵哪里那么容易。

    这就对他们一家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要不是因为齐老爷子八十大寿,她才不回来受这份罪呢。

    所以,一肚子火发不出了的齐大勋奶奶,可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了。只不过她实在找错了对象,以为几个小丫蛋儿好欺负。

    “大勋,你将来是要读大学,当科学家的。不要和一些不入流的东西混在一起。”齐大勋奶奶说起话来毫不客气,那眼神语气,能把你气得蹦高。

    齐大勋想阻止奶奶,都没拦住,看见二端脸一下子就板起来了,心里就知道要糟糕。

    周端端他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有一点他很明确,她不吃亏,一点亏都不吃。刚才奶奶那样挤兑她们,周端端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

第一百零四章 为老不尊

    二端拍拍屁股站起来,翠翠和林琳也下意识地站起来,挨着二端。

    “都说齐老爷爷是老革命,他的儿子有能耐,在京城里做官。这样的家庭全屯子的人都要羡慕的。可今天看见奶奶您,再听听您说的话。我算明白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而您,恐怕就是齐家最难念的那本经吧?”二端冷笑一声,一点没客气地挤兑回去。

    从头到尾,一个脏字儿没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一个,您丢人,您掉价,您才不入流。

    好歹也是干部家庭出身,又在机关工作了这么多年。齐大勋的奶奶怎么可能听不出二端话里的意思。

    顿时脸就气白了,没想到她以为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儿,说话竟然这么噎人。

    全梨树屯敢跟齐家叫板的人还没有吧?这丫头是哪儿冒出来的?

    “你,你个没礼貌的!你家大人就这么教育你的?没家教。”齐大勋的奶奶抖着手,指着二端的鼻子骂道。

    二端啪的一声拍开都快戳到她鼻孔的手指,毫不在意地回敬:“我没家教,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别人是不入流的东西。我没家教我也懂得尊重别人。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实在是你为老不尊,自取其辱!”

    旁边的翠翠和林琳虽然很紧张二端,因为她居然和齐大勋的奶奶吵起来了。可听到二端说的话,心里也觉得好解气啊。

    凭什么城里人就非得看不起农村人呢?他们又不偷不抢的,也没危害社会,怎么就比别人矮一头了呀?

    所以二端勇敢地反驳回去,简直让翠翠和林琳觉得好厉害,特别想给二端鼓掌。

    齐大勋此时应该算是最紧张的一个了,他没想到周端端竟然一点都不忍让奶奶。就这么和奶奶吵了起来。

    人毕竟是有亲疏远近的,即使知道是奶奶不对在先,齐大勋也不能看着奶奶被气得直发抖。

    “周端端,请你对我奶奶讲话客气一点。”齐大勋不得不站在奶奶身前,阻止二端继续攻击奶奶。

    回应他的,是二端两个大白眼。这种不明是非的人,不做朋友也罢。

    “大勋,你看到了吧?这些泥腿子就是这么没教养,你不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齐大勋奶奶看到孙子替自己说话,顿时来了精神,又开始一波攻击。

    “齐大勋,你奶奶说的话,你回家应该跟你爷爷,太爷爷学一学。他们都是泥腿子,你奶奶这么多年好委屈啊。”挑拨离间什么的,二端手到擒来,您不是嫌弃泥腿子么,那您还嫁给泥腿子。

    “你少搬弄是非!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心眼儿?”齐大勋的奶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过她还怪到二端头上。

    “小小年纪心眼多,总比一把年纪了,还缺心眼强吧?”二端觉得简直没有挑战性,敌人把一个又一个话把儿送到自己手里,单方面的碾压她觉得很无聊啊。

    齐大勋的奶奶捂着胸口像是要昏倒了一样,周围早就聚集过来的人下意识地张手要扶。这老周家的周端端小嘴儿真叫一个厉害,愣把齐老爷子的城里儿媳妇气了个仰倒。

    齐大勋见奶奶都要昏过去了,理智再也压制不住冲动,伸手就推了二端一把。

    “周端端,你太过分了!”小正太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在二端眼前放大。

    还好翠翠和林琳及时扶住了二端,她才没有摔倒。

    二端心里诧异,看似温润的小正太,也不过如此嘛,急了也咬人的呀。

    “齐大勋,我看你还是赶紧扶你奶奶回去吧。我是过分,不过先过分的人可不是我。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奶奶的观点真的对么?做人不能忘本,你们家再能耐,梨树屯也是你们的根,没有人可以嫌弃自己的出身的,而且也没什么好嫌弃的。如果连自己从哪儿来都忘了,那人就失去了活着的根基了。”二端不介意齐大勋推自己,自己说话的确有点过分。

    其实如果齐大勋的奶奶不说自己没家教,二端反应应该不会这么大。可谁让她好死不死地戳中了二端的死穴呢,不回敬她,都对不起辛苦养育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哦,还有小姨。

    而二端最后对齐大勋说的话,就有点劝诫的意味了,也不知道这小孩儿能不能听进去,能不能懂。

    “丫头,说的好!”这时候人群里传来一声喝彩,众人哗啦一声让开,是齐老爷子!

    二端一看是齐老爷子,心里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她和他家儿媳妇拌嘴来着,还给人气个够呛。

    他们不知道的是,齐老爷子本来拉着儿子一起出来遛弯,好巧不巧就赶上二端大战齐大勋的奶奶。

    两个人躲在人后,把话听了个全乎。齐光明脸上像火烧一样,尤其是迎着老父亲意味深长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最后二端的那段话,简直说到了齐老爷子心坎里了。小儿子这些年虽然在事业上颇有建树,可为人处世却越来越轻狂。对老家人也越来越疏远。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只要孩子过得好,他心里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头年老大家的二小子继元要当兵,求到小儿子那里,结果人家一句办不了就给打发了。气得老大媳妇直接就病倒了。

    要说当初小儿子能考学出去,全靠老大的支持和供养,现在他就这么回报自己的亲大哥。于情于理,都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这回自己八十大寿,小儿子对自己到底还是孝顺的,带着一大家子都回来了,准备给自己过寿,还打算在屯子里办流水席,好好热闹热闹。

    齐老爷子老怀安慰,觉得儿子心里还是惦念自己的。只不过这儿媳妇一回来就看哪儿都不顺眼,嫌乎这,嫌乎那,齐家简直装不下她这尊大佛了。

    本来齐老爷子心里就不痛快,得,这都当奶奶的人了,愣生生能和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丫头吵起来。

    而且,吵起来还一点理都不占。不占理就算了,还没吵赢。让人家给说的落花流水的。

    齐老爷子觉得自己再不出头,他小儿子的脸都快被他这城里媳妇给丢光了。以后自家还怎么在梨树屯立足?

第一百零五章 人精

    齐老爷子一声赞,让二端不再挑衅了。她能给齐大勋的奶奶难堪,但不能不给齐老爷子下不来台。

    “齐太爷爷,对不起。我实在是打抱不平,齐大勋的奶奶这么说他爷爷真的不太好。”好嘛,敢情人家说的不是你,你还路见不平一声吼呗?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估计只有二端能做到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的。

    齐老爷子心里也一滞,没想到这娃子脑瓜这么好使。见他来了,还麻利儿把自己摘出去了。

    不过齐老爷子面上不显,还笑呵呵地。他的小儿子,在京城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员的齐光明看二端的眼神就带着深究了。

    梨树屯竟然还有这种精怪的小孩儿,比大人还要精明几分。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妻子被一个小孩儿欺负了,毕竟人家确实是防守反击。

    这时候真应该感谢齐家大多数人是明白人,只有一个齐大勋的奶奶不着四六。

    “丫头,给太爷爷一个面子,不和大勋奶奶拌嘴了。”齐老爷子其实挺稀罕二端的,这丫头近一年多在梨树屯风头正劲,做的都是些光宗耀祖的好事儿。

    “嗯,那我听您的。”二端扮乖巧,应承得妥妥儿的。

    一旁齐大勋的奶奶见丈夫来了,底气一下子就足了,感觉自己还能继续战斗。

    不过她的胳膊被齐光明紧紧攥住,不让她再说话。

    要说齐大勋的奶奶,为什么明明嫌弃农村人,还嫁给了从农村出来的齐光明呢。那可真是因为爱他,真心真意的爱这个男人。所以齐光明不让她干的事儿,她绝对不会违背的。

    也是因为这一点,齐光明选择了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她作为自己的妻子。毕竟他毫无根基,而岳父是自己最好的助力,妻子一颗心全向着自己,不用自己提,她都会主动帮自己谋划。

    齐光明的城府在这么多年浸淫体制内,磨练得不说炉火纯青吧,也是小有所成。

    “喏,还有这个,齐大勋,其实我只吃朋友请的冰棒。”二端拿出一元钱塞到齐大勋手里,目光里再也没有对这个小正太的喜爱了。

    齐大勋也感觉到了,他虽然情急之下推了周端端,可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推,把他们的友谊也推没了。

    “端端?你咋还不回家,你奶都等急了。”周景林这时候扒拉开人群冒出来。

    然后好像刚看见齐老爷子一样,笑呵呵地打招呼:“老爷子,您也在呐?光明叔,陪老爷子溜达呐。”

