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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旁人马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txt下载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七八章 天下第一(六十九)

    高文瞳孔微缩了一下,似乎迟小厉的问题出乎他的预料,让他情绪产生了些许波动,却也仅此而已,并没有让他产生更强烈的震动。

    沉默几秒,高文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略显惆怅的语调回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迟小厉抽了抽嘴角,在桌子底下慢慢活动四肢,消除剧痛残留的麻木感,目光却始终落在高文脸上,想要找寻一些可疑的痕迹。

    然而高文除了最初思索时露出些许迷茫外,自始至终都表现的极为镇定,眼神澄澈坦然,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迟小厉的精神力也没察觉到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一般情况下,谎言是很难做到情绪上的“纹丝不动”。

    毕竟是虚构的内容,在编造谎言的过程中,大脑总会不由自主产生一些联想,例如思考整个过程是否完整,有无疏漏等等。

    而这些思维过程,就会引起一定的精神波动。

    虽然这些波动极不引人注意,有的甚至往往转瞬即逝,许多以精神力见长的大魔导师,都很难能够察觉到同等级对手的精神活动,即便发现了变化,也无法确定对方是否说谎。

    不过这种事在迟小厉面前,根本不成问题,自身就是最出色的医生,同时又掌握细致入微炉火纯青的精神力控制,即便是再微弱的心理波动,也难逃迟小厉“法眼”。

    当然,或许奥丁算个例外,可以做到“瞒天过海”。

    之前在诺尔城外遇到对方时,迟小厉想尽办法从对方口中套取情报,结果却无法判断这些内容的真伪。

    这也是迟小厉自晋升至圣以来,头一次遇到无法勘测精神波动的对手。

    只从这一点上看,迟小厉就能确定奥丁至少在精神力方面,绝不逊色于自己,同时对方的精神系魔法也不容小觑。

    不过例外毕竟只是一个例外,高文显然无法与奥丁相提并论,更不会有强到离谱的精神掌控力。

    所以……高文真的不知道详情?

    迟小厉睫毛微动,想到一种可能。

    高文毕竟只是那位巨龙之主不知多少代的后裔,血液中残留的祖辈因子少的可怜,他之前也承认,只拥有极为模糊的预知能力,而且无法主动使用,通常都是以“启示”、“灵光一闪”的形式出现。

    所以关于巨人王以及巨人崇拜者的秘密,或许是源于上古流传的血脉中,而高文只是作为一个继承者,能够知晓大概内容,却不知道根源在哪里。

    这就好像一本游侠故事,将开篇和结尾去掉,只留下中间的过程,虽然仍不影响读者获知大概情节,但终归无法知晓整件事的最初起因,以及最终的结果。

    想到这里,迟小历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位巨人王的名字,神色倏而一变,赶在条件反射似的剧痛来临前,强行中断想法。

    确认纹路没有再次恶化,迟小厉才虚了一头冷汗,在心里松几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苦恼。

    现在看来,五神的秘密,与普拉姆怎么都脱不开干系,要想找到针对五神的方法,就绕不开普拉姆这座大山。

    迟小厉神色略显阴沉,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从旁观角度看,他就像是在思忖高文话中的可信度,脸色一会阴一会阳。

    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想办法先解决手臂上纹路延伸的问题。

    既然接下来的话题无论如何都要落在普拉姆身上,甚至很有可能要以祂为重点,那就必须搞定自身的变故。

    吃了这么多次亏,迟小厉也大致分析出了那种无法抗拒且难以忍受的剧痛的规律——似乎只要详细提到关于“普拉姆”的情报,并且在脑海中反复推导分析,那些纹路就会如雨后野草般疯长,而剧痛就是在这一过程中的“伴生物”。

    如果能够想办法暂时阻止纹路延伸,是不是就可以阻断那种剧痛袭扰?

    迟小厉摸了摸下巴,一个不算成熟的想法涌上心头。

    脸上逐渐恢复血色的北境统领,在这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中,实在是有些如坐针毡。

    尤其对面的金发男人表情时不时凝重一下,怎么看都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

    高文可不想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出现破裂,无论对方最终目的如何,眼下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算他最后想要获取某种利益,只要不危机乌托邦,高文觉得任何代价都可以接受。

    可偏偏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如刚刚所说,高文真的不知道那位先祖与五神和普拉姆之间,是否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当威尔轻描淡写的说出奥贝罗被五神联手迫害的秘密时,高文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隐匿的麟甲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差点当场林立。

    实在是因为威尔的表情太过自然,像是这个秘密根本不是秘密一样。

    然而实际上,知晓那位巨龙之主陨落真相的人,放眼整个世界,恐怕也只手可数。

    高文也是在晋升至圣之后,才忽然获得一段此前从未出现的“记忆”,从而得知那位先祖大人竟然不是像现今外界所流传那样旧伤复发,最终倒在终焉之战的黎明前夕。

    而是五神翻脸不认人,在解决掉普拉姆之后,又联起手来对奥贝罗下手!

    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实在是龌龊不堪,高文在获知秘密的那半年内,一直处在一种愤怒的情绪状态下,甚至不得不暂时远离驻地,前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借助时间消弭心中的杀意。

    也就是在得知这个秘密的同时,高文还获得了一些奇特的知识,其中就有关于巨人族完全拟态以及混血儿的秘密。

    这些记忆就像是树木嫁接,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而且没有任何不适,一切都显得极为自然,就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的自然规律一样,高文甚至无法产生哪怕一丁点的质疑。

    虽然这段记忆极有可能源于那位早已陨落的先祖,按理来说老祖宗没有坑害后背的理由,但当时已经成为北境统领的高文,还是多留了一份心,仍旧无法完全信任这些记忆。

    只可惜他无法凭借自检与慎独确认记忆真伪,所以只能另觅他法,偷偷寻找那些“巨人崇拜者”。

    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高文相信这些混血儿至少对自己并不敌视,而如果双方碰面二话不说直接兵戎相见,就基本可以确定关于奥贝罗是否暗地里追随普拉姆的记忆全部都是假的。

    唯一的阻碍,似乎是乌托邦自身的体制,整个国度内不存在任何明面上的宗教信仰,想要找到本就隐匿踪迹的“巨人崇拜者”,更是难上加难。

    偏偏高文的身份也很特殊,根本无法放出情报守株待兔,等待“巨人崇拜者”上门联系。

    虽然他贵为一境统领,实力也凌驾整个乌托邦,可命运之龙后裔的身份一旦暴露,即便乌托邦实行民主自由的体制,也难保一些守旧的上层会对自己产生质疑,万一其他三境统领确认自己的存在是个威胁,像历史中那般对他赶尽杀绝,到时可就搬石砸脚了。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着急,只能从长计议。

    高文用了整整十年时间,往来于神迹之地和乌托邦,终于在几年前的搜寻中,无意发现了“巨人崇拜者”的踪迹。

    那一次,高文采取了与以往不同的方法,既然之前寻觅无果,不妨换一种思维,那些“巨人崇拜者”与五神忠实信徒存在着不可调解的矛盾,他大可以利用这一点,秘密跟踪一些五神宗教的核心信徒,说不定就能找到巨人混血儿的踪迹。

    结果证明高文的这一次尝试是对的。

    在跟着一位大祭司许多日后,高文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最后一天,“意外”发生了——

    当时那位大祭司带领一支小队,秘密前往神迹之地东部的一片密林,高文事前勘察过那附近的地形,知晓丛林深处有一座上古时期留下的遗迹,所以猜测这位大祭司是要前去执行某种祭拜。

    在五神不再回应神迹的现在,寻常的献祭行为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剩下一般形式上的规矩。

    不过对于一些像大祭司这种级别的信徒,在某些特定仪式下,通过祭祀,还是能够勉强获得一些模糊启示。

    高文曾不止一次观察过这种仪式,每位大祭司的习惯有所不同,因而祭祀过程也天差地别,没有太多共同点。

    至于他们获得的启示,或许只有本人知道,反正高文在旁边观察了半天,也没能感受到任何气息波动,只有仪式中心的大祭司本人,会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诡异举动,常常毫无征兆的手舞足蹈、面容狰狞,一会儿痛哭一会儿大笑等等。

    高文本以为这次的祭祀也和以往一样无聊,结果没想到在抵达那处遗迹后,没等仪式展开,便被一些神秘人出手打断。

    他们的出现似乎毫无预兆,高文甚至是不经意间先用眼睛看到了灌丛中的异常,瞬间提高警惕后,精神力才后知后觉发现周边藏匿的那些隐晦气息。

    对方似乎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将自身所有活物的特征掩盖到极致,如果不是提前察觉到问题,高文可能会一直将那些人当成一株株植物。

    一位至圣领域的强者尚且如此,大祭司与那些手下自然从始至终全无察觉敌人临近,直到对方暴起发难,临死之前才意识到落入陷阱之中。

    高文只是在一旁冷静观察,没有出手干预。

    等到神秘人解决掉所有祭司,小心翼翼复刻地上的魔法阵时,高文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从丛林中缓缓现身,在一众慌乱警惕的目光下,直接点破对方的身份。

    从先前那种特殊的隐匿手段,以及他们伏击祭司的行为中,高文几乎就能断定,这些人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巨人崇拜者”。

    而对方的反应也符合高文的预期,像是最大的秘密被点破,所有人几乎同时露出杀意,似乎已经做好将他留下的准备。

    这时候高文点破了自己的身份,混血儿们原本还心存质疑,但经过几番验证后,终于确认了他的确是命运之龙后裔。

    巨人崇拜者们不但没有表现出恶意,反而像是遇到了久违碰面的老友,对高文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确认对方的表现不是伪装,高文才终于落下了悬在心中多年的大石头。

    那些凭空出现的记忆,是真的!

    一瞬间,高文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百感交集。

    他既有种解脱感,却又同时生出些许迷茫。

    自己那位先祖,真的背叛了当年与五神的盟约,暗中投入巨人王旗下,最终才导致了陨落?

    龙族如今每况愈下的境地,也是受到了那位先祖的连累?

    根据这些巨人崇拜者所说,他们体内残留的巨人血脉也已经微乎其微,毕竟几百年过去,随着最后一个纯血巨人消失,混血儿们也越来越少,最终只会彻底同化成其他种族。

    只不过他们获得的记忆,比高文更多一些,却也极为有限。

    他们只知道当年五神是用诡计暗算“唯一真王”的卑鄙无耻小人,而奥贝罗确实与巨人族有一定关系,至于两位王者当年是否存在更密切的联系,他们也无从知晓。

    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根据一些模糊的记忆,巨人与命运之龙一脉相交莫逆,这也是他们为何能够快速接受高文的原因。

    不过就和高文无法质疑那些新出现的记忆一样,这些巨人崇拜者自出生以来,就不可避免的成为狂热的巨人王信徒,终其一生奋斗在似乎看不到希望的抗争之路上。

    ……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秘密,没有任何隐瞒,信不信由你。”

    高文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为了避免双方真的产生误会,最终还是用一段冗长的叙述来进行解释:“我只能确定奥贝罗和普拉姆有不为人知的关系,至于当年他们是否还有更深层联合,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了。”

第九七九章 天下第一(七十)

    青林堡,铁匠街北侧一座两层高的酒楼内,大厅中央已经聚集了十几个衣着各异的外乡人。

    周围一直有不少人穿梭,虽然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一桌,甚至连酒肆的伙计也没过来质询或者劝阻,但几个天性本分的外乡人,仍旧觉得如坐针毡,仿佛在这么一个大酒楼里霸占好位置太长时间本就是一种罪过。

    他们都是被一个人召集过来的,然而直到现在,那个一把胡子的矮人仍旧没有丝毫解释的迹象,现在正站在门口,不时观望着大街,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有人捱不住了。

    一个头发深棕色的健壮兽人起身,神色不耐道:“樵山,你把大伙叫到一起半天了,究竟要要说什么事?”

    站在门口的矮人这才收回目光,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凝重与惊慌,直到兽人第二次出声询问,才彻底回过神。

    “还有多少人没到?”

    樵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兽人眉头很快皱起,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爆发,目光在桌旁扫了一圈,闷声道:“除了格兰镇上那几个农户,还有小布莱特一家之外,差不多都到齐了。哦,你镇上的那些人也没来。”

    “那些人先往北边去了。”

    樵山先解释了一句,听到还有近十个人未到,神色倏而凝重起来:“没到的人都是什么原因?大伙能联系上吗?”

    “农户们找到了一处正在农忙的庄园,今上午就已经签好了契约,现在估计还在地里忙活。”

    “小布莱特一家好像找了份酒庄的活计,大儿子中午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晚上留在那里吃饭了。”

    又有两个人开口解释。

    他们相互之间未必熟悉,但既然远走他乡逃难,互相之间比起那些外地人自然要亲近一些,所谓报团取暖,各自的去路大体还是都清楚的。

    樵山有些焦急,看向刚刚开口的两人:“那现在能把他们找回来吗?”

    “樵山,你到底有什么话直说不好?”

    最先开口的兽人又忍不住了,眼中带着一丝恼意:“大伙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工作,跟人都约定好了,怎么能说来就来?”

    兽人轻敲了一下桌子,“要不是你突然传信,我现在已经去木场开工了,相信这里的很多人,今儿上午也都找到了临时工作,大家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下手头工作过来的,结果你浪费这么多时间,却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

    樵山脸色微微变了变,目光朝周围那些神情如常的酒客望了一眼,确认没有人望向这边,才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站着的兽人比了个手势,然后身体前倾,头越过桌面,压低声音道:“青林堡……有问题!”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得到答案,却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回答,脾气火爆的兽人木工当即翻脸,没好气骂了一句。

    结果很快他就发现樵山的脸色像是一下子白了许多,瞬间愣了一下,接着便不由想到昨晚发生的“灾难”,更多骂人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圆桌周围其他外乡人,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几个胆子小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还是兽人木匠最先镇定下来,下意识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没有异常,才咬了咬牙,低喝道:“矮子,你把话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忒弥莉斯大人的领地,是南境最大的城镇之一,怎么可能会出意外……”

    从威尔那里得知了部分真相后,樵山就始终处于高度的焦虑之中,如果不是责任感与善心让他放不下这些同样从南方逃难过来的村民,他早就第一时间跟同村人一起,听从威尔的安排逃走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聚到一起,樵山却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万一自己这里透露秘密的过程中,那些“活死人”突然听到,一个个转过脸来……想到这幅场景,樵山的脸色不由更白了,额头冷汗几乎快要汇成一条“河流”淌下来。

    精神高度紧绷,死死关注着往来人员的表情,樵山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着声音不发出颤抖,低声道:“青林堡……已经被那些疯子袭击了!咱们周围这些人,其实全部都是幻觉!”

    此言一出,一桌人脸色瞬间变了,就像是鬼故事听到最后高潮部分,身后突然吹来一股凉意,或者耳边多出一个奇怪的声音,都能让人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瞬间超出承受范围。

    而樵山所爆出的内容,确确实实超出了这些前不久刚刚亲历屠杀惨剧的普通平民的承受极限,当即便有一个女性和一个少年吓得晕了过去。

    兽人木匠也身体哆嗦了一下,深绿色的脸一下子变浅了不少,战战兢兢的看了看对面,确认酒客和伙计都没有异常,这才心情稍微安定一些,勉强咬紧牙关,尽量不发颤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些人明明都是活人,几个祈时前我还跟当地的木场头领当面谈了谈,你难道想告诉我我一直在跟空气说话?”

    强硬的语气,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增添几分自信心。

    樵山心里有些疲惫,早就猜到这些人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更不会轻易跟自己走。

    毕竟青林堡是南境数一数二的大城镇,如果说要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里毫无疑问是最佳选择。

    包括樵山自己,在亲眼见到一街之隔的另一侧景象前,也都想要安安心心暂时住下。

    可威尔和那位疑似北境统领的高大男子,将这份仅存的希望打了个支离破碎。

    当然,这不能责怪他们两位,实际上樵山还要感谢他们能够让自己看清现实,不至于成为这座吃人死城的下一个牺牲者。

    圆桌旁其他人,似乎也有些认同兽人的话,或者说他们打心底不愿意相信青林堡会出事,把这里当做了最后的安全之地,一个个开始不满地数落起樵山。

    “就是,这里怎么可能出事嘛!”

    “老铁匠,你怎么也开始骗人了,大伙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差点又被你吓出病来……”

    面对着一干指责,樵山越发焦躁起来,甚至一瞬间生出干脆就此逃走的念头。

    “伙计,麻烦你上杯茶!”

    众人似乎得出了结论,一致认定樵山精神出了问题。

    兽人木匠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这趟召集算是白费时间了,不过既然在人家酒馆里呆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好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所以决定随便点点儿东西。

    身穿青衣的伙计慢吞吞走过来,将茶杯一个个放到众人面前,然后面色僵硬地倒茶。

    “有劳了。”

    毕竟是大城市,即便面对的只是一个店伙计,兽人工匠还是噙起了感激的笑容,双手抬起茶杯。

    结果下一秒,兽人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琥珀色的茶已经倒入杯中,茶也是热的,却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樵山一直提着口气,心惊胆战地盯着对面,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强行克制住想要逃走的冲动,勉强挤出笑容。

    “我没骗你们吧……”

    茶壶见底,露出一只湿漉漉的老鼠,像是早已死去多时,那些臭味便是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然而店伙计像是根本看不到一般,机械性地抬起茶壶,然后慢慢回到柜旁,重新添上一壶热水。

    兽人木匠的手在桌面上不停打颤,几度想要扭动脖子,看看店里的其他人,却始终不能如愿。

    “根据威尔说的……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只是通过某种极厉害的魔法,才保留着大体的人形与习惯行为。”

    樵山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自己的茶杯:“这里的水和食物都别吃了,天知道是不是经过尸体浸泡……”

    “啊——”

    话还未说完,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踉跄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冲出大门。

    “别慌——”

    樵山脸色微变,刚想起身提醒,结果其他人也像是被这一声尖叫牵起了心中的恐慌,争先抢后的想要离开酒馆。

    结果这一异常行为,自然引起了酒馆内其他人注意,所有酒客和伙计,几乎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这些惊慌失措逃跑的外地人。

    “糟了!”

    樵山暗叫一声,用眼神示意唯一还算镇定、没有当场逃走的兽人木匠,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就这么脸色惨白的僵在座位上,听着身边令人惊悚的奔跑声,等所有酒客和伙计追出去,不久后大街上便传来一声声惨叫。

    樵山猛吸一口气,迅速从座位上跳下,抱起那个昏过去的少年,抬着下巴努了努另一个昏迷的女性:“带着她跟我走!”

    兽人木匠本能的点了点头,抓起女人就跟着他跑向后门。

    “那些家伙……难道不知道大街上也全是‘活死人’吗!”

    奔走的途中,樵山忍不住叹惋一声,对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兽人解释道:“这些活死人已经失控了,只有北城区安全,稍有异常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唉,怪我刚刚太害怕了,如果提前示警,或许他们还……”

    “救、救不了了吗?”

    兽人木匠不由回头望去,眼中现出几分不忍之色。

    “只能自求多福了。”樵山逐渐冷静下来,虽然脚步不辍,却始终保持着无声无息,穿过后门来到里院,指了指一旁的梯子,示意兽人从外墙翻出去。

    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根本没有谦让的必要,兽人强行定了定心神,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而就在兽人即将踏上最后一阶时,不知是年久松动还是他用力过猛,竹节突然断裂。

    好在兽人眼疾手快,下坠前抓住了屋檐,险之又险地翻了上去。

    樵山耳廓一动,猛然听到旁边紧闭的房门发出吱嘎声响,脸色苍白地转过头去,便看到几个面无表情的厨子从后屋走了出来。

    兽人脸色也跟着一变,看着那些已经明显不是正常人的怪物慢慢靠近,赶紧将女人放下,伸手道:“快,抓住我的手!”

    竹梯已经毁坏,而围墙高度明显够不到兽人的手。

    樵山眼中现出一抹挣扎之色,然后最终做出决定——

    他将少年托到身前,在兽人错愕的目光中,急吼道:“还愣着干吗!接住!”

