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八章 准备撤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杰诺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位曾经最亲密的大师兄,心中一瞬间思绪纷飞。
是故意说给泰武穆德听,以退为进,想先探探其他人的口风?
亦或者……大师兄真的选择了与皇室“同流合污”,为了库曼更长远的利益,而放弃对泰勒的营救?
杰诺尔突然有些迷茫,看不清霍弗的目的,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痕迹,然而后者却一直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注意到这边的目光,霍弗稍稍移了一下视线,杰诺尔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片古井无波,就像安东尼老师那般永远不会被外物所动摇的神情。
只这一瞬的对视,杰诺尔便放下心来,同时自嘲的苦笑了几声。
大师兄还是那个大师兄。
反倒是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游历,眼界反倒降低了,竟然真的有一恍惚产生了动摇。
泰武穆德、枚德菲尔与凯德拉对视一眼,三人对霍弗的言语,都感到意料之外。
泰武穆德承认,听闻泰勒被带走的消息后,自己第一时间,确实产生了某种险恶心思。
如果这位小公主殿下就此遇难,未来五十年内,库曼将不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琼斯陛下的几位皇子,虽然也不乏智计过人之辈,但与泰勒相较就不免有些黯淡无光,这也是琼斯陛下最为担心的事情。
一位明主,将会决定国家未来的命运。
而泰武穆德毕竟是忠于皇室的卫队总长,一切心思与目的,还是以琼斯家族核心。
即便讨伐队是为了整个大陆未来命运进行斗争,但一个泰勒的有无,影响力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泰武穆德承认泰勒在领导方面的才能,有了她,或许讨伐队真的能够平定困扰大陆千年的渊域之患。
可实际上,至少到目前为止,因为空间乱流的影响,各个队伍都分散开来,可以说是各自为战,如果未来大部分人能够成功汇合,就证明神使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即便没有泰勒,也不会对整体造成太大影响。
泰勒只是一个凝聚讨伐队的象征,而并非必要存在的人物。
除了领导才能之外,杰诺尔描述中隐藏的其他意思,更让泰武穆德忧心忡忡。
如果杰诺尔不是夸大其词,那位公主殿下真的为了两名手下的安危,而不顾个人安全独自面对三位神使,并且还在第一时间真的将他们击退,这就代表那位公主殿下的实力,在借助某种力量的时候,确实能做到与神使并肩的程度。
要知道数日之前,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勉强将那位掌握时间之力的神使击退,而泰勒一人便足以抵上他们这百人数倍之力,细思下去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泰勒的天赋整个大陆人所共知,身为千年一遇的天才魔剑士,她的成长之迅猛超出所有人想象,在泰武穆德预料之中,可怎么都不至于达到能与三位神使抗衡的地步。
这样一名文武双全的君主,一位年近二十岁的年轻天才,未来成就实在是不可估量。
所以于私处讲,泰武穆德一直在期望这种展开,这位公主殿下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仁慈,很早之前琼斯皇帝就曾经评价过,迟早有一天,她要吃一个大亏,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应验。
只不过当着利亚一众成员的面,纵然心里如何窃喜,泰武穆德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才会有刚刚拍案惊怒的表现。
至于之后的行动,原本他已经偷偷给枚德菲尔与凯德拉使眼色,准备让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没想到竟被想象中最不容易说动的霍弗抢先开了口,而且一出口就是他最期待的结果。
然而这种表现,反倒让泰武穆德疑虑重重,在讨伐队这件事上,霍弗以及背后安东尼一系成员,都是坚定的齐心协力主义,为了整个大陆的未来奋斗拼杀,而不是站在一名库曼臣子的角度上。
加上霍弗与杰诺尔的关系,他应该毫不犹豫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全力支持营救行动。
他到底是以退为进,逼迫自己不得不做出至少明面上的支持,还是另有深意?
反正泰武穆德可以肯定,霍弗绝对不是为了库曼的未来考虑,在这方面,他和那位看似温和实则脾气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师父一模一样。
不过似乎也正是这些不愿弄权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民心,在魔法一途上心思纯粹,问心无愧,反而能够走得更远。
这也是枚德菲尔明明同为三大副会长之一,却始终被霍弗稳压一头的原因。
两人在天赋上旗鼓相当,甚至于枚德菲尔还要更出众一些,可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要逊色一筹。
泰武穆德叹了口气,收敛起诸多无用的想法,盯着霍弗的眼睛斟酌片刻,问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
话是回答泰武穆德的,霍弗的脸却面对自己那位小师弟,脸上显出几分无奈的神情:“我没有他们那些歪歪心思,更不屑于在这种大是大非上考虑私利……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确实没法出手。”
杰诺尔眉头一紧,忧心忡忡道:“真的不行?”
霍弗摇摇头,撸起袖子,一条从肩颈一直延伸至手腕的伤口出现在众人面前,像是一个怪物的大嘴,狰狞可怖。
杰诺尔瞳孔一缩,之前完全不知道大师兄竟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满脸担心的正要开口,却被霍弗挥手制止。
“已经治好了,只是伤疤有些可怖,无伤大雅。”
霍弗视线终于向旁边挪了一下,继续道:“泰武穆德胸口的那道伤更重,之前差点还害了性命。”
杰诺尔心神大震,才听霍弗将之前的遭遇娓娓道来,这才知晓原来阶梯上的那场战斗,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险恶,竟是那位时间神使约瑟夫亲至。
要知道早在数月前,他就曾与老师因为依依的事情前往机械迷城,之后顺藤摸将背后神使的阴谋连根拔起。
也就是在那时,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神使”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
饶是老师竟然都不愿正面对抗,而是采用了一些计谋,经过循循善诱,将对方引入“陷阱”,这才取得了胜利。
然而即便如此,最后还是被对方顺利逃脱,连老师都无可奈何。
当时的战斗至今仍历历在目,尤其那近乎毫无破绽的时间魔法,让杰诺尔至今都想象不出有何破解之法,似乎除了老师的空间魔法限制退路,便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伤到约瑟夫。
直到今天,从大师兄口中听闻他们不但与约瑟夫遭遇,并且还成功将对方击退。
虽然过程中付出了较为惨重的代价,但单单这一个胜利的结果,就足以证明这支库曼队伍的强大实力。
杰诺尔对此佩服不已,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并且没有半点虚假,全是发自内心。
但霍弗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侥幸惨胜罢了,当时我们利用了对方轻敌的心理,这才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效果。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就会是全灭的下场。”
杰诺尔点点头,能够想象当时险象环生的惊心一幕,却又无法彻底放心,“真的没有问题?没留下后遗症?”
面对小师弟的关心,霍弗终于露出许久不曾见到的畅快笑容:“怎么,你那位新老师医术高明大家都知道,可你这位开山大弟子到底继承了几成本事,就得让我们开开眼了。”
听到师兄的揶揄,杰诺尔吗面色一红,便知道关心则乱,库曼队中有完备的医疗手段,如果有什么是他们都解决不了的,自己更束手无策。
“实在是难以启齿……老师的医术我半点没有学到。”
霍弗又笑了几声,随后便慢慢冷却下来,正色道:“所以如果像你所说,泰勒殿下是被三位神使带走,就算我们两支队伍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办法从对方手下将人救走。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或许只有迟小厉先生和纳乌拉大人,甚至于还要他们二位联手。其他人去,不过是无畏的送死。
这话我说的难听,但却是不争的事实,我要站在大局上考虑。
泰勒殿下肯定是要救的,但绝不是现在仅凭我们这点人手。
因而当务之急,是赶紧与其他成员汇合,至少与上面二位中的一人碰面,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
霍弗的话言简意赅,条理分明,与会的几位利亚魔法师,原本还隐隐有些爆发的迹象,都认为杰诺尔大人这位师兄实在是令人失望,但在听完这些话后,不免沉寂下来,细思过后,便认识到营救计划的确不能操之过急。
“那有其他队伍的线索吗?”
杰诺尔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泰武穆德苦笑道:“别说其他成员,我们现在甚至连空间通道的在哪都不清楚……”
“空间通道?”
杰诺尔张了张嘴巴,有些愕然的盯着泰武穆德。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枚德菲尔心神微动,直接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你有线——啊!真是太蠢了!”
枚德菲尔猛一拍脑袋,露出极为懊恼的表情,抓了几下头发,有些郁闷的坐了回去。
泰武穆德与霍弗反应慢了半拍,但经这么一提醒,也马上醒悟过来,对视一眼,各自苦笑起来。
杰诺尔这支队伍是从哪里出现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却因为之前遇到迪玛利奥的分身造成的紧张情绪,使得几位本来思维敏锐的首领反而陷入了误区,加上后来泰勒被带走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便将这件事彻底忘于脑后。
“那处空间通道在什么地方?”
杰诺尔招招手,将这一路描绘的地下世界结构图取来,顺着之前的路线指了一个准确的位置。
见到空间通道竟与他们最初的位置相距不过千米之远,最后却背道而驰,整个会议桌都陷入一种奇妙的氛围,所有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就好像命运与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明明目标近在咫尺,他们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结果兜兜转转这么久。
如果不是遇到杰诺尔,他们或许还要像无头苍蝇那般到处乱转很久,直到某一天被谁提出是不是该回头看看,才会发觉空间通道真正的位置。
苦笑了一阵,泰武穆德离开座位,朝门旁随时待命的护卫吩咐道:“马上传令下去,已经发现了空间通道的位置,所有人做好离开的准备……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久,终于能够离开了。”
很快,门外便传来一阵欢呼声。
对于库曼队伍而言,自从那位神使离开后的,带给他们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对未来命运的担忧。
每个人头上都好像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压力也与日俱增,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将一些人的精神彻底压垮。
带着愉悦气氛的忙碌声音回荡在地下世界中,泰武穆德也有些急不可耐,只是心底仍旧有一丝隐忧。
这不过是暂时的安稳,如果真的与其他人汇合,接下来恐怕就要展开营救行动,到时候自己要不要全力以赴?
亦或者……只是表面做做样子,甚至干脆用其他手段拖延时间?
神使单独带走泰勒的意图也非常令人在意,泰武穆德琢磨很久,也始终想不出缘由。
之前哈涅斯掀起的那场风波,虽然未波及到库曼,但利亚那边发生的事情,却瞒不过库曼的耳目。
所以泰武穆德非常清楚,当时与神使合作的梅林三人突然出现在皇城之中,目的就是为了带走泰勒,只不过后来发生一些不知为何的变故,使得梅林最终放弃计划,转而成为了旁观者。
这就代表,其实在很早之前,神使就已经将目光放在泰勒身上。
可这位殿下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对方如此关注?
泰武穆德觉得除了身份、天赋之外,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大人——”
一个慌张冲进来的护卫,打断了泰武穆德的思绪,让他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不满。
不过在听到护卫接下来的话后,泰武穆德脸色倏而变了——
“冈本、冈门两位先生,不见了!”
第七九九章 地脉
“怎么回事?”
护卫的慌张样子,让泰武穆德有些不喜,声音不免严厉了几分。
自从来到这处地窟后,两位打铁匠便像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于周围的土壤环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便会来一次“失踪”,结果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原来是独自进入那些尚未探索的未知洞穴。
冈本曾不止一次说过,这里的岩石成分极其特殊,可以作为上好的磨刀石,同时还有一些黏土能够用于器械修复,许多品种甚至是大陆上从未见过的。
泰武穆德本身就是一位剑痴,所以对于两位“火神”这种执着与狂热感同身受,假如有绝世剑术摆在自己面前,那还不是像piao客眼前tuo光溜溜的美好胴体,哪能按捺住内心的渴望?
所以一来二去,对于这俩兄弟时不时消失,泰武穆德都习以为常了,加上大战刚刚过去不久,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只要避开夜间行动,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之前约瑟夫那一战,给他们确实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许多剑士的佩剑都有一定程度的损耗,有的甚至干脆断成几片。
虽然携带的修补库存十分充裕,但其中也包含了利亚与拜迪的部分,之前汇合后三方便将所有材料交于两位火神之手,现在倒是全在自己队伍中,可泰武穆德不敢随意动用,以免之后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补充损耗的最好办法,便是就地取材,泰武穆德乐得两位火神自己捣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平日多派了一些人手,加上冈门冈本两兄弟自身实力就不弱,对付一些突发事件绝对游刃有余。
眼前慌张不安的护卫,便是派去保护的人员之一,泰武穆德差不多能够想通整个过程,恐怕是两位火神大人又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宝贝”,猎奇心切,顾不得跟这些护卫通报便自己行动。
毕竟冈门冈本不是库曼的人,追根究底属于迟小厉个人拉来的强援,泰武穆德也不敢全天派人跟着,万一引起两位的不满,让他们感觉自己被监视了,一怒之下以后再也不给库曼锻造修补,可就太令人头痛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些技术人员——泰武穆德身为剑士,自然清楚在这种环境下,一位优秀铸造师的重要性。
“冈门、冈本先生也在这里?”杰诺尔脸色一喜,之前在巫毒之森时,就常常拜访那位老铁匠。
这两位矮人兄弟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一个面冷心热,一个看上去没个正经实则内心精细,相处时间长了,杰诺尔却跟两人相处融洽,差不多都成了忘年交。
此时听到“老友”在队伍中,杰诺尔自然欣喜,只不过想到剑士先前的话,不免疑窦丛生,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泰武穆德大人,他们二位……”
“应该是出去寻找新奇材料了,之前常有发生,不是什么稀奇事。”
泰武穆德摆摆手,知道这位迟小厉的徒弟,与巫毒之森那些深藏不露的邻居们关系匪浅,未免引起误会,冲那位护卫使了个眼色:“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几个祈时前,卑职奉命守在两位大人的门前,之后便传来了拔营离开的消息,我便敲门示意,结果等了半天没有人回应,进去后……就发现二位大人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泰武穆德才稍稍重视起来,眉毛一挑道:“你一直守在门外?”
“是,从未离开过。”
护卫回答的斩钉截铁。
泰武穆德沉吟片刻,问道:“可有在门外注意到什么异常气息或者声响?”
这两名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好手,实打实的剑神强者,如果真有什么异常实情发生,不可能会毫无察觉。
加上两兄弟的住处差不多在整个营地的中心,基本杜绝了有人偷偷潜入的可能。
泰武穆德自觉自己是问了句废话,结果也不出所料,护卫十分肯定道:“卑职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任何异常,只不过……因为您下令不能冒失,所以卑职不敢探查屋内动静。”
泰武穆德点点头,这确实是他的命令,也是对两位火神的尊重。
如果在自己屋里,还要时不时受到护卫的精神力扫视,换做谁恐怕都会不满。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
见泰武穆德神情虽然凝重,却没有任何慌乱,似乎尚在掌握之中,杰诺尔便知道其中可能有蹊跷。
泰武穆德苦笑道:“这里似乎有不少适合锻造的素材,所以两位火神大人时不时就会外出探索,之前已经有过几次行进过程中突然‘失踪’,只不过……在自己屋里消失,倒是头一次。”
杰诺尔从话里也明白这位首领的难处,如果换做自己,全程跟在两人身边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库曼这些人毕竟关系尚浅,对两位火神大人的照顾,在某些方面只能束手束脚。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结一份不深不浅的情谊就够了——泰武穆德原本的打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进过房间吗?”泰武穆德揉了揉眉心,看向那名护卫:“有没有发现传送阵或者通道之类的东西?”
“乌里克还守在门外,我们没敢贸然进去,所以第一时间过来向您请示。”
泰武穆德回望一眼,杰诺尔也不推脱,点点头:“一起去看看。”
……
冈门揉了揉眼睛,觉得头有些胀,心下不免纳闷,自己明明打了一个小盹,怎么还越睡越迷糊呢?
“起来。”
一道冷哼从旁边传来,紧接着冈门就感觉自己屁股下面那瓣挨了一脚,当即惨叫着从地上弹起,恼羞成怒道:“你这混蛋!哪有敢这么对自己兄长的……”
“别废话,睁眼看看旁边。”
冈本一脸冷漠,眼睛都不转一下,似乎根本不想看那个跳脚咒骂的哥哥一眼。
冈门咬牙切齿正要抱一脚之仇,结果余光瞥到周围,瞬间愣住。
“这、这是哪里?”
仿佛是对这句话进行回应,原本黯淡的空间骤然明亮,映照出一片通红的赤色世界。
两人脚下是一块面积不大的黑岩,质地坚硬,整体呈现出一种像是被火烧过过的颜色。
而黑岩下方,则流淌着赤红滚烫的岩浆,不时还会有拳头大小的气泡浮出。
可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身处这样一种环境,两人却没感到丝毫闷热,就仿佛那些岩浆不过是些幻觉。
“到底怎么回事……”冈门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有些不明所以,走到黑岩边缘,蹲下身想要试试那岩浆的温度,结果刚一触及表面,指尖便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阵刺痛,惊得冈门赶紧把手缩回来。
冈本面色古怪的看了兄长一眼,指尖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可冈门却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明显是真的吃痛。
“这岩浆有古怪!”冈门抱着手指吹了半天,结果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也非常纳闷:“表面感觉不出哪怕一点热气,结果真正碰到却又像是高炉外壁,烫的不行,偏偏又没留下一点痕迹。”
冈本走到岩浆旁,先是在岩浆表面试探了一番,身为整个矮人族乃至全大陆最厉害的锻造师,冈本对于温度的感知已经达到了极为惊人的地步,所以能够非常肯定,岩浆上方确实没有任何热气。
“嘶——”
冈本不信邪的探出手,结果真的跟自己哥哥说的那样,仅仅只碰触一瞬间,指尖就传来无比清晰的灼烧感。
几十年的锻造生涯,让冈门冈本两兄弟早就练就一双极耐高温的手,结果这岩浆的“温度”竟是明显超出他们的认知范畴,连半秒都无法忍耐。
看着自己安然无恙的手指,冈本沉思几秒,才缓缓道:“看来……这应该是某种极高明的幻术或者精神魔法,我们见到的景物,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真的。”
脚下坚硬的岩石,触碰极热的岩浆,已经不是简单的幻术能够做到了。
而且两兄弟之前一直呆在房间中,醉心于刚刚发现的一种奇特矿石,很久都没有进展,结果一打盹的功夫,竟然来到了这处奇特空间。
“是神使?”
冈门极没出息地凑到弟弟身旁,小声问道。
“应该不是。”冈本皱眉道:“我们的房间在整个驻地中心位置,要真有神使闯入,其他人不可能没有一丝警觉……更何况你我两个糟老头子,不过会打打铁,人家有什么必要优先针对?”
“那为什么会……”冈门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恍然的表情:“对了!会不会是那块石头有问题?”
经这么一提,冈本瞳孔一缩,下意识摸向戒指,将里面的存货一股脑倒了出来。
结果一直到脚下快没有立足之地,仍旧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石头不见了。”
这句话仿佛是印证了冈门的猜测,两兄弟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冈门才苦笑道:“你看,我早就说那石头有古怪吧?”
冈本郁闷的抓了抓胡子,抬头瞪了一眼,“当时你不也看上了?现在放什么马后炮——”
冈本突然歪起脑袋,侧着耳朵听了片刻:“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打铁声?”冈门仔细分辨了一阵,似乎有些无法确定。
“是从那边来的。”
冈本指了一个方向,只是犹豫了一瞬,跟冈门招了招手,两人一齐向那边靠近。
随着距离临近,极有节奏的清脆响声也越发清晰,越来越多的怪石也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冈本的视线停留在附近的一块页岩上,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有没有注意沿途的这些石头……无论颜色质地,都不像是这里天然形成的。”
“你小点声!”
