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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旁人马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txt下载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三三章 天下第一(二十四)

    “在想什么呢?”

    见对方半天没有动静,可可莫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乌托邦创建的初衷。”

    迟小厉回过神来,笑着望向她,“一百多年前,还没有乌托邦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可可莫单手托腮,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半晌后才缓缓回道:“这个老师以前提到过,她的祖父似乎就是乌托邦创建的元老之一。

    根据她祖父所说,原本这片土地自然环境险恶,东西两侧常年受到海浪冲击,甚至偶尔会侵蚀内陆,中部连绵的山脉还时不时会有火山喷发,地动十分频繁,并不适合各族生存。

    不过在那场战争结束后,各族繁衍生息这么多年,之前制定的规则已经趋于落伍,渐渐跟不上时代的需求,所以首领们才决定进行一次尝试,选中这片土地,通过整整一代人不辞辛苦的改造,终于将乌托邦变成现在的模样。”

    “自然灾害频发……倒是能够想象到。”

    迟小厉眺望着极远处的海天交界线,这个被喻为“魔鬼角”的特殊海域,至今仍受到两股洋流的冲击,时不时就会掀起数百米高的巨浪,小渔村所在的这一角,已经算是整片海域较为宁静的地方,村庄却也只敢建在半山腰上。

    听少年坦布尔说,每年中季——也就是后世划分的夏秋交替的时节,“吗,魔鬼角”便会迎来一年一度的大潮,海浪最高时甚至可以淹没山脚,最近时距离渔村村口不过数十米。

    这种在后世难以想象的壮观自然景象,可以算是远古乌托邦的一个缩影。

    迟小厉感慨一阵,偏头问道:“你所说的这些‘先贤’,是如何驾驭自然,平息灾害的?”

    “海洋方面选择在因势利导,在外海几个孤岛上设下大型魔法阵,诱导洋流在靠近岸边时变得温和缓慢,至于火山喷发和频繁的地动……只能选择封堵和监控,至今仍有许多土系魔法师轮流驻守在地质活动批发哪的山脉附近,随时把控异常。”

    这次可可莫回答的干脆利落,像是早就背好答案。

    迟小厉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常识啊!”

    可可莫抬了抬下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东西两侧的渔民,出海都有不少要求,尽量避开那几个大型魔法阵,否则一旦卷入更外侧的凶猛洋流,多半凶多吉少,这些年光是类似的例子已经出过不少,即便城主已经三令五申,仍旧有不少渔民选择铤而走险。”

    “东西两侧的洋流是什么原因形成的?”

    迟小厉思忖了半晌,再次抛出一个问题。

    他搜遍了以前看过的所有文献,也没有关于上古时期西洋肆虐汹涌的记载,在万年之后的时代,西洋已经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稳定的海域,无论蛮荒之地还是西大陆,往来船只都罕有因为自然原因导致失事。

    相比较起来,东洋的情况就要恶劣许多,大洋上空终年雷雨交加,并且气象喜怒无常,很有可能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就狂风大作。

    正因为这种恶劣的环境,卧龙之地与巴布大陆间几乎没有绝对安全的航道,也导致两地来往稀疏,远远比不上西侧的经贸繁荣。

    迟小厉童年时便是跟随着一只偷渡船,在海上辗转近一个月,在因为各种原因而导致船客减员近三分之二的情况下,最终侥幸活了下来,所以十分清楚东洋的恶劣与恐怖。

    没想到回溯万年,温和的西洋竟然也有凶狠的一面。

    迟小厉一直在思索自己停留在这个历史片段中的原因,有了之前的对比,迟小厉明显感受到两次的巨大差异。

    前一次参与度极低,迟小厉几乎是在历史结束前才恢复主观意识,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而且时间极短,差不多就是一个少年临时起夜,到亲眼看着部落骤遭毁灭的过程,来回可能还不足半个祈时。

    可这一次迟小厉不但“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甚至还保持了所有意识,能够与这段历史中的人进行交流,并且从苏醒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个祈时,依旧没有任何“脱离”的迹象。

    迟小厉甚至隐隐有种直觉,这次自己可能会留在“历史”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探明奥丁在这个时代做了什么为止。

    而随着与少年坦布尔以及女精灵可可莫的接触,迟小厉越发相信自己最早的那个判断——

    乌托邦的骤然毁灭,很有可能并非自然灾害导致,说不定就与奥丁密切相关。

    自己,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这个梦幻国度毁灭的“亲眼见证者”。

    或许就是未来的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星期,也有可能是许多年。

    迟小厉无法预判毁灭日究竟在哪一天到来,但绝对不会太远,为了不像上一次那样,直到历史结束仍对奥丁的目的一无所知,迟小厉就必须尽可能收集这个时代的情报,并且从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整理出背后可能与五神有所牵连的线索。

    因为无论奥丁过程中做了什么,最终目的绝对与五神息息相关。

    可可莫迟疑了片刻,有些奇怪道:“难道洋流不都是这样吗?”

    迟小厉皱眉道:“你是说,西洋的险恶环境,自古以来一直如此?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外力导致……比如那些海兽?”

    流传到后世的关于海兽的典籍少之又少,迟小厉对它们的了解,甚至还比不上巨人族。

    究其原因,还是源于海兽灭绝的太早,虽然似乎侥幸活过了终焉之战,却因为智慧程度始终不高,使得族群未能像其他种族一般繁衍壮大,最终彻底绝迹。

    迟小厉甚至一度怀疑海兽究竟算不算得上一般意义上的“智族”,或许将它们划分为野兽更加贴切,直到刘传宏带回海兽岛的情报,并且似乎还因为他们的干预,影响了海兽种群新王的诞生。

    整个过程中几位王海兽展现出的惊人智慧,才稍稍改变了迟小厉的看法。

    可可莫果断摇头:“海兽虽然身体庞大,而且力量惊人,但远远达不到能够影响洋流的程度。”

    “各族与海兽有交集吗?”

    迟小厉问出了一个早就想知道的疑问,“或者说,海兽能够与其他种族交流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据传乌托邦创建之初,几位首领曾经对海兽王发出过邀请,但最终被他拒绝了。反正我没听说过谁能跟那些海兽搞好关系,他们都是海洋中的王者,似乎也不屑于与陆上生物有联系,我们在他们眼中,可能更多还是猎物。”

    可可莫摊摊手,表示自己就知道这么多。

    迟小厉默默点头,现在至少能够确定,海兽还是有别于寻常野兽或者魔兽,拥有一定的智慧,略低于其他智族,不过海兽王似乎拥有卓绝的头脑,跟寻常海兽又有所不同。

    只是这样一个在海中近乎无敌的种族,只要不犯蠢到陆上找事,又怎么会在短短几百年间消失绝迹?

    “难道这也与奥丁有关?”

    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现在基本能断定,渊域中的海兽就是上古时期海兽的后裔,而将它们“关进”渊域,绝不可能是五神为了避免这个种族绝迹而好心挽救。

    巨人族盛极一时,结果被五神灭了。

    龙族紧随其后,眼看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巨人族,结果被五神一通暗算,直接将繁衍能力削弱,至今仍只能在极寒之地生存。

    至于海中称王称霸的海兽……也落得个绝迹的下场,如果说跟五神无关,打死迟小厉都不信。

    “现在乌托邦最厉害的人是谁?”迟小厉冷不丁问道。

    可可莫闻言一怔,实在有些跟不上眼前男人的思维,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最厉害’是指什么方面?”

    “单纯指武力——就是现在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无论什么种族,魔法师,剑士都算。”迟小厉补充道。

    可可莫露出为难的神情,捻着一缕发丝,回道:“现在乌托邦共有四位大统领,人族的克格莫,精灵族的忒弥莉斯,黑暗精灵的贡达拉,以及龙族的高文。论实力而言,这四人应该不相上下。”

    四个人?

    奥丁会是其中之一吗?

    迟小厉沉吟两秒,抬头道:“分别具体说说。”

    可可莫诧异地看了一眼,在乌托邦四位统领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就算神迹之地相隔一个海峡,也该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当然,毕竟属于两个大陆,就算有些人不知道也可以理解,但之前迟小厉已经“小露一手”,在可可莫心中留下了极为震撼的印象,就算不是出身于名门贵胄,至少也跟那些消息闭塞的底层平民扯不上关系。

    说到底,学医本就是一种极耗成本的技术,尤其越高深的医学知识越需要时间金钱和精力。

    在尚未出徒前根本无法独当一面,也就找不到太多可以盈利的途径,穷人很难支撑下去。

    而在可可莫看来,威尔绝对是位医术精湛并且经验老道的名医,即便只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也绝对能够跻身上流社会,理应了解许多消息。

    可偏偏接触过后,总是让人感觉他好像完全不了解乌托邦,甚至在一些常识上都含混不清。

    好在可可莫也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威尔没有主动解释,她也不会反问,耐下心来解释道:“除克格莫统领是剑士外,其余三位全部都精通魔法。

    忒弥莉斯大人掌握冰系和土系魔法,同时还兼具自然亲和的天赋,可以一定程度上操控植物。

    贡达拉统领则是罕见的光暗双系魔法师,并且拥有极为高超的体术,据传近身格斗的水平丝毫不逊于克格莫统领——当然我也只是听说,你知道我们精灵族和黑暗精灵向来关系不好,虽然在乌托邦比其他地方稍微缓和一些,可也远远达不到‘融洽’的地步。”

    迟小厉点头表示理解,“那最后一位龙族呢?”

    “高文统领身份更加隐秘,正常情况下,很少在乌托邦出现,即便是我的老师也从未见过他。”

    可可莫下意识吐了吐舌头,结果立刻觉得这种表现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有些轻浮,脸颊立马红了,赶紧低下头,用长长的刘海掩饰尴尬。

    “咳……高文统领是现在的龙族族长,所以除非发生了紧急事态,否则通常都只呆在神迹之地……哦,对了,高文统领的族裔身份我也不清楚,或者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没人见过他出手。”

    “不清楚具体族裔?”

    迟小厉眨了两下眼,略感惊讶道:“龙族属性分明,应该很好判断吧?就算没有使用过魔法,单从外观上应该也有很大不同。”

    迟小厉印象中的龙族模样都差不多,可体表肤色十分直观,冰龙以青蓝色为主,炎龙则是红褐色,黄金龙整体呈淡金色,黑龙则是通体黝黑。

    迟小厉想到一种可能,不禁问道:“难道高文一直以来都是以‘化形’示人的?”

    “化形”是高等龙族掌握的一种技巧,可以将翼展宽大百米的庞大身躯,变换成等人高大小的模样。

    不过这种技巧并没有太多实际用处,仅仅只是外观上的改变,偶尔用于穿梭空间狭窄的地形,战斗力反而会因为体态改变而受到一定负面影响。

    当然,也有些龙习惯于“化形”状态,奥丽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或许因为母亲是精灵的缘故,小丫头很喜欢人形,除了偶尔放出一对翅膀,几乎不会完全展现原本形态。

    所以迟小厉猜测,那位龙王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爱好,或者刻意以此隐瞒自己的真实形态——毕竟人形状态下,不会展现出族裔特征。

    谁知可可莫竟然摇了摇头:“不,高文统领几乎都以本体示人,只是……形象并不具备任何单一族裔的明显特征,所以让人很难断定。”

    迟小厉眼中精光一闪。

    不具备任何单一族裔的特征?

    (奥贝罗号称“命运之龙”,也不属于单独哪个单独分支,难道高文是他的后裔?)

    就在迟小厉猜测不已时,坦布尔突然从后方跑了过来。

    “威尔先生,可可莫女士——我父亲醒了!”

第九三四章 天下第一(二十五)

    迟小厉与可可莫对视一眼,快速朝着村里走去。

    等到三人赶回院子时,已经又聚集了不少村民,迟小厉甚至看到几个妇人手上还拿着尚未清洗的浆果和衣服,多半的都是听到格桑苏醒,来不及放下手活计便闻讯赶来。

    “麻烦那大家让一让。”

    听到可可莫的呼喊,村民迅速清出一条通道,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是自己亲人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一般高兴,行注目礼表达感谢。

    迟小厉有些受不了这种过于热诚的目光,略显不自在地向周围挥挥手,然后赶紧溜进屋内。

    可可莫在后面轻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害羞。”

    “只是好事做多了从来不留名,所以不太习惯这种场面。”

    迟小厉恬不知耻地回道。

    却没想可可莫认真点了点头,目光愈发明亮,像是看到了崇拜的偶像。

    迟小厉有些无语,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在这个善良单纯的女精灵心中,树立了某种不太真实的形象……

    “阿爸!”

    坦布尔几乎是欢跳着进了屋,快速掀开帘子,结果脸色瞬间一变,直接冲动床边,语气焦急道:“阿爸,谁让你坐起来的!”

    迟小厉慢一步进了屋,看到脸色苍白、正倚着墙想要坐起来的老渔夫,对方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充满了慈祥,似乎想要抬手摸摸儿子的额头,结果却被坦布尔中途摁住。

    少年眼中带着几分幽怨,却表现出怒气冲冲的样子:“都跟你说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要随便活动!”

    “没事,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伤口,可可莫也基本帮助愈合完毕,只要不是太过剧烈和太持久的运动,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相反,适量的运动有助于加快伤口愈合。”

    迟小厉从专业的角度讲解了一遍。

    坦布尔这才松一口气,在父亲背后按了一个枕头,然后介绍道:“这两位就是咱们家的恩人,可可莫女士你肯定听说过,至于这边这位……嗯……威尔·利普先生,是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更早时候似乎是位很厉害的医生。如果没有他们,现在我和阿妈还有妹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格桑早就注意到两个陌生人,一听到“可可莫”的名字,脸上便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实、实在是太感谢两位了……”

    老渔夫苍白的脸色染上了少许红润,张大嘴巴半天,似乎有些词穷,最后也只挤出这简单的一句道谢。

    迟小厉笑着摆摆手:“不用客气,我还是你儿子从海边救回来的,如果不是他好心,或许你我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只不过是报恩。”

    老格桑略感欣慰的看了儿子一眼,脸上生出一抹自豪:“坦布尔虽然没什么学识,但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啊,差点忽略了您,可可莫女士……昏迷前,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受到了您的帮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天职,是我分内之事,不用太多感谢。”

    可可莫回以礼貌而温和的笑容。

    只是老渔夫似乎认定能够活下来大半功劳要归功于自己,可可莫不想冒功,正要解释,旁边的中年男人却抢先一步。

    “你的伤势基本稳定了,所以简单聊一会儿应该不是问题。”

    迟小厉搬来一条椅子坐下,神情认真地问道:“老格桑,麻烦你讲述一下整个过程,袭击你的是不是黑龙?”

    老渔夫脸色登时一白,像是像是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嘴角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可可莫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让病人回忆如此可怕的事情?

    万一引起情绪波动,很容易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心里抱怨几句,可可莫还是迅速暗中调动魔力,尽职尽责完成一名医生的任务,密切检查起老渔夫的伤势。

    在确认状态良好,只是心跳血流有些加速后,可可莫才放下心。

    格桑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闭眼喘息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天空好像突然暗了下来,然后原本平缓的洋流一下子变得躁动不安,接着就有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我感觉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样,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迟小厉眉头微皱,压了压手,给可可莫一个眼神,稍稍稳定一下老渔夫的情绪,接着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麻烦你尽可能仔细的描述一遍,这对我很重要。”

    在水系魔法的平抚下,老格桑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缓缓吐出真相。

    他像往常一样,在黎明时分出海,按照当日的潮汐,在洋流较为平和的中午时分,抵达了平时难以涉足的外海域。

    因为魔鬼角洋流变幻多端,一个月中往往只有固定的几天,东西两处洋流才会达到一种微妙的均衡,这时便能够进入深海,捕获一些寻常难见的珍贵鱼种。

    而且这个季节海兽刚刚进入休眠期,只要小心一些,不使用暴雷等物品刺激它们,正常情况下都比较安全。

    前半程与以前一样,老格桑并遇到任何意外,就这么风平浪静地顺利抵达外海。

    而就在太阳即将西落,、老格桑完成捕获准备回岸时,意外突然降临。

    先是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就像是被一层幕布遮住了整片海域。

    直到昏迷前,老格桑才意识到,那些幕布般的阴影,竟然是不计其数的大型飞禽!

    这惊变的“异象”让老格桑心慌无比,以最快速度返航,结果怎料原本平静的大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他好不容易凭借丰富的经验将船只稳定,结果却又遭到袭击。

    按照老格桑的话来说,就是“身上像是突然被一把剪刀钳中”,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他拉向天空,然后一个大浪拍来,那股力量突然消失,老格桑便又掉落回船里。

    而在半空的时候,老格桑终于看清那些阴影,其实是一各个大到夸张的“鸟”,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显得整片天空都黯淡下来。

    而落回船上后,老格桑脑袋便受到了冲撞,直接昏迷过去。

    接着再醒来,身下的船不知不觉间竟然在惊涛骇浪中侥幸漂回岸边,老格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张开风帆,这才成功引起其他渔民的注意,再往后……老格桑又因为疼痛与失血,再次陷入昏迷。

    整个过程中,少年坦布尔脸色逐渐苍白,仅仅从父亲不算鲜活的描述中,就能够感受到那种生死一线的危险,攥住被单的手微微发颤。

    可可莫则瞳孔微张,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采。

    “大鸟……你能确定看到的那些飞禽,不是巨龙?”

    迟小厉点了点额头,神情有些凝重。

    老格桑的经历与他想象的差不多,可细节上却是天差地别。

    老格桑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缓缓点头道:“能确定,虽然我们这里地处偏僻,可我年轻时在北方的大城市,也曾见到过那些巨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体量的……那些鸟只是体型偏大,翼展差不多得有五六米长,不过外观倒是跟龙族有些相像。”

    迟小厉一脸思索之色,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说得通……成年巨龙不会留下这么轻的伤口,要是幼年黑龙……通常也不会单独行动,更没有主动袭击你的道理。”

    可可莫有些惊诧的望过来:“你之前不是肯定,‘凶手’就是黑龙吗?”

    “只是魔法一样,”迟小厉无奈地解释道:“当时那么说,只是因为在我印象中,只有黑龙才会拥有特点如此鲜明的魔法,现在看来……那些‘大鸟’应该不是黑龙,却也具备了黑龙的侵蚀之力。”

    迟小厉从椅子上站起,手指轻轻点着额头,通过老格桑的描述,快速梳理了整个经过。

    虽然进入这个身体后无法使用魔法,但好在头脑还是像以前一样灵活,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你听说过类似的生物吗?”

    “这个……类似体型的可以飞行的魔兽倒是有几种,但从未听说过哪一种会使用魔法,更没听说过除了黑龙外还有什么种族可以使用相似的魔法……”

    可可莫仔细想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相似的生物。

    迟小厉知道结果,轻轻摇了摇头,拍手道:“好吧,暂且放下大鸟究竟是什么不提,我们从头捋顺一遍。

    大约在落日时分,外海域突然出现一群大鸟,接着本该在这时节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可以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

    可可莫点点头,认为这种判断是正确合理的。

    迟小厉继续道:“接着便是老格桑返航途中遭到了黑鸟袭击,并且一度被它们咬到空中,然后被一道巨浪‘幸运’地击中,大鸟最终松口,老格桑落回船上,然后侥幸漂回岸边,被其他渔民发现。”

    迟小厉话音一顿,看向坐在床头一脸认真听讲模样的老渔夫,“仔细回想一下,你不觉得从鸟口生还,有些太过‘幸运’了吗?”

    老格桑眉头微蹙,似乎没有想通迟小厉的意思,然而站在一旁的可可莫却目光一闪,惊呼道:“你是说……那个巨浪的出现,不是一个意外?”

    “不愧是小镇上最年轻的高级医师,头脑果然灵活。”

    迟小厉由衷称赞了一句,不管精灵小姐脸色微红,继续解释道:“想想看,那些巨鸟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外海吗?渔夫们出海是为了捕食,难道这些有明显群体活动迹象的巨鸟,只是为了赏个景?”

    可可莫沉吟片刻,仍旧没想通原因,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迟小厉回头,“坦布尔,你我回来时,是沿着海边走的吧?”

    “是、是啊,还经过了三个村子,威尔先生你还让我分别介绍了一下呢。”

    坦布尔搞不清为啥会有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进行了回答。

    “那你有看到过什么鸟群或者大片阴影吗?”

    “这个……没有吧?”

    坦布尔皱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啊!我知道了,那些鸟根本就没有靠岸!”

    可可莫突然发出惊呼,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声调有些高,脸颊登时红了起来,但还是忍着害羞,继续说道:“村里人也没有人看到什么异象,所以那些鸟只在外海活动,并未靠近大陆!”

    “回答正确。”

    迟小厉伸了个大拇指,像是表扬答对问题的学生,这让可可莫立马羞得不行,刚要抗议几句,结果迟小厉根本不给机会。

    “想想看,既然那些巨鸟并未深入大陆,以前这边多半也没人见过它们,就说明它们很有可能是来自其他地方的生物,至于前往那片海域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觅食。”

    “觅食?吃什么?”可可莫下意识问出口,随即想到答案,惊得捂住嘴巴:“你是说……海兽?”