    “景林,你家端端好精怪的丫头哇。”齐老爷子才不理会周景林的打岔呢。

    “嘿嘿,是嘛?得您老一句夸,这丫头回头尾巴翘该上天了。”周景林竟然毫不谦虚,算是赞同了齐老爷子的话。

    二端在一边暗叹,这人精一个一个往外冒,自己还是当自己的单纯小孩儿吧。大人们精彩纷呈的暗战,她还是长大了再掺和好了。

    “爸,你不是说奶奶找我回家吃饭嘛?”二端拽拽爸爸的衣摆,刚才疾言厉色的样子连影子都找不着了,仗着一张萌哒哒的包子脸,一对大眼睛忽闪得特别抓人。

    疼女儿入骨的周景林自然接收到了他姑娘的信号,顺着二端的话头就告罪:“您看,老爷子,我妈在家做好饭了。那我就领孩子先回了哈,回见。”

    齐老爷子岂能看不出这父女俩唱的双簧,却也不点破,点点头算是把这茬揭过去了。

    周景林暗自松了口气,朝齐光明点点头,一手拉着二端,一手拉着早就吓蒙了的翠翠和林琳走了。

    先把翠翠和林琳送回家,这俩小姑娘可从头到尾当背景来的,还好经常被彪悍的二端熏陶,除了有点震惊,倒也没什么大碍。

    回自家的路上,周景林把二端背在背上,听他姑娘絮絮叨叨地把今天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得出来,姑娘是因为人家骂她没家教,炸毛了。周景林心里有点安慰,起码他的姑娘不是个孬货,而且特别维护亲人。

    “姑娘,爸觉得,这件事你要是咧嘴哭一哭,说不定效果会更好。”周景林把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比较委婉地说出来。

    二端听爸爸这么说,先是一愣,继而就明白了。爸爸的意思是,身为小孩子和大人讲道理本来就不占优势。还不如咧嘴哭呢,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比起今天她连珠炮一般把齐大勋的奶奶气个半死,弱者的定位会更拉同情分。

    老狐狸爸爸现在真是越来越精明了,还趁机给她灌输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

    不过二端刚才可没把自己当小孩儿,绝对是以一个成年人的态度和视角在和齐大勋的奶奶争论,对争论!

    而且她至于那么怂么,遇到事就哭,就扮弱者?她一定会堂堂正正的正面回击,不给欺负自己的人一点余地。

    虽然回到小时候她一再催眠自己,要软软萌萌地重新做一回小孩儿,不过遇到事情的时候,她骨子里的女王气场会忍不住张开。这个她有时候也没办法控制的呀,性格如此。

    “爸,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亏的。也不会让你们担心我。”二端搂紧爸爸的脖子,闻到爸爸领子上香皂的味道,觉得好安心好幸福。

    从前都是爸爸妈妈守护着自己,这一世她一定也要好好守护着爸爸妈妈,守护着她得上天垂怜,重新得到的幸福美好。

    周景林感觉到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在自己脖子边蹭了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被端端搂紧的脖子,感受到女儿那弱小的力量。他心里萌生了更多的责任感,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啊,不让她受到哪怕一丝丝的伤害和委屈。

    想要保护女儿,首先自己就要强大起来。周景林觉得自己蛰伏的时间够久了,现在世道也很明朗了,也是时候给家人,给妻儿创造一些更稳固的保障了。

    二端不知道,父女这一小段回家的路,让爸爸的心更坚定,更积极了。

第一百零六章 冲突

    这边二端跟着爸爸亲亲热热地回家吃饭了,齐光明也扶着老父亲,领着妻子和孙子回了齐家。

    一进院儿,齐老大媳妇正在院子里筛黄豆,准备明天打两板豆腐。

    几乎是下意识地,郁白芬拿手掩住了鼻子。

    齐大娘一看她那娇气的样子,心里别提多膈应了。手上的簸箕颠得更卖力了,恨不得把灰都颠到郁白芬身上。

    “老大媳妇,以后让继成,继元多带着大勋玩玩,省得这孩子没伴儿。”齐老爷子知道打今儿起,屯子里的小娃娃怕是都不会跟大勋亲近了。

    郁白芬看着孙子脸上的怏怏不乐的样子,心里把二端恨死了。听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丫头还有号召力孤立她孙子?

    “爹,咱还怕那个臭丫头不成?”郁白芬虽然拌嘴落了下风,可她心里不这么认为啊。她觉得完全是因为她是文化人,是干部,不像乡下人那么豁得出脸面。

    齐老爷子没言语,只拿眼睛瞟了一眼小儿子。这一眼看的齐光明心里不是滋味儿,老爹这是在质疑他的眼光呢。那意思,这就是你娶的城里媳妇?还不如一个村妇通晓人情世故呢。

    不过郁白芬的话倒是引起了齐大娘的注意,啥臭丫头?咋听着像是出啥事儿了?

    等齐老爷子他们都进屋了,齐大娘把大儿媳妇叫了过来,让她出去转一圈,打听一下到底出了啥事。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儿媳妇就急急忙忙回来了。把齐大娘拽到自己屋里,这样那样,如此这般,给她说了一遍郁白芬和二端吵架的事儿。

    齐大娘听了,一拍大腿,脸上竟然的笑意。“该!让她张狂,一个小丫头就把她收拾了。”

    儿媳妇看着老婆婆快意的样子,心里其实也是赞同婆婆的话的。自从这老叔一家子回来,这家里气氛就一直不怎么好。

    本来他们想着老叔很少回家,自然要好好招待,让老叔感受感受亲情。

    可精心准备的家常菜,被老婶一脸嫌弃。新浆洗的被褥也嫌乎不够软,竟然还问她家里有没有虱子。

    这不是摆明了嫌弃自家嘛,那做派比地主婆子都过分。要不是看在老叔和爷爷的份儿上,他们这些做小辈儿的,真不伺候啦。

    这回好,嘚瑟到家外头去了,还好巧不巧地对上了老周家二端那个刺儿头。那丫头精怪得吓人,能让老婶儿讨到好处?

    听议论的人说,老婶儿让二端气得差点昏过去,要不是爷爷及时出面,场面估摸着更难收拾。

    “妈,老叔怎么就不管管老婶儿呢?”儿媳妇觉得老叔太纵着老婶儿了,要是她这么不着四六儿,她家爷们儿能一天打她八遍儿。

    齐大娘把线笸箩搁到腿上,一边缠线,一边和儿媳妇唠嗑。

    “你老叔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不是要靠你老婶儿家的势嘛。若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咱们一家子何必忍让她?还不是怕你老叔左右为难?咱们不看别人的面子,也得看你爷爷和你老叔的。”齐大娘有意给儿媳妇讲讲这里面的道道,也让儿媳妇多明白明白。

    “忍让也没忍让出好结果,继元当兵的事儿咋就不成呢?这次回来,老叔提都没提这茬。”儿媳妇倒是替小叔子不值,本来家里头以为这么点小事儿是板上钉钉呢,结果老叔愣是没给办。

    齐大娘闻言面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啪的一声把线板儿摔倒笸箩里。

    儿媳妇一下子就想堵住自己的嘴,真不该提这茬儿。婆婆之前还因为这个事儿气病了呢。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嘴真是秃噜了。

    “你看她今天说那话,管我们叫泥腿子,嫌乎农村人不入流。没农村人,她那大儿子大孙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齐大娘咬牙切齿地低声抱怨,本来小叔子一家远在京城,按说妯娌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可几乎是一接触,郁白芬就把齐大娘给得罪得透透的。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其他的事儿她都能抬抬手过去,唯独这儿子的前程她心里放不下。

    老大自然是要留在家里顶门立户的,也早早娶妻生子了。可老二继元就想去部队奔个前程,怎么他老叔就不能给伸伸手呢?

    这些年,老家没有任何事去麻烦过齐光明,可就这第一回求他,就没给办。别说齐大娘,连一向老实憨厚的齐老大都心里不得劲。

    只是为了不让老父亲操心,夫妻俩谁也没有当面给齐光明两口子脸色看。人家回来了,还是一样的热情招待。

    可这热脸还是贴了凉屁股!这把自家嫌弃的,呆在齐家就像能要了她的命一样。

    “大嫂,爹问啥时候开饭。”这不,齐大娘和儿媳妇刚在屋里说了会儿话,郁白芬竟然站在院子里喊她们。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催她赶紧准备晚饭呢。要说齐大娘嫁进齐家没两年婆婆就去世了,而且婆婆在世的时候对她也十分的宽容爱护。

    所以齐大娘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女性大家长,连齐老爷子都没有说过齐大娘的不是。

    这会儿,她的妯娌,弟媳,站她窗根底下催她去做饭,齐大娘心里的火儿蹭的就上来了。

    “你那么孝顺,你去给爹做饭吧!嫁进来这么多年,咱爹一口你做的饭都没吃过呢。你们城里人不是总说自己有文化呢,有文化的人肯定比咱农村人孝顺!”几乎是没过脑子,齐大娘就隔着窗户嚷了这么一通。

    郁白芬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就不好了。本来今天在外头就惹了一肚子闲气,没想到平日里任劳任怨的大嫂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

    不过郁白芬的脑回路就是不一般,退而求其次地说:“大嫂累了,那就侄媳妇下厨吧。”

    好嘛,反正她就是不会动一下手的,发号施令倒是很在行。

    “你自己也有儿媳妇,你咋不使唤呢?我家儿媳妇我也宝贝得很!况且英子还有身孕呢。你这做老婶儿的可真张得开那嘴!”齐大娘怒火中烧,今儿打定主意要给郁白芬个难堪。

第一百零七章 熄火

    这当口,一家子听到院里和屋内唱起了对台戏,都在屋里坐不住了。纷纷都出来了。

    “强花,你这是干啥?”齐老大敲敲这屋的窗户,虽然是质问,但语气一点都不严厉。齐大娘又岂会听不出来。

    把儿媳妇按在炕沿,不让她出去,外一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可别冲撞了她未出生的孙子。

    齐大娘一脸坚定地出了屋,扫了一眼都站在院子里的一家人。

    “我没干啥呀,他老叔家的嫁到齐家这么多年了,可给公公做过一顿饭?端过一碗水?我身为大嫂,我不能说说?”说完这话,齐大娘理直气壮地站到了齐老爷子身边。

    郁白芬心里狠狠地咒骂着齐大娘,这个土包子,竟然敢这么数落她?她又不是农村妇女,还想在她面前摆款儿?