    第一次上抛没能成功,第二次樵山几乎铆足了全力,加上兽人几乎探出大半个身子,冒着倒栽下来的风险,终于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往北边跑!寻找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金发人族,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位高大的男性!没记错他们现在还在北大街附近的酒馆里,只要找到他们就安全了!”

    樵山留下了遗言般的嘱托,在兽人徒然的呼喊中,背对着围墙,抽出始终带在身上从未放下的铁锤。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厨子已经团团围住,双方之间只剩不到三米距离,然而任凭樵山晃动锤子恐吓,没有一个人动摇或者惊恐,仍旧以步调一致的速度靠拢,靠拢。

    “至少多救出三个人……用我老头子一条命,好像也值了。”

    樵山缓缓闭上眼睛,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秒,樵山便挥动铁锤,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大吼着冲了出去。

    就算是死,也不能窝窝囊囊的死在墙角,至少也要作出抵抗,死在奔往自由的路上。

    耳边似乎传来一些声音,或许是那些怪物的嘶吼?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樵山已经无法分辨了,只知道闷头向前冲,然后在某个时间点狠狠落下重锤。

    结果本该在那里的厨子却不知为何消失不见,这一锤竟然砸空了。

    用力过猛,樵山瞬间失去平衡,身子侧歪,直接一头倒向前方。

    一股绝望油然而生,樵山有些惋惜于自己充满勇气的一击竟然空了,然后便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结果一团略显坚硬却又不失柔软的触感,顶在额头上。

    樵山茫然的睁开眼,却看到一双慑人的竖瞳。

    “你在做什么?”

第九八零章 天下第一(七十一)

    绝望之下,倏而见到一双带着恐怖威压的眼睛,樵山大脑一片空白。

    迟了两秒,才发出一声怪叫,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然而马上又被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扶住。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叫樵山的矮人铁匠。”

    高文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记起眼前这个好像吓到说不出话的可怜平民,稍稍动用魔法,帮组对方平稳气息后,朝围墙上另一名兽人点点头:“你也下来吧。”

    直到此时,兽人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那转瞬即逝的画面,一股惶恐油然而生。

    “你、你……您是?”

    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前,他实在是不敢下去——虽说以男人轻而易举秒杀那些“厨子”的实力,兽人工匠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呆在围墙上并不能给他增添多少安全感,但终归拉开一些距离还是可以满足心理上的警惕。

    “我是高文。”

    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让人下意识生出臣服之心。

    兽人意识恍惚了一下,随即面露错愕之色,战战兢兢道:“高、高文……您是那位北境统领?”

    高文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心里却有些无奈,实在是不想再浪费口舌解释相同的话了,手臂微动,一阵狂风便拖着兽人和其他两个昏迷者从墙上飘起,落地时却小心翼翼,没有丝毫损伤。

    “高、高文大人!”

    樵山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从先前必死的决绝状态中清醒,却还来不及享受死里逃生的喜悦,立马神情激动的指着大厅方向:“大人,还有许多人跑到了外面……”

    “没事,威尔已经去解决了。”

    高文用精神力查探了一下昏迷的少年和女人,确认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昏迷,便转身朝着走向大门。

    樵山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慌乱的大厅中,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四个人,正是先前惊慌失措之下逃出殿内的村民,脸上仍旧带着一丝惊恐,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樵山见状,便知高文所说不假,心下当即稍安,只是对于那位萍水相逢的威尔,渐渐有些捉摸不透了。

    最初相遇时,对方平易近人的性格与温和的语气,很容易获得他人信任,樵山也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外乡人,竟然拥有如此深不见底的实力。

    关于这位北境统领的身份,樵山差不多可以认定了,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两人出手,但在北街见到的那一幕,至今仍旧触目惊心,那宛如血色地狱的场面令人作呕。

    樵山甚至担心今后一个月内的夜晚,自己恐怕都要被噩梦惊醒。

    而能够站在高文身旁,并且与对方平易相谈者,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

    能与高文平齐,最起码也要是四境统领起步。

    莫非……他是那位东境统领?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樵山随即打消了疑虑。

    不说威尔极为醒目的外乡人样貌,就算真是那位东境统领,对方也没有跟自己隐瞒身份的必要,甚至两人还相谈甚欢。

    或许真的是神迹之地的某位大人物……樵山在心里这么想着,找了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无论对方身份如何,都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樵山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铁匠,自然不会往更深的阴谋考虑。

    至于对方为何隐瞒另一层身份,或许是有什么隐秘任务,总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稍稍定了定心神,又有几个先前离去的南乡村民惊魂未定地进入酒馆,这次却有两个人身上挂了彩,见到厅中诸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积蓄许久的冤屈终于以发泄,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心中最后一口气彻底卸掉,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无论男人女人皆嚎啕大哭起来。

    樵山朝着最近那人走去,手臂上血流不止,也是现在厅中受伤最重的人。

    “能抗住吧?其他人怎么样了?”

    一边帮着对方进行简易包扎,樵山安慰着问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男人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失血太多,脸色惨白道:“厄尔森被、被一个屠户吃了!那个剔骨刀就这么砍上了他的脑袋,然、然后好像有一道影子直接将他从头吞没……”

    樵山表情一滞,倒吸了一口冷气,男人的表情加上断断续续话语,给了他一种不寒而栗的想象,仿佛亲眼见到了那惨状。

    高文原本正在观望着大街上,眉头紧拧,此刻听到后方谈话,眼神骤然一变,转身问道:“你说什么?那些东西吃人?”

    受伤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浑厚嗓音吓了一跳,抬头便看到一双竖瞳,差点吓得当场晕过去。

    好在随即一股温暖的力量安抚了情绪,男人恍惚之间,感觉情绪稳定下来,不由自主地将先前所见简述了一遍。

    听完,高文神色愈发凝重,沉思几秒,快步走向门外。

    “高……”

    樵山下意识就要劝阻,话到嘴边才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闭上嘴巴。

    眼下高文自然是整个酒馆的主心骨,有他在旁边,樵山才能有安全感,可现在大街上明显出了意外,这点从高文的表情中便能判断出。

    说不定威尔此刻正陷入困境,如果试图挽留对方,就会让前者的处境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樵山不由攥了攥拳头,捏起从始至终没有离手的铁锤,纠结于要不要跟着冲出去,即便帮不上什么忙,稍稍吸引一下火力牵制对方也是好的。

    只是想到那些面无表情的“怪物”,樵山便脚下发软,无论如何都迈不出第一步。

    好在没等他纠结太久,一道身影便在高文踏出店前进了大门。

    “出问题了。”

    一进门,迟小厉就冲高文摇了摇头,“我能确定魔法阵之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发生了异变,导致除了北边,其他地方的残魂全部暴走。”

    高文目光闪了一下,望向他身后,脸色有些难看:“没人了?”

    迟小厉摇了摇头,一脸惋惜:“还是来晚了,如果他们没跑出酒馆,或许还能拖一点时间……大街上太开阔,人跑的又太零散,我只能救下这么多。”

    高文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终归已经尽力了。”

    听着两人的问答,樵山愣在原地,旋即才感受到一丝悲凉。

    不过很快,樵山猛地抬起头,神色紧张地问道:“威——威尔,我那些同村呢?”

    “他们之前就已经出了城,这些活死人离不开这里,想必现在没什么危险。”

    樵山这才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眼,只感觉店外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死寂,先前被遗忘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毕竟只是一位老实淳朴的铁匠,樵山这辈子遇到的事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今天这么惊心动魄,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殊为不易了。

    他有些惶恐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视线在高文和威尔之间游离,也不知道现在该听谁的。

    高文抬头看向迟小厉,意思已经很明显——你拿主意。

    迟小厉沉吟片刻,“还是得先去查一查魔法阵的问题……这样,你带着他们先去北城,我去南边看一眼。”

    高文立马摇头道:“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敌人未明的情况下,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原本他和迟小厉在靠近中央大街交界的一处酒馆里详谈,正聊到关键时刻,南边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两人瞬间交换神色,直接冲出酒馆,却愕然发现,大街上原本行动如常的路人,此刻全部换了一副面孔,面无表情毫无生机地望向两人,就好像捕猎者发现了猎物,身上竟然露出明显的贪婪与杀机。

    接着这些“人”便一拥而上,向着两人扑将过来。

    不过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但这些仅剩残魂幻象的傀儡,实力并没有什么提升,弹指间便将所有威胁解决掉。

    然而这和威尔之前的解释大相径庭,看着对方凝重的表情,高文也隐隐意识到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古怪,两人也不需太多言语,直接顺着气息最强烈的方向追踪。

    结果便遇到一群在大街上被追杀的活人,高文和迟小厉约好地点,然后兵分两路,虽然已经尽最大可能救人,但最终还是来晚一步,只救下了不足一半的村民。

    死了几个人让高文略有些难受,不过眼下这种骤然转安为危的诡异处境,还是更加牵动高文的心神。

    这种情况下,除非不得已,他不认为兵分两路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遇到那个黑袍人之前,如果发生了类似事件,高文对自身实力有着强大的自信心,也绝对不会提出异议。

    可问题是这次事件已经危及到整个乌托邦的安危,对方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致命一击,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为了掩护自己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加上克格莫已经彻底叛变,就等于整个乌托邦的命运,现在全部系于他一人身上。

    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让高文不得不如履薄冰,每一步每一个决定都得小心翼翼。

    他不怕死,却甚至在这种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乌托邦将迎来灭顶之灾。

    尽管目前为止仍不清楚那个黑袍人的下一步行动,不过有了威尔这个神秘的外乡人帮助,整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高文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没有办法与拥有五神做后援的对方相抗衡的,所以必须要和威尔紧密团结,精诚合作,才有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而且自从遇到威尔以后,高文便再没收到过任何“启示”,这在以往绝对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虽然命运之龙的血脉很稀薄,但他终归也是奥贝罗实打实的后裔,尤其在面对事关自身的重大危机前,预知之力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常常会给自己示警,从而一步步转危为安。

    可威尔身上就好像有某种阻断,从与对方接触后,高文便再没收到任何灵觉警示。

    这种现象代表着两个极端,要么高文已经彻底渡过了难关,之后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要么……

    就是前路黑暗,彻底没了希望,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才不会生出任何警示。

    反正也没有其他选择,高文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是前者。

    不知不觉间,高文已经将威尔当成了拯救乌托邦的关键,甚至隐隐有以他为首、服从调配的迹象。

    这种事情,在以往从未发生过,只是此刻的高文却也没有任何察觉。

    迟小厉想了一下,关于魔法阵的问题,高文就算跟在自己身边,恐怕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说不定在某些情况下还会帮倒忙。

    可如果让高文带着村民离开,似乎也得冒一定风险,谁也说不准青林堡现在发生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缘由,万一与自己分别行动,真有潜在的敌人对高文下手,一旦这位北境统领死掉,可就再难获得那些上古秘辛了。

    骑虎难下,迟小厉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咱俩一起走,不过你得保护好他们。”

    迟小厉抬了抬下巴,迟疑了一瞬,又用精神力给对方补充了一句。

    高文竖瞳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结果迎上迟小厉严肃的目光,眉头拧了两下,最终还是叹气一声,答应下来。

    危急关头,如果自顾不暇,就果断放弃村民。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高文是断不会答应这种条件的,可现在的形式,实在是无法让他恪守身为统领的准则。

    比起这些平民,自己活着才有更大价值,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能迂腐。

    樵山等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虽然现在外面似乎已经没了那些活死人,但先前那宛如地狱般的遭遇,让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就算迟小厉让他们独自往北走,也不会答应。

    跟在这两位身边,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恐怕也能轻易化解吧……怀揣着这种想法,樵山略有些不安的跟了上去。

第九八一章 天下第一(七十二)

    “……这就是眼下青林堡内的大阵大致构造,作用和原理在酒肆时就已经跟你讲过。”

    往南边大街走的路上,迟小厉将先前未曾提到过的关于这个古老版本献祭大阵的构造简答又讲了一下,毕竟高文再不济也是位实打实的至圣强者,身为命运之龙,能力也不单单只在魔法方面突出,无论才智亦或临场应变能力,说不定都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

    万一等会儿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脱不开身,说不定就得把解决大阵的问题交到高文手里。

    关于更细致的魔法阵详解,迟小厉感觉时间上来不及,现在也不清楚高文具体掌握哪些魔法,魔法知识方面又融会贯通到何种程度。

    当然,实际上也不需要他了解太多,最糟的情况下,迟小厉真要无瑕顾忌大阵,大不了让高文直接以武力破坏即可,就和他之前无奈之下阻截了部分大阵救下高文的行为一样。

    不理解原理无所谓,反正也没必要在不伤及整个大阵的前提下解除危机,必要时刻直接损毁便是。

    迟小厉走的很快,高文不动用魔法甚至有些跟不上,还要照顾到后面一干平民,不免有些一心二用,思绪却始终被之前看到的那充斥着不详的血管魔法阵占据,这么长时间一直心有余悸。

    当时如果不是那个魔法阵的影响,他说不定还有机会从提波休斯和科尔森手下逃走,结果一个麻痹大意,差点被那宛如活物的魔法阵吸干。

    此刻听迟小厉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简单魔法,高文心里不免有些异样,原本略显沉闷的心情,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放松还是更加沉重。

    “如此说来……那个魔法阵攫取生灵力量,最终会被集合到一起,成为五神复苏的养分?”

    迟小厉稍稍侧过头,眉头一挑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高文神情有些茫然,迟小厉才摇头解释道:“我说的是他们从渊域中脱离的办法……如果只是单纯的生灵之力,还有什么必要从你手中夺取那本书?”

    高文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不免有些赧颜,先前心情一直被各种负担所压迫,导致思绪被困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眼光也变得狭窄了许多。

    如果放在正常时期,这么简单的理由根本不需要问,高文自己就会很快想通。

    “这些能量只是用于补充他们休眠时期的亏损,嗯……我猜的。”

    迟小厉提了一嘴,又觉得毕竟不算是十拿九稳,仍然处于猜测阶段,便半开玩笑地又补充了半句。

    高文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对方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认定事情真相便是如此。

    直到此时,迟小厉在高文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某个与‘巨人崇拜者’组织同时代甚至更早的反抗五神的组织领袖级人物”,所以知晓这些旁人根本不可能触及的秘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他之前随心所欲点出魔法阵要害和机要位置,如果不是五神手下布置献祭大阵的核心人员,又怎么会清楚这么多秘密?

    高文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如此复杂的魔法阵,就算整体显露无疑地呈现在自己面前,不施加外部压力,至少也需要月余时间才可能完全解析。

    事实上也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机会,当大阵启动时,便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将整座城市变成人间地狱,就算以自己的实力能够挣脱出去,也不可能有闲暇解析大阵。

    所以威尔·利普背后的组织,一定有着与黑袍人旗鼓相当的力量,并且从极早的时候便一直在默默观察,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努力和牺牲,才成功解析了堪称五神复苏最重要一环的魔法阵。

    这种关乎大陆未来的顶尖交锋,参与双方必然也是最顶级、最强大的组织,相互之间肯定多有掣肘和了解。

    只可惜乌托邦这边还是发现的晚了一点……高文如此惋惜地想着,黑袍人之所以没有在神迹之地动手,恐怕也是忌惮于威尔背后的势力,所以才费尽心机绕开他们的视线,耗费数年时间,成功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构建完成。

    威尔或许是收到了风声,结果乌托邦察看,还是晚了一步,各地魔法阵无论是否完成,都在昨晚同时启动。

    而本该作为乌托邦守护神的四境统领,其中一人不知多早之前便被对方劝诱叛变,剩下三人则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一步步落入对方陷阱,至今只剩一人活了下来。

    “想来真是惭愧与懊恼。”

    高文冷不丁叹了口气,迟小厉一脸疑惑地转回头来,便听对方略带自嘲的解释道:“你和你身后的组织,面对提波休斯背后的力量,经过这么多年抗衡能够始终不落下风,还逼迫他们不得不来到乌托邦算计阴谋,结果……

    我们自诩乌托邦的守护者,竟然一直没能察觉,到了最后甚至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说起来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虽然这么说对为此牺牲的忒弥莉斯和贡达拉有些不够公允,但我们加起来,不如你和你的组织远矣,乌托邦现今的劫难,大半罪责还是要怪在我们几个身上……”

    我的组织?

    迟小厉一脸懵逼地听高文讲完,思虑翻转,这才大致猜到刚刚一段时间,这位北境统领脑补了些什么,不由苦笑出来。

    (这位的脑洞看起来也挺大,至今仍把我当成了某个厉害组织的成员了……不过好像也只有这一种较为合理的解释了。)

    毕竟不会有人想到“威尔·利普”体内会有另一个来自万年之后的“未来人”,以这个时代的局限性,高文能够联想到这么多已经算是殊为不易。

    迟小厉也没法去纠正对方的误解,总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吧?

    那样高文就算不立马翻脸,至少也会心有不忿,以为自己是在消遣他。

    想了想,迟小厉安慰道:“之前已经说过,乌托邦遭劫,原因并不在你们身上……非要归结起来,还是对手太强。”

    顿了顿,见高文依旧是一副“别安慰我了”的表情,迟小厉才笑着摇头:“实话跟你说吧,提波休斯应该是早在上古时期就跟随五神的使徒,实力……已经是至圣巅峰了,甚至于还要更高一些。”

    高文蓦然瞪大眼睛,一脸匪夷所思:“更高……至圣之上,还有更高的层级?”

    “我不知道。”

    迟小厉坦率地摇了摇头,高文神情一愣,又听他说道:“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你可听说过五神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高文神情再次怔住,接着便凝重下来,一边前行一边思考。

    迟小厉叹了口气,“如果至圣就是个人实力的顶点,那……我恐怕早就该变成第六个‘五神’了。”

    高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威尔虽然不是刻意显耀,但话中还是暗示了自己当前的层级——至少已经达到了至圣巅峰的水准。

    换句话说,他已经是至圣领域的最强者之一了,如果至圣之上不存在更高境界,那五神又为何会超脱出凡人的概念?

    这让高文不由想起,许多年前当自己第一次从某段忽然得到的远古记忆中获知十级之上还有更高境界时的震惊与惘然,大概与眼下极为相似。

    只不过那时的高文对未来怀揣无限期望,认定自己终有一日能够登临那个真正的顶峰,怀揣着无比强烈的进取心。

    然而现在的高文,却在获知关于更高境界的秘密后,心底非但没有提起半点斗志,反而生出一种对未知的茫然与恐惧。

    这种心态上的些微变化,看似相差不多,实则天壤之别。

    几乎在这一瞬间,高文便本能意识到,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打破那闻所未闻的更高境界的桎梏。

    想到这里,高文眼神不免黯淡下来,不过转而又消失不见。

    更高境界又如何?

    强如五神,最终不还是活成了行尸走肉,为了续命而不断做出有违自己以往风格与品行的杀孽。

    与其为了追求最强,而一步步与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甚至最终变成了最不愿变成的人,高文认为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说不定当你到了那种境界时,现在的心态也会发生改变呢?”

    高文眼神一怔,下意识便觉得很有道理,习惯性的点了点头,随即才意识到不对,面露愕然之色。

    自己刚刚不过是在心声言语……

    迟小厉笑道:“看你表情就猜到了,别忘了,我就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

    语气倒像是一个醇厚的长辈对晚辈进行指导,高文直觉有些不对劲,却偏偏没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

    “你和那个提波休斯,谁更强一点?”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氛围,高文轻咳一声,转移到一个一直很在意的话题上。

    迟小厉目光一下子深沉了不少,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深思熟虑过后,仍未得到答案,迟小厉只能轻轻摇头:“‘之前’打不过……现在……多半也打不过,除非发生某些我也无法确定的意外……至于以后……就说不定了。”

    这话里的“之前”、“现在”和“以后”,分别代表了不同时间点的奥丁和迟小厉,高文自然听的有些懵,却还是大致理解了意思。

    反正总结来讲,威尔应该与黑袍人交过手,并且输了,好在输的不多,估计也就稍逊一筹。否则以两人最顶尖强者的身份,太过悬殊的败北,胜利方势必不会养虎遗患,一定要斩草除根,这样他和威尔也不可能相见。

    “以后”也很好理解,威尔自信还有提升空间,将来两人再次交手胜负或未可知。

    至于“现在”……高文有些拿捏不准对方话里的“意外”究竟代表什么。

    难道是指从自己这里得到某种助力?