    “多半是这样,老格桑刚才也说了,这个季节,海兽刚刚进入休眠,如果有以他们作为猎物的猎手,多半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这也能够解释为何那些大鸟出现后,会突然掀起巨浪,恐怕是海兽受到了惊吓,或者进行了反击。”

    迟小厉用有些同情目光的望向老渔夫:“所以你只是运气不好,陷入一场巨鸟的捕食盛宴,那个把你打下来的巨浪,多半就是海兽掀起的……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在海中见到一些巨大阴影?”

    老格桑眯着眼想了半天,突然张大嘴巴,猛然点了点头,一脸震惊:“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些浪里确实有些异物……当时我还以为是礁石,现在想想,外海哪里来的礁石!”

    “可如果那些巨鸟以海兽为食,说明这是是它们的一种‘习惯’,可为什么以前出海的渔民从没遇到过类似情况?”

    可可莫马上提出疑问。

    迟小厉沉吟两秒,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黯淡下来的夜空,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或许……这些怪鸟,是跟着什么人,首次‘拜访’乌托邦的。”

第九三五章 天下第一(二十六)

    “您是说那些鸟来自其他大陆?”老格桑露出震惊的神情,“可是我没听说过南部海域中还存在其他大陆……倒是有几个面积不大的孤岛,难道是从那里飞过来的?”

    可可莫柳眉微蹙,她抓住了迟小厉话中的真正重点,因而比老格桑听出了更进一层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觉得那些‘鸟’,是被谁刻意饲养的?”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不过……我想离真相八九不离十。”

    迟小厉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幕后主使与奥丁有关,但迟小厉愿意把这个时代发生的任何异常事件,都往那位神使身上靠拢。

    至于奥丁这么做的原因,从上一段历史中看,多半也是为了战胜当代的强者,继而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最终目的。

    沉思半晌,迟小厉看向可可莫:“镇上有几座教堂?”

    “教堂?”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可可莫再次露出略显憨直的表情,愣神道:“这里没有教堂啊。”

    “没有教堂?!”

    迟小厉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的父子俩人,“你们平时都不会向五神祈祷吗?”

    “五神?”可可莫奇怪的歪了下头,接着才露出恍然的神情:“你说的是五位带领各族开拓新时代的领袖吧?”

    “额……就是狄叶忒他们。”

    迟小厉不太能确定这个“领袖”满地走的时代,对方口中的五人是否与自己所说一致,所以干脆点破名字。

    “没错,就是他们。”可可莫确定下来,点点头,随即有些惊异道:“难道你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哪些事?”

    感受到格桑父子二人传来同样的惊讶视线,迟小厉猛然觉得自己的某些认知,好像与这个时代有不小的出入。

    可可莫随即说出了一个令他极为震惊的事实。

    “乌托邦建国之时,就摒弃了一切神明信仰,这也代表了几位领袖团结共荣、协力革新的决心,所以这一百多年间,乌托邦全域没有任何一处教堂,也没有任何宗教。”

    迟小厉张大嘴巴,面对突如其来的真相,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万年之后自己的那个时代,才是正常且普遍的,巴布大陆四国中,东部三国早就在斐列帝国时期,将所有宗教和教徒驱赶殆尽,只剩玛兰还留有浓厚的宗教信仰——结果前不久玛兰教宗正式叛变,还差点就把凯撒家族数百年的政权成功推翻。

    事实证明,宗教信仰已经不适合时代更迭,尤其不适合当代社会。

    当魔导科技不断进步,社会生活中的生产力已经足以各族居民使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必再为食物和衣物发愁,虚无缥缈的宗教信仰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性——

    当然,某些时候成为某些人的心灵寄托,确实会丰富充实精神世界,对于社会稳定繁荣发展能够提供正面影响,可在更多时候,过于狂热的宗教信仰,反而会成为威胁国家稳定的巨大隐患,当下的玛兰便是最好的例子。

    在意识到五神对大陆的威胁前,迟小厉就对一切宗教信仰不感兴趣,说不上有多排斥,但也绝对没有好感。

    他曾经游历过几个小国,上层阶级与利亚这些大国差距不大,可下层普通国民却处于水深火热、饥不果腹的痛苦生活中。

    他们因为贵族领主们的剥削,需要终年劳作,却得不到与付出相对应的回报。

    通常情况下,这种日积月累的剥削,会使得民怨越积越多,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地步,底层人民揭竿而起,试图用武力推翻现有政治压迫。

    这种暴乱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而这些国家的上层阶级也清楚现有体制积弊已久,想要安抚民愤,却又不愿意放弃手头的获利。

    这时候宗教信仰便是最好最廉价的工具,贵族们诱导那些无知的民众,让他们相信自己受苦受难是神明们的安排,只要在这一世付出足够多,死后就会获得神灵的眷顾,能够前往神国,过上永恒安逸的美好生活。

    这个办法简单有效,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阶级矛盾产生的压力,可在那些真正有见识的高官贵族眼中,宗教也不过是稳固他们政权和利益的工具而已。

    而玛兰帝国数百年前接纳各宗教,其根本原因也是为了巩固皇权统治,当时刚刚建国不久,民心尚未安定,皇室无法满足各地领民的最基本需求,为了避免暴乱产生,凯撒一世才召集了一批流亡的宗教首领,同意他们在国内布教。

    甚至于第一代教宗,就是这位皇帝陛下随意挑选出的一人,在自己登基大典上为自己赐福,宣扬凯撒家族成为玛兰帝国统治者的正统性。

    原本凯撒一世是想几代以后,等国家彻底稳定,就将所有宗教祓除,结果没成想还是留了隐患,百年时间各个宗教迅速开枝散叶,渐渐成了庞然大物,而且牵连甚广,已经不是皇室想要斩断就能随意斩断的“工具”了。

    虽然玛兰养虎为患,最终自食恶果,但在整个过程中,不可否认,宗教信仰还是在维护国家稳定方面,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所以即便迟小厉始终认为宗教是历史的产物,在物质生活基本能够满足需求、精神世界也足够丰富的当下,已经不具备太多实际价值,也依旧不能否定其存在本身的意义。

    毕竟还是要依时代而论。

    在上古时期,在那些茹毛饮血、民智未开的年代,社会生产力不足,各族民众甚至无法保证基本的生活。

    既然外部条件无法获得满足,就只能依靠信仰,让自己的精神世界尽可能充实,虽然依旧是自欺欺人的手段,但终归心灵上能够获得寄托,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迟小厉翻阅过许多历史典籍,对宗教的兴衰过程十分了解,也不得不肯定信仰之力对于时代进步的帮助,

    在迟小厉印象中,上古时期是诸多宗教信仰的起源,也应该是宗教发展最繁荣的时期。

    而从后世来看,五神既然想要获得永生,达成对世界各族千秋万代的统治,维护宗教信仰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所以在眼下的这段历史里,迟小厉原本以为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浓郁的宗教氛围,即便这时五神已经陷入“沉睡”数百年,残留的影响力也应该余势不减。

    然而直到可可莫点明真相,迟小厉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主观意识上的错误——

    乌托邦,这个被喻为“梦幻国度”的综合王国,竟然没有宗教信仰!

    “为什么?”

    迟小厉下意识问道,意识仍旧处于深深的震惊中难以自拔。

    可可莫已经习惯了这位的一惊一乍,神情平静地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乌托邦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迟小厉终于回过神,神情紧绷,既像是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除了乌托邦以外,巴布……神迹之地,西大陆,蛮荒之地现在应该仍处于浓厚的宗教信仰氛围中才对!”

    “其他地方有很多宗教吗?这个我真不太清楚耶。”

    可可莫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我就出生在乌托邦,所以不太清楚以前的事情,或许像你说的那样,其他大陆都有很浓郁的宗教色彩……不过这里确实是没有的!”

    “至于你问的原因……”

    可可莫指尖点在下巴上,狭长的睫毛轻轻翘动,沉思了十几秒,才像是想通了什么,猛一拍手道:

    “我想是因为这片土地不是那些先烈们浴血奋战打拼出来的,我们美好和谐的生活,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来的。我觉得乌托邦勤劳朴实的居民,无论种族,比起虚无缥缈的信仰,更相信自己的双手……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们还需要什么宗教信仰吗?”

    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可可莫发现迟小厉愣在原地,不由脸色一红:“是、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不,你说的太对了。”

    迟小厉好不容易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忍不住对可可莫发出称赞。

    直到这个时候,迟小厉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万年之前的“古人”,乌托邦的政治理念几乎可以用“跨时代”来形容,而乌托邦的居民,思维也具有十足的超前意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国家和社会繁荣稳定的基础上。

    固有思维让迟小厉想当然以为这个时代的民众普遍愚昧而迷信,却没想到这个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理想乡”,竟然已经有了之后各族尝试万年才逐渐稳定的社会形态的雏形。

    对于可可莫这些乌托邦的“土著”来说,生活水平富足,精神世界也极为充实,自然不需要将信念寄托给早已逝去的古人。

    即便是格桑和坦布尔这种底层民众,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捉襟见肘,至少在迟小厉看来,这一家过的极为幸福。

    之前迟小厉也忽略掉了一个细节——当时为了救格桑,他让坦布尔去找魔晶石,结果少年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便找来足量的魔晶石,可以肯定都是从其他村民那里紧急借来的。

    这种地处偏远的小渔村,竟然家家户户都有魔晶石,放在万年之后都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足以证明乌托邦的底层人民,生活质量绝对不低。

    而渔村村民民风淳朴,心地善良,能够培养出坦布尔这种少年,也可以间接证明他们的精神生活十分充实。

    要知道深处水深火热中的贫民,连自保尚且难以做到,又怎么可能熏陶出高尚的品格?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星光灿烂的夜空。

    “原来是这样……”

    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乌托邦一夕毁灭的原因了。

    一个人心自由度如此高的综合王国,对于五神而言,绝对不是什么乐于见到的展开。

    一旦这种形式的国家发展壮大,很快就会对周遭地区产生影响,继而不出几百年,便会影响整个世界。

    到时候所有地方都会知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不同种族和谐生活在一起,没有杀戮,没有战乱,百姓朴实勤劳,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的明天。

    这样的生活,怎么能不令人向往?

    这种社会制度,还需要什么宗教信仰吗?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乌托邦这个国度创建的初衷便算是达成,各地开始纷纷效仿,五神一手建立的固有制度将会分崩离析。

    当人们不再打心底需要祂们,而仅仅只是当成一种缅怀先辈的象征,五神重临大地的愿望也就宣告破裂。

    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精神富足的社会,不是五神需要的。

    只有战乱与分钟,流血与伤亡,仇恨与厮杀,生活在刻苦铭心的痛苦之中,才会让各族记起曾经带领他们跨过艰难时代、走向崭新未来的先辈们。

    战时出英雄,仇恨铸信仰。

    因为与五神的目的背道而驰,所以乌托邦注定要遭到毁灭。

    要在它的影响还在可控之时予以致命一击,而且不能单纯毁灭,要从根本上证明这种尝试是错误而且行不通的。

    只有这样,后人才会放弃进行类似的尝试,各族才有可能再起纷争。

    “奥丁会采用什么方式……”

    想通了一些关键脉络,确认乌托邦毁灭的背后与五神关系密切,迟小厉却不觉得有丝毫轻松,反而心情愈发沉重。

    乌托邦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社会形态逐渐稳定,名声正要远播,奥丁这时候出手,迟小厉丝毫不感到意外。

    只是仅仅只用武力毁灭这片大陆,还远远不够。

    不说奥丁能否做到,就算他真有这种实力,一个毁于强者之手的乌托邦,并不能证明这种社会形态是错的,或许几百年后就会再出现第二个乌托邦。

    奥丁一定会从根本上瓦解这种理念,让所有人认定,“梦幻国度”的想法是错误而不切实际的。

    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

    迟小厉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落在身上仍旧缠满白布的格桑胸前,突然灵光一闪。

    “种族矛盾!”

第九三六章 天下第一(二十七)

    “对,肯定是这样!”

    迟小厉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吓了正在认真检查老格桑伤势的可可莫一跳,语气略带不满:“你那跳脱的思维又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迟小厉尴尬一笑,他总不能跟眼前三人解释,正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正在盘算着阴谋诡计,过不了多久乌托邦就会毁于一旦吧?

    且不说这样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虽然迟小厉认为自己出现在这里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一“历史片段”——如果真的如实告诉他们,说不定可可莫会认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毕竟当下的乌托邦,正是繁荣昌盛、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哪有半点被毁的迹象。

    而且从先前的描述中也能够看出,可可莫他们不信神明,却对四位统领有着发自内心的敬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四人实力出众,的确是这个时代的顶尖强者——

    这或许也是奥丁对乌托邦出手的另一个原因。

    毕竟上一段历史中,那个兽族部落还保留着大量图腾崇拜的风俗——也就是对那位兽皇的崇拜,即便是作为迟小厉“第一视角”的少年,家境如此贫寒,屋里依旧摆放着许多祭祀用品。

    这就说明在那个时代的兽族部落中,神明信仰在民众中仍然占有很大比例,结果还是惨遭奥丁荼毒。

    想到这里,迟小厉竟然生出了些许伤感。

    善良的少年,勤恳的渔夫,正直无私的医者。

    仅仅半天时间,迟小厉就接触到了这么多令人心生亲切的人。

    ——如果他们不只是一个历史片段中的剪影就好了。

    迟小厉难得有些惆怅,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确实有点爱上了这里,只可惜历史无法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而就算他想要做出什么改变,一个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的中年人,又能在即将到来的“灭世”之战中,提供什么帮助吗?

    巅峰状态下,迟小厉都无法战胜奥丁,这还是后者状态不完全,仍旧可能受到一定封印的情况。

    这里可是万年之前,作为第一神使,从上古时期活下来的强者,并且在五神沉眠后依旧行走大陆数百年,实力绝对比万年之后与他见面时强大许多。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拿什么跟这种怪物抗衡?

    而最终的历史也直白无误告诉迟小厉,即便是那四位深得民众信赖的统领,依旧没能从奥丁手下保住这片新思想的萌发之地。

    “为什么你的眼神突然怪怪的……是发现了新问题吗?”

    可可莫中断魔力供给,不经意一歪头,却恰好看到威尔侧脸流露出的一丝忧愁,下意识便以为自己刚刚的检查出了什么纰漏。

    “不不,你做的很好,只是想起一些……家乡的往事了。”

    迟小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情绪,很快恢复成原本的轻佻笑容:“对了,吃完晚饭后,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啊——啊?!”

    可可莫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看着对面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脸色已经不知第多少次红了起来:“怎怎怎怎么么能突然问……问这种唐突的问题!”

    这种过激反应让迟小厉略有些不解,结果回头又发现坦布尔父子同样流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难道我说了什么带有歧异的话?”

    “那个……威尔先生,”这种尴尬气氛中,少年坦布尔轻咳一声,小声解释道:“可能您来自神迹之地,不清楚我们这边的风俗……通常情况下,向一位单身女性询问类似‘晚上去向’的问题,是一种较为直白的‘邀请’。”

    坦布尔挤眉弄眼半天,迟小厉才恍然大悟,终于理解那个“邀请”代表什么含义,不由哑然失笑。

    “实在是抱歉……我还真不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引起你的误会了。实际上是因为晚饭后我想进城看看,你们也知道我在这边没有熟人,坦布尔要留下照顾父亲,所以想请你帮忙带个路。”

    迟小厉拱了拱手,想用笑容缓解这位性格单纯到与年纪不太相符的女精灵的尴尬。

    结果却换来一阵略显失望外加幽怨的目光。

    迟小厉:“?”

    又没什么损失,我都道歉了,还想怎么样啊?

    迟小厉在心里感叹,不由响起另一个似乎早已将对方跟在自己身边当成习惯的女性。

    (果然女人都很麻烦……还是莉莉好,有什么问题或者矛盾不会憋在心里,愿意直接讲出来,也不用费脑子去猜——嗯,厨艺除外。)

    “喂!既然是在道歉,就给我认真一点啊,为什么眼神突然发散?总感觉你在拿我和其他某位女性进行比较……”

    迟小厉这下真的惊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难道不论什么时代,不论什么种族,只要是个女人,就拥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第六感?

    “那个……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如果威尔先生想进城逛逛,不用麻烦可可莫女士,让坦布尔带路就行。”

    格桑坐在床上轻咳两声,给了坦布尔一个眼色,想要为似乎陷入怪圈泥潭的威尔先生解围。

    “不用!”

    还没等迟小厉回应,旁边的可可莫突然大叫一声,接着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脸色微红道:“还是让坦布尔留下吧,反正我晚饭后确实没有病人……就顺道带你进城看看吧。”

    “那真是太好了,感激不尽。”

    迟小厉诚恳地道了声谢,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眼睛不由一亮:“好香的味道……似乎是某种我没有吃过的肉类,真是令人期待啊!”

    坦布尔赞叹道:“您嗅觉可真灵敏!村里早上刚刚抓了一头刚猪,正好您和可可莫女士来了,我特地找来邻村的大厨,今晚可有口福了!”

    看着威尔脸上流露出的喜悦笑容,可可莫站在一旁,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气烦,手里揪住的布头差点掐烂。

    “哼……我还没有一头猪魅力大吗……”

    ……

    “晚上好,可可莫小姐!”

    衣着笔挺的城卫,冲递交令牌的可可莫郑重行了一礼,收到后者的笑容满面的回应后,接过令牌稍稍看了一眼,便快速递回,视线同时扭向后方。

    “您的令牌检查无误,不过……请问您身后这位是?”

    “我叫威尔·利普,来自神迹之地,前不久遭遇了一场海难,漂落到贵地,幸得可可莫女士的帮助。”

    迟小厉朝前半步,用温和的笑容讲述着已经商议好的“经过”。

    比起被渔夫儿子,可可莫的身份明显更有助于入城,这一点大方的女精灵也没有任何异议。

    “是这样的,管理飞禽的琼恩先生应该已经把诉诸上报给城防处,关于威尔先生的身份,我可以用个人名义担保。”

    可可莫顺带着补充道。

    琼恩就是带可可莫赶往海边的飞禽饲主,他先一步回到小镇,同时也带回了可可莫关于威尔身份印证的说明。

    虽然乌托邦是一个开放度极高的国家,欢迎来自各个大陆的旅客商人,但外来者相对也要提供足够的身份证明,已排除那些臭名昭著的凶犯流民抓住漏洞潜入进来。

    城卫原本还有些迟疑,不过在听到可可莫作出保证后,态度立马有了改变:“既然是您进行担保,自然可以让这位……利普先生入城,至于身份印证问题,留待后续完成即可。”

    “十分感谢。”

    可可莫礼貌地回了一礼。

    城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给您提一个建议……在身份完成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这位利普先生到处游逛……尤其是城主府附近的区域。”

    可可莫眼中绽出诧异之色:“出什么事了吗?”

    可可莫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晚间的入城审查,似乎比之前严格了许多。

    就在下午出城时,城门关卡还没有这么多人,虽然夜间会加大城防力度,但比起前些日子也严格了不少,尤其在自己用身份保证的当下,似乎仍不足以确保威尔的行动自由。

    城卫神色倏而紧张起来,“具体事宜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在傍晚时候,南部海域发生了一些状况,城主府很快便下达了戒严令,所以请您不要误会,真的不是想要为难您……”

    可可莫瞳孔微张,回头与迟小厉对视了一眼。

    “本职工作而已,当然能够理解。这是我的族徽,也是我醒来后身上仅剩的物品……不过应该可以印证我的身份。”

    迟小厉眼神中的犀利一晃而过,将那枚做工精致的纹章递了过去,笑道:“这或许能够加快你们的审核进度,当你们确认完毕后,送到可可莫女士那里就行,这样我也能快些欣赏这座风景美丽人心淳朴的城镇了。”

    “这真是太好了,感谢您的配合!”

    城卫小心翼翼收下纹章,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那精致的花纹不像是粗糙伪劣的假物,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轻鞠一躬,为两人让行。

    “外海的事情果然还是传入城中了,”进入城门,迟小厉来到可可莫身边,压低声音道:“看来不只是老格桑遭遇了‘意外’,已经有人比咱们更早上报城主了。”

    可可莫神情略显紧绷,似乎是之前从未遇到过类似戒严的事态,声音有些急促:“那我们怎么办?现在还要不要去城主府?”