    “大嫂,这些年辛苦你了,白芬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你说她是应该的。”没等郁白芬接话,齐光明先接过了话头儿。其实就是和稀泥。

    可惜他媳妇并不领他的情,讽刺地一撇嘴。“我说大嫂,你也别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发难。你不就是心里气儿不顺么?因为我们家没给你们家继元办当兵的事儿。你这是记恨我呢,找机会给我穿小鞋儿。”

    她不说这个还则罢了,一提起这个,齐大娘的心就跟被人捶了一拳似得。

    “你还有脸提?!你问问你当家的,他是怎么上的大学,怎么当的干部!我和你大哥哪点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求过你们。可你们呐,还一口一个你们家,我们家,敢情一笔还写出两个齐字儿来了?!”齐大娘掐着腰,把心里头憋着是话不吐不快。

    “你们回家来给爹过寿,本来是好事儿。可你们像是回家的样子嘛?嫌这嫌那的。我们平日里伙食哪有这么好,你们吃着还不满意。英子早早拆洗得干干净净的被褥,你咋说的,问英子咱家有没有虱子!你说的是人话嘛?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嘛?”

    随着齐大娘的发泄,齐老爷子脸色也不好看,齐光明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大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咱们不看别人,看在爷爷的份儿上,别让爷爷上火着急,成不?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关键时刻担任灭火队的是齐大勋的爸爸,齐继忠。

    姿态摆得够低,态度也十分的谦恭。要说这齐继忠,在京城钢铁厂宣传科工作,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

    对付和自己对着干的人,齐大娘战斗力绝对够用。可对上齐继忠这种笑呵呵赔不是的,齐大娘就不知道咋应对了。

    好在齐老爷子也算明白人,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好了,今天就光明媳妇下回厨房吧。老大媳妇说的对,爹这些年可还真没吃过一口你做的饭菜呢。爹今儿也享享我老儿子的福。”说完,老爷子背着手,回屋了。

    齐光明给郁白芬使了个眼色,也颠颠跟着老爹进屋了。这是去劝慰老爷子去了。

    齐继忠自然不能让平息的战火重燃呐,连拉带拽地把他妈妈拉到了厨房。

    “继忠,你这是干嘛?!不帮着妈妈,还给你大娘道歉。”郁白芬一进厨房就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儿子的手,质问。

    “妈,大娘心里有气,找个由头发出来罢了。你又何必跟她对着干,让爸爸多难做?要是把爷爷气个好歹,那就不好了。你忍一忍,回头爸爸肯定表扬你。”齐继忠自然知道自己妈的死穴是爸爸,只要能让爸爸高兴的事儿,妈妈准能忍住。

    “是嘛?刚才你爸就是想替我解围吧?我是不是没领情?哎呀,你爸不会生我气吧?”要说郁白芬是多么可恶的人,倒也不是。就是势利眼了一些,公主病了一些。但是她也有她可爱的地方,比如对她丈夫无比的眷恋。

    齐继忠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就知道抬出爸爸准好使。

    “想哄爸爸开心还不容易嘛,妈你就屈尊降贵做顿饭吧?我帮您烧火洗菜。”齐继忠其实希望的是家和万事兴,就好比今天妈妈和屯子里小孩儿吵架这事儿吧。

    人家攻击的重点不就是你家面和心不合么?要是家里的关系都很融洽,外人也欺负不到自家头上的。

    郁白芬还是有点不情愿,今天大嫂这一通发作,她也很生气好不好?

    不过看到儿子已经卷起袖子拿柴火了,她也只好皱着鼻子动作生疏地使用这农村大柴灶。

    懂事的齐大勋也跑到厨房来帮忙,给爸爸递个火柴,给奶奶舀瓢水什么的。不过他心里也一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原来和自己很合得来的小姑娘,就这么一下子变成了势不两立了?

    他当时为什么要去推她呢?维护奶奶也不应该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呐。可他偏偏就是这样做了,他推了周端端。推了那个总是露出灿烂笑容,待人特别友善的小姑娘。

    以后,他们也许真的不再是朋友了吧?

    不过今天她对奶奶的态度实在是很恶劣,至于帮理不帮亲这种观念,对于尚且年幼的齐大勋来说,还没有形成。

    如果对象不是自己的奶奶,他可能觉得周端端反击的很好,很厉害。可偏偏,她的漂亮反击是针对他的奶奶。

    说起来,这算不算是周端端不给自己面子呢?小小少年的心里乱成一锅粥,关于友谊,关于两难的处境。

    然后齐大勋又萌生了一个念头,要是明天他偷偷去给周端端道个歉,她会不会原谅他了呢?然后他再动员她给奶奶道歉,这样奶奶的面子也找回来了。

    不得不说咱们齐大勋图样图森破呀,而且还不了解咱们二端。

    以二端的脾气,哪会去给正眼都没瞧下自己的老妖婆道歉,说话那么难听,道歉的话,没门儿!

    所以第二天齐大勋特意去找二端的时候,就只得到了二端一个后脑勺,连正眼人家都没瞧他。

第一百零八章 大黄

    齐大勋奶奶的风波,随着齐老爷子过完八十大寿,齐光明一家子返回了京城,而烟消云散。

    尤其是齐家其他人,对周家人,对二端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屯子里一些憋着看热闹的人都失望了,还以为两家会因为这个事儿闹嫌隙呢。

    可见,不管是齐家还是周家,都是心里头有成算的家庭,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情影响两家的交情。

    齐老爷子照样遇到周爷爷的时候会跟他要一把烟叶子卷旱烟抽,型子也和齐继成经常一起玩耍。

    暑假的尾巴,二端收到了万水的来信,这家伙从夏令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二端之前给他去的信。然后事无巨细地把他这次夏令营的经历写给二端看。

    二端欣慰于万水虽然憨厚,但是并不愚笨。一个夏令营倒也过得开开心心,没有发生她担心的那些事情。

    随着信而来的,还有一个包裹。这时候可没快递,你得拿着包裹单子,自己去邮局取。

    等爸爸把包裹给取回来,二端吓了一跳。还挺大的嘿。

    一家子也特别好奇,这个名字起的很嚣张,但据二端说是个傻小子的万水,到底给二端寄了什么东西过来呢?

    一家子围观二端拆包裹,二端心里偷偷想,幸亏我现在是小孩儿。这要是以后她长大了,男朋友给寄个啥,家里人不会也要围观的吧?

    拆开包裹一看,二端有点惊讶。里面居然有一件羽绒服!要知道这个时候都是穿棉袄的,羽绒服并不普及。

    二端还翻了下领标,是外国货。看来是万水出国的时候带回来的吧?想到这里,二端有点感动。

    两个人虽然是患难之交,但是毕竟只在一起呆了大半天罢了。而后多半是万水主动写信,她被动的回信。

    她不相信那么善良的万水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他出国能想着给自己带一件羽绒服,怎么能让她不感动呢?

    这说明她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端端,这是啥材料,咋这么轻飘飘的?”奶奶掂量了一下这件大袄,发现十分的轻。

    “奶,这是羽绒服。就是用白鸭子羽毛根上面的那朵小绒毛填充的。特别的保暖还轻便。”二端笑眯眯地给奶奶解释。再过些年,羽绒服可就遍地开花啦。

    “哦,比棉花的还暖和?这摸着可没棉袄厚实。”奶奶不以为然,老人家还是觉得啥能比新絮的棉花袄子更暖和?