    想了半天,高文只能将思路放在那本《创世之书》上面,除此之外似乎自己也没有能让对方感兴趣的东西。

    然而事关重大,除非能够彻底相互信任,否则《创世之书》绝不能随便交给对方,这不仅关乎乌托邦的安危,更是可能直接决定大陆的未来。

    更早些时候,高文就已经作出过决定。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程度,威尔也是五神手下隐藏最深的棋子,那自己宁愿牺牲整个乌托邦,死后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毁掉那三本书,彻底断绝五神从边境中回归的美梦!

    威尔几次提到“渊域”,高文虽然之前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但也很快将其与边境联系到一起,想来这应该是两地的命名不同,毕竟知晓这种层次秘密的人少之又少,当时大家也没有统一名称,就算信息断代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也只能重新起一个名字。

    当然,威尔身份如果真如他所说干干净净,高文也会果断将三本书奉上,即便他无法取出钥匙,以对方对五神的了解,说不定就有反制的办法,从而得到能够彻底断截五神复苏的另一把“钥匙”。

    其实高文对于迟小厉的信任,已经到了九成九的地步,剩下的唯一一丝疑虑,便是对方始终没有提过自己所在的组织,高文也就没法从那些模糊的记忆中寻找可能的线索进行比对。

    不过不管对方隐瞒是出于什么原因,高文都已经决定,在解决青林堡的问题后,彻底跟威尔摊一次牌,如果没有收到任何不安的预知,那就选择赌一把,将乌托邦和整个大陆的未来走向,交到对方手里。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迟小厉,当然猜不到这位北境统领此刻的心理活动。

    要是知道对方的想法,恐怕会哭笑不得,按照从奥贝罗那里得到的秘密,结合对奥丁巨人族身份的猜测,编一个有迹可循的“真相”,然后将那《创世之书》先骗到手再说,看看里面究竟有有什么秘密。

    “到了。”

    迟小厉脚步一顿,高文随即抬起头,瞳孔却倏而缩了一下。

    “看来……真有不速之客来过。”

第九八二章 天下第一(七十三)

    青林堡以“X”形的中央大街大致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这也是乌托邦大多数城镇所惯用的城区划分方式。

    从正上方看,青林堡就好像被两刀均匀切割成四份的蛋糕,然后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道并不算厚重的圆形内城墙包裹,里里外外恰好也是四层。

    这就使得除了基础的都东南西北四城区划分外,又多了四个由内向外更为细致的环形,最内圈便是整个青林堡的行政中心,城主府以及统领行宫皆是在这个区域。

    迟小厉最早便是从南城区进入青林堡,然后沿着中央城区一路北行,中途跟着樵山,稍稍往西边辗转了几条小路,最终遇到高文的位置,大致在北城区最外环稍稍靠西的位置。

    迟小厉也是在那附近率先破坏了魔法阵,截断了北城区的魔力供给,继而引发蝴蝶效应,一直影响到北内城区附近,瘫痪了北城区地下大部分的献祭大阵。

    不过那终归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举动,单纯用外力强行破坏,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从阵枢和阵纹上下手,层层抽丝剥茧,从根本上破除魔法阵的威胁。

    这就导致留下了一些隐患,除了北城区外的其他地方,魔法阵暂时还未收到影响——甚至有可能原本受到了一定影响,但如蛛网般四通八达的“血管”,即便一条道路堵塞,总也有另一种绕道迂回的选择。

    所以大体上青林堡的魔法阵并未且解决,北城区也只是暂时瘫痪了一部分,如果那些宛如活物的血管,也真的如迟小厉所想,有一定的自主修复能力,甚至更进一步具有初步的智慧,懂得如何解决部分机能失控的问题,那迟小厉之前的行为就只是将决堤的大河堵住,暂时阻止了水患,却还是会有失控的那一刻。

    原本迟小厉琢磨这个时间点不会来的太早,毕竟作为施术者的提波休斯已经逃走,剩下的科尔森只不过是个不知内情的弃子,青林堡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就算有隐患,也不会断期内爆发。

    这段时间足够他从高文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前往各地先破坏其他献祭大阵,还是直接一点打上门取,就需要从长计议。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南边突然发生的意外,打破了迟小厉原本的计划。

    感受到危险气息临近,迟小厉几乎下意识便确定是魔法阵出了问题。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比他预料的提前了太多,就算以最糟的猜想,魔法阵具有一定自主修复能力,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引起大麻烦……这件事怎么看都存在着很大的内情。

    关键是气息涌动的方向,恰好正是樵山事前说好去找其他人的地方,迟小厉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所以立马叫上高文前往查探。

    最终结果多少令人有些遗憾,还是死了一半的人,不过迟小厉也已经尽力,所以谈不上有太多沮丧。

    只是眼下,当顺着第二环一直往南,最终来到西城区和南城区交汇处的大街上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迟小厉第一时间生出些许毛骨悚然。

    原本干净的街道,此刻像是下了一场血雨,遍地都是腥红色的触须,一扭一扭的,看上去好似一群饮血的大型蚯蚓。

    这些触须粗细长短各不相同,小的只如头发丝粗细,最大最长的那一条,却近乎有成人脖颈粗细,宛如藤蔓一般攀附在就近的建筑上,散发出一股难闻异常的恶心气味。

    而在不远处,这些触须的最为密集的中心位置,一个约有十米直径的不规则大洞,像是大地张开一张长满獠牙的嘴巴,不断有浓稠的红色液体涌出,接触到外界后,很快便化成一扭扭触须。

    高文眉头紧紧拧到了一起,作为拥有些许洁癖的龙族,看到眼下这副令人作呕的场景,要忍住焚毁一切的冲动实在有些艰难。

    “到底怎么回事?看上去跟地下的那些‘血管’很像……难道那个魔法阵能够繁殖,这些东西都是它生的?”

    高文皱着鼻子随意提了一嘴,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无心之言,却给迟小厉打开了思路,眼神倏而一亮:“说不定还真是这个原因!”

    “什么?”

    “仔细感受一下,这些跟蚯蚓和蛇一样的玩意儿,泄露出来的血腥气和怨念,是不是跟之前那些地下血管一样?只不过两者不是一个量级……”

    高文皱了皱眉,稍稍感受了一下,点点头:“这么说来,是因为你在北城的动作,导致整个魔法阵出了问题,影响到了这边的结构,所以发生了异变?”

    高文像是一下子想通了许多,目光现出思索之色。

    后方一条不知何时接近的约有手腕粗细的触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昂起了“脑袋”,像是隐秘行径的毒蛇,突然猛地朝高文后脑射去。

    然后就被前者头也不回,轻描淡写地抖了抖肩膀,半空中的触须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不顾这么一来,像是一下子惊动了蛇群,原本还在做无规则扭曲的触须,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然后齐刷刷扭过头,沉寂半秒后,一个个宛如离弦之箭般朝两人这边横冲过来。

    高文早就对眼前的景象不爽了,此刻眼神寒意凛凛,正要抬起右手,却突然被旁边拦下。

    迟小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是怨气集合,虽然来源邪恶,但好歹也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扫清一茬还会接着出来另一茬,就像雨后的野草根本烧不尽,在破坏掉魔法阵之前,想要全部‘杀’掉是不可能的。”

    高文迟疑了一下,却见威尔突然拔出长剑插入地面,一股剑气激荡而出,在两人周围充盈起一个看不见的护盾。

    “暂时先这么撑着,你留点力气,等会儿……可能有场恶战。”

    这句话是用精神力传递的,高文表情一怔,这才想起来最初来到现场时威尔说的第一句话,神情登时凝重起来。

    “有外人干涉?”

    “不说我只是从物理上截断了北部城区的魔法阵,就算真的毁掉一部分阵纹,其他地方也不该发生这么诡异的异变,尤其还是在不到半个祈时的时间里……”

    迟小厉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语气微寒道:“可惜这些能量的杂质太多,对精神力干扰太大,就算真有人藏在周围,暂时也发现不了。”

    高文从刚才起也跟着紧张起来,精神力死死盯着周围,同时面露恍然:“难怪之前街上那些怨灵会突然攻击活人……如果没有人力干涉,怎么会在那种微妙的时机突然发难?”

    高文说的却是两人之间在酒肆的谈话,当时正聊到关键时刻,高文还在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结果外面就发生了如此凶险的异变,导致两人的话题没能继续下去。

    那些触须不断发起“自杀式”冲锋,撞在刚强的剑气护盾上,直接炸裂开来,变成一团血雾。

    不过很快这些残骸便落回地上,融合进其他触须身体中,再次成为能量,或者扭曲成新的触须,周而复始地发动袭击。

    “这个时候,有必要了解一下各自的能力。”

    迟小厉稍稍侧过头,不等高文开口,先解释道:“因为某种原因……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个剑士,大致实力你也有一定了解,至于我会的剑术,确实有些驳杂,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总之能攻能守,基本可以应对各种情况。”

    高文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很想回一句“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但转念又想到之前此人表现出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实力,那些体系截然不同的剑术,似乎这种解释也算是极为合理。

    换一种理解方式,就是“老子会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你只要记得我很厉害就行”。

    高文沉默了半秒,算是晋升至圣以来,头一次将自己的大致手段告诉别人。

    “命运之龙……原本就是龙族的领袖,我们的血脉涵盖了几乎其他所有龙裔,所以基本能够使用其他龙裔的力量。除此之外,我们的种族天赋‘命运’,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不过我这方面的血脉太过稀薄,或者说天赋很差,几乎无法主动干涉,只能被动接受一些启示或者预警。”

    迟小厉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却又有一些豁然之意:“怪不得……怪不得……这么说来,无论是黑龙还是黄金龙的能力,你们都可以使用?”

    “是的,我平素对外展现的只有火系和冰系两种魔法,其中确实带有一些藏拙的缘由,当然,更多还是担心真实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迟小厉点点头,知道这位北境统领基本上也算是“全能”,就已经令人十分欣喜了,这样在以后遇到敌人时,也能有更多更灵活的战术分配。

    而除了高文自身的实力,迟小厉更在意的,还是他所说关于命运之龙本身的秘密——

    命运之龙是龙族的王者,可以使用其他所有龙裔的魔法。

    高文一个血脉稀薄的后裔尚且如此,那作为老祖宗的奥贝罗,在命运权柄之外,是不是也掌握了其他龙裔的魔法?

    这一点之前迟小厉从未考虑过,或者说“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恐怕除了五神以及相关知情者,谁都不会想到,“命运”只是奥贝罗最基础的能力之一,如果不是高文在此曝光,迟小厉甚至都有些后怕,以后与这位龙神交涉的过程中,说不定就会再被对方阴一手。

    如果原本奥贝罗没有脱困,倒是不需要有这么多想法,可现在奥贝罗甚至已经挣脱了五神的控制,并且从高文这里得知当年这位龙神很有可能是归附于普拉姆的“奸细”,那对方脱身后的一系列行动,背后是否隐含着更深层的秘密,就实在值得他仔细推敲了。

    至少当时奥贝罗告诉皮尔,关于自己被关押这么久的原因,是五神想要彻底从他身上剥离命运权柄这件事的真实性,就颇为让人深思了。

    至少在得知了这么多秘密后,迟小厉不认为五神会基于如此简单的原因,说不定当年奥贝罗从普拉姆手中得到了什么东西,事关五神的封印,所以祂们才会不惜耗费万年时间依旧不依不饶。

    总之,五神想要靠献祭大量生灵,从而完成彻底的“复活”,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被祂们基于某种缘由关押至今,却突然逃脱的奥贝罗,同样也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

    更进一步,那个明明早就陨落、却好似仍旧存在的巨人王,仍旧留下了迟小厉难以想象的惊人后手,以至于他被五神攻击然后被普拉姆的某种形态救走,最终进入历史长河中经历这一切,说不定都是那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股寒意在心底涌起。

    迟小厉喉结滚动了一下。

    如果真如他所想,整件事情背后,甚至在五神如火如荼的“复活”大计之外,一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默默推动,悄无声息的谋算全局,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边有动静了!”

    陷入一种未明的恐慌情绪中难以自拔,迟小厉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呼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精神力瞬间捕捉到异常,迟小厉瞳孔凝紧,朝地洞方向望去。

    原本便像是覆了一层血色苔藓般的地洞附近,涌出红色液体的频率一下子加快了许多,不多时便有两个“异物”从洞口探出身子。

    一道星光闪过。

    迟小厉和高文几乎下意识转移视线,接着便猛地警惕起来,一股危机感从前方扑面而来。

    剑气护盾骤然发出一声“砰”响,迟小厉身形晃动了几分,却最终没有移步。

    同一时间,高文瞳孔发亮,背后一道龙影拔地而起。

    然而就在他冲出护盾的刹那,看清地洞中出现的两人,却像是见鬼了一般神色大变。

    “怎、怎么会是……你们两个!”

第九八三章 天下第一(七十四)

    血色深坑中浮现而出的两人,一个身披腥红斑点披风的黑暗精灵男性,一个头戴五色花环、却同样长袍如血的女性精灵。

    两人就像是恭候多时,面对高文以及迟小厉这两个外来的“不速之客”,脸上挂着和善而明媚的笑容——如果只看表情的话。

    以眼下这种诡谲的场景,加上两人遍体血红的异状,这份看上去热情的笑容,就怎么都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令人心里毛骨悚然。

    迟小厉还在打量二人的模样,琢磨对方的身份时,身旁跃跃欲试的高文却猛地止住进攻姿态,表情由凶狠变成迷惑,继而变成一种愕然

    “怎、怎么会是……你们两个!”

    “熟人?”

    迟小厉扭了扭视线,不由微微一愣。

    令他吃惊的是高文此刻的表情。

    这位北境统领断袖下的拳头死死捏住,结实稳固的臂膀微微颤动,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仿佛集合了茫然、悲伤、愤怒、愧疚等等诸多情绪。

    对于向来以冷面示人的北境统领而言,这种表现已经算是极为失态了,甚至与迟小厉在对方面对提波休斯和那个人形怪物的合攻下,已经没有胜算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相对冷静。

    而仅仅因为地下钻出的两人,就让高文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失态,以至于甚至无法保持最基本的冷静,身体都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迟小厉搓着下巴,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游离,没多久便猜到一种可能。

    “忒弥莉斯和贡达拉?”

    迟小厉尝试着问道,对面两人目光原本落在高文身上,闻言一下子聚焦到了这边。

    “你是哪位?”

    如果不看那极为诡异的腥红肤色,面容俊朗的黑暗精灵,配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是极具感染力的,让人甚至生不出几分敌意。

    不过迟小厉性取向向来奇正无比,根本不会中什么“美男计”——当然,对方或许只是随意一问,平时也是这种表现,只不过迟小厉还是充满恶趣味的腹诽了几句。

    “我是威尔·利普,高文的远方亲戚,这次来到乌托邦串个门,没想到遇到了一些意外……嗯,没记错两位应该正是乌托邦的西南两境统领吧?”

    迟小厉同样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面不改色的说着随口胡诌的话。

    两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只要眼睛不瞎,光从对方那已经超出正常种族颜色的肌肤,以及从地下血魔法阵中钻出的场合,就能得到正确判断。

    而且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前不久城中又“恰好”发生了异变,让人很难不把魔法阵的问题,与对面两人联系到一起。

    只是让迟小厉不解的是,按照高文所说,他们原本中了提波休斯与克格莫的奸计,险些全军覆没,正是因为另外两位统领的牺牲,才给高文争取到足够的脱逃机会。

    按理来说,西境统领与南境统领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了,可现在以另一种诡异的形态出现在这里,迟小厉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高文骗了自己,四境统领早就全部背叛乌托邦,或者那位东境统领才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者,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知不觉间落入陷阱。

    不过这个猜测可能性很低,不说高文是否具有如此出色的“演技”,甚至直到此时依旧表现的极为狰狞,浑身气息翻涌不止,最难解释的一点,便是自己是从南方最边陲往北行,时间上推算,这边的情报根本来不及送往本体那里。

    除非高文拥有远比他自述强大百倍的未卜先知能力,在投奔五神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变量”,所以费劲千辛万苦设了个套,获取自己信任,然后关键时候从背后偷袭。

    可如果四境统领都背叛乌托邦,这个“梦幻国度”还有谁来守护?

    根本不需要提防自己嘛,提波休斯若有这么大本事,也不需要千辛万苦布置魔法阵,乌托邦早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所以只剩第二种可能——贡达拉和忒弥莉斯在掩护完高文撤离后,被提波休斯抓住,却没有立刻杀掉,而是用了某种可怕的手段,将两人劝降纳入麾下。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似乎都解释的通了,两人眼下的状态也就理所当然。

    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手头情报不足以推导出整件事情的变化,所以迟小厉只能用以往的“惯用手段”。

    如果换个场地,哪怕确定对方身份对立,在获取有用情报之前,迟小厉也不介意先跟他们拉半天家常——前提是人家愿意跟你聊。

    对面两人的状态,与之前见到的那些残魂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仅仅一两句交谈,迟小厉就能断定他们还“活着”,是在保有自我意识的前提下,通过某种手段转化了生命形态。

    即便对方通过周围遍布的触须,很好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但迟小厉还是敏锐察觉到两人脚下那些不断滴落的浓稠血液,看似只是他们皮肤表面沾上的液体,实则却是他们体内不断代谢,与坑洞深处魔法阵不断交换能量的连接口。

    而从对方出现后,并未直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来看,多半是还有其他目的要完成,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兵戎相见,迟小厉自然乐得多问几句。

    然而迟小厉能够保持这种轻松淡定的心态,另一位却已经有些隐忍不住。

    虽然高文身为北境统领,掌管一地大权多年,早也练就了十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磐石心境,但面对前不久刚刚殊死分别不久,却以另一种诡异姿态再次出现于自己面前的“朋友”,仍是难免心中浪潮滔天。

    “你们竟然没死?”

    “你们为什么没死……”

    “你们——怎么会没死啊!”

    三句话,言语含义相差无几,可寄宿于话语中的情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高位背后的龙影已经崩到极限,就像是饱受痛苦却仍在坚持忍耐的猛兽,望着漆黑一片的前路发出低沉怒吼。

    迟小厉在这方面掌握的情报更少,尚且能够推导出两人身上大致发生了什么,高文又怎么会想不到忒弥莉斯与贡达拉出现在这种地方究竟代表了什么?

    之所以会有三问,既是高文不愿面对心中最痛苦的那个猜想,也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

    贡达拉歪了歪头,目光有些深沉,垂着眉想了一下,才苦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呃,就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想通了许多事,之前深信不疑的那些所谓信仰和坚持,在一瞬间全部垮塌……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当你们两个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中就已经有许多东西垮塌了。”

    高文低下头,整张脸藏在难以看清的阴影中,声音晦涩不明。

    忒弥莉斯突然笑了笑,发出银铃般的悦耳声音:“高文,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必要再苦苦坚持了,就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难道想要负隅顽抗,觉得你一个人就能打倒我们所有人?

    我承认,四统领中你是最神秘的一个,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诈手段,说不定跟克格莫可以打个平手,甚至面对我俩也能以一敌二……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后面,还有克格莫,还有提波休斯大人,甚至还有无数你想象不到的强者……乌托邦已经完了,所谓的自由平等理念,从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真正的解脱,只能源自于五位大人的恩赐,所以我们需要奉献努力,为五位大人及早回归做出努力,而一切妄图干预打断的忤逆,都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打击。

    不光乌托邦,这个世界上其他地方的那些偷偷摸摸不见光的小势力,最终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变成一粒粒尘埃被打散。

    作为命运之龙的后裔,你本该拥有更为光明的前景,也拥有更为高远的志向,总不会愿意在这种地方默默无闻的死掉吧?