    可可莫本来的计划就是回到镇上后,第一时间将老格桑的遭遇上报,许多事情光靠书信是没法讲明白的,所以不能依靠琼恩转达。

    更重要一点,则是威尔推断这些怪鸟来自其他地方,如果是真的,怎么看都有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其他人转达城主未必会信,也只有她这样具有一定身份名望的人才可以达到警示效果。

    “不急于一时。”

    迟小厉在月光下摇了摇头,“那些怪鸟既然没有在当时直接登岸,说明它们暂时对陆地没有想法……而且现在许多事情还没搞清楚,至少眼下我们就不能断定怪鸟会主动攻击人,老格桑的遭遇,可以归结为怪鸟捕食时的误伤。

    原本让你跟这里的城主提个醒,是为了防范突然袭击,既然现在已经有其他目击者给出了警示,在获得进一步突破前,没有必要再去增添恐慌。”

    临出门前,迟小厉就已经对格桑父子进行过告诫,不要将傍晚时谈论的内容告诉其他人,包括坦布尔的母亲和妹妹,这样才能避免恐慌蔓延,父子两人也认真做出了保证。

    迟小厉不清楚另一波上报城主的目击者看到什么,但可以确定,肯定不只是“一堆铺天盖地的怪鸟”这么简单——如果单纯只是为了防范飞禽,戒备那些可能威胁到城镇安全的魔兽,加大入城审核力度没有任何意义。

    怪鸟们又不可能排好队,一个个化成人形等待入城审查。

    迟小厉倒是对那位城主生出几分兴趣,很想知道他是在收到何种情报后做出了这种举措。

    “聊一聊城主吧。”

    可可莫略作沉思,回道:“格尔斯托夫大人是兽人族,据说故乡是神迹之地,来到乌托邦已经有四十余年了,成为丝荻拉城主,是在十二年前……”

    可可莫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位城主的消息娓娓道来。

    “对了,我曾听其他医生讲过,格尔斯托夫大人尚未来到乌托邦前,曾是一支兽族部落分支的酋长幼子,跟神迹之地许多居民一样,他也有自己的信仰,却不是那位本族的兽皇,而是人族战神……”

    “战神?狄叶忒?”突然听到五神的名字,迟小厉表情一愣,“一个兽人为什么要信仰人族的领导者?”

    “具体原因我那位朋友也不清楚,不过我大致能够猜到。”可可莫摊了摊手,“因为兽皇早就不响应子民们的祈祷了,而狄叶忒是五位先贤中,‘神迹’消失最晚的一位。”

    “哦,原来……不对,你等会儿!”

    迟小厉猛一转身,感觉心脏突的跳了一下,“‘神迹’是什么?”

    “就是先贤回应信徒的愿望,赐予他们可以达成奇迹的力量。”

    可可莫略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道:“虽然‘神迹’已经消失百年,但连我这个不信宗教的乌托邦人都知道,你怎么会问这么常识性的问题?”

第九三七章 天下第一(二十八)

    “我……不知道。”

    迎着可可莫狐疑的目光,迟小厉掩盖下内心的震惊,露出几分带着无奈的笑容:“可能是之前在水里跑了太久,总感觉忘掉了许多东西……”

    没办法,迟小厉只是意识降临在这个倒霉蛋身上,并且失去了所有魔力,也不能从这个叫威尔·利普的原主身上获得一些常识性的记忆。

    为了搪塞过去,不让自己的身份显得可疑——尤其在这种异常情况下,迟小厉只能用失忆当借口了。

    可可莫倒是很容易便接受了这种说法,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略带关心道:“失忆的症状很严重吗?我认识一位不错的精神系魔法师,说不定他能帮你恢复……”

    “好意心领了,不过没有那么严重,至少我知道自己是谁,只是部分记忆缺失,不影响正常生活。”

    迟小厉摆摆手,重新把话题牵回刚才的问题:“能具体说说‘神迹’的效果吗?”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唔……只是关于神迹这部分,完全没有记忆。”

    “那真是奇怪了……”

    可可莫嘀咕了一声,不知在疑惑什么,不过还是很快回答道:“毕竟已经失效了百年,具体的祈祷仪式和过程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五位先贤……或许像你说的,你们神迹之地那边更喜欢用‘五神’来称呼?总之每一位的回应方式都不同。”

    温柔的月光铺在空旷的街道上,在两人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可可莫掰起手指头,沉吟道:“据我所知,战神降下的神迹,通常都是以‘附加效果’为主,例如给魔法师的法杖净化,辅助主人更好释放魔法,还可以为剑士们的长剑提供额外属性,使得原本无法使用魔法的他们,在神迹降临后,是用剑技的同时,也能释放附带属性的魔法攻击。

    女神大人则庇佑着我们这些自然精灵——当然也包括那些孤僻的黑暗精灵,她会以赐予魔法亲和、祛除信徒疾病等方式施以神迹。

    至于余下三位,我了解的就更少了,只是听说兽皇会赐予信徒更加强健的体魄,甚至让一个原本毫无魔法天赋的普通兽人变成萨满,山丘之王能给予工匠们祝福,在锻造冶炼方面事半功倍,魔帝可以让信徒获得更长久的生命以及更旺盛的战斗欲望……”

    迟小厉眯起眼睛,等可可莫说完,略感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神迹’听上去也没有什么超凡之处啊,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给剑士附加魔法属性攻击,随便一把秘——”

    迟小厉语气一顿,接着立马拍了一下额头。

    “果然……还是没能完全代入这里。”

    刚刚倾听的过程,迟小厉还对这些所谓的“神迹”有些不以为然,什么剑士获得魔法攻击,这不是任何一把秘剑都可以做到的?

    还有给予工匠祝福,如今一些魔导科技已经可以大大简化冶炼步骤,金属制品的纯度与精度也达到极高水平,还需要什么祝福吗?

    至于更长久的生命……这听上去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五神为了永生忙的焦头烂额,还能提供什么有效可靠的帮助?

    就算真的能够延长寿命,现今许多昂贵优质的秘药也能达到类似效果,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根本算不上珍贵。

    不过迟小厉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又受到了身为“未来人”思维的限制。

    无论是秘剑、魔导科技,还是秘药,都是在这万年间经过不计其数的尝试、推翻重建再推翻最终衍化完成的结果。

    万年之前的乌托邦,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

    迟小厉猛然想到一个问题,突然转过脸,把正在用余光偷偷斜瞥的可可莫吓了一跳。

    “你听说过‘秘剑’吗?”

    “什、什么东西?”可可莫脸色微红,还带着一丝茫然。

    “就是一种……异常坚固的剑,每一把都带有独一无二的属性,被选中的剑士可以发挥相应的效果,与魔法有些相似。”

    迟小厉翻找了几个较为贴切的形容词,感觉可可莫应该能明白。

    秘剑的来源,自古以来一直都是困扰大陆学者的问题,被大部分人所接受的一个说法,认为所有秘剑都源于上古时期,由那位山丘之王亲手打造,因为附加了早已绝迹的火灵,所以才拥有了独特属性。

    而在进入渊域后,冈门冈本因缘际会进入奇异幻境,亲眼见到那个“身材高大”的矮人,这种说法便更具说服力了。

    然而可可莫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哦,你说‘神迹之剑’吧?秘剑……神迹之地竟然用这么奇怪的名字,”可可莫做恍然状,笑道:“当然有啊,克格莫统领手中那把‘流觞’,就是出自矮人之手的神迹之剑,据说能够牵引各种形态的流体。”

    迟小厉眉头微皱:“这些剑和‘神迹’有什么关联吗?”

    可可莫认真回道:“顾名思义啊,听说只有接受了山丘之王加持的工匠,才能打造出拥有特殊属性的剑,所以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为‘神迹之剑’了。”

    迟小厉越发感到惊奇:“你能确定?秘剑不是那位山丘之王亲手打造的吗?”

    “怎么可能!”

    可可莫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忍俊不禁道:“虽然五神失去回应已达百年之久,但现存的神迹之剑至少有上万把,怎么可能全部出自那位先贤之手?”

    迟小厉陷入沉默。

    可可莫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正在努力修复记忆,便自顾自继续道:

    “五神一一个失去回应,神迹难以再现,也是各部落首领最早决心创建乌托邦的重要原因之一。既然信仰的神明已经无法做出回应,那我们就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祂们身上,未来终归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

    关于神迹的消息,傍晚那场交谈中可可莫并未言明,所以迟小厉当时即便对乌托邦建立的初衷有所了解,心中却仍然存在一些疑问——

    即便要建立一个全新制度的国家,一种全新的尝试,在创建初期,必然会遇到许多困难,与其坚定的摒弃旧有信仰,还不如暂时先借助宗教力量,等国家稳定后再一步步淡化宗教的影响,而不是像实际这样直接大刀阔斧连根斩断。

    现在这个疑问算是彻底解开了。

    万年之后的教徒们自然想象不到,上古时期,他们的信仰竟然还能给予自己货真价实的力量。

    关于神迹的内容,迟小厉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除了震惊之外,心底也生出一抹忌惮。

    五神的力量,再次超出了他的预计。

    在融合了时之环后,随着对时间之力的开发,迟小厉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说魔法师之路是一个凑拼图的过程,随着等级提升,拼图逐渐完整。

    而现在,他已经快要将这副拼图拼完。

    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却给迟小厉一种直觉——在至圣领域内,自己也差不多快要达到巅峰了。

    在遇到奥丁之前,迟小厉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位神使,剩下的对手,便只有那高居幕后,至今未露出过真容的五神了。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五神即便再强,也终归还是一个“普通人”逐渐攀高蜕变,实力或许在至圣巅峰,比自己更强,但不至于无法跨越。

    如果说与奥丁交手,仅仅只是稍微触动了迟小厉的神经,那可可莫讲述的关于“神迹”的内容,就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判断。

    至少迟小厉自认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死”后几百年时间,仍旧能够将堪称奇迹的伟力影响现世,直到百年之前才渐渐消失。

    这确实已经超脱出“人”所能定义的范围,是真正达到了“神”之领域的怪物。

    一股危机与紧迫感油然而生。

    迟小厉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改变一些东西。

    这样在未来真正与五神面对面时……才不至于被对方直接秒杀。

    可可莫有些担心的望过来,“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好可怕……”

    “只是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接着深吸一口气,才将那份躁动的不安压下去。

    “难道是海难造成的后遗症?”可可莫一脸关心的问道,随即低了低头,手指点在一起,小声道:“已经这么晚了,要不先去我的医馆,我帮你找两位精神系魔法师,看看能不能解决你的失忆……之后……你说过要指导一下我的医……”

    “我改主意了,”迟小厉突然迈开步子,一把拉住惊慌失措的可可莫,“咱们现在就去城主府!有些事情必须要尽快确认!”

    “啊——等等!为什么突然改主意啊!”

    “因为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别说了,快走!”

    可可莫原本还有些气恼,结果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被对方抓住,脑门上顿时升起一团气体。

    被这么连拉带拖走了半晌,思维稍稍回到脑子里,可可莫才猛然回过神。

    “等一下!你走错方向了!”

    ……

    丝荻拉中心城区,位于偏北角处,有一座总计三层的圆形古堡。

    如果不是城堡墙壁采用一种带有干扰魔法元素的材质构成,整体呈现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墨绿色,恐怕很难有外人会相信,这座与周围建筑登高,不露丝毫奢华,反而还略显朴素的城堡,就是丝荻拉城主格尔斯托夫的住宅。

    二楼书房内,穿着普通丝绒睡衣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桌后面,单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揉搓发间。

    不甚明亮的魔晶光源下,黑白交错的短发毫无光泽,像是一蓬枯草。

    “咚咚”。

    格尔斯托夫抬起头,将散落在桌上的城建图收起,才低声说道:“进来。”

    “老爷,有客人拜访。”

    一个衣着黑色燕尾服的瘦高老人走进来,对桌后略显疲倦的主人行了一礼。

    如果单从精神面貌上看,前者年纪不算很大,却满脸倦容,皮肤呈现病态的黄色,而后者矍铄精干,反而更像是城主。

    “这个点拜访?”格尔斯托夫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轻敲两下桌面,“是谁?”

    “是医馆中的可可莫小姐。”

    老者维持着一丝不苟的恭谨姿态,微弯着腰继续道:“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位自称来自神迹之地的威尔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情与您汇报。”

    顿了顿,老者低声补充道:“好像与傍晚的‘事件’有关。”

    听到这里,格尔斯托夫原本慵倦的双眼陡然射出光芒,整个人像是容光焕发一般顿时来了精神,直接从桌后站起来:“你确定?那个威尔的身份验证过了吗?”

    “已经确认完毕,”老者熟练地走近桌旁,为这位子爵大人添上一杯热茶:“是前些天消失在航道上的那艘货船的乘客,下午在海滩被渔夫发现,算是大难不死。

    之后可可莫女士前往那个渔村出诊,前者貌似帮助挽救了一名病人,两人因此结实。威尔·利普也上交了自己的家族纹章,城防那边已经确认无误。”

    格尔斯托夫端起杯子,吹了吹鲜红如血的茶水,啜饮了一口:“神迹之地的人?来乌托邦做什么?”

    “似乎是来行商的,不过第一次就运气不好。”

    格尔斯托夫突然觉得茶水有些寡淡,眉头微皱,放下茶杯:“这是什么时候的茶叶?”

    “老爷,是二十分钟前刚烹制的。”

    格尔斯托夫眉头紧锁地挥了挥手:“换新的,味道都变淡了。”

    老者悄无声息地走到壁橱旁,默默拿出新茶,然后迅速完成倾倒、清洗、重新烹煮一系列动作,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做完这一切,老者才重新回到桌边,躬身提醒道:“您最近操劳过度,状态一直不太好,这么晚了,要不让他们先回去?”

    格尔斯托夫拧了拧眉心,沉吟几秒,摆了摆手:“算了,既然与下午的事情有关,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见见。”

    “是,我这就下去吩咐。”

    老者退出书房的同一时间。

    正在门外等候的迟小厉,观察着大厅内的摆设,眉头渐渐拧到了一起。

第九三八章 天下第一(二十九)

    对于丝荻拉的现任城主,那位格尔斯托夫子爵,可可莫算不上陌生,也不怎么了解,毕竟双方只有寥寥数面之缘,基本都是在公开的社交场合碰到后相视一笑。

    作为丝荻拉有数的高级医师,可可莫自然有资格出席小镇上流阶层的酒宴——当然,因为她并不怎么习惯与人应酬,所以通常只会出席那几个实在不好推脱的重要场合。

    最近一次见到对方,还要追溯到近一年前那场“冬幕节”的庆祝宴上,可可莫作为医馆代表出席,格尔斯托夫按照以往的礼仪,对各行各业的代表们施以问候,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对于这位正值壮年的子爵,可可莫还是保留了较为不错的印象,格尔斯托夫就像故事中的人物,身上集合了贵族该有的一切优点——温文尔雅,有智慧,有同情心,节俭不奢华,爱护与体恤子民,并且富有激情,勤奋好学,不惮于进行全新的尝试。

    据说这位子爵先生,在尚未继承爵位时,就已经博览群书,知识面设计远洋、农林、魔法等方方面面,与那些习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却对实际问题一窍不通的城主不同,格尔斯托夫甚至亲自下地入海,指导和改进旧有技术。

    即便放在整个乌托邦,格尔斯托夫也绝对是最出类拔萃的自觉,甚至可以作为标杆,成为多数贵族学习模仿的榜样。

    而与格尔斯托夫真正接触过几次,可可莫就确定所有正面传闻都是真的,只不过以往都是以医馆或者医生群体的名义与对方接触,像现在这样以个人名义登门拜访,还是头一次。

    以往可可莫就对这座节俭内敛的古堡抱有些许兴趣,而这次能够亲自进来,确实满足了以往的好奇心。

    如预想中那般,进入院子后,便是一座和古堡整体风格相得益彰的简易花园,没有多少争奇斗艳的奇珍异草,放眼望去都是各地常见的绿色乔木,以及颜色稍多一些的各式灌丛。

    院中有一条小小的溪水,连同着城外那条主河,跨过精致小巧的石桥后,便来到这座古堡前面。

    一位面容和善的管家接待了他们,说明来意后,对方示意仆人奉茶,让两人在古堡门外的凉亭中稍等片刻,快速回去请示。

    没有被邀请入屋,也算是在可可莫预料之中,当然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毕竟已经入夜多时,这个时间点拜访本身就不合适,有些打扰主人休息的不便,如果不是威尔突然改了主意,她一定会选择明天白天再来。

    即便那位子爵拒绝了见面的请求,可可莫也可以接受,那位管家愿意在这个时间点进去请示,而不是直接将两人拒之门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主人的大度风格。

    等待的时候,可可莫好奇的观察起院中景色,那些随风飘扬的柳树,在这月光下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此刻,一男一女二人站在皎洁的月光下,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两道逐渐拉长的影子慢慢靠近,慢慢靠近,最后……

    可可莫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发觉自己脸颊烫的惊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赶紧释放一个水魔法降温,同时偷偷朝另一侧瞄去。

    “嗯?”

    可可莫臆想中的暧昧气氛顿时破裂,直到此时她才发觉那个想法跳脱的男人竟然还站在堡垒大门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屋内,丝毫没有跟自己过来的意思!

    “不解风情!”

    可可莫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紧抿嘴唇,兴师问罪般一步步走过去。

    “不知道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窥视主人家的行为,是犯罪吗?”

    迟小厉从先前那一丝微妙的异常感中脱离出来,缓缓扭头,看着好像又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的女精灵,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疑惑道:“乌托邦这么先进吗?竟然已经有这种法律规定了了?”

    “这……这是当然!”

    可可莫脸颊再次一热,这当然是……她临时找的借口,不过既然说都说了,肯定能改口,反正短时间内对方也不会真去查证。

    “那我离远点,咱们去亭子那边聊。”

    可可莫眼神一怔,刚以为这个不解风情的白痴开了窍,有些忐忑,有些期待的跟着他走到那座溪边凉亭内,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点在一起,感觉到威尔朝自己靠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的接触,心跳顿时加速,不由低下脑袋……

    “你觉得那个大厅怎么样?”

    “不是都说了嘛,我一直单——嗯?”没有听到预期中的问题,可可莫表情一愣,难以置信地扭过头:“你、你问我什么?”

    迟小厉眼睛微微眯起,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察觉到那个大厅……有些古怪?”

    “你、你跟我到凉亭这边来,这种氛围下,难道就是为了讨论一位子爵家的建筑风格?!”

    可可莫张大嘴巴,不知道这时候是该愤怒还是感到可笑,只是有种想一拳打在这张越看越欠扁的脸上。

    连续深吸几口气,可可莫才把胸口那股郁闷压下,没好气地白了迟小厉一眼:“对不起,我不是建筑师,也没有闲情雅致跟你讨论建筑风格的问题!”

    “小声一点!”

    迟小厉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一直落在那个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不是建筑本身……而是大厅中的布局,那些就家具和裱画的摆放位置,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觉得哪里别扭?”

    “只是一些寻常的家具,格尔斯托夫子爵一向节俭,自然不可能有其他贵族那种奢华的装……嗯?”

    可可莫原本还在发着牢骚,后半句则转为一声惊疑:“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别扭?”

    站在凉亭中,只能通过那扇敞开的古朴大门,以及外沿的窗户看到屋内情景,但也差不多能够看清大体布局了。

    可可莫逐渐眯起眼睛,认真观察起那些平平无奇的装饰,直到半分钟后,眼睛开始有些发干,才略带不解地晃了晃头:“说不上哪里有问题,甚至在你点出来之前,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即便现在我也没找出具体哪里有问题……可莫名就给人一种不舒服的错觉。”

    “就像是一群刚猪中混入一只家养的哈士猪,虽然两者外表看上去相差无几,但精气神却大不相同?”迟小厉用今晚刚刚落入腹中的美食提出了一种比喻。

    “就是这种感觉!好像哪里都没问题,又好像哪里都有问题……”

    可可莫沉吟片刻,给出了最终判断,有些不解道:“可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迟小厉手指点在眉心,思索了半晌,问道:“你魔法学知识掌握的如何?”

    可可莫一脸怪异地看过来:“现有的水系魔法,我已经基本都接触过了,虽然现阶段只能使用七级以下的魔法,但只要实力跟得上,就算是禁咒……额这个可能有些难度,十级魔法吧,十级魔法我也有信心能够使出来!”

    关于这个问题,可可莫还是有底气的,虽然自己最终选择了医学这条道路,但水系魔法的天赋,即便是都城里的几位老师都赞不绝口,直言自己很有可能在五十岁前晋升大魔导师。

    为了这个终极目标,可可莫付出了远超常人数倍的努力,自学了许多眼下用不到的高级魔法。

    这一过程中,最困难的便是理解那些高级魔法的构造与纹路,对于一位七级魔法师而言,魔导书中关于十级魔法的记载,会对精神力造成极大的压迫,甚至可能导致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过即便面对这些困难,可可莫也全部咬牙坚持下来,并且最终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初步掌握了大部分高级水系魔法的原理。

    这对可可莫将来晋升更高等级帮助极大,可以比同级魔法师更快理解高等级魔法的真谛,也是她仅凭七级实力便晋升高级医师的重要原因。

    原本以为对方终于问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结果还没等可可莫露出得意,威尔马上又问了个更奇怪的问题。

    “那你对其他领域的魔法有涉猎吗?”

    可可莫愣了一下,反问道:“我一个水系魔法师,有什么必要学习其他领域的魔法吗?”

    学习与自己属性无关的魔法,不但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影响甚至伤害自身精神力——毕竟不同属性的魔法,释放原理截然不同,只要魔法之心不匹配,哪怕只是试图记住那些魔法阵而不真正尝试,都会对大脑造成一定损伤。

    这些可以算作魔法师的常识,可可莫不知道威尔为什么会有此问,结果一抬头,就迎上了对方略带嫌弃的目光。

    “喂!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正常人根本就不会去看与自己相斥的魔法书好吧!”