    二端也不和奶奶争辩,反正等有卖羽绒服的,给奶奶也买一件,让她老人家亲身体验一把就知道了。

    等二端准备开学升三年级了,姥爷特意抽空来了一趟梨树屯。二端一眼就看见了姥爷自行车上挂着的编织筐里露出的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二端心里一跳!算算时间,这应该就是她曾经的爱犬,大黄了。现在是小黄,还是只刚断奶的小狗狗。

    兴奋地叫了一声姥爷,二端扒着编织筐就想把大黄抱出来。大黄还拿鼻尖碰了碰二端的手。

    “慢点慢点,姥爷给你拿出来。”楚文治看到外孙女这么稀罕这小狗,心里挺开心,本来给送这只狗,就是为了哄孩子们高兴的。

    型子在一边儿也直转圈儿,他早就想养一只小狗啦,这回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看着俩孩子围着小狗转圈圈,一副稀罕到不行的样子,楚睿云只得招呼老爹进屋歇歇。

    “爸,这大热的天,你不能等景林上镇上让他给带回来?还非得亲自跑一趟。”拿缸子给楚文治倒了一杯温水,里面还搁了一勺白糖。

    接过姑娘给倒的水,楚文治不以为意。“你爸我还没老呢,这才几步道儿?早点送过来,我们型子和端端不是早点开心嘛。”

    跟着把狗也抱进屋里的型子和端端听了姥爷是话,齐刷刷地点头表示赞同。还是姥爷知情知趣,不像妈妈。

    姥爷舒心地拍拍二端剪了齐刘海的脑门儿,嘱咐道:“养小狗你俩可得负责任哈,可别三天新鲜。要是那样的话,姥爷就把小狗抱走了。”

    “放心吧,姥爷,我和小妹儿肯定能好好照顾它。”型子拍着胸脯保证,他和妹妹都很喜欢狗的。

    “它叫大黄。”二端摸着现在还很弱小的大黄,语气里充满了笃定。

    别看现在大黄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狗,等它长大了,就会长成一只威猛的大狗。整个屯子的狗都怕大黄,它一呲牙,其他的狗都哆嗦。

    而且大黄特别的忠心护主,对自家人从未吠过一声。但是如果是生人想进周家的院儿,那大黄是绝对不会允许的,除非主人出来领人。

    想到后来大黄的结局,二端心里一阵酸楚,随即暗暗发誓,这次绝对不会让大黄再受罪了,一点要好好保护她亲爱的大黄。

    对于二端给小狗取的名字,大人们都没什么异议,反正现在的狗都是差不多这样的名字,什么黑子,虎子之类的。

    哪像以后的狗那么精贵,取名字恨不得叫巴顿,雅典娜之类的。

    不过这个时候养狗也没有人给狗打疫苗,所以被狗咬了还是件蛮严重的事儿。得上医院打狂犬疫苗。

    而且基本上养狗的人家也是出于看家护院的需要,狗吃的也就是些剩饭什么的。可没有专门的狗粮给狗狗吃,更没有专业的宠物医院。

    再来就是这狗的品种,纯土狗。东北这边比较喜欢养德国猎犬,也就是俗称的黑背。不过品种基本也不是很纯正的那种,好在仍然很凶猛就是了。

    二端的大黄,是名副其实的土狗,黄色的土狗。不过也不知道是串了什么基因,长大之后体态很是庞大,直立起来比二端还高。

    大黄是二端的第一个宠物,也是唯一一个。从大黄死后,二端就再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了。可以说,大黄在二端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家人。

    以至于二端没办法想象自己如何再次面对失去,也不觉得自己会再接受另一个小生命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如果说人类豢养宠物,宠物是依附于人而生存的。那宠物又何尝不是被人们所需要呢?一种陪伴,一种依恋,一种相互之间的感情。万物皆有灵,众生平等。

第一百零九章 中秋节

    九月,有个重要的节日,中秋节。

    中秋节这天是星期四,学校因为是过节,所以放学比较早,下午上完两节课就放学了。

    二端自从换了新发型,就发现学校里不少小姑娘都剪了齐刘海儿。连她的好朋友林琳也剪了一个。

    其实更多的女生留着短发,叫做体育头。这么做就是图省事儿,很多家长都这么给孩子剪。不过等小姑娘们年纪渐长了,就开始知道臭美了,所以学校里基本上三年级以下的短发居多。高年级的女生就都留起了长发。

    像二端这样从小留长发的小姑娘不多,这是家长比较宠爱的,毕竟没上小学之前,洗头发的事儿都是大人给洗。

    放学了一群小伙伴儿结伴一起回家,走一路玩一路。梨树屯果树特别多,但要说最多是还是梨树,不然为啥叫梨树屯呢?

    梨树屯盛产南果梨,这南果梨号称梨中之王。不过因为南果梨成熟之后保存的时间非常的短暂,所以基本上就是在本省销售。

    国家政策开放之后,不少省里的水果贩子,都来梨树屯收南果梨。屯子里成片的梨树还都是归村里所有,也暂时还没有人承包过去种植。

    所以村里一般都在南果梨成熟的时候组织村民一起采摘,然后由村委会集中卖给来村里收购的商贩。

    当然,各家各户想吃那都是随便进果林去摘的,还可以给亲戚朋友送一些。不过二端知道,过不了多久,这村里的果园就得承包给个人。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有那个魄力罢了。

    所以路过果园的时候,型子金龙几个淘小子,蹭蹭上树摘南果梨扔给在树下巴巴等着的二端她们。

    二端撩起衣襟在下面接,仰着头还指挥哥哥:“哥,你挑软乎了的摘哇!扔准点!”

    “端端,接着,我摘这个老大了!”栓子在另一棵树上喊道,嘴上叼着一个汁水丰沛的梨子,还抽空拿下来招呼一声二端。

    “笨!你先装书包里啊,拿回家给你爷爷奶奶吃。”二端才不挪窝呢,她接哥哥的扔下来的还忙活不过来呢。

    再说了,栓子这个笨蛋,光顾自己吃,也不知道给他家里人带一些。她让哥哥摘软乎的,就是给爷爷奶奶带回去的。

    被二端数落栓子也不恼,嘿嘿一笑觉得他同桌说的很有道理。他带回去孝敬爷爷奶奶,他们一定会很高兴,一高兴保准奖励他。还是二端聪明啊。

    摘的差不多了,几个猴儿就下了树,每个人书包里都装着一些,边走边吃。

    没打一丁点农药的梨子,有的小孩儿在衣襟上蹭蹭就吃了。二端稍微讲究一点,拿手绢擦擦,也咔咔吃起来。

    这个味道即使她长大了,也依然迷恋。南果梨是梨树屯人的口福,大自然的赠予。

    皮薄肉厚,肉质细嫩软糯,汁水丰富,而且还有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不过这南果梨娇气得很,摘下来搁两天就越来越软乎,如果一礼拜不吃就要开始变质腐烂了。

    没有冰箱的年月,保存成了一个难题,吃的只能是一个应季,过了季节就再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南果梨了。

    兄妹俩一到家,就跑到奶奶屋里,把书包里泛着一股子新鲜劲儿的梨,全数掏出来摆在炕席上。

    奶奶拿了个笸箩,高高兴兴地给捡进去。嘴里还念叨呢:“我型子和端端真懂事儿,给奶摘了这么多南果梨。”

    二端抱着大黄亲热个没完,这次养大黄,她可比以前精心多了,不仅经常给它洗澡,还时不时给弄点小河鱼吃。

    “端端,别抱狗了,去迎迎你爸。”楚睿云抱着嘟嘟晃悠进屋,型子早懂事儿的去帮爷爷弄柴火去了。

    “我爸上姥爷家送节礼去了?”二端放下狗,想伸手掐一把弟弟肉嘟嘟的大脸蛋子。

    楚睿云手疾眼快地拍掉女儿的手,刚抱完狗就来摸弟弟,她这闺女可真够毛糙的。

    捂着被拍的手,二端委屈的噘着嘴。其实手伸出去她就反应过来了,可没等她自己缩回来,妈妈就一巴掌拍下来。

    虽然不疼吧,不过让她有点小失落啊。果然很紧张弟弟。

    楚睿云哪能没看见女儿噘嘴,自己也是下意识反应。瞅姑娘那委屈劲儿,怕是吃心了。

    这还哪顾得上小儿子,把嘟嘟往炕上一撂,楚睿云就把二端拉到怀里抱着了。

    “妈妈没使劲,打疼了么?”楚睿云握着女儿的小手儿,有点心疼,有点埋怨自己。怎么就拍孩子手了呢,摸一下嘟嘟又不会怎么样。

    二端靠在妈妈馨香的怀抱中,觉得自己可真够作的。也不知道咋就上来小孩儿劲儿了,还跟妈妈撒起娇了呢?

