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泰勒的惆怅
“臭——小——鬼——我饶不了你啊啊啊——”
伴随着这句并没有多大威慑力的恐吓,迟小厉最终以头部着地的方式降落。如果要准确形容,就是一个身上只穿了裤衩的变态,以令人羞耻的姿势怪叫着插进大街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抽搐了一阵,才总算将头拔出来。
“依、依——”嗓子中发出如同野兽的嘶吼,迟小厉揉着高肿的额头,环视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一圈,总算看到了躲在皮尔身后的那道影子。
“呵呵呵……你过来一下……”迟小厉咧着嘴走过去,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怪异,不如用恐怖来形容。
或许这种愤怒,其他人很难理解。
对于一位有点嗜睡症的患者来说,做着做着梦,突然就“轰隆”一声,等迷糊的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飞上了数百米高的半空中,正在莫名其妙呢,突然菊花一紧,随后便是漫天烟花,仿佛在向世界炫耀:看这边看这边!然后在所有人目光中,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回归大地母亲怀抱。
换个脾气好的人估计也受不了。
迟小厉在空中飞翔时已经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学过的无数魔法里,并没有哪种能凭空变出衣服……所以作为奖励,他决定强制让依依休眠一阵子。至于什么时候把她弄醒,看自己心情了。
知道躲不过去,依依干脆从皮尔身后走出,一脸理直气壮:“叫你起床是你自己的要求。”
“我是让你用这么‘普通’的方式来叫我吗?”迟小厉满脸笑容,但额上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小厉——”莉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迟小厉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多了几副熟悉的面孔,不免有些愕然。
“你怎么来了?”
莉莉指指身后:“听说安木这边受到异人袭击,你和皮尔将军都在,泰勒殿下便赶过来看看。”
泰勒笑着走向前,行了一个非常隆重的躬身礼,略带一丝紧张的说道:“贵安,迟小厉先生。”
“你好,公主殿下。”迟小厉简单的回了一句,马上回过头准备找依依算账,却已经看不到少女的影子了。
皮尔指指城里的方向,嗤笑道:“小姑娘去买点东西。”
“……算他跑的快。”迟小厉气呼呼的拍拍手,泰勒向手下示意,马上便有一个侍从托着一袭翎绒风衣走上来。
“哦,谢谢。”
换上衣服,约翰几人轮流上来打了声招呼,还有两个先前未见过,听说是莱因哈特手下副团长的剑士也走过来,互相认识了下,之后便是皮尔引路,众人前往塞恩准备的休息处。
听到关于魔法阵的消息,泰勒脸色瞬间变了变,不过既然迟小厉说没事,她也就暂时放下心,只是就“不灭信仰”与“神使”问了几个问题,迟小厉也详细的解答了一遍。
“看来‘不灭信仰’也分为很多层级,那些‘神使’才是最麻烦的存在……”泰勒神情肃然,安琪拉伏诛后,杰诺尔曾在事后单独与她见过一面,曾提及过十年前那场震动全国的绑架案,可能幕后就是这些“神使”在操控,虽然泰勒有些惊讶于他为何对那件事知道的如此详细,但当时也未多想,毕竟“神使”与“不灭信仰”在之前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结合今日迟小厉所说,两者关系才慢慢水落石出。
而关于索菲娅险些被绑架的事,泰勒听完也是一阵心惊,不禁为那位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小郡主捏了把汗。虽然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这次绑架总不会是与她的郡主身份有关,在能量石研发完成的这个当口,其实不难猜出对方的意图。
“难道没有办法揪出这些人吗?”泰勒问道:“我倒不奢求能找到那些‘神使’,最起码将其余那些残党身份查明……”
迟小厉摇摇头:“我也是前几年才听说这些‘神使’的存在……所以他们应该是近些年突然有了些动作。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泰勒一愣,却发现迟小厉看的不是自己。
跟在后面的约翰也是神情一滞,伸出手指点了点:“我?”
“嗯。”
“离开家……哪个家?能说的具体点吗?”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库曼。”
“咚”的一声,如同重锤敲击在心脏上,约翰瞳孔一缩,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如此轻而易举说破,除了难以置信,心中瞬间升起一丝警惕。
就连一旁的泰勒都张了张嘴巴,勉强保持平静的问道:“迟、迟小厉先生……您、您知道约翰的身份?”
迟小厉倒没意识到自己放出了多么重磅的炸弹,指了指约翰的头发:“这么显眼,剑术又和那个白痴那么像,认不出来才怪。”
约翰怔了怔:“您认识家兄?”
“和那个秃子不熟。”迟小厉扣着鼻孔,没好气的哼了一句。
这句话听在约翰耳中,引起的震动,甚至还远远超过刚才。从迟小厉的语气中,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位天才兄长没有一丝敬畏,甚至连兄长最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竟然都敢随便说出来……
如果不是两人真的很熟,兄长恐怕会横跨半个大陆杀过来。
“秃子?”泰勒疑惑的眨了眨眼,她是为数不多知道约翰真正身份的人,却从未听过关于那位的这种描述,但看约翰的表情,很快便明白了什么,震惊的捂住嘴巴。
约翰尴尬的冲这边笑了笑,眼神暗示:“别说出去,要不老哥真的会杀过来。”
实际上,作为波鲁什家族的女儿,约翰的立场比较尴尬,虽然她的家族不需要听从库曼指示,但像这样直接跑到邻国担任重要位置的会长,还是极为不妥的行为。若传出去,很有可能引发一系列外交上的争端,这也是她与泰勒最初从迟小厉嘴中听到时担心的问题。
不过看来迟小厉只是与约翰那位兄长有些私交,并不涉及更深层次的问题,两人这才放下心。
既然身份已经被知道,约翰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回忆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是八年前来的。”
“够早的,难怪你不知道。”迟小厉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点点头:“差不多就在你走后没多久,库曼出了点儿事……具体经过我就不详细说了,总之是个叫古里古波依的搞的鬼,最后被你哥干掉了……这应该是我听说的最早关于‘神使’的事件。”
“库曼竟然也发生过……”泰勒脸色变了变,迟小厉说的轻描淡写,但过程中的凶险可想而知。只是同样面对“神使”的阴谋,比起利亚的凶险,库曼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未曾传出过,只能证明那个古里古波依在目的实现前就被干掉了……
其中的差距,让泰勒不免生出挫败感。
不过既然是那位剑圣出手,这种结果又似乎是理所当然。
“你后面说的,想查明那些喽啰的身份……这个也不太容易。”迟小厉挠了挠头:“拿卢登堡里落网的那些人来说,光大魔导师与剑圣就有好几个,这种实力的人怎么都该有些传闻吧?可在拜迪或者库曼,我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甚至连皮尔也不认识——你觉得是为什么?”
泰勒心思玲珑,马上有了答案,却又有些无法相信:“他们不是巴布大陆的——或者是最近才晋升?”
迟小厉满意的点点头:“应该是后者。他们说的都是利亚当地语言,没有一点口音。”
停了停,迟小厉看着泰勒,眼神有些犀利:“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泰勒脸色变了。
先前因为被“不灭信仰”的消息震撼到,所以没有在其他方面多想,经迟小厉这么一提醒,她才注意到最严重的一点——
新晋的十级强者。
因为政务需要,泰勒几乎记住了利亚国内所有大型公会的上层成员,以及部分仍未决定所属的强者,可对于迟小厉提供的几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这些人就像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直接跳过八级、九级,最终以十级身份出现。
“的确……在老夫人庄园里,我斩杀过一个剑圣一个暗系大魔导师,虽说算是有些实力,但总感觉对战经验不足……”
皮尔稍微回忆了下,笃定的说道:“那个剑圣个性冲动,身上剑气外泄,对于战斗没有丝毫帮助,好像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至于另一个大魔导师,自恃黑暗魔法的特殊性,甚至敢和我近身,对于我的斩击连躲都不躲……完全就像是个没有经验的新手。”
“穷人乍富。”迟小厉跟着形容了下:“就好像突然得到了力量,而且是凌驾于大多数人的十级力量,难免会心态失衡,做出许多自以为是的白痴事情。”
“您是说,他们使用了秘药?”
迟小厉摇摇头。
泰勒有些不明白:“那还有什么方法能短期内提升个人实力?”
“那些‘神使’吧。”回答泰勒的,是从刚才便皱紧眉头的皮尔。
迟小厉笑了笑:“差不多吧……我说过的那个魔法阵,功能就是强行夺取能量,既然连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魔法都有,反过来将力量灌输进个体的方法也一定存在。”
“神使”当然做不到这种事。
但迟小厉还是顺着皮尔的话说了下去,现在把“神使”背后还有幕后黑手的消息告诉他们,除了引起恐慌外,毫无益处。
即使如此,带给泰勒的震撼依旧无语伦比。
“连这种事都能做到吗……”
其中的恐怖,恐怕没人比她更有体会。
泰勒不是个沾沾自喜的人,也极其厌恶在其他人面前炫耀自己,但对于其他人安在自己身上的“天才”之名,还是没法否认的。她几乎可以代表现今世上最具潜力那批人,更是有希望成为三十岁前魔剑登顶的第一人。
可这也只是“有希望”而已。
要想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将魔法与剑术从八级提升至十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哪怕有一项达到,也可以算天赋异禀了。
现在有人告诉泰勒,有方法能短时间内将人提升至十级,哪怕他原本就是九级,也足够耸人听闻了。
因为这个答案,相当于直接抹杀了“努力”、“勤奋”这些词。
“就当提个醒,已经和他们正面交锋了,你最好别太轻敌,哪怕抱着最坏的揣度都不为过。怕她多想,迟小厉又补了句:“包括身边的人,哪怕是贴身的亲信,也要提防。”
泰勒收拢心绪,庄重的点点头:“泰勒谨记。”
之后便是一路沉默。
待到临近塞恩准备的庄园门前,先一步赶过来布置的利威利早已静候在一旁,见泰勒出现,连忙走上来行了一礼,同时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塞恩伯爵已备好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这时候我还有心情吃饭?”泰勒眉毛一挑,马上有些恼火:“他现在在干什么?”
“回殿下,塞恩伯爵已经带人去往周边村镇,酒宴是之前准备的。”
泰勒面色稍缓:“……我没胃口,把酒宴撤了吧。”
“等等。”
正要领命的利威利肩膀一沉,回过头,视线正好与一脸严肃的迟小厉相撞。
看到迟小厉的表情,想起刚刚他才说过的“提防身边人”,泰勒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担心的看了眼利威利:“有、有什么问题吗?”
“有。”迟小厉叹了口气,满脸痛心疾首:“公主殿下,你没有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进步了吗?”
泰勒一下子提起精神:“您、您看出来了?”
对于这件事,泰勒一直有些苦恼,也不知该怎么办。手头的工作实在太多,而且往后很有可能会越来越多,留给自己修炼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别说两个十级,就算晋升九级都难如登天。
现在迟小厉突然提起,想必是有了什么独到见解,虽然他不擅长剑术,但能在魔法方面提点自己几句,或许就有突飞猛进的效果。
泰勒马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迟小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人是铁,饭是钢。”
第二一三章 酒宴惊魂
在迟小厉的“点拨”下,酒宴如期进行。
因为入城时发生的那件事,陪坐的当地官员,笑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生怕这位公主殿下一个不悦就脑袋不保,哪还有心思动桌子上的菜。
泰勒也没什么胃口,大多时候都托住下巴,静静想着一些事,查克理夫几人见状也没了用餐的想法,只有约翰与莉莉不受影响的吃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既不属于安木也不来自泰勒车队的迟小厉,正抱着面前的涉水蛇羹咕咚。
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莉莉扯了扯迟小厉的衣角,让他稍微注意点形象。
“门口都能听见你喝汤的声音。”
迟小厉放下锅,回头抹抹嘴:“有吗?”
坐在对面的几个当地官员连忙移开视线。
关于这位身份似乎大有来头的青年,在没搞清楚对方脾气前,还是少接触为好。
“你看,没人在意嘛。”
莉莉捂住额头,有些无语:“懒得说你,”她又看向一直站在后面的少女:“真的不吃点?”
依依摇摇头:“虽然有能量转化功能,但效率过于低下,没有必要浪费食物。”
从迟小厉嘴里了解了少女的经过,莉莉对这位外表独特的机械族“罪民”产生了不小的同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多余”的关心,反而让少女有些困扰,但又能感觉到对方的好意,也不知该怎么拒绝,只能不厌其烦的解释。
坐在另一侧的皮尔,面前的碟子也几乎是空的,从入座开始,他的视线几乎就没离开过泰勒。偶尔泰勒抬起头,他便会装作夹菜,过一会又重新偷偷移回目光,如此往复。
“皮尔。”
泰特突然抬起头看过来,吓了皮尔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只能反射性回了句:“在!”
“怪叫什么,我又不是在下令。”泰勒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想,正色道:“刚才我一直考虑针对异人的对策,想出了几条,你帮着看看。”
原来虚惊一场……
皮尔暗松一口气,笑道:“没问题。”
“从库曼传出的信息判断,渊域的爆发也就在这一个月了……到那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几个城市遭到入侵,很有可能将会面临四面皆敌的状况。然而现今国内公会的重建工作还未完成,不一定能接下大规模战争。”
泰勒分析了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局势,皮尔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听完后,认同的点点头:“的确,之前的战役让我们丧失了太多战力……你的计划是?”
“首先,引援。”泰勒伸出食指:“真正爆发异人战争,库曼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拜迪应该会有多余的人手,双方向来关系也不错,又有条约这方面的义务……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我想向他们要些高层管理人员,与部分八级以上的正式会员,临时补充国内公会的空缺——”
“不行。”皮尔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想将‘探险者协会’的成员作为预备人选,这样或许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你无法保证战争会持续多久……一旦这些人接触到公会高层,权力与影响越来越大,将来想将他们遣散都会是个大问题。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许现在‘探险者协会’没有吞并的想法,但你无法保证当他们发现自己手下的人掌握足以动摇利亚的力量时,会有怎样的抉择。”
皮尔一顿,考虑到一种可能,试探性的问道:“你不会是想许以重金或回报将这些派来的人留下吧?”