    所以放弃抵抗,加入我们……这不是一种劝诱,而是作为曾经的同伴,对你所发出的最朴实最真诚的邀请,你会和我们一样,获得前所未有的自在和解脱——”

    “咳咳——麻烦稍等一下。”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这令人迷醉的悦耳轻吟。

    “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我姑且应该也‘算一个人’,所以高文还不是孤军奋战。”

    迟小厉摊了摊手,稍稍表示了下抗议,同时刷一下存在感。

    刚说到最激昂的时候被人冷不丁打断,忒弥莉斯两条细细的柳眉倏而拧起,目露寒意地望向另一侧,上下打量了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族剑士几眼。

    “你想死。”

    什么高文的“远方亲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忒弥莉斯与贡达拉还没蠢到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种族的程度。

    原本现身时,他们只是感受到了高文的气息,结果旁边莫名跟了个随从,后方似乎还有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稍稍思量一下,便大致猜到了事情来龙去脉。

    恐怕是高文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破坏了北部城区的魔法阵,击退了这里的守卫者,同时救出城中仅剩的一些“活人”。

    至于旁边那个金发的剑士身份,因为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刚刚对方施展的剑域不过十级,根本入不得两人眼中,所以自动忽略掉了。

    可现在原本不打算理睬的那只蚊子,竟然主动飞过来扰人,那就是送死了。

    不等忒弥莉斯动手,午后的城区大街上,原本阳光灿烂,却一下子黯淡下来,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纱蒙住,继而便是漫天星光显现,在比离太阳更近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继而宛如下了一场陨石雨,凶狠砸向金发剑士所在的位置。

    高文只来得及出口一句“小心”,迟小厉在此之前就已经动了起来。

    刹那间寒风凛凛,场间一切景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而在这转瞬即逝却又极为漫长的半秒内,迟小厉接连向前踏出三步,每走一步,身边便多出一个“迟小厉”。

    最前排那个脸上仍旧噙着轻佻的笑容,左手随意搭在剑柄上,略微歪着脑袋,看上去就像是闲来无事走街串巷的纨绔。

    中间一位却是面若寒霜,满头金发竟隐隐发光,浮现出一抹诡异的银辉,同时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阴柔寒霜,左手长剑已挥在半空,快过目力的剑影在半空中留下层层涟漪,仿佛整条街道下了一场白雪,其中点缀着点点白光,宛如樱花般随意飘散。

    最后一位,整个人却仿佛沉浸在黑暗之中,明明身上未有任何遮掩,却给人一种模糊朦胧的感觉,无论怎么直视都看不清面容,而他手中的长剑也不翼而飞,剑鞘中空空荡荡。

    凝滞的时间在下一刻恢复正常。

    高文神色狰狞,完全没想到贡达拉会一言不合直接出手,并且一上来就是最凶狠的杀招——“星河”。

    作为这位西境统领自创的光暗魔法,“星河”可谓是禁咒中的巅峰,至少高文从未见过有人能从这招中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同僚这么多年,即便是高文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硬扛下这招。

    然而一时不察便铸成大错,威尔在高文心中一直都是类似最顶尖强者的存在,可即便如此,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杀招,仓促之下,之前又毫无了解,恐怕要受到不轻的伤。

    而忒弥莉斯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两人既然因为某种缘由为虎作伥,就不会立下任何隐患,即便可能最开始看不出威尔的底细,却也会以一贯的谨慎作风斩草除根。

    高文心中焦急,苦恼于没有提前告知两人的能力,此时却已然来不及。

    心思电转间,高文只能选择先去针对忒弥莉斯,给威尔一击过后争取短暂的休息时间。

    当然,现在高文重伤未愈,能够发挥几成连他自己都没谱,只能尽力而为。

    然而这种念头刚刚升起,还未等实施,高文蓦然感觉眼前一晃。

    接着,眼前的一切全部发生了改变——

第九八四章 天下第一(七十五)

    遍布视野的红色,像是戏台上缓缓拉开的幕布,原本均匀分布的颜色,倏而拉开一条口子,在深红色的背景下无比显眼。

    顺着这道被划开的“口子”,红色背景里的一切事物,无论挡在前方、面目始终隐匿在腥红星光中的贡达拉,亦或者后方被触须爬满的屋舍,也像是印在幕布上的图案,随着舞台缓缓展现而朝着两边分离。

    在这种异乎寻常的景色中,高文仍旧有些搞不清楚现状,只是接下来眼前突地闪过一道白光,就像是不经意间视野之外划过一道闪电,等高文回过神来,朝着两侧分离而去的“红色”,竟然又被点点白光浸染。

    这漫天白光像是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甚至让高文一瞬间想到了北地森林那终年不散的雪景,只是眼前的景象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似乎都透露着几分诡异。

    而当高文精神力捕捉到那些白光之上汹涌澎湃的剑气时,所有“雪花”霎时间变得犀利无比,犹如飓风旋起一场狂沙,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锋锐,化作一把把无形锋刃,将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切成粉末。

    这些宛如花瓣的剑气,看似柔弱,实则每一刀都具备至圣强者的全力一击。

    高文看的头皮发麻,如此诡谲的剑气还是生平所见,第一反应便是远离这条街道,以免被那白色剑气所误伤。

    然而还不等他真正后退,又是一道黑影·从眼前晃过。

    高文心中顿时警惕万分,可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量强行抓住肩膀,径直向着那道被扫出来的“空白”钻去。

    “跟我走!”

    威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高文瞳孔缩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道黑影并非贡达拉潜伏摸过来,当即放松下来,不再抵抗,任由威尔拉着他在魔力掀起的乱流缝隙中,惊险无比的擦肩而过。

    直到此时,高文才后知后觉刚刚一瞬发生了什么,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心思一时复杂无比。

    仅仅一刹那,威尔用了不下四种高强的剑术。

    或许早在贡达拉出手前,威尔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这一点上高文无法确定,只是从最终结果上大致反推如此——接着威尔便将计就计,以身做饵,勾引对方主动攻击,然后让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以为偷袭得手的情况下,骤然发难。

    第一剑,便是先前在北城区就已经见识过的,能够暂时减缓周围一定范围内时间流逝的剑域。

    忒弥莉斯与贡达拉是紧随自己而来,所以根本不清楚青林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们遇到了唯一知情的提波休斯,或许还能对威尔的剑技有所提防,可实际上两人是从侧面迂回而来,所以不可能与后者碰面。

    退一步讲,就算双方真的碰上了,那现在回来的也绝不会只是他们两个,要么提波休斯卷土重来,要么就警示两人暂时撤离,总之绝不会是眼下这副境遇。

    高文也是在此时才想通这一点,但看威尔先前的果决,恐怕早在认出两人身份的同时,脑海中就已经有了缜密的计算,否则那招能够延缓主观时间流逝的剑技,对方但凡有所警惕,之后的一系列攻击就很难水到渠成。

    事实证明,忒弥莉斯与贡达拉确实对此毫不知情,在中了剑域的刹那,根本来不及反应。

    对于至圣领域的强者而言,这种极具“花样”的剑技,虽然效果显著,但持续时间注定不会太长。

    所以威尔从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靠着一招打败二人,而是在那转瞬即逝的刹那间,接连使出了三剑。

    第一剑,是让高文至今回想起来仍旧毫无头绪的“无名之剑”,明明没有任何磅礴的剑气,就像是孩童随意挥砍竹剑一般,却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甚至于直接将贡达拉立劈成两断。

    甚至于直到时间恢复正常,这一剑留下的效果仍旧没有散去,威尔便是藉着这一剑的余威,将原本充斥整条街道、近乎满溢的魔力硬生生劈开一条口子,两人这才得以从天罗地网中脱身。

    至于第二剑,除了最初的惊艳,高文倒是很快理解了这一剑的特点。

    将剑气以细微入毫的强大操控力,封锁进一道道快斩中,如果不是被剑气砍中,几乎很难发觉这些极具观赏性的“雪花”中,竟藏着令人恐惧的杀机。

    能够将强悍无匹的威力与杀意,凝聚在这一片片充满迷惑性的美丽景致中,就像是安宁祥和、赏心悦目的背景下,突然掀起血雨腥风,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差往往能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眼下作为对手的忒弥莉斯与贡达拉,肯定是没有闲心欣赏如此“美景”了,而这一剑的目的也并非为了迷惑敌人,纯粹只是为了第一剑大开大阖后,以连绵细雨的形式进一步瓦解两人攻势。

    至于第三剑,高文猜测应该是某种能够隐匿气息、降低存在感的方式结合了诡谲的剑术,并且强化了御剑者的速度与身法,用来进行突袭或者逃走都极为事宜。

    算上最初那一剑,总计四招,却是完全不同的路数。

    高文不得不在心里再一次感慨,眼前的剑士的确是他生平仅见的天才,甚至可能算得上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剑士。

    这种评价丝毫不夸张。

    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双系、三系乃至四系魔法师,却很少会有哪个剑士能够同时掌握两种以上不同属性的剑气。

    这与生物的构造有关,是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然而眼下碰到的这个“外乡人”,却轻而易举打破了所谓的自然限制,仅仅高文亲眼所见,对方就用了不下五种根脚天差地别的剑术,而且从头到尾一直表现的轻描淡写,完全没有吃力或者死撑的迹象。

    高文脸颊轻微抽动了一下,这还只是到目前为止对方给自己展示的手段,天知道他是否还掌握其他更加诡谲莫测的剑技?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即便就目前的立场来开,双方短期内至少都是合作关系,但高文仍然不可遏制的产生一丝寒意,越发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如果……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脑海中在胡思乱想,实际上却过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威尔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这两个家伙解决起来有点麻烦,倒不是杀不掉,只是与其多费那些功夫,不如先将他们拖在那里,解决掉下面的魔法阵,这两个人也就破了‘无敌’的状态了。”

    三言两语的解释,高文却了然其中的意思。

    战斗开始前,威尔就曾提醒过,忒弥莉斯与贡达拉看似气息如常,实则已经改变了生命形态,能量多半是从脚下的魔法阵中汲取。

    如果不能解决掉魔法阵,那无论将两人杀几次,都会轻松“复活”,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此消彼长,长时间耗下去,明显对这边更为不利。

    毕竟青林堡的献祭大阵,是凝集了一整座城市的生灵,按照威尔的话来说,“虽然这个最初版转化率低的可怕,但架不住底数太大,能发挥的力量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两个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对抗的了一座城。

    清楚威尔的想法后,高文背后浮现两个风系魔法阵,帮助他们更快穿过街道,顺着那剑气斩开的方向,快速逼近两人先前出来的地穴。

    “下去后我能做什么?”

    为了避免“拖后腿”,高文决定还是先问一句,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留在外面,就算杀不掉两人,至少也能为威尔拖延一定的时间。

    “便宜行事,”迟小厉不假思索的回道:“他们两个既然紧跟在你后面,又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想来肯定对这边的魔法阵动了手脚,未必跟北城区相同……我得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小心!”

    迟小厉瞳孔骤然紧缩,一声暴喝下,快速行进过程中已然阻止不了势头,面对地穴中突然探出的触须,只能向上扭转身姿,以毫厘之差错过那充斥着不祥之色的刺击。

    后方的高文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背后龙影再次显现,一爪拍向那血红触须。

    然而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寒意蓦然降临,高文全身汗毛倒竖,冥冥之中感受到一丝警示,仿佛在告诉他即将发生无比恐怖的事情。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间,高文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影拍在那触须之上。

    沛然魔力爆发,龙影直接将袭来的几道触须拍爆,就像是掐断一团面条般轻易。

    然而直到此刻,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突然降临,高文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惊恐的“启示”。

    明明周围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发生,为何会有这种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心悸?

    茫然与恐惧之下,高文无意间瞥到右手,瞳孔却在这一时刻猛地缩紧。

    冲到地穴边缘,迟小厉长剑开路,正要一头扎下去,后方却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

    “别下去!”

    迟小厉瞬间急停,惑然扭过头,却看到高文高高抬起左臂,裹狭着炙热炎光的左手直接朝右臂挥斩下去。

    “咝”

    肉体灼烧的声音传来,迟小厉下意识皱了皱眉,盯着脸色苍白的高文,目光随即移向地下那条断臂,脸色倏而微变。

    脱离肉体后逐渐显现出青鳞的掌心附近,一团似曾相识的红色,如同一朵绿叶丛中亭亭玉立的牡丹,慢慢自手心纹路向其他地方扩展。

    “传染?”

    迟小厉眉头微微拧起,终于明白高文为何会突然作出这种自残行为。

    那红色的“花朵”,与周围场景中触目惊心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虽然先前迟小厉并未回头,但大致也看到高文的龙影,似乎就是用“右手”打散那几条触须。

    这幅场景让迟小厉有些惊奇,却还远说不上震惊的的地步。

    高文的“龙影”,应该是天赋能力之一,但归根究底也还在魔法的范畴之内,就算献祭大阵有某种能够反制的手段,也并不奇怪。

    唯一让迟小厉讶异的点在于,这种类似诅咒的感染效果,竟然能通过龙影传递给高文本体身上。

    作为北境统领,乌托邦的守护者之一,迟小厉不相信高文的看家本领之一会存在类似“受到伤害会传递回施术者”的致命缺点,所以只能解释为这种“诅咒”远比他之前见过的厉害许多,即便是高文也一不小心中了招。

    “看来还是要小心一点……你的手没事吧?”

    稍稍关怀了一句,因为清楚龙族强悍到变态的肉体能力,所以迟小厉没有对高文的情况太过上心,只是有了有了前车之鉴,进入地穴前直接激发了“不落要塞”,周身两米内顿时清出一片空地。

    “离我近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迟小厉转身欲走,却愣了一下,随即奇怪的回过头。

    高文仍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捂着肩膀,额头汗如雨下,神色中掺了无数复杂的念头。

    迟小厉眼神倏而锐利起来,一股不安的念头在心底缓缓滋生。

    “高文,你……”

    “抱歉……我大概……回不去了。”

    迟小厉蓦然瞪大眼睛,就欲朝回走,谁知高文直接后退数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应该是没救了。”

    高文放开肩膀,对迟小厉张开左手心。

    一朵妖艳的“红花”,肆意绽放。

    迟小厉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高文,眼中不由多出几分复杂的神采。

    “他们两个……的目的,从始至终,恐怕就是为了‘感染’我。”

    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高文脸色陡然狰狞起来,以一种近乎咆哮的力量嘶吼道:“可老子怎么会是任人摆布的窝囊废!”

    “你别激动,说不定我可以……”

    “没时间了!”

    高文抬起头,左眼已经浮现出奇异色彩,像是在极力遏制某种痛苦般,脸色扭曲了一阵,才断断续续道:“我……已经预感到了……下场,虽然……有点晚了……但不会让祂们如意……绝不!”

    伴随着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狂吼,高文握爪如勾,猛然刺入自己胸膛……

第九八五章 天下第一(七十六)

    分别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就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前一天还你侬我侬恨不得黏在一起,结果第二天突然就收到对方变心的消息。

    又或者生死相交的战友,前一刻还在大咧咧开着玩笑,结果下一秒便被远方突如其来的魔法光弹击中,身体像是浮冰般在空气中快速消融。

    有些时候分离太快,反而生不出太多伤感。

    进入这段“历史”不过短短一天多的时间,与任何人交际都谈不上深交,然而突兀见到一位刚刚熟悉的朋友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逝,总是还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迟小厉刚刚搞清楚整件事的大概,高文就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亲手破开自己的胸膛。

    迟小厉抬了抬手,原本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高文的情绪波动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不知为何,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阻止的言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赤红的血液从胸腔中喷涌而出,这位北境统领狰狞的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解脱与释然,缓缓跌坐到地上。

    “总归……可能会有更好的方法的。”

    迟小厉叹了口气,嘴上进行着安慰,心里却十分清楚,整件事情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高文左手插入胸口,整个手腕都没入胸膛,看上去十分恐怖,却还是勉强抬起头,涌现出不正常红润的苍白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是命运之龙的后裔……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最起码……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的结局的。”

    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吐出一些血肉混合的碎屑,高文脸色才有些好转,却也是近乎于回光返照的异景。

    “没有救了……从碰到那些东西的瞬间,我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呵咳咳,想我高文何德何能,竟然要对方如此重视和算计……”

    迟小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位英雄末路的孤寂,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一样,双方明明相识不久,但对方身上总有一些值得敬佩的闪光点,给迟小厉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愿意与他们交心而谈,成为真正的朋友。

    有些人,不需要认识太长时间,就能看清他们的本质,知道适不适合成为朋友。

    一丝淡淡的惆怅与惘然在心底翻涌,迟小厉站在危机四伏的触须中,没有立刻离去,准备陪这位命途多舛的北境统领,走完最后一程。

    高文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在与身体中另一股力量抗争,表情时而狰狞时而苍白,但好在最终像是取得了短暂的胜利,深深吐了一口气后,眼中总算恢复了清明。

    “这个魔法……或者说诅咒?应该是以直接或间接触碰作为媒介进行传播的,所以接下来……尽量不要接触到这些触须,或者其他有类似气息和颜色的东西,否则结局很有可能就跟我一样……”

    迟小厉默默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高文清咳了两声,眼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像是在遏制极大的痛苦:“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对你有些不公平,或者说本就不在你的义务和职责范围之内,有点强人所难……但眼下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姑且算是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临终嘱托,希望你能够答应。”

    迟小厉大概猜到对方想要交代什么,没有打断,只是用一个诚恳而坚定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想法。

    “现如今……乌托邦已经没了守护者,所有统领……全军覆没,甚至可能在不久之后,如果我没有死掉,最终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这应该是诅咒带来的某种潜移默化的效果,现在我已经能够隐约感受到了,心底对于五神甚至没有原本那种憎恶与排斥。

    我现在算是有些理解贡达拉与忒弥莉斯的感受了……这种暗示效果实在太强,如果不是我的血脉天赋还能做最后抵抗,或许现在我已经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扭曲怪物,咳咳……不过可惜这种抵抗也维持不了太久。”

    高文蓦然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仿佛寄宿着某种强大的意志与愿望,盯着迟小厉眼睛道:“说实话,对于整件事情而言,我没有太多懊悔或者愤怒,哪怕中了对方的暗算,心底也说不上有什么不甘,毕竟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无能……

    但我唯一放不下的,还是不计其数的乌托邦子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守护者,我实在不希望这座代表着美好和未来的国度,就这么葬送在对方手里……

    我,高文,或许也是乌托邦最后一任北境统领,乞求你能答应我,救救这个国家,救救那些无辜的人……无论你与五神抗衡别后有什么其他目的,我只希望你能在达成目标的同时,顺带着,尽可能地帮助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让他们至少有活下去的资格和希望……”

    说到这里,高文的头几乎深深埋进地里。

    迟小厉心底微微有些叹惋,点头道:“我答应你,尽我所能,保护乌托邦的子民。”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迟小厉心里清楚,眼下这种事态发展,已经不是他一人所能阻止的了,奥丁对乌托邦觊觎许久,布置的伏线和手段远超自己想象。

    乌托邦已经朝着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一步步走向覆灭,就像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不是一块礁石能够阻拦的。

    结局早已注定,但面对这位宁死不屈、心济天下的北境统领,确实值得尊敬,迟小厉实在是不忍拒绝对方的请求。

    高文眼睛倏而明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亦或者因为迟小厉的口头承诺而宽慰,脸上终于噙起一抹笑容。

    “豁拉”

    高文左手从胸膛扯出,还带出了一腔热血。

    迟小厉目光紧了紧,下一秒便定格在他手中握着的那团微微发光的东西上。

    “这……这是三本《创世之书》……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临死前交到我手上的……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后悔了,呵呵……未来,就交给你了。”

    迟小厉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团光晕,却没想到高文在此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原本清明的眼眸中陡然染上一缕疯狂之色。

    “不好……我快撑不住了……拿着书,快走!”