    “没打疼,其实我伸出手就想起来我抱狗了,手不干净。”被妈妈抱着的感觉可真好啊,二端贪恋地蹭了蹭,不过嘴上还是解释了一下,可别让妈妈内疚。

    “咱端端可不是那小肚鸡肠的孩子,小云你也太紧张了。”奶奶也看得出这儿媳妇生怕委屈了小孙女儿,十个手指还不一边儿长呢,二端受宠一些倒也能够理解。

    楚睿云不好意思地冲婆婆笑了一下,要不是知道婆婆宠爱二端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都怕婆婆不高兴自己怠慢小儿子。

    二端抱歉地瞅了一眼还不懂事的弟弟,希望他长大以后别嫉妒她这个姐姐如此受宠。

    因为这个插曲,不用二端迎,周景林也到家了。

    上午去的镇上,给老丈人一家子送的水果蔬菜,自家姑娘不让给姥爷送酒,周景林就买了两包茶叶,又给丈母娘买了二斤点心。帮着干了些力气活儿,丈母娘又死活留着吃了顿中午饭,这才急匆匆赶回梨树屯。

    自然,丈母娘也没少给装东西,光月饼就装了五六包。都是别人给楚文治送的节礼,正好拿回来给孩子们吃。

    小姨子还特意给型子和二端一人买了双新鞋,也让周景林给带回来。

    二端试了试小姨给买的新鞋,红色烫绒面儿的拉带鞋,正适合这个季节穿。这种鞋黑色是主打色,红色的基本是小孩子穿。

第一百一十章 五仁月饼

    等爸爸掏出那几包月饼的时候,二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大杀器来了,传说中,恨他就送他的,五仁月饼。

    东北月饼最传统的应该是白糖馅儿的,烘烤得干巴巴的,白糖其实也是和了许多的白面在里头。了不起给放点青红丝,这青红丝是二端童年噩梦,导致她不爱吃月饼的元凶。

    不过现在的五仁月饼还不是奇葩,反而很受欢迎。毕竟比起白糖青红丝馅儿的月饼,这里面搁了各种果仁儿的五仁月饼算是很不错的啦。

    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五仁月饼被黑得不像样,甚至有人高呼让五仁月饼滚出月饼界。

    但是二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管多少年过去了,中秋节首选的还是五仁月饼。

    爸爸看二端直勾勾地盯着月饼看,以为女儿馋了,马上拆开包装纸,拿了一块月饼递给二端。

    “给,闺女,瞧把你馋的。”

    接过月饼,二端掂了掂,可真够实在的,这月饼比她手都大。不过闻起来挺香的,毕竟现在做食物还是真材实料的。

    掰成两瓣儿,二端递给奶奶一半儿。“奶,你吃。”

    奶奶接过孙女儿给的月饼,慈爱地催促:“乖宝儿,快吃吧。”

    得,这误会的,都以为自己馋月饼了呢。二端只好开开心心咬一口,味道还不错,起码果仁是真果仁。

    弄好柴火的爷爷领着型子也进屋了,周景林赶紧给这爷俩也递上月饼。型子欢欢喜喜地接过去吃了,现在中秋节还能吃上月饼,而且妈妈再不用拿刀把一块月饼切六块,一家子一人只得一小牙了。

    大人以为他不记事儿,不过他两岁多也记着点事儿的。为了应个景儿,一家人分着吃一个月饼。爷爷奶奶还舍不得吃想留着给孙子,还是爸爸强烈要求一家人必须每个人都吃一点,多少是那么个意思。

    才几年光景,现在家里再不用分着吃一个月饼了,可型子莫名有点怀念以前围着一块月饼转默默的自己。

    二叔家一对活宝机灵得很,跟着二叔二婶一起来二端家送节礼,闻着味儿就管奶奶要月饼吃。

    奶奶自然不会亏大宝贝孙子,给大宝二宝一人一块月饼。二宝拿上就啃起来,还是大宝惦记他爸妈,举着月饼给二叔二婶一人咬一口。

    二叔二婶笑眯眯地象征性地咬下一点面皮儿,然后表扬了大宝一通,大宝心满意足地蹲一边儿啃月饼去了。

    二端托着腮帮子看院子里的老母鸡领着小鸡们瞎溜达,心想,现在吃块月饼高兴得跟什么似得。可以后,她每年都得扔掉十盒八盒的月饼。

    而且还有的学校中秋节期间还推出黑暗料理,炒月饼!这奇葩的创意,真是惊呆了无数大学僧啊。包括她这个已经毕业的大学僧都忍不住佩服食堂师傅们的脑洞之大。

    再说这大宝二宝,别看是双胞胎,不过这性格可真南辕北辙。看起来好像二宝处处咬尖,但实际上她都能看出来二叔二婶更喜欢大宝。

    二宝瞎厉害,到了其实并没占上啥便宜。大宝嘛,看着老实,但是这卖乖的手段,比起二端就差那么一丢丢。虽然是小孩子,不过性格决定命运呐,以后大宝再长大点,这心眼估计得论车算了。

    对于这两种性格的人,二端都没恶感。一个活的张扬恣意,不管怎么地吧,痛快。一个呢,活的稳当,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没吃亏。

    “姐,我们班主任昨天上课还提起你了呢。”大宝掐着月饼,挪到二端身边蹲着,和他姐一起看溜达鸡。

    “嗯?提起我?”二端其实有点发现了,这大宝二宝对她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个变化是从他俩今年上了小学开始的。

    “对,说你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大宝一脸地羡慕和抑制不住的崇拜,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周端端是他姐,都可愿意和他一起玩儿了。

    二端没忍住噗嗤一下就乐了,敢情她现在已经成为一年级小豆包学习的对象了么?连老师都这么看得起她?

    仔细琢磨琢磨,她这两年干的事儿是和她从前的人生轨迹不一样哈?

    上辈子她虽然也不是小透明,品学兼优之类的词儿也一直围绕着自己,不过她那时候身上的标签就是学习好,回回考第一。

    谁看见她家大人,夸她也永远都是那句,你家孩子念书真好,你俩咋教育的?

    这时候爸爸或者妈妈的脸上就会露出那种矜持的笑容,带着自豪,又极力想保持克制。

    谁让他们整个石桥镇都是这个风气,大人之间也不是说不比较别的。但是如果你家孩子读书好,别管是谁,比你有钱还是比你官大,都会高看你一眼。

    对,这就是一个唯成绩论的时代。衡量一个孩子是否是好孩子的唯一标准,就是这孩子是否成绩好,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这种情况持续到二端重活回来之前都是如此,因为靠着好成绩,石桥镇走出了许许多多的名校大学生。

    这些石桥镇的学子们,怀揣着梦想,告别家乡,去到广阔的世界去学习,去拼搏。知识给他们插上了翅膀,飞出了这座山峦叠嶂的小镇。

    当然,二端肯定不会觉得学习是衡量一个人品质的标准,至多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不过在她形成自己独立思考能力之前,她也一直是一个把成绩视作一切的人。

    因为从小她听到老师批评一个学生,最生气的话就是,学习那么不好,将来有啥出息?

    可以说,石桥镇包括下属的这些村子,甚至整个山城市,都是把学习看作第一位的。

    大人们不管是啥身份,只有提到孩子学习成绩的时候是最平等又最不平等的。

    孩子学习好的,家长腰杆都比别人挺得直。而孩子学习成绩不好的,家长仿佛也觉得比别人矮一头似得。

    素质教育什么的,喊了很多年,可最终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还是高考。

    这大概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现象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里共婵娟

    中秋之夜。

    一家人在葡萄架下面一边唠嗑,一边喂蚊子。

    二端恨不得弄个罩子把自己隔离起来,全家人属她招蚊子,好好的一个赏月大会,她净和围着她嗡嗡嗡的蚊子作斗争了。

    “也不知道景然想不想家?”爷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别怪二端意外,这话要是奶奶说的,她觉得正常。不过一向内敛的爷爷会说这么一句感性的话,二端是真想不到。

    “爸,景然在部队肯定过得贼拉充实,他前两天不是还来信给你说他要下基层去嘛?估摸着正跟战友们联欢呢。”周景林劝慰着老爹,平时都是妈想老儿子,今儿倒是老爹先动情了。

    “爷,我老叔在部队人缘儿可好了。我上回去,他们战友还给我塞了不少好吃的呢,还带我去看了飞机。”这话二端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就跟家里人说过一遍了,不过这会儿她不介意再叨叨一遍。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老大和老二不都在咱跟前儿呢么?”奶奶其实也想老儿子,不过她也挺在乎自家老大和老二的想法。

    都说这远的香近的臭,奶奶倒是没觉着近的臭,但是更惦记那个不在家的倒是真真儿的。

    大家伙转了一圈都劝慰老爷子,唯独二叔二婶没吭声。二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二叔,他似是有心事,大家说话他像没听到一样。

    二婶看上去倒像是不以为然,不过也是,二婶这么掐尖要强的人,哪会待见老人家放着眼巴前儿的儿子孙子不稀罕,去惦念那在京城享福的?

    同一轮明月,不同的地点。

    此刻远在京城的周景然瞅着眼前憋着一泡眼泪的大姑娘心里发愁。自打二端上回来京城之后,周景然就再没见过宫月娥。他没想到再次见面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顾不得许多,周景然脱下他的军装外套给宫月娥穿上,宫月娥一边无声地掉眼泪,一边还伸胳膊配合周景然呢。

    这姑娘倒是知道好赖,遇上事儿了也没崩溃啥的。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说不出啥安慰的话,周景然瞅见了宫月娥胳膊上的黑纱,那说明家里长辈过世了。

    但是他一个并不熟悉的外人,不好去打听人家的家事,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一把手。

    宫月娥藏在周景然略长的衣服袖子里面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灰了,不,是黑了。

    见宫月娥不说话,周景然想到了容致信,这种时候把宫月娥交给他应该是最稳妥的吧。毕竟宫月娥那三个亲哥哥,他一个也不认识。

    “我送你去你表哥那儿?”周景然钢铁军人的意志,其实很不耐烦别人哭哭啼啼的。

    可宫月娥一哭哭啼啼的样子,他除了心烦气躁,还有一些不忍心。

    总想着,有啥事他能替她解决了,就好了。

    不过这种想法就是一闪念,毕竟她是什么样的家庭,还能有需要他解决的事儿?

    此刻宫月娥都要恨死自己了,姥姥过世了她心情极其悲痛,结果还碰上了一桩糟心事一气之下跑出来,谁能成想竟然遇上抢劫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死拽着自己的皮包不撒手。

    要是二端看到宫月娥肯定要奚落她的,这年月,能背得起真皮皮包的女的可不多见,不抢你抢谁?难道抢巷子里踮着小脚倒痰盂的小脚老太太么?