冈门吓了一跳,白了旁边似乎毫无顾忌的弟弟一眼,确认远处的声音节奏依旧,才稍稍安心,点头道:“种类都不一样,有很多里面似乎还包着金属……”
冈门走到最近那块约有半人高的石柱旁,用坚硬的指甲在上面使劲刮了一下,表面的岩灰掉落,露出其中黝黑锃亮的金属光泽。
“这是什么材料?”冈门见猎心喜,没想到竟然是之前从未见过的金属,顿时就想将石柱从地上拔出,装进戒指中带回去细细研究。
结果抱了半天,石柱却纹丝未动,气的冈门小声骂了几句。
“别白费力气,这里的东西很有可能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你能拔出来,也未必可以带走……还是先去拜访这里的‘主人’吧。”
冈本盯着远处的黑暗,那片火光都无法照亮的区域。
周围的场景带给他一种熟悉感,这种地脉深处锻造的技术,是矮人族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借助天地之力,能够打造出远超寻常火炉的神兵利器。
兄弟俩所掌握的“火神炉”,就是在这种地埋锻造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只不过地脉实在难寻,而且极不稳定,在这里锻造风险太高,而要想打造一柄神兵,往往需要几十日乃至数百日的时间,历史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位矮人族的能工巧匠,就这么无声的死于地脉喷发,连尸骸都找不到。
所以这种地脉锻造的技术,早就在数千年前失传,原因很简单——能够利用地脉熔岩能量的匠人只有凤毛麟角,本来就少之又少,加上地脉天然的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
相传秘剑的制造就与地脉息息相关,这也是为何现今已经无法制造秘剑的原因。
而身为现今矮人族锻造技艺最强的冈门冈本两兄弟,就将打造出一柄上品秘剑作为终生追求的目标。
所以在经历最初的内心震动后,随着与那一阵阵熟悉的铿锵接近,冈本的心跳也不由加速起来。
这里的环境、氛围,与部落中流传下来的文献何其相似!
就连一向跳脱的冈门,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弟弟慢慢走过那最后一根石柱——
一个简易的锻造台,一个衣着简单的矮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极有节奏的铿锵脆鸣,便是从台上传来。
第八零零章 火灵
冈本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和谐而诡异的一幕。
他不是震惊于在这种地方看到一位同族,也不是因为在这处神秘空间见到的种种异常事物而动摇。
事实上,在走过最后一根石柱前,关于地脉的传说,以及耳畔那极有规律的铸造声,都在冈本脑海中形成一幅与眼下相差不大的情景。
所以他的震惊,并非源于自己的想象真的实现,而是……
对面那个矮人,有几分古怪。
健壮的身躯,短小的四肢,粗短的脖子……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锻造者正是矮人无疑。
可……他偏偏有近两米的身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比例全部被放大的现代版矮人。
一个两米高的矮人?
冈本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根据一些传说逸闻记载,上古时期,矮人族并非被命名为“矮人”,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被其他种族耻笑身材,久而久之,“矮人族”之名也就流传下来。
即便矮人们对这种略带侮辱的称谓极为排斥,但仍架不住称呼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好做罢。
原来冈本只是觉得这种故事只不过是祖上一些人对自己的身体构造有所不满,所以杜撰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至于其中的真伪,听听就好,不用当真。
然而直到今天,看到那个与“矮”大相径庭的人影,冈本才有些荒谬的觉得……似乎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大块头……是不是咱们同族啊?”
旁边的冈门没有注意到自己弟弟内心的波涛汹涌,只是盯着那高大的矮人看了几秒,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过说出口的瞬间,冈门便意识到不妙——这里离对方不过几十米远!
之前的声音又没有刻意压低,就算矮人的听力在各大种族中不算出众,可如此近的情况下,自己之前的话绝对会被对方听到!
冈门瞬间心脏激突,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兄弟二人临近——或者说只是不想去猜测。
可按照理智分析,他们分兄弟二人是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如果对方真是这处空间的主人,那早就该在他们进入的一瞬间发觉。
冈门战战兢兢的盯着那个高大矮人的动向,结果等了半天,对方打铁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眼睛都不带斜瞥一下,仍旧在专心致志地进行手头工作。
“呼……吓死老子了。”
冈门不由松了口气,转头笑道:“看来这个老小子跟周围的景物一样,也是某种‘虚幻’的存在,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活人’……嗯?你怎么了?不是被吓傻了吧?”
冈门这才注意到自己弟弟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刚刚有些松懈的心情,顿时又紧绷起来,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喂,你可别吓唬老哥……”
“我……没事。”
冈本略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指在眉心处按了按,接着抬头露出一抹苍白的苦笑:“老哥,我觉得……我们似乎见到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冈门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却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与严谨勤恳的弟弟并称为“火神”。
所以在冈本回答的第一时间,他就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思,眉眼中不免露出一抹震惊:“你说那个大个儿是……”
“可能性很大。”
冈门迅速摇头道:“也有可能只是某些变异……别忘了,部落中偶尔也会生出身材过于矮小的侏儒,或者比正常人高的‘壮汉’。”
冈门口中的“正常人”,指的自然是“正常的矮人”,而并非与其他种族进行比较。
冈本直接否定了兄长的猜测:“完全不一样。你看这个矮人的动作……看上去朴实无华,却带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天然,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是位甚至比你我更厉害的锻造师。
而那些畸形儿,就算身材近似,可肢体天生就有缺陷,往往伸展不开,就算做一些简单运动都极为勉强,更遑谈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技术。”
冈门稍稍回忆了一下,便同意了弟弟的话,一时间陷入沉默。
“所以——”冈本深吸一口气,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可眼中却像是燃起一抹兴奋的火花:“眼前这个矮人,并不是变异产生的畸形儿,而是……上古时期,切实存在的我们矮人的祖先。”
之所以得到这个判断。单凭那些传闻自然是不够的。
冈本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除了震惊于他的身高之外,同样也惊讶于他的装扮。
对方每一次击铸,都会发出两声铿锵鸣响,其中一声自然是源于台上,至于另外一声……则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源头,正是那一身看似简单的白布陋衣。
这种明明有布料质感,却像是金属一把发出脆响的“衣服”,与传说中的山丘之王·希留,身上那件传言能够打磨世间万器的“炼”,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据传这位上古时期的矮人族王者,身上总共有两件宝物,其一便是那把无坚不摧、无金不锻的破山锤,其二便是身上那件看似普通、实则却是铸造宝器最后一步“淘洗”的布衣“炼”。
之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那件传说中的宝衣,是因为冈本从学艺的第一天起,便以那位传说中的山丘之王作为自己的最终目标,所以关于他本人的传闻,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看着对方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铁锤,根本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冈本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对方身上的衣服,或许只是其他族人模仿复制的“赝品”,这位身材高大的矮人,肯定不会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目标。
“上古时期……或许这就是我们矮人族的真正样貌。”
冈本发出一声感慨,摇头道:“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我们族人的身材越来越矮小,虽然这有助于开山裂石、减少更多受伤的可能,可以说是最适合我们种族习惯发展的‘进化’,但终归在外形上还是逊于其他七族。”
“高又如何?”冈门不屑的哼了一声,摩挲着掌心上的老茧,笑道:“他们一辈子也打不出一把好剑。”
在锻造方面,矮人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更何况在这里的两位,是矮人族这一代中佼佼者,自然有狂妄的资本。
冈本却有些古怪的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指指前方道:“你觉得自己的技术,比他更好?”
冈门瞬间不说话了。
作为现今大陆上铸造一术的扛鼎人物,两兄弟见到高大矮人的第一眼,心里便已经被对方的技术所折服。
哪怕从始至终,矮人只是在不停重复着仿佛永无止尽的敲打动作,可每一次声响,那种仿佛能够刺激灵魂深处的颤鸣,都让兄弟二人心中像是过了电一般浑身酥麻。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甚至于听觉最好的黑暗精灵也无法分辨,但常年与铁器相伴的兄弟二人,如何辨别不出那每一声脆响的差别?
对方就好像在修补一件破损厉害的文物,每一次锤落,都会将器具中那微不可察的裂缝消弭,使得原本稍有错层却极难察觉的两瓣彻底融为一体,仿佛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这种裂痕。
每一锤落下,便是一道裂缝被修补,从不出错,也从不赘余。
冈本扪心自问,他们两兄弟也能做到一样的程度,对于那些连高级锻造师都无法察觉的缝隙,也能做到全部消弭。
可他们无法像对面那人一般,每一锤都能保证消除一个隐患,同一处从不需要第二锤,也不会出现波及其他地方的失误。
这种巧夺天工的技术,就像一件最精密的仪器,如果不是对方动作形态都与常人无异,冈本甚至要怀疑他会不会是一个披着矮人皮的机械族。
当然,就算是现今时代代表机械族最核心力量的姊妹机体,也绝对无法做到如此和谐美好的境地。
那一声声锤落,在苛求完美的兄弟二人耳中,就仿佛是天籁一般,让人浑身舒畅。
沉醉了半晌,冈门才有满足的感慨道:“没想到竟然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证如此美妙的技艺,就算现在被杀也死而无憾了。”
冈本却是指着矮人下方:“那锻造台也有神异之处。”
冈门眯了眯眼,点头道:“虽然感受不到温度,可台上的铁器,每敲打一下,就会明亮半分……看来台下连接着周围的地脉,怪不得只有一处简单的锻造台,同时也包含了熔铸的工序,而且将两者融合到一起,能让锻造者更加细微的掌握刀剑上的变化。”
“过去看看。”
冈本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冈门的阻拦,快步向着锻造台走去。
冈门叹了口气,干脆把心一横,也紧赶着跟了上去。
走到近前,两人顿时有了更加不同寻常的感受。
高大矮人手中似乎只是一把寻常的铁剑,已经具有雏形,此刻在他一次次反复锤炼下,那些无用的杂质早已剔除不见,逐渐趋于完美。
“有这种技术,加上地脉的熔铸,就算是一把普通铁剑,最终也会变成无往不锋的神兵。”冈本感慨道。
话音刚落,矮人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冈本心中倏而一紧,直接漏跳了半拍,万分愕然的看向对方眼睛,结果发现矮人仍是没有看自己一眼,缓缓放下手中的半成品,提着铁锤向一旁走去。
“他要干什么?”
两兄弟心中皆是疑惑不已,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想要一看究竟。
高大矮人走到熔岩边上,盯着滚烫冒泡的火海注视了几秒,猛然抡起胳膊,手中铁锤便像是一道沉重的流星,“噗通”一声砸入岩浆之中。
这一下让两兄弟都看呆了,心想难道铸造用的铁锤也要在过程中加工一便遍?
或者这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绝技?
不等两兄弟联想更多,铁锤便脱离“水”面,上面似乎还牵着一条长条状的东西。
看清的一瞬间,冈本、冈门浑身一哆嗦,猛地僵在原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骇然神情。
高大矮人满意的笑了笑,一把抓住那条手指粗细像是一条蛇般扭动的通红生物,掌心发出“滋滋”响声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大步返回锻造台,将火蛇放在剑上,接着便是一通乱打。
冈本与冈门仍陷于失神之中,半晌才稍稍恢复过来。
“那、那个……不会是……”
冈本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点点头:“没错了,肯定是传说中能够为剑器附着‘魂’的‘火灵’。”
“火灵”——或者直称为“火蛇”,是种早就在大陆绝迹、相传只存在于地脉生存的奇妙生物。
这种生物不会增添器具的硬度和韧度,却会为器具附加一些奇妙的属性。
两兄弟曾经翻阅无数古籍,都认为锻造秘剑之术失传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能够为剑附加“魂”的“火灵”早已绝迹。
失去了属性,再锋锐的宝剑,也无法称为秘剑。
结果没想到在今天,兄弟俩竟然见到了一位上古时期的神秘锻造师,并且从他手中见到了这只存在于历史传闻中的神奇生物。
冈门几乎是跑着冲到锻造台前,毫不顾忌的抓向台上快要被砸扁的火蛇。
一股灼热之感瞬间冲向大脑,冈门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火海之中,连意识都差点被烧掉。
“你想死吗!”一声怒吼从旁边传来,冈本一脚踹开兄长,这才避免了他真的变成一个火炉,最终灰飞烟灭。
半晌,冈门坐在地上,一脸沮丧的失神道:“如果真能带走就好了……”
冈本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幻象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深意。或许在这渊域某处,真的存在活着的‘火灵’。”
冈门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芒,“腾”的从地上坐起,拉着弟弟,郑重其事的对高大矮人深鞠一躬。
“无论如何,今天见到的这一幕,已经让你我受益匪浅,怎么都该向这位前辈表示敬意。”
此刻,一个问题同时浮现在兄弟俩心中——
那块疑似将自己带入这个神异空间的石头,究竟是什么?
第八零一章 跨越万年的时光
周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气氛。
偌大的空间中,只是铛铛回响着敲打声,重锤与铁器相撞迸射出的火花,将立于台前沉默不语的两人照亮。
冈门与冈本两兄弟,此刻都是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
冈本视线稍移,注意到兄长脸上那抹晦暗难明的纠结,心下不由有些欣慰,兄长这么些年看上去是在外面混吃等死,手艺却没有落下,在这种时候,难得与自己有了同样的感受。
能够亲眼见到这种巧夺天工的“神手”,身为一名锻造师,实在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产生了共鸣,随着那一声声锤落,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像是呼吸一般微微颤抖,心底隐隐传来一种酥麻的奇妙感觉。
但在欢呼雀跃的同时,重重疑云也接踵而至。
无论是那块偶然得到的“普通”石头,还是眼前出现的这个高大矮人,如果只用“巧合”来形容,实在是太过勉强。
兄弟两个打铁匠,外出寻找合适的材料时,同时入眼了一枚其貌不扬的石头,当时并未怎么在意便带了回去,结果不出半天功夫,就被带进一个奇特的空间,空间里恰好还是自己种族某位上古时期的天才前辈,对他们二人展现了超凡脱俗的技艺。
这一系列的巧合聚到一块,就已经不能用“幸运”来解释了。
可无论冈本怎么回忆,都没有找到之前发现石头时的任何异常情况。
他尤记得当时两人开凿一段岩体,结果深入不到两米,便发现了一些杂质,后方似乎是其他成分的土层。
原本两人还有些失望,因为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那种含有稀罕金属的岩石,结果却没成想散落出来的土层中,竟然夹杂了一块怎么看都极普通的石头。
结果就是这么一块石头,却同时吸引了两位现今大陆最厉害的锻造师的目光。
当时冈本只觉得判断不出这块石头的材质,与土层或者岩层的成分也有很大不同,加上冈门似乎也有些兴趣,便决定将石头带回来。
整个过程极为自然正常,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不对——)
冈本猛然睁大眼睛,身为一名合格的打铁匠,就算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材料,按理来说也应该先想办法确定成分,如果暂时无法判断出来,按照他的性格,也会继续寻找其他相似的材料。
毕竟岩石这种东西,不会凭空出现在一个环境中,也不可能在某个大环境中只有那么一枚孤品。
常见的金属矿动辄连绵数百里,就算是一些稀有矿藏,通常也会有数百斤以上的储存。
因为不论什么材料,形成的关键必然与周围环境有关,所以只要在某处发现某种新材料,发现地附近,一定会有其他矿脉资源。
可冈本反思,当时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继续挖掘下去的想法,反而在得到那块石头后,竟然直接返回,连原本的目标——那些含有稀有金属的岩体——都没再深挖下去。
现在想来,冈本愈发肯定——自己当时的情绪或者心境,一定是受到了某种个力量的影响,减弱了对某些事情的判断,结果做出了反常举动,自己竟然全然不知。
锻造台上的打铁声依旧在继续,那条原本生龙活虎的火灵,在高大矮人朴实无华的一下下锤击下,终于砸扁了脑袋,身上不是溢散出金红色的火花,接触到那柄通红的铁器后便消失不见。
令人意外的是,即便在受到至少千下捶打后,火灵依旧还活着,尾巴不时还能抖动一下,也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想要进行最后的挣扎,明明看上去已经快要成“饼”了,却始终留着一口气。
冈本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兄长,愈发感觉那块石头就像是一个陷阱,而且专门为他们兄弟二人挖的。
而这个陷阱背后的主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又为何会给他们带来一场如此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冈本一概不知。
虽然能够亲眼目的这位大师的技艺,对于他们二人已经难进寸步的水准会带来全新的提升,但冈本更加厌恶自己被不知身份的人利用。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送的馅饼,得到的越多,往往就意味着……以后奉还的更多。
只是如此精湛的技术摆在自己眼前,冈本明知这可能是某种陷阱,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开。
冈本觉得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却还这么不整齐,不免有些懊恼。
这就是赤裸裸的明谋,对方似乎算准了他哥俩的心理,就算意识到问题,也只会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
冈本狠狠抓了两下脑袋,抬头盯着冈门,叹气道:“你也很不甘吧?”
冈门愣了一下,似乎刚刚从思绪中脱出,看着弟弟复杂的神情,不由点头道:“是啊,真的很不甘。”
冈本接下来正要提醒几句,却听冈门继续说道:“可惜……这么珍贵的火灵摆在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得到,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要是能带回大陆……一条的价格,甚至能够抵得上一座城池!”
冈本表情瞬间愣住,迟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哥哥口中的“不甘”竟是这个意思,一股怒火顿时腾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骂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冈门一脸莫名其妙:“怎、怎么了?我说的什么地方不对吗?”
“对牛弹琴!”
要不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冈本恨不得直接拿起铁锤,在自己这位贪财的兄长脑袋上敲个几十下,看看能不能让他开窍。
稍微平复下心境,冈本才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就没有想过咱俩现在的处境?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冈门目光一怔,随即有些恍然:“哦,对了……之前你提到那块石头来着?难不成我们现在是在里面的异空间?”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冈本正要说下去,目光却斜瞥到锻造台,不由将后面的话暂时憋了回去。
耳畔的铿锵声已经停止,锻造似乎已经到了最后工序,高大矮人将重锤放到一旁,举起通红的长剑,用指头在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听到“叮”的一声,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放入锻造台旁的凹槽水池。
半空顿时生出无数水蒸气,同时还伴有滋拉的响声。
冈本下意识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对方的动作。
备胚、下料、加热、成型、淬火、锤锻……无论锻造技术发展多少年,社会文明几代变迁,这些基本步骤,却一直没有太大改变。
作为锻造环节中的最重要一环,“淬火”是为了让器具在高温条件下急速冷却从而达到提升硬度的目的。
通常来讲,一柄好的兵器,需要反复多次淬火,才能将硬度不断提升,以量变达到质变。
在冈本的预估中,要想打造一柄秘剑级别的神兵,在材料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至少需要锤击数十万次,加上上千次的淬火才有可能完成。
当然,如果只是一柄普通的刀剑,根据需求,或许只需要几到十几次淬火即可。
然而眼前矮人,在仅仅第一次淬火之后,竟然没有将长剑再次放到锻造台上锤打,而是等剑身继续冷却下来,在白绢一样的衣服上反复擦了十几下,然后便满意的点点头,将剑放到一旁。
“这就……完了?”一旁的冈门满脸茫然,忍不住开口道:“这才第一轮淬火,我还以为刚刚开始,后面还得锤几十万下……结果弄半天就淬一次火?”
“不对——”
冈本眼睛一眯,在长剑搁置台上的一瞬间发出的脆响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剑……已经完成了。”
话音刚落,高大矮人便从旁边地上搬起一块褐色的岩石,顺手提起剑轻轻往石头上一松。
尚有余温的长剑自然垂落,累经千万年形成的坚硬石块,却像是豆腐般被直接贯穿,剑体全部没入岩石内,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在外面。
冈本与冈门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半晌,冈门才喃喃道:“不是我眼花了吧……只是一把铁剑?”
“没错了,最初的声响中还有不少碳和其他微量金属,绝对是原铁矿打造的。”冈本用几十年的职业判断下了定论。
“不止如此……你看!”冈门再次张大嘴巴,走近那块石头,看着剑刃切割出缓缓凝集的寒霜,一脸难以置信道:“一把普通铁剑,这么锋锐也就罢了,还附着了属性……”
“这就是火灵的强大!”冈本一脸迷醉道:“即便是最垃圾的金属,经过火灵加成,也能获得剑士们梦寐以求的独特属性……只是不知道这附加的属性种类,是随机产生还是可以人为控制,亦或者与火灵的种类有关……”
两人激烈讨论的过程中,高大矮人再次走向锻造台,将几乎快成薄片的火灵举到眼前,挂满络腮胡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笑意,手指轻轻摸了摸火灵耷拉低垂的脑袋,然后便走回先前的岩浆流,将其扔了回去。
这番操作再次出乎二人预料,半晌,冈本才闷闷地憋出一句:“火灵还能重复利用?”