泰勒坚决的摇摇头:“如果是这种考虑,我就不会让他们派正式成员了……”
“那——”
“并非联盟,而是以雇佣形式,先许下报酬,让‘探险者协会’的成员自己决定是否过来。当然,选拔的标准还是把握在咱们利亚手里……这样我们就有理由削弱他们实际的权利,待到战争结束,应该可以避免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
皮尔沉思了一阵,有些纠结:“可是……这样不说拜迪那边能不能答应,这些被雇佣的高手愿意使出几分力还未可知……万一到时真的正面交锋,他们扭头就跑,那时后悔都来不及……总感觉有些冒险。”
泰勒苦笑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我请那边派高层管理过来,也是这个原因。比起记名成员,正式成员总归可靠一些。反正现在面前只有两条路,比起战后可能造成的国家分裂,我宁愿选择后一种。”
皮尔一时无语,算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等回去后,我立刻找几位大臣,拟定具体条规与奖赏政策,越快送到拜迪越好。”泰勒轻轻嗓子,抬起中指:“第二点……等那边的人手过来,我想将盖亚等几个主要城市的公会,遣散到周边。”
“非常时期,确实要非常对待。”皮尔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没有什么异议。
作为首都,盖亚城内大大小小的公会加起来足有数百,其中还包括了“剑狮”、“凤舞”这种顶级公会,放在平日倒也没什么,但在这种人手不足的时刻,就显得非常浪费了。
“第三点……”
泰勒刚要说下去,旁边正在大快朵颐的迟小厉突然抬起油腻的手,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嘘。”
见过他这种表情,莉莉与皮尔几乎下意识离开座位,一左一右站到泰勒身边,将手放在剑柄上,开始全神贯注探查周围情况。
泰勒有些茫然,但看这几人的样子,也知道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这边的动静,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迟小厉擦擦手,与皮尔做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确认对方会意后,才缓缓站起身,咧咧嘴:“怎么,既然来了,不坐下吃点?”
皮尔张开全身气场,死死盯住周围的风吹草动,只要泰勒身边有任何异常,哪怕是只蚊子,出现的瞬间也会被斩成两段。
“呵呵呵——”
凄厉的怪笑回荡在大厅中,所有人皆是汗毛一凛,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拂过皮肤。
空气中荡起一丝涟漪。
第二一四章 第十神使
首先出现的,是一头过于耀眼的靓丽紫色短发,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如玉般端正的面庞,被形状奇怪的白色面具覆盖,只露出左半张脸,仿佛是为了遮掩过于惊艳的容貌,令人颇感遗憾之余,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引力。
之后显现出高领旗袍下的紧致身材,更是近乎完美,配合上周身隐隐散发的微光,如同一位天女下凡。
迟小厉对面坐着的那位官员,发现所用人都在看着自己,愣了一下,面色“刷”的就白了——
自己身后有东西。
“能麻烦你——让个座位吗?”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与先前的凄惨不同,这次换成了柔弱温和的大姐姐,让人如沐春风,只是在这位官员听来,简直让人肝胆俱裂,紧绷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翻,就这么向旁边栽了下去。
“谢谢。”
女人礼貌的弯了弯腰,将椅子向后一拉,旁若无人的坐了上去。
一道金光从侧面迅猛袭来。
女人目不转睛看着迟小厉,眼含笑意,似乎对侧面的动静毫不在意,只是在金光临近时,像是活动肩膀那样随意挥了挥手,裹狭着恐怖气势的剑气无声无息被挡了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啊。”女人巧笑嫣然,看着桌上的果盘,眼前一亮,竟旁若无人的拿起一枚葡萄吃了起来。
皮尔瞳孔猛然缩了缩。
刚刚这一剑,他可是用了七成力,放在寻常剑圣身上,别说这么轻描淡写的接下,能在如此短的距离下反应过来都极为不易,而女人从头到尾却连动都没动,甚至连挡下剑气的衣服都毫发无损。
这是什么实力?
令皮尔最惊骇的是,他到现在为止,在对方已经出手的情况下,甚至都不清楚她究竟是剑士还是魔法师。
“别冲动。”
迟小厉以眼神告诫皮尔,随后重新看向女人,咧嘴一笑:“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位‘神使’?”
听到“神使”两个字,泰勒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对于这些人的恐怖,她实在是记忆犹新。
女人笑了一下,手指轻轻点在右半张脸的白色面具上——
那里刻了一个数字。
“第十‘神使’?图依,妾身有礼了。”
迟小厉笑容更灿烂了,点点头,伸出大拇指:“面具真丑——不过和你很配。”
女人面色不变,声音如同先前那样柔柔弱弱:“前阵子安琪拉的‘神牌’碎裂,倒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呢……妾身便想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高手,今天真是荣幸呢。”
“既然见过了,那见面礼呢?刚才你不还说‘妾身有礼了’,这个‘礼’我可没看到。”迟小厉从桌上拿起半截香肠,捏起手指塞进嘴中,竟是在模仿女人先前的动作。
只不过马上他的脸色变了变,将小拇指伸进嘴里,似乎是肉塞到了牙缝,抠了半天才舒爽的打了个嗝。
女人笑容终于淡了一些,不过很快又找回状态:“见面礼自然是有的,不过还请您稍等片刻,妾身一会儿揭秘。”
“那我可拭目以待了。”迟小厉笑着打了个响指,眼睛眯了眯,神情玩味:“既然‘礼’谈完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兵’了?”
先礼后兵。
“您这是哪里的话。”图依捂嘴笑了笑,明明是个如此妩媚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反而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对于我等继承神谕的使者来说,为了信仰而牺牲可是无上光荣的事……”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光荣’一下?”把玩着手边的餐刀,迟小厉打断了她的话,故意叹了口气:“你也太任性了……不知道我很忙吗?要是所有人都来求我杀了他,我不是要累死?不过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个请求吧。”
皮尔身体下沉,全身剑气流转,只等一个信号。约翰、查克理夫几人也悄悄向这边靠拢,哪怕在这种程度战斗中无法提供太多帮助,也要尽可能保护其他人员。
女人终于不笑了,脸上的温度渐渐降下去。
空气中,开始散发火药味。
“既然迟小厉先生不想多谈,妾身就直说了。”
想要得到自己的名字,对于这些神通广大的“神使”并不非难事,迟小厉也不奇怪,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几位大人非常欣赏你的才华,现在破格给予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成为‘神使’的一员,你将获得无上的荣誉与难以想象的力量,而之前与我们敌对的问题,全部既往不咎。”
“几位大人?到底是哪几位啊?”迟小厉皱眉做思考状:“既然想让我给你们打工,最起码说的明白点吧?什么上司啊、待遇啊……”
“几位大人的名讳,可不是我等凡人能——”
“说出来我好拒绝嘛。”迟小厉故意拉长尾音,拖了半秒才把话说完,恰到好处又一次把她的话打断。
图依缓缓闭上眼睛,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的心意,妾身明白了。”
图依站起身,行了一礼:“既然这样,想必先前被你毁去的魔法阵也不会归还了吧?”
迟小厉装作听不懂:“什么魔法阵?”
图依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环顾了整个大厅,最后将视线落在泰勒身上,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原来是你……还不错呢。”
“你想干——”
“好了,妾身该走了。”不等皮尔说完,图依微微一笑:“这是先前说好的见面礼,请笑纳。”
巨大的危机感响彻脑海,皮尔条件反射的后跳一步,金色剑域瞬间张开,将泰勒几人保护在中央。
下一秒,超乎寻常的热度引燃了空气,仍旧满脸笑意的女人身体骤然爆裂,汹涌的波动甚至将整个空间扭曲。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就在皮尔准备硬抗这股冲击时,仿佛能融化天地的高热突然消失不见。
“没事吧?”
撤去剑域,迟小厉淡定的看着这边,只是眼中那抹凝重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还是莉莉先发现了异常:“你的手……”
“没事,稍微受了点伤。”迟小厉满不在乎的擦去掌心的血,喃喃低语了一句:“这下有些麻烦了……”
第二一五章 两个
除了泰勒身边的少部分人,酒宴上大多数普通官员,甚至都不清楚刚刚自己命悬一线。即使是百里挑一、拥有一定实力的侍卫,也只是感觉到大厅中突然热了一瞬,接着那个女人就和出现时那样,凭空消失。
“严重吗?”确认已经没有危险,皮尔才稍微卸下防备,看了眼迟小厉的手。
“只是威力有点出乎预料……小伤而已。”毛巾放下,迟小厉手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
“……能追上吗?”
“没用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来这里。”迟小厉摇摇头,苦笑一声:“连我都没察觉到,刚才面对的竟然是个火药桶。”
迟小厉嘴中的“火药桶”,没有任何深意,仅仅就是字面意思。
皮尔神情微滞,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无论从外貌、气息、还是谈吐,完全和寻常人一样的女人,竟然根本就不是个人类!
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可想而知。
不过这倒也印证了他的一个疑惑——难怪看不出女人究竟擅长什么。
可随之而来的,有一点,皮尔想不通。
“既然不是魔法师本人……那她刚刚如何挡下我的攻击?难道在这个……暂且称为‘替身魔法’吧,在此之外,她还使用了什么其他防护魔法?可哪怕如此,我记得间接释放魔法,也必然要有合适的载体,才能减少损耗……何况她没有使用卷轴的动作啊。”
“别想那么复杂。”
迟小厉摩挲着掌心,看着桌前的高脚酒杯,打了个响指。
酒杯便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去哪了?”迟小厉问道。
通过先前战斗,已经对迟小厉掌握的魔法知晓一二,皮尔很快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是说……”
“就和我把那个‘炸弹’运走一样——虽然我的空间魔法也不擅长传送就是了。之前不是还讨论过,那些异人如何避开沿途警戒,长驱直入利亚境内吗?当时的结论,就是对方有一位擅长传送的空间魔法师。当然,我可能没法做到将你的攻击转移到其他地方,但对方未必不能。”
“所以她不是挡下我的剑气,而是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吗……”皮尔做思考状,眼中仍带着些许疑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迟小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她是怎么过来的?”
女人的出场方式,就是最好答案。
皮尔瞬间恍然,脸上浮现一丝窘意——堂堂一军统帅,被誉为“智将”的东军领袖,面对这么明显的问题,为什么突然就变蠢了?
大概在女人出现的时候,心思没有放在对方身上吧……
这么想着,皮尔偷偷向旁边看了一眼。
“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图依就是空间魔法师?”
皮尔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刚刚消失的那个酒杯,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桌上,被迟小厉拿在手中把玩:“她要是空间魔法师,刚才的自爆人偶威力就有些太恐怖了……我猜她的能力和火有关,至于将她传送过来,并挡下你攻击的空间魔法师,另有其人。”
没等皮尔问,迟小厉看了眼泰勒,接着说道:“再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对方的那位空间魔法师,个人实力很可能在我之上。”
这句话,让泰勒一众人全部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其中最了解迟小厉的莉莉,心中更是“咯噔”一声——
从两人相识以后,虽然嘴上不说,迟小厉也常常不思进取,但在莉莉心中,他绝对是整个大陆数得上的强者。
就连与自己家里的那几位比,恐怕都不遑多让。
她有些希望迟小厉和往常那样在搞怪,但看他的表情,实在让人很难这样想。
不是开玩笑,那问题就大了。
“刚才在和她谈的时候,我试着把整个大厅与外界隔开,但结果……对方还是轻易发动魔法,将剑气转移。当然,空间魔法也存在克制的情况,并不是说他就比我厉害多少,只是关于闭锁空间这方面,他的造诣更高。如果真的面对面交战,我自认还是不会输的。”
听完这句话,莉莉神色稍缓,却又见迟小厉自嘲的笑了笑:“不过让一个专精于传送的魔法师跟人硬碰硬,对方又不是傻子……哪怕真要碰上了,打不过,他还不会跑吗?”
皮尔深吸一口气,作出结论:“所以这次是两位‘神使’联手吗?”
“应该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将‘炸弹’送来,一个负责谈判,谈不好顺便恶心咱们一下……”迟小厉站起来,走到略有所思的皮尔身边,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你小子感觉到差距了?”
明明是副欠揍的语气,皮尔这次却难得没有瞪眼反驳,气势稍矬的点点头:“确实有点差距……至少那个爆炸,如果没有你在,我得受些伤,而这应该只是对方随手所为,根本没有认真。”
其实他要是缩短防守范围,想要做到无伤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身后还站着泰勒,而他距离爆炸源又非常近,这种情况下还要将防守面拉伸,自然会分散精力。
“这算是宣战吗?”莉莉脸上有些不安,眼中却寄宿着莫名的兴奋。
“嗯,就像‘我马上就要杀过来啦,你就尽最大努力抱头鼠窜,做好被我干掉的准备’这种嚣张至极的宣言呢……真是让人不爽。”
说着说着,迟小厉自己就笑了起来,稍微有些沉重的气氛也被打破。
泰勒勉强一笑,到了现在,酒宴已经完全进行不下去了,干脆拉着皮尔到旁边,低声讨论今后可能面对的急转直下的事态。
至于约翰等人,哪怕有心理准备,大概也还是受了不小打击,沉默不语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莉莉悄悄他吐吐舌头。
她可太了解迟小厉了。
当这个混蛋装作开玩笑说出“不爽”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是真的不爽了。
别看刚才说的轻描淡写,估计心里还在对刚才空间魔法的较量上落了下风耿耿于怀。
有个叫烈威的魔导师,打了芙蕾雅一下,迟小厉不爽,灭了人家一个公会。
现在被一个“神使”毫不客气的踩在脸上……
第二一六章 龙王老师
寒风吹过嶙峋的山谷,白雪皑皑的世界,没有一丝温度。
这里是整个巴布大陆最寒冷的地方。
终年冻土,附着在峭壁上的坚冰数以万年保持不变,只有在接近南部的地方,分布着生命力惊人的耐寒针叶林,也是整片冰原为数不多的色彩。
然而今天,森林的平静被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鸣打破。
耀眼的火光直射天际,紧接着便是成片倒下的树木。大地在震颤,一道格外渺小的身影纵然在树梢中穿梭,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只仿佛要吞并天地的庞然大物。
龙。
“吼——”
远比寻常龙族更为庞大的巨龙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粗壮的颈间开始汇聚红色光芒,似乎是预感到身后的危机,前方逃亡的男人在急速行进的状态下,以本该完全超出人类身体承受极限的姿态,硬生生作出九十度回转,激起漫天雪幕。
下一刻,原本男人前进方向的位置,被足直径有二十米的巨型炎弹略过,与雪地接触的瞬间,将方圆百米范围引燃,成为一滩冒着气泡的沸水。
一击未中,巨龙迅速调转身姿,却没想到先前急转的男人并未继续逃窜,反而趁依靠临海掩护摸近它的身边,待发现时,双方已经不足百米。
这个距离,几乎转瞬即至。
闪烁着诡异黑焰的长枪覆盖上男人右臂,随着一声惊天暴喝,雪地中陡然炸开一个近十米的深坑,在漫天飞雪映衬下,男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冲向巨龙。
“吼——”
巨龙周围瞬间产生弥漫天际的烈焰风暴,竟是丝毫不甘示弱,迎着男人猛扑过去。
就在双方即将碰撞的刹那,数道冰墙拔地而起,将男人连同巨龙一道封锁,冻结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方形体。
过了半秒,剧烈的震动传遍整个大地,一道道裂缝沿着方形体脚下向外延伸,直到千米之外才渐渐衰弱。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先前伏在地上的冰霜巨龙抖掉身上的雪,从容站起身,坐在她头上的粉发幼女开心的拍着手,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形体破碎,衣不蔽体的男人与红色巨龙一道从里面走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臭小子,这么几年一点长进没有。”尼尔霍德冷哼一声,语气里颇为不屑。
“没办法,确实荒废了很长时间。”多拉贡只是“嘿嘿”的笑着,也不反驳这位可以算作自己半个老师的炎龙。
“两个玩火的蠢货,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体型稍逊一筹的冰霜巨龙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真是笨蛋师傅教出来的笨蛋徒弟。”
脾气火爆的尼尔霍德不干了:“阿黛维,把话给老子说清楚!这小子蠢是他自己的问题,别连带着损我……而且你也好意思的,自己的那个都——”
阿黛维狠狠瞪了一眼,尼尔霍德也意识到不对,马上收声,转着那对灯笼似的眼睛,偷偷向下看。
“没事,玛莎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虽然我有很大责任,但这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放心,我还是想得开的。”多拉贡淡然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却也仅此而已。
看他确实没受太大影响,尼尔霍德这才放下心来,转动巨大的翅膀,将阿黛维头上的幼女接过来,覆盖麟甲的粗犷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小莎莎,老子——老爷爷的火系魔法是不是很厉害?”