    仿佛两股意识争夺同一个身体,高文脸上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看上去极为扭曲夸张。

    阻隔在剑气结界外的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冲击,试图突破迟小厉的防御。

    这种情况下,迟小厉不再有任何犹豫,一个瞬步出现在高文身侧,抬手抓向那团光晕。

    地面上倏而射出无数触须,像是早已埋伏好一般,封住迟小厉所有躲闪空间。

    (不行……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迟小厉便估算出了结果,依照眼下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在取走书后安然撤离。

    那些触须上的诅咒未必有多厉害,虽然让高文束手无策,但如果能够使用魔法,哪怕只是空间魔法一种,迟小厉也有自信可以找到应对之策。

    然而眼下他只是占用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体,也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单凭剑术,已经不足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而一旦被那些触须碰到,下场恐怕也跟高文一样,甚至比他倒下的更快。

    到时候迟小厉可能就不得离开这副身体,甚至彻底离开这段历史,再也无法查清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

    奥丁为什么要每隔一段岁月,便变化成另一种身份,横扫大陆各族强者?

    奥贝罗是不是真的与普拉姆暗中联络,成为当时各族联盟中的叛徒?

    普拉姆真的死了吗?

    亦或者……祂的死亡背后,也是一种更深远的算计?

    无数谜团都需要解开,而且似乎也只能在眼下这个时代才有眉目。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离开这段历史,对于迟小厉而言,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态,甚至有可能从今往后再也解不开那些历史遗留之谜。

    所以他不能“死”。

    然而在高文即将死掉的当下,唯一的线索,也只能寄托在那几本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创世之书》上面。

    所以术一定要拿到,同时还要万无一失地从这些触须围剿中脱身!

    手腕上隐隐传来热感,这一刻迟小厉大脑突然放空,像是有一些莫名的信息和记忆窜入,同时整个身体散发出奇异的波动,竟然令得那些肆无忌惮蔓延生长的触须,本该没有任何智慧,却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敬畏,就像是遇到了天敌,几乎是下意识退缩了几寸。

    就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状态下,迟小厉心无旁骛,眼中只剩下高文左手中的光晕。

    然而这样仍然不够。

    仿佛回过神来,触须只是停住了一瞬便卷土重来。

    (不够……还不够!)

    莫名烦躁的情绪,在胸腔中扩散开来,迟小厉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要大吼的冲动,眼中陡然闪过一缕金光。

    下一秒,世界陷入了静滞。

    并非“迟暮”那种主观意识上的时间流逝变慢,而是整个世界确确实实像是被摁下暂停键,所有事物不在行动,只有一道人影行动如常,顺利握住那团光晕,然后在所有人或者物尚无法察觉到之前,沿着腥红遍布的长街,朝着远方冲出。

    接着世界便恢复了正常。

    看着眼前倏而消失的人影,高文左右两张脸上不由自主都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个恼羞成怒,歇斯底里。

    一个则是浮现出一丝明悟与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

    最后一道抵抗被突破,再也没法阻止意识和身体被另一股力量吞并,高文嘴角向上勾了勾。

    在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关头,他脑海中再次得到一份启示。

    那是一些有些模糊不堪的画面,画面中的视角像是在某个极高的位置,俯瞰着下方的大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腥红狼藉,那些脸面起伏的山脉,本该郁郁葱葱的绿色,此刻也被乌烟瘴气所覆盖。

    那是乌托邦的末路。

    画面一转,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出现在高文视野中。

    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高文却不由自主愣了一下,心底传来一丝没来由的熟悉感。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无可阻挡的庞大信息流,宛如江河决堤般灌入高文大脑,几乎将他的意识和思绪冲断。

    无数光怪陆离难以理解的画面纷纷涌入,高文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心惊胆战的扶着船舷,祈祷自己不要被吞没。

    然而这股力量人力根本无法抗衡,生命的最后时刻,高文倏而捕捉到一些画面。

    那时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方,以及一群陌生的人。

    唯一相熟的,只有那个满头白发的青年。

    一丝明悟出现在心头,错愕片刻,高文心底终于豁然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和对方的相遇,原来早就注定。

    这一切,都是必然。

    “你才是唯一的希望……”

    带着一份满足,高文缓缓阖上眼睛。

    ……

    “轰”

    剧烈的震动从背后响起,迟小厉眼神一下子黯然许多,在心里默念一句“走好”,便朝着北方冲去。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北境统领,或许很快连乌托邦这个地方,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记忆中。

    被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所惊吓到,见势不对,果断留在一处旅栈中的樵山扶住门框才总算没有被冲击所吹倒,然而身后那些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几乎都东倒西歪,运气差的更是直接撞到桌角,伤口开始汩汩流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尔和高文大人,总不至于会遇到什么危险……”

    樵山局促不安地抱着手,翘起脚尖向远处望去。

    “高文死了。”

    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樵山吓得腿哆嗦了一下,接着才意识到身后是谁,可马上又觉得之前的话有些不对……

    樵山随即愣在原地。

    迟小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着的人,总归要向前看,准备走了。”

第九八六章 天下第一(七十七)

    迟小厉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明明知晓自己就在梦中,并且意识非常清醒,甚至连眼前的事物都非常清晰,可以轻松控制身体做一些实情,却无法轻易从梦境挣脱出来。

    以往迟小厉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醒梦”,而且在掌握精神系甚至某个极为稀有的梦境魔法后,迟小厉便能够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梦,甚至可以做到在梦中试验白天一些不经意的巧妙构思,或者进行一些在现世中太过危险而难以进行的尝试。

    这也是迟小厉常常嗜睡的原因。

    在芙蕾雅看来,家里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个好吃懒做整天睡大觉的颓废模样,只是因为天赋太好,所以走了狗屎运有那么厉害的魔法实力。

    然而实际上,早在不知多少时间之前,迟小厉就已经养成了在梦中锤炼技艺的习惯——

    或许是在最早那段时光中,他的记忆中总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书籍”,上面的知识明明从未见过,却能够清晰呈现在梦境之中,而且极令人感兴趣,醒来以后却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再也记不清当时的内容。

    迟小厉便孜孜不倦的在梦中研究那些书本,并且乐此不疲。

    那个时候实力还不算太强,精神力也远没有现今这般雄厚,梦中研读的习惯,终归还是会影响到白日作息,所以不可避免的需要更多睡眠来补充精神力消耗。

    然而随着实力日趋强大,终于有一天,迟小厉在梦中,即便分神去揣摩知识,或者精进魔法,都已经不会浪费多少精力,甚至还可以分出一部分意识进行深度休眠,借此补充日常的消耗。

    到了这种地步,睡眠对于迟小厉而言已经无关紧要,所以更多还是为了其他目的所进行的习惯。

    然而无论哪种梦境,都从未有过“无法醒来”的迹象。

    但在眼下的梦境中,却确确实实发生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反复尝试后仍旧无法脱离梦境,迟小厉不由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找到旁边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坐下,开始细细回忆整件事的经过。

    在高文自爆后,像是掀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整座青林堡地下的魔法阵似乎又出现了异样。

    当时迟小厉要优先护送樵山一干人离开,所以没有时间进入地下一探究竟。

    而等他将这些人送出城去,寻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山头后,准备折返查明正因时,却发生了一场变故。

    强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整座青林堡像是建在火山之上,开始剧烈摇晃,即便相隔数千米远,迟小厉依旧能清楚看到整座城市,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下沉。

    屋舍倒塌,城墙碎裂。

    等迟小厉赶到城下时,震动却诡异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废墟。

    偌大的青林堡,已经彻底夷为平地,原址之上只留下残败不堪的遗迹,兴许再过几年,下几场雨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再没有曾经那个繁华一时的城市痕迹。

    异变多半是因为高文的死而触发某种禁制,迟小厉之后又在废墟上检查了一圈,发现原本属于南城区的位置,此刻竟然生出了许多红色印记。

    如果从高空向下看,就像是白茫茫的大地上多出一块显眼的“胎记”,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

    这些红色浓稠液体,很快便“活”了过来,一条条稚嫩的触须攀爬出来,向着周围快速扩散。

    就如同瘟疫般令人作呕,迟小厉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

    青林堡的塌陷,应该是魔法阵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这样一来迟小厉就没有办法深入地下从源头连根拔起。

    而这些附带强烈侵蚀效果与诅咒的魔法造物,能够感染一切触碰到的事物,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都会被快速转化,最终成为其中“一员”。

    迟小厉尝试着切下一块被红色印记附着的残破房梁,结果切口中也已经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仿佛整个木材从里到外原本就是这种模样,看了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用几只鸟做实验,那些伸展出来的触须,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猎手,原本还行动迟缓,可在有了生命气息后,一下子变得异常活跃,用与之前截然不符的敏捷,快速捕捉到试图飞离险地的鸟儿。

    这些飞禽挣扎了几下,便彻底被吸入地下,像是跌入一潭平整无波动的红色湖水,再没出现过。

    在最后一只鸟被拖入地下前,迟小厉又出了一剑,结果斩成两半的鸟儿,即便上半部分未被触须抓住,一段时间后,整体也快速变成红色,然后自发性地向着旁边最近的红色液体移去,最终融为一体。

    确认这些红色印记的危险程度,迟小厉不得不放弃破坏魔法阵的决定,直接转身离开。

    红色印记的扩散速度究竟有多快,是否存在一个极限,最远能扩散到什么地方,暂且都是未知数。

    如果现在能够使用魔法,迟小厉有信心可以顶住压力强行破开地面,即便下方危险重重,多半也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的情况,纵然他依旧可以凭借剑术杀开一条路,却无法保证能够应付地下未知的环境,万一稍有不慎沾染到哪怕一丁点红色印记,这副身体就算彻底报废了。

    在已经获得了《创世之书》的前提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破坏掉已经没有保护价值的死城魔法阵,甚至还成了废墟,风险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与樵山等人再次汇合后,迟小厉简单说明了一下状况,就在这段时间内,山头上差不多已经可以看到远处连成一片的红色。

    樵山一个人都是从村庄中逃难出来的,短短一天内接连遭受这么多冲击,难免有的人情绪崩溃,但在迟小厉的“威逼利诱”下,为了保住一条小命,还是诚惶诚恐的打起精神,向着更北方逃去。

    如何安置这些人倒成了问题,迟小厉不是没有考虑过就此一走了之,但想到高文临终前的嘱托,还是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往大城市走无疑是不智之举,迟小厉无法确定下一个城镇是否已经沦陷,所以带着樵山等人一路沿着人迹罕至的深林前行。

    途中倒是遇到三三两两的兽人和矮人村落,好在经过仔细检查后,这里并没有提波休斯留下的痕迹,倒是让迟小厉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少眼下看来,提波休斯只是将目光放在那些机要城镇,以及地处关键的峡口,至于这些遍布大山深处的小部落,根本不入他们法眼。

    这天傍晚,众人便在一处兽人村落中住下。

    村长是位上了年纪的男性兽人,看上去却没有寻常兽人那种野蛮气息,相处下来反而显得文质彬彬,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闲聊之下才知道,这位村长以前曾经在极远的大城镇中跟着某位老师学习魔法,直到老师离世,才重新回到部落,帮助族人改善生活。

    确认村子没什么问题,迟小厉便提出了借宿的请求。

    既是樵山等人奔波了整整一天一夜,实在是没有精力继续前行,哪怕还能再强撑一段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下一个安全点,这处兽人村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迟小厉也有些困乏,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体会到许久未有过的精神压力。

    稍微想想便能理解,这副身体毕竟是一个普通人的,虽然迟小厉“灵魂”恢复了原本的精神力强度,可之后使用的剑技,都是以耗损精神力这种方式进行交换,接连几场恶战,恢复速度远赶不上消耗速度,自然会越来越累。

    之前一直为奥丁的事情所劳心,回过神来,疲倦感便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汹涌扑来,挡都挡不住。

    在进行了一定物资交换后,众人终于在部落中安顿下来,迟小厉也挑了一处偏僻边缘的洞穴,作为凑合一宿的住所。

    这样既能防止深更半夜有心怀不轨之人摸进村中,也能避开大多数人的视线,好仔细研究一下《创世之书》。

    从高文手中得到此书的过程太过匆忙,沿途又在一路警戒,也不好展现在樵山这些普通人面前,所以迟小厉一直没有静下心来研究。

    只是此刻夜深人静,周围空无一人,迟小厉再从包裹中取出那道光团时,不由有些傻眼。

    虽然当时接过来时就已经有所疑惑,但此刻真正重新审视,迟小厉观察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承认——

    那好像就只是一个光团。

    大约掌心宽度的直径,一个类似水晶外壳的球形光团,仍旧孜孜不倦的散发着亮光。

    迟小厉没能从上面感受到任何魔力或者其他气息,就好像这个玩意儿只是一块会发光的石头。

    然而在那种情况下,高文临死前不可能搞一个假货糊弄自己。

    所以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迟小厉尝试着催动剑气,看看能不能触发某种机关,结果等了半天啥事没有,如果不是担心强行打开会毁掉里面的内含物,迟小厉早就直接动粗了。

    接下来又是无数次尝试,然而光球始终没有任何响应。

    到了深夜时分,迟小厉上下眼皮开始打颤,终于失去了耐心,将光球往身旁布兜中一塞,就这么抱着睡着了。

    然而怪事便是在这之后开始的。

    察觉到精神力有所触动,迟小厉不着痕迹的先检查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气息,才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却还是大致能够看清景象。

    粗糙泥浆混合石头垒砌而成的墙壁,不远处是个粗木切割的原始茶桌,墙上有个只有巴掌大小、不伦不类的圆形窗户,加上身下的泥土床。

    除此之外,整个屋内便再没有其他摆设。

    迟小厉第一反应便是中了某种精神系魔法,所以本能催动精神力进行抗衡,想要先从对方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然而一番尝试后,迟小厉不由愕然——自己竟然出不去了!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此时他早就应该醒来,可眼下周围的景物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迟小厉也像是失去了与身体之间的联系。

    难道是中了谁的暗算?

    意料之外的变故,没有让迟小厉生出太多惊慌情绪,他干脆坐在床上,托着下巴仔细回忆可能的敌人。

    (部落中应该没有隐藏的高手……就算有,想要瞒过我的探查,最起码也得是神使级别的……眼下除了奥丁本人以外,他手头几乎不可能再有更多人手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追上来……)

    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中招”的时机和原因,迟小厉只能将计就计,先看看这个梦境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推开房门,一道明媚的眼光直射进来。

    迟小厉眯了眯眼,很快适应了外界环境,然后放眼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面积宽广的稻田,连排秧苗在水面上露出修长的茎体,随着微风吹过,整齐划一的左右摇摆。

    “醒了啊。”

    粗犷的声音从左边传来,迟小厉扭过头,却看到一个只围着腰间窄窄树叶的精壮汉子,正在挥手朝自己打招呼。

    迟小厉眉头挑了一下,愣住半秒,倏而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直接冲稻田冲去。

    水面之上,一个蓄着络腮胡、眉毛粗重的陌生面孔,带着一丝错愕,就这么与他遥想对望。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两下,最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抬头仰向天空。

    “真丑……”

    迟小厉已经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一觉醒来又莫名其妙穿越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上,还是当下所处的环境,仍旧在梦中。

    穿越另一段历史的可能性不大,有了前一次经验,迟小厉清楚中间肯定会有一个“灵魂”脱离的过程,而自己由始至终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可若是在梦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看来你有不少疑问。”

    迟小厉神情一变,凝重而缓慢的回过头——

第九八七章 天下第一(七十八)

    一个粗眉毛、方形脸,五官长得很开的络腮胡大汉不知何时出现在田间地垄,此刻正微笑看着这边。

    这一瞬间,一股没来由的寒意涌上迟小厉心头。

    对方的长相平平无奇,不算英俊,却也显得人畜无害,神情之间尽是放松与和蔼,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凶恶气息,或者能引起旁人警觉的异样表现。

    可不知为什么,迟小厉就是有种仿佛见到了某种天敌的感觉,好像是源于本能之中的恐惧,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将汉子的笑脸真正看做一种善意。

    这种感觉十分没有道理,甚至在迟小厉以往几十年人生中,都从未有过相似的体验。

    然而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双方明明相隔数十米远,并且迟小厉确定从未与对方见过面,却还是下意识心脏狂跳,后背汗毛根根倒竖,如果不是理智克制住冲动,此刻他就已经以最快速度遁逃了。

    最终多年养成的强者心境,让迟小厉维持着至少面上的镇定,目光深邃地盯着汉子,沉默几秒过后,才略带试探地问道:“你认识我?”

    “我们或许见过。”

    一个很奇怪的回答,迟小厉眉头微皱,随即却舒展开来。

    对方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根本不重要,伪装再好终归也是假的,只要对方有求于他,或者怀揣着其他目的,终归要露出狐狸尾巴。

    迟小厉眼下挂怀的,却是先前对方打招呼那句极为平淡的话。

    看对方的表现,迟小厉有些捉摸不定,汉子究竟是梦境的一部分,还是将自己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不过单就疯狂涌动的直觉来看,迟小厉更倾向于后者。

    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斟酌万分,既不能在这个神秘人面前露出破绽,又要想办法从对方口中攫取必要情报,最起码要先知道是敌是友。

    “这里是什么地方?”

    考虑再三,迟小厉还是以一种不漏破绽的询问方式,延续了话题。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问你我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汉子笑了笑,指着迟小厉身旁的空地,“能过去坐坐吗?”