    宫月娥不撒手的后果就是被骑着自行车的俩小伙子拖拽出去十来米,身上的擦伤了很多,衣服也破了。

    二端要是目睹了的话,肯定要恭喜宫月娥的。幸好人骑的是自行车,骑一摩托的话,您这一身细皮嫩肉估计够呛了。

    感谢这时候摩托车还算稀罕物!

    要不说周景然和宫月娥也不知道是种啥缘分?好的,还是孬的?

    毕竟每次周景然出现,总是在宫月娥最落魄,最需要拯救的时刻。

    所以当周景然一脚踹飞了拖拽着宫月娥的自行车的时候,宫月娥终于记得要放手了,然后趴在灰尘暴土的街边,看周景然拳拳到肉地爆锤了一顿那俩抢包的。

    随后赶到的居委会大妈很有斗争经验地喊来了派出所的同志,把两个抢劫的拷走了。走之前还委婉地请周景然帮着把被他卸掉的胳膊给安回去。

    一般情况,周景然是不会用这种专业性很强的功夫去对付普通人的。不过当他看到被拖拽的人是宫月娥的时候,脾气就有点没收住。

    周景然暗暗懊恼,凭他多年磨练出来的自控能力,咋能今天就秃噜扣了呢?

    谢绝了居委会大妈的帮忙,周景然准备亲自把宫月娥送回到家里去。

    结果宫月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直说自己不回家。

    这里面有些什么官司周景然不知道,不过这丫头反应那么激烈,八成是又跟家里闹了啥别扭了吧?

    家不想回,那能去哪儿?问一句,这丫头就含着一包眼泪这么瞅你,拿那双被泪水洗涤得更加楚楚动人的眸子瞅你。

    直瞅得你心里乱糟糟的,原则那条底线,为着她,一退再退。

    “表哥去参加特训了,不在京城。”宫月娥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表哥在的话就好了。

    这下周景然犯难了,今儿可是中秋啊,大小算个节。他要不是因为去送了一位被转业的战友赶火车,然后又拐去老领导家送山货,绝对是碰不上宫月娥这档子事儿的。

    这下好了,沾包儿了,抖落不掉了。

    “周三哥,你能陪我去趟什刹海么?”宫月娥吸吸鼻子,提出了一个略显难为人的要求。

    周景然都快要被这姑娘给整蒙圈了,这不刚被抢,一身伤么?按理说咋也应该先去趟医院呐?这怎么大晚上的还想去什刹海?

    似乎是看出周景然有点疑惑,宫月娥往周景然跟前凑了一步,小声央求:“周三哥,我姥姥过世了,我想去广化寺。”

    这么一说,周景然就明白了。敢情这丫头是想去寺庙给去世的亲人烧柱香,祈求逝者安息吧?

    “走吧,先去找地儿把伤处理一下。”周景然侧过身子,让宫月娥走前面,这样的做法,人宫月娥感到十分的绅士。就知道周三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求不得

    周景然默默地看着闭着眼睛,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的宫月娥。这姑娘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就带着一身的伤,穿着他的常服外套跟这儿跪了能有十来分钟了。

    但是他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守在一边儿。姑娘额角还有块擦伤,可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已经挂上了泪珠。

    周景然想了想自己的姥姥,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他不懂事的时候他姥就没了。

    不过他能理解宫月娥,她的伤感,溢于言表。

    佛堂里寂静无声,宫月娥在心里默默跟姥姥说诉说着思念,诉说着自己多么的难过。

    她的心情,是这几天来最为平静的,从最开始的难以接受,不能面对,到现在难得的可以正视。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生死,但是却勾起了她第一次面对生死的情绪。

    所以当她下课回家的时候,看见郑绿润翻动她母亲的遗像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

    不用多想都明白,郑绿润这是见不得她妈妈的照片挂在二楼的小房间呢。白天他们都上班上学的走了,她就把照片扣过去,估摸着大家快回来了,再给翻过来。

    就这么折腾,也不嫌絮烦。

    真真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不就被宫月娥给撞个正着。

    愤怒和悲伤的情绪一起冲击着宫月娥的神经,她几步上前,推开郑绿润。瞬间红了眼眶,目光像刀子一样瞪着郑绿润。

    “谁允许你碰我妈妈的遗像的?!”

    被撞破自己的小动作,郑绿润有一瞬间的惊慌,可她马上就镇定下来,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情。

    况且最近她也烦透了在宫家被像摆设一样对待的日子,本以为时间长了,宫长生能对自己态度转变。可他就是一滩沼泽,看似平静,实则深沉难测。

    她走不进他的世界,即使他们是合法夫妻,可嫁进来这么久了,宫长生一直是睡在他的书房里的。

    也曾经找宫长生质问过,可宫长生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自己,好像她提出的质疑是在无理取闹。

    后来她发现了小房间里面供奉着宫长生的亡妻照片,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名无实了。

    曾经青春年少时恋慕过的人,其实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自己吧?

    在宫长生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即使这个女人已经过世了,可她依然占据着宫长生的全部心思。

    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嫉妒?悲愤?绝望?失落?

    可能都有一点儿,实际上郑绿润之所以嫁给宫长生,一方面是出于俩家联姻的需要,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圆自己少女时代的一个梦罢了。

    如今,这个梦变成了噩梦,狠狠地击碎了她的骄傲。

    自己居然天真地幻想过,让宫长生对自己日久生情。无情的现实就是,这个家,所有人都是一家人,唯独她不是,她郑绿润不是。

    她像一个冒冒失失的闯入者,而且这个家似乎连一点注意力都没有给予她这个闯入者。

    对感情的憧憬破灭之后是郑绿润,认为罪魁祸首就是宫长生的亡妻言如锦。

    当年如果不是言如锦,说不定她早就名正言顺地嫁给宫长生了。

    毕竟她认识宫长生在先,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因为这种扭曲的迁怒,使得郑绿润经常一从小房间路过就忍不住想进去把言如锦的遗像砸了。

    当然,她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如果这么做了,宫家她就彻底待不住了。

    但是她还是隔三差五的去把言如锦的遗像扣过去,不想看见照片上言如锦那张风姿绰约的面孔。

    为什么郑绿润和宫月娥最不对付,因为宫月娥长相有八成是遗传自言如锦。

    看见宫月娥,郑绿润就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年轻时代的言如锦。一个大家闺秀,满腹诗书,性格又温柔恬淡。

    几乎是言如锦一出现在宫长生的面前,就吸引住了他全部的目光。一眼从此万年。

    当得知言如锦过世的消息的时候,郑绿润还暗自高兴,可她没想到,即使是不在人世了,言如锦还是能成功膈应着她。

    钻牛角尖的郑绿润从来没想过,明明她从来就没有参与这场情事的资格,却偏偏在时隔多年后还要掺和进来。

    她始终没意识到,宫长生和言如锦的感情故事里面,她连个女配角都不是。

    这会儿宫月娥的质问,激起了郑绿润心底的愤恨。她几乎已经端不住她平日里的气度,一撇嘴角说道:“我做什么还要人批准?”

    “对逝者你难道连一点起码的敬畏和尊重都没有么?你的教养呢?”宫月娥捏着拳头克制着自己气得发抖的身体,这个痴心妄想的女人竟敢对妈妈不敬!

    “呵呵,跟我提教养?教养也得有人教有人养才会有。比如你这没娘教的,应该就没有。”郑绿润专戳人心窝子。

    如果把拌嘴吵架的水平分级的话,一到十级。容致信那种一句话秒杀对方的,十级。二端那种不带脏字儿损人的,六级。郑绿润这种粗糙水平的,三级。宫月娥这种压根儿不会吵架的,一级,还是同情分。

    宫月娥哪受得了这个,理智这根弦儿一下子就崩断了。她可以不计较别的,但是说她的妈妈,她只想拼命了。

    于是,长这么大从来没和人撕过的宫月娥平生第一次打架。

    青春纤细的少女哪里是中年女人的对手?人没打到不说,还被郑绿润甩了一巴掌。

    宫月娥委屈受大了,好在关键时刻二哥二嫂回家了。

    宫月娥基本上就等着二哥二嫂给她撑腰出气呢,所以捂着脸嘤嘤哭得更伤心了。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二哥二嫂竟然拉着她,给她劝回了房间,全程只字不提她和郑绿润之间的冲突。

    宫月娥不淡定了,这是平时疼爱她的二哥吗?小时候别的小孩儿抢她一块糖吃,二哥都能把人打得乌眼儿青。今天她挨了一巴掌,二哥竟然不战而退?