在他以前的认知中,一直都以为火灵这种的天地之灵秀的神奇生物,是无比稀有的,而且每锻造一柄剑刃,就会消耗一条。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消耗品。
这个真相让冈门更加肉疼,直勾勾盯着那片还在冒泡的岩浆,心道这里要是现实世界就好了,只要能够逮住一条火灵,保证有规律有节制的使用,或许自己手上就能诞生几十乃至上百把秘剑。
到时候,自己或许就会成为矮人族,乃至全种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锻造师。
“别看了,终究只是幻境。”冈本也颇感遗憾,同时又不免生出疑惑——
既然火灵并非一次性消耗品,不会因为锻造需求而数量骤减,又为什么会从大陆上消失?
这个谜团,或许在渊域中能够找到答案。
“既然能在这里找到那块石头,无论背后是谁在操纵,说不定是想暗示咱们,渊域里还有火灵存在!”冈门两眼放光,重新提起了斗志。
(火灵的事急不得……恐怕得要和迟小子汇合,才能想办法找一些线索……)
被冈门这么一提,冈本也不免有些心动,只是很快又想起先前的另一个问题。
“仅仅一道淬火工序,加上先前的锤炼,怎么就能让一把平凡的铁剑,达到这样锋锐的程度?”
冈本摩挲着下巴,目光在高大矮人的背影上游离片刻,猛然抓住一道灵光,脱口而出道:“那件衣服……真的是‘炼’?!”
相传山丘之王的那件铠甲,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磨刀石,哪怕是凡物,只要在上面打磨几下,也会变成杀人不流血的利器。
之前对方衣服铿铿作响,就让冈本有所怀疑,不过当时只以为是后人照葫芦画瓢的仿制品。
可现在亲眼见到那柄工序无比简化、却无比锋利的铁剑,区区一个仿制品,已经不足以说明问题了。
再看向高大矮人极其平凡的脸庞,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翁,冈本怎么都无法将对方与心中那位创世之神联系到一起。
可一想到先前对方展现出来的无与伦比的技艺,加上那件宝衣,冈本再看向静静躺在锻造台上的那柄巨锤,不由咽了口口水——
不会真的是……破山锤吧?
冈门被弟弟的话所震撼,一时竟怔在原地。
就在两人陷入慌乱难以自拔的时候,高大矮人突然走到一个石柱旁,从上面取下一样东西。
下一秒,冈本冈门两兄弟眼前的世界便扭曲模糊,一股强烈的晕眩感涌起。
再一睁开眼,周围视野豁然明亮。
“冈本、冈门大叔?”
熟悉的声音响起,冈本有些茫然的回过头,就见到杰诺尔、泰武穆德一干人围在旁边,脸上还挂着紧张。
……
铛——
铛——
幽静的空间里,不断回荡着富有节奏的脆鸣。
某一时刻,高个矮人倏地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向旁边空无一物的地方。
他的神情先是茫然,接着成了恍然,最后变成释然。
“已经过了……这么久……”
话音落。
他的身体便像是风化的沙雕一般,慢慢消散在空中。
锻造台、岩浆、岩石,所有事物,都开始以一种极快速度消散。
“未来……这就是‘命运’吗……”
第八零二章 附身
“冈本叔,您没事吧?”
杰诺尔上前一步,在经历最初的惊愕过后,脸上只剩下关怀之色。
接到护卫传讯后,他与泰武穆德便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果然如两位护卫所说,房内没有任何异常,各种摆设都和之前一样,只不过桌上多了一些颜色品质各不相同的矿石,看样子两人似乎在离开之前,尚在进行研究。
杰诺尔与霍弗当即对整个房间进行了探查,确定周围墙壁上或者地下没有任何通道,也没有传送阵的痕迹。
没过多久,泰武穆德便走进来,他刚刚已经与守在附近的其他护卫问询过,所有人都口述一致,确未见过二人离开。
两人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离开方式彻底成了一个谜团。
杰诺尔在巫毒之森呆的时间不长,却也有近一个月,和煦亲善的性格,让他早与这几位邻居关系亲切。
所以此时对冈本冈门两兄弟的失踪,担忧程度还在泰武穆德一行之上。
后者的担心,更多还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以及在整个队伍中的作用。
万一两人遭遇不测,整个讨伐队将会失去最有力的后援之一,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担心的,还是迟小厉的态度。
毕竟两人是迟小厉拉来的“外援”,并不属于三国中的任何一方势力,在库曼严密看管的队伍中离奇消失,就算泰武穆德问心无愧,也不能保证他人不会有其他想法。
杰诺尔则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对两人的安危深感忧虑,仅仅只是纯粹的友谊,以及身为迟小厉弟子应尽的义务,并无任何其他杂念。
虽然在搜查房间时,他也有过短暂的怀疑,是库曼方对二人做了手脚——毕竟整个房间内没有可以避掉护卫视线的离开方式,要想形成“密室失踪”,最大可能便是守护在门外的护卫隐瞒了什么。
而泰武穆德直接就是他们的上级,自然问不出什么。
但杰诺尔随后略作思量,便认为这种可能性极低。
因为缺乏动机。
先前经历了一场恶战,队内损失惨重,泰武穆德对二位火神肯定有所需求,也肯定想趁如此天赐良机拉拢他们,看看能不能让中立的两位最强锻造师,顺势倒向库曼。
所以无论从眼前还是以后考虑,泰武穆德都没有对二人下手的动机。
就算冈本冈门因为某些原因,惹怒了泰武穆德,他也不会在两个队伍汇合的当口下手。
杰诺尔身份并不保密,讨伐队中所有高层都清楚他是迟小厉的学生,在杰诺尔眼皮底下出手,无异于直接将矛头印象自己。
泰武穆德身为库曼领队,同时更是多年前便执掌内军统帅的大将之才,常处帝侧,心思绝对缜密无比。
思来想去,杰诺尔排除了各种可能,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二人消失的头绪。
其实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
能够做到这种毫无痕迹地步的人,整个渊域中,只有……那些神使。
莫达里克便是空间魔法师,此前也曾在大陆多次行动,杰诺尔通过老师这边,对此人还是有所了解。
如果真是莫达里克亲至,确实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营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带两人离开。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冈门冈本不过是队内的锻造师,并不负责任何实际权务,杰诺尔想不通神使将他们视为优先目标的原因。
如果那些神使真的找到队伍的踪迹,以他们的力量,就算之前吃了一个亏,那也是过于自大狂妄所致。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杰诺尔并不认为己方有获胜的可能。
就算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也该优先对付队内的最强战力,例如领队泰武穆德、霍弗与枚德菲尔两位魔法大师,而不是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对两个只能修补兵器的老人出手。
所以综上两点,杰诺尔不认为这件事背后有神使参与。
各方可能都被堵死,杰诺尔与泰武穆德等人交流了几句,众人都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奇特的魔力波动突然在房中扩散,接着两道身影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圣疗师——”
见两人依旧面露茫然之色,连呼几声无果,杰诺尔担心二人受到了某种精神损伤,立马焦急的喊人过来。
“没、没事……只是情绪有些波动,缓缓就好。”
冈本视线这时才聚焦,抬手冲杰诺尔摆了摆,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瞳孔一缩,迅速转身冲到桌旁,手指竟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众人还没来得及搞懂这位大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冈本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石头!”
冈门也惊呼一声,冲到桌前,看着在弟弟掌心中逐渐风化消散的石头,眉眼中露出一抹懊恼之意。
“该死……这下子可再也进不去了!”
杰诺尔担心再出现什么意外,小心谨慎的靠了过去,只看到冈本手心中那抹飞灰,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叔,你们二位之前……就是进入了这块‘石头’里?”
“是啊……真是一个玄妙的空间。”
冈本万分惋惜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灰装进瓶中,脸上还留着意犹未尽的表情:“你都想象不到,我们刚刚见到了什……嗯?杰诺尔?你、你怎么在这里!”
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冈本像是看珍稀动物般绕着杰诺尔转了一圈,那双粗糙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似乎是在确认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杰诺尔笑道:“是我,前不久刚刚从空间通道进入这里,与泰武穆德大人汇合,只是马上听到您二位消失的消息,便赶紧过来看看。”
“让你们担心了。”
冈本点点头,又冲泰武穆德颔首示意表达感谢,将那个装了石灰的瓶子举到身前,轻轻晃了晃:“刚刚那块石头……应该附加了某种奇特的空间魔法,只看外表一点气息都没有,里面却包含了一个超乎想象的‘世界’。”
“世界?空间范围很大?”杰诺尔不解道。
“里面的范围确实很广,但……我这里说的并非实际面积,而是指我的眼界、见识。”冈本摇摇头,“你不是这一行,理解不了那种感受的。”
很快,冈本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被二人的奇妙经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二位能确定见到的那个……前辈,就是矮人族那位山丘之王?”泰武穆德整理了一下思路,一脸慎重的问道。
“应该没错,不过我也只是按照历史传说进行判断。”
冈本给了一个偏于中肯的答案。
虽然身为矮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位就是现今的五神之一、带领矮人族走过那段上古艰难岁月的领袖,但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并不能作为说服其他人的凭证。
“足有现今矮人数倍的身高、超凡脱俗的锻造技艺、早已失传的地脉锤炼术、以及早就灭绝的火灵……这些还不够证明‘那一位’的身份?”
一向性情跳脱的冈门,对于泰武穆德的疑问也表达了极大不满。
泰武穆德连连挥手,苦笑道:“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只不过我实在很难想象,竟然会有比二位技艺更加高绝的锻造师,所以一时之间才产生了动摇……绝对没有质疑二位,或者对山丘之王不敬的意思。”
“呃……咳咳,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这一点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愿意承认的。”
被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个马屁,冈门的口气瞬间软了不少,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笑容:“我跟老弟都觉得那块石头出现在这里,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偶然’。”
泰武穆德眉头一皱:“您怀疑……是人为?”
“不可能。”
霍弗向前一步,冲二人点点头,解释道:“两位开凿的那个矿洞,我已经探查过了,并没有任何魔法处理的疑点,整个岩体也不存在开凿后又被补充的痕迹。”
身为顶级土系大魔导师,霍弗说出这句话,自然不会有任何人质疑。
冈本稍稍回忆了一下,也赞同道!:“确实……那面石壁是经过千万年自然形成,如果被人动过手脚,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咳……还有我的!”冈门也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轻咳一声道:“我只是提出一个疑问,至于那块石头究竟是不是外人……”
“什么石头?能拿出来看一看吗?”
冈本话还没说完,就被房间内一个声音打断,立时有些不满,横着眼睛瞪过去:“是谁家的混小子,不知道长辈说话的时候——你们怎么了?”
泰武穆德、霍弗两人脸色骤变,几乎是同时闪到冈门身边,目光不善的盯着后方人群中一名样貌普通的护卫。
“全部散开!”
泰武穆德一声令下,其他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遵循长久训练出来的习惯,还是下意识听从了命令。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边退去,将泰武穆德与霍弗二人盯视的那名站在洞口旁边护卫隔开,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站在中央,面露茫然之色。
“大、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应。
“是他问的?”泰武穆德用精神力与霍弗交流。
霍弗轻轻点了下头:“不会有错。”
泰武穆德眉毛一蹙:“他的气息我有印象,没问题……精神力那边呢?”
“也没问题。”
霍弗脸上也现出一抹古怪,“但就是感觉他有问题。”
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那名护卫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下意识想要往前踏一步解释,结果瞬间便引起蝴蝶效应,周围一时间满是利剑出鞘的声响。
“大人!卑职是第三队的威伦司啊!前些天您还在午休时与卑职谈过两句,卑职、卑职只是……”
剑士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双手颤巍巍的举在空中,张大嘴巴,接下来的声音却陡然一变:“只是想知道你们兴高采烈谈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带着一丝奸笑的诡异声音,像是一股寒气,流过每个人的心头。
泰武穆德面色一狰,吼道:“戒备!”
话音未落,霍弗与杰诺尔已经行动起来。
师兄弟二人即便多年未见,默契却丝毫不减,虽然对方的身份与目的成谜,但在这种情况下,随时都会发生激烈的战斗,如此狭小的洞穴中,根本不利于他们辗转腾挪。
所以两人一左一右,直接将周围的洞壁打通,同时护卫脚下升起无数土石荆棘,接着地面下陷,直接将护卫掩埋进去。
经历这样一场震动,整个营地都进入戒备状态,枚德菲尔、凯德拉也瞬间赶过来。
“呵呵呵……只是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泰武穆德目光电转,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
精光闪过,距离冈本仅十米之远的一名护卫直接被斩中,倒飞出去。
然而即便受了足以致死的重伤,剑士依旧像没事人一般从墙边站起,擦去嘴角不断呕出的鲜血,有些惋惜的看了眼皮开肉绽的胸口:“哎呀呀,对自己人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很可惜,虽然我侵占了他们的意识,但这些人毕竟还是你的手下,要是想靠这种方法杀掉我……”
“你猜要死多少人?”
另一名魔法师突然开口。
杰诺尔却抢在泰武穆德出手之前,双手向前递出,一层宛若薄纱的泥沙缠上魔法师面庞,看上去像是戴了一副面具。
不多时,魔法师颈部以上的肌肤变得通红,因为缺氧而很快失去意识,直挺挺向后倒去。
“泰武穆德大人,启动结界!”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杰诺尔目光凛然道:“他只能进行浅层次的‘附身’,甚至无法控制傀儡战斗,只要进行一定干扰,说不定就会失效!”
泰武穆德眼前一亮,一个手势过后,整个营地上方,出现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罩。
“有点……意思……”
一名剑士倏而倒地,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很快陷入昏迷。
……
“‘那位’的联系突然断了。”
图依用心声与迪玛利奥说道,接着眯起眼睛,像是要遮住那滔天怒火一般,盯着对面拦在甬道口的那个人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八零三章 可以动手了
狭长的甬道,微弱的萤石光芒,映照出两条同样狭长的影子。
即便对方的上半身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五官面貌,就连气息都极为普通,但那斜倚墙壁的慵懒姿势,举手投足间的散漫与轻佻,都让图依心跳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不会有错——
令人不适的“咯吱”声从图依口中传出,上下牙齿像是要相拥交叠的恋人,紧紧碰撞到一起。
内心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半是因为愤怒、屈辱以及恐惧。
另一半,则是因为震惊。
剑刃划过身体的刺痛感记忆犹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恐惧,那从天而降、仿佛绝望化身的一剑,至今还历历在目。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败在这个男人的剑下,曾经身为神使的骄傲与自信,在对方面前早就已经粉碎殆尽,身体仿佛在抗拒与对方见面,脑海中疼痛难耐,像是在下意识嘶吼,要让自己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又出现在这里。
他总是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图依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要裂开一般,胸口一阵憋闷,想要嘶吼却无处发泄。
明明——明明他说过!
无论是迟小厉还是纳乌拉,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为什么……
图依悚然一惊,想到一种可能,顿时遍体生寒。
(难道……他是故意隐瞒了情报?就是因为我几次任务失利?导致他对我心生不满……亦或者……这是……几位大人的意思?)
察觉到自己心境的慌乱,图依深吸几口气,想要将心情平复下来。
(不……这说不通!如果是想要对我进行惩罚,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算计……而且现在只剩五位神使,还有一位尚在沉睡之中,能够行动的只剩我们三个……这种时候他是不会对我动手的……而且更没必要将迪玛利奥拉下水……)
图依仿佛落水者看到了那个救命稻草,眼中终于绽放出一丝光亮,杂乱的心情也安定许多。
虽然与对方交手多次,全部以失败告终,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太弱,而是……对方似乎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导致自己应接不暇。
事实上,每次失利也不过是一线之间,只能说天时人和不站在自己这边,并不意味着对手强大到无法超越的地步。
这次有迪玛利奥同行,作为对剑士最有力的“杀手锏”,即便纳乌拉在佩剑选择上极为随意,可也不过是将劣势稍稍扳平。
这一次,己方足有两人,绝没有再输给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图依感觉那种熟悉的自信心重新回来了,看着前方逐渐走进的人影,眼神也慢慢坚定下来。
“哟……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又是你。”
一头热情绚烂的红发出现在图依面前,纳乌拉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极具挑衅意味的轻佻笑容。
这时图依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对方的笑容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之前却迟迟回忆不起来。
再次见到,图依终于确认这副令人火大的笑容,曾经不止一次在另一个魔法师脸上见过。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个最令神使头痛的家伙,竟然在这种细节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笑容的人……绝对要斩草除根!)
图依愤愤的想着。
“真是美妙的缘分呐。”
纳乌拉停在十米左右的距离,咧嘴笑道:
“记得咱连第一次见面,在那个空间魔法师的帮助下让你侥幸逃了,第二次见面,好不容易砍掉你‘一条命’,却碰到那个暗武者,结果又让你俩逃了……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既然咱俩这么有缘,这一次,就把命留下吧。”
说话的同时,纳乌拉的视线,一直肆无忌惮在图依身上游离,直到最后一句,才稍稍移转目光,看向旁边那个嘴角噙着诡异笑容的男人。
“哦,为了表示礼貌,这里应该先问一下小哥你的名字?”纳乌拉随意敲了下剑鞘,露出有些困扰的笑容:“要不等会儿给你俩立碑,我都不知道刻点什么。”
“你就是纳乌拉?”
迪玛利奥早就察觉到图依异样的情绪,已经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当对方出现在甬道尽头时,他竟然没能察觉到一丝气息变化——就像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上一截,有些类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至于男人身边的那个女人,虽然掩饰气息的本事也不低,但终归还只是个剑圣,迪玛利奥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那名留下了不少“传说”的剑士身上。
“看来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威名已经传遍整个渊域,不错不错。”
纳乌拉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盯着迪玛利奥的双手,说道:“让我猜猜……没见过的神使不多了,迟小厉提过一嘴,之前有位能够破坏秘剑的神使出现在大陆,不过又被人打了回去……不会就是你吧?”
迪玛利奥神情瞬间阴翳下来,与那个疑似欧尔迈的剑士相遇,确实是意料之外的展开,但战斗结果应该算是自己的胜利,毕竟用伤势换取一位“至圣”领域剑士的佩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可这种小胜,在对方口中,怎么听上去却像是一种耻辱?
迪玛利奥眼神一凝,随即眉头便舒展开来,恢复之前的笑容:“看来那些传闻不假……在挑衅方面,纳乌拉的手段的确令人叹服。”
“承让,承让,都蒙大家的照顾与错爱。”
纳乌拉接受称赞一般认真摆了摆手,接着又扭头冲身后说道:“阿汶,与好朋友见面,我得多聊一会儿……既然他们出现在这里,里面绝对有我们的人,你先进去跟他们汇合。”
不管这两人为什么出现在这个空间,肯定都与讨伐队脱不了干系。
而且从刚刚开始,极远处就传来一阵微弱的魔力波动,看上去像是启动了某种结界,并且规模不小。
“少主……小心。”
阿汶仅仅犹豫了半秒,便转身走向甬道深处。
对方很有可能是那个掌握破坏秘剑能力的神使,在这种狭窄地形中,自己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就没有必要留下增添累赘。
阿汶所配三把秘剑,把把都是精品,若是有任何缺损,对于她的战力都将会是极大损失。
而且阿汶也听出了纳乌拉的言外之意——
能不能打过不一定,大不了老子抱头鼠窜拖延时间,你赶紧拉外援过来!
等阿汶的脚步消失在甬道尽头,纳乌拉才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气势。
“那个暗武者在哪儿?”