    感觉好像被挂上了“无能”的牌子,可可莫恼羞成怒地提出抗议。

    “那你听说过……献祭大阵吗?”

    这接踵而至的问题让刚升起的火降了下去,可可莫鼓了鼓腮帮,沉吟两秒道:“是指信徒们获得神明回应的仪式?终焉之战结束后那几百年,似乎挺兴盛的,后来随着神迹消失,使用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乌托邦肯定是没有了,难道你们那边还有部分原始部落存在这种习惯?”

    可可莫眉头微微蹙起,“我印象中的献祭仪式,都与血腥、死亡挂钩……也不知道那些先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通过献祭活人或者其他生灵才能回应信徒呢?

    历史上似乎还有因为抓捕祭品而使得不同部落厮杀的战争……或许创建乌托邦的那几位首领,就是不愿看到子民们继续饱受这种相互杀戮的摧残,加上神迹确实已经消失,所以才最终将‘信仰’摒除在乌托邦之外。”

    可可莫突然生出几分感慨,随即才回过神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迟小厉本来也没期待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没成想有了意外收获。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座城堡,眼底深处却泛起一丝玩味的神色。

    从踏入院子时,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是一种仿佛生理上的排斥感——就像人在野外行走,没来由感觉到后背一股寒气,转身便发现百米外有一头野兽正在虎视眈眈。

    而走到古堡前,当那扇大门打开的一刻,这种异常感更加强烈。

    没过几秒,迟小厉就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

    因为整个大厅的布局,看似合理,实则却暗合了某种隐藏极深的魔法阵!

    虽然进入这段历史后,迟小厉失去了所有魔力,但对于魔法的敏锐性,根植于脑海、记忆乃至灵感深处,不受丝毫影响。

    整座院子似乎建立在一个极为庞大的魔法阵上,而城堡内的大厅,便是核心魔法阵其中一部分。

    这个魔法阵隐藏极深,单凭迟小厉对魔力毫无感知的现状,根本找不到任何端倪,不过灵觉还是敏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凭借记忆,迟小厉终于搜索出一种曾经带给他类似感觉的魔法阵,也就是安琪拉留下的那些献祭大阵。

    如果说贝努克使用的献祭仪式,是安琪拉那些魔法阵的最终版本,那掩盖在这座城堡下的魔法阵,似乎是安琪拉魔法阵的前前前……不知多少代版本。

    可可莫的回答,也算是从侧面证实了这个猜测。

    “你刚刚说,这位子爵精通魔法知识?”迟小厉猛然回忆起一件事,皱眉道:“他是魔法师?”

    可可莫点头道:“是啊,子爵大人是风系魔导师。”

    迟小厉刚刚升起的那个念头,顿时宣告破裂。

    一个魔导师,主导不了如此庞大的魔法阵。

    所以……这里的魔法阵,很有可能不属于那位子爵,而是出自其他人之手。

    之前可可莫在自己提醒下,才意识到大厅似乎有些问题,这就说明院中可能布置了遮掩法阵,能够影响人的判断。

    这样一来,除非外人点破,否则那位子爵即便比可可莫更厉害,也仍被困在“障眼法”里而不自知。

    “果然早就将手伸进乌托邦了……”

第九三九章 天下第一(三十)

    “两位,子爵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请求,请随我进来吧。”

    白发苍苍的管家出现于门口,对着凉亭中的两人弯腰行礼。

    “走吧,见见这位子爵。”

    迟小厉摆了下手,率先走向城堡。

    进入大门,老管家维持着恭谦的姿态,将两人引到客厅。

    “老爷正在更衣,马上就下来,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应该的,感谢您的引导。”

    可可莫在怀中摸出一枚银币,像这种拜访素不相识的贵族,但凡受到对方接见后,应该给予管家或者仆人一定的“辛苦费”。

    然而老管家笑着摇摇头,婉拒了可可莫的好意,“子爵大人家规严谨,严禁奢靡之风,十分感谢您的慷慨,不过这笔钱还是敬谢不敏。”

    老管家说完,又冲旁边招招手,两名矮人侍从快速点起火炉,为两人添杯加水。

    做完这一切,老管家与侍从整齐一致的回到壁炉旁,默默等待主人的到来。

    可可莫嗅着茶叶的芬芳,略有些佩服道:“看到了吗?格尔斯托夫子爵正如传闻中那样,简朴务实,即便是家中的仆从都家规甚严,在咱们进来前,壁炉可是灭着的,有客人来才往里添加炎晶石……”

    迟小厉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目光从刚刚开始就是不是落在那个衣着笔挺的老管家身上,心里考虑的仍然是之前凉亭中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进入客厅后,那种诡异的不适感反而消除了大半,这让迟小厉更加确信,那位子爵应该不是幕后黑手,而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这座类似未来献祭大阵雏形的隐晦魔法阵,应该还融合了其他诸如遮掩气息、或者侵蚀精神力的其他魔法阵,长时间在这种魔法政治魔法阵中生活,即便那位子爵已经拥有魔导师的实力,精神依旧会被误导乃至侵蚀,完全感受不到整座城堡的异样。

    而如果这位子爵是受害者,那针对他设下魔法阵的幕后主使,其目的与动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首先可以排除私仇,按照可可莫一路上喋喋不休灌输的关于这位子爵的情报,加上整座城堡低调内敛没有半点贵族奢华之气的风格,差不多可以确定丝荻拉的城主,的确是个严于律己、深受城民爱戴的好领袖。

    加上他货真价实的魔导师实力,这种人在小镇中不太可能存在仇人——不是说一定不会与人结仇,而是就算结了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扳倒子爵的能力,大多数人权衡利弊,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溜之大吉。

    城堡没有太多守卫,也能说明格尔斯托夫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有信心,所以像这种规模的魔法阵,绝不可能是零星仇敌的打击报复。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位子爵真的无意间惹到某位厉害人物,对方既然想要报仇,如果有能够设置如此复杂、规模如此庞大的魔法阵的能力,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拖沓,直接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从正面击溃子爵即可。

    所以魔法阵的设立者,并非针对子爵个人,而是想要利用子爵,完成更深层的某种目的。

    (如果我有哪怕一丁点魔力感知,就有办法挖掘出这座魔法阵的结构,并且借此推断出用处……可我现在偏偏是个“废人”唉。)

    想到这里,迟小厉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些烦躁地端起茶杯,结果直接被余热未消的茶水烫了个严实。

    “呸呸……”

    可可莫有些傻眼地看着把自己烫到的威尔,一抹笑意在眼底转瞬即逝。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一道洪亮而温和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可可莫与迟小厉齐齐扭过头,便看到一袭烫金花边红色长袍逐级而下,面容俊朗却稍显疲惫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极为标准的贵族笑容,进入大厅后向两人分别点头致意。

    “我是格尔斯托夫。”

    可可莫迅速站起身,不等子爵走近,便主动上前,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微弯腰背,“实在是不甚惶恐,深夜打扰本就有悖礼仪,还能受到您的接见,感谢您的宽容。”

    可可莫起身介绍道::“我是凯尔医馆的高级医师,可可莫,这位威尔·利普先生……是神迹之地来此的商人。”

    “很荣幸见到您。”

    迟小厉按照之前在路上请教可可莫关于乌托邦的礼仪,对这位子爵躬身致意。

    虽然在万年之后,迟小厉就算见了皇帝也不会行什么礼,但眼下既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还是没有必要搞别扭,入乡随俗嘛。

    格尔斯托夫分别对两人回意,接着引他们入座,开门见山道:“听说两位深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可可莫朝旁边看了一眼,得到后者不着痕迹的示意后,面容肃穆道:“是的,是关于今天傍晚前,发生在外海域的一些‘异景’……”

    可可莫将自己接到渔村求助,挽救那位幸存的老渔夫,继而得知外海发生的诡异事件,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格尔斯托夫本就略显病态的脸色,越发难看,神色间的凝重仿佛能够挤出水来。

    等可可莫讲完,格尔斯托夫双手交叉,低垂着头思忖了半晌,才看向另一侧:“不知威尔先生有什么要补充的?”

    “事情的经过,可可莫已经讲得很完整了,通过您的表情,我也大致能够推断,在早些时分您就已经接到类似的通知了。”

    迟小厉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一边留意这位子爵的状态,一边解释道:“事实上,关于那些怪鸟的来历,我可能有些眉目……可也只是猜测,在告知子爵大人前,我希望您能讲讲之前是如何得到情报,并且因为什么作出戒严的判断?”

    可可莫惊愕的扭过头,难道威尔不知道这种略显僭越的反问,很有可能会引起对面贵族的不满?

    格尔斯托夫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可可莫顿时感觉不妙,正要帮着缓和一下,却没成想身旁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竟然又补充了一句:“这对我作出最终判断很重要,希望子爵大人能够尽可能详实地讲述。”

    可可莫表情顿时无比精彩,原本她以为两人只是来报告外海域异状的,对这位城主大人提出警示就可以离开了……怎么现在感觉威尔反客为主,想让子爵先生先透露一些情报?

    “子爵大人……”可可莫不得不赶紧出来解场,用略带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威尔先生还不太习惯乌托邦的风俗,若有僭越还请您……”

    “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我也准备看情况过几天将有关信息公示出去。”

    格尔斯托夫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位言语直接的外乡客……生出几分兴趣。

    关于下午发生的事情,他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为此整个晚上都在查阅相关文献,忙的焦头烂额却始终一无所获。

    在这种僵局下,一昧的保守等待是消极选择,格尔斯托夫不是一个迂腐守成之辈,极为迫切的想要将这份不可名状的异常扼杀在摇篮中,可苦于找不到突破口。

    这时候一个外乡人突然出现,并且只用了一个下午,便收获了城镇中一位鼎鼎有名的医师信任,格尔斯托夫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却很想知道这位不卑不亢略显“奇特”的商人,究竟有什么高见。

    “史密斯,我可能要和两位客人长谈,给我煮一壶茶。”

    格尔斯托夫打了个响指,如雕塑般立于墙边一动不动的老管家终于有了变化,默默躬身应答,“是……不过考虑到您最近的精神状态,请不要操劳太晚。”

    这是一种回答,更是一份对来客的提醒。

    “不用在意,史密斯跟了我二十年,一直很啰嗦。”

    格尔斯托夫微微一笑,稍稍揉了揉眉心,陷入短暂的沉思,像是在组织措辞。

    迟小厉眉毛挑动了一下,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子爵起,他就发现对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倒不像受到什么精神操控,仅仅只是过于操劳,以至于显现出超出年龄的苍老神态。

    “我收到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一艘从西洋北部港口出发的货轮,在驶入我们西港外海时,突然遭遇了不明生物袭击,那些怪物与你描述的那种‘怪鸟’无论是外管还是附带魔法的攻击属性,都极为类似,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种生物。”

    “西部外海?”迟小厉眨眨眼,暂时将精力从这位子爵身上移开,沉吟道:“时间上似乎是同时发生的……有多少人幸存?”

    “两人。”

    格尔斯托夫抬起两个手指晃了晃,随即叹了口气,“仅仅只有两位随传的护航魔法师幸存,他们通过驾驭水系魔法,下潜至海洋底部才躲过一劫。

    而在海洋中行进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那些海兽有着不同以往的狂躁,似乎正在与那些怪鸟进行激烈的战斗,可惜两位魔法师当时自顾不暇,也不敢在海底待太长时间……咳咳。”

    格尔斯托夫突然干咳了几声,好像说的太多导致口干舌燥,好在老管家及时出现在旁边,手中已经端来沏好的热茶。

    “这就可以确定,怪物出现在外海,正是为了觅食。”迟小厉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落在格尔斯托夫的茶杯上,眉头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马上又继续追问道:“那是什么让您下达戒严指令?”

    “两位魔法师在海底潜行的过程中,听到了一阵奇异的音乐。”

    啜饮几口,格尔斯托夫的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精神似乎也振奋一些,“他们确定那种声音带着魔力波动,却又迥异于海兽的力量,似乎能够干扰它们的生理状态,让他们在这本该沉眠的季节惊醒。

    这样一来,那些怪鸟的出现就变得极为可疑,背后很有可能是某个人或者势力插手,在不明对方身份和用途的前提下,身为丝荻拉的镇长,我自然要考虑到最坏情况,所以第一时间让城防戒严,明天还会有第二道暂时禁海的指令下达到各个村庄。”

    迟小厉沉吟了半晌,微笑着赞赏道:“您的判断很及时,应对也极为合理。”

    “额……谢谢。”

    格尔斯托夫愣了一下,在丝荻拉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像是前后辈的口气对自己进行夸赞,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欣然接受,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可莫被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吓得心脏又跳了一下,好在这位子爵脾气极好,为人也很大度,否则光是刚刚威尔的态度,即便是在人民自由度极高的乌托邦,依旧很有可能被冠上“不敬”的罪名。

    “看您的神色,似乎还在为其他问题感到困扰?”迟小厉冷不丁冒出一句,“恕我冒昧,请问是否也跟下午发生的货船失事有关?”

    格尔斯托夫眉头一挑,脸上现出一抹惊疑之色:“你是怎么……”

    迟小厉嘴角一挑:“而且是与其他种族有关?”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突然感觉对面的男人身上似乎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沉吟片刻后道:“阁下难道已经接触过那两位魔法师了?”

    “不,只是按照事实进行了推倒,而结果也与我所想相差无几。”

    不等格尔斯托夫进一步开口,迟小厉突然伸手打断:“子爵大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还请您……”

    格尔斯托夫顺着迟小厉的视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稍一犹豫,便挥挥手:“你们先上二楼,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来。”

    老管家默默离场,临上楼前回身望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格尔斯托夫倒是不担心对方这是想趁机孤立自己,虽然一个魔导师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不算什么,但对付一个普通人和七级法师,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

    “你可以说了。”

    “子爵大人,有人妄图颠覆乌托邦,并且已经开始行动了。”

    格尔斯托夫脸色一变,迟小厉马上跟进道:“对方行动之快,超乎您的想象……他们甚至已经对您下手了。”

    “我?”

    格尔斯托夫再大度,此刻也不由觉得,眼前的商人似乎因为海难导致脑袋出了问题,嗤笑一声:“那些人在哪?”

    “就在您的眼前。”

第九四零章 天下第一(三十一)

    格尔斯托夫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些微的动摇。

    不过很快,这位精明的子爵就意识到,眼前的神迹之地商人说的并不是自己,藏于长袖下的魔力元素瞬间消散无踪。

    格尔斯托夫眯起眼睛,用一种略带微言的低嗓音问道:“你是说……我这里有‘内奸’?”

    “根据我目前掌握的线索……可能性很高。”

    迟小厉轻轻点了点头。

    格尔斯托夫眸中骤然闪过一道光——这并非主观意识上的错觉,这位子爵长袍上根根倒立的丝绒,彰显出主人正是一位电系魔法掌控者的事实。

    在这骤增的威压下,可可莫体表几乎本能产生一道波纹,用以抵抗那并无明确恶意却压迫感十足的魔力波动。

    这位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女精灵,感受到一丝丝惊恐,,很明显威尔的惊人之语触动了这位大度的子爵的底线——

    对于一位以贤明著称的城主而言,被人指明家中藏有意图不明的“内奸”,实际上就等于质疑家主的眼光和决断力。

    这已经近乎在挑衅一位贵族的荣誉,所以即便是温文尔雅的格尔斯托夫子爵,听到这种“指责”后也难以遏制的产生愤怒。

    一位魔导师的全力威压,连自己这位七级法师都胆战心惊,身为普通人的威尔,此刻肯定无异于深陷油锅难以自拔吧?

    电光火石间,可可莫扭头看向身侧,向子爵赔礼道歉的话语已经快到嘴边,结果下一秒,可可莫一下子惊诧到甚至忘记身处威压之中。

    坐在格尔斯托夫正对面的迟小厉,此刻非但没有可可莫想象中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与恐惧,神色与先前无异,甚至还用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正面迎向格尔斯托夫的目光。

    他甚至还有闲心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赞许地点评一句“不错”。

    可可莫呆滞的看着这个略显滑稽的场面,直到一秒过后,子爵的威压突然消失,才仿佛惊魂未定般喘了几口气。

    “子爵大人,您应该清楚,我并非针对您,实际上我之所以愿意多费口舌,甚至冒着惹怒你的风险,正是因为我认定你是位值得帮助的优秀贵族。”

    迟小厉淡然的放下茶杯,身体前躬,几乎越过眼前的桌面:“所以您刚刚已经筛选出可以对象了吗?”

    格尔斯托夫就这么眯着眼望向迟小厉,过了几秒,冷峻的脸上倏而泛起一丝笑意,扭头看向仍有些不知所措的可可莫:“可可莫小姐,你可是给我找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啊?啊……”

    可可莫尚处于先前那场无声的“交锋”中无法自拔,因而面对子爵的话,只是下意识作出回应,甚至忘了最基本的礼仪——这种失态在可可莫身上可是极为罕见。

    “我可不是一个什么厉害人物,”迟小厉笑着摆摆手,“不过是一个漂荡至此的外乡人。”

    这句话自然有双重含义,只是格尔斯托夫永远想不到更深层的意思。

    可可莫直到此时才像是真正跟上两人的节奏,略显慌张地起身,郑重对格尔斯托夫行礼道:“实在抱歉,威尔先生来到乌托邦时日尚短,可能有些僭越之处,但我能保证他绝对没有恶意,还请您……”

    “无妨,你不必太介怀。”

    格尔斯托夫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高级医师印象很不错,笑容中也充满真挚,压手示意她坐下。

    可可莫坐回迟小厉旁边,本来想用精神力传声,不过当着子爵大人的面这种行为似乎不太礼貌,而且威尔也只是个无法用魔力回应的普通人,所以干脆用不大不小刚好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你是怎么抵挡住……”

    “我不是说过,以前当过一段医生嘛,”迟小厉耸耸肩,“你以为‘大陆最强医生’的名号,会落在一个毫无魔力的普通人身上?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我失去魔力。”

    威尔的表情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但作为听众的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都不由自出从这平静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深深的悲伤。

    同样作为魔法师,他们都很清楚什么情况下,才会导致一位魔法师失去全部魔力。可可莫为自己不小心揭开对方的伤疤感到懊恼惭愧,而格尔斯托夫目光越发深沉,对这位似乎拥有旁人难以想象的复杂阅历的中年男人,有了比之前更多一层的欣赏。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遭遇巨大灾厄后,依旧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

    格尔斯托夫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个名为威尔的现役商人,并非是佯装出的淡定,而是对已经发生的过往真的彻底释怀。

    而这一刻的核心人物,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恬淡笑容——

    当然,如果不是裤侧的手指狠狠掐着大腿,迟小厉现在恐怕已经笑喷出来了。

    从两人的表情中,他已经猜到这二位究竟给自己脑补了一个什么形象——一位曾经家世煊赫,拥有出众魔法天赋的继承者,因为某些原因,而骤然失去所有财富,甚至连身为魔法师的资格都一并被剥夺,却没有就此沉沦,而是顽强坚毅地另辟蹊径,从头再来,开始自己的行商之路。

    “关于我的事情,并不是现在谈论的重点。”

    迟小厉忍住笑意,有些担心楼下的动静会引得那位“潜伏者”警觉,从而提前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轻轻敲了下桌子,所以准备加快进度,压低声音道:“子爵大人,您有觉察到家中侍者的异常吗?”

    格尔斯托夫恢复之前的凝重表情,摇头道:“我不清楚你所说的‘威胁’来源何方,也找不到哪个侍者近来表现出什么异常。”

    “请您构筑一个隔绝精神探知的魔法阵,”迟小厉在桌上画了一个圈,视线微微上扬:“越高级越好。”

    格尔斯托夫犹豫了半秒,双手交叠与胸前,短暂吟唱了几句,指尖顿时迸出一道电光,继而引发出整个流光溢彩的魔法阵。

    等波纹状的电光溢散在空气中,迟小厉随口说道:“子爵大人的基础不错,看来有一位好老师……只是魔法阵有部分阵纹赘余,加上吟唱时偶尔断续,使得效果不如预期,这些都是容易改正小问题,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精进不少。”

    格尔斯托夫表情微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敢对一位堂堂魔导师指手画脚?

    可是细思之下,格尔斯托夫竟愕然发现,对方寥寥几句,好像都说到了关键!

    明明只是无心之言,却字字珠玑,全部点在了困扰格尔斯托夫多年的瓶颈上!

    如果说刚刚那股威压试探,对方带给他更多的是震惊,那现在格尔斯托夫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喜!

    这位……自称“大陆最强医生”的曾经魔法师,难道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格尔斯托夫难掩心中的激动,瞬间感觉到受益匪浅,对迟小厉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然而不等他就自己遇到的魔法瓶颈与这位深藏不漏的“威尔”先生继续讨教,迟小厉便话锋一转:

    “还是先聊正事,从那些怪鸟说起。您之前不是疑惑于我怎么知道那艘货船并非人族的吗?因为那些怪鸟的主人,是一个试图颠覆乌托邦的‘疯子’——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将一个固若金汤坚如磐石的国度毁灭,最简单的方法,不是从外部强攻,而是从内部瓦解。”

    对方不愿在魔法方面多聊,格尔斯托夫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但还是分得清主次,关于讨教的问题之后还有许多时间,当下还是赶紧解决外海那些不速之客。

    稍稍思忖了两秒,他眉毛一张,“你的意思是……”

    “子爵大人认为什么手段,能够最省时省力却有效瓦解乌托邦的团结?”