    迟小厉歪了歪头,摆手示意对方随意。

    汉子便果真毫无防备的走到近处。

    迟小厉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要不要直接拿下对方,但这种想法只是一晃而过。

    如果不是在历史长河中,无论巴布大陆还是渊域,真要是有人敢入侵自己的梦境,迟小厉根本不会和对方废话,先拿下再问话。

    可眼下的处境有些诡异,对方的身份又扑朔迷离,加上那没来由的惊悚感,迟小厉无法断定自己能不能使用魔法或者剑术,万一所有手段全部失效,或者对方的实力超乎自己想象,无论原本对方目的为何,接下来的处境都会变得极为尴尬,至少落于下乘。

    所以一直等到汉子走到旁边,真的轻松闲适地坐下,迟小厉才轻吐一口气,跟着在汉子身边盘腿而坐。

    “这里算是一处理想乡,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迟小厉听着汉子没有什么营养的话语,心里却在高速运转,试图捕捉其中暗藏的玄机。

    只可惜汉子似乎就只是在聊家常,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这片平原原本是一处林地,因为地处东西两侧峡谷之间,终年不见天日,上空飘荡着瘴气,并不适合居住。

    不过偶然间被我发现这土地极为肥沃,十分适合种植庄稼,所以费了一些心力,才将西边那座山头打通,这样一来阳光射入,瘴气也随之消散,再经过一些年岁的改造,才终于变成了眼下这副令人欣喜的河谷之地……”

    汉子的话听上去像是有几分自吹自擂,迟小厉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实则在估摸那座东边的山头规模,确实极为高大,并且连绵起伏不知尽头。

    可问题是西边却是毫无障碍,甚至连一片丘陵都看不到。

    如果汉子说的是真的,以目力所及的这片土地的规模来看,能够让这里终年雾瘴,西边那个不存在的山头,最起码规模也要不逊于东边。

    这样一座大山,汉子为了种地便“费了一些心力”打断,迟小厉自诩就算自己能做到,所要耗费的时力也会极为惊人。

    汉子吹牛倒还好,如果说的是真的,那问题可就大了。

    迟小厉偏偏原因相信对方说的话,而且看他言语中那派轻描淡写却又不失自然的神情,毁掉一座大山,或许真的算不上多费力的事情。

    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有些沉重,迟小厉不由想要从对方话语那无形的威慑力中挣脱出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稻田上,却倏而凝固。

    汉子仍在旁边喋喋不休,迟小厉精力却已经从他身上移走,双目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稻苗。

    原先在靠近稻田后,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落在了水中倒影上,倒是没怎么关注稻田本身的样子。

    然而此刻,他却顾不得会不会引起身旁人警觉,直接跃入水中,在刚刚没过膝盖的水田中,拔出一根稻苗,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当看清细叶纹路上那一缕缕金色细线,迟小厉瞳孔骤缩,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心中更是浪潮滔天。

    位于不远处后方的汉子,此刻也停下了言语,眼中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脸揶揄地看着宛如石雕伫在原地的年轻人。

    不知过了多久,迟小厉猛然回过神,周身气势却陡然一变。

    裹狭着风雷之力的拳头,带着一道黑光撕裂虚空,双方面明明相距三米,这一拳却好似跨越了空间,拳风落下之时,汉子头顶发梢已然被强大而波动压倒。

    然而汉子却没有任何行动,不躲不闪,甚至还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几粒眼屎。

    迟小厉敢发誓,这一拳绝对集合了自己毕生所学精华,无论诸多魔法组合亦或者魔力供给,都堪称巅峰,即便与奥丁交手时,最白热化最激荡的回合也不过如此。

    然而汉子就这么毫无防备,用脑袋接下了这一拳。

    然后迟小厉就感觉自己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原本气势如白虹贯日海啸滔天连绵不绝的魔力,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以一种瞠目结舌的速度流逝,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汉子身上依旧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仍是一脸笑意,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眼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欣赏之意。

    顾不得考虑为何突然又能够使用魔法,迟小厉心神在这一刻崩到最紧,周围一切仿佛都变慢下来,最终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近乎凝滞的状态。

    左手手腕浮现出一泓亮光,进入只有自己才能涉猎的时间通道后,迟小厉双手五指并拢贴到一起,然后指节陡然勾起,像是无形中抓住某样东西,狠狠向两侧撕去。

    时间再次恢复正常,一道仿佛从未出现过的魔力波动,在汉子周围百米领域中席卷开来。

    霎时间狂风大作,河田翻飞,树叶凛凛,可随即这一切嘈杂却倏而停住,像是有一张无形大嘴将连同声音在内的一切事物吞进肚中。

    然后——

    汉子仍旧坐在原地,一脸笑意。

    冷汗却顺着迟小厉额角滑下,心中最糟糕的猜测陡然变成现实。

    汉子从始至终一动未动,却轻描淡写破除了迟小厉最自信的空间魔法。

    要知道就算之前与奥丁一战,对方全力状态下,依旧不敢硬抗迟小厉最认真的空间魔法攻击,要么以攻代守,要么直接借助那诡异的身法脱离险境。

    然而眼前的汉子,明明没有任何行动,却让覆盖方圆百米的空间碎裂,到他身边时无故消失。

    并且自始至终,迟小厉都没能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任何不寻常的气息。

    这种情况下,已经无需猜测。

    迟小厉深吸了几口气,才叫出对方的名字。

    “巨人王……普拉姆。”

    络腮胡的汉子像是早已预料到,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仍旧以一种略显欣赏的目光看着迟小厉。

    算是得到了无声的印证,迟小厉一时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脸颊抽搐了几下,还是面带苦笑着回到田垄,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干脆在普拉姆身边坐下。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胡子拉碴的汉子,竟然就是上古时期赫赫凶名、几乎令所有种族闻之变色、令所有强者偃声息鼓的巨人王!

    也只有这等人物,才可以轻描淡写随意应付掉迟小厉全力一击。

    拿奥丁这种层级作为参照,对于这位而言,似乎成了一种侮辱。

    迟小厉不由有些自嘲,这就是所谓的“最强”的真正面貌,或者说自己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值得祂认真应对。

    怀疑到对方身份的起因,还是那一株水稻。

    先前迟小厉注意力在其他地方,所以当无意间看到秧苗上那一缕缕金线般的纹路时,他的大脑一瞬间有些放空。

    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早已绝迹的上古作物。

    根据一些残存的古籍,迟小厉在脑海中记下了这种据传足有三米高的粮食作物,是作为巨人族核心食物,只在上古时期出现过的神奇物种。

    据说这种水稻的产量极为惊人,外表看上去像是放大了十倍的普通水稻,只有在植株上一缕缕金线异于寻常。

    当认出这种水稻后,一股寒意涌遍全身。

    原本迟小厉确实有些疑惑,无论是最早见到的那个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亦或者之后在水中看到的眼下这副身体的模样,还有最后无故上来搭话的汉子,长得似乎都有些过于粗犷,比正常人族更显粗壮。

    但迟小厉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其他方向考虑,只是以为这个时代总有一部分土著会与其他地方不同,就像卧龙之地和巴布大陆的人族,长相肤色上存在一定差异,他也是因为童年时便远渡东海,在这边生活久了,才几乎看不出区别。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周围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身份的合适参照物。

    从醒来后,周围一切事物都与此前认知中的物件一般大小,即便偶尔在墙角会有极小的植株出现,迟小厉也并未当回事,毕竟这种细节根本无足轻重。

    现在回想起来,根本就是巨人族的生活环境,自然以他们最适宜、最舒服的方式运转,无论是那些看似正常的大树,亦或者满目的稻田,在巨人眼中的比例,与迟小厉原本的认知相差无几,最终影响了判断。

    正是这种认知上的相似性,才使得迟小厉始终没有认识到问题严重性,一直到发现那株做不了假的水稻,一切才真相大白。

    自己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见到了巨人王,对方还笑呵呵的跟自己打招呼,并且对先前的一系列“无礼”行为毫无介怀。

    要说眼下这处境不是对方刻意为之,迟小厉直接一头栽到水田里把自己淹死。

    也是直到此刻,原先心中的某个猜测,算是彻底落实——

    巨人王没有死。

    “把我从渊域中‘拉’出来的,是你。”

    迟小厉搓了搓脸颊,快速调整好心态,跟这位史上最强说道:“当时在模糊意识中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你。”

    “嗯……说起来那应该只是我留下的一道意识,就像现在你看到的一样。”

    汉子搓着下巴,没有哪怕一点深不可测的高手风范,甚至还将抠完脚趾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一脸舒爽地拍了拍迟小厉肩膀:“说起来,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吧?要是当时我不出手,你应该就被那几个家伙干掉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迟小厉闻到了一股酸臭味,但还是强忍住皱眉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位言语随意到就像是个邻家老农侃家常的汉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就在这不算尴尬的沉默中过了半晌,迟小厉肩膀一垮,略感精神萎靡的揉了揉眉心。

    “没猜错,我现在应该还在时间长河里。”

    “嗯嗯。”

    迟小厉眼角一抽,终于忍不住吐槽道:“那你这——位鼎鼎大名的巨人王,为什么能怎么轻易地跟我闲聊?!”

第九八八章 天下第一(七十九)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泄气,像是在无能咆哮。

    不过没办法,迟小厉算是看清楚了,虽然眼前的汉子看上去一直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可“普拉姆”这个名字,就与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凶残最狂暴的战争挂钩。

    跟这样的一个狠人耍心计,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这种强者可以容忍自己的试探,甚至不知死活的全力攻击,依旧不会生出任何脾气。

    可你要是在认出对方身份后,还想着耍小聪明把人家当成傻子忽悠,或者以为老祖宗见识短见,三言两语就能被你勾到彀中,那才真是一心求死。

    你看看被后世尊称为“五神”的那五个老家伙,在眼前这位横行的时代,不还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算最后用计将这位巨人王算计了,成功登上宝座,甚至将巨人族赶尽杀绝,但自己又落得了什么下场?

    许多年之前,迟小厉还以为所谓的“沉眠”,是五神想要延续寿命,找寻永生不灭方法的一种不得已做法,结果在从高文那里得到一些远古秘辛后,冷汗当场就流下来了。

    搞了半天,这位巨人王不但在实力上傲视天下,就算智商,都足以碾压群雄。

    什么五神,洋洋得意的以为自己计谋得逞,结果到头来竟然反而落入普拉姆的陷阱,直接被关入渊域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强制性的沉眠万年。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五神的状态一点点复苏,多半也在这位巨人王的计算之中。

    等到重临大陆的那一天到来,当祂们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才是真正的傻子,被人家耍得团团转,也不知道万年修养的来的心境,会不会顷刻间分崩离析。

    迟小厉不确定这位巨人王当下处于什么状态,只是从他先前的一言一语中,大致猜测祂应该也是通过某种“假死”存活下来,眼下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很有可能便是其中一道意识。

    当然,前提是普拉姆没有故意透露虚假情报,将自己引向错误的思维陷阱中。

    想到这里,迟小厉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实在想不懂这些“老祖宗”为什么都热衷于将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一段段。

    在掌握时间魔法之前,即便是那些一次性使用的分身魔法,迟小厉也尽量不会分割自己的意识,这种方式虽然会赋予分身傀儡更加强大而战斗能力,可相对而言风险也会提升不少,万一遇到真正的强者,强行将那道意识分神毁灭,对于本体而言无异于一场精神风暴,受伤轻重则取决于损失的精神究竟有多少。

    在逐渐摸索出时间魔法的诀窍后,迟小厉倒是开始尝试切割自己曾经的“记忆”,将一段段属于自己却不会影响当下精神意识的片段,分割到不同躯体上,这样即便被彻底毁掉,也不会牵连到本体。

    迟小厉自己也是在掌握时间魔法,并且配合着极为高超的空间魔法,加上其他多种魔法辅助,才敢如此尝试。

    所以在他看来,这些上古时期的强者,为了长生竟然热衷于将自己的精神分割成一个个小部分,就是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奥贝罗如此行事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被五神抓住之前,这位命运之龙的老祖宗,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提前布置了一些手段,算是为了后世翻盘留下一些基础。

    而普拉姆这位当时代大陆最强者,竟然也会选择这种风险极高的手段,就不是太让人理解了。

    不过迟小厉不得不承认,即便只是一段不知拥有多少的意识,就已经让他束手无策,牟足全力都不足以让对方认真起来。

    一道分身如此,普拉姆全盛时期,又该强到何种地步?

    原本迟小厉觉得五神就是整个大陆的天花板,自古以来的最强者集团,心中却没有太多畏惧或者忌惮,毕竟这些人现在还被困在另一个看不到的地方,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将手伸入现实,迟小厉自信能够应付。

    至于将来一旦神使完成仪式,五神挣脱桎梏降临现世,也未必没有针对的方法。

    迟小厉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遇到这位巨人王,心底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打不过,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好在即便之前考虑过无数阴谋论,在心里腹诽这位巨人王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还有比五神更大的图谋。

    但真正见到了本人,迟小厉甚至连一丝类似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既是担心对方手段通天,能够洞察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念想,同时也是一种呢无奈,就算操心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也打不过人家,提出抗议或者跪下来请求,对方就能笑眯眯接受,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怎么可能。

    对于这位经历超乎常人想象的巨人王,什么大风大浪风流人物没见过,迟小厉自忖自己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因为某种他现在仍旧想不通的原因,双方之间才建立了某种联系,否则这位不会笑着陪自己坐在田垄间像个农家汉子一样聊家常。

    想通这一点,迟小厉反倒有些有恃无恐了,或者说还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

    既然从渊域开始,这位巨人王似乎就对自己有了兴趣,甚至还直接出手相救,论起来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这时候不妨听听祂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方一直保持着明显的善意,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但这种远古巨擘的心思,岂是寻常人所能揣度的?

    迟小厉即便再自负,自诩智计过人,甚至常常都不需要靠实力碾压,仅凭谋断心计就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那也是看跟谁比。

    跟一个几乎欺骗了整座大陆的万年老狐狸玩心眼,脑子有坑才会这么做。

    最好的预期,是这位巨人王已经名存实亡,仅留下的一部分记忆片段,只是强者临死前的不甘和遗憾,并没有什么更深的阴谋。

    找到自己,也只是想托孤一下,让他把渊域中的巨人族,以及其他旁系种族稍稍照顾一二,就算已经没有将他们救出渊域的意义,至少也不能任由五神摆弄,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最快的可能,就是巨人王有着与五神一样,甚至跟恐怖的目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重新夺回大陆统治做铺垫。

    万年之后,五神尚处在复苏的关键时期,巨人王却抢先一步“借尸还魂”,或者用其他什么暂时超出自己想象的方法回到现世,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恐怕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了。

    上古时期,或许还有百族争雄,加上族人的牵制,对于这位最强者而言,无疑不是一种束缚。

    万年之后,当世间再没有牵挂和累赘,也没有同等层次的强者相互掣肘,一位绝顶强者会做什么,迟小厉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

    迟小厉始终坚信一点,同时也是从头到尾一直坚定要破话五神回归大陆计划的原因——

    人性。

    经过万年时光,心底早就如同磐石般坚硬,任何生物都会彻底灭绝人性,不再保留哪怕一丝曾经作为“活物”的光辉。

    这样的“人”,其实已经从各种意义上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不会有愤怒、悲伤或者其他任何情绪。

    没有这些情绪,就失去了追求,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迟小厉做不到绝情,所以也无法揣摩当到达这一步后,人究竟还会有什么目标。

    别看眼前的汉子神色和蔼,气度从容,谁知道是不是做给自己看的伪装?

    那副儒雅的面孔之下,未尝不可能是一颗冰冷凝固的心。

    而一个没有奋斗目标、做任何事情只随心意,并且还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怪物,只会带来灾难,却不会带来任何希望。

    迟小厉不敢想象当这一天来临时会发生什么,眼下只能祈祷这位巨人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怖,事情也还没到最糟糕的境地。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搞清普拉姆的目的,最迫在眉睫的便是确认祂眼下的状态。

    之后就要据此展开行动,到时候是驱虎吞狼,引得五神与普拉姆时隔万年之后再次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还是借助普拉姆的残魂,对五神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这一切,全凭接下来的这场“较量”。

    阳光明媚,水波荡漾,想到接下来在这种闲适的环境中进行的一场农夫闲聊般的谈话,却很有可能决定未来整个大陆的命运,迟小厉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恐慌。

    尤其在想到之前第一眼见到对方时,那种宛如耗子见了猫、小偷见了卫队的恐惧,迟小厉无论如何都乐观不起来。

    “不要紧张,我清楚你想知道很多事,这才刚开始,心不能乱。”

    迟小厉目光闪了一下,倏而收紧心思,也不知道先前不经意的神游,会不会真的被对方捕捉到?

    虽然迟小厉在晋升至圣后,就再未中过任何精神系魔法的招,也从未有人能够读取他的心思,但今天这位明显跟以前的对手不是同一个层级。

    要知道这里可是时间长河!

    不是巴布大陆,不是渊域,而是在一个迟小厉甚至至今都摸不清奥妙的神异之地。

    这里就像是整个大陆的记忆,自己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下进入名为“大陆”的“活人”的大脑,然后在对方的梦境中经历一段段匪夷所思的过程,从中慢慢了解这个人从古至今的经历。

    这个过程迟小厉一度认为是不可逆且不可控的,所以他才只能顺着“河流”一路向下,飘到哪段记忆中,就经历一场全新的人生。

    然而普拉姆的出现,直接打破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

    如果说迟小厉只是一条大江中的小舟,普拉姆便是在这滚滚江水中准确找到自己,并且随意逆流而上或者顺流而下。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您……为什么可以在时间长河中行动自如?”

    虽然之前有一瞬间曾经怀疑过,这位巨人王可能是隐藏在这段历史片段的残魂,但在确认对方目标就是自己后,便只有可能是那个存活到后世并且从渊域中救下自己的巨人王。

    两种时代,却代表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如果后时代的普拉姆,真的能够在时间长河中随意行动……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

    一声轻笑,打断了迟小厉不寒而栗的想法。

    汉子随意从身边拔起一根秧苗,叼牙签般挂在嘴上,“这里可是任何人都无法染指的‘真理之地’,是这个世间所无法动摇的规则,如果我真的能够跳脱出这些条框,又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不早就前往更高的境界了吗?”

    听上去只是一番调笑之言,迟小厉却听得吓了一身冷汗。

    什么“真理之地”、“无法动摇的规则”,虽然从字面意识不难理解,但真要是细思起来,其中蕴含的秘密实在太过惊恐。

    难道这个世界的运转,真的存在一双看不见的手,从古到今一直在无形操控?

    普拉姆语气中似乎有些淡淡的无奈,迟小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如果是真的,能够让一位活过万年的最强者发出这种感慨……

    那所谓的“真理”,究竟是什么?

    “清醒一点,这不是你能考虑的东西。”

    平淡的语气,却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迟小厉犹如醍醐灌顶,猛然从越陷越深的思维漩涡中挣脱出来,却已经不知不觉浑身浸透了冷汗。

    就在先前那一刹那,他仿佛就要抓住什么东西,就像是眼前层层雾霭中出现了一个阴影,双方蓦然接近,就在即将揭开面纱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感袭上心头。

    如果不是普拉姆发出警醒,迟小厉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就此陷入那个漩涡之中。

    朝闻道,夕……可就真的死了。

    即便如此,迟小厉及时挣脱,此刻仍旧感觉精神像是遭受了重创,脸色苍白,呼吸不畅。

    这就是看到了不该看到之物的下场。

第九八九章 天下第一(八十)

    “不自量力的蠢货哪里都有,不过像你这么聪明的蠢货,倒还真是少见。”

    汉子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迟小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瞬间不禁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毫无上位者形象可言的家伙,究竟是不是个冒牌货?

    好不容易喘过口气,稳定住心神,迟小厉眼神阴翳道:“你是故意诱导我吧?”

    “别说的这么暧昧,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你能轻而易举进入我的梦境,甚至让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还能读取我的想法,究竟要做什么,不妨开门见山一点。”

    迟小厉懒得再跟这个嬉皮笑脸的老不羞绕圈子,反正这种情况下他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还有什么必要好隐瞒的。

    汉子叼着稻草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惊奇,“这句话问反了吧?不该是我究竟要做什么,而是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迟小厉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汉子露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粗大的手指在额头轻轻挠动,打着哈欠道:“难道不是你主动找我的?”

    “我主动找你?”

    迟小厉声调陡然拔高了几分,一脸茫然。

    “是啊,你今天不是刚得到了什么东西?”

    迟小厉目光一凝,几乎脱口而出:“《创世之书》!”

    “什么《创世之书》……怎么,那几个家伙取了个这么俗的名字?”

    汉子露出不满的神色,随即又释然道:“算了算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捕捉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咬牙问道:“你和这几本书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只是我闲来无事随手写下的笔记,东西很杂,几乎各方各面都涵盖了一点。”汉子用淡定的语气,神态从容地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创世之书》……是巨人王的著作?

    想到那个临睡前一直找不到打开门路的“光球”,按照高文的描述,里面隐藏着五神以及渊域的秘密,因而迟小厉一直将其当成五神创作。

    此刻听到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且偏偏对方的身份又极有说服力,让迟小厉愣在原地半晌,才迫不及待的问道:“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汉子眯了眯眼,身子朝后面靠了靠,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倒,抬头望向远方,边回忆边说道:“内容太杂,有些记不清了……”

    “随便拣几个说说!”

    “嗯……例如农业,该怎么培育选种,哪些植物粮食可以食用,哪些有毒,哪些产量高,哪些需要特殊的环境培养……”

    “还有呢?”迟小厉忍不住打断道:“比如……那些能让五……其他种族眼红的知识?”

    汉子眼珠转了一圈,啧啧嘴道:“你说狄叶忒那几个家伙吧?他们倒是对魔法和术式挺感兴趣……只可惜种族差异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除了巨人族,其他种族没法使用术式,就算手把手交给他们也学不会……”

    “等等——”

    眼看汉子又要扯远,迟小厉赶紧打断,压抑下激动的心情:“《创世之书》里还有魔法?你对魔法有研究?”

    巨人王还懂魔法?

    这个消息让迟小厉心脏猛地又跳了一下,因为之前亲眼见过巨人族,并且与他们进行过密切交流,因而迟小厉很清楚巨人族的“术式”与魔法之间毫无联系,虽然部分结界的性能与魔法效果类似,但两种能量体系根本就形同陌路。

    人族能够学会龙族的魔法,是因为两者之间存在差异,却终究同出本源,然而术式与魔法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根本不存在交叉口,巨人学不会魔法,其他种族也不可能掌握术式。

    结果这位巨人王竟然说自己随手些的笔记中,有一部分内容与魔法有关?