幼女在翅膀上蹦蹦跳跳,伸出短短的大拇指,开心的嚷道:“最~厉害了!”
感觉自己受了冷落,阿黛维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小子,走,跟我过两招。”
莫名遭殃的多拉贡一脸苦色,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一副“打死我都不起来”的样子。
这可是两位龙王争风吃醋,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多么好的孩子……奥古斯帝尼走的太可惜了,唉。”尼尔霍德轻轻叹了口气,将面前几棵树吹得东倒西歪。
“谁让他不听劝,非得去找什么精灵族,结果最后两边都没得到善终。”阿黛维说的生硬,但语气中却不免带上几分惋惜。
同为龙王,哪怕互相之间接触不多,不算太熟,还是会为对方的遭遇感到唏嘘。
尼尔霍德突然气哼哼道:“奥古斯帝尼这家伙,眼光真是从头至尾都差到不行……看上精灵公主也就罢了,临死托孤的对象,竟然是……那个混球,真是倒霉透顶。”
“是啊,多好的孩子,放在他手里,底子再好也得被教坏。”极少显露情绪的阿黛维难得气的跺了跺脚。
“……可是多亏了迟小厉,才把奥丽莎体内魔法不兼容的问题解决啊。”多拉贡弱弱的说了一句,结果换来两对令人发憷的灯笼眼瞪视。
“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他能做到。”
“就是,大不了召集巨龙大会,大伙一块儿商讨。”
两位龙王难得意见一致。
多拉贡哪还敢再说什么,只能苦笑着在心里骂了句:“你以前到底造了什么孽……”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迟小厉不愿亲自带奥丽莎来北面了,什么“事务繁忙”,全是狗屁。
记得刚刚带奥丽莎来冰原森林,无意间聊到迟小厉,两位原本还笑眯眯的龙王瞬间勃然大怒,尼尔霍德也就罢了,多拉贡却从来没见阿黛维表现出如此愤怒的情绪。
龙本是高傲的生物,能被龙记住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可迟小厉这种被几位龙王“记挂”的待遇……多拉贡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而其中原因,为了小命着想,他果断选择缄口不问,最多等以后见到迟小厉,再好好问问。
过了几天战战兢兢的日子,尼尔霍德与阿黛维倒是对奥丽莎爱不释手,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哪怕多拉贡好心提醒过犹不及,也被炎龙瞪了一眼,一脚踢下山崖。
龙族内部的传承,或许自己理解不了。
多拉贡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空气中微微躁动起来,多拉贡抬起头,虽然以人类的耳朵接收不到这个声音,但他在冰原森林呆了这么久,知道这是龙族用于传达紧急信息的呼叫。
出了什么事……
多拉贡正疑惑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两位龙王,脸色猛然大变。
第二一七章 失踪的幼龙
“一只岩龙幼崽失踪了。”没等多拉贡开口问,尼尔霍德主动说道。
“失踪?”多拉贡皱皱眉,虽然龙族天生拥有强大的体魄,但幼龙相对还是要脆弱许多,而龙族的生长周期又比其他种族长,在生育能力低下的情况下,每一只早夭的幼龙在龙族都是非常严重的事件。
不过尼尔霍德用的是“失踪”两个字,多拉贡就有些不解了——
通常幼龙不会单独出行,身边必然跟随着成年巨龙,而且往往不会跨过冰原森林的南境……难道有人胆大包天敢在这里狩猎?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月,已经有四只幼龙失踪了。”阿黛维阴寒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多拉贡惊了,失声道:“四只?!难道最近龙族有大型迁徙——”
“异人。”尼尔霍德打断他:“这件事可能和异人有关。四只幼龙失踪时,监护者明明就在身边,但无一例外都在眼皮底下突然消失……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凭空消失,哪怕搜遍整片森林也没有踪迹,龙族特有的共鸣也感觉不到他们的位置,如果不是距离太远,就是被什么秘法遮掩掉。”
“第三次失踪发生时,阿黛维的族人碰巧在附近的树林中休憩,大概是冰霜巨龙天然的肤色,几个异人竟然没有发现,从他眼皮底下走过……这也是近十年来第一次在这里发现异人踪迹,时间点又如此巧合,虽然没发现消失的幼龙,但要说两者没关系,谁都不信。”
“从那以后,我们往外派出四条龙打探那些幼龙下落,同时将警惕提升至最高,每天都有近十条成龙在森林边缘巡逻,本以为安全无虞,却没想到……今天又发生这种事了。”
多拉贡不明白为什么幼龙失踪会和异人有关,但既然两位龙王都如此笃定,或许还有些信息是自己不知道的。
尼尔霍德话中的一个词,倒是让多拉贡略有所思。
“怎么,你有什么线索?”看他的表情,尼尔霍德连忙问道。
四头幼龙失踪,在龙族中已经算是顶天的大事,结果却连对方用的手段都还不知道,哪怕是向来古井无波的阿黛维都失去了往常的淡然。
多拉贡不确定的摇摇头:“不……只是利亚前阵子的变故两位也都知道了,我在想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巧合……而且关于幼龙‘凭空失踪’的说法,我想应该是空间类魔法。”
尼尔霍德略作沉思,深以为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接着这位炎龙之王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果然是迟小厉那个混球搞得鬼吗!”
多拉贡一阵汗颜,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虽然空间魔法非常稀有,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迟小厉一个人会,而且据我所知,他擅长的空间魔法应该是领域控制方面,并不擅长传送……两位仔细想想,以前他来冰原森林时,有用过传送魔法吗?”
想起几年前那个男人被撵的鸡飞狗跳的场面,如果真的会传送魔法,至少不会那样狼狈。
尼尔霍德勉强点了点头。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异人里会有能使用传送魔法的存在呢……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不能否认这种可能。至于他们将幼龙带走究竟要做什么,我就不妄下定论了。”
此时的多拉贡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事实。另一边的迟小厉,甚至刚刚与对方的魔法师打了个照面。
阿黛维沉吟一阵,“姑且先认同这个结论,被劫走的四只幼龙分属不同族系……看来他们不是特向针对哪一族系,只是单纯需要幼龙,也不像要挟持谈判……”
“会不会想要驯服?”多拉贡提了句。
两位龙王同时低下头,以一种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神情盯着他。
“呃……我说错什么了么?”多拉贡挠挠头,尴尬道:“之前我们利亚的皮尔,不就和一位巨龙签订契约了吗?”
“皮尔?那是谁?”尼尔霍德歪着脑袋,还是阿黛维解释道:“就是拐走金龙家那小子的人族……好像叫因塞斯吧?当时气得杰利把阿尔斯山头给踏平了。”
尼尔霍德露出恍然神色,接着白了多拉贡一眼:“你以为跟我们龙族签订契约很容易吗?不说能获得我等认同的人少之又少,作为刻印载体的灵魂必须异常强大……若是想要强行签订,哪怕只是一只幼龙,灵魂的反噬也会将契约者直接杀死。别小看我们啊臭小子,不会存在驯服这种可能。”
关于龙族契约的事,多拉贡了解的不多,但想来两位龙王说的是事实。可若不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坐骑,对方将幼龙劫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魔法素材,虽然龙族身上有许多令人垂涎的“宝物”,但一头未成年的幼龙身上所能得到的少之又少,以这种微小的收益,承受激怒整个龙族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得,而且作为最好素材的黑龙在,至今还未有失踪发生,所以对方目的不在于此。
思路陷入僵局,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许久,多拉贡开口道:“……我要回一趟利亚。”
他隐隐感觉到,不止是冰原森林,可能已经有很多地方发生了变故。
“嗯,你离开后,我就要封锁整片冰原森林,短时间内别回来。”尼尔霍德点点头,用那巨大的爪翼轻轻碰了碰兀自玩耍的幼女:“她也要带回去吗?”
“嗯……哪怕在两位身边不会有危险,但毕竟毕竟受人所托,还是带在身边好一点,不过关于记忆觉醒……”
两位龙王互相看了一眼,由尼尔霍德开口:“再等两天吧,我们尽量将底子给她打好,离开冰原森林,就再没地方能做到‘升华’了。”
刚出生的幼龙,体型其实和寻常人类无异,却最终能长成百米长的巨龙,其中名为“升华”的过程至关重要,这个龙族的种族秘技,便是多拉贡来此的最主要原因。
既然是为了奥丽莎好,多拉贡自然不会拒绝。
两日后。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白雪皑皑的森林中。
第二一八章 嗜血的恶女
回到拜迪的当天,杰诺尔在第七区城门处,意料之外的见到了梅里尔夫。
“哲也大人派我在此等候。”身为管家的老人如此说道。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十个身着统一的公会成员。这些人胸前的标牌,最低也是秘银级,甚至还有两位白金级高手。
一路上,这十个人隐隐将杰诺尔围在中央,半数时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既像在监视,又像是在保护。
“出了什么事吗?”刚见面时杰诺尔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但出于对哲也的信任,更何况是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迎接,想来应该没有恶意,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和杰克与“白虎”有关。
难道是先一步回来的杰克,在公会中散播了什么谣言?有格格大巫的秘药制约,他们应该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杰诺尔怎么都没想明白。
梅里尔夫脚步不停:“请不要多问,到了公会,哲也先生自然会为您解答。”
果然出事了……
杰诺尔从梅里尔夫的表情中得到结论,不过也没有太担心,只是悄悄看了眼跟在旁边的芙蕾雅。
“一会儿别捣乱。”
“放心啦。”
眼神交流完毕。
进入“探险者协会”大楼后,确切来讲,是进入哲也办公室后,杰诺尔感觉梅里尔夫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某些重担,冲他点头后,慢慢退出房间。
“哲也先生。”
“辛苦你了,杰诺尔。”
办公室一如以前那样整洁,桌上的文案一丝不苟摆在两侧。哲也将事先准备好的茶杯推向两人,笑道:“这个小姑娘就是芙蕾雅吧?”
“伯伯您好。”芙蕾雅乖巧的行了一礼。
“真是个惹人爱的姑娘。”哲也笑意更甚,随意的问道:“走了这么多路,累不累啊?”
“不累,杰诺尔哥哥驾车技术很棒。”芙蕾雅像同龄少女那样,元气满满的回道。
哲也点点头,视线却已经转到杰诺尔身上:“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让梅里尔夫带她去餐厅吃点儿?”
杰诺尔心领神会,冲芙蕾雅示意:“饿了吧?出门找刚刚带咱们进来的爷爷。”
“哦。”少女乖巧的走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哲也马上换了副表情,开门见山:“杰克死了。”
杰诺尔愣了愣,“谁?”
哲也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虽然我原本就觉得跟你有关的可能性不高……看来还是多想了。”
杰诺尔眼神凝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昨天,离第一区北面官道不远的林子里,发现了杰克一行的尸首,像是被什么魔兽袭击,几乎没有一具全尸。”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杰诺尔还担心是格格大巫的秘药出了问题,不过听到他们的死状,总能算松一口气。
哲也转着笔头,顺手将面前最近的一沓报告递过来:“看看。”
杰诺尔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到其中几张现场图时,忍不住背脊发凉——
“好惨。”
哲也苦笑一声:“是啊,最先发现的是一个商队,当场就晕过去五个。根据前去调查的人员传回的报告,散落的尸体碎块最远在千米外,而周边并没有什么魔兽踪迹。”
“就算有,应该也找不到能灭掉包括大魔导师在内十数位高手的魔兽吧?”
“这就是问题关键了。”
哲也没说破,但杰诺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魔兽,是异人。
“还真是个大问题……”
杰诺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主动讲述整件事的经过,包括时间在内几乎精确到祈时,同时也把杰克几人服用秘药的事说了,只隐瞒了巫毒之森那几位的身份,模糊的替换成“几个厉害的朋友”。
反正事情不是他做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哲也只是想借此推断出杰克他们遇害的原因,杰诺尔就尽可能详尽的还原整个过程。
“……经过就是这样,杰克他们先走一步,我在那里逗留了一天才离开。那位被我救下的女性黑暗精灵,应该还在医馆中,如果您……”
“不,关于奴隶买卖的事,我差不多都了解清楚了,这方面倒是我们对不住你。”哲也伸手打断了杰诺尔,仰头靠在背椅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消化刚收到的信息。
半晌,才继续道:“这件事影响很大,如果坐实是异人所为,很可能会引起城内恐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库曼那边没有丝毫警示,那这些异人从哪来的?而且能够杀掉杰克,想来不止一个天级……”
哲也的意思很明显,天级异人出现,可能还数量不少,这边却没有任何征兆,不是库曼那边出了问题,就是异人学会某些瞒天过海的手段。
进一步想,如果某一天,天级异人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城内,那时死的可就不只是十几个人。
除此之外,杰克的死,对于杰诺尔来说,或许也有些麻烦。
哲也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道:“这几天你最好还是呆在公会。”
“您怕我遇到异人?”