纳乌拉朝周围看了一眼,一脸鄙视的样子:“来了就别藏着了,三打一还想偷袭,可就真没意思了。”
“面对纳乌拉,三打一也未必能够取胜呢。”
图依笑意盎然。
“真是无耻呢。”
纳乌拉故作轻松的笑着,精神力却不放过周围任何一个死角。
根据迟小厉描述,那位掌握类暗系魔法的神使,可以从任何角落突然出现,并且在现身之前能够完全掩盖气息,不会漏出任何破绽。
所以纳乌拉不敢大意,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后,便一直警惕周围。
原本他还担心对方会拦截阿汶,但从图依看似无懈可击的笑容中,纳乌拉还是抿出了一丝味道——
那位暗武者,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来。
作为当今大陆最狡诈无耻的胖子——也是现任波鲁什家主坦坦图奇的儿子,纳乌拉虽然不屑于仿照父亲的厚颜,但还是继承了他那手无与伦比的察言观色本事。
刚刚图依回答时,虽然脸上的笑容伪装近乎完美,连眼神都清澈无比,可那略微下斜的眼角、以及不经意抖动的喉咙,还是表现出了她此刻内心的动摇,远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镇定。
这些微变化,即便是最出色的演员也无法面面俱到,更遑谈一个从来不屑于伪装情绪、习惯以力破道的神使。
如果暗武者真的潜伏在周围,图依多半会表现出一种刻意显露的慌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情绪波动剧烈。
不过纳乌拉仍旧保持一种高度警戒的状态,像是为了提防暗中可能存在的“黑手”而踟蹰不前。
(即便维奥尼亚不在这里,却也帮了大忙……)
将纳乌拉的“细微表情”收入眼底,图依心中略微有些欣喜,至少接下来战斗的最开始一段时间,纳乌拉没办法全力以赴。
两次交手,让图依对纳乌拉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清楚这位大陆第一剑圣不但剑术高绝,心思更是缜密无比,展现出的轻佻与狂傲,都不过是为了掩饰那细腻的心思。
如果换做其他人,图依或许不会被这种谨慎所迷惑,但对手是纳乌拉,在这种情况下,警惕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危险,反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聪明人往往自作聪明,强者也经常会因为自恃身手而妄图掌控一切……眼下的纳乌拉,就是最好一个例子。
正是因为对自己的精神力极有信心,让纳乌拉认为即便面对两位神使,依旧能够分出心神提防偷袭。
如果实力稍弱一些,或许就不得不咬牙进行一场博弈,赌身后不会有敌人出现,反而会对他们两人放手一搏。
图依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会儿动手,直接全力以赴,在他确认维奥尼亚行踪前将其击杀。”
图依用心声告知迪玛利奥。
迪玛利奥眉头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向侧方横跨两步,恰好与图依构成最完美的夹击角度。
“虽然很想一个人独享击杀你的成果,但我旁边这家伙似乎对你意见很大,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图依目光一凝,往纳乌拉身后偏移了一刹,突然喝道:“动手!”
纳乌拉瞳孔骤缩,精神力下意识朝身后射去。
半秒后,纳乌拉脸色陡然一变,像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受骗,长剑瞬间出鞘,整个甬道都发出一声“嘭”的闷响,剑光斩过之处像是裂开一道无形缝隙,让整个洞穴的视野都产生了错位。
然而即便在第一时间,直接使出了成名绝技“空间斩”,先前那分散精力终究是让纳乌拉落后半拍。
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时间,放在大魔导师与剑圣之间的战斗里,或许不过是稍稍影响局面,然而在至圣领域强者的决战中,却足以分出胜负。
无影无形的气浪扑面而来,灼热与严寒两种截然相反的极致温度同时袭来,让纳乌拉的身体立刻陷入一种难以协调的僵直。
纳乌拉脸上的轻佻终于消失不见,表情极为凝重,试图用剑气强行冲破这冰火两重天。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凝实的目光却倏而涣散开来,意识像是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变得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四肢也开始变得绵软无力,原本蓄势待发的剑气,也像是扎破的皮球,瞬间宣泄四散。
(精神系攻击?不……是直接对精神力进行了攻击……连身体也……)
纳乌拉陡然意识到身上发生的变化,却因为意识越发模糊而无法改变现状。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生锈的发条玩偶,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身体也生涩无比,甚至做不出任何下意识的举动。
图依闷哼一声,身上金血迸溅,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畅快的笑容。
为了不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直接放弃防御,拼着重伤与纳乌拉互换,硬生生吃了那一记空间斩。
纳乌拉不愧为最强大的剑士,在那一瞬间落于下风的情况下,依旧果断使出了最强一击。
如果不是这种果决,图依或许还有办法减轻伤势。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这些计较就无关紧要了。
图依眼神炽热的看着表情逐渐狰狞、却徒然倒地的纳乌拉,一股热浪直接打了过去,完全不准备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然而下一瞬间,纳乌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顿时让图依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女人真的没来,可以动手了——”
第八零四章 打牌
鬓角斑白的圣疗师蹲下身,对三位昏迷不醒的剑士检查完毕,回头给了杰诺尔一个眼神。
杰诺尔顿时松一口气,“这位的伤势怎么样了?”
“伤势很重,受到了足以致命的……咳,不过好在救治及时,不会有什么大碍。”
波瓦斯突然记起这位伤员身上的剑伤,正是来自身后库曼领队泰武矛盾之手,于是赶紧改口。
泰武穆德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轻快了不少,那名剑士的伤势,就像是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头。
虽然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的处理已经是最明智、最理智的选择,谁都不知道那位能够“附身”的神使究竟还有什么手段,任何迟疑都会给其他人带来更多危险,即便再来一次,泰武穆德依旧会全力以赴。
可毕竟都是自己手下的队员,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泰武穆德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现在还是不能有任何麻痹大意,一会儿所有人接受精神检测,违令者就地正法!”
泰武穆德一声令下,睥睨地看着周围:“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人,不论职位多高,都不能有例外,必须要彻底排除敌人潜伏的可能。”
库曼队中只有一位精神系大魔导师,还有两位九级的魔导师,原本是为了防止在渊域中的持久战,引起士气低落或者其他精神问题。
只不过因为时间太短,之前直面神使的一场大战也以惨胜收尾,士气反倒有些提升,所以三人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现在终于能够大展身手,三位精神系魔法师就差欢呼雀跃了,加上杰诺尔队中一名精神系魔导师,总共四人的检测队伍算正式成立了。
看着四人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杰诺尔揉了揉脸,有些无奈道:“真的有用吗?”
“有备无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泰武穆德揉了揉眉心,即便只是虚惊一场,在杰诺尔及时反应下,将敌人未知的阴谋粉碎,但泰武穆德心情依旧有些沉重,也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究竟是什么能力,可以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完全瞒过自己与霍弗的侦查,悄无声息、接连附身三人?
如此诡诈莫测的手段,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杰诺尔看了看时间,准备回去探查一下多拉贡的伤情,还没转身,就听泰武穆德有些沉闷的问道:“当时你是怎么确定,结界可以隔离对方?”
杰诺尔神情一怔,回道:“只是一种直觉……老师曾经有过猜测,十二神使同样受到了某种桎梏,所以之前漫长的岁月中,大陆上并未有他们太多痕迹。
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或许是渊域禁制的松动,使得神使能够逐渐在大陆上展现全力……
不过按照出现在大陆上的神使位序判断,基本是由低到高,所以老师觉得位序越靠前,受到的束缚就越大。”
泰武穆德皱眉道:“可这与之前的判断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单就目前遇到的神使,我们大体都了解了他们的能力,应该没人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瞒过您与大师兄的精神力,对其他成员动手脚,所以对方多半是尚未出现的高阶神使。”
泰武穆德目光一凝,听杰诺尔继续道:“通常来讲,位序越高,实力越强,这已经是经过多次印证的事实。而一位至少位序在约瑟夫之上的神使,实力只会比后者更强,如果不是实力尚未恢复鼎盛,根本不需要提前声张……”
听到这里,泰武穆德心思电转,已经明白杰诺尔的意思了。
现在可以确定,那位“附身者”,应该是前四位神使之一,之前一个约瑟夫已经险些仍整支队伍覆灭,此时再来一位更强的,正常来说,他们应该毫无还手之力才对。
可对方却用了一种看似荒诞挑衅的手段,直接现身在众人面前,而且没有造成杀戮。
这些神使当然不可能是宅心仁厚的和平主义者,能让他们没有直接痛下杀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做不到。
杰诺尔正是判断出这位神使的状态有问题,虽然位列高位,甚至可以在众人眼皮底下“附身”,但实则并没有太大威胁。
或者说如果不及时切断联系,可能会造成一些后果,但杰诺尔当机立断,直接启动了原本对神使并没有太大效果的结界,直接命中关键,这才遏制了后续可能的威胁。
想到这里,泰武穆德对这个年轻兽人越发欣赏了。
身为安东尼与迟小厉的弟子,这种身份与殊荣,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赋方面自不用说,不用十年,必定会位列大魔导师之序,而且绝不会只是一个普通层级那么简单。
为人处事也极为老练,面对危险展现出的决断能力,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如果说泰勒是这年青一代最耀眼的太阳,璀璨的光芒足以遮住其他人的光辉,杰诺尔就是那一刻倔强不屈的明星,即便在白天,依旧能够散发出光辉。
这样两名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前者自不必说,未来注定成为利亚乃至整个大陆最著名的君王,后者立场暂时还未稳定,却是一个值得拉拢的目标。
而且杰诺尔与库曼之间,本就有斩不断的联系,与安东尼一脉的关系,更是可以拿来打亲情牌。
(只可惜这个性格……与安东尼大师一样,总是有些悲天悯人的慈悲,很有可能在未来与琼斯陛下的政见产生矛盾……)
泰武穆德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安东尼一脉在库曼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几乎涉及了方方面面,虽然在大部分理念上遵循皇室的意见,但也常有违命不遵的时候,这点一直让琼斯十三世颇为头痛。
皇室是不可能放弃这么一股力量不用,却又不敢重用,以免将来再出现一位安东尼这般名望满天下、一言一行都对朝政产生影响力的强者。
当年的安东尼,对于权力并没有兴趣,所以琼斯才能压抑许多不满,违心的施行一些政策。
可没人能够保证,安东尼这些徒弟中全都不具野心。
泰武穆德可不希望,将来再出现一个能够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
照目前来看,如果非要挑一个安东尼派系的“代言人”,霍弗是个很好的选择,杰诺尔却未尝不能是第二手准备。
如果能够让杰诺尔对库曼皇室亲近,除了他在安东尼一脉中的影响力,也能间接拉近与迟小厉之间的关系。
自从得知十年前曾错过与这位天才魔法师接近的机会,琼斯就不止一次懊恼过,可惜之后无论如何示好,也得不到迟小厉的青睐。
现在如果成功拉拢到他的徒弟,就算迟小厉性格淡薄,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总归还是要帮自己人一把,这就无形中会给库曼带来一层天然的保护。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泰武穆德自己琢磨的,但身为内军统领,他对帝心的把握还是有些自信的,知道如果自己能促成这件事,琼斯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想到这里,看着杰诺尔告辞离去的背影,泰武穆德赶紧喊道:“杰诺尔,等会儿我会让队内最厉害的圣疗师过去看看,略进绵薄之力也好。”
“有劳了。”
杰诺尔回头,十分诚恳的冲泰武穆德颔首致谢。
(还是与利亚走的太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多拉贡出事……)
泰武穆德转身坐下,嘴唇翕动,快速在心里思考着。
……
精神方面的测试,在洞穴中如火如荼的展开。
作为负责人,枚德菲尔与凯德拉两人首先做了表率,经过几轮测试后,证明自己没有问题,然后便按照职位高低,由上到下展开排查。
毕竟级别越高,掌握的权限与职责越重要,他们要是有问题,会给整个队伍带来难以想象的危险。
杰诺尔暂时没有心情去观看检验,从冈本、冈门住处出来后,很快来到一处特殊结界加持的洞穴门口,证明完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嗯?您两位怎么也在?”
见到桌旁两个熟悉的身影,杰诺尔略感意外道。
冈本轻抿一口茶,笑道:“前不久在利亚时,为了锻造器具,跟这位龙王借了一点‘火’,算是承了他一个情,这不听说他伤的很重,所以过来看看。”
旁边塞了满嘴浆果的冈门也插话道:“似啊似啊……炎龙吐息的温度丝毫不逊于地脉,还附着了魔法之力,对锻造方面可谓事半功——哎哟!你打老子干吗!”
冈门捂着头站起来,一脸愤怒的瞪着弟弟。
冈本不屑一顾的斜瞥一眼,喷道:“这里是休养的地方,你吼个屁?真不该让你进来。”
冈门面色一囧,这才想起后面还有位昏迷的伤者,旁边两个圣疗师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但碍于两人身份不敢说出来,只能悻悻的冲杰诺尔一笑,重新坐回去吃自己的水果。
杰诺尔目光中泛起些许担忧,用眼神向两位负责护理的圣疗师询问,却得到了摇头的回复。
“只能让迟小子把把脉了……那两个年轻人说,老巫婆之前来过,结果走的时候那张褶子脸比打了霜的茄子还皱。”
冈本叹一声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杰诺尔眉头一挑,有些惊喜道:“格格大巫婆婆也在?”
“整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捣鼓毒药,比我们哥俩还自闭,在队里这么久都没跟人说过几句话,门口的护卫都被毒倒好几个,那边现在是没人敢靠近了。”
冈门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冈本从杰诺尔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摇头道:“不用去了,你知道老太婆的性格,不稀罕别人上门拜访,要是真有办法,出了结果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
杰诺尔心头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再次落空,看着内洞悬挂的那层帘子,目光中多了几分惆怅。
“这就是命运呐……”
“嗯?你什么时候也信命了。”冈本打趣一句,没关注杰诺尔的神情变化,笑道:“这点可不像迟小子,他可什么事都敢做,从来只相信自己……放心好了,这里这么多圣疗师,又有老婆子把关,把命吊住绝对没问题。”
“希望……如此吧。”
杰诺尔恍惚的回过神来,先前那种微妙的迷茫感消失不见,他甩了甩脑袋,却忽然有些记不得先前说过什么。
(关心则乱……看来我也该休息休息了。)
杰诺尔这才想起,自从成为临时队长,到与泰武穆德汇合的这几天,自己几乎完全没有休息过,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疲劳。
就像之前因为泰勒和多拉贡,心中一直有口气吊着,结果现在想尽一切办法,也无可奈何,不过好在问题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心神顿时松懈,一直压抑的劳累感全部返了上来。
“你在担心那个女娃娃?”
冈本终于注意到杰诺尔神情有些不对,稍微一想便明白怎么回事,略带关怀的问了一句。
杰诺尔点点头,扶着桌沿坐下,轻轻揉捏眉心,想要驱散那抹越来越强烈的疲惫。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自责也没用。”
冈本以为他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安慰道:“更何况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你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就算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剩下的心,让你老师这些个高的操好了。”
杰诺尔勉强咧嘴一笑,深吸几口气,顶着桌上的茶杯看了半晌,才开口道:“是该放松一下了。”
“这就对了,等会你回去休息……”
“两位打牌吗?”杰诺尔突然问道。
冈本错愕了片刻,一脸疑惑:“怎么突然想打牌了?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个爱好啊……”
“不知怎么就是突然想玩牌了。”
杰诺尔笑笑,下意识摸向腰间,掏出一副崭新的纸牌。
冈门有些意外,笑道:“你连家伙什儿都随身携带了?”
杰诺尔面色一怔,随即将牌在桌上抹开,笑道:
“嗯……许多年的习惯了。”
第八零五章 再次联手
几秒过去。
幽深的甬道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就在图依都要以为纳乌拉不过在虚张声势,相隔不过数个身位的迪玛利奥,却突然从那团黄雾中现身,并且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倒飞出去。
图依刹那间改变了那团黄雾周围的温度,甬道内顿时变得如同火炉一般炙热难耐。
然而这种炙烤并未持续太久,周围突然旋起一阵奇怪的风,黄雾顷刻间消失不见,洞内的温度也迅速降了下来。
图依瞳孔骤缩,下意识向后急掠,拉开一段较远的距离,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勉强安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
像是刚刚从矿洞中出来,浑身是土的青年出现在甬道内,一边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边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看向纳乌拉:“要不是你多嘴,让人家有了提防,他就不只是受这点伤了。”
纳乌拉微微抬着头,一脸愕然道:“谁知道你真在这里!我要说只是想诈诈他们,你信吗?”
青年张了张嘴,捂住脸,似乎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迪玛利奥从人形墙洞中走出,除了衣服有些破碎外,身上并未见到任何伤势,只是眼眸深处闪动着诡异的红光,饶有兴趣的盯着青年背后。
“你就是迟小厉?”
“维奥尼亚不在?”
迟小厉头都不回,像是直接忽略掉身后那人的问题。
纳乌拉单手一捶,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动作灵活轻快,哪有半点之前僵硬的样子。
他摇摇头道:“很可惜,我试探了半天,那个女人确实不在。”
迟小厉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本来还以为能够一锅端掉,结果……你这鱼饵的吸引力不太够啊。”
纳乌拉顿时瞪起眼来,额头顶住迟小厉,恼火道:“仅仅三天不打,你小子就飘了啊?要不要先来练两手?”
“自己啥水平心里没点数吗?我对已经注定结果的战斗没有兴趣。”
迟小厉摆手,满眼不屑。
“哎哟我这耳朵有点堵,没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开始了唇枪舌战,全然没有在意甬道另一边还有两个人。
图依满面寒霜,手指紧紧攥在手心,因为某个想法,内心接二连三掀起了滔天巨浪。
迪玛利奥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已经让无数同伴陨落的强者,本来还抱有极大的期望,结果见了真人,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跟小孩子吵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顿时失望透顶。
终于,迪玛利奥忍不住插嘴道:“我说两位……要不等会再吵?可能你们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我给你们稍微讲解一下……”
“诶?都给你们机会跑了,怎么还傻站在这里?你是不是傻?”
听到声音,迟小厉才中止了即将与纳乌拉演变成兵戎相接的对话,回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迪玛利奥:“不管你是第几神使,在见到我现身后,就应该第一时间滚蛋,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哦,你旁边那个就不用管了,我们都是老相识,估计现在已经吓傻了。”
图依全然没有在意迟小厉的挑衅,只是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用精神力说道:“他、他说过……迟小厉和纳乌拉不会出现在这里。”
迪玛利奥正准备反唇相讥,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终于明白图依之前的异常精神波动缘由。
原本他以为是接连败绩,让图依对两人产生了畏惧,迪玛利奥本来还有些不屑一顾,觉得倒数终究是倒数,无论实力还是心境,都跟自己差了一大截。
仅仅输给过对方,就怯战不前?
这可不是一位神使该有的水准。
可是现在,连迪玛利奥自己也动摇了。
“他故意给我们假消息?”
这是迪玛利奥的第一反应,竟然与图依最初想到这一点时如出一辙。
很快,不用等图依回答,他就自己否定了这种猜测。
就算第二位对他们接连失利有诸多不满,但眼下人手已经捉襟见肘,他又不可能短期内亲自行动,针对讨伐队的任务,还是要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这时候故意陷害或者针对他们,很有可能会影响到诸位大人的计划。
就算第二位不念同僚之情,不介意对他们这些自己人痛下杀手,但怎么都会顾忌计划的实施,所以至少在将所有讨伐队成员清除前,他们二人都是有用之身。
“第二位的占卜除了错?”
这是迪玛利奥想到的第二种可能,却同样让他难以相信。
关于第二位的能力,他从维奥尼亚口中已经听说了许多,绝对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第二位的占卜绝对不会出错——
这就像是真理一般,刻在每一位神使的心中。
正是因为第二位断定,迟小厉与纳乌拉都不在鬼冢地窟,此行才只有图依和迪玛利奥两人,维奥尼亚则去处理那些尚未确认是否存在外人痕迹的空间。
结果事情的发展,竟然与第二位所说截然相反,不但纳乌拉率先登场,就连迟小厉,都通过其他手段赶来。
虽然二对二迪玛利奥丝毫不虚,但二人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实在是透露出许多诡异,也是让他极为不安的地方。
被视为“真理”的占卜出了问题,如果不是第二位刻意针对他们,就只能证明……
对面二人,拥有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手段!
就在图依与迪玛利奥心思翻涌的同时。
之前看似针锋相对的迟小厉二人,已经借着这短暂的时间,用心声偷偷交换了情报。
“什么?那个时间神使被你干掉了?”
纳乌拉先是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随即扼腕叹息:“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想着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一定要好好打上一场……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个家伙本身挺弱的,只不过一直被你吹的很厉害?”
“放屁,老子这次差一点又失手了,你要是不信,等遇到莉莉亲自去问她。”
“切,你俩都穿一条裤子的,换个立场,这种事你会问阿汶?得到答案你能信?”
迟小厉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窘迫,佯怒道:“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而且什么叫‘穿一条裤子’……”
“行了,甭废话,该懂的都懂。”
纳乌拉甩了一个极为淫荡的眼神,随即便恢复清明:“没想到巨人竟然真的存在……实力怎么样?与那些历史传说中的描述有什么不同?”