    汉子一脸奇怪地望过来:“我会魔法难道很不可思议吗?”

    不等迟小厉反驳,汉子晃了晃脑袋,轻笑道:“这一路上你应该知道了不少东西,可能已经听说过巨人能够变换形态,成为其他种族吧?”

    迟小厉木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这点,难道你就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如果术式与魔法真的毫无关联,那些变换成其他种族的巨人,又怎么能学会魔法?”

    汉子的笑声,让迟小厉神情陡然复杂起来。

    “而且说到底,‘魔法’这种产物本身,就是脱胎于我们的术式……当时狄叶忒这几个笨蛋,年轻的时候还追在我屁股后面,一直讨问关于魔法的内容呢。”

    汉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石化般的迟小厉。

    “用笨蛋来形容他们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我只是稍微起了个头,提出这么一种构思,就有几个人举一反三,很快将其实践完成,到了后面甚至连我都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往往得研究半天才能搞懂一些特殊结构……”

    迟小厉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整个世界观都差点被颠覆。

    魔法最早的起源,竟然是来自这位巨人王?

    如果普拉姆不是闲的没事骗自己玩,那这个真相足以推翻整个世界万年以来最根本的一些东西。

    当然,并不能排除普拉姆对五神心怀怨念,所以随意编排了一个谎言。

    迟小厉倒是希望如此,可眼前汉子的神态、语气,加上自己的直觉,实在无法让他就这么强行安慰自己。

    照这么说,普拉姆最终“陨落”,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源于自己随手创造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

    五神用巨人王创造出来的魔法打败了他——

    如果真相如此,那普拉姆可真是史上最悲催搬石砸脚的典型例子。

    “喂,总感觉你小子在腹诽我,而且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东西。”

    “咳……我只是被前辈透露的情报震惊的不能自已。”

    真有些搞不清楚对方是装傻还是真做不到,迟小厉只能尽量不让思维发散,然后攫取更多有用情报。

    想到这位远古巨擘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有许多之前认定的不解之谜,或许在对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迟小厉便决定物尽其用,暂时不要只局限在一本来源不明的书中。

    因为即便从对方口中获取到内容,迟小厉也没有办法验证真伪,倒不如先将之前一些积压许久、却能够轻易证明的东西问出来,既不会浪费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时也可以做最后一次验证。

    “小辈脑子有些乱……请先让我捋一捋。”

    深思熟虑过后,迟小厉思路清晰了许多,将宛如线团一般的诸多想法逐渐整理成条,然后抛出第一个问题。

    “您与小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从刚刚开始,迟小厉就将姿态放的很低,对于双方之间的称谓也做了调整——

    可惜汉子看上去对这些好像不怎么在意,也没有表现的更加愉悦或者亲昵,仍旧半阖着眼睛回道:“你不是已经接触过我的后人了吗?”

    迟小厉脑海中灵光一闪:“是那些守护灵?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它们为什么会主动认主?”

    “说不定是看中你的能力呢?那几个小东西,可比看上去聪明多了,在那种环境中,终于找到一个可能能够解救巨人族的希望,当然要迫不及待地抱紧大腿。”

    迟小厉差点栽倒下去,一位远古大佬嘴里冷不丁蹦出几个现代的词语,听上去实在有些诡异和别扭。

    普拉姆的解释并不能完美解释迟小厉心中的疑惑,不过眼下也找不出其他更贴切的可能,只是迟小厉觉得他和这位巨人王之间的关系,应该远不止这么简单,甚至可能在更早时候,双方就有某种程度上的接触……

    这只是一种直觉,暂时没有任何依据,普拉姆解释如此,迟小厉相信就算自己再进一步追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说在那些守护灵与我签订契约后,你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我?”

    “说的好像我有什么偷窥癖一样……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道理。虽然那些后代只继承了少的可怜的远古巨人族血脉,但终归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我的部分精神就寄宿在守护灵中。”

    普拉姆点点头,算是大方承认了。

    迟小厉手指交叠在一起,一点点捋顺道:“所以在之后我遇到危险时您老人才会直接出手,救下小辈一命,只是为了留住一份希望,拯救渊域中的那些后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迟小厉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照拂后辈,当然只是原因之一。”

    汉子仍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迟小厉话语中的压力,神情如常道:“至于其他原因……你应该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可惜我只是一道残缺的精神力,暂时无法回答。”

    就是不想告诉我呗?

    迟小厉原本也不报什么奢望,所以听到回答后也没有任何失望。

    虽然普拉姆摆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样子,但真正关乎核心的秘密,他肯定不会松口。

    正因如此,迟小厉从最开始便划掉了几个问题,诸如“您老人家的‘假死’究竟有什么目的”之类,就算问了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位大佬越是表现的温和随意,越证明之后为这些情报所支付的代价,将会高得离谱。

    最初的尝试以失败告终,迟小厉也摸不准这位的“底线”在哪里,想了半天,竟然发现先前考虑的几个问题,可能都得不到答案,实在是因为几乎都牵连到这位巨人王陨落的真正内幕。

    “……算了,咱们还是回到这本书上来吧。”

    汉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似乎为迟小厉的“上道”感到满意,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像是在说: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问的,我这么大方并且一言九鼎的人,当然不可能转着弯忽悠你……

    “按照您之前所说,您与小辈的联系是因为那些守护灵,为什么在时间长河中,守护灵消失的前提下,您能够以这种形态出现在小辈面前?”

    这是迟小厉认清对方身份后脱口而出的问题,虽然当时带着几分吐槽情绪,但确确实实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创世之书》中,同样寄宿着我的一段精神,所以当你获得这几本书后,精神上的共鸣让我进一步苏醒,所以才能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

    “可这里是时间长河!”

    迟小厉拳头攥紧,忍不住追问道:“进入这里的只是小辈一道精神力,所见所闻也只是一段段早已尘封的历史,从历史中‘得到’的东西根本就是虚假的,又怎么可能引起您的共鸣!”

    “掌握时间力量的,又不只有你一个。”

    迟小厉神情一愣,随即脸上满是愕然之色。

    汉子对于他的这种表现似乎极为满意,笑道:“简单来说,我只是给‘未来’的自己预留了一段记忆,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再次打开而已。当你真正掌握一部分‘真理’后,就会知道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又是不知所谓的“真理”!

    有了之前痛不欲生的经历,迟小厉根本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细思下去,只能默认眼前这位手段通天,甚至可以跨越时间的维度。

    这或许也是对方能够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唯一解释,不信也得信。

    迟小厉快速调整心态,继续问道:“狄叶忒祂们五个人,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夺得《创世之书》?”

    这个问题可能已经有些“越界”了,汉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迟小厉眉头挑动了一下,等到汉子笑完,才一脸不解道:“这个问题难道有深刻可笑之处吗?”

    “不,跟你无关,只是想到了那几个家伙……算计来算计去,结果最终还是把自己算了进去。”

    汉子摇了摇头,神色这才恢复了几分庄重,眼中头一次露出些许唏嘘之色。

    然后,他便用平淡的语气,讲述了一个或许是这个世界上自古以来的最大秘密——

第九九零章 天下第一(八十一)

    迟小厉收敛心神,目光灼灼,即将知晓困扰大陆万年之久的秘密,让他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就算普拉姆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他,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迟小厉知道的越多,就代表离那未知的危险越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普拉姆想借迟小厉的手完成自己的目的,所告知的隐秘内容,多半具有极高的真实性。

    如果用一些假情报来糊弄自己,对于普拉姆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很有可能会在将来某个时间点自食其果。

    作为曾经整个世界的统治者,普拉姆不可能连这点前瞻性都没有。

    “要回答你的问题,首先的从魔法起源时说起。”

    汉子朝后靠了靠,双脚插在水中,看上去像是在享受沁凉的温度,两膝之间的水面,却在眨眼之间泛起涟漪,很快凝聚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团。

    “沉睡了这么长时间,我对你们这个时代的一些东西了解有限,不过大致也清楚,你们所知的魔法起源,应该是被那五个家伙扭曲,以他们作为创造者的版本吧?”

    迟小厉下意识点点头:“这几乎已经算是一种常识,现今的魔法起源,正是由狄叶忒这五位已经登上神坛的神明所创,也正是借助魔法,现今各族才能走过那艰难的岁月,最终从终焉之战脱颖而出,一直繁衍至今。”

    “虽然有一定的偏差,但后面的内容倒是不假。”

    汉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几个小子,倒确实将魔法发扬光大,甚至一路延伸到连我这个缔造者都无法触及的高度……最终他们也确实是借助魔法,才能成功将我从王座上拉下,最终落得五马分尸的局面。”

    迟小厉眼皮跳了两下,从一位万年之前的“老祖宗”口中听他将自己被人干掉的过程,实在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体验。

    而且迟小厉很想在这里吐槽一句,如果五神真的将您老人家干掉,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又是谁?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五神的谋划最终落了空,甚至于巨人王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下来这件事,也在无神的预料之外,否则他们五个断然不可能养虎遗患。

    如果当年直到普拉姆将计就计,估计五神也不用热衷于构思长生之道,后半生的心思恐怕都要放在如何斩草除根上。

    不过事情总是有两面性,如果普拉姆真的像高文所说那样,实力已经超脱寻常种族的范畴,五神联手正面也难以抗衡,那普拉姆又有什么必要潜伏这么久,非等到万年之后,五神快要复苏时才再次搅风搅雨?

    这就证明五神手中也掌握着某个让普拉姆都极为忌惮的“武器”,或者能够克制他的方法。

    两人面前的稻田,无声无息的泛起波澜,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妙力量,逐渐在两人面前拉起一道水幕,并且逐渐凝结成五个人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近距离观摩机会,迟小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几乎瞪大了眼睛,细细感受水中的能量变化。

    普拉姆所使用的“术”,与之前在巨人山脉中遇到的年轻首领泰亚略有不同,也与他父亲和其他长老有着不小的出入。

    非要细说起来,眼前汉子所调用的能量,有一点点魔法的影子,而泰亚他们这些巨人遗脉,则与魔法没有任何联系。

    “这就是真正的术式……”迟小厉挠挠脸,不由感叹道:“之前见过您的一部分后代,就是在渊域中被那些神使像家畜豢养的那些遗脉,他们的术式感觉缺了不少东西,应该算是一种不完美的继承。”

    “狄叶忒试图从巨人族发掘出更多秘密,然而却没想到边境……就是后世所说的渊域中自然环境与真正的外界大不相同,生活在里面的生物,只要度过最初的适应期,就会快速产生变异。”

    普拉姆一边兴致勃勃的构筑人形,一边分出一道水流,形成上下两个交叉叠拼的平面:“渊域改变了巨人族的身体结构,直接导致他们原本的计划付诸东流,幸存下来的那些后裔,在术式的继承上已经变得残缺不全。

    当然,这对于那几个家伙而言,未必是件坏事,没有渊域的改变,如果我的后裔们仍旧能够完全保留原有传承,不出千年,他们就会拥有统治整个渊域的实力。而那个时间点,狄叶忒他们已经快要到最孱弱的时候,一旦爆发抗争,很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到时候他们辛辛苦苦布置的大小空间,可能都得毁于一旦。”

    迟小厉眯起眼睛,瞬间抓住话中的重点:“五神在渊域中的布局,有什么目的?”

    “这个你自己去研究。”

    汉子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老子睡了这么多年,刚醒过来没多久,你要是问我过去的事情,我还能侃侃而谈,可你偏要问一些发生在现代的事,你让老子怎么回答?我又不是那头蠢龙,有什么狗屁预知能力。”

    脑海中瞬间勾勒出那位龙神的侧影,迟小厉咧了咧嘴,奥贝罗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代被人毫不顾忌的谩骂。

    “是晚辈思虑不周,您继续说。”

    迟小厉赶紧道歉,免得惹这位仍旧摸不透性格的巨人王一怒之家改变主意,对上古时期的事情缄口不言,那迟小厉可就要哭大了。

    “这就是你口中的‘五神’原本的样子。”

    水流声逐渐消失,普拉姆打了个哈欠,指着眼前一个个透明的水人,介绍道:“从左到右分别是狄叶忒、墨黛丝、加尔多古、冥和希留。”

    看到五个模糊的水柱时,迟小厉就已经有所猜测了,此刻普拉姆直接给了答案,迟小厉心脏几乎是下意识跳了一下,神情肃穆地仔细看向那些水人。

    不知采用了什么方法,虽然原料是清澈见底的水,那些水雕表面却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泽,将五官和身材纹理纤毫毕现。

    狄叶忒是一个身着古怪盔甲的中年男人,身高与迟小厉相仿,放在万年之前的人族中,估计也算不得太突出,五官也平平无奇,塌鼻梁,厚嘴巴,唯一能看的便是那双凤眼,虽然只是一个虚构的水雕,但他双眼中仿佛寄宿着某种只存在于上位者的独特气息,只看一眼便能让人不寒而栗。

    认真记下这位“人皇”的模样,迟小厉扭转视线,看向五人中唯一的女性。

    与狄叶忒“平平无奇”的感觉天壤之别,目光锁定在墨黛丝脸上的一瞬间,迟小厉甚至忘了呼吸,直接被那洁净无瑕的美所折服。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精致五官,无论大小还是比例,仿佛都经过最精密的测量,集合在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上,互相之间更是增光添彩,相得益彰,将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像是一头野兽般释放出来,直扑心底。

    然而即便拥有如此祸水般的容颜,却始终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

    那纯粹的美丽,高贵而不可侵犯,令人迷离沦陷其中的同时,不由想要屈服。

    迟小厉艰难的移开视线,僵硬的思维总算重新运转起来。

    扭头便看到汉子一脸揶揄的笑容,迟小厉心中瞬间警惕起来:“您……在这位自然女神上面,附加了精神系魔法?”

    “当然没有,墨黛丝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她确实长这个样子。”

    普拉姆摇了摇头,眼中现出一抹追忆:“她就好像大自然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生灵,她的美丽已经超越了种族限制,无论是谁,在见到墨黛丝的真容后,都会不由自主的沦陷其中。”

    “那这位自然女神,光靠外貌就足以获得旁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了。”

    迟小厉感慨一句,有了心理准备后,再回望墨黛丝的脸,虽然仍旧会生出惊艳之感,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令人狂躁的冲击,至少能够维持住清明的思绪。

    看着汉子的侧脸,其实迟小厉很想再多问一句——

    既然墨黛丝的美能够征服各个种族,那您老人家当年是不是也沦陷在石榴裙下?

    这个想法刚一生出来,旁边就投来某种冰冷的视线。

    看着汉子似笑非笑的表情,迟小厉瞬间清空思绪,一脸正经道:“就算这位自然女神倾国倾城,也不可能仅凭美貌征服所有男人……不过我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后世为自然女神立的雕像,全部都是脸上蒙纱的样子。”

    当一个女人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最顶峰时,就已经不需要再用美貌作为武器,甚至于在这个层级上,过于突出的样貌,反而会成为一种拖累。

    试想一下,当你信仰的神明,拥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时,信徒们还会有多少人能够保持内心的澄澈,对信仰的纯净?

    说不定就会衍生出一批沉迷外表的“异教徒”,对于五神借助信仰之力“重生”的计划,不但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反而会拖后腿。

    “您还是先把这位的面纱披上吧。”

    迟小厉揉了揉眉心,苦笑着提出请求。

    没办法,就算竭力保持冷静,迟小厉还是会忍不住往墨黛丝的水雕看。

    这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色中饿鬼,看着一个虚构出来的死物都情不自禁,而是与其他四个人相比,墨黛丝的外表太过突出,尤其旁边一个相貌普通到让人很难记住模样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五大三粗、肌肉虬结到令人引起不适的大块头。

    夹在这两位中间,就算是头猪也令人赏心悦目。

    汉子笑着挥了挥手,墨黛丝眼睛之下的五官便披上了一层水幕,将那勾魂夺魄的美总算遮掩了大半。

    迟小厉定了定心神,开始关注那个在另一种意义上“引人注意”的大块头。

    兽皇——加尔多古。

    关于这位神明的记载少之又少,甚至于迟小厉游历过诸多大型兽人部落,却始终没见到一座完整的兽皇雕像。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兽人族没有纸质流传的习惯,许多上古秘辛和传说故事,全部经由族内祭司口耳相传,就连祭拜这种风俗,也随着一代代传承,一些细节消失大半,最后连自己这位祖先的长相都模糊不全。

    现有的部分兽皇雕像,几乎都是两个普通人那么高、长手长脚粗壮有力的兽人形象。

    原本迟小厉还觉得那些雕像实在有些夸张,毕竟兽人族与其他种族有些不同,更多崇拜肉体上的力量,可能这位兽皇在后人心中,就该是肌肉虬结的大汉。

    结果没成想见到“真人”,竟然与那些雕像出入不大,虽然没有四五米那么夸张,但加尔多古在五人之中,也算是体型最大、身形最高的一个。

    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夸张的肌肉所填满,两根裸露在外的獠牙,更是为本就粗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狰狞。

    这位的模样不用仔细记,光看身材,以后遇到一定不会认错。

    迟小厉视线继续右移,看向最后两人。

    “魔帝”是五人中第二高的,比狄叶忒高出大半个头,身材颀长,面貌却是出乎迟小厉预料的清秀,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完全没有历史传说中那副暴戾残虐的模样。

    不过外表往往具有迷惑性,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实性格与内心想法。

    就像旁边那位兽皇,虽然看上去颇具侵略性,但在许多故事中,却是五人中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性格内敛脾气温和,与魔帝完全就是相反的两面。

    迟小厉按照曾经关于五神的了解,对这五位排过序,其中冥便是仅次于狄叶忒,最需要警惕和提防的两位。

    其他三位倒不是说脾气有多好,只是行事作风趋于稳重,应该不会做出太多“惊人之举”。

    牢牢将这位魔帝的面容记下,迟小厉视线终于落在最后一位身上。

    山丘之王——希留。

    “果然……是真的……”

    看到这位矮人首领的刹那,迟小厉心中某个位置便触动了一下。

    眼前的水雕,与冈门冈本两兄弟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第九九一章 天下第一(八十二)

    “你对铁匠感兴趣?”

    注意到迟小厉的视线在希留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汉子晃了晃脑袋,笑着问道。

    “只是有些吃惊于这位山丘之王的身高,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矮人。”

    迟小厉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之色,同时快速驱散一些细碎的想法。

    对于这位巨人王,迟小厉还是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够从对方身上获得情报最好,但底线是不能让对方从自己这里得到太多东西。

    普拉姆的目的仍旧成谜,多留一分秘密,将来说不定就会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即便迟小厉至今仍想不到希留在那个地窟中留下一块记录了幻境的石头究竟有何用意。

    跟这位巨人王交流,无时无刻不得保持谨慎。

    为了避免对方循着在这件事上太过上心,迟小厉保持着一丝好奇追问道:“上古时期的矮人族,都长这么高吗?若真是这样,‘矮人’的称谓可就有些名不副实了……亦或者之后这位山丘之王比较特殊?”

    “呵……很浅显的问题。”

    汉子发出一声轻笑,似乎没有为先前迟小厉的些微异常感到警惕,缓缓解释道:“上古时期,自然环境恶劣,各个种族为了在艰苦的条件下求生,自然要通过不断进化,来适应各种环境。

    矮人族各方面都不突出,为了生存,只能在日趋严酷的条件下,不断缩小自己的消耗和体型,用更少的食物与生活资源,换取更长足的发展,这也是矮人族进化的速度比其他种族更快一些的原因。

    希留算是最早时期的矮人,加上天生神力,单就纯粹的力量而言甚至不虚加尔多古,四肢更是异于寻常矮人,不过差距没有今天的矮人族这么夸张就是了……”

    迟小厉露出恍然之色,希留确实是一个特例,但远古时期的矮人族,体型身材也比现如今的更加强壮,只是因为严酷的自然环境,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才不得不缩减自己的体型,在保留原有力量的基础上,逐渐变成了现今短小粗壮的形态。

    “不过即便如此,‘矮人族’这种称谓,也应该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那个时候大多数矮人,应该也就比人族精灵族略低一些才是。”

    汉子摇摇头,眼神像是在关爱低智儿童:“上古时期各族争强,后世所谓的终焉之战,淘汰了不下上百种族,你以为在如此繁多的种族中,矮人族的身材算在哪一档里?”