    “种族纠纷!”

    格尔斯托夫瞪大眼睛,登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猛一拍手道:“原来如此……看来那艘精灵货船并非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我就说那位精灵族的南岭大公为何会这么快接到消息,并对我这里施压……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南岭大公身边一定有人传话!”

    短暂的激动过后,格尔斯托夫猛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一脸惊疑道:“可如果真像你所说,有人试图颠覆乌托邦这整个国度,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理由?”

    迟小厉沉默两秒,“我不知道这个时……你们这里是否有关于那个人的传闻,也不清楚他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他自称神的使者,是几百年前活跃于大陆的五神的眷属。”

    “神的使者?”

    不出迟小厉所料,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脸上皆露出茫然之色,似乎从未听说过类似人物。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在我看来,是因为乌托邦信仰自由。”迟小厉面色冷峻,沉声道:“一个不信仰五神,并且越发繁荣昌盛的国度,会成为五神将来苏醒的极大阻碍,一旦乌托邦的模式宣告成功,那从此之后,大陆上将不再需要任何神明信仰。”

    “五神?那五位先贤不是早就……”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二人,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心震得不轻,前者脸上一派难以置信的神色,可可莫在最初的冲击后,却在令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极短时间内镇定下来。

    虽然乍闻这种惊天消息难免心神摇荡,但联想到威尔之前问的许多“奇怪”问题,眼下这个结论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几百年前逝去的领袖,带领各族跨过终焉之战的英雄们,竟然试图在几百年后“复活”?

    “五神从陨落之前许多年,就已经在着手布置让自己永生的手段,宗教信仰便是他们的一种尝试……当然,最终似乎以失败告终,百年前就连最后一位战神都失去了回应。

    神迹消失,却不代表五神彻底消亡,更有可能是因为信徒数量锐减,导致他们无法再过多干涉现实。

    这肯定不是五神想要看到的未来。

    尤其乌托邦这个不需要信仰的自由国度,逐渐展现出蓬勃的朝气与繁荣,如果再不遏制,一旦将来再过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乌托邦证明了这种种族融合的社会形式是可行合理的,各地纷纷效仿,不再有人需要信仰,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将会彻底失控。

    所以五神彻底坐不住了,派出祂们忠诚的鹰犬,前来从根本上破坏乌托邦的体制。只有挑唆起各族矛盾,让乌托邦从内部自动瓦解,才能给外界一种‘乌托邦模式是失败的’的印象,从此不再进行类似尝试,重回信仰的怀抱。”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全部陷入沉默,前者表情凝重,似乎正在权衡这位外乡人所说的真实性,后者则面露一丝惊恐,似乎想象到了乌托邦这个温暖的家园突遭毁灭的灾难场景。

    格尔斯托夫猛吸一口气,目光凝练,愈显犀利:“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五神想要从死亡的沉眠中回归,难道除了毁灭乌托邦,没有其他更为温和的方法?说实话,我还是很难接受那些英勇无畏的先辈,会丧心病狂到让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再次陷入战乱。”

    “我知道这让你们一时难以接受,我原本也的确是想在找到确切证据后,再曝出这个秘密,”迟小厉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惜敌人的脚步太快,根本不给我更多查证的时间。”

    格尔斯托夫目光一凝:“那些怪鸟虽然出现的诡异,可我不认为短时间内会威胁到乌托邦的安全。至于精灵那边……我有两位幸存的魔法师可以当人证,证明货船失事并非人为导致。”

    “不,我指的是……这里。”

    迟小厉朝脚下指了指,“对方已经将手伸到您的城堡中,已经不知多长时间,并且就潜伏在您的身边。以这座城堡为中心,整个院子都布下了一种功能不明的魔法阵,并且……子爵先生?!”

    迟小厉表情倏而一变,让格尔斯托夫逐渐昏沉的意识猛地惊醒过来,本能擦了擦鼻腔,结果却看到触目惊心的猩红。

第九四一章 天下第一(三十二)

    “格尔斯托夫子爵!”

    看着鼻血喷涌而出、逐渐倒在沙发底下的中年子爵,可可莫发出一声惊呼,并第一时间跳过茶桌,想要为这位子爵检查伤情。

    “没……我没事……”

    格尔斯托夫似乎只是恍惚了一瞬,在彻底倒地前成功撑住身体,同时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指着桌上的茶杯:“请、请将杯子递给我……”

    “这个?”

    可可莫一脸关心之色,抬手拿起茶杯,刚要递过去,却被另一只手拦下。

    可可莫错愕的回过头,却看到迟小厉神色凝重的盯着茶杯,并且眉头越皱越深。

    “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迟小厉呢喃了一句,扭头看向可可莫,“你先帮子爵调理身体,看看他问题出在哪里。”

    格尔斯托夫脸上泛起一丝恼意,眼中充满血丝,颇有些失态地吼道:“都说了我没事!你把茶杯给我,那里面是专门调配的营养剂……”

    “恕我拒接,子爵先生。”

    在可可莫左右为难的时候,迟小厉直接夺过杯子,伸出手指蘸取了一点,正要放入口中,表情突然僵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这具身体只是一个普通人体魄,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试毒!

    万一这种慢性毒仅仅是针对格尔斯托夫,外人尝了会直接嗝屁,迟小厉感觉自己可能会成为“史上”死的最惨的冒失鬼了。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在试图挑衅一位贵族!”

    格尔斯托夫突然面目狰狞,一把甩开可可莫的手,万分恼怒地从地上站起,双手搓起两个巨大电光球的同时,脸上的皱纹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蔓延。

    “格尔斯托夫——醒一醒!”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让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格尔斯托夫神情瞬间恍惚起来,那如山脊般挺起的皱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

    等眼中蛛网血丝褪去,格尔斯托夫脸色再次变得苍白无比,而这位子爵也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双腿颤抖了几下,要不是可可莫眼疾手快,将他扶回沙发,这位子爵可能就要直接倒在地上。

    “嘶……刚刚发生了什么?”

    格尔斯托夫大口喘着在粗气,额头浸出一层汗水,看着自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粗糙手掌,面露茫然之色。

    “恕我冒昧,请允许帮您检查一下。”

    可可莫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至于表现的太过震惊,手轻轻搭在这位子爵的胳膊上,在得到这位子爵的同意后,温和的水元素顿时顺着血管流淌进他的身体。

    随着水元素的深入,可可莫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眼前的子爵明明还不到五十岁,可以说正值壮年,体内的器官却像是八九十岁的老人,甚至许多旁支末端都有了衰竭的迹象!

    可可莫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几个月前,她与子爵在那场宴会上交流的时候,对方还精神矍铄,没有显露出任何老相,可怎么如此短的时间内,身体就恶化到这种程度?

    可可莫心神恍惚了一瞬,正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抬头却看到格尔斯托夫眼神有些发直,身体前倾,目标似乎是迟小厉手中的茶杯。

    “子爵大人!”

    可可莫赶紧呼唤一声,同时稍稍加大了魔力输出,这会引起一定的刺痛,却不会造成任何损伤。

    格尔斯托夫再次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疑惑,“啊……是不是我刚刚又睡着了?”

    “额……”

    可可莫有些不知所措,子爵身上肯定有问题,可偏偏除了器官衰老外,她找不到任何其他隐患。

    茫然无措间,可可莫下意识扭过头,想要寻求那位似乎总是能够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

    迟小厉迎着可可莫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将病情告诉对方。

    虽然从刚刚的表现,已经能够断定这位子爵受到了魔法侵蚀,但迟小厉现在不能使用魔力,没法进一步探明,也不清楚对方是否在他体内留下了其他隐患。

    万一点破病情,引发他体内某种提前设下的布置,就很有可能让这位子爵陷入更大的危险。

    这种慢性侵蚀魔法,迟小厉已经见过很多次,之前哈涅斯在第一次进攻盖亚时,就采用过类似的手段。

    他在无数平民体内埋下了瘟疫蛊,这些人平时与常人无异,也不会有任何身体问题,可等到哈涅斯入城,经过简单的媒介触发,这些蛊人就会瞬间化为行尸走肉,在遇到其他活人时,将致命的疫情传播出去。

    当时蛊人爆发的契机,便是周围有两名以上普通人,只有这样才能有效保证个瘟疫可以以最快速度扩散出去。

    能够在城堡中设下如此复杂的魔法阵,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迟小厉不确定格尔斯托夫体内是否有类似的“触发条件”,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现在他依旧拥有最尖端的外科技术,可可莫也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高级医师,但面对很有可能是禁咒魔法的侵蚀效果,两人联手都未必能够做出有效抵抗。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迟小厉非常不爽,甚至有些懊恼于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察觉到那杯茶的问题。

    早在子爵下楼时,迟小厉就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的“不祥”味道——一种只有死人才会散发的气息。

    不过当时格尔斯托夫只是表现出了一定的疲劳,精神面貌尚可,而迟小厉又失去了精神感知能力,所以无法确定这种直觉是否可靠。

    而子爵后来要求的那杯茶,端到桌上的那一刻,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浮现,只是依旧说不清根源。

    直到格尔斯托夫突然表现出癫狂的症状,样貌发生巨大改变的同时,连性格意识都受到扭曲,迟小厉才终于能确定那杯茶有问题。

    好在格尔斯托夫毕竟是一位魔导师,精神力较为强韧,而且似乎经常参与劳作,所以体质远比一般人强壮,迟小厉仅仅只是一次呵斥,用了一种无魔力参与的简化版声波攻击,将格尔斯托夫尚存的意识再次挖掘出来。

    否则如果这位子爵真的彻底失控,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抗不过两招,说不定就死在这座城堡里。

    不过迟小厉很清楚,这种好运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可可莫维持伤势的过程中,格尔斯托夫竟然又表现出了失神的症状,而且对这杯茶执念极深。

    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行为,在可可莫出声提醒后,子爵很快清醒过来,其实却是一种病入膏肓的症状。

    如果说城堡下的庞杂魔法阵,其中一小部分功能,是用来侵蚀这位子爵的精神与肉体,那这成分不明的“红茶”,就是导致子爵状态迅速恶化的触发剂。

    迟小厉问道:“这种……十分疲惫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格尔斯托夫晃了晃头,可可莫的安抚让他精神面貌有了极大改善,仔细回忆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回道:“差不多是从三个月前……当时城外有一片无主丛林,矮人和兽人想要争夺所有权,两个部落差点打起来,我不得不居中调停……当时这件事烦了我不少天,之后好像就留下了精神不振的问题。”

    随着意识渐渐清醒,格尔斯托夫思路也越发清晰,终于意识到对方的问题另有深意:“你怀疑……我被下毒了?”

    “以你魔导师的实力,就算连续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累积的精神疲劳,也只需要几天休养,就能彻底恢复。”

    迟小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轻轻摇晃手中精致的茶杯。

    那鲜红透亮的液体,在魔晶光下散发出一股醉人的色泽与香气。

    格尔斯托夫眼皮一跳,难以置信地摇头道:“这、这不可能!我的饮食起居都是交由我的管家负责,他跟随我二十年,可以说是我最忠心最信任的仆人……”

    迟小厉眉头微皱,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个面色红润,精神状态极佳的老管家样貌,对方在上楼前似乎还不经意的回瞥了一眼……

    “虽然您可能难以接受的,但……问题确实应该出在他身上。”

    迟小厉排除了另外两个仆人,直觉告诉他,那个老管家即便不是幕后黑手,身份也一定不简单。

    格尔斯托夫眉头紧皱,似乎在仔细回忆之前的点点滴滴。

    他下意识伸出手,结果却摸了个空。

    格尔斯托夫表情一滞,看着仍在迟小厉手中的茶杯,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悲恸和苦涩。

    “我还是不相信我忠诚的管家会背叛我……这养生茶也确实帮我改善了睡眠,可我的白天的精神状态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越来越糟……还有刚刚我是不是想对你们出手?天哪,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且这茶似乎还有强烈的成瘾性……”

    在逐渐明朗清晰的证据前,格尔斯托夫满脸痛苦地接受了事实,却同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精神越发萎靡。

    “子爵大人,现在不是沉浸在痛苦与懊恼的时候。”

    格尔斯托夫的言语逐渐凌乱,迟小厉不得不及时打断,以免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再次因为精神冲击而崩溃,“敌人已经将手伸向丝荻拉,这时候只有您可以保护自己领民!”

    “对——还有领民们!”

    格尔斯托夫眼中再次恢复理智的光芒,在可可莫的搀扶下坐直身体,表情凝重道:“如果真像威尔先生所说,有人意图颠覆乌托邦,那为什么要从丝荻拉这个边陲小镇开始?”

    “您还是太过乐观了。”

    迟小厉轻轻摇头,在格尔斯托夫错愕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您认为今天下午的外海事件,是神使对乌托邦发动进攻的号角吗?不,很有可能在更早些时候,其他地方已经发生了其他类似的恶性事件。

    对方不是针对丝荻拉,而是连丝荻拉这种边陲城镇都不放过……可以想象,今晚那些规模更大的城市中,此刻或许已经陷入了慌乱与厮杀。”

    格尔斯托夫嘴巴微张,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天真”,不由狠狠捏紧拳头。

    “下午怪鸟们集体猎食,或许就是一种补充能量、即将进攻的信号,所以您现在最好立刻联系城防部队,集合小镇中所有力量,提防周边一切死角,而不仅仅只关注外海——因为袭击者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

    迟小厉语气稍顿,目光一凝,瞬间扫向楼梯。

    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上的老管家,身上那件燕尾服已经不知去向,转而变成一身略带不祥气息的黑色风衣。

    老管家的笑容一如之前那般标准,眼神却不再和善,宛如鹰隼般犀利,眼眸深处更是泛着一丝诡异的紫黑色。

    迟小厉不由叹气道:“看来还是晚了,想离开这里,恐怕得打一场硬仗。”

    格尔斯托夫盯着老管家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嘴唇翕动,表情极为复杂:“你是……布迪?”

    “老爷。”

    老管家深鞠一躬,一如往常。

    只是身上却开始扩散出些许魔力波动。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格尔斯托夫痛苦的闭上眼睛——眼前的老人并非其他什么人冒名顶替,那一丝不苟的礼仪,低沉的声调,都在无声宣示这位背叛者正是自己的管家本人。

    “你……你为我家服务了近四十年,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将您当成自己的叔叔……”

    格尔斯托夫的手微微颤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周身散发出强烈的魔力气息,不断有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出。

    他猛然抬起头,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因为在成为您家族的管家前,我就已经是众神的信徒了。”

    老管家直起身,苍老的面容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不过我仍然惦念您的恩情,所以想要赐予您无声无痛的死亡,只可惜……这些外人并不想您获得安宁,所以——请您今天死去,然后回归众神的怀抱。”

    话音未落。

    一道夺目的雷霆之枪划过玄关,却未能穿透老管家的身体。

    迟小厉只感觉后颈一凉,瞳孔骤缩。

    阴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至于你这个罪魁祸首……只能获得无尽折磨!”

第九四二章 天下第一(三十三)

    黑色的雾气突然出现,瞬间穿透格尔斯托夫设下的雷霆结界,并且迅速在大厅中扩散开来。

    “威尔!”

    当视野被遮住的一瞬间,可可莫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威尔!

    然而一步之差,生死之间。

    她之前一直站在格尔斯托夫身边,距离威尔不过两步之遥,现在视野中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小心!”

    格尔斯托夫猛地拉住就要冲入黑雾中的可可莫,一股电光激射而出,落入雾中后,竟发出类似某种东西烧灼的“噗噗”响声。

    “这雾有问题!”

    可可莫牙关紧咬,眼中隐有泪光:“可威尔还在里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重新构筑的结界甚至没有撑过两秒便宣告破裂,两人身边能够活动的空间快速被黑雾侵蚀。

    “无论他现在是否活着,你我现在都救不了!先离开这里!”

    格尔斯托夫仍旧保持着清醒头脑,拉住可可莫,周身闪耀起璀璨的电光,直接朝着尚未被黑雾合拢的上方冲去。

    接连两道轰响,格尔斯托夫带着可可莫来到堡垒三楼。

    这里是格尔斯托夫的寝室,暂时还未受到黑雾影响。

    格尔斯托夫看准方向,正要跳出窗外,身形却倏而摇晃了一下。

    “子爵大人,您没事吧?!”

    可可莫不得不从悲伤中挣脱出来,赶紧扶住他。

    “我没事……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格尔斯托夫摆摆手,深吸几口气,勉强从地上站起。

    长时间被慢性毒侵蚀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格尔斯托夫的症状,远比表现出的更加严重。

    仅仅刚刚那一番动作,就好像抽空了整个身体,虽然体内还留存着充足的魔力,但格尔斯托夫已经没有太多精神力调配这些力量。

    格尔斯托夫很想休息一下,可那些宛如软泥怪般从地洞溢出的黑雾,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从窗户跳出去!我们不能让威尔先生白白牺牲!”

    可可莫通红着眼睛,手指几乎要陷入格尔斯托夫的绒衣。

    一股令人倍感温暖的魔力,如小河流水,缓缓淌入格尔斯托夫身体,后者顿时感觉快要到极限的精神像是再次充满力量。

    “多谢!”

    没有更多言语,格尔斯托夫再次抓住可可莫肩膀,裹狭着一抹电光冲向窗户。

    咔。

    水晶玻璃破碎的同时,两道足有胳膊粗细的黑色荆棘出现在窗外,硬生生将格尔斯托夫拦下。

    魔力的反冲击带给格尔斯托夫不小的伤害,连退了几步才止住身形,却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血迹,直接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的天窗冲去。

    咚——

    又有两道荆棘出现,直接阻断了逃生去路。

    格尔斯托夫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扭头看向另外两扇窗户,虽然现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但格尔斯托夫能够确定,只要自己冲过去,就会立马有两道荆棘像鞭子一样把自己抽回来。

    整座城堡,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封印。

    而作为城堡外墙主材料之一的抗魔法晶石,好像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格尔斯托夫尚存最后一丝希望,在黑雾彻底吞没立足之地前,双手涌现出两团成人脑袋大小的电光球,然后朝着相反方向射出。

    东西两侧的厚实墙壁瞬间被贯穿,格尔斯托夫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来自抗魔晶石的阻力。

    然而没等电光球射向天空,两道无情的荆棘便再次,直接将光球震散。

    “威尔说的没错,这座城堡……这座我的城堡……”格尔斯托夫攥紧拳头,“早就被设下了结界,我们出不去了。”

    可可莫还来不及感伤,便与格尔斯托夫同时望向那个被撞开的地洞。

    黑雾突然扭曲了一下,老管家布迪从雾中缓缓现身,身上的黑色风衣没有任何变化,脸上却再也找不到原本那种和蔼恭敬的笑容。

    “老爷,放弃抵抗吧,你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格尔斯托夫冷笑道:“我还真没想到,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年的管家,竟然是位隐藏极深的大魔导师!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不会觉得委屈吗?”

    布迪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笑容,轻轻摇头道:“您误会了,至少在十年前,我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至于为什么现在能够用于如此强大的力量……当然是源于诸神的恩赐。”

    布迪抬起手臂,原本涌动的黑雾立刻停下扩散,并且随着他的动作扭曲成任何形状。

    这倒是给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留出了最后一片立足之地——而除了这个寝室西角外,偌大的房间都已经被黑雾侵占。

    似乎只要布迪一声令下,这些黑雾就会化身成一头凶猛的魔兽,咆哮着撕破猎物的胸膛。

    “威尔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可可莫突然站起身,手臂缠绕着一条青蓝色的水带,看上去仿佛最柔顺丝滑的绸缎,却能随时化为分筋错骨的利刃。

    布迪神情淡然道:“诸神教导我们,对于忤逆主的罪民,要予以痛苦的解脱。”

    可可莫身体颤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恨意。

    然而老管家毫不在意女精灵的愤怒,哪怕他毫不设防,眼前这位不过七级的魔法师,也没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如此强大的力量,您难道不心动吗?”

    布迪眼神陡然射出迷离的光辉,双手高举,化身成一位狂热的信徒,嘴角掀起一抹极大的弧度:“想想看,别人努力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的强大力量,只要投入诸位大人的怀抱,就可以随时拥有!”

    格尔斯托夫眼神冷漠,嗤笑道:“不过是借助别人的力量,又不是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不!这是众神对信徒们的爱护,是对吾等忠诚的馈赠!”

    布迪的脸突然变得扭曲,皮肤隆起一条条丘陵,像是血肉中有无数虫子爬动,仿佛不受控制地作出一系列表情。

    时而暴怒、时而痛苦,时而悲伤,甚至还做出许多超出面部肌肉限制的夸张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瞬间警惕无比,以为这位已经变成怪物的老管家失去了耐心,准备对他们发动攻击。

    “这就是你所渴望的力量?”格尔斯托夫一边警惕周围的黑雾,一边取笑道:“自己照镜子看看吧!你现在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像是受到了这句话的刺激,布迪已经全黑的眼瞳中,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他像疯子一样挥舞着手臂,静滞的黑雾再次被掀起层层涟漪,却没有第一时间向二人袭来,反倒疯狂涌向布迪,很快将这位老管家淹没。

    “不……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力量……”

    断断续续的惊呼从黑雾中传来,最后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应该不是什么陷阱吧?”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与茫然。

    “城堡外的结界好像消失了!”