“大差不差,不过已经适应了渊域生活,所以身体构造与生理习惯肯定跟上古时期不同。”
“这么说渊域是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形成了?”纳乌拉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有些惊讶道:“最早关于渊域的记载,也不过三千年历史,这之间差的可有点大。”
“这件事我已经有些头绪,等所有人集合完毕再讨论。”迟小厉只是轻轻一点,并未深谈。
纳乌拉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你小子运气好,竟然能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事,哪像我……
分开这一个多星期,大大小小的空间进了最起码有十几个,结果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别说讨伐队和那些神使,哪怕是个稍微厉害点的异人也没有,实在是无聊死了。
如果不是你给的那个追踪器突然有了感应,寻了半天才找到这里,到现在说不定我还在哪片林子里闲逛呢。”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能者多劳嘛。”
迟小厉看似安慰实则调侃了一句,不等纳乌拉反击,马上又紧跟道:“不过就算是闲逛了一个周,也不可能毫无收获吧?”
纳乌拉没好气的瞪一眼:“是有几个空间有点意思……不过我不告诉你。”
“那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不是有追踪器吗?还能有其他法子?”纳乌拉感觉他话里有话,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追踪器只能在相近的空间才有反应,我当时在的那片沙漠,隔了至少五个独立空间,怎么可能闻到味儿。”
迟小厉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确认对面两人并没有逃跑的迹象,似乎也在商量什么。
甬道中四人就这么两两对立,又不动手,似乎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
迟小厉是因为现身前,便已经将周围的空间锁定,就算两人插上翅膀也跑不出去,所以才有余暇先跟纳乌拉交流情报,却有些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迟迟没有动静,既不动手,也不逃跑。
从先前的几番言语,就可以看出,那个掌握类毒系魔法的男性神使,性格比较火爆,并且极为自大,应该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的“猛男”,却不知为什么在几次挑衅过后,反而陷入一种沉默与僵持。
“在解决掉约瑟夫后,我就偶尔有种被人从背后监视的感觉。”
迟小厉暂时不管对面两人想做什么,将之前的一些异常预感讲了出来。
纳乌拉听完便瞳孔一缩,表情有些凝重道:“本来我还没在意……不过经你这么一提,似乎在前几天,我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不过当时转瞬即逝,之后也没有再出现,所以只当是那处空间土著生物的注视……现在看来,事情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也有过?”
迟小厉目光一凝,隐约感觉抓住了什么,不由陷入沉思。
“看来你有线索了。”纳乌拉敲了敲剑柄,“可惜对面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图依、迪玛利奥虽然气息未变,但眼中隐隐生出了金色的光辉。
之前在雪山之巅死战时,迟小厉就曾在两人身上见过这种变化,是类似“兽血沸腾”的爆种技能,结果超出迟小厉预料,最终没能拦下两人,让她们成功离去。
“留一个活口,有些事要搞清楚。”迟小厉压得极低,却没有刻意屏蔽声音,像是故意让对方听到。
纳乌拉嘴角一咧。
“那个男的交给我。”
“喂——”
不等迟小厉反对,纳乌拉变化做一道虚影冲了出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纳乌拉却直接向两人中间冲去,狭窄的甬道瞬间被流溢的剑气撕裂,经过土系魔法夯实加固的墙壁,随着那一道虚影飞速前进,逐渐扩散开来。
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剑气,周围根本避无可避。
图依与迪玛利奥几乎瞬间便作出了判断,两人身前的空气陡然扭曲,一股灰褐色的气息向外扩散。
接触到灰雾的墙面与地面,眨眼间便成为腐烂松散的泥渣,在汹汹袭来的热空气推波助澜下,散发出扑鼻额的恶臭,迎着纳乌拉劈头盖下。
漫天剑气从这些灰雾中穿过,却未能阻碍扩散的进程,就像是两两毫不相干的车辇擦肩而过,各自袭向目标。
“崩碎——”
“两极绝狱——”
甬道两头同时亮起魔法光芒,纳乌拉势头丝毫不减,直接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具有恐怖腐蚀效果的灰雾,右手起剑,毫不犹豫斜斩下去。
迟小厉右手虚抬,在半空中猛然攥紧,纳乌拉身体便突然出现在图依与迪玛利奥两人身前不到两米的位置。
原本近二十米的空间,连同那些灰雾一齐,直接被迟小厉“碾碎”。
纳乌拉几乎与先发先至的剑气同时到达,图依身前刚刚浮现出一道紫黑色的裂痕,纳乌拉的长剑便已经斩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图依根本避无可避,映照出锐利剑锋的瞳孔骤然紧缩,却完全无法做出闪避。
“衰败!”
吟唱声自迪玛利奥口中响起,纳乌拉长剑靠近剑柄处,莫名现出一道裂痕,接着便如同放坏的食物,由裂口处蔓延出无数黑色霉斑,很快便经受不住剑气,直接在半空中断掉。
断掉一截的剑锋,就这么贴着图依身前划过,束衣上顿时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一剑落空,纳乌拉手中眨眼间又多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强行扭转脚踝,从斜下方递出迅猛无匹的第二剑。
迪玛利奥脸色一变,两剑之间几乎毫无停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然而还未等魔法阵成型,一双手突然凭空出现,抓住他的脸,猛然朝剑锋送去——
第八零六章 发生了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迪玛利奥的脑袋突然“炸裂”开来,像是风化的石雕,无数细散的黑色灰尘向周围射去。
迟小厉目光一凝,下一秒便从旁边消失,再次回到纳乌拉身后。
然而即便是第一时间躲开了黑灰的侵蚀,与对方脑袋“亲密接触”的掌心,却没能幸免于难。
迟小厉面无表情的在手腕上轻轻一砍,掌心已然发黑溃烂的肌肤便像是橘子皮一样迅速剥离,露出其中鲜红紧实的血肉。
所有一切都是在转瞬间完成,纳乌拉那一剑顺势劈下,斩在那具“无头尸体”身上,直接将其一分为二。
剑势将近,纳乌拉灵活的躲掉图依从脚下发动的阴险一击,几个闪身便退回迟小厉身边。
看着那缓缓蠕动愈合的伤口,纳乌拉明显露出一种排斥的厌恶,鼻头龛动道:“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反而被咬了一口,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带在后面看戏吧。”
迟小厉懒得回话,目光盯着地上那具一分为二的尸首若有所思。
迪玛利奥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就被干掉,但先前他用的那招“金蝉脱壳”,迟小厉竟是第一时间没有任何察觉,所以才会以身试险,冒着受伤的风险,多停留了片刻,想要准确捕捉到迪玛利奥的行踪。
很快,无数黑灰凝聚在尸体光秃秃的脖颈上,利落干脆的切口处,一些浑身漆黑的“蠕虫”不断翻涌。
纳乌拉目光闪动了一下,刚要踏出,心湖中却响起迟小厉的声音:“陷阱,故意勾引你过去。”
纳乌拉眉头微皱,不屑的哼了一声:“就算是陷阱,也伤不了我。”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停在原地。
“刚才察觉到他做了什么吗?”迟小厉不抱多大希望的问道。
纳乌拉先前也与对方不过一线之隔,但还是不如他距离更近,这种情况下自己都无法判别,纳乌拉虽然是隐匿气息的好手,但精神力方面顶多和自己旗鼓相当。
“没有。”
果然,纳乌拉毫不犹豫的回道。
先前利用温度变化产生的视觉错位隐匿身形,在第一回合交锋中,图依还是受了一点轻伤。
但比起迪玛利奥,这点伤却不算什么。
两人竟然没有趁迪玛利奥“愈合”的时机动手,有些出乎图依预料,之前迪玛利奥已经进行过谋划,哪怕付出一条命的代价,也要先将其中一人解决掉。
所以刚刚纳乌拉动手,迟小厉从后方偷袭,迪玛利奥干脆将计就计,直接作出鱼死网破的架势。
结果没成想迟小厉竟然似乎察觉到不对,没有穷追猛打,而是果断离开,让迪玛利奥精心准备的“腐蚀盛宴”落了空。
之后迪玛利奥又试着进行勾引,如此天赐良机,两人却依旧无动于衷,其中的果断与谨慎,令图依越发感到头疼。
虽然结果不过是己方受了一些轻伤,迪玛利奥也没有付出一条命作为惨重代价,可她总是有种“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将会陷入巨大被动”的预感。
这种危机感,还是来源于刚刚展现出的默契。
明明“至圣”阶级的强者,都在各自领域达到了极致,通常不会在乎与他人协战,而从“不灭信仰”收集的情报来看,迟小厉与纳乌拉此前也的确交手为多,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协同作战。
似乎从雪山那一战过后,两人之间的配合便开始愈发熟稔,只不过那时仍旧有些生疏,在一些细节方面无可避免的偶尔产生冲突。
然而这一次,两人像是配合多年的默契伙伴,明明没有任何交流,然而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已经做到近乎完美的配合。
先前纳乌拉摆明要同时以两人作为对手,图依竟然真的一瞬间信了——因为这确实符合纳乌拉的性格。
然而没想到纳乌拉看似犀利的攻势,却是为迟小厉的出手打掩护,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漫天剑气,就是为了干扰他们的精神力判断,无法察觉迟小厉那一瞬间发动魔法的痕迹。
之后迟小厉来到迪玛利奥身后,选择优先解决这个尚未深入了解的敌人。
至于图依……或许是因为已经有过多次交手,彼此手段都已经明了,威胁性很低,所以干脆放在最后解决。
明明是被轻视,图依现在却无法产生更多的愤怒。
如果不是迪玛利奥还有“第二条命”,敢这样以身犯险,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陷入更为被动的劣势局面。
“这剑气……真疼。”
十几秒后,迪玛利奥重新站起来,脸上依旧挂着那丝略带戏谑的笑容。
然而图依却察觉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了几下,让她自己的心也不由跟着抖了一下。
“伤的很重?”
“身体上的伤不算什么,纳乌拉剑气虽然硬,但就像是一张干净的纸,并没附带其他属性,所以很快就能愈合。”
迪玛利奥目光中突然涌出一丝怒火:“可那个迟小厉……下手就太黑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险些锁住我的精神力,要不是我早有提防,反侵蚀回去,让他及时松手,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失去抵抗手段了。”
图依心头微凛,急切道:“纳乌拉相对来说好解决一些,但迟小厉手段极多,又有空间魔法傍身,想要伤他容易,杀掉他却几乎不可能……我和维奥尼亚联手,都对他的空间魔法毫无办法。”
“他的精神力虽强,但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图依见迪玛利奥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一下,就知道他肯定做了什么,赶紧问道:“找到他的弱点了?”
“只是在他脑袋里埋了个‘引线’,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有所提防,起不了什么效果,但……”
迪玛利奥突然眯起眼睛,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望了过来:“如果你配合的好,说不定就能发挥大用处。”
图依眉头微皱,被这么看着莫名有种惊悚的感觉,但想到若是能够除掉大敌,就算付出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眼神便迅速坚定下来。
两人的心声交流看似漫长,实际却不过才十几秒的时间,很快便有了结果。
纳乌拉与迟小厉的密谋也宣告结束,两人脸上都是一派轻松,完全不像是即将要死战的状态。
没有任何放话,也没有任何先兆,甬道中的第二轮交手,随着图依撬动地面、将整条通道化为冰窟炎穴为信号,悄无声息的展开。
一边冰一边火,融合了两种极致温度,仅凭剑气根本无法抵挡。
迟小厉与纳乌拉瞬间拉开距离,因为多种魔法的复合影响,使得整个地下洞穴早就变得摇摇欲坠,也因此形成无数脆如薄纸的“危洞”。
图依的魔法,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迟小厉后退的同时,周围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碰撞声,很快大片大片的岩石沙土从四面八方剥落,掉入岩浆或是冰壁上,很快又与周围融为一体。
“直接带我过去。”这种被人追着打的感觉让纳乌拉很不爽。
迟小厉按住他的肩膀,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出现在图依身前的一瞬间,两人眼前出现的,却是仿佛无边无际、带着不详之色的黑雾。
迟小厉心头微凛,却也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对方又不是任人宰割的鱼鸭,既然敢主动出击,又十分熟谙自己的战斗方式,肯定在周围会设下陷阱。
迟小厉略作沉思,便想通了两人手段——不过是一个佯装进攻,实则扭曲视野,为另一个设下结界做铺垫。
这样从通道另一头看,一切如常,直到他们两人跨过空间,一头扎进结界内,才会发觉问题。
不等迟小厉动手,纳乌拉便冷哼一声,手起剑落,一道剑光闪出,黑雾顿时被切割成几部分,同时还有一声轻微的闷哼传来。
“他的魔法能够影响精神力,可能会误导判断,不要贸然冲出去!”
眼看纳乌拉想要乘胜追击,迟小厉赶紧出声提醒。
然而话音刚落,一只手倏而从相反的方向探出,直接摁在迟小厉脖颈上。
一股宛若火山喷发的热流袭遍全身,迟小厉还没来得及回过头,皮肤便彻底通红,接着整个人膨胀变大,随着“嘭”的一声,直接化为漫天细碎的血肉。
图依眼中金光灿烂,过负荷消耗着魔力,脸上却没有任何得手的喜悦,只觉得心头没来由一紧,几乎是下意识朝侧方歪头。
凌厉的劲风从耳侧刮过,转瞬即逝,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魔力余波却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使得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险恶。
图依丝毫不在意自己破了相,躲过那阴险毒辣的致命一击后,果断从毒雾中退出来,同时控制整个空间的温度,将结界彻底包围。
又是两道剑光闪过,这次图依提前有了预判,仅仅一个轻描淡写的闪身便躲了过去。
噗哧——
一道略显不和谐的撕裂声在空间中回荡,图依脸上仍然维持着警惕,胸口却突然传来剧痛。
只是这种痛苦很快又消失不见。
图依低下头,却看到一支冰锥从胸口透出,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渐渐麻木,即便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也依然毫无知觉。
“咳……”
思绪一瞬间有些空白,图依只感觉喉咙发堵,嗓子像是风箱一般发出嘶嘶的沙哑声。
求生的念头让她艰难活动手指,想要给自己的身体加热,以解除逐渐蔓延的冰霜。
然而魔法最终没能完成,每当她吟唱到最后一刻,意识便像是受到无形牵引,如海波潮流一般四散开来。
身体表面的结晶越来越多,浮现出一抹流光溢彩,如同一个栩栩如生的曼妙冰雕,只剩头部还苦苦支撑,却也不断被结晶侵蚀。
度过漫长而又短暂的几秒,图依越发涣散的意识里,终于判断出迟小厉总共用了多少种魔法。
那根冰锥只是一个打入她身体的“介质”,真正致命的,确实藏在介质中的其他魔法。
冰系火系暗系精神系等常见魔法之外,她甚至还察觉到源自安琪拉的大地魔法以及哈涅斯开创的“傀儡”,也是造成她身体第一时间便陷入瘫痪的最主要原因。
只不过即使现在想明白,也为时已晚,精神与身体全部受到控制的当下,根本没有脱困的方法。
八重同构的吟唱技巧,配合独一无二的魔法水平,加上微妙到极容易被漏过的恰当时机。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
图依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厉的笑容,感受到后方的气息突然再次临近,似乎完全没有听她说下去的打算,干脆缓缓闭上眼睛。
“……可惜。”
下一秒——
已经来到图依身后的黑白发青年脑袋像是西瓜一般爆开。
聚集在拓宽成广场范围的甬道中心的黑雾陡然炸裂。
一道黑影以远超目力所及的速度冲出。
同时传出的还有一声厉喝。
所有变故,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发生。
在半空中凝聚成人形的迪玛利奥,甩手劈在那具尚未落地的尸体上面,顿时无数黑色浓雾喷薄而出,眨眼间便将尸体吞没殆尽,飞快腐化成一堆白骨,接着彻底变成一堆灰烬。
仅仅迟了半秒,纳乌拉便出现在迪玛利奥身后,当他看到那堆人形灰烬时,瞬间目眦欲裂,全身溢散出前所未有的猛烈杀意——
他知道对方有阴谋,却没想到竟然不惜用自己的“一条命”作为诱饵!
整个甬道中瞬间被耀眼的剑光照亮,朴实无华,却带着绝对命中的气势,直接没入甚至来不及进行防御的迪玛利奥背后。
“该死该死该死!”
纳乌拉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接连斩出数百剑,直接将两人砍成无数碎块。
看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两人,纳乌拉犹有不甘的大吼一声。
然而下一秒。
甬道内所有战斗痕迹全部消失不见,纳乌拉目光陷入一瞬的迷茫,很快便清醒过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地上,只剩一堆分辨不出材质的黑色灰尘。
看着手中的剑,纳乌拉眉头紧锁,喃喃道:“发生了什么……”
第八零七章 被遗忘的人
啪——
纸牌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质感。
“今天真是走运,两位前辈,晚辈又赢了呢。”杰诺尔出完最后一张,脸上浮现出略显得意的笑容,将两人面前的晶石划到自己身前。
冈门一脸懊恼,将手中已经无用的牌扔掉,猛抓了几下头发,然后瞪了对面那个年轻兽人一眼,有些不忿道:“我说你小子,不会是偷偷用魔法作弊吧?迟小厉那小子就不老实,你这个开山大弟子未必就不会继承衣钵……”
“行了,技术不如人也就罢了,还要暴露自己更差劲的人品?”
冈本没好气的瞪了自己兄弟一眼,将桌上杂乱的纸牌重新搓洗整理,心中却也有一点意外。
三人打的是巴布大陆常见的一种“君主”玩法,技术难度不高,实力与运气兼具。
之前杰诺尔玩牌,冈本犹豫一下也就同意了,毕竟先前见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其中蕴含的意义,耗费了他太多精神力,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只不过没想到杰诺尔牌技如此高超,从开始到现在,总共打了十几轮,无论是当主君还是平民,杰诺尔总是胜利者。
加上也了解一些他的过去,原本在冈本心中,杰诺尔是那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心沉溺于精进魔法与路见不平,对于这种颇有怠惰之风的贪玩享乐游戏,并不感兴趣。
倒是自己那位不学无术的哥哥,自恃天赋出众,平时不加紧锻造技艺的锤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在牌技上更是曾经接连让都城内诸多赌场列入黑名单的鬼见愁。
结果没成想今天竟然在杰诺尔身上碰了“钉子”,一连输掉了几十块晶石,冈本估摸着老哥憋屈这么久,已经快要到爆发的边缘。
他倒是不太在乎输赢,只是见杰诺尔沉浸其中,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并非作伪,心底微微有些诧异,加上之前对自己几声“前辈”的称呼,稍稍有些异样感,看着他的眼睛,奇怪道:
“之前在家里可没见你玩牌……能让冈门吃这么大的亏,就算放在那些赌场里,都是怪物级别的了,你跟谁学的?”
“运气,运气好而已。”
杰诺尔谦虚一笑,拣起一块亮晶晶的魔石,放在眼前照了照,“跟两位只是玩玩,至于这些石头……”
冈门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被冈本抢先一步拒绝:“不用,我们还不至于跟个小辈耍无赖,就算只是游戏,输了就是输了,不用还。”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杰诺尔也不矫情,直接将一对魔晶石收入戒指中。
冈门满脸通红,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就这么进入别人口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咬牙切齿道:“再来!我就不信了,一辈子打鹰,今朝反倒让鸟啄了眼……之前老子没拿出真本事,你小子别得意,接下来才是真招!”
“都说了是运气好……”
杰诺尔苦笑着摇摇头,见冈本没有反对,便继续开下一局。
下注、洗牌、分牌,重复十几次的操作,没有任何变化。
牌一抓到手,冈门便眼前一亮,随即便收敛表情,不动声色的竞选主君。
其他两人并未争抢,牌底三张掀开,冈门本就激动的心,更是一下子拔高了数截。
这绝对是今天——不,这一年里,他抓过的最好一副牌了!
冈门心中欢呼无比,再也绷不住脸色,脸上不由洋溢出喜悦的笑容。
然后——
“哎呀,又出完了。”
杰诺尔一下子扔完十张牌,脸上挂着含蓄的笑意。
纸牌落在桌上,轻飘飘的,却像是那千钧重的钢锤,重重砸在冈门心上。
冈门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像是窒息一般陷入一片空白。
老子不是抓了一副绝世好牌吗?