“不是,是关于杰克……不,‘白虎’的问题。”哲也脸上竟多了几丝愁容:“其实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而且是‘白虎’这边犯错在先,公会也已经着手开始整顿,但有一个麻烦……你了解‘白虎’的结构吗?”
杰诺尔略微思考,点头道:“听瑞荷提过,社长是整个结社最高领导人,放在寻常公会中,便算是会长的存在了。其手下独立出运营部,负责交际、经济等日常问题,其余则为战斗组,由各分队长指挥……”
“没错——但你知道,在社长之上,还存在一位隐秘的‘负责人’吗?”
杰诺尔果断摇摇头,确实没听说过。
“你以为为什么协会会允许内部存在这种超出规格的大型结社?”哲也歪着头,语气颇为无奈:“因为最初创建这些结社的‘负责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而‘白虎’的创建者,就是现今‘探险者协会’排名第二的……“嗜血的恶女”,狄丽希亚?暴龙。”
“麻烦的是,这位大佬最近恰好来了第七区。”
第二一九章 凯德尼尔
杰诺尔还是第一次从哲也口中听到“大佬”这个词,虽然这位第七区负责人平常总是笑呵呵的,为人低调,但实际地位在“探险者协会”却绝对不低,哪怕是和排行榜上的前列也能平起平坐,现在却这样说,想必那位“暴龙”身份不同寻常。
“第二位?”杰诺尔突然想起一个人,有些好奇:“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老人……刘老先生,应该是第三位吧?不知这位狄丽希亚女士……”
“别抱幻想。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刘老实力超然又淡泊名利,为人和蔼也乐于助人,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与他结交……但狄丽希亚……这么和你说吧,之前‘白虎’南方的贸易商队被一个恶贯满盈的死灵法师劫了,虽然没死人,但还是引得这位女王勃然大怒,最后这位逃窜十余年、令各国都头痛不已的恶犯被发现时,四肢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一根光秃秃的身子,瞪大眼珠看着天空,面目极其扭曲……”
“睚眦必报、脾气火爆?”杰诺尔做了下总结,淡定的表情引得哲也不禁失笑:“你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杰诺尔无所谓的摆摆手:“为什么要担心?杰克他们又不是我杀的,证据方面那份报告写的也很清楚,配合我讲述的时间线,还我清白是没问题的……既然是第二位,想来总不能无缘无故冤枉好人吧?”
顿了顿,想到一种可能,杰诺尔面色一滞:“难道奴隶交易的幕后主使是她?这样倒是有些麻烦……”
哲也敲敲桌子,打断了他的臆想:“只是单纯的护短,跟奴隶交易无关。依照那位的性子,她才不会在乎这点收益……而且要是她真想,跟公会上层提一句,估计也就都心照不宣了,没人敢拦着。”
“杰克确实不是死在你手上,但追根究底,他是因为你去的巫毒之森……若放在平时,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但好巧不巧,狄丽希亚前几天刚刚来到第七区,就碰上这种事,像是被人在脸上打了一耳光……”
“那我能怎么样?她会真的来杀了我?”,莫名多了一场无妄之灾,杰诺尔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总算明白之前梅里尔夫为何专程带人到城门接自己了,一来算是象征性的保护,二来也能表明哲也——确切来说是公会方面的态度——
这个人你不能动。
“不好说,暴龙的脾气没人能猜透,心情好或许打一顿完事,心情不好……”哲也干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近几天减少外出吧,在这里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好吧,那麻烦您了。”杰诺尔犹豫了一下,点头致谢。
能让哲也苦口婆心劝半天,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哪怕杰诺尔最开始不以为意,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接下来,两人又针对近期的异人问题交流了一下,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哲也暂时停下,抬起头:“请进。”
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
“哲也先生,老朽叨扰了。哦,杰诺尔小兄弟也在。”
“刘老。”
杰诺尔连忙站起身,为老人闪开座椅,刘传宏背着手,推让了几下,还是坐了下来。
哲也也离开座位,走到桌前,亲自沏了壶茶:“不知刘老登门有什么事?”
同时,隐晦的给杰诺尔一个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正好我与哲也先生谈完了,就不在这耽误两位了。”
“不好意思了。”刘传宏站起身,略表歉意,目送杰诺尔离开,待他走后,才重新坐下,眼神一改刚刚的和善:“老朽就直说了——是关于‘白虎’的问题。”
哲也眉毛一跳,脸色不变道:“不知刘老指的是?”
“奴隶买卖。”
刘传宏声音不变,却带有一种凌厉气势,不怒自威:“杰克的事情我听说了……好像就是刚才的小兄弟检举的吧?如果没有他,不知道这件事要多久才会昭告天下呢?又或者……公会内部,究竟有多少成员和这件事有瓜葛?”
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哲也暗自苦笑道,从左手边一叠文案中年抽出一份,双手递过去:“这份名单本来是机密,但既然您过问了……”
老人快速翻看一眼,接着又听哲也说道:“还请先不要声张,也尽量不要私下以个人方式解决,具体处理方法上层也在商讨中,相信很快就有答案。当然,我不是质疑刘老的能力与公允,但牵连太多,涉及太广,实在是不好硬来。”
“放心,老朽知道轻重。”看完名单,老人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其实关于‘白虎’的事,老朽本来不该过问……只是老朽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消息——‘青龙’也有人参与其中。”
哲也微微一怔,而后很快恍然。
面前这位老人,是“青龙”创建者,也是第一代‘青龙’负责人,虽然早已退居幕后,但对于这个相当于自己孩子的结社,老人心里还是有着一份责任的,至今对整个“青龙”还是具有极深的影响力。
“前阵子,去往利亚进行长期贸易的‘青龙’分队——就是吉米尔斯带的那一队——传回一些消息,说是被利亚当地的势力砸了场子,损失惨重,甚至连吉米尔斯都身负重伤,需要援助……”
哲也表情凝重起来:“吉米尔斯?是那位电系大魔导师吧?竟然会被人打成重伤……”
老人点点头:“老朽当时也有些奇怪,虽说许久没参与过任务,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了解,吉米尔斯身边可带了不少好手……所以老朽就稍微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另一件奇怪的事。”
“按照原本的贸易路线,他们这队人应该在利亚中部驻扎,可事发地却是利亚东南的城镇。本来临时改变路线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最近‘白虎’这边事发,牵连出一条未登记在结社账册上的贸易路线,目的地竟然就是吉尔米斯出事的那个城镇。”
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明显的震怒:“今天来这里,就是想麻烦哲也先生调查一下,‘青龙’是否参与其中,这条秘密商路是不是奴隶买卖。”
对于这件事,刘传宏真的非常生气。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一生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早已养成了修身养性的平稳心态,内里却仍然有着年轻时的火爆与刚烈,尤其无法容忍关于人口、人种的买卖,早年不知亲手端掉多少地下黑市,甚至连拜迪当年的废奴令,部分强硬执行都是由老人上阵。
而自己最痛恨的事情,竟然悄悄滋生在辛苦创建的结社中,老人在武馆里自然坐不住了。
听完他的话,哲也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当即保证道:“没问题,这件事协会这边一定严肃彻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会如实向您老反映,不过……”
犹豫一下,哲也略带纠结的说道:“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青龙’八成脱不了干系。或者说,‘朱雀’、‘玄武’肯定也有份,只是之前尚未事发,官官相护,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当一个组织发展到一定规模,实力增长的同时,贪婪的**也一定也会越扩越远,由此诞生的无法见光的阴暗,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对了,临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第七区?看面相倒是有些不善……”大概觉得耽搁了太久,老人又聊了几句,起身准备离开前,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哲也微微一愣,马上知道老人说的是谁,笑容当即就僵在了脸上:“您、您是说狄丽希亚?”
“嗯,她是来处理奴隶买卖的?”刘传宏笑道,捋了下长长的胡子,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她也意识到结社出了问题……也是该亲自管管了,不能老是麻烦哲也先生你们……”
“您想错了。”哲也头上立马淌下汗来,也不管手头的文件了,起身就向门外跑去。
“她是来找杰诺尔的。”
…………
夜幕降临。
淡淡云雾遮掩的天空,偶有星光闪烁。
凯德尼尔,这座位于库曼内陆的东部小城,规模不大,却在整个大陆都极为有名。
因为它是距离“渊域”最近的城市。
“地狱之眼”——这是这座城市的别称。
城门外,守门的卫兵正在忙着将路障收回城内,偶然抬起头,才注意到两个身影从大街上靠近。
“关门了,今晚别出去了。”卫兵冲两人吆喝了一声,看他们穿着普通,也没太在意,接着便重新埋头打扫。
“哟,这么晚还在收拾啊。”令他没想到的是,两人非但没有转身回去,反而走近城门,其中那个男人还十分自来熟的问了句,语气就像是邻里间在打招呼。
卫兵本就对值夜班有些不情愿,听到男人这么说,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寻思你这不是废话吗?当即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哎呀,老哥你怎么不说话啊?”男人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嫌弃,依旧自说自的:“一般的城镇一个祈时前就关门了,为什么这里关的这么晚——诶,老哥你别过头去干吗?”
“……会有‘守墓人’来交换物资,所以延迟关门。”卫兵没好气的回了句。
男人不依不饶又转到卫兵面前,笑容灿烂:“原来如此……我就想问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有点急事,要出城。”
“不行。”
“别啊,通融一下……”
“不?行!赶快闪开,别耽误我工作。”
“老哥,你看那边……”男人突然拉低声音,朝身后指了指:“那个娘们儿身材不错吧?你要是让我出去……”
卫兵看了眼和他同行的女人,瞬间紧张起来,立马按住腰间的剑,质问道:“奴隶贩子?!”
“别听他放屁。”带着面纱的女人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照着男人额头狠狠敲了一下,巨大的动静震得卫兵心里颤了颤。
不理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男人,女人转向卫兵,以略带中性的嗓音说道:“麻烦您了……我们是从西面来的,今天刚刚进城,结果耽误了些时间,搞得现在才离开……还请小哥方便一下。”
看样子两人是相熟的,卫兵稍微放下心,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劝道:“这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东边稍远点就是‘渊域’,最近一直有异人躁动的传闻,除了‘守墓人’,是不允许这个点出城的……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嘿呀,老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男人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拍拍腰间的剑带:“异人而已,要是真遇到了,倒霉的可是他们。”
男人神气的擦了下鼻子,突然拉低声音,附到卫兵耳边:“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纳——”
“嘭”
男人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他有间歇性精神失常。”女人收回不知从哪掏出的棒子,认真道歉。
卫兵心惊胆战的点点头,悄悄在男人鼻子上试了试——
还好……
“既然如此,就不给小哥添麻烦了。”女人微微点头,拖着男人向城内走去。
“怎么了?”几个同班的被声音惊动,跑过来,好奇的看着街道方向。
“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剑士……”卫兵想了想,身体抖了下,补充道:“和一个更不正常的疯婆子。”
…………
“哈哈哈——”
几个卫兵说话的同时,远在他们上方的城楼楼顶,刚刚消失在街道上的男人,正捂着肚子,几乎笑趴在地上。
“‘疯婆子’……这个评价很中肯啊……”
女人有些气恼的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谁让主子是个疯子……”
“喂!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啊!”
“快走吧。”
“转移话题这么生硬吗!还有,刚才不是你说要走正门吗!”
“招呼已经打完,就无所谓了。”
“怎么会有这么随便的评定标准!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外面一些关于我的不好风评,都是被你误导后散播的!”
女人表情肃穆,身子站的笔直:“属下宣誓过,永远忠于波鲁什,绝不会作出任何有损波鲁什家族的事情。”
“别一下子这么正经啊,我都不好意思涮你了……”
“时候不早了,少主。”
“嗯?”
“赶紧赶路吧。”
“啊?啊呀——”
第二天清晨,城门外的空地上莫名多了一个大坑,据当晚职守的卫兵说,似乎还听到了男人的惨叫,结果被怀疑有异人入侵,全城戒严多日。
第二二零章 “守墓人”少年
“守墓人”都是罪民。
来到这里的人,无论男女,无论长幼,皆为被诸国流放的恶徒。兴许那个蹲在路边玩泥巴、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真正身份却是残忍杀害数十人的凶犯。
他们在这里戴罪立功,期待着有一天能够重新踏上故乡的归程。
然而真正能活到那时候的人,几乎没有。
“守墓人”——守的既是异人的坟墓,也是自己的坟墓。
镇守“渊域”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在睡梦中,偷偷潜上来的异人已经摸到床边,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搬了家。所以许多罪民最初被流放至此,都是不情愿的,想方设法要从这里逃跑,只不过几次被抓回来毒打后,渐渐也都放弃了这种想法。
作为补偿——或者说是被逼无奈,在长期生死一线的交锋中,为了自保,“守墓人”渐渐砥砺出更加强悍的实力,许多来此时仅有六七级实力且天赋平庸之辈,兴许一生的极限也就在此,可最终战死时,他们已经达到了八级甚至更高的层级,这在外面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提升。
由此,贴在“守墓人”头上的标签,除了“罪民”以外,多了一个“强大”。
当然,或许“守墓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但并不影响他们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甚至有不少人在这里找到另一半,开枝散叶,而对于他们的孩子,“守墓人”在与各国商议后,争取到了宽容——
可以允许他们成年后自行决定去留。
十三岁的泽米尔,便是这样的身份。
“老爹三年前就走了……当时一队地级异人趁夜摸上来,结果放哨的那个笨蛋偷懒打瞌睡,等发现火光时,营地已经死了一半的人。”泽米尔在前面走着,表情淡定,好像在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一男一女跟在少年后面,听完他的话,皆是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啊,小弟弟。”
“没事,在这里,每天都会死人,没什么好难过的。”泽米尔笑了笑。
一旁戴着面纱的女人突然开口说:“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还没想好呢,再说吧。”突然转折的问题让少年挠挠头,似乎有些赧颜:“很久以前,我娘让我成年后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不过后来老爹死了,我娘就成了孤身一人,她又老是上前线,平常根本见不了几次面,可我知道,我要是走了,她就真的没牵挂了……我想让她活久一点。”
生死一线的历练,提升的不只是实力,还有少年远超同龄人的心智。
有些沉重的气氛,让向来少言寡语的女人不知该说什么,就连男人都难得没有开那些低级的玩笑,只是重重拍了拍少年肩膀:“那你就努力变厉害一点,变得能保护你娘。”
“是吧?告诉你哦,我已经快要成为五级剑士了。”这句话似乎让少年兴奋起来,自豪的拍了拍腰间那和他身高不符的长剑:“乌伦塔尔大叔都夸过,我将来一定能成为剑圣呢——啊,乌伦塔尔是这里的分队长,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圣。”
似乎是担心对方听不懂,少年又补充了句。
“乌伦塔尔?”男人一愣,失笑道:“这家伙……他原来在这里啊,真是巧了。”
“大叔,你认识乌伦塔尔吗?就是长得和头黑熊一样……”
“叫大哥,我可不想和那个邋遢的混蛋一个称呼……”男人轻轻敲了下少年额头,抬头看了眼前面:“当然认识,而且不仅认识,见到我,他能高兴的扑过来……对了,他现在还和原来一样喜欢喝酒吗?”