    况且她也不瞎,二哥二嫂明显是想息事宁人,即使她说明了郑绿润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儿,二哥也没有立马去找郑绿润算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幸运

    无论如何宫月娥也不能接受二哥的做法,本来脑子就一片混乱的她,一气之下就拿着皮包冲出了家门。

    接下来就是被抢,然后遇到周景然。

    深吸了一口气,宫月娥缓缓睁开了眼睛。余光看到站在自己不远处默默守候的那个挺拔的身影,已经点上蜡烛油灯的大殿里因为灯火而显得有些梦幻。

    站起身,宫月娥看向周景然。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笑,他的面孔永远看来那么坚毅。

    当然,看着端端的时候,他的面目会柔和许多。

    几乎是一刹那间,宫月娥好想看看周景然笑起来的样子。

    当然,这种想法她不会告诉周景然,只是在周景然率先往外走的时候,自然地跟在了他身后。

    出了大殿,周景然抬头看了看月亮。天空有几丝淡淡的云,给今晚的月色增添了几分婀娜。

    “饿了么?今天中秋。”两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周景然说的倒是自然。

    “周三哥,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馄饨,你请我吃吧?”若说从前宫月娥对周景然还有点怵,经过今晚,他在她心里不再是半生不熟的人了。

    所以,宫月娥那小任性小娇蛮的性格在周景然面前展现出来。

    活雷锋周景然肯定不会拒绝这种小小的要求,毕竟在他看来,宫月娥脆弱得几乎时刻需要保护的样子。

    很多时候,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女性,更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也更容易让一个有原则的男人失去原则。

    起码在周景然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说不出拒绝的话。

    况且,宫月娥拿那种熟稔又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是情愿的。情愿满足她那小小的,不过分的愿望。

    “走吧,吃完我送你回家。”即使看得出来宫月娥不想回家,但周景然不能不送她回去。

    宫月娥逃避似得不接话,只带头往出走。

    拿她已经开始有点没办法的周景然只得跟上,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领着周景然出了广化寺,宫月娥熟门熟路地沿着鸦儿胡同往东走,然后再往北。

    一路上,没什么行人,但是宫月娥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能清楚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规律有节奏。

    穿过鼓楼大街,钻进一条不知名的胡同,周景然就看见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馄饨摊子出现在眼前。

    来这家馄饨摊吃馄饨的应该都是老熟客,毕竟这藏的可挺隐蔽。不过离老远就能闻到鲜美的骨头汤的味道,九月的夜晚气温已经有点低了,喝馄饨正合适。

    老板只得三张桌子,放着长条凳子,简陋,寒酸。

    宫月娥略有点开心地跑到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边坐下,赶紧回身招呼周景然。

    周景然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坐下,看着宫月娥扬声跟老板招呼:“郝大爷,来两碗馄饨!”

    “哎,马上好。哟,是你啊,小姑娘。”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姓郝,腰上系着洗得发旧但是很干净的白色围裙。

    听到宫月娥的招呼,郝大爷扭身一看,原来是经常来吃馄饨的小姑娘。

    “嗯,郝大爷,你给一个碗里多放点馄饨,我的少放几个。”宫月娥食量小,但是郝大爷粗狂啊,摊子唯一的吃食就是馄饨,唯一的规格就是大碗。

    “好嘞!马上得。”郝大爷掀开锅盖,把数好的馄饨扔进沸腾的水中。

    水汽升腾开来,翻滚的水花夹着一个个小巧似金鱼的馄饨,美味的等候也不过三分钟。

    等馄饨煮好的这三分钟,郝大爷早就在空碗里舀上盐,胡椒粉,少许糖。等馄饨煮好,大笊篱一捞,一多一少分两碗。

    再从一边的锅里舀起奶白色的汤添进碗里,撒上走油虾米,紫菜,蛋饼丝,香菜葱花。

    一碗香喷喷的骨汤馄饨就做得了。

    郝大爷一手一碗,麻利地端给宫月娥和周景然。

    “谢谢。”周景然道了谢,在宫月娥期待的眼神中,拿起勺子先舀了口汤喝。

    看着周景然品尝着汤底,宫月娥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怎么样?”虽然她觉得很好吃,不过她也怕外一不合周景然的口味咋办呢?

    这丫头紧张兮兮的表情和眼神,让本来不准备发表意见的周景然暗自咽了下唾沫。

    “挺好。”惜字如金说的就是周景然吧?

    不过有人不介意啊,听周景然说挺好,宫月娥放心了。然后就拿起勺子开始进攻自己那碗。

    看到宫月娥终于开始吃东西,不再关注他的看法了,周景然也闷头吃起来。

    当兵的吃饭都不是很斯文,周景然也一样。

    平时吃干的就是猛一点儿,这喝稀的就有点啼哩吐噜的啦。

    宫月娥压抑着自己扭头看周景然的冲动,没想到冰冰凉凉的周三哥,吃起馄饨来这么投入。

    她好想看看呼噜呼噜喝馄饨的他是什么样子,脸上是不是还能挂住那严肃表情?

    此时的宫月娥没有意识到,平时看到别人吃饭不小心敲到盘子碗都要皱眉的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反感周景然喝馄饨发出声音。

    一直被定义为粗俗的习惯,此刻好像变得无关紧要了。

    所以说,姑娘们对异性的标准仔细列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那只是因为那个人还没来罢了。

    等那个闯进你心扉的人出现了,你会发现,你从前所以的条条框框都成了摆设。

    那个对的人,之所以对,不是因为他符合你所有的设想,而仅仅是因为他是他。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小幸运,能与对的人相遇。

    即使相遇,也不一定两个人都为彼此驻足。

    擦肩而过的事儿,短暂交汇又背道而驰的事儿,屡见不鲜。

    生命中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嘎嘣脆地消灭完自己那碗馄饨的周景然,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宫月娥的进度,一下子就撞进了一双氤氲着万般柔情的眼眸中。

    这个坚毅的军人老脸愣是一红,好在脸黑,不显。

    “你快吃,等下冷了。”语气很平稳,嗯,不错。周景然暗自给自己点个赞。

    宫月娥莞尔一笑,牵起了唇畔浅浅的梨涡。然后心满意足地吃着她那一碗馄饨,怎么觉得郝大爷的手艺更好了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动

    吃完馄饨,两个人都感觉暖呼呼的。周景然付了钱,准备送宫月娥回家,这可都快八点多了,也不知道宫家人急成啥样。

    宫月娥脸蛋红扑扑的,比起刚遇到的时候,气色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心情也好了,走路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不过乐极生悲,扯到了腿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的。

    周景然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一副啥都没看见的模样。

    宫月娥暗自松口气,她可不愿意人周景然瞅见自己笨笨的样子。

    这姑娘纯属想多了,你最狼狈的时候都是碰上周景然,人早就习惯了。现在怕丢脸,好像稍微晚了点儿。

    站在马路边儿,周景然伸头瞅了瞅,这个点儿还真不好打车。

    要是二端在,肯定无比怀念后来满大街的出租车,还有滴滴打车什么的。

    不过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京城的出租车大多数是特许经营,个体的很少。

    所以这个时间,出租车公司的车基本上都下班儿了。只能等等看有没有个体的啦,轿车,面的不拘,能打到车把身边这个活祖宗送回家就行。

    可惜天不从人愿,没站两分钟,宫月娥又作妖儿了。

    “周三哥,我想去放灯。”宫月娥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可她真不想回家,不想面对那个可恶的女人,以及不给她出气的二哥。

    周景然觉着自己脑门上的血管都跳了跳,真没冤枉她,真是活祖宗。

    不过对上宫月娥可怜巴巴的眼睛,周景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即使觉得这姑娘太能折腾了,还是嗯了一声,答应了。

    宫月娥高兴得直想蹦高儿,周三哥可真是个体贴的人啊。

    这误会大的,周景然要知道自己这点助人为乐的精神,已经让他一个铁汉沦为了暖男,估计要扭头就走了。

    不管咋样吧,反正周景然是陪着宫月娥到了溜达到后海边儿上,还真有卖河灯的。

    周景然插着兜儿,看宫月娥左挑右捡的。他真不想说,你俩手拿的不都是一样的灯么?有什么可挑的?

    不知道自己被腹诽的宫月娥乐不颠儿地挑了一盏她认为做工最精细的河灯,周景然刚想给钱,这姑娘又拿起另一样儿。

    没看周景然的黑脸,宫月娥还举着河灯问周景然:“周三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你又不拿回家摆着,等下就放河里,顺水飘走了,管它怎么样不怎么样呢?

    好吧,男人是不会懂女儿家的这种小心思,小情绪的。

    索性宫月娥也不是真的想听周景然的意见,不过就是想和周景然多多互动。

    挑了两盏河灯,宫月娥这才站起来,周景然麻利儿地掏钱。

    宫月娥在一边看着周景然,心里很喜悦,虽然周三哥话不多,但是人很体贴呢。

    感谢周景然长年累月的没啥表情,这张脸隐藏住了很多情绪!

    如果换一个表情丰富的人,此刻他的眉头一定是紧紧皱着的,一脸的絮烦。

    感谢面瘫!

    来到水边,月光倒是把水面照得挺亮,并不乌漆嘛黑的。

    河面上零零星星飘着一些河灯,这个年月玩文艺,玩情调的人还不像后来那么多。基本上放河灯都是祈福,祝愿之类的。

    周景然帮宫月娥把河灯点上,就默默退到了一边。

    宫月娥心里又是一暖,今天周景然不管情愿不情愿吧,做的一切都在宫月娥心里怒刷了一把好感度。

    把两盏河灯都放到水面上,看着它们逡巡了一下,然后缓缓飘向下游。

    宫月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诉说。

    “姥姥,妈妈,我很想你们,我真不愿意你们这么早就离开我,留下我一个人没有人疼爱。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快乐,平平安安。”

    这人吧,矫情起来都没边儿了。亏得是在心里说的,要说出来周景然这种不爱做表情的人都得赏宫月娥俩大白眼儿。

    还留下你一个人,你爹你哥是木头桩子啊?还没人疼爱,你外公,舅舅,姑姑啥的,哪个不把你当眼珠子似得?别的不说,就宫长生那样的,恨不得把女儿顶脑袋顶上的主儿,还不疼闺女?