只不过让了他一手,以退为进,怎么就被一套带走了?
稍微冷静下来,冈门回想起刚刚的牌局,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一套接龙的可能,也是自己唯一可能会输的局面,但要想在总计一百多张的牌面中,恰好凑出来,几乎是万分之一,所以他才会很快将之排除。
可……杰诺尔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真是见鬼……”
冈门愤愤的捶了一下桌子,这一局已经不能再怪自己运气不好,那副牌的输面正如之前所想,只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其实自己只要稍微稳一点,不为贪那更多赌注,直接拆开几套,完全可以获取胜利。
所以这局是输在了自己的贪婪,以及对方运气太好。
见杰诺尔仍然在洗牌,心情糟糕透顶的冈门,郁闷的挥了挥手,“不玩了不玩了,这把都赢不了……看来是今天牌运太差。”
杰诺尔笑着点头,从散乱倒盖的牌堆中抽出两张牌,盖在自己面前。
“咱们再来玩一个小游戏吧。”
见两人目光聚到自己身上,杰诺尔故作神秘的点了点手指:“知道两位收集这些晶石不容易,我一直赢也有些惭愧,这样吧,最后添点小彩头,不用两位拿出什么,给你们各五次机会,猜对牌面图案——哪怕只对一张,我就把今天赚的所有晶石悉数奉还。”
冈门与冈本对视一眼,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玩的纸牌是巴布大陆同行的“二十臣”,除了主君与皇后只有一张,其他二十张牌各有五张。
每人猜五次,只要猜对一张就算赢,猜中的可能性已经算很高了。
虽然冈本不在意钱财这些外物,但那些晶石中,确实有许多是独属于渊域的稀有品,只不过就像之前所说,冈本还不至于跟一个小辈耍赖,所以即便有些心痛,也没有开口。
结果没想到对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如果直接奉还,单是为了脸面,冈本肯定也不会接受。
可提出这么一个游戏,就非常委婉了,看上去好像胜负各一半,实际上猜中的概率远高于猜不中,就等于是用一种体面的方法将东西还回来。
冈本也不免有些心动了。
“这感情好,我就说你小子还算够意思。”
冈门没有那么多矜持,一听可以将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自然无比开心,生怕杰诺尔后悔,当即便说出了五种牌面。
这种猜牌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也不用什么计算,全凭运气。
冈本也说了五种不同的牌面,然后让杰诺尔揭开牌底。
两个皇冠跃然出现眼前。
冈本、冈门同时张大嘴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杰诺尔也露出一丝讶然的神色,深感意外道:“竟然是主君和皇后……这概率实在太低了。”
一百多张牌抽出两张,恰好是独一无二的两张!
冈门瞬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很快蔫了下去,眼中似乎还挂着懊恼的泪花。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猜测下,都不可能选择两张概率最低的牌吧!
冈门算是彻底服气了,看起来老天就是想让他破财。
联想到先前在幻境中的受益匪浅,冈本都不由苦笑起来,是不是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意味着会失去另一样东西?
如果用一些晶石能够换得像之前那般珍贵的影像,冈本绝对会毫不犹豫献出自己所有的财产。
“唔……这大概就是命运的选择吧。”
冈本冈门出神的时候,杰诺尔嘴角一咧,拿起那两张牌轻轻捻了捻,像是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弦,很快又扔回牌堆中。
两人没来由恍惚了一下,听到洗牌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此时杰诺尔已经将牌收起,同时拿出几十颗或闪亮或普通的晶石,推向两人。
“君子不夺人之美,何况我跟您二位关系这么好……其他石头我就收下了,这些应该是两位最喜欢的,请不要推辞。”
“你小子做事还算上道,老子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次不等弟弟开口,冈门便一把将石头揽进怀中,脸上荡漾着怎么都收不住的笑意。
冈本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底却不知为何,倏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发生了什么,自己却全然记不得了。
一连串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外面怎么了?”
杰诺尔起身,就要过去开门,结果刚迈出两步,身体突然晃了一下。
“嗯?”
杰诺尔回过头,看向同样用诧异目光盯着自己的两人,又看向更深处两位兢兢业业看护的圣疗师,有些狐疑的抓了抓头发,最后摇摇头。
打开门,却是一脸兴奋的霍弗。
“杰诺尔,‘唯一’来了!”
杰诺尔精神一振,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喜色:“真的?纳乌拉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前不久,他的剑侍阿汶小姐出现在外围洞穴,纳乌拉在空间通道附近,遇到了两名神使,正与对方交战。”
“两个神使?”杰诺尔神情一紧,有些担忧道:“那恐怕会有些凶险……师兄,您怎么不过去帮忙?”
“泰武穆德他们都已经去了,驻地还有这么多后勤人员,总得留一个以防万一。”
霍弗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袋,眼中也现出几分无奈。
他倒是很想过去帮忙,与神使之间的战斗,那种游走在生死之间的紧张与压抑,让人无时无刻不得全力以赴,对于魔法的砥砺,绝对能提供无与伦比的帮助。
但是泰武穆德担心调虎离山,所以将霍弗这位对洞穴能够全局掌控的土系大魔导师留下,万一真有人趁机偷袭,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将他们召集回来。
“小师弟,你这是……”
看着后面走出的冈本冈门两兄弟,看向杰诺尔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霍弗不免有些狐疑。
“只是来看看多拉贡先生的伤,正好碰到了两位大叔。”
杰诺尔笑着解释一句,回头冲两人颔首:“我也过去看看,不能光让泰武穆德大人他们出力,我们一系也要奉献几分力量。”
霍弗点点头,“你是个谨慎的人,自己小心点,不用我多提醒。”
“嗯,既然纳乌拉来到这里,说不定老……”
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没了声音。
霍弗诧异的望过来,杰诺尔更是一脸古怪,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也没能记起后面的话,杰诺尔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冲霍弗苦笑:“可能这些天被殿下和多拉贡大人的伤势搞得有些晕了,等大伙汇合以后,要好好休息一下。”
“状态不好,那就别去了。”霍弗关心道:“就算你已经摸到十级门槛,但以神使为对手还是太勉强,也不多你一个。”
“还是去看看,对付他们的经验,就算放在整个讨伐队,恐怕也没几个人比我更多。”
说完,杰诺尔便朝大厅走去。
只是路上回想起刚刚的话,杰诺尔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产生了些许迟疑。
(与神使战斗……除了狂野森林那一次,最早应该是在机械迷城……当时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杰诺尔敲了敲脑袋,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从那位时间神使手下逃出生天的,立马陷入更加深入的思索,自言自语道:“对了……是关于依依那些姊妹机的问题……唔,可我怎么跟她们产生的交集?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什么遗……嗯?我在想些什么?”
杰诺尔表情一怔,茫然的看着周围岩壁,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去帮忙,便收敛思绪,快速朝出口奔去。
然而刚来到大厅,就见到乌压压一群人正从外面进来。
看到众人全部安然无恙,杰诺尔顿时放松不少,迎着泰武穆德走上去:“队长,那两个神使……”
“很可惜让他们跑了。”
泰武穆德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笑意。
杰诺尔面色一喜,泰武穆德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摇摇头:“跟我们没关系,是纳乌拉大人的功劳,他一人就把那两个打的丢盔弃甲,我们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杰诺尔稍稍有些惋惜,不过既然取得胜利,终归还是一件喜事,便上前祝贺了两句。
很快,整件事便传遍整个营地,大厅中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只有走在队伍最后的纳乌拉,斜靠着墙站在角落里,脸色在阴影中,有些晦暗难明……
第八零八章 茶水小弟
身上像是有成千上万条虫子在不停撕咬,疼痛难耐。
图依感觉自己一会儿像是掉入冰窟之中,血液随时都会凝固,一会儿又像是跳进熔炉里,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要沸腾。
刷——刷——
静谧的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纸牌翻动的声音,如同有某种奇特的魔力,将图依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就连身上的剧痛,都仿佛一下子变淡了不少。
“哟?是‘忘忧草’……看来你们的运气不错呢。”
像是戏剧小丑一般充满夸张与轻佻的语气在耳边响起,还没等图依想通话中的含义,意识却忽然清醒了许多。
回过神儿,身上万虫啃噬的痛苦也如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睁开眼睛,昏暗不知边际的空间中,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带着白色面具的礼服男人,姿态优雅的坐在桌前,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一张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卡片不断反转。
“好好养伤吧,我已经帮你们擦干净屁股了。”
男人明明在笑,图依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
身为掌控温度的神使,在这一瞬竟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半晌,图依才勉强能够站起来,目光稍稍侧移,才注意到同样神情不自然的迪玛利奥,就站在不远处。
“这次你们运气好,幸得大人们垂青,才保住一命,至于下一次……呵呵,哪还有下一次呢。”
……
“纳乌拉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纳乌拉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此时才抬起头,见到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年轻兽人面孔,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刚才看到一些东西,感觉有点奇怪……唔,空间乱流之后,你跟泰武穆德一队?”
见他不愿多说,杰诺尔也不追问下去,摇头道:“之前跟泰勒殿下一起,不过……中途出了一些意外,殿下被那些神使带走,多拉贡大人也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说到这里,杰诺尔目光明显黯淡了许多,仍有些自责道:“都是因为我们实力不济……泰勒为了让我们顺利脱逃,独自一人留下,拖延住了那三个神使……”
“等等——三个?”
纳乌拉眉头一挑,面色有些古怪:“不会是两女一男吧?”
杰诺尔目露错愕之色,点了点头。
“图依、一个暗系魔法师,还有一个腐蚀魔法师?”
回想起之前自己的遭遇,以及现今仍在昏迷中的多拉贡,连圣疗师都束手无策的复合型伤势,杰诺尔心情有些沉重的点头应道:“应该就是您说的这三种……难道您刚刚遇到的就是他们?”
“是图依和那个腐蚀魔法的男性神使,暗武者不知去向。”纳乌拉答道。
杰诺尔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急切道:“纳乌拉先生,绝对是他们!能确定他们的去向吗?”
“很遗憾,我不是空间魔法师,没……”
纳乌拉歪了歪头,莫名感觉自己话里似乎有奇怪的地方,回想几次也没发现问题,便摇了摇头:“本来已经将他们‘斩’了,突然闯入一股神秘力量,强行将两人带走,甚至根本不给我出手制止的机会。”
“对方很厉害?是那位空间神使搞的鬼?”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再次破灭,杰诺尔难掩话中的失落。
纳乌拉冷笑一声:“那个空间神使还没这么厉害……应该是出现了一位新的神使,而且比之前我们遇到过的任何一位都要强大。”
“比约瑟夫还厉害?”杰诺尔狐疑道。
“约瑟夫才不过第五名,之前你们遇到的那个类暗系魔法的女性神使,号称‘暗武者’,位序第四,还在约瑟夫之上,但即便是她,也不是我跟……的对手……”
纳乌拉话说到一半,再次顿住。
我想说什么?
记忆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又像是起了一层浓雾,纳乌拉隐约记得自己与暗武者交过手,最终取得胜利,不过还是让对方顺利逃走。
可那些重叠的记忆中,并没有与维奥尼亚深入作战的印象,就好像……维奥尼亚不是败在自己手下,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与自己一块协同作战。
纳乌拉仔细回忆了一遍,最终确认当时在雪山之巅,身边就只有阿汶一人。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那些被改造过的傀儡雪巨人。
(阿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纳乌拉不禁腹诽起来,明明印象中他们两人将图依逼到绝境就已经极为吃力,至于如何战胜后来又登场的维奥尼亚,越是回忆,便越发想不起来。
纳乌拉眉头微皱,目光不由瞥向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不得不替自家主子应付库曼这边问答关怀的女子剑侍。
进入渊域后,接连几场死战,的确让阿汶实力精进不少,即便放眼整个讨伐队,应该也只有皮尔、泰武穆德寥寥几名剑士可以平分秋色,已经是实打实的剑圣上品的水准。
可是离辅助自己截杀神使,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少主?”
阿汶即便在与其他人交流,注意力依旧高度集中,一半警戒周围,一半自然是落在自家少主身上。
所以纳乌拉目光移到身后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毫不客气的中断与泰武穆德官面上的寒暄,直接回过头,见纳乌拉一副欲言又止的困惑样子,干脆出声询问。
“记不记得雪山那场战斗,快要把图依逼到绝境时,暗武者突然出现,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其他人?”
阿汶面露疑惑之色,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当时就我和少主两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没事了。”
纳乌拉甩甩头,看着迎面走来的泰武穆德,心中的那份异样感一直没有消退,自然也没功夫与他们应酬,稍微聊了几句,便婉言谢绝“接风宴”,拍了拍杰诺尔的肩膀,朝里面走去。
“去看看多拉贡的伤。”
走在路上,纳乌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年轻兽人,嘀咕道:“为什么跟你说话的语气这么自然,就好像和关系莫逆的家中小辈一样……唔,我们以前认识吗?不是说最近一年,而是很早以前。”
杰诺尔被问的有些发懵,从纳乌拉的语气中,终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位第一剑圣,可是整个巴布大陆名声在外的强者,为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魔法师,能够用这种熟稔密切的态度交流?
就像之前在洞口见到他,泰武穆德和霍弗也没有直接与纳乌拉问候,知道这位波鲁什的天之骄子向来讨厌官面客套,所以先与阿汶寒暄了一番表示欢迎,自己却毫不犹豫直接走过去询问。
是曾经在安东尼老师那里见过?
杰诺尔想了想,与对方见面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纳乌拉听完却摇头道:“安东尼老头的徒弟我确实见过几个,那边的光头就是其中之一,但绝对没有你。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安东尼很早之前提过一嘴,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还是个兽人,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我最早认识你的时间点了。”
纳乌拉不禁有些汗颜,老师逝世已经多年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应该刚刚入门不久,才不过是个桀骜不驯的三四级小法师。
如果不是纳乌拉记忆惊人,像他这种小人物,肯定转眼就会忘掉。
“蒙家师厚爱。”杰诺尔笑道:“家师逝世后,我便开始了自己的游历之旅,听说您之前也常年在外,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碰巧遇到过?”
纳乌拉拧紧眉毛作思考状,想了半天,仍是一片空白,最后只能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在意这些事了,或许是我看你小子顺眼,所以不由自主感觉亲近了几分。”
闲聊的过程中,两人很快来到特殊看护室的门口,纳乌拉名声在外,不用经过什么复杂认证,便顺利通过门卡。
一进屋内,纳乌拉目光下意识瞥向位于墙边不远处的一张石桌。
“桌子是大师兄亲自制作的,有什么问题吗?”杰诺尔不解道。
“不……没问题。”
纳乌拉收回目光,先前进入屋内的一刹那,他的直觉突然像是触电一般,情不自禁的指向石桌。
纳乌拉向来很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以往也不知有多少次,就是因为本能反应,而提前未卜先知,成功化解十分严重的危机。
只不过这次,目光扫到石桌上后,那种异样感便消失不见,再没有丝毫痕迹。
纳乌拉只能当作是自己多心,视线又在屋内其他地方游离了片刻,跟着杰诺尔走入内室。
“不用起来。”
两位圣疗师早就听到了动静,却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唯一”,当即有些激动的难以自抑,还是纳乌拉强行将他们摁下去。
“伤势如何?”
女性圣疗师赶紧将所有情况,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纳乌拉边听便蹲下身,指尖轻轻碰触多拉贡胸口,闭上眼睛感受起来。
“您也会医术?”杰诺尔惊讶道,随即又有些纳闷——
自己为什么要用“也”?
“不会,只是受伤多了,对于人体的一些情况,了解程度自然远比一般人高一些,算是久病成医,略懂一点。”
纳乌拉睁开眼睛,眼眸中满是凝重之色,思酌几秒,才叹气道:“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严重……我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毒素与诅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身体,如果不是用药精良,加上他自身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以及圣疗师们时时刻刻的看护,恐怕早就没命了。”
杰诺尔眼前一亮,纳乌拉仅仅触摸片刻,便已经将多拉贡身上主要的一些问题讲了出来,说不定就会有解决办法。
感受到杰诺尔的目光,纳乌拉苦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能初步诊断,不会治病。就连这些方法,也是跟你……嗯……是跟谁学的来着?”
纳乌拉挠挠头,眼眸中闪过短暂的迷茫,很快便将那些想法甩掉:“队里这些圣疗师虽然水平很高,但对于神使造成的伤,还是没什么办法……唯一可能帮上忙的,应该只有那位格格大巫了。”
“她也在这里,之前已经来看过,好像暂时也没什么办法。”杰诺尔面露沮丧之色,叹气道:“既然连您都这么说,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能够尽快研制出针对性的秘药了。”
纳乌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短时间内伤势应该不会恶化,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解救小泰勒吧。”
一提到泰勒,杰诺尔的状态顿时好转不少,直视纳乌拉眼睛,正色道:“原本我和队长是打算与讨伐队其他成员汇合,再进行下一步商讨……不过既然您来了,就请您做决定吧。”
“计划不变,就按你说的来。”纳乌拉清了清嗓子,从果盘中顺手拿起一颗浆果,三两口便啃完。
“神使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现在空间乱流停歇,空间通道也稳固下来,是时候集合所有人了。”
杰诺尔目光灼灼的点了点头,见果盘空了,赶紧出去招人再送一些进来。
“……大致计划就先这样,等会儿你把泰武穆德跟其他有说话权的人叫进来,明确分工,合理安排一下。”
纳乌拉点了点铺展开的地图,刚聊完最后一句,恰好敲门声响起。
“我是来送水果的。”
开门,一个打扮有些穷酸的白发剑士走了进来。
杰诺尔迎了上去,只觉得对方似乎有些脸生,好像没怎么见过,但也不奇怪,毕竟库曼队伍里上百人,总不可能短时间内都见过。
来人脸上挂着一丝略显轻浮的笑容,婉拒了杰诺尔的好意,将盘子搁在桌上,目光朝里面停留了一瞬,随后冲两人笑着点点头,拿着空盘子倒退着走了出去。
“怎么这里还有水平这么弱的剑士?”看着阖上的洞门,纳乌拉面露诧异道。
杰诺尔水平自然赶不上纳乌拉,不过也能大致判断出刚刚那名侍者的实力,最多在三四级上下。
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后勤那边的人吧。”
第八零九章 爷孙
平淡的一天过去了。
因为纳乌拉的到来,整个营地都进入一种莫名的放松状态,就像是紧绷多日的心神一下子有了依靠,不用再提心吊胆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队中大多数成员都是库曼本土人士,因而对于这位波鲁什家的少主,心中怀揣的信仰更是近乎于一种盲从。
就连泰武穆德都不得不承认,朝中也算是位高权重的自己,库曼讨伐队中说一不二的绝对领袖,在纳乌拉面前,威信力与话语权都呈断崖式下滑。
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自己提出反对意见,恐怕大多数人会站到纳乌拉那边——
他们甚至不在乎这位第一剑圣究竟有没有领导才能。
这就是力量的优势。
泰武穆德再次叹了口气,心头却没什么不满。
毕竟人家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是连琼斯陛下都不得不极力团结迎合的存在,实力更是自己一辈子都赶不上的高度,在强者为尊的剑士心中,自然是极有信服力的。
而实际上纳乌拉的建议与他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原本泰武就想尽快与其他队伍汇合,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出路,加上受到神使袭扰,使得探索进度愈发僵持。
好在杰诺尔与纳乌拉先后带来好消息,之前面临的两大难题全部迎刃而解。
一想到马上能够与其他队员重逢,即便大伙分属不同势力,聚集在一起也不过数月的时间,但都是为了大陆的未来拿命去赌,还是颇有惺惺相惜之意的。
尤其以皮尔为首的那么几个人,都给泰武穆德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仍旧保持着一腔热血,愿意为万千民众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这种英雄气质,实在是太符合泰武穆德的脾气。
泰武穆德甚至常常会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听从陛下的请求,留在宫内担任内务统领的职务,而是像皮尔一样,率领一干勇士北上抗击魔族,现在会不会留下不一样的洒脱?