泽米尔偷偷多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眼,怎么都不像是能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呀,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他早就戒酒了……最初来时,还因为酒后打人,被收拾了几次,然后就再也不敢喝了……大叔——大哥,既然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自己的实力不会差吧?”
泽米尔放缓几步,来到男人身边,端详起挂在腰间那把平平无奇的剑。
男人干脆把剑袋摘下来,递到少年手中,臭屁的说道:“我当然很厉害,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没事溜溜巨龙、到推进城喝杯茶这些还是轻而易举的呀哦——”
还在摩挲长剑的泽米尔,突然听到一声怪叫,疑惑的抬起头,才看到男人不知为何歪着身子,脸颊抽搐的冲自己笑。
“没……没事……闪着腰了。”
少年当即翻了个白眼,将除了比自己的佩剑略重外再无特殊的长剑递回去:“就这还高手呢……”
说完,再次快走几步,到前面探路了。
男人气势汹汹的扭过头,满脸悲愤:“我堂堂……竟然被一个小屁孩鄙视了!给我好好解释下,为什么无缘无故戳我伤口!”
“不就是去‘喝杯茶’嘛,少主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哪里来的伤。”女人面不改色的说着,或许也可能咧了咧嘴角,因为戴着面纱,从外面看不出来。
“……我早晚要辞退你!”
男人气哼哼的骂了几句,正想踹一脚路旁的树,突然身体一僵,脸上迅速换了副表情。
紧接着,先前少年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
“啊!”
发出尖叫的瞬间,泽米尔就已经后悔了。
临近营地,他原本是想先来通报一声,毕竟这里会有外人到访并不多见,结果在赶到哨岗时,才发现不对劲——
竟然没有人?
地上零星的鲜血更加印证了他的不安,这时少年已经本能想要转身离开,但前面不远的营地,可是乌伦塔尔那几个实力高强的老手坐镇,怎么想都不该出事,所以泽米尔强行压下恐惧,悄悄摸了过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脑陷入空白——
营地中的大伙全部倒在地上,甚至连乌伦塔尔都半跪着,浑身浴血,看不出死活。
营地中央,几个奇形怪状的异人围在一起,似乎正在说什么,其中一个异人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泽米尔的目光相对。
异人嘴角翘起的瞬间,泽米尔本能的发出了惨叫。
第二二一章 协同作战
——快跑。
大脑在嘶吼,在咆哮。
然而泽米尔却迈不开腿。
在与异人对视的瞬间,他就已经不能动了。
肌肉渐渐变得僵硬,身体仿佛陷入泥沼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除了那一声尖叫外,已经做不到任何事情了。
听到这声呼喊,乌伦塔尔的身体猛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手足无措的泽米尔,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站起,嘴里喊道“走!”,拔出身边断成两半的巨剑,朝正转向那边的异人扑过去。
手脚皆为剑形的异人轻轻一挥,空气中便绽开一道血雾,乌伦塔尔整个前襟都被破开,歪着身子向一边倒去。
(大叔——)
泽米尔在心里嘶吼着,亲眼看着乌伦塔尔身下渐渐汇集成一滩血水,目眦欲裂,恨不得亲手把那个异人杀掉。
然而现实却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依然无法动弹。
窸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别过来啊,蠢货!)
脚步的主人不难猜测,泽米尔顾不得沉浸在悲痛中,只能默默祈祷那两个跟着自己的外地人,能够提早发现这边的异常,哪怕可能性很低,或许还能逃过这些异人的追杀。如果因为自己的愚蠢害了他们,泽米尔无论如何都无法谢罪了。
“小米尔~你在哪里啊?”
(这个白痴——!)
泽米尔在心里骂了一句,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急的四处打转,拼命蠕动喉咙,却像是塞了团棉花,无论怎么努力都喊不出声。
(别过来!赶快逃跑啊——)
焦急之外,便是极度懊恼。
那个看上去轻佻的男人,虽然喜欢吹牛,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那个姐姐还大方的给自己一包糖……
他们本来不用死的。
这里可是整个大陆最危险的森林,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引路呢?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厉害的剑士或者魔法师,来这里都不敢保证没有危险。
更何况前面的异人,可是能打败乌伦塔尔的怪物。
“哦,你在这里啊。”
灌木丛被拨开,露出男人一如既往的笑脸,毫无危机感的掸了掸衣服,小心拔下蹭到衣服上的荆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危险。
“你蹲在地上干吗?还老是转悠眼珠……怎么,眼睛不舒服吗?”
泽米尔急的快哭出来了,他就没遇过这么蠢的人,如果能说话,早就破口大骂了——
乌伦塔尔倒下后,异人们又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或许已经往这边靠过来了,男人却像嫌自己声音小似的大大咧咧喊着,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的位置吗?
(完了。)
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像自己招手,泽米尔万念俱灰间,想起了森林另一边的母亲,心里满是愧疚,眼泪一下子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娘,对不起……我要先走——嗯?”
异常感袭来,泽米尔张了张嘴,泪珠还挂在脸上,慢慢伸出手,有些难以置信的摸了下喉咙——
“我、我能动了?”
“大概是什么魔法吧?异人里也有些懂这个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近处,淡定的拉起泽米尔,顺道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向他先前窥视的方向看了眼,不耐烦的嚷道:“阿汶,快点解决掉,救人要紧。”
他在说什么?
泽米尔痴痴的转过头,大脑已经跟不上思考,只是下意识也往营地方向望了眼——
有一道黑色的闪电。
确切来讲,是一道几乎捕捉不到的身影,如莲花一般优雅,却又有捷豹的迅猛,在阵型散乱的异人中间翩翩起舞,刮起一道死亡涟漪,身形所至,必有血花四溅,接着便是七零八落的闷声。
“这是什么怪物!”
不知哪个异人吼了一句,虽然泽米尔听不懂,却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它们慌了。
原来异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悲伤、愤怒、憎恨,抑或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在某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泽米尔眼睛一下子红了。
“杀了他们——”
他不知道那个戴着面纱的姐姐究竟是谁,也看不懂场上的局势,就是本能感觉她会赢。
“吼——”
或许是才想起这边还有人,那个将乌伦塔尔击倒的异人猛然扭过头,不顾身旁肆虐的黑色风暴,举起前肢的双剑,嘶吼着扑过来。
“小心!”
泽米尔想都没想往前踏了一步,鼓起勇气拔出腰间的剑。在他思想中,这个一脸玩世不恭的男人一定是来自某个大家族无疑了,所以身边才跟了这么一位身手高强的姐姐。
相对的,既然有了这么厉害的护卫,男人自己肯定不厉害。
泽米尔咬咬牙,不知道自己能挡下几回合,只希望那边的姐姐在自己倒下前能赶回来支援。
异人跑了起来,几乎眨眼间便来到泽米尔面前。
(不行、太快了!)
脑海中警钟大响,泽米尔凭本能将剑挡在眼前,“铿”的一声,手上顿时传来一股剧痛,巨大的力量险些让剑脱手。
“别停,腋下。”
就在泽米尔庆幸抗下一击时,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他想都没想,倒转剑身,向空无一物的肋间砍去。
“嘶!”
异人的腿剑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来,阴险而诡毒,竟是借着攻击手段多的优势,想趁泽米尔喘息空当乘虚而入,却被他提前落下的剑挡住攻势,只能连同人一起撞飞。
“咳、噗——”
泽米尔从灌木中爬起,喉头一甜,猛的吐出一大口血。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至少活了下来,不禁有些后怕,幸好刚刚即使出剑,要是这一击捅实落了,自己非得来个透心凉。
至于为什么男人能看穿异人的攻势,泽米尔根本没时间考虑。
因为他失去了武器。
先前的碰撞中,佩剑终于扛不住如此巨大的损耗,彻底断为两半,现在泽米尔手边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
异人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泽米尔猛吸一口气,准备拿起身边的断裂的树干时,男人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借你用。”
一道破空声响起。
第二二二章 纳乌拉·波鲁什
泽米尔想都没想,朝前猛踏一步,在空中接过飞来的剑袋,“铿锵”一声,泛着银光的长剑彻底出鞘。
先前并未真正拔剑的泽米尔眼前一亮:“原来是把好剑。”
男人嘴里叼了根不知哪来的稻草,听到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废话。”
泽米尔自己都没察觉到,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拼命关口,自己的心情反而没有太过沉重。
或许是被这个男人影响了?
“找死!”
剑形异人第一次口吐人言,声音尖锐,像是指甲划在玻璃上,令人头皮发麻。特化型的身体注定他在对战剑士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包括先前的乌伦塔尔在内,自离开渊域后,已经有不知多少剑圣倒在它的“剑”下。
毕竟剑圣再厉害,也只有一把剑,与自己能随心所欲操纵的四肢,高下立现。经过强化的肢节硬度远非寻常铁剑可比,即使与秘剑相碰,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缺口,这也是剑形异人自豪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竟然被一个剑技拙劣的少年接连挡下两击,这对它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耻辱。更有甚者,旁边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似乎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还把自己的剑扔给少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既然你想死,那就先杀了你。
剑形异人马上转移了目标。
对于少年留给他的耻辱,远不如男人的轻佻来的猛烈。
“咦?看我干吗?”
男人夸张的耸了耸肩,引得剑形异人双臂在空中颤了一下,发出“铿”的脆鸣。
下一瞬间,两道沟壑纵深百米,剑形异人猛然冲到男人身前,高高跃起,双臂张开,像是要给他一个热情拥抱——
如果双臂的剑尖没有反射寒光的话。
(我的速度,对于这些废物,果然还是太快了。)
剑形异人在心里有几分遗憾,让对方就这么痛快的死掉了,手上动作却不停,剑尖已经快要碰到男人的肩膀时,一道银光陡然在耳边绽放。
“别碰他!”
在剑形异人的意识中,从来就没将少年放在眼里,哪怕他凭狗屎运躲过自己两剑,想要杀掉也只是挥手之间,先杀男人或者他只是次序问题,身后正在与同伴纠缠的那个女人,才是真正要认真的对手。
自然而然的,它根本没想过少年敢主动冲上来。
少年的时机把握很好,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击已经可以决定胜负了。
但很可惜,双方之间还是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实力差距。
剑形异人冷笑一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轻轻抬起右脚,左脚在地上一点,整个身体瞬间如同螺旋般旋转起来,少年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凛凛寒光打飞出去。
确实是命中的手感,但这一次,剑形异人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
太重了。
几乎压上了少年自身重量的冲击,在被劈中时,自己带着莫大力量的腿剑,本该连着那把剑一道一劈两半,然而实际传回的手感却只是撞上重物的闷响,没有一点游刃有余的斩断感。
——真是把秘剑?
剑形异人马上做出判断判,那把其貌不扬的长剑恐怕不一般,心中顿时一喜——本以为“守墓人”都是穷鬼,这趟任务捞不到什么好处,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中了奖,哪怕只是把品质一般的秘剑,也足以领功受赏了。
“嗯?”
如此想着的同时,剑形异人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待双脚剑尖落地后,稍微一愣,才发现怀中空空如也。
本该被搅成碎屑的男人,不见了。
“哎哟,昏过去了。”
依然是那副欠揍的声音,剑形异人猛然回过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断木间的少年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放心下来。
一滴冷汗从剑形异人后背滑下。
这是多远的距离?
从自己的位置算起,加上少年倒射出去的跨度,至少有百米以上。
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好像就在自己失神的刹那,或许连半秒都不到,人就消失了。
剑形异人吞了口口水。
其实这些都不是让它恐惧的真正原因。
速度有这么快的,他的同伴比比皆是。
仿佛在灵魂深处敲响的警钟,令它真正毛骨悚然的地方,是男人从头至尾,身上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
无论剑士、魔法师,抑或是只听说没见过的气功师,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带有些微不可查的气息,哪怕是剑域剑圣、禁咒大魔导师,也很难完全遮掩掉。
而遮掩气息是件极其出力不讨好的事,本身不会带给自己任何益处,最多只能在与同级较量中先示敌以弱,可若是真正地高手,还是能一眼看出猫腻。
正因如此,剑形异人从一开始就没将男人看在眼里。
一个普通人族,和路边的虫子没有区别。
然后它忽然又想到,少年的秘剑,好像就是从这个“普通人”手里接过的。哪怕是个世家公子,若是一点剑术不通,能奢侈到将秘剑作为装饰挂在腰间吗?
综合一系列蛛丝马迹,剑形异人背上已经满是冷汗了。
现在的男人,哪怕是随意的一举一动,在它眼里都和刚刚完全不同了。
“咦?”见它僵在原地,男人似乎有些诧异,从地上站起身:“我还以为你会像刚刚那样冲过来的……哦,看来你是察觉到什么了,不是个笨蛋呢。”
男人嘴角咧了咧,在怀中摸了摸。
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剑形异人如临大敌。
“别紧张,只是个疗伤的药。”
男人将指尖的药丸挥了挥,转过身,就这么背对着它,为地上的少年服下。
——这是唯一的机会。
没有任何理由,剑形异人如此意识到——
再不动手,自己会死。
秘剑在男人十几米开外的距离。
能抢先杀掉他。
剑形异人眼神一凛,毫无征兆的在原地爆起一声轰鸣,手脚并拢,全身笔直,如同一根首尾纤细的针,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向男人刺去——
成了!
放慢数倍的世界中,男人才刚刚站起身,却没有如预想般扑向那把剑,而是从嘴角拿下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还剔牙?
剑形异人狰狞的笑了,同时又觉得自己似乎多想了——
原来真的就是个普通人啊。
所以当那根稻草逼近眼前时,剑形异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哪里来的稻草?
剑形异人想了想——原来刚才他不是在剔牙啊。
不过这算什么的?针尖对麦芒?