    格尔斯托夫敏锐感觉到城堡外围的魔力波动减弱了不少,只是一瞬间的犹豫,直接抓起可可莫,向身后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墙壁上又多出一个大洞,然而这次却没有章鱼触手般神出鬼没的荆棘拦路。

    平稳落地后,格尔斯托夫不由出一口气,接着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城堡。

    “啊——”

    可可莫尖叫一声:“您、您看!”

    顺着可可莫指的方向,格尔斯托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溪中,瞬间瞳孔一缩——

    一道道蜈蚣般鲜红的魔力流,在溪流中蜿蜒匍匐,如同一张无比巨大的蛛网,在整个城堡的地下缓缓流动。

    “这……这就是威尔说的……”

    格尔斯托夫纵使见多识广,也从未看到过类似复杂并且带给人强烈不安感的魔法阵。

    可可莫目光一黯,下意识看向城堡。

    一楼大厅已被浓郁的黑雾浸满,里面漆黑一片,别说一个普通人,就算是她和格尔斯托夫在里面待上几秒,恐怕也会被彻底吞噬。

    “如果我能早点相信威尔先生的话,说不定……”

    格尔斯托夫也被可可莫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悲伤所影响,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自责……可可莫小姐,拜托你一件事!请你拿着这把钥匙,前往城防主塔,找到比赞队长,将有歹人试图袭击丝荻拉的消息告诉他,以最短时间内加固城市防御!”

    可可莫接过那把造型精致的钥匙,下意识问道:“我一个人?您不一起去吗?”

    格尔斯托夫神情坚毅,望向那蔓延不知何处的“蛛网”:“这场灾祸起于我的失察,我要留下找到魔法阵阵枢!我怀疑这个魔法阵一直蔓延到城镇各处,如果不能将它们解决,光你我逃出去,没有任何用处!”

    “可是您不是那个管家的对手……”

    “别啰嗦,这是我以城主身份对你下达的命令!”

    格尔斯托夫语气陡然一变,带着几分呵斥之意,不由可可莫继续抗议,掌心再次现出一抹电光,就要送她出去。

    “谁——也别想跑!”

    一道宛若来自幽冥的阴沉嘶吼从高处传来,格尔斯托夫面色瞬间紧绷,电光火石间将推力改为拉近,抓住可可莫迅速向凉亭方向跳去。

    就在二人离开原地的同时,数道黑雾构成的勾爪从天而降,切豆腐一样轻松洞穿地面。

    格尔斯托夫眼中现出一抹焦急,感受着周围越发强烈的魔力威压,忍不住叹了口气:“早让你走不走,现在走不了了!”

    “对不起……”

    可可莫脸上写满愧疚——其实她清楚,格尔斯托夫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糟糕,刚刚让她先走,实际上已经做好了牺牲在这里的准备。

    然而可可莫心中还是怀抱有一丝侥幸,寄希望于老管家身上的“异常”,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庭院中的结界也因此失效,这样他们两个就都能活着离开。

    结果犹豫的工夫,事态便急转直下。

    感受到庭院周围那宛如实质般的魔力,可可莫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向外突围,下场只会变成无数荆棘切割后的碎肉。

    格尔斯托夫转头看向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没办法了,看来今天你要和我这个无趣的男人死在一起了……明明你是那么年轻,那么前途无量,都是我的过错。”

    “不,您在我心中已经是最优秀的城主了。”

    可可莫抿紧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而且我们还未必会输呢——就算为了威尔先生的牺牲,也一定要有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格尔斯托夫目光恍惚了一下,随即变得坚毅起来,仿佛再次泛起希望。

    “是啊……还没到坐以待毙的时候,为什么要想的这么悲观呢?没想到我今天竟然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上了一课。”

    格尔斯托夫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可可莫略显狼狈的脸,眼神诚挚道:“真该早点认识你,如果我年轻几岁,说不定会对你发起热切的追求。”

    “您现在依然年轻,子爵大人。”

    可可莫脸上也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果我们能活过今夜,我愿意接受您的邀请——我们可以先从一场舞会开始。”

    “看来我又促成了一桩美好的姻缘,这应该算是身为管家的我,最后为老爷做的事情了。”

    老管家缓缓落下,脸上五官却已经彻底扭曲,赤红色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两只眼珠一上一下错位排开,嘴巴甚至扭转九十度,然后移动到额头位置——

    看上去就像是顽劣的孩童将人脸拼图打乱,然后随意组合到一起。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在可可莫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酝酿着体内最后一丝魔力,眼中满是讥讽:“布迪,看看自己,现在变得何等丑陋,你甚至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了!”

    “欲成大事,自然要付出代价。”

    布迪头顶的嘴巴怪笑两声,控制着周围无尽的黑雾:“这是您最后的遗言?”

    “这是你的遗言。”

    一道不甚明亮,却能清楚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第九四三章 天下第一(三十四)

    已经扭曲腐化成怪物的布迪,那双呈上下排列的眼睛陡然露出惊恐之色。

    他发现自己对周围黑雾的控制,竟然开始逐渐减弱!

    原本沉积在院中、近乎胶状的雾气,此刻竟开始向上方扩散,并在近百米的高空处——也就是整个城堡结界所能控制的极限处彻底淡化,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这不可能……不可能!”

    布迪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血肉狰狞的脸上再次绽现出根根青筋,宛如皮肤下有无数扭曲的爬虫,每扭动一下,强烈的神经剧痛便会让这位彻底抛弃人形的老管家发出凄厉的低吼。

    格尔斯托夫本就是强弩之末,在看到布迪出现了和之前一般的异状后,心气顿时松懈了一瞬,结果便导致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魔力彻底散去。

    一股虚脱感涌上大脑,在从凉亭摔出、掉入那血管蛛网遍布的溪水前,格尔斯托夫左右两条手臂同时被抓住。

    “喂,老子在那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不抓紧时间跑出去,还有工夫在这里谈情说爱?”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格尔斯托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奋力睁开眼,结果便看到可可莫眼含泪珠、满脸愕然的望着另一边。

    “这边这边,我严重怀疑你这道貌岸然的子爵大人,内里其实是个闷骚的色痞,怎么还趁机偷窥人家小姑娘呢?”

    格尔斯托夫终于扭过头来,看到那张想信却又不敢置信的轻佻笑脸,微微张大嘴巴,“你……你真的没死?”

    “怎么你们两个这好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不怎么欢迎我回来?”

    迟小厉歪着脑袋,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行了,别在这躺尸了,赶紧办点正事。”

    将格尔斯托夫拉起来,迟小厉看了仍紧抓住他胳膊不放的可可莫一眼,挑眉道:“哟哟,这才过了多久,你俩就真的勾搭上了?”

    可可莫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抓着子爵的手,脸色一红,却没有再次低下头,而是略带嗔怒地瞪了迟小厉一眼:“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既然没事,就不能早点出来吗!”

    “大姐,我只是一个区区普通人,能从那个家伙眼皮底下溜走,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想我怎么给你提示?”

    迟小厉无奈地耸耸肩,扭头看向格尔斯托夫:“子爵大人,你现在还能动吗?全力一击,能发挥多少实力?”

    格尔斯托夫正在沉吟,可可莫已经抢先答道:“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不能再让他动了!”

    格尔斯托夫摇了摇头,看着迟小厉的眼睛,面容坚毅道:“没问题,可以坚持……”

    “不·行!”可可莫再次打断,神情微恼道:“我可是医生!我现在最有发言权!”

    “啧啧……人家都说没问题,你这怎么还急眼了?”

    迟小厉意味深长的看了女精灵一眼,后者干脆顶着个红脸回瞪过来,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迟小厉很快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好好,听你的话……但问题是现在咱们三个,除了子爵先生,恐怕没人能给那位致命一击吧?”

    顺着迟小厉的视线,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才从这位朋友“死而复生”的喜悦中清醒,再次重视起远处那团“怪物”。

    不知什么原因,布迪的身体明显发生了某种改变,整张脸不但比刚刚更加扭曲,已经分不清具体五官在哪里,几乎都被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肉瘤替代,而且就连尚存的“人形”都逐渐退化,转变成一滩快要仿佛融化的蜡烛,下半部分几乎与地面黏连到一起。

    “这是你的‘杰作’?”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很快猜到了真相,诧异地看向迟小厉。

    “差不多吧,”迟小厉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指着延伸出地下的一段“血管”:“他的力量大部分源自埋藏于地下的魔法阵,只有少部分存储于身体内,时间紧迫,我也没办法全部斩断他和魔法阵的联系,所以只能像小孩子拼图一般胡乱扯了几下,这才让他的身体产生了紊乱。”

    可可莫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所以……先前第一次‘意外’,让我们能够顺利逃出城堡,也与你有关?”

    迟小厉点了点头,笑道:“魔法阵阵枢就埋在城堡地下,原本一直被那些黑雾守护,如果老管家一直守在屋里,我也没办法靠近,所以只能先切断一部分城堡外的防御,造成他暂时的混乱……

    主要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没在第一时间跑出去,当时在大厅,黑雾结界刚刚出现,侵蚀力量还不算严重,城外结界尚未完全启动,格尔斯托夫完全有机会带着你突围,结果……你们两个笨蛋竟然反倒上了楼,给了他彻底完善的时间……要不然他早点追出去,我承受的风险也会低许多。”

    可可莫愣了一下,“风险?”

    格尔斯托夫鼻翼翕动,目光陡然一紧,望向迟小厉下肢。

    “你……”

    可可莫这才注意到迟小厉两条裤子,后腿部位上已经腥红一片,地上汇集起了一滩血迹。不由捂住嘴巴。

    之前注意力全部被那个怪物牵制,后来威尔出现,表现的太过风清云淡,可可莫本人又从深沉的悲伤一下子转入巨大的欢喜,情绪激荡下,却忽略掉了作为医生本该最敏感的血腥味。

    “这……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温和的魔力探入威尔腿部,可可莫越看越心惊——两条小腿肌肉几乎完全消失,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整个切掉,伤口处覆盖了大量草木灰充当临时止血剂,这也是之前为何没有大量出血的原因。

    可可莫眼中顿时泛起泪光,从逃生时候都不忘背着的白箱中摸出几样草药,一边治疗一边通红着眼睛道:“都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早点说……这几乎就只剩一层筋膜了,你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啊!”

    “比这更重的伤我都试过,小场面。”

    迟小厉笑着摆摆手,却还是在一团绿色糊糊敷上伤口的瞬间疼的龇牙咧嘴:“得得……我吹牛行了吧,您小人家别这么粗鲁。”

    迟小厉转过头,看向一直争分夺秒闭目休养的格尔斯托夫:“能搓出一个‘雷暴裁决’就够了,休息太久,你那位忠诚的管家也会逐渐恢复状态,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格尔斯托夫不清楚对方口中的“雷暴裁决”是哪种魔法,但想来应该是九级的顶级单体攻击,只是两个大陆的叫法不同。

    “还得再等一会儿……现在恐怕发挥不出全力一击。”

    迟小厉回头看了扭曲涌动的黑雾一眼,点点头,“一分钟——再往后他就要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了。”

    “从之前我就很好奇,你似乎对雷系魔法非常熟悉……听说还给可可莫指导了一下水系魔法?”

    格尔斯托夫睁开眼睛,若有所思道:“咱们也算是换名的朋友了,直接一点,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总不可能恰好对雷系和水系魔法了如指掌吧?”

    可可莫也抬起头,维持着腿部治疗,一脸好奇地望向他。

    这个问题她也十分感兴趣,这位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展现出远超她想象的手段,仅仅用“以前曾经是个魔法师”,已经无法解决所有疑惑了。

    迟小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我以前确实掌握许多不同的魔法,你们姑且可以称我为‘魔法大师’……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是空有一身魔法学识,却用不了丝毫魔力的普通人。当然,我以前是医生的事,也货真价实,没有骗你们。”

    迟小厉在心中默想——确实没有骗你们,只不过这个“以前”是相对于我个人的狭义概念,而并非广义上的过去。

    “‘魔法大师’……”

    格尔斯托夫表情微怔,他已经差不多认定威尔以前绝对是位实力强劲的大魔导师,不仅学识渊博,还掌握多系魔法。

    正是这样,他才能在进入城堡的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并且最先发现了自己饮用的养生茶有毒。

    或许也正是这份远超常人想象的丰富学识与见解,才能知晓那些外海怪鸟的秘密,以及有人竟试图颠覆整个乌托邦。

    可如此实力的强者,早就应该闻名遐迩才对,为何乌托邦从未听说过什么“威尔大师”?

    见迟小厉不愿多谈,而且眼下场合确实也不太合适聊家常,格尔斯托夫一边调节魔力,一边问出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刚刚是怎么从黑雾中逃脱的?”

    即便威尔曾经是位大魔导师,对魔法学了如指掌,格尔斯托夫也想象不出现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有任何办法逃出那些致命黑雾,并且还进一步破坏了部分地下结界。

    迟小厉知道他在猜什么,不由摇了摇头,苦笑的指着自己的腿:“别多想,我是真的一点魔法都用不了,要不也不至于被这黑雾追上,还得自己砍掉烂肉。”

    可可莫手指颤动了一下,原本她还奇怪这么平整的伤口怎么看都像是刀剑伤,却全然没想到竟然是威尔自己动的手!

    身为一名高级医师,可可莫很快便理解了威尔的无奈,那些黑雾对身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别说是普通人,就连她和格尔斯托夫都得小心翼翼,一旦被浸染,确实只能在第一时间整个切除,否则等毒素蔓延到全身,就彻底无药可救。

    但即便能够想明白,可可莫也很难想象那种千钧一发之际,需要多大勇气才能拔剑对自己的身体下手。

    “实际上以前我与这种黑雾类似的魔法接触过,所以比较了解它的特性,算是一种暗系魔法与腐蚀系魔法的混合体,应该是模仿黑龙魔法的人工造物,只不过是弱化版的……

    跟那些怪鸟使用的魔法本质应该一样,只是在这里融合了气体,稀释了威力,可胜在范围更广,更有利于围杀‘猎物’。”

    迟小厉笑道:“而了解了魔法特性,就不难找到针对方法——之前进门时我就有注意过城堡的布局,按照你们这些贵族的习惯,宝库通常都是在地下。

    所以在发现那个老管家目标是我后,我第一时间用沙发毯替身挡住攻击,然后迅速躲到了茶桌下面,等到他追着你们上楼,我从壁炉中拿出炎晶石,顺着被黑雾腐蚀出的坑洞跃入你的密室……这腿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伤。”

    迟小厉语气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轻笑道:“额,不得不说,你确实跟外面流传的一样清廉,我下去后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自己去错了地方。”

    格尔斯托夫脸色一红,头一次为别人说自己“穷”而感到微恼。

    “好在里面终归还是有十几块魔晶石的,”迟小厉继续道:“然后我借着这个腐蚀魔法的特性,用魔晶石里的魔力暂时降低了危害,冲入阵枢附近一通乱砍……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

    迟小厉拍拍手,“好了,惊险刺激的故事讲完了,该你出手了。”

    格尔斯托夫嘴角一扯,眼中顿时闪耀起亮光,径直走到凉亭台阶口。

    可可莫也临时中断了魔法,担心格尔斯托夫出现意外,先帮他辅助魔力流动。

    看着两人的背影,迟小厉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转而浮现出一抹惊疑与不解。

    他刚刚的解释,确实只是一个现编的“故事”。

    实际上破坏阵枢的过程,根本与说的内容截然不同。

    然而这件事直到现在,让迟小厉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

    他低头看了眼挂在腰间、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长剑一眼,接着重新将目光落回远处。

    随着“刺啦”一声。

    一道足有凉亭支柱大小的纯粹魔能雷柱激射而出,没有丝毫花哨,却蕴含着蓬然的毁灭之力。

    已经快要化成人形软泥的老管家,就像是被灌入岩浆的树木,体内骤然发出一阵光亮,接着便在璀璨耀眼的雷光中炸成四分五裂。

    格尔斯托夫顿时感觉到乏力和虚脱,结果还没等松一口气,便被迟小厉拉着向外冲去。

    “别愣着,不彻底破坏结界,他一会儿还会复活!”

第九四四章 天下第一(三十五)

    “等等——”

    格尔斯托夫几乎是被迟小厉扛在肩上跑,被后者硬实的肩膀颠得头晕脑胀,却还保持着清醒:“如果布迪还能‘复活’,那我们现在不是应该解决魔法阵吗?怎么能往外面跑!”

    “我天真的子爵大人,您难道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再杀个七进七出?”

    迟小厉脚步不停地说道,明明才跑了没几步,就感觉有些气喘,确认不忘回头抛一个白眼。

    没办法,这副身体的主人,那个叫威尔·利普的倒霉蛋,多半是个被酒肉掏空的花花公子,看着挺健壮的,实则是个花架子。

    体质不行,加上腿部受了伤,身上还背着一个身强体壮的子爵,迟小厉感受到了许久未有过的运动窒息感——尤其还要应对某位天真子爵的愚蠢问题,更是让人感到身心劳累。

    庭院大门近在眼前,迟小厉没有丝毫减速,直接闷头撞了上去。

    “咚”、“哎哟”——

    闷响与痛呼几乎同时响起,被巨大反作用力撞回来的迟小厉赶紧从地上爬起,略有些后怕的摸了摸额头,“虚惊一场,还好我有所准备……要不这下可就得撞实落了!”

    “格尔斯托夫先生!”

    跟在后面的可可莫发出一声惊呼,小跑过去将捂头干嚎的格尔斯托夫扶起来。

    当看到这位一向以温文尔雅形象示人的子爵,额头鼓起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包时,明明是让人心疼的惨相,但可可莫却差点没笑喷出来。

    “你太过分了!”

    竭力克制住想笑的冲动,可可莫嗔怒地抬头看向那个一脸假装关心的罪魁祸首:“既然知道大门被封住,怎么能用……子爵大人的头撞门!”

    “额……失手,失手,”迟小厉露出一丝毫无忏悔之意的歉疚笑容:“本来我觉得结界减弱,门的封印也会降低,所以这么冲出去没什么问题,没想到子爵突然抬了头……”

    “明明是你把我往前送的!”

    受害者发出并没有什么用处的抗议,然后继续捂头哀嚎。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突遭横祸”的情况下,格尔斯托夫依旧维持着身为贵族最后的尊严,哀嚎的时候还尽力压低声音。

    “我这就为您治——等等!你在干嘛!”

    可可莫正要安抚格尔斯托夫的疼痛,余光却忽然闪过一道光亮。

    回过头,迟小厉已经一剑砍在那扇古香古色的厚实木门上,看上去就像一位熟练的樵夫。

    镶满宝石的锋利佩剑,直接没入木门半截,迟小厉印证了之前的猜测,稍稍放下心来,一边拔剑一边解释道:“魔法的封印已经基本消失,剩下的只是物理封印,底槽已经被泥土固定住了……别在那你侬我侬的,先让他疼会儿死不了人,过来帮把手!”

    可可莫嗔怒地瞪了一眼,轻轻拍了拍格尔斯托夫的肩膀,然后马上走到大门旁边,双手按在紧闭的门沿上。

    “我掌握的攻击性魔法不多,没法保证一定有效。”

    “不需要太大范围,击中力量,凿出几个洞就行。”

    可可莫点点头,淡蓝色的光晕自手臂扩散开来,不过随即产生了些微的凝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迟小厉停止挥砍动作,伫足侧耳听了一阵,在屏除掉后方不断坍缩释放的黑雾产生的噪音后,终于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喊。

    迟小厉瞳孔一缩:“门外传来的!”

    可可莫有些惊愕,脸上继而翻起一丝担忧之色:“难道……已经有人在城内动手了?”

    “赶紧开门!”

    迟小厉一声低吼,再次牟足全力挥舞长剑,一下下砍在大门之上。

    至于可可莫这边,或许是因为许久不使用攻击性魔法的缘故,竟然连续中断两次,才成功释放出一道水弹,可惜仍旧没能控制好范围,在门上砸出一个脸盆大小不深不浅的坑,完全没能洞穿。

    站在一旁拔剑的迟小厉目睹了整个过程,有些无语道:“你真是七级法师?”

    “都说了好久没用过,手艺生疏了!”

    可可莫像只被惹恼的小老虎,呲着牙辩解道。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简明扼要地讲解道:“构筑第一段时,在形成最初魔法范围的阵纹中,缩减魔力输出,这并不影响最终魔力威力,却能让新手更好控制魔力范围……”

    “都说了我不是新手!”

    可可莫一边抱怨,眼神却越发明亮,快速记下威尔所说的内容。

    这很有可能是一位大魔导师的手把手教导,要知道就算是老师,至少在一些技术魔法学识上,都不会对自己指导的如此详细!