当然,这些事也只是想一想,泰武穆德家族三代都忠于皇室,要是当时选择离开,未必也不会留下其他遗憾。
“队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泰武穆德瞬间收敛心神,却马上听出了身后来人是谁,笑着回头说道:“杰诺尔,你现在隐藏气息的本事,可越来越高明了。难道是觉得咱们营地还不安全?”
“呃……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纯粹只是老师以前教导养成的习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杰诺尔微微一愣,随即挠挠头,憨厚笑道:“而且我这点隐藏起息的水平,跟您还是相差甚远……队长刚刚是在分神想事情吧?要是全神贯注的状态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我的。”
泰武穆德摇了摇头,彻底转过身,目光在年轻兽人脸上游离片刻,正色道:“我可不是随口说说……你现在还没进入那个状态,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全力以赴……恐怕就算我提高警惕,也未必能够察觉。”
对于这种一丝不苟的称赞,杰诺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谦辞,只能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个大光……咳,你那位大师兄,隐匿气息的本领可跟你差远了。”
相处过一段时间,泰武穆德也知道杰诺尔的性格,这个兽人谦和有礼,并不是虚伪与客套,所以也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事论事的称赞几句。
“我曾经也与安东尼大师有过数面之缘,还有幸受到他老人家的邀请,在家中吃了次宴,当时与大师闲聊起来,还就气息方面的话题进行了一番商讨,我也是受益匪浅。”
泰武穆德一脸追忆的模样,话中的内容,却与所谓的“数面之缘”全然不符。
杰诺尔倒是不清楚这位内务队长与自家老师的关系,不过想想也不意外,毕竟许多事情琼斯十三世还得请老师拿主意,上门摆放的人,身份地位不能太低,泰武穆德这位内务队长,无论实力、地位还是交际能力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泰武穆德走近几步,拍了拍杰诺尔肩膀,感慨道:“当时大师还笑谈,论遮掩气息的水平,纳乌拉是剑士里的‘怪胎’,至于魔法师里……还有一个‘怪物’,那人……诶?一下子有些记不清具体的描述了。”
泰武穆德抓了抓脑袋,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遮掩气息……”
杰诺尔目光微凝,稍稍感觉有些不对劲。
在老师门下学习的那些日子,他还记忆犹新。
安东尼博学多闻,几乎涉猎了所有种类的魔法,即便无法亲自示范,但理论方面的知识,就已经远胜许多老练的单系魔法师了。
自己的风土双系合击魔法,也是受到了老师很多启发与指教。
可在掩盖气息方面……老师似乎没怎么传授相关知识啊?
杰诺尔越想越觉得奇怪,虽然正如泰武穆德所说,老师对这方面自然也研究极深,但老师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对于一些旁门左术还是抱持不赞成态度的。
隐匿气息这种技巧,对于正面战斗其实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事先偷袭,往往能够发挥奇效。
所以老师并未在这方面进行过太深入的讲解,只是将重点落在如何减少无意识溢散的魔力,降低无用的浪费。
所以自己这身技巧到底是跟谁学的?
杰诺尔一下子有些吃不准,朦胧的记忆中仿佛有一道浅浅的人影,灵魂深处似乎在告诉自己这个技巧与对方有关,可偏偏双方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薄雾,无论杰诺尔怎么探究,都无法看清面容。
(或许是游历途中遇到的哪位高人吧……对了,老师临终之前的嘱托,好像就是让我去寻找一位魔法师……)
杰诺尔想到了更多可疑之处,顿时陷入更深的迷茫。
“杰诺尔?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泰武穆德关系的问道。
“啊……我没事,抱歉走神了。”
杰诺尔马上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对方点点头。
竟然在交谈的时候分神,这是对对方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在想转移的事?”泰武穆德以为自己猜到了,笑了笑:“纳乌拉已经确定那片沙漠的坐标,早就回去探查过一遍,没有任何问题,不用担心。”
“啊,说到这个——”
注意力一下子被泰武穆德的话吸引,杰诺尔抛开其他杂念,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之前我就有些好奇,纳乌拉先生是从哪里找到如此准确的空间坐标定位?难道队里有空间魔法师?”
这是杰诺尔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当纳乌拉提到这件事后,大脑中就像早就知晓一般选择默认,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只是事后杰诺尔便反应过来——这件事明明问题很大啊!
纳乌拉就算再厉害,终究也无法超脱一名剑士的范畴。
像空间坐标定位这种事,就算是那些罕见的空间魔法师,都很难做到,更遑谈一名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剑士了。
泰武穆德语气一滞,微微张开嘴巴,想了几秒,才摇头道:“或许是利亚那位小郡主有了新的发明……之前纳乌拉说过,沙漠那里已经有其他队伍汇合了,坐标应该就是从他们那边得到的。”
杰诺尔半疑惑的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几句相关事宜,然后便心事重重的离去。
转移确定在明天白天,不过具体时间还要根据拔营进度再确定。
杰诺尔胡乱在四通八达的洞**转悠,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天常常涌起的怪异感。
(总是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可是之前请两位精神系魔法师检查过,也没出现任何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杰诺尔越发感到烦躁,并且越积越多。很快便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发泄。
一名黑发的剑士迎面走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莫名陷入某种亢奋状态的杰诺尔一把拉住对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喂,你会打牌——”
话还没说完,杰诺尔便一脸古怪的收了声。
“你刚刚说什么?”
剑士明显也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果盘都抖了一下,突然被一个兽人拉住,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论谁遇到都难免会紧张。
杰诺尔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心头涌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打牌”念头的同时,冲剑士点点头,歉意一笑道:“实在抱歉……最近状态有些不好,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请您不要介意。”
“啊,没事没事。”
剑士连连摆手。
对方看上去非常年轻,年纪与自己和泰勒相仿,一张不算英俊的脸上还有几个生机勃勃的痘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脸色也有些苍白。
杰诺尔稍微搜寻了一下记忆,却没能找到相符的印象,不免在心中腹诽,库曼队伍中还有这么年轻的剑士?
想来肯定是天赋非常出众的后辈,跟随哪位长辈进入渊域,锻炼自己的剑术技艺吧。
(只是这气息上……怎么好像只有三四级的水平?唔……应该是有着高超的隐匿气息技巧吧,真是人不可貌相,讨伐队中果然卧虎藏龙。)
杰诺尔迅速安慰了自己几句。
老师的谆谆教导,以及多年在外历练,让杰诺尔养成了极为谦虚的性格,看待任何人,都会下意识以一种平视或仰视的姿态对待——哪怕在其他人眼中,年仅二十出头却已经拥有足以匹敌大魔导师实力的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妖孽级天才。
这倒不是杰诺尔妄自菲薄,纯粹只是他对“天才”之名的评判,受到了身边一些“扭曲”力量的影响,所以产生了误差。
毕竟换做其他任何人,前方有纳乌拉这样的“前辈”作楷模,身旁又有泰勒这种令所有同辈都黯然失色的“怪物”当成目标,心中的评判当然会与正常标准相去甚远。
“看你脸色不太好,吃个水果吧。”
年轻剑士将盘子举起,杰诺尔迟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也不好拒绝,便随手捡了外缘边上那个看上去最不起眼红色小果子。
一口咬下去,杰诺尔脸色却猛然一变,脸颊几乎都要拧到一块。
酸!
太XX酸了!
虽然从果子的成色判断,肯定不会有满嘴喷香、汁水四溢的情况出现,但杰诺尔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难吃。
就像是一枚还没成熟的山楂,在口齿间破裂的一瞬间,那种酸涩感,差点让杰诺尔整口牙都倒了。
杰诺尔下意识就要吐出去,结果与年轻剑士淡然深邃的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竟然鬼使神差的咽了下去。
等回过神来,杰诺尔发觉自己竟然又啃了一口,然后就是那股酸爽的轮回。
几番折腾下来,一枚不过拳头大小的果子,杰诺尔竟然吃了足足十分钟,并且明明异常酸涩,最后还吃完了!
“唔……”
杰诺尔刚想说话,胃里却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引得他赶紧捂住嘴巴,免得一口气嗝上来,喷出去些恶心的东西。
“你的眼光真不错!”年轻剑士笑道:“这是渊域一种神奇的果子,味道稍微酸了一点,不过对于安神有极大的好处,并且可以治疗一些精神方面的异常……”
杰诺尔没怎么听对方说的话,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剑士,脸上的笑容怎么……看着有点幸灾乐祸?
应该是错觉。
想到这里,杰诺尔突然觉得又有些熟悉感,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同时胃里的酸涩感竟然神奇的消失不见。
“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咱们明天就要离开,等与大部队汇合,后面可能未必有太多放松的机会了。”
年轻剑士自来熟的拍了拍杰诺尔肩膀,接着向他身后走去。
原本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也像是被对方这么一拍给拍没了,搞得杰诺尔茫然的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
“啊——对了,之前在特殊看护室见到一位头发纯白的年轻剑士,看着好像跟你有点像,你们认识吗?”
杰诺尔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年轻剑士摆摆手,没有回头,杰诺尔却仿佛看到一张挂着轻佻笑容的脸。
“当然认识,他是我‘爷爷’。”
第八一零章 年轻人的感情问题
爷爷?
杰诺尔怔了一下,回过头,年轻的黑发剑士却已经消失在拐角。
(他们两个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唔,白头发那位似乎稍长一些,但也仅此而已,绝对差不出两倍……)
杰诺尔笑着摇摇头,两人或许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会开这种玩笑。
(不过队里为什么会有两名三四级的剑士呢……就算在后勤人员里,也算倒数了……应该是那种有特殊手艺的人才。)
杰诺尔对年轻剑士越发感兴趣,有点想探查他们的身份,不过转念又一想,驻地马上就要开始转移,泰武穆德和大师兄肯定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关于两人的身份的兴趣,暂时就压在心底。
与泰武穆德汇合后,杰诺尔自然卸任了临时队长的身份,暂时交由泰武穆德管理。
至于之后与其他队伍汇合,究竟该由谁担任临时总队长职务,杰诺尔还没有什么头绪。
纳乌拉虽然威望很高,实力也足够强,但本人向来散漫自由,对于麻烦事从来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想要让他来担任这一重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除了纳乌拉,又找不到其他能够服众的人选。
毕竟讨伐队是来自各方势力,泰武穆德的威信仅只在库曼队伍中,利亚那边就算泰勒殿下被绑走,也有皮尔等人能够主持大全。
拜迪更不必说,奥拉海姆是未来注定要进入众议院的明日之星,更不可能听从其他人的安排。
“能者太多,有时也是一件麻烦事啊。”
杰诺尔轻叹一口气,眉眼间有些焦灼。
不过这种情绪刚刚升起,便像是突然被一阵微风带走,刚要有烦闷兴起迹象的心情,顿时轻快了许多。
明明问题尚未找到任何解决办法,但杰诺尔就是没来由相信,很快就能迎刃而解,顺意为之就好。
四个祈时后。
鬼冢地窟空间通道前,所有成员集结完毕。
在泰武穆德的强烈坚持下,纳乌拉不情不愿的讲了几句,大部分都是关于进入空间通道后的注意事项,要紧跟前人的步伐,不能对其他岔口感到好奇云云。
纳乌拉觉得自己讲的都是一些废话,能加入讨伐队的,有哪个人是白痴?
要是真不长眼,在关键时候开小差,也早就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不过想归想,纳乌拉还是耐着性子把话讲完,然后不等泰武穆德啰嗦,直接抢先一步踏入通道。
泰武穆德只能赶紧下令跟上。
一阵已经逐渐熟悉的晕眩感过后,众人的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一个多月前,讨伐队就是从这里进入渊域,然后突遇空间乱流,导致各个队伍分开。
时隔多日重回故地,期间经历了数场恶战,所有成员心头,都隐隐浮现出一种微妙的情绪。
有激动,有兴奋,有感慨,有悲伤。
存在数千年的渊域,被誉为“有死无生”的绝地,在一个多月后,他们仍然活着。
能够重新站在这片沙漠上的战士,应该算是创造了前无古人的奇迹,怎么能够不骄傲!
只不过想到那些躺在冰冷地下的战友们,欣喜激动过后,便是一阵连绵不断的悲伤。
杰诺尔默默走在队伍后方,也被这种无形的悲恸气氛影响,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英姿飒爽的面孔,目光陡然一黯。
“怎么,在怀念那些亡去的战友?”
一个略显生疏却又莫名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杰诺尔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矛盾的感觉。
回过头,一个上半边头发为白、下半边头发全黑的剑士不知何时来到他旁边,手里还拿着两个水袋。
“来,喝一口,当地植物酿的,绝对给劲。”
杰诺尔一头雾水,心里腹诽自己难道跟对方见过?
莫名其妙的的接过水袋,看着剑士和善的笑容,杰诺尔莫名有种错觉——
这个实力低微、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剑士,翘起的嘴角,怎么好像老父亲般慈善的笑容?
(绝对是错觉……嗯,肯定是这样……不过库曼队伍中的战士都很热情啊,明明之前没见过,反倒像是相熟了多年的朋友……)
杰诺尔如此安慰自己,也不去多想,冲年轻剑士微微一笑,仰头抿了一口清酒。
“不过看你刚才的表情,倒是不像在祭奠战友……嗯,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想老婆!”
“噗——”
清香沁人的酒还没来得及滑下喉咙,就被杰诺尔一口喷了出来,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
“咳咳咳……你、你可不要胡说!我、我怎么可能对泰勒殿下有……”
“哟?我可不知道是泰勒殿下啊。”
年轻剑士意味深长的说道。
杰诺尔眼睛一瞪,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脸色顿时更加红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年轻剑士摆摆手,冲他眨了一下眼:“别激动,别激动,男人嘛……雄性动物,谁也不是圣人,有时候有点非分之想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泰勒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天赋也好,谋略能力出众,政治手段也很柔和……”
“你在说些什么!”
被对方一顿狂轰滥炸,杰诺尔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差点当场失去信号,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和泰勒殿下只是萍水相逢,最多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至于更进一步的……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非分失礼的想法——”
“放屁!”
年轻剑士突然瞪眼,那种凛然的气势,竟然吓得杰诺尔下意识低头,就像是很久以前被老师批评受教一样。
“杰诺尔啊杰诺尔,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诚实善良是你最优秀的品质,没想到在个人感情方面这么扭捏!”
年轻剑士的声音压得很低,杰诺尔却感觉一字一句都像是压在心头上,甚至都不敢抬眼与对方对视。
“喜欢就是喜欢,说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有意思吗?或者说你觉得小泰勒会喜欢一个连自己感情都不敢正视的懦夫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在杰诺尔心上,将那最后一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砍了个稀碎。
杰诺尔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百感交集。
年轻剑士不再言语,将头扭到一旁,像是要欣赏沙漠风景,偶尔轻抿一口酒。
半分钟过后,杰诺尔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纠结、迷茫,或者羞怯之色,有的只是一种坚定的冷静。
“谢谢。”
杰诺尔冲年轻剑士微微弯腰,轻鞠一躬后道:“之前我确实一直在逃避这份情感,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身份与地位悬殊,根本没有可能……
潜意识中,我还是那个出身下贱的奴隶兽人小鬼,而泰勒却是一国希望,未来最伟大的主君。无论我们的关系多好,她都不会找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兽人,作为以后的伴侣。”
“异种族间的通婚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年轻剑士将口中的清酒吐出来,转头笑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敢于直视自己感情的勇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纯粹的,才能达到常人所难以企及的高度。”
“不一样的。”
杰诺尔摇摇头,目光有些失落:“你还没听懂吗?我和泰勒之间不只是种族差异,而是身份地位的不同。成长环境、人生经历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可你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想要再进一步,或许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
年轻剑士再次转过头去,杰诺尔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剑士敞开心扉,像多年老友一般将潜藏在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
杰诺尔从地上捡起酒袋,在剑士身边坐下,叹气道:“就算你说的再好,也终归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是那句话,我们的身份地位是不允许这段感情的。”
“放屁!”
年轻剑士轻叱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
杰诺尔心头微恼,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谩骂”了,就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在关乎泰勒的问题上,杰诺尔绝对不允许其他人任何形式的侮辱。
然而还没等杰诺尔站起来反击,迎面突然飞来一个黑影,等“嘭”的一声过去,杰诺尔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被那个酒袋砸中了。
抬头看去,年轻剑士竟然一脸怒容的瞪着自己。
“你说你哪来的这种自卑心理?安东尼老头收你的时候,在意过你的出身?
这么多年历练,都被狗吃了?还是你觉得老子开山大弟子这个身份不够光彩耀眼?”
一连几个问题,直接把杰诺尔劈头盖脸砸懵了。
他有些搞不懂,生气的明明该是自己啊?
为什么对方一副义愤填膺、好像自己说错做错什么的样子?
(开山大弟子又是什么东西啊?我明明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不对!问题的重点明明不在这儿好吗!)
“明明谈的是我的感情,为什么你要这么激动啊?”杰诺尔茫然的问道。
年轻剑士面色一怔,随即眉毛彻底拧到一起,像是更生气了,直接甩动酒袋在杰诺尔头上就是一顿爆锤。
“老子多管闲事不行吗!什么地位相差悬殊?你问问其他人,整个大陆有谁的待遇像你一样,能遇到两位如此英明神武教导有方慈善和睦英俊潇洒的老师?”
“感觉你这句话里有太多值得吐槽的地方了……‘两位’暂且不提,总感觉这些形容词好像不适合对长者使用……”
“让你说话了吗!老老实实抱头听着!”
又是一顿噼里啪啦,杰诺尔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像是一个犯错受教的少年,听着年轻剑士继续喝道:
“论身后背景,泰勒充其量就是一个皇帝,背后有一个国家支持,而你呢?有需要的时候,安东尼那些不成器的徒弟会不会为你出头?老子我会不会帮你打抱不平?”
杰诺尔直接不吭声了,反正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与其吐槽挑刺然后换的一阵爆锤,还不如静静听下去,大不了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此时,杰诺尔都没对自己这种异常的心态产生疑问,就好像被一个跟自己同龄、实力却弱的不行的剑士说教,是一件天经地义、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就是老子平时比较低调,真要比较起来,你身后的背景可比泰勒厉害多了,有什么好自卑的!”
头上的动静突然停下,杰诺尔心里有些狐疑,抬头恰好与对方的眼神相对。
“你的理想是什么?”
杰诺尔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下意识回道:“驱逐异人!”
“长远的呢?将神使消灭,回去以后呢?”
这次杰诺尔思酌了几秒,才认真回道:“可能会继续游历大陆,团结各族,尽量消弭种族歧视与不平等……最后完成一个各族都能和谐共处的新世界。”
“很难做到吗?”
“啊?”
“要想完成这个理想,很难做到吗?”年轻剑士又问了一遍。
杰诺尔目光一黯,“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恐怕我穷尽一生,也做不到。”
“那你会坚持下去吗?”
“当然会!”杰诺尔神色坚毅,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眼中似乎要绽放出光亮:“这是我毕生的愿望,就算再难,我也不会放弃!”
“很好,这才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年轻剑士嘴角微翘,却很快消失不见,脸上浮现出一抹恼火:“如果你对待自己的感情也能有这份坚定的信心,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也就不至于被趁虚而入了。”
“啊?什么趁虚而入……”杰诺尔满脸茫然。
年轻剑士摆摆手,“不提这个,既然有这么远大的理想,也有付诸行动的勇气,你和泰勒之间,就不会有什么障碍了。两个理想一致的年轻人,最终走到一起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啊?我怎么有些听……”
“算了,真是对牛弹琴。”年轻剑士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冷哼道:“就问你一句——你现在想不想救她?”
“想!”
杰诺尔毫不犹豫的回答,瞬间站了起来。
第八一一章 晋升的秘密
“很好。”
年轻剑士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有目标才会有奋斗的动力,但是通常来讲,一个过于远大的目标,对于个人的激励效果并不明显,因为人潜意识中会安慰自己无法短期内完成,所以偶尔的放松偷懒也是可以允许的……这是根植于所有人心中的惰性,并非后天养成,很难改变。”
杰诺尔只是感觉对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谈到哲学问题上。
难道是自己不够勤奋?