自己现在的形态,倒确实很像一根针。
不过是一往无前、能斩断一切的死亡之针。
然后在剑形异人的视野中,稻草与“针尖”接触了。
没有一丝触感,毫不真实的画面,在它眼前展现——
从稻草碰触的点开始,并拢的双臂如同豆腐般散开,随后眼前便闪过一道光,整个世界好像都随着被一刀两断。
稻草还停留在剑形异人眼前,所以它看到了——
原来是剑气啊。
浓密到仿佛化不开的剑气,将纤细的稻草团团裹住,样子就像是一把剑。
无限拉伸的世界破裂,被斩成两半的异人睁大着眼睛,倒了下去。
“哎呀,还是给弄坏了。”看着手中炸成菊花的稻草,男人心疼的叹了口气,随手扔到地上。
森林再次安静下来。
男人将剑捡起,重新挂回腰间,然后走到气息已经稳定下来的少年身边,单手将他抱起。
拨开灌木,另一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黑色闪电已经停步,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紧身衣,在经过剧烈运动后依然没有丝毫凌乱,映衬出女性姣好的身材。
“还没解决啊?留了几个活口?”
阿汶扔掉抓在手中的模糊肉块,用略显诡异的红色弯刀点了点面前的异人:“就剩这一个。”
“哟,他们还会自杀?”
男人啧啧嘴,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地上整个下巴都被撕裂、正呜咽哀嚎的异人。
“还有几个活人?”
“差不多都死了。”阿汶将刀收回背后,“……除了他。”
男人朝乌伦塔尔看了一眼,走到阿汶身边,冷不丁弹了下她的额头:“既然活着,还不赶紧救。”
阿汶撇撇嘴,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气鼓鼓走到尚有一丝气息的壮汉身边,粗暴扭过他的头,也不管能不能咽下,将药塞进去就算完事。
“怎么,还耿耿于怀啊?”
阿汶也不否认:“他就是该死。”
眼看这位的架势就像随时会补上几脚,男人赶紧把她拉到旁边,有些头疼的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以前是犯了天大的罪,但现在成了‘守墓人’,就该对他宽容一些。”
“……那可是三百条妇孺的命。”阿汶沉默一阵,紧紧攥住拳头:“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喂喂喂,别以为现在厉害了些,就开始吹牛……当时我没赶到,你就成了那第三百零一人了。”
“少主……”
“嗯?”
“当时为什么不杀了他?”阿汶神情有些复杂:“我从不怀疑少主的决断,但……但您明明可以在皇室求情前把他……”
“这种人,死了可赎不了罪。”男人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单从实力上讲,乌伦塔尔也算是剑圣里的中上游了,还不是被那个四肢剑的异人捅了个透彻?当然,那个异人也不算很厉害,估计是和其他人配合,把这家伙磨死的……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天级异人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大超乎往常了,甚至于超越十年前的规模。”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当年异人还没有……”
“预估啊,笨蛋。”男人又弹了下她的额头,“当年那个古里古波依跳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太对了,虽然那时离上波异人入侵已经过了几年,但我总是有种直觉,他和这些异人有关……具体来说,就像是他们身上有相似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抵御异人第一线的‘守墓人’,是需要补充生力军的,从各方利益角度讲,乌伦塔尔被流放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那也没必要特地救啊。”阿汶仍是不甘心,尤其想到自己拼命厮杀,最后只是救了这个恶徒的性命,更加愤愤不平。
“如果非要说,这里全是罪民,没有一个人值得去救。但刚才泽米尔小弟呼救的时候,他想拖住那些异人,从这点来讲,就足够保他自己一命了。”
男人笑了笑,却和先前的轻佻截然不同,眼睛深处闪着寒光:“当然,也别觉得是你家少主同情心泛滥,这种垃圾……让他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惩罚,兴许多杀几个异人,还能间接保住不少无辜人的性命。”
“反正‘守墓人’的宿命,最终还是葬在这里。”
“……受教了,少主。”
阿汶低头行了一礼,一双手突然就按到她的头上,一顿乱揉,待她迷茫的抬起头,男人一如既往的欠揍表情便出现在眼前。
“就是嘛,这种迷糊的表情,可比义愤填膺可爱多了。”
阿汶猛吸几口气,才总算将拔刀的冲动压了下去。
“唔……”
“哟,泽米尔小弟,你醒了?”男人没心没肺的跑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脸颊,直到泽米尔吃痛的挥开手,才呲牙笑道:“嗯,手上还蛮有劲的,看来没什么内伤。”
意识清醒后,泽米尔猛一个激灵,原地做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警惕的看向四周。
“安啦,那些异人都被干掉了……哦,还留了个活口。”
被周围的血腥景象吓到,少年缓了好一阵子才接受眼前的事实,赶紧跑到血泊中的壮汉身边,神情有些焦急。
“其他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已经喂了药,死不了的。”抢在泽米尔开口前,男人已经做了回答。
阿汶气呼呼的将头扭到一边。
确定乌伦塔尔的鼻息稳定,泽米尔松了口气,却很快想起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冲两人瞄了一眼:“大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来这里……总不会是真的探亲吧?”
这是最早遇到两人时,他们给出的理由,现在泽米尔已经完全不信了。
两个人,或者是一个人,将横扫营地的异人全部消灭……
这种实力,即使在高手遍地的“守墓人”中,恐怕都挑不出几个。
男人咧嘴笑了,走到尚在挣扎的异人身边,将它绑了个结实,最后才一招手,回答道:“我是来找你们老大的,谈论点关于异人的事。”
“对了,我叫纳乌拉。”
听到名字的瞬间,泽米尔彻底痴了。
第二二三章 进击、剑术学院!
与泰勒一同返回盖亚的迟小厉,难得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为什么——异人还没有动静啊!”
距离安木等地入侵事件已经过去近一周时间,在疑似两位“神使”联手出现后,异人与“不灭信仰”竟没有丝毫后续动作,仿佛先前的宣战只是玩笑,雷声大雨点小。
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时在场的少部分人,泰勒已经亲自下令封口,严禁安木当地官员外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时自己迅速赶回盖亚,着手开始准备应对异人的措施。
如果说先前的举措偏于防守,现在在已经确认对方身份与目的的情况下,再考虑时便要准备主动进攻了。
只不过将利亚日前发生的问题,最主要还是对方存在强大空间魔法师的消息传送给库曼后,就在整个利亚高层陷入紧张的备战状态时,如此平安无事的过了几日,却给人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迟小厉待不住了。
虽然皇宫里的膳食远非外面可比,但整日呆在宫殿里,饿了就吃,吃完就睡,偶尔耍耍剑的日子,总感觉……有点不爽。
当然,趁着现在这段悠闲时光,手头的两份魔法阵拓印也一直在研究,但似乎是与现今魔法截然不同的体系,迟小厉绞尽脑汁,还是无法解读核心的那部分内容。
这种停滞不前,已经持续了两天。
唯一一点算是值得开心的事,从安琪拉魔法中领悟到的“极致”,迟小厉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了。虽然将魔法以元素这种最小单位掌控极为不易,也无法显著提升魔法威力,但在持续性与稳定性上远非寻常魔法可比,而且因为极端的魔力利用率,使得迟小厉原本就庞大的魔力储备,在真正战斗中,已经近乎无限。
先前在与安琪拉决战最后险些耗空魔力的尴尬处境,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这对于接下来可能面对复数“神使”,将会是极大的保证。
只不过相对于已经达到一定界限的魔法,迟小厉更加在剑术上上心。
“决定了,明天去剑术学院看看。”
没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迟小厉做出了打算。
虽然只要跟泰勒说一声,恐怕就会有最好的剑术老师来到宫中,但迟小厉不太想因为自己影响人家平日的教学,同时也想体会一下普通剑士从无到有一步步提升的感觉。
毕竟自己在三级停滞不前很久了。
至于身边的人,自然不乏实力高强的剑圣,但自身厉害和会不会教人绝对算是两码事。以见多识广来说,莉莉算是他见过的佼佼者,从个人实力来讲,皮尔更是利亚最强的那一撮,但他们两个都不算好老师,至少迟小厉感觉他们没给自己太多启发。
所以还是要向专门的老师学习。
明日是剑术学院第二次公开收人,也不需要拜托官方的关系,迟小厉自然乐得去试试。上一次招人还是在一个月前,瓦伦丁刚刚倒台不久,整个利亚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原本那些天赋不错、却出身贫寒的少年少女也终于得到了机会,据说从中还发现了不少好苗子,也算是为上一战的亏空做出了及时补充。
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有突破,几日闲来无事的烦闷似乎也一扫而空,让迟小厉激动了一阵子。
理所当然的,第二天——
太阳当空,阳光明媚。
“完了啊啊啊——”
宫廷一角传来一声惨叫。
当守卫慌乱的跑进来时,那位公主殿下好生交代要以最高礼仪相待的“重要人士”已经消失不见。
“完了……”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想到即将收到的额惩罚,当值的守卫两眼一黑,硬挺挺躺了过去。
顶着一头炸裂的毛,迟小厉如同闪电般冲出皇宫,风系魔法、炎系魔法同时发动,在空中呼啸而过。
前一晚上还下定决心不能迟到,然而现实总是无情的给人一耳光。
报名的截止日期,是中午十二点。
“还有一点时间!能赶上!”
坐落于北面的剑术学院,经过一番重修后,已经拓展成足有近百个庄园大小的建筑群,在附近的楼房中分外显眼。
…………
“真的……没有身份限制吗?”
身着朴素长衫的少年站在偌大的学院门前,袖口还打了几个补丁,手中攥着街坊邻居砸锅卖铁凑出来的那枚金币,咬住嘴唇,明显有些不安。
正门附近零零落落散布着十几个报名点,相较于上午的人山人海,临近结束,大部分已经空空荡荡,只有三个桌前还有像少年这样的人在咨询。
报名处的老师脸上挂着微笑,指指立在旁边的公告,温柔说道:“这是泰勒殿下的意思,不论贫富,有教无类……如果想报名的话,可赶快决定哟?等过了十二点,下一次招生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少年抬抬手,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将金币放在桌上,却又有些不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姐姐……啊不,老师,学费能不能便宜一点?我只有这么些钱……”
早就听说国都花钱如流水,少年从最东面的城市赶来,一路上带了足足百斤的干馍馍,渴了找个泉眼,省吃俭用,除了必要的车费外,硬是没多花一分钱。现在攥了一路的金币要交出去,难免会有些不舍。
桌后的两个老师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将金币推回来:“没仔细看公告吗?未满十六周岁、且是利亚居民,只要提供个人身份证明,可以减免学费。当然,在学院中还是要付食宿费的,只不过这些钱不由我们来收。”
少年眼睛亮了。
小心翼翼将金币收进口袋,怀揣着难以平复的激动心情,少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木塔。
“那个……”少年突然抬起头,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挠挠脸:“我只会写名字。”
后面便由女老师代笔。
“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马上就要到十六了。”说到这里,木塔有些紧张的望了一眼:“应该还可以免学费吧?”
对面的男老师忍不住笑着点点头,接着问道:“把身份凭证拿出来……家乡是哪里?”
“艾尔西。”
“哦,艾尔——”女老师默念着,笔尖突然一顿,随即惊讶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是从……艾尔西来的?东边刚刚收复的艾尔西吗?”
木塔眨眨眼,有些疑惑:“难道还有第二个叫艾尔西的城市吗?”
桌子对面的两人对望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才十五岁的孩子啊。
被魔族统治了足足一年时间,城内大部分同胞被屠戮,苟延残喘下来的,也在过着暗无天日的奴隶生活,身上的一切性格都被消磨殆尽,甚至在东军重新夺回城市后,不少人仍眼光呆滞的重复着先前的工作,在他们脸上,除了被苦难磨平的麻木,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情感了。
在那种地狱中,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不易,但要想少年这般眼神澄澈、身上仍有希望光芒存在,没有迷失在绝望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以前有学过剑吗?”女老师忍不住问道。
木塔茫然的摇摇头:“家里穷。”
接着,少年马上攥了攥拳头:“但我会比别人更努力的。”
“……好好学,你会成为出色的剑士的。”女老师突然擦了擦眼角。
少年身上的光芒,有些耀眼。
那些真正从苦难中走出,却仍保持本心的人,注定将来会成为那颗最明亮的星星。
旁边的男老师似乎也有些感触,但更多了几分理智,忍不住问道:“问个和报名无关的问题……木塔,你为什么会想来这里学剑?”
少年光芒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比痛苦更为强大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木塔眼眶一下子红了:“娘……娘死了,被那些魔族杀了。”
女老师脸就青了,愤怒的向旁边瞪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看你问的什么蠢问题!
男老师苦着脸,也没想到会牵出对方的伤心事,只能安慰道:“对不起哈……所以你是因为恨那些魔人才来的吗?”
“是……也不全是。”少年猛一吸鼻子,牵强的笑了笑:“当时我准备和他们拼命,但根本打不过啊,一下子就飞出去了,我就想自己可能死了……但后来,来了个军人叔叔,金光闪闪的从天而降,我当时哭的有些厉害,问了些过分的问题……其实我是知道的,他们也很努力才打回来。”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过那个叔叔很认真的对我道歉,本来我都不哭了,结果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那些委屈、伤心,全都消失不见了。”
似乎是憋在心里太久,少年眼眶闪闪的,干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然后他站起来,对着那个似乎是什么将领的魔人说了句‘受死’——就是这种感觉,一眨眼,其他几个魔人就倒下了……我当时就有些愣,原来剑士这么厉害啊。”
“后来那个看起来最厉害的魔人也败下阵来,不过跑的很快,叔叔追到一半又回来了……可能是不放心我吧,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的。”木塔擦了擦眼睛,扬了扬拳头:“我当时就问他,我要是学剑,能像叔叔你一样厉害吗?结果他摸了摸我的头,指着天空——”
“‘一定可以的,以后那个跑掉的魔人,就由你来杀。’”
木塔笑了,笑的很灿烂:“两位老师,叔叔没骗我吧?我也能像他那样,‘咻’的一下,金灿灿的从天而降吧?”
“真是位了不起的叔叔……金灿灿的呀。”
两人心里暖暖的,想到少年心中的动力不只是仇恨,一上午的疲劳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木塔重重点点头:“嗯,光芒万丈,像个太阳一样。”
两位老师不由对那位不知名的士兵肃然起敬。
他是从真正意义上,救下了这个少年。
“唉,不过我恐怕到不了那么厉害。”木塔突然叹了口气,引得两人有些错愕。
“他来的时候骑着一头龙,可威风了……但也就是看着帅,真要坐上去,身边的风差点把我掀下去……当时我就想,以后可不能骑这种东西。”
女老师愣了。
男老师咽了咽口水。
“真的是……金灿灿的啊?”