    可可莫也不愧为被许多人称赞的魔法天才,仅仅一次简单的讲解,就大致明白了自己先前的失误之处。

    讲完自身问题,迟小厉又告诉了可可莫一个更为便捷简化的六级魔法,然后看到后者第一次吟唱便成功构筑魔法阵,眼中不由泛起一丝欣赏之色。

    明明是活在这个魔法才起步没多久的时代,却有着如此出众的天赋,甚至在迟小厉心中,可可莫仅仅只比杰诺尔稍逊一筹——后者实在是天赋异禀,并且先后两位老师皆是大陆上最顶尖的魔法大师,无论先天条件还是后天努力都不可同日而语,可可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不易了。

    淡蓝色的光晕再次涌现,可可莫集中精力,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男人的打量,全身心投入到吟唱中。

    一道远比上次更为纯粹并且只有拳头大小的水箭激射而出,毫无阻塞地射穿了厚重大门,并且在刺穿大门的过程中,留下了比之前那个“脸盆坑”更大的破碎边界。

    “成功了!”

    可可莫开心的跳了起来,接着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位男士,立马霞飞双颊,结果还没等羞红退去,就直接被一只手粗暴推开。

    “别傻站着,朝这边再来一下!”

    迟小厉继续用那把已经沦为斧子的长剑,将门上的洞快速扩展。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可可莫立马觉察到不对,顺着威尔的视线看向大门——透过那个“洞”,她终于看到门外的景象,猛地睁大眼睛。

    明明已经是深夜时分,街道上却依旧“灯火通明”——

    道路两侧稻草搭建的篷帐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惊慌失措的居民身穿单衣走出家门,男人们提着水桶奋力扑救,女人们则安抚哇哇大哭的孩子,眼中充满不安。

    “这……这是怎么了!”

    格尔斯托夫也来到门边,亲眼目睹了大街上的惨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看来院子里的结界还有隔绝声音和视觉的功能。”

    听着从“破洞”中传进来的惊呼,以及愈显嘈杂的脚步,迟小厉拍了拍已经攥紧拳头的格尔斯托夫,“好像暂时还没有伤亡,这算是一件好事。”

    “我也帮忙。”

    格尔斯托夫神情有些阴郁,缓缓抬起手臂,举了两秒,结果连一点魔力光粒都没汇聚起来。

    “……你还是找块石头帮忙挖吧。”

    格尔斯托夫表情僵了一下,然后真的转身去找趁手工具了。

    半分钟后。

    随着第二道水箭,加上迟小厉不停的挖掘,终于在足有二十公分厚、混合了合金的大门上开辟了一条约有半米直径的洞。

    可可莫先一步钻出去,确认没有任何魔法阵的负面影响,才兴奋的朝院内挥挥手。

    然而这时候格尔斯托夫的“贵族病”又犯了,在洞前踌躇了几步,犹豫不决道:“钻洞并非一名贵族该有的——哎哟!”

    迟小厉不听他废话,直接一脚“帮”他下了决心。

    “你先给我老实点,帮他们只是治标不治本。”

    从洞内钻出来,迟小厉一把拉住就要冲过去帮忙灭火的可可莫,扭头看向格尔斯托夫:“城防部队在哪个方向?咱们要去找丝荻拉最厉害的将领……想彻底解决城内的危机,首先要消除魔法阵。”

    “跟我来。”

    格尔斯托夫缓缓收回目光,默默走在前面,高大的背影显出了几分萧瑟。

    “默里奇是丝荻拉镇的骑士长,也是整个小镇的最强者——一名剑圣强者。”

    格尔斯托夫努力不去看街道两侧的惨相,微微咬紧牙齿:“一定要是魔法师吗?”

    “实力足够抗衡你那位管家就行,”迟小厉双手叉在脑后,仔细寻觅火势的起源,“具体解除魔法阵的工作交给我,他只要负责保护工作……当然,如果有足够的人手,自然是多多益善。”

    “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看着几个祈时前安静祥和的小镇,此刻却突然陷入莫名的恐怖袭击,格尔斯托夫隐隐有些心痛,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眼下的情形,整个丝荻拉恐怕都已经陷入恐慌,光是维护好居民撤离已经很吃力了。对了,你找到起火原因了吗?”

    “应该是埋藏在地下的那些‘血管蛛网’造成的。”

    迟小厉将推断说了出来:“暂时没有发现那些怪鸟的踪迹,却到处都是火势,明显不是人为所致,只能是蔓延各处的魔法阵提前发挥了作用。”

    听到这里,格尔斯托夫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甘与懊恼:“都是我的错,如果早点……”

    “行了,同样的话你已经讲过很多次,真想下罪己令,也得等到解决完整件事后——更何况你发现的其实不算晚。”

    格尔斯托夫讶异的回过头,似乎在问“你是不是在安慰我”。

    迟小厉笑着摇摇头:“那些怪鸟的出现,只是一种进攻预兆,我估计他们真正动手的时间,应该是在三到四天后——这也是那座魔法阵最终成型的时间。

    估计在敌人的计划中,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那些怪鸟,格桑和那艘逃出来的两位魔法师都算是意外。

    不过即便出了这么点状况,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毕竟仅凭最后的这几天,你很难查到真正能够威胁到他们的线索,仅仅封城戒严不会有丝毫影响。

    结果敌人们没想到有人能发现埋藏在地下的魔法阵,意识到事件败露,为了避免造成更大损失,所以不得不提前行动——结果你也看到了,魔法阵未能彻底完成,你那位管家的力量也尚未契合肉体,这是仓促启动的后果。

    如果等到三四天后,恐怕我们连城堡的大门都出不去,就会直接变成黑雾的食物。”

    这么解释一通,格尔斯托夫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可随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到底,我这个城主还是什么事都没做,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眼前,恐怕直到死我还被蒙在鼓里。”

    迟小厉笑着摊了摊手。

    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各有心思,并且情绪都不高,接下来便是一路沉默。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贵族富贾居住的街区,或许是缺乏引燃物,这里反倒没有太多火情。

    格尔斯托夫边走边解释道:“既然城里发生了这种异情,按照联合法令,默里奇肯定率领一支小队,先来保护官员与贵族。”

    “不是应该先向你汇报吗?”

    格尔斯托夫叹了口气:“本该如此,不过我住在市中心另一头,为了避免紧急状态下浪费宝贵时间,所以跟默里奇约好在这里的行政大厅碰面。”

    “子爵大人?!”

    一位衣着华美、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似乎是认出了急匆匆前行的三人,拎起那团怎么看不适合寻常出行的蕾丝边蛋糕裙,像是误入狼群惊慌失措的小羔羊,梨花带雨地扑进表现有些木讷的格尔斯托夫怀中。

    “您终于出现了……从刚刚开始地下就传来奇怪的动静,然后很多地方无缘无故起火,好在您及时出现,否则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可莫立马投来了冷淡的目光。

    格尔斯托夫原本就有些虚弱,突然这么一个活人扑过来,纵使温香满怀,感觉依旧不怎么好,只能略显尴尬的安慰着:“不用紧张,我来就是为了解决——”

    “噗哧”。

    一蓬血雾在格尔斯托夫眼前绽放。

    怀中重量突然增加,令格尔斯托夫愣了一瞬,接着才猛然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迅速将尚有余温的尸体推到一旁。

    一支反射着妖艳光芒的匕首,在长裙下显现出来。

第九四五章 天下第一(三十六)

    格尔斯托夫眼中蒙上一层阴影,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探查了那位相熟的女贵族鼻息,然后捡起那把已经出鞘的匕首,看着刀刃上浸染的艳丽色彩,不由痛苦地闭上眼睛。

    沉吟几秒,格尔斯托夫深吸一口气,这才有些后怕地擦去额头冷汗,转头对迟小厉苦笑道:“真是太……”

    “不用谢。”

    迟小厉甩掉剑身上的血迹,将长剑入鞘后,在已经成为尸体的女性裙摆下踢了几脚——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癖好,而是防止女性的死亡会作为某种魔法的触发条件,给予他们意料之外的袭击。

    好在最终并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迟小厉这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意志似乎有些消沉的子爵,轻轻摇了摇头:“作为一名魔导师,即便身体受到药物影响,也该保有最基本的警惕心……对于这次的敌人,你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我前天舞会上才刚刚见过弥尔莉,当时她还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女!”

    格尔斯托夫死死捏着拳头,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略感心痛道:“她的父母都是品德高尚的贵族,舞会当晚她还邀请我跳舞来着……咳,我当然拒绝了,用的还是比较委婉的方式,不至于因此怀恨在心,时隔几天后突然来杀我吧?”

    可可莫一直偷偷瞄着这边,听完这句话,才莫名放松下来。

    “如果仅仅一个女孩的‘异常’就让你深受打击,那你接下来恐怕得做好让可可莫随时医治的准备。”

    迟小厉环顾着四周,嘴角微微上扬。

    格尔斯托夫猛地眯起眼睛,这才发觉原本人员稀疏的大街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四十位居住在附近的贵族。

    贵族区并未引发多少险情,最多只是一些马厩失火,所以不像内城区那边街上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起初只有一些护卫侍从出门查看情况。

    然而现在……身穿麻布粗衣的马夫与锦帽貂裘的贵妇们站在一起,侍者甚至走在贵族前面,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视线望向三人。

    “我是——”

    格尔斯托夫喉结滑动了一下,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回嘴里。

    即便内心深处不愿相信这一切,但理智告诉格尔斯托夫——这些人已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贵族了,他们都和先前想要刺杀自己的少女一样,受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蛊惑,变成了没有理智的傀儡。

    看着往日的熟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靠拢过来,格尔斯托夫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猛然升起一团希望之火,扭头看向旁边那个至今已经创造了许多奇迹的男人——

    “我也没办法。”

    不等他开口,迟小厉便直接断了那最后一丝念想。

    格尔斯托夫眼中的希望陡然破灭,嘴唇翕动了一下,“连你也不救不了他们吗?”

    “如果有可能,先前我也不会杀人。”迟小厉面色严峻的摇了摇头,“能够达到类似效果的魔法不计其数,有的复杂,有的简单。

    按照我对‘那些人’的了解,他们一定会选择最省时省力且不计后果的方式。眼前这些都是普通人,没有二次利用的价值,所以干脆直接变成了行尸走肉,理智和意识已经被毁的一点不剩,就算能够解除魔法控制,也只会变成活死人。”

    “可恶……”

    格尔斯托夫一阵低吼,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

    可可莫心情更加沉重,对于迟小厉的话,她有着与格尔斯托夫不一样的感受。

    作为一名医者,最深恶痛绝的便是这种惨无人道、不给人任何希望的恶毒魔法。

    如果只是受了伤,哪怕命悬一线,至少还有抢救的希望。

    可眼前这些无辜者,在遭到袭击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死亡——一种延迟死亡。

    他们的意识深陷深渊中永无宁日,身体却仍受到凶手摆布,继续残害曾经的亲人朋友。

    一种没来由的乏力感,伴随着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名怒火,令这位低垂着头的女精灵,身体逐渐颤抖起来。

    格尔斯托夫被逐渐围拢的人群逼得一退再退,他差不多恢复到能够再释放几个小型魔法,对于这些牵线木偶来说已经可以造成毁灭性伤害,但却迟迟下不了手。

    格尔斯托夫倏而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这些人也是受到了地下魔法阵的影响?”

    “现在看来恐怕是的。”

    迟小厉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不时望向远处的天空,“失去了精准的精神力判断,我对那个魔法阵的解析仍旧出了一些纰漏……其实我早该想到,作为后来献祭大阵的雏形,那个魔法阵怎么可能不具备吞噬生灵的特性……”

    “你说什么?”最后一句,格尔斯托夫有些听不懂。

    “没什么。”

    迟小厉摆摆手,眼睛几乎眯成一道缝。

    当夜幕尽头终于出现一片黑影时,迟小厉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该来的迟早要来。

    格尔斯托夫察觉到迟小厉眼神的变化,这才跟着望向远处的天空,一颗心蓦然跌入谷底。

    “是那些怪鸟……”

    “虽然是临时启用,准备未必充分,但对付一个残破不堪的小镇,已经足够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迟小厉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快速思索着眼下这种绝望处境中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那位骑士长,现在可能在什么地方?”

    格尔斯托夫猛然惊醒,颓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生气,神色不定道:“我们在路上拖延了这么久,按理来说骑士团应该更早抵达这里……”

    “丝荻拉第一骑士团在此,闲杂人等立刻回到住处,等待检查,一分钟后仍旧留在大街上者,无论身份皆被视为敌人!特殊时期,骑士团将会施行最严厉的惩罚!”

    一声极为洪亮的呼喊传遍整个街道,格尔斯托夫眼神一亮,一脸狂喜道:“是默里奇!他果然已经到了!可可莫小姐,我们现在……可可莫?!”

    迟小厉倏而扭过头,有些诧异的发现这位沉默许久的女精灵,周身竟扩散出一圈圈淡蓝色的魔力涟漪。

    “这种时候突破了?”

    迟小厉扯了扯嘴角,第一时间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真的……很生气。”

    可可莫猛然抬起头,原本翠绿的眼眸竟浮出一层淡蓝色的光晕,眼眶周边却隐含着澄澈的泪水,“他们明明都很无辜,我却救不——哎呀!”

    额头突然遭到一记板栗,可可莫蓦地从那种奇怪状态中脱离出来,眼眶含泪地捂着额头,恶狠狠瞪向迟小厉:“你到底干——啊你又打我!”

    “让你清醒一点。”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晋升,过于猛烈的情绪,既是催化良药,同时未必不是一记毒药。刚刚要是任由你沉浸下去,你可能很快就会控制不住突然暴涨的魔力,最终导致魔力失控,轻则伤及魔法之心,今后也甭想跨上更高的台阶了,重则……当场死亡,更不可能有什么然后了。”

    可可莫悚然一惊,被迟小厉点破,这才觉察身体不知何时开始阵阵酸痛,魔法之心也急速起伏,像是体弱的病人突然来一场剧烈运动,险些就要酿成大祸。

    作为高级医师,可可莫自然清楚自己身体出现的这一系列症状代表什么,威尔所说毫不夸张,自己刚刚真的险些被愤怒与悲伤冲昏头脑,酿成大祸。

    “呃……好像是要谢谢你……不过就不能用更温和的方式吗?”

    可可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下一秒才仿佛意识到什么,嘴巴极为夸张的张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双手:“我……我刚才晋升了?!难道我现在已经是位特级法——哎!为什么又敲我!”

    “有发愣的时间,不如去帮帮你那位可怜的子爵大人。”迟小厉朝前方努努嘴,“他快撑不住了。”

    可可莫迅速回头,这才看到站在最前方的格尔斯托夫,已经被四五个神情呆滞、目光冰冷的活死人抓住,却因为心理负担,不愿使用魔法强行将他们击退。

    可可莫赶紧吟唱,用两道水鞭将周围所有活死人击飞,为这突然暴涨的实力仅仅欣喜了一瞬,便马上前去查看格尔斯托夫的情况。

    “我没事,他们只能进行最本能的行动,”格尔斯托夫指了指袖口上的咬痕,苦笑道:“虽然明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但我还是下不了手……先就这样将他们击退吧,我们赶紧与默里奇汇合。”

    可可莫点点头,快速将前方的活死人清理到道路两侧,然后扶起格尔斯托夫朝前方跑去。

    没跑几步,格尔斯托夫便愕然回过头,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迟小厉:“怎么不走了?”

    “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迟小厉思索了几秒,打定主意道:“我得回去处理魔法阵。”

    格尔斯托夫一脸不解:“不是说好和骑士团一起……”

    话说到一半,格尔斯托夫便想通了缘由,瞬间沉默下来。

    之前的计划确实是这样——但现在小镇的威胁,已经不仅仅只是那座魔法阵了。

    如同幕布般从天边逐渐逼近的阴影,就像是一个倒计时,沉重地压在格尔斯托夫心中。

    面对那些实力不明、数量恐怖的怪鸟,骑士团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够挡下,更遑谈分兵解决魔法阵的问题。

    然而格尔斯托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威尔孤身深入虎穴,尤其他还是一个与乌托邦并没有太多关联的外乡人。

    他既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应尽的义务。

    将拯救自己城市的负担,强压在这样一位普通人身上,是作为贵族的格尔斯托夫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在他开口拒绝前,迟小厉已经抢先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要是你现在能给我调两个骑士团,我绝对不会跟你客气——审时度势是一名合格的城主所该具备的能力,你知道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让我跟你去!”

    可可莫自高奋勇,却马上遭到了迟小厉又一记白眼。

    “你跟我过来,让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子爵大人怎么安全跟默里奇汇合?更何况你不会真膨胀到以为区区八级实力,就可以傲视群雄了吧?不是看不起你,在那个老管家手上,你连五秒都撑不过。”

    可可莫咬紧嘴唇,还要坚持,被迟小厉挥手打断:“行了,我既然能从黑雾里逃出来,当然有自己的办法,我又不会傻到自己送命,正要不可为,我一定以自己的小命作为优先考量,不可能为了你这么一个破地方壮烈牺牲的。”

    最后一句打趣,却也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格尔斯托夫深深望了这位刚刚认识不过几个祈时,却像是多年好友般感觉的男人,右手抚胸,郑重行了一个贵族礼。

    “那就拜托你了,哪怕只是拖延一会儿,只要成功启动外城结界,解决掉那些怪鸟,我会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迟小厉笑着点点头:“我会想办法争取的。”

    算是作了告别,格尔斯托夫正要离去,却又转过身来,“对了,从北门出去不远的密林,有一支精灵部落,我会想办法争取他们协助,如果城里发生了什么异常,哪怕放弃魔法阵,也要第一时间往北逃!千万小心!”

    说完最后一句,格尔斯托夫便带着可可莫快速远去。

    “精灵……”

    迟小厉目光一凝,直觉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东西,然而在尚未抓住那一丝灵感前,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街尽头。

    “算了……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定吧。”

    按下心中那份隐隐的不安,迟小厉找准方向,沿着一条小路开始飞奔。

    他倒不怎么担心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危险,毕竟现在这副身体只是一个历史片段中的人物,即便被“杀掉”,也不会真正威胁到“迟小厉”的生命,最多提前结束这段历史。

    不过与那一人一精灵的短暂相处,却给迟小厉带来了无比真实的感受,完全不像是时间长河虚构出的虚假人物。

    只是迟小厉此时根本想不到,与两人的这一次分别,竟然成了永别——

第九四六章 天下第一(三十七)

    丝荻拉的上空,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浓密的阴云。

    迟小厉躲在一处已经烧成废墟、只剩石质空壳的残骸中,望着天空端详了半天,才差不多确定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并非是魔法效果,而是真真切切的自然产物。

    “真是不方便……一场普通的雨都能搞得神经兮兮。”

    迟小厉自嘲一笑,从阴影中走出,继续向着城堡方向靠拢。

    原本迟小厉还担心会遇到贵族区那种已经受到污染的活死人,所以一直挑着偏僻小路迂回前进,结果后来才发现自己还是过于谨慎了——

    或许是埋藏于城堡下的魔法阵尚未完成,能够控制和转化的数量不够,亦或者原本就不具备如此大量的污染力量,所以只能集中优先选择控制那些贵族。

    总之,经过几分钟的观察,迟小厉大致能确定,大街上奔走呼号的平民,至少精神面貌没有收到太大影响,最多为突然遭受的无妄之灾感到悲痛,却没有一个表情麻木、对周围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异类”。

    而这场巧合到难以置信的及时雨,或许能够为他们降低火灾造成的损失。

    “好浓郁的魔力气息……”

    来到最后一条大街,还未等靠近城堡,迟小厉眉头便微微皱起。

    即便无法使用魔法,甚至连精神力都薄弱到近乎为零,但那种魔力浓郁到快要满溢而出的厚重感,让现在身为“普通人”的他都有较为直观的感受。

    按照格尔斯托夫的自述,之所以将城堡建立在中心城区,而非东西两侧的贵族领地,是想随时可以快速抵达镇上各个方位,便于视察走访。

    从格尔斯托夫之前的表现来看,迟小厉相信这是真话,可这位勤政慎独的优秀城主,做梦都想不到也是因为地理位置的问题,自己的城堡最终变成了敌人散播恐怖的温床。

    当然,这件事归根究底根本怪不到格尔斯托夫头上,就算他不把家安在那里,照样会有人在同样的地方埋下魔法阵,区别只在于危难来临之际,这位子爵大人会不会成为第一位牺牲者。

    迟小厉越发理解为何自己会在这个时间点进入这段历史,如果再晚几天,恐怕乌托邦各地都会出现动乱,陷入难以挽回的局面。

    因为有了自己的提醒,这位子爵成功避免了悲惨命运——即便身体依旧因为长时间的慢性毒而积弊甚多,却仍旧为这座小镇保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然而迟小厉还有一丝顾虑,源自格尔斯托夫最后的那句话——他想要找寻精灵族帮忙。