杰诺尔细细想了想,直到今天为止,他依旧保持着从拜入安东尼门下开始养成的良好习惯,每天早中晚三档时间抓紧练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精神状态最好的早晨,是冥想锻炼精神力的最佳时段,尤其魔法师的吟唱唱速度与魔法阵构筑雏形的精准度,都与精神力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后者起了决定性因素。
至于午间时段,经过一个上午的活跃,身体状态已经达到最佳,是锻炼魔法构筑、进行实战演练的最好时间。
即便是在进入渊域后,除了几次险象环生的恶战以外,杰诺尔即便事务缠身,也尽可能抽出时间,不断精进着自己的技艺。
杰诺尔一直都信奉实践才是提升实力的唯一捷径这个道理,无论天赋多好,如果一直拘泥于书本或者老师那里得到的理论知识,而不勤加练习,或许能够达到一定高度,却无法攀登那最高的巅峰。
而在经历了一天的疲倦后,晚上正是身体需要放松补充的时间,大脑在这种时候也收集了整整一天的信息,杰诺尔便会利用这个机会,反思白天遇到一些难题,或是吟唱时不经意的微差,或是之前未曾察觉的小恶习,查漏补缺,尽可能做到之后不会再犯。
虽然无论是老师还是师兄姐们,都不止一次称赞过自己的天赋,但杰诺尔从来都保持着一颗谦虚谨慎的心,时时鞭笞自己,不能生出半点骄傲自负。
所以直到现在,杰诺尔自忖自己的根基还算扎实,天赋不说多么出众,但绝不至于拖后腿,也从未做过什么急功近利的“蠢事”,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踩出来的。
可年轻剑士话里话外,却还是暗示自己不够努力。
面对这种“质疑”,杰诺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先反思了一遍,确认已经找不到疏漏之处,冲剑士躬了躬身,虚心问道:“还请您指明,杰诺尔在何处有懈怠之处,也好慎独改正。”
“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年轻剑士摇头,不由让杰诺尔更加狐疑。
“论踏实努力,你在年轻一辈中,绝对算是佼佼者了,就算是比起当年的我,也不遑多让。”
(当年的……那得是多年轻?)
看着对面剑士丝毫不显老成的面庞,杰诺尔莫名生出一种荒谬之感,有些哭笑不得,但随即想起之前那一顿酒袋的敲打,直接断了吐槽的念头,静静听他说下去。
“我说的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可以做的更好。”
杰诺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最近因为泰勒被抓的事,一直让杰诺尔陷入焦虑与自责的轮回中,虽然外人可能会被他出色的掩饰欺骗,但杰诺尔自己却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态迟早要出问题。
而要想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营救泰勒上面。
杰诺尔只恨自己实力不济,如果能跟大师兄一样,现在也不用如此焦虑不安了。
甚至于当时面对三位神使,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杰诺尔不由自主攥紧拳头,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您说的没错,一切问题的根源,还是我太弱了。”
此刻,杰诺尔周围的沙漠已经消失不见,欣喜欢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面前这个奇怪的年轻剑士。
“太弱了?”年轻剑士突然嗤笑一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已经迈入大魔导师的门槛,放在整个大陆历史上,都算是数得着的天才了,结果还嫌自己实力不济,你怕是要逼那些六十岁连魔导师门槛都摸不到的人羞愤自尽。不过——”
年轻剑士突然话锋一转:“就凭这种程度,想要与那些神使硬碰硬,还是不够的,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这我知道,可是……”
杰诺尔眼中满是不甘之色,看着自己的双手,咬牙道:
“进入渊域后,接连几场恶战,仿佛无形中打通了某扇无形的门,在利亚时,兽血沸腾后连大魔导师的门槛都摸不到,现在却像是一下子将潜力迫出来一般,不知不觉轻而易举地……”
“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现在给我仔细想想,这种骤然提升,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年轻剑士盘腿坐在地上,见杰诺尔陷入沉思,姿势瞬间懒散了许多。
“唔……我想起来了!是之前那次异人袭击!”
杰诺尔眼前一亮,下意识说道:“当时突然出现一群实力强劲的异人,多拉贡先生当时并未在近侧,泰勒殿下深陷危机,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淤塞的河流突然畅通起来,许多埋藏很久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对于魔力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
“没错,对于体内魔力有了更敏锐的感应,是已经踏入八级的标志。”年轻剑士毫不意外,点头道:“兽血沸腾能够给予近两级的提升,所以你才会一下子迈入大魔导师的行列。”
如果不是跟这个年轻剑士聊天,杰诺尔或许还要很久才能想通这一点。
不现在被对方直接点破,茅塞顿开的同时,杰诺尔心中却又不免有些苦涩。
“兽血沸腾终归是强行拔升实力的手段,有着时间限制这一致命弱点……如果我的真实水平能够再爬升一一级,达到魔导师的水准,说不定就可以……只可惜终归是不切实际美好愿景。”
即便确认自己迈入特级法师的行列,不需要兽血沸腾加持,也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级魔法师,但仍旧无法对眼下的局势与困境提供任何帮助。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杰诺尔伤感之余,偶然听到一句谩骂,稍微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是在说自己。
茫然的转过头,年轻剑士顶着一张写满“孺子不可教”的脸,气势汹汹道:“我问你,你之前晋升的契机是什么?”
“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因为异人突然袭击,生死存亡之际——”
“当时你快死了?”
“不,我的境况还可以,只是泰勒她——”
话说到一半,杰诺尔自己便愣住,瞳孔微微扩张,像是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随即张大嘴巴:“不、不可能……”
“要不说你蠢呢。”
年轻剑士一副无语的表情,拿着酒袋随意敲打在杰诺尔满是错愕的脸上:“估计就算你自己快死了,都不会爆种,结果看到人家小姑娘只是遇到了危险,就一下子开了窍……唉,我辛苦了半年,收获还跟不上一个小丫头片子,而且还是被动的。”
一聊到关于泰勒的话题,杰诺尔本来脑子就有些不够转,被酒袋一下下砸着更是彻底懵了。
难道……当时的忽然晋升,真的是因为担心泰勒的安危?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有时候怀揣一个远大的理想,即便有付诸行动的决心,也未必能够短时间内让你奋发图强,毕竟心里总会暗示自己,长路漫漫,只需要持之以恒,不需要急功近利。
可往往近在眼前的一些事,尤其关于自己最在乎的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往往能够激发人的最大潜能……因为你知道,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做点什么,很有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一些东西。”
剑士的声音像是具有魔力一般,在杰诺尔脑海中不断盘桓,之前那种仿佛打开紧闭许久的大门的感觉,隐隐再次浮现出来。
只不过对方的话只是一个契机,让大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能够隐约窥见另一边的天地。
“我该怎么做……”杰诺尔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剑士的肩膀,失魂落魄地追问道:“求求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变强,才能救她!”
“滚蛋,问你自己去。”
年轻剑士直接扇开杰诺尔的手,从沙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心爱的人还是要由你自己去救,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能不开窍,能不能真的创造新的‘奇迹’,全看你自己的决心。”
年轻剑士按在他的胸口上,原本普普通通的眼睛,一下子像是一泓深潭,直接照进杰诺尔心底。
“看你想救她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杰诺尔怔在原地。
仿佛过了几年那么久,又仿佛弹指一瞬间。
一个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
“杰诺尔……你在做什么?”
回过神,光洁绚丽到仿佛能够反射天上太阳的光头,出现在视野中。
“大、大师兄……啊,有什么事吗?”
杰诺尔猛地朝周围看去,却已不见年轻剑士的身影。
低下头,手中还抓着那个沉甸甸的酒袋。
霍弗有些奇怪的看了两眼,自己这个小师弟除了气息稍有些紊乱外,也没有其他异常,便以为是穿越空间通道留下的后遗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纳乌拉说沙漠外面是一片林地,里面有一些自称为‘遗留者’的曾经进入渊域的探险者,之前似乎受制于神使的压迫,一直被逼着替他们做事,好在纳乌拉出现,替他们解决了危机,现在弃暗投明了。”
“遗留者?”
杰诺尔面露惊愕,迟了几秒才理解霍弗的意思,想了想暂时压下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大脑快速转动起来,开始思考眼下的问题。
“曾经进入渊域的探险者……竟然还有活着的,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霍弗点点头,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纳乌拉当时也很吃惊,没想到神使竟然在渊域中养了这么一群……呃,用他的话说,就是一群‘奴隶’。”
听到“奴隶”两个字,杰诺尔不由微微叹息,已经能够理解那群遗留者的处境了。
那些神使从来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遑谈落入他们手中的探险者。
双方实力差距如此悬殊,根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谈从渊域中离开,只能忍辱偷生,过着无比屈辱的生活。
“看来我们以前的判断都是错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够深入渊域然后安然离开,并非是因为里面环境险恶异常十死无生,而是探险者们都被神使抓住,断绝了离开的希望。”
“是啊,也是一群可怜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年轻人,干脆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霍弗唏嘘了一阵,按了按杰诺尔肩膀:“之前我跟泰武穆德几个商量了一下,准备和对方接触一下,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去的,不过看你刚刚的状态……还是好好休息吧。”
杰诺尔表情一凝,想到这些遗留者肯定知晓许多关于渊域的秘密,其中说不定就有营救泰勒的线索,当即拉住霍弗的胳膊:“我没事,请务必让我同去!”
“呃……没问题,不用这么激动。”
见杰诺尔一脸焦急的神色,霍弗终于恍然,这小子恐怕是在考虑那位利亚公主的事,所以情绪才会如此起伏。
“泰勒殿下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咱们先跟上去,边走边聊。”
霍弗搂着杰诺尔肩膀安慰了几句。
队伍已经开拔一段时间,两人倒也不急着追赶,远远缀在后面,也算是间接担任起警惕周围以及断后的任务。
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与霍弗单独相处,杰诺尔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放松,可也因为很久不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脑海中很快晃过三个最近刚见到的身影,杰诺尔眉头微蹙,思考了几秒,扭头问道:
“师兄,你们队伍的后勤人员里,有三个黑发、黑白发,和白发的剑士,看上去很年轻,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第八一二章 线
“后勤?”
霍弗习惯性的摸着自己的光头,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摆了摆手:“你也知道泰武穆德他们对咱有些‘成见’,我也懒得惹人嫌,所以队内一些人员调动和事务处理都很少参与……要是战斗人员,我还能知道一些,后勤那边可就真的不清楚了。”
霍弗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杰诺尔也只是随口一问。
“怎么突然对后勤感兴趣了?难道有什么熟人?”霍弗好奇道,接着他想到一种可能,脸上很快浮现出喜色,压低声音道: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好苗子了?魔法是什么属性的?咱们这一脉,除了我和你那几个师兄收了几个徒弟,三代弟子实在少的可怜,看着师父创下的偌大基业越发式微,师兄我是真的着急啊,有好苗子可千万不能错过……”
杰诺尔赶紧摆手打断他,要不这位大师兄还真能喋喋不休一整天,苦笑着解释道:“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之前遇到了几个有意思的人,实力挺弱的,不过见识似乎很广,所以想结交一下。”
“那真是可惜了。”霍弗懊恼的摇摇头,嘀咕道:“不过你说得对,要队里真有还没被发现的好苗子,枚德菲尔也早就下手了,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我看这几天,你和枚德菲尔副会长相处的还算融洽。”对于师兄的抱怨,杰诺尔不置可否。
“只是表面做做样子,毕竟那点小矛盾,在真正的问题面前不算什么,对付神使大家还是要同仇敌忾,总不能先窝里斗是不?”
霍弗叹了口气,正好有时间,便将之前与约瑟夫那一战的细节讲了出来。
听他讲述的过程中,杰诺尔心跳都不由加快了许多,没想到那场来之不易的大捷,竟然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险象环生,泰武穆德甚至差点死掉。
战斗过程中,其实一直都是约瑟夫呈现碾压态势,要不是战术运用成功,抓住了他的弱点,最后的结果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面对“时间”这种根本无法针对的敌人,在成功重创约瑟夫的情况下,师兄他们尽最大努力,也没有办法进行追击,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约瑟夫跑掉。
“可惜了,算上这次,已经让他成功跑掉了两次……下次再遇到,要想抓他麻痹的契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杰诺尔感慨道。
霍弗脸上也微微露出不甘之色,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含笑看着杰诺尔:“说起来我们费劲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与其说是‘取得胜利’,不如说好歹保住一条性命。
你小子之前在机械迷城,到底是怎么把那个时间神使击退的?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克洛泽尔那个胖子可是一直模棱两可,也不知是受到了琼斯下达的封口指令,还是确实没有得到明确信息,细节方面我是一概不知。”
“我也不知道。”
“嗯?”霍弗脸色一变,大手一拍杰诺尔肩膀,佯怒道:“好小子,几面不见就这么生疏了?跟你大师兄还瞒这瞒那!知道你跟利亚那个小公主关系好,就算人家给你什么好处让你保密,胳膊肘也不能这么往外拐吧?放心,你大师兄的为人还信不过,偷偷告诉我,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杰诺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还能牵扯到泰勒身上?
当时去机械迷城,好像也是从拜迪出发,怎么都跟利亚打不着关系。
不过杰诺尔知道,自己解释再多,大师兄恐怕也听不进去,干脆如实交代:“师兄,跟你实话实说,我是真的记不清了……不是记忆出现了问题,而是……整个过程我都记得很清楚,甚至当时约瑟夫用的魔法,现在还能完全呈现在脑海中,只不过——”
杰诺尔迟疑一下,双手下意识在半空中抓取,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形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子忘掉了某个很重要的人,就是他战胜了约瑟夫。”
霍弗表情慢慢变得凝重,摸着与头顶一样光滑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中了什么精神系魔法?不会是之前与三个神使交手留下的后遗症吧……”
“精神方面我已经找相应的魔法师检查过,没有问题,除了那种模糊而又奇怪的感觉外,并未遗失任何记忆。”杰诺尔笃定道。
霍弗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弟心思谨慎,既然如此肯定,就应该不是被人袭击,顿时放松了不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霍弗试图从源头上找问题。
杰诺尔略一思索,回道:“就是一天多以前……进入那个地窟后不久,差不多纳乌拉大人赶到时开始的。”
杰诺尔眼中略微露出迷茫之色:“随着一些回忆,这种感觉要也越发明显……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年到一年前,当时我刚进入利亚不久,在南部城市诺尔,因为一些事情卷入到当地公会的纷争中。
从那时起,我就隐隐感觉自己的行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奇怪力量牵引,包括之后的行程安排,似乎都是有目的性的行动,期间结识的一些人物,像两位火神大叔,拜迪第七区区长哲也先生,‘铁拳’刘传宏大师等等,无论是我的身份还是性格,都很难会与他们进行深入接触。”
杰诺尔突然蹲下抓起一把沙,看着沙粒在指尖缓缓流逝,怔怔出神道:“师兄,咱们这种关系,我也不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了,你知道我的天赋还不错,在老师门下进步也算快,离开库曼时,已经是六级的水准。兽血沸腾状态下,可以比肩特级法师。”
霍弗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差远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你晋升紫袍法师的时候,那几个师弟眼珠都快等出来了,满脸都是羡慕嫉妒。”
想起往事,杰诺尔也温和一笑,“当时老师说,我有望在四十岁之前摸到大魔导师的门槛。”
“是啊,如果你不是双系魔法师,这个时间还要再提前一些……说实话,如此天赋,大师兄我也嫉妒过一段时间呢。”霍弗爽朗笑道。
双系魔法师,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然而要想将两种魔法同时拔升,也比寻常魔法师更加艰辛。
“进入利亚前,我不过是紫袍法师,满打满算也就六级中上的水准。可之后才过了半年多,我已经成为特级法师了。”
讲这句话的时候,杰诺尔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异色,像是说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兽血沸腾状态下,甚至能够发挥出大魔导师的水准……要知道这才半年时间啊!提升速度竟然比之前在老师门下所有时间加起来还要快!
而且本来兽血沸腾对于我们兽人的身体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害,算是不得已情况下才能使用的手段,往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可现在我发动兽血沸腾,就跟服用大巫婆婆制造的高等秘药,副作用几乎为零,持续时间更是今非昔比……”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理,那么的诡异,可即便我今天讲出来,心中竟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甚至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霍弗目光落在杰诺尔脸上,眼中也满是疑惑。
听杰诺尔讲了这么多,尤其关于实力提升的部分,半年之内连升两级,放在平时绝对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结果自己听完,即便心里告诉自己,这应该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大脑深处却好像能够很平静的接受。
就仿佛只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推动我前进,而我却丝毫没有印象,并且能够理所当然的接受这种‘变化’。”
杰诺尔面色逐渐紧绷,某种隐约朦胧的想法逐渐攀升,脑海中倏地闪过一道光亮,像是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让他不由怔在原地。
本能告诉他,这个东西至关重要,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未来,如果不在这里想起,自己将会永远失去某种契机。
(到底是什么……快想、快想起来!)
“嗯?”
霍弗愕然回头,刚刚一瞬间,他敏锐察觉到小师弟身上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可等他回过头仔细辨认时,杰诺尔又恢复成正常状态,之前的感觉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命运交织的线……既是利用,也是被利用……”
“你说什么?”
霍弗微微皱眉,杰诺尔目光有些涣散,不由关心的问了一句。
“唔……”
“小师弟?杰诺尔!”
霍弗突然暴喝一声,杰诺尔身体猛地一抖,瞬间转过头来,之前那种茫然的神态消失不见,眼眸中恢复了明清。
“师兄?怎么了?”
见他恢复正常,霍弗眉头少舒,只是神情仍有些凝重:“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自言自语?在想些什么呢?”
“有吗?”杰诺尔歪了歪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
但这种缺失感反而让他非常放松,就好像习惯于高强度工作的佃户,年关将至,终于得以一段时间的休息,反而会有一种不适。
“等回去我再找几个人帮你查一下,你的精神状态绝对有问题。”霍弗摇摇头。
杰诺尔本想拒绝,不过想来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答应,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
“对了,除了我们两支队伍,还有其他成员在这里吗?”
霍弗一拍光亮的脑袋,点头道:“一直忘了说,确实有另一支队伍提前赶到,应该早就跟那些遗留者接触了,你猜猜队伍里有谁?”
杰诺尔无奈的摊摊手,整个讨伐队近千人,光靠猜要到什么时候?
“主要是精灵与黑暗精灵组成的卫队,还有你那位小师姐森加,以及其他几个小丫头。”
“森加师姐?也对……她一直被精灵卫队保护。”
杰诺尔点点头,随即眼前一亮:“小丫头……指的是芙蕾雅、依依她们?”
“对,这些小姑娘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安然返回,实在是有够幸运的……说起来,你倒是跟她们关系很好呢。”
霍弗摸着脑袋的手突然一顿,笑声戛然而止,有些狐疑道:“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呃……我以前在巫毒之森住过一段时间。”
杰诺尔觉得记忆有些模糊,还没等深思,眼前却仿佛一下子多了无数条交错纵横的线,像是瞬间有无数信息灌入大脑,将整个意识塞得满满的,随时都可能爆炸。
(好痛——!)
杰诺尔抱住脑袋,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却只能勉强打开一道缝隙。
周围的世界仿佛一下子由白昼进入深夜,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萦绕附近,一条条几乎微不可察的发光细线,从极远处射向天空,如同有许多人在地上放一种无形的风筝。
更令杰诺尔惊奇的是,身旁的大师兄像是被静止一般站住不动,头顶上也延伸出一根细线,虚无缥缈却又好像真实存在,直达夜空。
杰诺尔忍着头痛欲裂,想要换个位置观察,结果脚下移动,竟然直接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头看着那个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的“自己”,杰诺尔被这奇幻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目光却能透过手掌看到下方的沙地。
“这是灵魂出窍吗?”
杰诺尔知道一些厉害的亡灵魔法师,可以做到灵魂与肉体分离,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亲身实践”。
就在杰诺尔有些不知所措之际,视野中突然多了一点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为什么我头顶有两根‘线’……”
看着自己头上那根迥异于霍弗的多出来的“红线”,杰诺尔犹豫了一阵,走到“自己”身边,伸出手指,试探性的触碰红线。
接触到红线的瞬间,指尖迅速传来一种烧灼感,杰诺尔下意识缩了一下,结果红线竟自动断了!
下一秒。
杰诺尔猛一个趔趄。
“又怎么了?”霍弗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师弟的一惊一乍,有些无奈的问道。
看着天上高高悬挂的太阳,杰诺尔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