“是啊,就是从头到脚,浑身都发光。”少年满眼星星。
原来不只是想象的啊……
每个少年少女心中或许都有个“金灿灿”的人物,但要是这个人骑着头龙,就真是字面意义上的“金灿灿”了。
两人干巴巴的笑起来,刚才还想着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士兵”呢,搞了半天竟然是位天大的人物。
这么说起来,少年的目标倒真是宏远呢。
剩下的流程很快,等少年完成所有内容后,场上只剩他们这一桌仍在办理了,便收拾收拾文件,正准备离开,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芒,接着便是“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敌袭?”
男老师好歹也是现役某公会成员,堂堂七级剑士,一把将两人护在身后,全神贯注盯着四起的烟尘。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站住!”
人影愣了下,摆了摆手:“我是来报名的。”
男老师拔剑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哈?”
…………
“抱歉抱歉,起的有些晚,所以登场方式有些迫切。”爆炸头的青年笑眯眯道着歉,重新回到座位的两人朝着不远处那个大坑看了眼,“迟小厉……是吧?不说报名迟到的问题,关于公物损毁,你得先赔偿。”
提到钱,迟小厉脸色马上苦了下来:“……修复一下不行吗?”
男老师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能恢复原样,自然没问题。”
地面铺设的可是强化过的混合材料,为的就是防止剑术学院动静太大,损毁周围道路,用剑砍都不一定能留下痕,虽然不知道青年是怎么能砸出这么一个坑的,但没有原材料,想要修复哪有这么容易。
结果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原本坚固无比的路面就像是活了一样,慢慢向大坑方向蠕动,很快便完好如初。
“见鬼了……”
第二二四章 大叔的往事
走在学院中间的宽敞大路上,迟小厉心情不错,嘴里哼哼唧唧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
先一步报名的少年木塔,有些局促的跟在他身后,不是抬头朝前看一眼,神情复杂。
怎么看都不是个正经人啊。
刚刚报名处的两个老师都看愣了,虽然木塔不懂魔法,但想来能让两人摆出那种表情,肯定是很厉害的。
木塔本来还有些崇拜,但没一会功夫,男人就原形毕露了——
为了避开关于年龄界限的学费,男人竟恬不知耻的自称“今年刚好十六岁耶”,只不过在两位老师一丝不苟的坚定态度下,又墨迹了半天,男人最后才老老实实掏出了身份证明。
嚯,三十岁的人呢,这么不要脸。
在艾尔西见惯了阿谀奉承的小人嘴脸,也见识过不少为了一枚铜币而大打出手的恶徒,对魔族低眉顺眼,对自己人却心狠手辣……男人的形象在木塔心中一下子差了许多。
只不过两位老师保持了较高的素养,没有在面上表现出什么,等男人手续办妥,为两人指路,接了下来在正式入学前,还要进行天赋、等级检验,将学员分化,对症教学。
和男人一起走,木塔是有些不情愿的,故意拉后了几步,但似乎对方没有自觉,反而没事跟他搭两句话。
“小弟弟,你是哪里的人啊?”
“看样子年纪不大啊,这么早出来学剑?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家也有个丫头,可能比你小不了两岁,太能闹腾了……”
看男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木塔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家里人都死了。”
“我和你说,我——呃,不好意思啊。”迟小厉摸摸脑袋,尴尬的笑了笑。
男人的道歉将形象拉回来不少,木塔倒也没和之前一样冷着脸,毕竟是个少年心性,看离大楼还有不远距离,提了提肩上的斜包,犹豫了下,说:“你会魔法吧?”
迟小厉点点头:“嗯。”
“三十多了吧?”
“……也没多多少,刚刚出头。”迟小厉一丝不苟的纠正道。
“这么老——这个年纪,怎么突然想学剑了啊?”艾尔西未沦陷前,也曾有几家剑馆的,少年木塔好几次都眼巴巴趴在院墙上朝里面瞅,差不多都是同龄人,所以对迟小厉来这里的原因感到好奇。
少年的本意自然没有恶意,但迟小厉听来就有些不爽了:“什么叫这个年纪啊?大叔我——大哥我很老吗?!你知不知道,历史上许多有名的剑圣,都是少年时期平平无奇,三四十岁才突然发力,一举超过那些领先了他们几十年的‘天才’?懂不懂什么叫大器晚成啊?”
“那你举几个例子呗。”木塔是真的想听。
“呃、这个……”迟小厉一时语噎,他是随口扯的,哪知道什么有名的晚成剑士,要是莉莉在,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
想了想,迟小厉说道:“安东尼听说过吗?就是一个胡子到肚子这里的老头,老家伙年轻时不显山不露水,在库曼皇宫勤勤恳恳当魔法学徒,就这么过了几十年,突然有一天魔族南下,势如破竹,一连赢了十八场仗,一路打到首都威斯坦,气势嚣张的不行……为首的那个将领还站在城下叫嚣,结果走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男人,当着所有人面把他脑袋削了,从那之后魔族五将就成了四将……算了,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总之明白这个老头是很好的代表就行了。”
“我懂的。”木塔满眼放光,脸上却有些疑惑:“咱们和魔族的一些事,我还是听说了不少的……那位安东尼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个大魔导师吧?和剑士有什么关系呢?”
“……”迟小厉已经在心里骂了——你个利亚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库曼的事都知道这么清楚?
当然,安东尼本身算是上时代最出名的大魔导师之一,虽然后来渐渐深居简出,但仍会留下不少传说。另一方面,木塔本身也有些特殊,在艾尔西沦陷后,私下偷偷跟着想要反抗的大人们一起活动过,但凡是魔族吃瘪的故事,在那时都是极好的兴奋剂,口口相传间,自然也听了不少。
“诶唷,不知道他们的天赋检验是个什么流程呢。”感觉再说下去面子不保,迟小厉主动岔开话题。
单纯的木塔自然被带跑了,“听门口的老师说,好像要用到什么测……晶石?对了,大叔你现在是几级剑士啊?”
“说出来怕吓到你,就先不告诉你了。”迟小厉故作神秘的捋了捋头发。
忘了说,经过坚持不懈的一路梳理,那头爆炸发型总算是暂时被压了下去。
“切。”木塔撇撇嘴,心里倒是对男人的偏见更轻了。
好像他除了贪财外,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嘛。
毕竟一路都是自己走过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跟自己聊天打诨的成年人,印象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学剑……是为了报仇?”迟小厉像是随意提到,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
“嗯……也不全是。”再说一遍那个金光叔叔的故事就太羞赧了,木塔就简单回了句。
“那怎么不学魔法啊?”
“那大叔你为什么来学剑啊?”
“因为用剑多拉风啊,跟敌人正面硬碰硬,针尖对麦芒,为了心中的信念,将肆意挥洒鲜血与热情……想想就觉得兴奋啊,这才是男人的浪漫。魔法师就只能躲在后面,时不时放两个火球,实在是有些逊呢。”早就习惯举着火球贴脸砸人的迟大魔导师,如此义正言辞的说道。
“男人的浪漫……这么想想好像也是呢。”
木塔想了下那幅画面,有些庆幸,当时救下自己的还好是位剑士大叔。要是个魔法师,自己现在或许已经开始学魔法了,到时候真上了战场,远远躲在后方提供支援,虽说是一样打魔族,但怎么想都不过瘾啊。
“所以大叔你是魔法学不好,才来学剑的吗?”
“你的脑回路是怎样啊,才能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来!”迟小厉白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学剑呢?不是魔法没学好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木塔察觉到异样,回过头,却看到黑白头发的青年表情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怯生生问道:“大叔?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回过神儿,迟小厉摇摇头,笑了笑,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没有,刚才想起别的事情了……其实啊,大叔我——不对,大哥我最开始出来闯荡时,比你还小很多呢。”
对于这些个人的“江湖”故事,少年自然是极感兴趣的,看男人来了兴致,自然迫不及待的想听下去。
或许这个大叔身手不高,喜欢吹牛,还贪财,但这么有趣的人,他的故事应该也不会差。
“不过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被街坊看大的,最开始的梦想……是当个医生,因为那时大家伙老是生病,也没钱去看。后来离了家,跨过很远很远的海,来了这里,也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
“那为什么现在没成为医生啊?”
“谁说我不是医生的?”话被打断,迟小厉没好气看他一眼。
木塔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个圣疗师啊?”
在少年印象中,会医术的魔法师,就是圣疗师。
可是好像不对啊……圣疗师应该很有钱的。
少年思路陷入了僵局。
“也不能算圣疗师啦……虽然确实会些光系疗伤魔法。”迟小厉摆摆手,回忆的闸门打开,干脆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多讲了些:“当时还是想当医生的,但后来发现,就算成了顶天厉害的医生,也会有许多人救不了的。”
“如果按照寻常发展,接下来就该是弃医从武的故事了……当时我也想的,也在学剑和学魔法间犹豫了很久……对了,其实我们家乡那里还有一种武技,叫做‘气功’,不过我没那个天分就是了。”迟小厉自嘲的笑了笑。
“所以最后大叔你选了魔法?”
“不是,我当时就想学剑,但阴差阳错下……”迟小厉无奈的叹了口气,“总之后来遇到些事,我被打的半死不死,被逼无奈只能学魔法保命。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世事难料,如果没有当年那些事,现在大陆已经多了一位所向披靡的剑圣了,什么鼓吹的‘大陆最强剑圣’,那种秃子,在我面前也就一剑的事。”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针对某个人,木塔没听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原来大叔你剑术天赋那么高啊?”
“那必须的。”
…………
“嚯——”
“哇哦——”
从检测室走出,还没等迟小厉看结果,围在另一边的同批学员已经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作为第二次开放报名,今天的数量已经远少于第一次,但偌大的场地中,仍密密麻麻站满了数百位神采奕奕的新生。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有四五十岁,按理说这个年纪本该超出接收限制,想必是家中有关系打点。除了这些极个别的,大多数学员,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
首先进行的是天赋检测。
虽然大多数人早在几个祈时前就已经结束检测,但仍不免不少好奇心重的,仍留在这里,想看看其他人的结果。
像迟小厉这种“超模”的“老人”,更是受到了额外的关注——因为来到这里的“高龄”,大多是些年轻时家境不好,后来渐渐富有起来,才心血来潮学剑的人,天赋不错的确实有几个,但剩下的多数总归是不太好的。
原因无他,剑气的凝结太需要时间积累,如果没有在少时重视这方面练习,等人到中年,再想像年轻时那样顺利运气提气,就算曾经天赋再好,也会在时间流逝中消磨殆尽。
所以很多检测结果不理想的大龄学员,难免受到其他人的嘲笑。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非得来和我们这些年轻人凑热闹,图啥呢?
但迟小厉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些冷嘲热讽。
“天哪!”
“他、他竟然——”
“这个结果、应该是今天第一个——”
享受着身边的惊呼,迟小厉不禁有些飘飘然,倒不急着去看结果了,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睥睨着四周——呵呵,被我的天赋征服了吧?我就说嘛,莉莉根本就不是当老师的料,还是这里才能挖掘出自己的真实价值。
他已经看到未来那个站在众山之巅、发髻飘扬英姿潇洒的剑圣,正在向自己招手。
“哈哈哈——”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同时与他出来的木塔,有些担心的晃了晃迟小厉手臂。
“哦、没事,我只是在享受周围的欢呼——对了,你的结果出来了?”
“应该在大叔后面吧?我还没去看。”
木塔小心翼翼朝周围看了眼,听这些私语声,心里想着——大叔果然厉害啊,都在说他是今天第一个呢,之前最好天赋的才是青色,难道大叔是蓝色?总不能是最厉害的紫色吧?
“啧啧啧,今天第一个赤色呢。”
“真是厉害啊。”
“上次恐怕都没出现过赤色吧?”
迟小厉得意的冲少年看了眼:“怎么样,我是赤色哟?”
木塔刚想恭喜一下,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代表七个评级,应该是越往后越越好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多的怜悯视线,木塔赶紧拉了拉仍兀自得意的迟小厉:“大、大叔……”
“干嘛啦,我正享受他们崇拜的目光呢。”
少年已经快待不住了,小声说道:“那个……赤色好像是最低评级哟?”
“哦——嗯?什么?”
“……”木塔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贴在墙边的告示。
迟小厉的笑容僵了。
“你们别说了,看他都这么可怜,万一承受不住疯掉呢?”
“可是赤色天赋……噗,真的忍不住啊。”
“这该是学院世上最低的评分了吧?”
“中年男人也不易呢,你看他头发都愁白了。”
迟小厉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颤巍巍走到检测台前——
“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第二二五章 校霸
“殿下,当值的护卫已经逮捕,关于这次擅离职守,属下一定会……”
“算了,小事而已,迟先生要是不想让人知道,莱因哈特守在门外也没用。”泰勒笑了笑,下令释放那个莫名遭殃的护卫。
宫廷卫队长诚惶诚恐的退下后,泰勒转过头,看向刚刚来传达军情的皮尔:“你觉得迟先生会去哪里?”