    所以说,人有时候就是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自怨自艾的。因为失去了一些东西,而忘记了,实际上自己拥有的更多。

    反正咱们的宫大小姐,这么小伤感完了,满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

    周景然瞬间有了一种要刑满释放的感觉,领着宫月娥就上路边儿打车。

    这回运气不好不坏,打着个面的。

    所谓面的,就是在八十年代中期风靡京城的一种国产黄色小面包车,俗称面的。

    这车是TJ产的,叫大发。略俗气的名字,不过照比RB小轿车便宜多了,一辆丰田皇冠最便宜得八万,这大发初一上市,一万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价格的优势,让黄面的迅速占据了BJ出租车的半壁江山。

    而且车费也照比轿车便宜一丢丢,皇冠每公里九毛,面的每公里七毛。

    俩人上了车,宫月娥有点不想说地址,可架不住周景然门儿清啊。

    跟师傅说了地址,京城的出租车司机最显著的一大特点,能聊,眼尖。

    一听地址就啧了一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上车这两位。

    这女的明显穿的是这男的军装上衣,这是一对儿吧?

    “哥们儿,你可真够疼女人的。”意思这天儿也不咋凉,你就脱上衣给人穿呐。瞧这贫的。

    周景然没咋地,宫月娥倒是迅速瞟了他一眼,然后脸上发烫。

    她也听出来出租车师傅调侃的意思了,看来是把他俩当成一对儿了。

    想到这儿,她那脸就更烧了,不好意思,还有点窃喜。

    好在车里暗,没人发现,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才第一次,情窦初开。

    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羞怯。仿佛害怕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所思所想,看出她对他那一份悄悄萌芽的心动。

    怀春的少女脑海中不断闪过他们从初次见面开始的情景,越回忆,宫月娥就越觉得周景然和自己有缘。

    到底是因为喜爱而觉得有缘,还是因为有缘而产生爱恋,不得而知。只是这份心动,已然让这个姑娘芳心大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希望的田野上

    在东北的广大农村,九月开始,人们就进入了一个忙碌而又喜悦的阶段。随着秋天的到来,地里的农作物接二连三的成熟,等待着辛勤劳作的人们,去收获自己劳动的果实。

    付出就有收获,爷爷常说,庄稼是不会糊弄人的。你出多大力气,等到收获的时候,就能获得多少收成。

    梨树屯的黑土地,蕴藏着巨大的生机和活力。本山大叔有个小品里不是唱过嘛?土地是妈,劳动是爹,你种啥,啥就往出结。

    九月到十月,这两个月,家家户户都忙着收成。玉米,地瓜,花生,高粱,大豆,过完中秋老老少少,田间地头,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学校放学早,型子就带着二端拎着他俩自己的小筐,上地里帮忙。

    拔完的花生地,有许多漏网之鱼,小兄妹俩一边唠嗑,一边捡落下的花生。然后跟着爷爷,坐在爷爷的带车子上,一起回家。

    收完花生,又收地瓜。兄妹俩照旧帮着捡地瓜,把大的,没受伤的挑到一个筐里。碰伤了的挑到一个框里,另外那些小地瓜崽儿也挑出来。

    没受伤的放到地窖里储藏,可以慢慢吃。受伤的先吃,还可以馏粉条。小地瓜崽儿,奶奶会烀熟了,然后放在太阳下晒成地瓜干,到冬天就成了零嘴儿,又有嚼劲,又甘甜。

    这种地瓜干,可比二端长大后吃的那种商店里卖的好吃一百倍。纯天然,绿色食品。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农村人真的比城里人幸福多了。别说城里头想吃啥都能买到,有些东西,真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种高粱的时候,爷爷还会疼爱孩子的种下一垄甜杆儿。甜杆儿学名叫糖高粱,和高粱一样也能产粮食,不过甜杆儿顾名思义,精华在于高粱杆。和甘蔗一样,剥皮之后嚼里面的芯儿,甜得很。

    这也算是孩子们喜爱的一种零嘴儿啦,只吃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要剥皮的时候割伤了手。

    从前日子艰苦的时候,人们是不太会舍得在黄豆没有完全成熟之前,撸毛豆回家吃的。

    不过日子好了,不少人家都开始撸毛豆,回家煮熟了当个凉菜零嘴啥的。当然,还是要留下几垄等秋天打黄豆。

    收黄豆的时机很重要,要等太阳把豆荚晒干变色了,尽快收割。否则若是收晚了,秋天的日头可就把成熟的豆荚晒炸了,豆子可就落到地里去了。

    爷爷这种老把式,自然是熟知土地的各种信号,每天上地里转转,掐算着日子,起个大早,在露水过后收割大豆。

    自然,二端和哥哥继续捡漏儿,总会有一些豆荚被晒爆,所以地里还是会散落一些黄豆,捡起来,也够磨一板豆腐的呢。

    因为大姨开了豆腐坊,所以周家种的大豆比较多,都是收了之后供给豆腐坊的。而且爸爸也帮着在屯子里收大豆,这样屯子里的人在家门口就把大豆卖掉了,省老鼻子事儿了。

    东北黑土地里产的大豆,那磨出来的豆腐,空嘴都能吃一块,香得要命。

    奶奶和妈妈做饭的时候,会用嫩嫩的小葱拌豆腐,加上自家下的大酱,再来一碗高粱米水饭,二端这小肚皮都能造一大碗。

    等到吃过了好几茬嫩苞米之后,老苞米就剩在苞米杆子上了,等待着老少爷们儿一棒一棒地掰下来,运回家。

    二端特别喜欢秋天的梨树屯,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挂着苞米,剥了皮悬挂起来风干。这种天然的装饰,充满了浓郁的田园气息。

    等风干的差不多了,还要用高粱杆围一个圆形的栈子,把黄澄澄的苞米棒码在里面储存。

    二端小时候经常淘气的和哥哥一起爬到苞米栈子里玩,像一个碉堡。

    脱粒之后的苞米,可以磨成苞米碴子,也可以磨成粉,贴饼子,蒸饽饽。当然,生活条件好了之后,大家伙儿吃上了大米,玉米面儿不再是餐桌上的主角了。

    二端能理解这种祖祖辈辈吃粗粮为主,一朝日子好了,自然不稀罕玉米面的心情。

    不过开挂的二端暗搓搓的琢磨,再过二十年,粗粮又成了城里人的新宠,不是忆苦思甜,而是出于健康和养生的需要。

    所以家里做饭,二端也经常是要求吃粗粮的,还言之凿凿地给爷奶爸妈讲吃粗粮的好处。

    妈妈不理解,这孩子,谁不爱吃细粮啊?可爷爷奶奶支持二端,各有各的滋味。以至于周家人的餐桌上,从来没有缺席过粗粮,爷爷奶奶的身体也一直挺硬朗。没像有的老人,后来得的其实都是些富贵病。

    “端端啊,你明儿可别上地里去了,你瞅你晒的,黑不溜秋的。一个小丫头,咋能恁黑呢?”晚上帮妈妈烧火做饭的时候,妈妈瞅着自家姑娘晒黑了一层的小脸儿,不满意了。

    二端嘿嘿一笑,显得小牙更白了。

    “妈,我捂一冬就白啦,没事儿。”二端不以为意呢,屯子里的小丫蛋儿比她黑多了,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说你,你咋老不听?主意咋恁么正呢?”楚睿云白了二端一眼,她白白净净的小闺女,这往地里跑了半个月,眼瞅着就黑了一圈。

    往灶坑里添了一把柴火,二端拿炉钩子扒拉了一下,让火旺一点。这才笑嘻嘻地支应着妈妈:“好好,我明儿戴个草帽行不?妈,我可爱往地里溜达了,劳动光荣嘛。”

    这话换做是上辈子的二端,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曾经的她,满心想的都是玩,对劳动,避之唯恐不及。

    拿这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楚睿云总觉得挺矛盾。一来呢,孩子勤快,是好事情。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闺女嘛,应该娇惯一点的。

    别看楚睿云刀子嘴,可她那心,比谁都软乎。

    虽然她嫁到农村,嫁给周景林,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她当初留在镇上,凭她是个高中生,爹咋地也能给她找个工作,那样的话,端端就是城市户口了。

    这种想法,其实是楚睿云这一年多来,看到自家姑娘优秀的表现才产生的。尤其是上回陪着二端上省城去演出,看到人家城里的小姑娘们,穿的戴的,白白净净的。

    自家的姑娘和人一比,哪儿也不差呀。可人家是城里人,是城市户口。可自家闺女,再出类拔萃,也是屯妞儿。

    一种不平衡,不甘心的思想逐渐产生,让楚睿云越来越见不得二端的村气。

    而二端恰恰的因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不像屯子里的小丫蛋儿,才刻意多接触农活什么的。

    这娘俩的想法正好拧巴着了,一个想让自己的姑娘像个城里人,一个想让自己村气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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