    迟小厉是不太清楚丝荻拉附近各个种族部落的划分,但既然格尔斯托夫只单独提到那些精灵,就说明这里的其他种族很难提供有效帮助。

    可迟小厉担心的,恰恰也是精灵。

    如果没记错,格尔斯托夫所说那条在西海遇难的货船,就是属于精灵族。

    因为这件事,精灵族对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似乎还一度认为是这边侵吞了货物,所以使用一些肮脏手段。

    迟小厉不清楚格尔斯托夫是怎么与那些精灵斡旋的,但直到两人见面,这个误会似乎仍未彻底解开。

    迟小厉不担心格尔斯托夫的处事能力,但那些城镇袭击者既然选择精灵货船下手,就证明对方多半是想挑起丝荻拉人族与精灵族的矛盾,所以很有可能已经在精灵族内部安插了人手。

    如果格尔斯托夫言语上稍有不慎,很容易引起尖锐的误会,更甚至事态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精灵族内部已经被神使手下的人劝诱背叛,那他们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迟小厉相信以格尔斯托夫的头脑,不会想不到这些事,之所以还毅然决然前往,也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冒一次险——

    一旦精灵真的被敌人蛊惑,或者像贵族区那般成为牵线木偶,丝荻拉恐怕就真的守不住了。

    外有数量不明、实力强横的怪鸟,内有蔓延各处如蛛网般密布的魔法阵,再加上一个本该是强力盟友却成为敌人的精灵族,仅凭城中的骑士团,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好在还有一个可可莫跟着,虽然乌托邦的社会模式已经极大淡化了种族差异,但在这种时候,她作为精灵的身份,远比一位受人敬仰的高级医师更加有用。

    有可可莫在旁边辅助,相信只要那些精灵没有被彻底控制,即便部落中存在奸细或者已经被蛊惑的精灵,精灵女王多半也会统一合作,提供协助。

    当然——这不确定因素极多的难题,迟小厉暂时是看不到了。

    “嘶……”

    离开最后一个拐角,看着不远处城堡的模样,迟小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作为庭院外墙的地方,此刻已经被浓稠诡秘的黑雾侵占,整个城堡就像是被一圈浓雾包裹,变成了一个数百米高的庞然“怪物”。

    这些黑雾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总体异常庞大的基础上,一个个独立的范围内不停扭曲变形,时而凝集成一张张痛苦狰狞的人脸,时而变成一些意义不明的繁复符文,看上去就像是无数复杂产物的集合。

    迟小厉试图解析那些不断变化的诡异纹路,然而仅仅直视了几秒,便产生了强烈的晕眩与呕吐感,同时还伴有强烈的耳鸣。

    移开视线几秒,那种强烈的不适感才缓缓褪去,迟小厉不再尝试去搞懂那些可能根本没有实际意义的纹路,而是思索如何从这团密不透风的浓雾中冲进去。

    “这是在恢复过程中彻底失控了吗……感觉还在不断扩张,还没有任何可以钻的漏洞……”

    附近的居民早就在异状出现时四散而去,所以不用担心黑雾进一步扩散会造成巨大危害。

    这扭曲变异的黑雾,不断散发出强烈的魔法波动,但实际上的危害,可能还没有那位老管家能够调动它们时更大。

    这多半是因为之前的“破坏行动”,让老管家在试图复活的过程中遇到了意外,从而导致神智彻底迷失,本该收束的魔法能量不受控制地向周围溢散,虽然看上去很壮观,但实际却外强中干,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无谓的能量浪费。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淡化”的黑雾依旧不是现在的迟小厉所能抗衡和无视的,即便那位老管家意识已经彻底崩溃,单凭无处不在的腐蚀之力,迟小厉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安然抵达魔法阵核心部分——那处位于城堡下的密室。

    迟小厉在外围观察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哪怕能够安全进入庭院的方法。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时就该趁他复活重组时留下……”

    迟小厉略有些头疼地感叹一句,当时情况太危险,在不确定自己“死后”是否会继续以某种形式留在这段历史中,他还是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解除魔法阵。

    原本迟小厉认为魔法阵仓促启动下,对方不会有太多应对时间,自己至少有带着增援返回的时间。

    然而或许也正是因为魔法阵尚未完成,那些本该效果分明的功能,遭到一定破坏后发生了重叠融合,使得本该作为阵枢掌控者的老管家彻底疯掉,反而造成了更大的麻烦。

    许多时候,一个有理智的敌人,不会比一个失控的敌人更难缠。

    “看来……还是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吗?”

    等了几分钟,依旧不见黑雾有任何减弱或者驱散的迹象,迟小厉皱了皱眉头,知道已经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了。

    在这几分钟内,黑雾中那一块快独立的符文竟然隐隐出现再次聚合的迹象,这或许代表那位已经与魔法阵融合的老管家重新夺回一部分意识,亦或者仅仅只是魔法阵的一种自我修复的手段。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让形势变得好转——或许多等几天会出现新的转机,但迟小厉现在缺的,恰恰也正是时间。

    按照时间推算,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现在应该已经与骑士团碰头,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怪鸟大军。

    迟小厉要尽可能在怪鸟攻入城镇前将魔法阵解决掉,否则天知道那些诡异的生物利用可能已经蔓延至城镇各处的魔法阵,可以实现什么阴谋。

    根据迟小厉对“后世”献祭大阵的了解,那些如同吸血虫般附着大地的“蛛网”,根本目的是为了汲取和转运能量,而其能量来源则以生灵为主。

    贵族区的那些活死人,已经给迟小厉敲响了警钟,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其他城区暂时还未出现被抽取灵魂和生命的牺牲者,但这仍旧是一枚极不稳定的炸弹,不从根源上解决魔法阵,会引起更大伤亡不说,更有可能为那些长途跋涉的怪鸟补充能量。

    黑龙魔法的“复制品”,或许比不上正品效果,但消耗肯定同样惊人,怪鸟捕食海兽就是一种进行能量储存的信号,而真要是与丝荻拉骑士团正面交锋,消耗更将会是个天文数字。

    或许魔法阵的一部分能量输出,就是用来帮助怪鸟补充和修复战力。

    “没办法,只能再祈祷一次‘奇迹’发生了。”

    迟小厉从拐角阴影中走出,顶着强烈的魔力冲击,步履艰难地来到黑雾围墙的近处。

    或许是感知到这个“大敌”,或许只是一种对靠近生命的本能反应,迟小厉明显感觉随着自己临近,黑雾涌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不少。

    那些盘旋扭曲的符文,像是一双双眼睛,明明不该具备任何表情,却给迟小厉带来诸如愤怒、悲伤、烦躁、痛苦等等诸多负面情绪。

    在那种头昏脑涨的晕眩感到来之前,迟小厉赶紧移开目光,却仍然出现了一些幻觉——

    无数面容扭曲、身形佝偻到不似人形的怪物凭空出现,扭曲着头颅,双手抱住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

    当然,这一切幻觉,都只是源于威尔·利普本人,作为一个并不具备魔法天赋的普通人,甚至连精神力都微弱的不像话,即便有迟小厉这么一个强大的“灵魂”加持,肉体的孱弱依旧在这些与五神息息相关的符文映照下,出现了不良反应。

    “真是糟糕的感觉……效果简直快要比得上瑟拉斯的‘厄运祝福’了。”

    迟小厉甩了甩脑袋,依旧没法将那些幻觉清空,索性干脆放弃,抽出腰间那把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华美长剑,以一个略显生涩的起剑式缓缓靠近黑雾。

    黑雾顿时有了更加强烈的反应,无数仿佛触手般延伸的黑雾涌出,竟然隐隐快要突破局限的范围,在距离迟小厉不足十米的地方扭曲挥动着,并极为艰难的一点点缩短距离。

    然而在这令人惊恐的场面前,迟小厉竟然缓缓闭上眼睛。

    既然无法使用魔法,那就用“剑术”击败对方。

    如果此时芙蕾雅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并且获知了迟小厉的真实想法,恐怕会笑掉大牙。

    没办法,“之前”的迟小厉,虽然曾经号称着要成为“大陆最强剑圣”,但在残酷无比的现实接二连三打击下,在神使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迟小厉只能忍痛放弃了剑术修行。

    令人惋惜的是,即便再如何努力,这么些年过去,迟小厉依旧只是个……三级剑士。

    成为一位家喻户晓的强大剑士,一直都是迟小厉的梦想,这并非是他在魔法一途上获得了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后生出的念头,而是从小就盘踞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至于为什么如此渴望成为剑士,迟小厉自己都已经忘掉了原因——或许是在那命比纸薄的艰苦童年中,偶然遇到了一位秉持正义与信念的剑士,在少年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总之这么多年过去,成为剑士的愿望一直没有放弃,但终归还是屈服于现实——各种迹象都表明,迟小厉是一个没有丝毫剑术天赋的“普通人”。

    即便有纳乌拉这样造诣极高的剑圣指导,迟小厉依旧像是乌龟爬一般勉强突破三级,然后就一直停留在这一阶段。

    对付已经达到禁咒级别的黑雾,区区三级剑术,似乎就是一个笑话。

    那些黑雾触手,也像是在取笑他,一点点延伸,逐渐靠近这个好像在送死的中年男人。

    五米,四米……一米。

    就在触手终于要碰触到男人的瞬间。

    一道光——一道仿佛能够驱散一切黑暗的光,陡然从那把滑稽的长剑上炸裂……

第九四七章 天下第一(三十八)

    纯粹的光明之力瞬间将黑雾触手驱散,而作为本体的黑雾风暴,就像是被斩断触手的八爪鱼,外围气流猛地收缩了一下。

    迟小厉眼中的光影一闪而逝,长剑上的光晕也随即消失不见。

    “呼……果然不是一个意外。”

    确定了心中的某个猜测,迟小厉长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抿起一丝弧度。

    三级剑士的剑术,当然不可能将具有禁咒级威力的魔法消除。

    所以迟小厉刚刚用的,是模仿自某位龙骑士朋友的剑术——“光翼裁决”。

    想起一个祈时前,危急关头下莫名其妙获得的“力量”,即便已经再次得到印证,迟小厉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他对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的解释,确实有所隐瞒。

    关于如何躲避黑雾的过程,迟小厉使用的说辞,是借助了这位子爵大人密室中的魔晶石,通过释放能量抵消黑雾的侵蚀消耗。

    这种方法理论上当然行得通,那位老渔夫格桑也是利用这种魔法特性活了下来——

    可实际上当时迟小厉面对的是四面八方不计其数的黑雾围攻,与只被怪鸟咬一口的老渔夫,所面对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这种情况下,就算瞬间半空格尔斯托夫的库存,最多也只能暂时抵消掉黑雾的速度,却绝无可能让迟小厉安然脱身。

    然而当时已经离开城堡的二人并不清楚地下发生的事情,他们或许真的相信老管家追着两人进入庭院,使得城堡内的黑雾浓度大大降低,这才给了迟小厉脱身的机会。

    这种合情合理的解释,其实也是迟小厉有意引导的结果。

    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很久,但迟小厉自认还是差不多了解了这两位的性格与人品。

    值得信任——可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信任就能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因为真正脱困的方法,就连迟小厉本人当时都错愕不已,甚至在成功离开城堡后,仍有些如坠雾中,完全没能理解整个过程的原理。

    真相是——

    当迟小厉进入魔法阵枢时,魔法阵的自保程序捕捉到了外来者入侵,自动释放了更多黑雾。

    迟小厉倒是准备了几块魔晶石,但当铺天盖地的黑雾化为一头疯狂的猛兽,席卷而来时,迟小厉心中本能生出“死定了”的想法。

    然而就在迟小厉准备坐以待毙的时候,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像是有某个模糊的声音或者意志,在他的脑海深处不断呼唤,明明吟唱的是些根本听不懂的怪异腔调,迟小厉却能理解其中的部分意思。

    那个声音让他拿起剑来。

    当时的情况,迟小厉甚至来不及思考精神系魔法的可能,几乎是顺着本能抽出那把装饰性的长剑,然后脑海中快速晃过几个画面。

    那些画面都由一个个迟小厉熟识的剑士构成,有初次在利亚东部见到皮尔时,对方“从天而降”的场面,有霍华特醉酒后在自己眼前耍了一套疯魔剑法的滑稽表现,还有无数与纳乌拉正式交手时那个秃顶混蛋常用的下三滥招数……

    总之,这些画面没有任何时间逻辑,不存在什么先后顺序,唯一的共通点,似乎就是出现在画面中的人,都是鼎鼎大名的剑士。

    迟小厉还来不及细思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充斥地下的黑雾便快速聚拢过来,眼看就要接触到他的身体。

    然后下一秒,迟小厉本能拔剑出鞘,一种微妙而熟悉的感觉激遍全身,然后他朝前方随意一斩——

    整个世界便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原本快速翻涌的黑雾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慢靠近,阵枢不断散发的璀璨光芒,也像是生了锈的发条,变得断断续续。

    这一幕似曾相识,迟小厉很快便想起了其来源——这是霍华特的剑域效果·迟暮。

    直到这一刻,迟小厉才从那种微妙的感觉中恢复正常,看着眼前慢吞吞逼近的黑雾,纵使他见多识广,对很多事情早已处变不惊,可当看到“迟暮”效果发动后,迟小厉仍是忍不住在原地愣了三秒。

    仅仅在心中想象了一遍,自己就近乎完美的模仿出了其中一位的剑技?

    甚至还直接使用了霍华特激活剑域后的绝技?

    这是因为临死前产生的幻觉,还是黑雾中某些致幻效果带来的影响?

    作为(曾经)最强大(自认的)魔法师,至圣领域的强者,即便无法调用精神力,迟小厉仍旧能够准确判断出,眼前的景象并非任何幻觉或者精神魔法袭击,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真事。

    自己确实随手一剑用出了一位剑圣巅峰的成名绝技。

    这一瞬间,迟小厉心绪纷飞,脑海中闪过无数解释,然而却没能找到任何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稍一犹豫,迟小厉再次抬起剑,想象着纳乌拉使用“空间斩”的画面,用力砍向仍在运转的阵枢。

    强烈的反作用力从虎口出传来,差点将长剑震脱。

    迟小厉微微呲牙,赶紧甩了甩手腕,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那种仿佛灵犀一动的效果并未触发。

    明明前一秒还成功使用,怎么后一秒就突然失效了?

    迟小厉本能觉得这应该与之前听到的那些类似幻觉的呢喃有关,当他想深入回忆,看看能不能从意识深处挖掘出一些线索时,“迟暮”带来的延时效果却在逐渐消退。

    黑雾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恢复原本的涌动,根本不给他更多考虑时间。

    无奈之下,迟小厉只能暂且将问题放到一边,靠着长剑自身的锋利和蛮力,强行毁掉了表层的魔法阵,然后在黑雾彻底恢复前,从那些尚未合拢的缝隙中,险之又险的从地下逃离。

    回到地上,情况反而比下面略好一些,大概是受到那位老管家控制追出庭院,城堡内的黑雾浓度已经十分稀薄——这也证明了迟小厉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地下突然涌出的黑雾,独立于整个“城堡系统”,专门用来防止外敌破坏的储备力量。

    之后便是与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两人汇合,虽然只破坏了表层魔法阵,但也达到了预期效果,与黑雾融合的默里奇状态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才让三人逃过一劫。

    而在破坏大门的时候,迟小厉也曾再次尝试,看看能不能恢复那种“玄妙”状态,即便用不了皮尔、霍华特这些人的剑术,能够照搬那些不入流的八九级剑士,也比用蛮力要强。

    结果依旧不出所料,迟小厉能够调用的剑气,仍旧只维持在弱三级的水准,精神力更是连一丝波动都没出现。

    迟小厉本来就没抱多少希望,所以也谈不上太失望,就像在路边捡到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兴冲冲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些不值钱的铁锭。

    不过接连两次测试也并非毫无收获,一个奇特的想法在迟小厉脑海中诞生——

    自己进入这个身体后,虽然失去了魔力,却仍旧拥有一部分影响时间的力量,毕竟“回溯历史”都是建立在自己掌握的时间魔法基础上,梅林只是提供了指导作用。

    或许时间长河也存在某种“等价交换”,如果想要深层次接触历史,甚至直接参与到这些历史片段中,就必须失去大部分力量——就像是上一段历史,当迟小厉意识从那个兽族少年身上脱离时,整个历史便停滞不前。

    这一次,干脆以清醒的意识“附身”在一位遭遇海难的倒霉蛋身上,甚至能够与这些本该存在于历史中的“古人”进行无障碍交流,就算拿“魔法”当做支付的代价,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历史长河终究只是一种“死物”,回溯的历史也是建立在自己使用的魔法之上,就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封禁,恐怕也无法彻底封死。

    迟小厉猜测,或许只有在强烈的情绪下,那种源于时间长河的无形封禁才会产生短暂松动,所以自己才可以从“过去”的历史中“借用”某位相熟剑士的剑技。

    至于“借用”的能力为什么只局限于剑术,却没有一位魔法师,迟小厉只能暂且认为是某种冲突——或者直接就是“不同属性魔法不共融原理”。

    迟小厉的本命魔法,只有空间魔法一种,其他所有属性的魔法,都是源于空间魔法建立的一个个小型“魔法之心”,才能在体内和谐稳定共处。

    而时间长河中没有“空间”的概念,所以迟小厉使用任何魔法都会受到一定限制。

    尤其在进入历史片段后,维持魔法的力量便由“空间魔法”转化成“时间魔法”,所以基于空间魔法的一切其他系魔法,都会因为冲突原因导致无法使用。

    要想摒除这种负面效果,只有意识从历史片段中脱离,重新回到那片无边无际的虚幻世界,才能将“时间”修正回“空间”。

    至于真相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迟小厉暂时也没有验证的办法。

    结果没想到仅仅不到一个祈时,事态便急转直下,怪鸟的提前入场打破了迟小厉原本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冒险返回城堡,独自面对已经失控的那位管家。

    在决定回去解决魔法阵时,迟小厉就已经准备赌一把——赢了,或许就可以探明自己为何能够使用那些老朋友的剑术,给只是一介普通人的威尔·利普足以自保的能力,输了也不过是丢一条命,或许会再附身到其他人身上,也可能直接被“踢”出这段历史,好像也不算太亏。

    结果赌赢了。

    在心头掀起莫名悸动的瞬间,迟小厉终于再次听到那些虚幻模糊的低吟,一幕幕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就像一排崭新上架的货品,任由顾客随意挑选。

    这次迟小厉没有过多犹豫,直接选择了威尔具有净化之力的剑术,并且成功斩断了黑雾袭来的“触手”。

    斩出那一剑后,虽然剑身的光属性很快消失,但心中那些呢喃低语仍旧存在,似乎随时可以再次使用。

    迟小厉迟疑片刻,突然跑动起来,径直冲入外围的黑雾,身影像是一滴陷入沙漠的水,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秒之后。

    一团金光从黑雾中炸裂,登时驱散了周围数百米区域,将城堡原本的外墙裸露出来。

    那些黑雾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快速坍缩,很短时间内便从金光周围撤远,一直退到那条蛛网结界裸露在外的小溪为止。

    已经彻底清空的庭院正门,迟小厉沐浴在璀璨的光域中,低头看着自身体表面散发出的金光,嘴角不由噙起一抹苦笑。

    “看来是要一直将心弦紧绷,随时身处可能致死的险境之中,才能维持这种状态……感觉好像也不是很麻烦,要是皮尔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最后一句,只是单纯的调侃,包含着几分无奈之意。

    即便已经能够确定自己可以使用这些老熟人的剑术,迟小厉依旧没搞清楚这些剑气来自何处——

    毕竟威尔·利普不但没有魔法天赋,剑术天赋也低的可怜,差不多与迟小厉旗鼓相当的水准,根本无法提供哪怕一剑的能量。

    “这种信手拈来的感觉倒是蛮爽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力量极限?难道可以一直维持这种状态?”

    维持着光域的力量,迟小厉一步步走入庭院,准备试验一下这来源未知的力量,极限究竟在哪里。

    “是你……”

    一阵沙哑的低语从旁边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精神波动,充满着疯狂与恶意。

    然而这些普通人听了会当场丧命的负面效果,在光域净化后,根本没能造成任何伤害,最多只是有些吵闹。

    迟小厉扭过头,看到一团逐渐扭曲成人形的黑雾,模糊的五官似乎与那位老管家“破相”前有些相像。

    “你是默里奇?”

    迟小厉嘴角一扯,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抬手一剑。

    “礼尚往来——这是之前小腿受伤的回报。”

    尚未凝集的黑雾瞬间被剑气斩断,连同整个黑雾结界,似乎都随着某个意识的消失而产生了震颤。

    迟小厉继续前进,然而没走几步,脚下突然一软。

    “怎么回事……”

    迟小厉晃晃脑袋,脸上却多了些温湿的感觉。

    “……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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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708/ 第一时间欣赏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作者:旁人马所写的《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为转载作品,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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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介绍:
身为顶级魔法师的迟小厉,却是个无可救药一心想要成为剑圣的白痴。
总会因为各种奇葩理由在讨伐boss的路上迟到,boss没打成,反而收了好几个萝莉回家?
看到又一把爱剑被忽闪大眼睛的可爱幼女当点心吃掉,迟小厉崩溃地大吼道:
“我讨厌小孩子——”
无敌大魔导师兼三流剑客的奶爸之路,就此展开!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