“虽然他很多时候不靠谱,但守信这方面还是不错的。既然答应留下解决异人问题,至少不会离开盖亚吧……可能就是在宫里呆烦了,出去透个气。”皮尔给出了意见。
自安木一路同行,与泰勒共事几日后,皮尔再面对这位未婚妻时,已经没有最初那样的紧张了,神情也能自然而淡定。只是关于婚约的问题,两人都极有默契的闭口不谈,在皮尔这边,是对双方未来身份的担忧,至于泰勒在顾虑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到达盖亚之后,出于礼节,皮尔还是先去拜访了已经放权的威尼斯,这位在任期间政绩平庸的皇帝倒是对眼下闲适的生活极为满意,除了游山玩水外,最近又添了几房妃子,倒是没少被泰勒的生母凯特王后嚼耳根子。
不过这位基本等同于退居幕后的皇帝陛下似乎真的不打算插手女儿的婚事了,在皮尔送上父亲的问候后,即使隐晦提及曾经的婚约,威尼斯也选择避左右而言他,总归没有给个正面回答。
或许即使他点头,在现今泰勒权集一身、朝野上下同心的情况下,也没法逼迫她做什么。
不过私下里支持皮尔的大臣倒是有不少,在他们眼中,这位战功卓绝的未来公爵绝对是泰勒公主夫婿的最佳人选,虽然依照先例,驸马不能干涉朝政,但作为利亚建国以来第一位亲王,其中能做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像皮尔这种文韬武略的天纵之才,要是真的当个闲散亲王,估计全国上下都不会答应。
前日父亲来信,东军事态稳定,让他放心在盖亚多呆些时日,所以现在皮尔也不急于求成,准备慢慢培养感情。
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与此同时,另一封信也在前几日飞到盖亚。
索菲娅母女准备启程返回了。
经过多日治疗,老夫人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公爵夫人说什么都要带着她一起回家,老夫人难得没有拒绝。不过有一个问题,身为卫队长的南丁格虽然在迟小厉的帮助下度过危险期,但恢复速度极为缓慢,现在仍然无法担负守卫重任。
因为外婆同行的缘故,索菲娅在信里委婉的表达了此行的担心,泰勒倒对此十分重视,可苦于手头紧张,约翰、莱因哈特这些重要战力眼下都还不能离开盖亚,皮尔又要负责巩固王都卫戍,其他有闲的又都实力不足。
还是皮尔提了一个办法。
“让因塞斯去吧。”
在夺回艾尔西城后,为了迷惑魔族,皮尔将这位生死搭档留在那里,独身一人西行。眼下东防稳定,自己的行踪也差不多暴露了,就没必要继续这样伪装。
不过巨龙的骄傲自然不允许契约者外的其他人踩在自己身上,索菲娅他们依旧只能乘地龙车西返,只是天空中多了个庞然大物随行。
“作出那样的宣战言论,却这么久都没有动作,换做是谁会无聊的……”泰勒咬了咬指甲,目光凛然:“或许这是对方的迷惑手段,等我们放松警惕再突然袭击……皮尔,不要掉以轻心。”
“放心。”皮尔郑重的点点头。
“关于城防布置,你比我有经验,这方面我就不插手了……对了,佐伊叔叔,拜迪回信了吗?”
坐在角落里、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佐伊,这才站起身,“回殿下,暂时还没有。”
“不应该啊,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新要求?”
“听说是‘探险者协会’内部出现了分歧,而且事态有些严重,具体情报还有待确认。”
“关于异人的?难道有主和派?”
“不,从传回的信息看,是两个结社首领间的矛盾,原因现在还不知晓,好像为此都惊动了整个协会上层,现在正出面协调呢,所以咱们的回复可能还要多等几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
午后,一份快报递到泰勒餐桌旁。
泰勒拿起看了一眼,随即放下刀叉,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腮帮鼓鼓的约翰好奇的伸过头,结果被旁边的莱因哈特生生拉回了座位。
结束上午的公会训练,两人正准备进皇宫向泰勒汇报进展,连带着偶然碰到的莉莉一起,变成了“三人行蹭饭小队”。
“……剑术学院登记处,出现了迟小厉先生的名字。”
“和你猜的一样呢,莉莉。”被制住的约翰不忘向这边伸出大拇指。
莉莉淡定的喝了口果汁:“他脑子里也就剩这点东西了……”
在刚与泰勒见面时,她便被问到这个问题,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只不过看泰勒现在表情,倒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惊讶。
“他又惹什么事了?”
“不、不是惹了什么事……”泰勒抬头看了一眼,纠结了半天,艰难的问道:“莉莉小姐,迟小厉先生的剑术天赋……怎么样啊?”
莉莉愣了下,结合先前听说过关于剑术学院招生步骤的传闻,有些猜到纸上写的是什么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笨的人……是检测结果出来了?”
“……嗯,结果不太好呢。”
“我猜猜……是‘橙’?”
泰勒摇摇头,莉莉马上恍然:“原来是‘赤’啊——真是比我想的还要笨呢,这下可怪不到我头上了。”
泰勒瞪了眼不是莱因哈特捂住嘴已然笑出声的约翰,马上结束这个话题:“咳……既然迟先生没问这件事,想来是不准备让官方参与,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可是约翰莱因哈特好管,莉莉却没法管啊,万一消息传到迟小厉耳中,再被她添油加醋嘲笑一番,护国英雄一怒之下离开利亚该怎么办……
泰勒突然好惆怅。
…………
迟小厉自然不知道皇宫已经传回了自己的消息。
他现在很惆怅。
“……木塔啊。”
“嗯,大叔……”
“能告诉我这张纸上的颜色是什么吗?”
“大概……是青色、吗?”
迟小厉抱头掩面,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为什么一个小鬼天赋会比我高这么多啊啊啊——”
“一定是那块石头出了问题!对!起来、让我去‘修复’一下!”
“大叔你别冲动啊!”木塔死死抱住他的腿。
大叔因为太多的打击已经神志不清了啊,不能让他因为闹事再被赶走……
“人贵有自知之明,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
嘲笑声响起,在嘈杂的人群中都分外扎耳。
迟小厉动作停了下来,循声望去,人群自动分到两边,走出几个华衣长服的青年。
“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
为首的青年走到迟小厉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几眼,随后便失去兴趣,扭过头:
“听说你是‘青’?”
木塔茫然的看着对方,不知该不该回答,只能求助的望向迟小厉。
“他是……米尔豪斯?勒夫!是‘兄弟会’的会长啊!”
人群中发出惊呼,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议论声:
“真的是他?听说是学院的风云人物……”
“可不是嘛,以前学院还没对外开放时,他就已经有些名声……不只是因为家里的侯爵背景,不到二十岁已经是七级剑士了……整个学院的上层都对他很关注。”
“他不是‘老人’吗?怎么回来这里……”
“大概是发掘新人吧?很多贵族都会拉拢天赋出众的新人,为将来自己上位做铺垫……”
通过周围的话,迟小厉已经大致了解了面前的青年身份,估计是哪位侯爵的公子,在学院里拉帮结派,看木塔天赋不错,这是来挖人了。
不过你拉人归拉人,骂我干嘛啊?
迟小厉这边还在闷闷不乐,米尔豪仍在斯自顾自说着:“自我介绍一下,学院内最大社团‘兄弟会’,米尔豪斯。这次来是发掘一些有天赋的新人,虽然原本你这种下民是不够资格的……不过既然学院都开放了限制,我们相对也会放宽一些,所以你就感恩戴德的接受——”
“喂,小子。”
米尔豪斯眉头跳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你呢,一上来就骂人,不准备给个解释吗?”
迟小厉歪着头,一脸不爽。
周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站在米尔豪斯后面的两个青年,已经向前走了两步。
感觉到气氛不对,木塔着急的扯了扯迟小厉衣角:“大叔……”
“看我干吗?瞧不起天赋差的人吗?”迟小厉摆开他的手,瞪了眼青筋绽现的青年:“大家都是来学剑的嘛,就算笨那么一丢丢,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啊,没有谁生下来就会握剑,所以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某个跟班气势汹汹的向前一步:“你说什——”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拦住。
作为坚决拥护泰勒的“公主派”,米尔豪斯的父亲勒夫侯爵,在瓦伦丁彻底倒台后,地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理所当然,本就受到学院重点栽培的米尔豪斯,更是直接成为整个学院的风云人物,被不知多少女生爱慕。
对于眼下自己的地位,米尔豪斯一清二楚,却看的很淡。有天赋,有地位,这位小侯爵更有野心。
他想更进一步。
父亲只做到了侯爵,在这之上,还有公爵。
泱泱利亚,幅员辽阔,却只有四位公爵,他们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所以他要在学院内,在这个因为泰勒开放门槛、注定会为未来利亚提供源源不断生力军的地方,在那些将来可能成为名震一方的剑士少年时期,将他们拉拢到麾下。
虽然与这些平民同伴相称令人恶心,但这是大势所趋,或许今天某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以后会成为封疆大吏。
听闻新人中又出现一个“青”色等级,已经斩获颇丰的米尔豪斯不打算放过这条漏网之鱼,没想到竟然遇到一个胆敢顶撞自己的平民。
已经多久没有发生这种事了呢?
感觉有些好笑,米尔豪斯制止了准备动手的手下,饶有兴趣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我是骂你了——所以你想干什么?”
他不介意亲自动手,在这些新人面前立威。
意料之内,男人率先移开目光。
果然还是没意思啊。
正想着随便叫个人给他点教训,男人却突然开口了,像是叹了口气:“算了,跟你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
男人转过头,无视了米尔豪斯冷彻的目光,对束手束脚的木塔说道:“这种不懂礼貌的人,你还是别加入了,身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啊?好、好吧……”木塔愣了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铿”
“老大——”
“会长!”
眼看米尔豪斯拔剑,后面的跟班慌了,连忙上来劝住。
虽然“兄弟会”在学院内地位超然,但也无法打破学员不能用剑私斗的规定,万一米尔豪斯冲动下把这个男人杀了,处分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给我申请斗技场。”
米尔豪斯怒极反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过了测试,他就算正式学员了吧?找个老师随便批一下。”
“另外——”米尔豪斯剑指旁边的木塔,居高临下道:“一等班我不想见到他,你们想办法解决。”
被这份气势压制,木塔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心里倒没有对给自己挖坑的大叔多么埋怨,只是在魔族统治活下来的少年,怎么可能没有倔脾气,愤怒间瞪着米尔豪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抢先一步:
“米尔豪斯,好大的势力啊……第一天就要对新人下手,难道剑术学院是你家开的?”
第二二六章 争端
人群再次让出一条路。
一个脸色带着些许苍白的少年,斜背着一把大剑,粟黄色的风衣束在不知材质的皮带里,脚上一双布鞋,走的有些不稳,浑身气势却凌厉的如同一把尖刀。
看到来人,米尔豪斯脸色瞬间难看不少,不过一个手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表情马上开朗起来,眼神中带着几丝嘲弄:“北泽,放着你的‘联盟’不管,来这里找我喝茶啊?”
剑术学院严禁学生间私斗,同时却又鼓励学员以公开的方式决斗,甚至还为斗技场的胜出者准备了丰厚奖励,因此不少学员自发组织起来,形成一个个小团体,学院方自然也乐得这种良性较量,可以提前让学员适应公会模式的运营,渐渐推出“团队战”这种斗技形式。
而米尔豪斯带领的老牌团队“兄弟会”,是斗技场上的常胜将军,只有少数几个组织能与之抗衡。
“联盟”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早期学院收人条件苛刻的缘故,“兄弟会”只允许家境良好的学员加入,少部分有天赋,却出身贫寒的学员只能被压着忍气吞声,好在泰勒公主将限制下调,越来越多穷人家的孩子进入学院,当时天赋最好的几个学员,在北泽联动下组成了“联盟”,接连几次挫败“兄弟会”,名声大响,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代表完全不同两个阶级的首领碰面,自然不会有什么融洽的气氛。
“虚情假意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不嫌恶心吗?”北泽走到人群中央,站在米尔豪斯面前,神情凛然:“公平对抗无可厚非,但学院是给予学员自由学习剑术的地方,你不该利用卑鄙手段逼迫新人加入自己阵营。”
米尔豪斯嗤笑一声:“呵呵……嫉妒了就明说,你是看‘兄弟会’这次斩获颇丰,自己的‘联盟’却没有人去,所以来诬陷我?你说的什么‘卑鄙手段’,可以自己去问问嘛,之前加入我‘兄弟会’的哪个不是你情我愿。”
不等北泽反驳,米尔豪斯接着说道:“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好像心情还不错啊?啧啧啧……要是我家里发生那种事,现在还不得抱头在床上痛哭啊?”
“不愧是‘联盟’的老大呢,心肠真硬呢。”
后面的跟班适时补了一句,引得米尔豪斯一众人哄堂大笑。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在口耳相传后,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安木的事。
北泽握拳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开始颤抖。
安葬母亲后,北泽拒绝了当地官员的挽留,怀着一腔愤恨,跟随泰勒车队回到盖亚,化悲痛为力量,发誓要成为最出色的剑圣,有朝一日将异人赶尽杀绝。
关于安木的事,就连他身边的朋友都知晓甚少,所以渐渐在周围传播开的消息,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
至于米尔豪斯是从哪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
“……斗技场。”
北泽松开手,只留下一句话,转身向外面走去。
“嚯,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大了。”见对方正中下怀,米尔豪斯忍不住放声大笑。
——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
虽然斗技自由,但学院有规定,为了避免不正当对抗,高等级学员不得主动向低等级学院发出挑战,反之则没有限制。
北泽是学院中最年轻的六级剑士,天赋出众,被学院极其重视,平日没少给“兄弟会”添堵,米尔豪斯早就想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却无奈手底下和他同级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蠢材,每次都被对方打的找不着北,高出一级的米尔豪斯又不能亲自下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北泽越来越闻名。
不过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既然是北泽主动提出,就连教员都不能说什么。
如果不小心在切磋中把他打成残疾,自己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多处分吧?
毕竟到时候人已经废了,哪怕先前再多人看好,最后也只会怜悯的叹息一番,掂量掂量他米尔豪斯身后的势力,就此作罢。
想到北泽趴在地上哀求自己的场景,米尔豪斯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心情舒畅。
人群沸腾了。
不少提前了解过学院的新生,听说两位团体大佬单挑,或兴奋、或担忧、或窃喜,总之怀着各种心情,闹哄哄随着两人一起向外移动。
木塔回头看了一眼,咬咬牙,“大叔……我也去看看。”
说完跟着跑了过去。
最后热闹的场地中,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身影。
“喂……实力检测还没做完呢。”
迟小厉伸出手抓了抓,少年却已经跑远了。
回过头,负责检测的老师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就……走了?”
“怎么会这样啊!”
迟小厉耷拉着肩膀,深深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没剑术天赋也就罢了,大不了去皇宫大吃一顿转换一下心情,可后来突然出来个毛头小子挑衅,他就不痛快了,有这么往伤口撒盐的吗?这要是换做个哪里来的剑圣大魔导师,迟小厉当场就得把他们办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啊。
你说跟个小孩子较真吧,实在有些掉架,万一到时让莉莉他们知道了,那几个毒舌还不得把自己糗死?
这时候迟小厉就有些想芙蕾雅了,要是那丫头在这里,只要不动手,保管能把这几个混小子堵得几天吃不下饭。
心里想着快算了吧,结果突然出来另一个小子,还是个之前见过的,迟小厉还在考虑要不要打声招呼呢,人家已经下了挑战书,带着一堆人走了。
这就走了?
你来帮忙我能理解啊,但最起码看一眼吧?
越想越觉得不爽,,明明事情是因为自己引起的,最后莫名牵扯出什么小团体,然后变成两位首领单挑了。
关键是还把老师都引走了。
那自己这算是正是入学了?
迟小厉干脆走到登记处,拿起自己那份档案,“当前等级”那一栏填上盖了一个“六”,这才心满意足的塞回去,拍拍手,向刚刚人群消失的方向走去。
“天赋差一点,实力还是有的嘛。”
这么一想,迟小厉心情又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