    迟小厉目光晃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根据现如今一些史料记载,上古时期体型庞大的巨人族和龙族,在现代绝对是庞然大物,可在那个年代,或许只能称得上“较大”一档。

    诸如搬山族、海兽族等等,无一不是随便一个体型就超三十米的“怪物”,跟这些家伙比起来,矮人族的称谓倒也“实至名归”。

    “可惜长得块头大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其他种族淘汰。”

    迟小厉感叹一句,余光扫着汉子的表情,见他没有顺着话题继续讲解的意思,不免有些失望。

    原本迟小厉还想多挖一些上古灭绝种族的秘密,可惜普拉姆似乎没有太多闲聊的兴致,便也只好作罢。

    知晓了矮人族与今古差异的原因,迟小厉便后退两步,重新审视面前的五座水雕。

    “虽然不知道您想做什么,但至少咱们目前都有共同的敌人……您应该不会吝啬仔细讲讲这五位吧?”

    汉子斜睨一下,轻笑道:“油滑的小子……你想知道些什么?”

    “关于五神的一切,”迟小厉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极为认真,掰着指头数道:“小到他们的出生年月,成长过程以及生活习惯,战斗技巧与风格,大到他们是如何一步步登上神坛,成为各族领袖,并且在之后……”

    迟小厉声音突然顿住,眉宇间多了几分尴尬。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关于眼前这位的陨落内幕了,一不留神在当事人面前揭伤疤,而且还是位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怎么看都有些失智。

    当然,普拉姆当年的陨落或许有这位故意为之的因素,背后可能隐藏着其他阴谋,但在人家面前,迟小厉还是要装作一副不小心揭伤口的惶恐模样,让对方以为自己一无所知,也算是一种被动保护。

    汉子目光闪动了几下,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足足沉默了几十秒,才慢慢吐一口气:“那就先从加尔多古说起吧,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笨蛋,算是他们五个人中最单纯的。”

    迟小厉配合着笑了笑,心里却全然无法将“五神”中的一位,与“单纯”联系到一起。

    或许这位兽皇的心思没有其他四人复杂,但也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狠角色,甚至于有可能扮猪吃虎,连普拉姆都没有真正意识到他伪装下的真实样子。

    “加尔多古是兽族最大部落酋长的长子,从出生时就异于常人,身材远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甚至于他的母亲都差点因为难产死掉……呵呵,你能相信吗?以体魄见长的兽人,竟然会因为繁衍后代而丧命。”

    迟小厉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汉子这么一说,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可怕——不怎么擅长魔法的兽人,能够安然度过终焉之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足够能生。

    一个成年女性兽人,生育期足有整整六十年,每年可以生产两次,数量最多甚至可以达到两位数——当然,通常一胎在三到四个左右,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出现更多胎。

    所以加尔多古出生时只有他一个,却还险些令母亲丧生,恐怕也与他那异乎寻常的怪物级体格有关。

    迟小厉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一个从生下来后就满身肌肉的“小怪物”,那副场景实在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成长过程没有什么值得说的,这种天赐之人,自然远比寻常普通人发育更快,并且具备极高的智商……加尔多古应该算是兽人有史以来数得着的智者,当然,跟人族龙族这些顶级智慧的种族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不过也很难能可贵了。”

    迟小厉忍不住苦笑道:“恐怕也只有您这样的人物,才能给那位兽皇定一个‘难能可贵’的结论吧。”

    “他比族人聪明,但跟狄叶忒几个比起来,脑筋还是少一根弦。”

    迟小厉有些无语,这种对比方式让人无话可说,五神中的哪一位,不是各族最顶尖的人物,在这些怪物中能够占据一席之地,迟小厉可不信光凭那一身腱子肉就能做到。

    “加尔多古在成人之后,便直接取代了自己的父亲,成为新一任酋长,并且带领族人快速统合周围领域,将原本生活在最底层的兽人部落,逐渐联接成一个大整体。

    在他成为兽人族领袖的十年间,兽人在各族中的地位开始逐渐上升,最终在狂魔乱舞的局面中,稳稳站住一席之地。”

    汉子讲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似有不惑的迟小厉,笑道:“你是想问兽人中能够掌握魔法的萨满少之又少,是如何在其他更强的种族中存活下来的?”

    迟小厉果断点头。

    “一句话,能生。”

    迟小厉嘴角抽了两下,最后无奈的苦笑出来。

    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对上古时期其他种族的繁殖能力,迟小厉了解不多,但在现今大陆上,兽人绝对算是所有智族中最能生的一个。

    恶劣的生存环境,除了体魄外再无长物的中庸能力,质量已经提不上去,似乎只有靠数量取胜。

    汉子右手在半空中虚画一圈,顿时又有一个身材远高于五人的水雕涌现。

    高度至少有五人中最高的加尔多古三倍以上,身形颀长,双臂与身体的比例也很大,垂直下摆的双手甚至能够越过膝盖,体表覆盖了浓密的毛发,只有面部裸露出肌肤,看上去倒是与现今漫山遍野的猴子有几分相像。

    “这是……搬山族?”

    迟小厉惊疑一声,他曾经在一些书上看过关于这个灭绝种族的描述,加上前不久对方刚刚提过一嘴,此刻见到如此夸张的外形,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答案。

    “没错,当时搬山族算是群山的霸主,甚至于敢来侵占巨人族的领地……当然,他们最喜欢的生活环境通常远离大江大河,与巨人族冲突不大,可跟兽人族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迟小厉眼皮跳了一下,深吸口气:“难道是搬山族的灭绝,与兽人族有关?”

    “最后一个搬山族,就是被加尔多古亲自拧下了脑袋。”

    汉子微微一笑,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哦,这应该是我死掉后几十年的事情,差不多在终焉之战快要到末尾的时候发生的。”

    迟小厉后背一紧,便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聊下去了。

    “这位兽皇的‘发家史’我差不多了解了,”迟小厉轻咳一声,“说说他的长处和弱点吧。”

    “加尔多古和冥,是那个时代唯一能够用肉身跟我正面抗衡的人。”

    普拉姆随手搅动水面,立马出现一个一米见方的平台,缩小版的兽皇和魔帝出现在上面,五官精致栩栩如生,而与他们交手的,则是与身旁汉子无异的巨人。

    迟小厉聚精会神的观赏着不知真伪的战斗场面,耳边同时听汉子继续说道:“其他几个,哪怕狄叶忒戴着他那副铠甲,都不敢跟我正面打,一次都没有。”

    迟小厉愣了愣,只觉得在说到那位人王的时候,普拉姆言语中满是不屑之意,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介绍其他四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明显的情绪变化。

    (看来狄叶忒肯定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巨人王一直耿耿于怀……嗯,难道是老婆被——)

    一道有如实质的冰冷寒意,从侧方直射过来,迟小厉打了个冷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清内心那些大胆的想法,清咳几声缓解尴尬。

    “加尔多古的肉体很强,您已经反复强调过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厉害之处吗?”

    边说着,迟小厉边小心翼翼观察这位的表情。

    好在普拉姆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仿佛刚刚的寒意只是错觉,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同样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萨满,擅长四系基础魔法。”

    四系?!

    迟小厉微微张嘴,虽然早就听闻过这世界上存在能够掌握四系魔法的怪胎,却没想到那位兽皇竟然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于可能是最早的一位。

    “当然,比起他的肉身实力,他的魔法造诣就算不上登堂入室,也没法跟狄叶忒和墨黛丝相提并论。”

    普拉姆这么一说,迟小厉顿时有了勇气,再次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您认为晚辈的魔法水平,跟这位兽皇巅峰时期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等了半天没有回答,迟小厉奇怪的转过头,却看到汉子一脸轻蔑的笑意。

    “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你也有勇气问出口?”

    迟小厉顿时泄了气,不过随即又咬了咬牙,“晚辈好歹也算是这个时代顶尖的魔法师了,所谓一浪更比一浪强,我就不信整个世界日益强大的魔法水平,还造不出几个更加优秀的天才……”

    “我没有否认你的天赋,事实上真要算起来,你的魔法天赋比加尔多古厉害多了。”

    普拉姆脸上再没有先前的嘲讽之意,就事论事道:“不过你还是缺少了成为最顶尖强者的最重要一步。”

    迟小厉呼吸陡然一紧。

    “责任感。”

    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迟小厉眉头深陷,一时沉默不语。

    普拉姆摇摇头:“很简单的道理,算上我在内,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个种族的命运,这种压迫感最终会成为一种助力和动力,让我们不断向前……这也是为什么之后无论过了多少代,都再也没有能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比肩的强者的原因。”

    迟小厉身躯一震,内心犹如翻江倒海,陷入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中……

第九九二章 天下第一(八十三)

    很久之前,迟小厉就曾与纳乌拉探讨过如何才能更进一步,至圣之上是否还存在更高的领域。

    两人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强者,又是百十次交手打出来的莫逆关系,许多言语自然聊得比较开,也能聊得更深入。

    当时迟小厉正为实力困于这个境界许久难以提升而感到迷茫,纳乌拉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他始终坚信,至圣之上还存在更高的层次,只是他们目前为止,仍旧找不到触摸那个层级门槛的方法。

    最简单直接的证明,便是那些个神使。

    单就目前遇到的敌人而言,神使绝对算是最令人重视,也最令人兴奋的最强者。

    然而即便是这些骨子里透露着骄傲的家伙,仍然心甘情愿成为五神的鹰犬,这已经不是纯粹的信仰能够说明的问题了。

    从打败古里古波依开始,纳乌拉就一直在思考五神究竟是否只存在于信仰之中,亦或者真的从远古时期存活下来,以另一种形态保留着原本的意识与力量,等待有朝一日再次君临天下。

    后来的结果也证明,他的这种想法完全符合实际,只不过在当时来说,即便对于能够视为半个“知己”的迟小厉而言,都太过大胆。

    如果五神真的能够活过万年时光,并且驯养了一批在现世看来都是最顶尖的高手,那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凌驾于至圣之上。

    然而当时两人甚至尚未跻身至圣巅峰,一二也无从进一步探索更深层的领域。

    几年之后,随着互相砥砺以及诸多生死之战,两人先后步入了至圣巅峰,结果仍旧无法触及那更高领域的门槛。

    迟小厉与纳乌拉为此也头痛不已,两人成长经历大相径庭,之后的心境志向也可谓截然相反,一个独善其身,一个兼济天下,可谓各种方法都尝试过。

    然而却没有一条道路是正确的。

    直到今天,迟小厉才从普拉姆口中得到可能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他本人自不必提,从决定不再干预太多人间冷暖,只经营好自己的小生活后,迟小厉就彻底断了所谓的“重任”,更不会有为之而来的进取心。

    当然,如果有一天,芙蕾雅或者其他几个小丫头,惹了某个迟小厉都解决不掉的大麻烦,或许会成为一种鞭策他继续向前的动力。

    然而眼下……纵观整个大陆,能够让迟小厉头疼的人或者势力根本不存在,唯一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大多也都成了朋友,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大危机。

    而纳乌拉则是采取了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是出身顶级家族所天生附带的责任心,纳乌拉从小就喜好“行侠仗义”,剑术不精时就常常敢越级挑战那些高手,甚至往往让自己陷入十面埋伏的境地,九死一生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而作为波鲁什家族的家主,纳乌拉的父亲,坦坦图奇倒也真是心大,光迟小厉知晓的,至少有五次,纳乌拉成长过程中的生死之战,这位家主从头到尾都不曾干预,就好像自己儿子的死活听天由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也正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性格,纳乌拉在一次次拼杀中快速成长起来,最终成为或许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至圣。

    旁人或许不清楚他和纳乌拉之间的年纪差距,但作为本人,迟小厉当然知道纳乌拉才是真正令人目瞪口呆的怪物,天才中的天才。

    可即便如此,拥有如此令人羡慕的天赋,加上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心境,纳乌拉仍旧在至圣巅峰,停下了如日中天的步伐,最终停在这个境界十年时间未曾寸进。

    按照普拉姆所说,唯一的解释,便是纳乌拉身上的担子仍然太轻了,出生在安宁祥和的时代,纳乌拉纵然喜欢打抱不平,常与强敌陷入死战,但终归没有那种族群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的压迫感。

    身为超级家族的后代,既是一种优势,同时又未尝不是一种束缚,就算坦坦图奇如何“放养”,给予纳乌拉最大的自由成长空间,但终归还是划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理想乡中。

    就算纳乌拉再聪明,也想象不到那种种族存续的危机,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胸口,即便再劳累也得咬牙前进的艰难困阻。

    “乱世出英雄……这句话或许不假,可至圣之上的领域,究竟又代表了什么?”

    心念出现了短暂的动摇,迟小厉便恢复清明,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丝荻拉小镇被火海淹没的场景,以及青林堡那些了无生机的残魂,目光一下子变得恨然起来。

    “狄叶忒、墨黛丝他们几个,或许还要加上您,这些人都可谓是登临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巅峰的强者,我是真真正正体会过你们力量的凡人,所以比谁都清楚那些传说并非夸大其词,你们的力量,就算真的冠以‘神明’之称也毫不夸张。”

    迟小厉突然变得怒不可遏,指着不远处无悲无喜的水雕,咬牙切齿道:“可是在成为神明之后呢?按照你刚才所说,他们是因为背负种族未来的责任感,最终成为了最顶尖的强者,可在这之后呢?

    因为对于子民的情感与爱护,汲取了他们的崇拜与信仰,最终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可之后他们想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与权力,甚至为了永生,不惜牺牲曾经抛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子民,用他们的鲜血,为自己铺出一条阳关大道。

    这时候的他们,难道还有半点人性可言?”

    迟小厉越说声音越高,越发义愤填膺,眼神却逐渐明亮起来:“如果说成为至强者的方法,就是要灭绝人性,那这种所谓的‘神明’,根本不值得别人信仰,我宁愿此生停滞不前,也绝不会成为这样的败类!”

    说到最后,想法似乎已经跟不上语言的速度,迟小厉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最后一个字讲完,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舒畅,好似有一股浊气一下子释放出来。

    沉浸在某种感悟中的迟小厉,全然没有注意到,从始至终面带微笑的汉子,在他讲到“灭绝人性”的时候,眉头倏而皱了一下。

    甚至有那么转瞬即逝的刹那,这位巨人王眼中,闪过了一抹有如实质的杀意。

    然而最终这份情感快速消散,汉子又变回原本的和善模样,一言不发笑望着不知为何有些精疲力竭的迟小厉。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感受到旁边射来的视线,迟小厉艰难抬起头,大口喘息:“连同您在内,是不是所有达到这个层次的‘人’,最终都会失去原本的信仰,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眼看迟小厉精神愈发萎靡,眼窝中甚至已经有鲜血渗出,汉子沉默许久,最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也只是站在你现在这个层次所看所想……当你真正触碰到这一层时,就会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想法了。”

    “可是……”

    迟小厉兀自还要争辩,却被汉子一挥手,喉咙中便发不出任何声响。

    “好了,愿意多想是件好事,但人该有自知之明,现在想这些问题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有资格,再来我面前夸夸其谈吧。”

    迟小厉挣扎了两下,感受到汉子言语中附带着一丝隐晦的异样情绪,似乎真的动了怒,这才冷静下来,缓缓闭上眼睛,躺倒在松软的田垄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还是继续回到你该知道的问题上吧。”

    这次不用迟小厉询问,汉子便主动开口道:“加尔多古其他方面你了解差不多了,最后来说说他的性格。”

    “五个混球里面,他倒是算最老实的一个,性子甚至可以说太过耿直,如果不是实力够强,早就被那些油滑狡诈的阴谋家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就连当年围攻我的时候,最开始竟然也试着跟我公平单挑,呵呵……这种性子我倒是不讨厌,虽说最终他为了自己的族人存续,放弃了心中坚守的信念,但这一点上我并不怪他。”

    迟小厉蓦然睁开眼睛,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诧:“既然愿意为了族群存亡放弃心中信念,也就是说……兽皇在您陨落之前,仍然保留着‘人性’?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

    “还是刚才那句话,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知道,现在想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汉子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迟小厉晃了晃脑袋,才从那种发散的恍惚中清醒。

    摸摸鼻头,手指却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低头看去,竟然已经是血红一片。

    “这是……”

    挣扎着坐起来,迟小厉趴到水边,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倒影。

    水中那个其貌不扬的粗犷汉子,此刻哪还有先前龙精虎猛的模样,眼眶深陷、满脸血污,原本强健的体魄竟然变得瘦骨嶙峋,皮肤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粉红色。

    “这个梦境是你精神的投影,这副模样也算是一种真实折射,能够反映你当下的精神状态。”

    普拉姆叹了口气,“刚才就提醒过你,不要想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事情,如果刚才我不及时制止,你什么时候暴毙都不奇怪。”

    迟小厉心中大骇,在水中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污渍,这才直起身,对汉子郑重道了声谢。

    诚如普拉姆所说,这里应该是以他的精神力为基础构建的梦境,虽然被这位巨人王反客为主,但终归还是与自己的意识紧密相连。

    从进入时间长河之后,迟小厉的“身体”便是纯粹的意识构成,而此刻梦境中的体现,也是一种精神力映射,不像原本的身体,稍有受伤病痛就会直接传达到大脑,以此做出反应。

    意识自身要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冲击,就像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所在,这也是迟小厉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始终毫不自知的原因。

    普拉姆的警告并非夸大,如果真的任由他深陷其中,往牛角尖里钻,那些可能涉及到最高隐秘的问题,就会让迟小厉不知不觉间丧命。

    想到这里,迟小厉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越发对普拉姆和五神所在的高度感到警惕与忌惮。

    自己已经是至圣巅峰的强者,却仅仅因为初步接触到更上层的隐秘,便差点让意识崩溃。

    将普拉姆的警告牢牢记下,迟小厉决定至少在自己有全新的领悟与提升前,暂时不要再考虑关乎五神存在根本的问题了。

    汉子点点头,确认迟小厉的精神状态正在逐步好转,似乎眨眼间瘦骨嶙峋的“皮囊”就变得充实了许多,这才继续道:“说完加尔多古,再聊聊冥和希留吧。”

    迟小厉对普拉姆的排序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五个人都跑不掉,也不在乎哪个先来。

    “冥跟加尔多古在一定程度上有些像,身体素质同样好到令人羡慕,加上魔族天生强大的复原能力,冥的肉体强度或许比不上加尔多古,但恢复速度绝对是后者望尘莫及的,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中,这个优势堪称无敌。”

    魔族曾经一度被誉为“杀不死的怪物”,只要不是失去像头部、心脏这种最致命的部位,寻常的脏器或者四肢,即便被外力毁掉,也会在一定时间后重新长出来。

    至于断体生长的速度,与魔人的实力呈正比,越厉害的家伙,身体复原速度也越恐怖。

    不过这种强大的自愈能力,对于迟小厉而言算是比较鸡肋,反正他一出手就是杀招,绝对不会给对方一点点恢复的时间,与他交手的魔人从来没有能活下来的,被纳乌拉盯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就是实力的碾压。

    然而如果对手达到这位魔帝的层级……两者之间的概念可就截然不同了。

    迟小厉稍微试想了一下,估计自己同归于尽,也就能给这位身上留下几道伤口,然后眨眼间便彻底愈合。

    真正顶尖层级的战斗,同级对手较量间,强大而自愈能力,绝对算是最有利的武器。

    仅凭这一点,魔帝就是五人中最难缠的一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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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708/ 第一时间欣赏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作者:旁人马所写的《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为转载作品,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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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介绍:
身为顶级魔法师的迟小厉,却是个无可救药一心想要成为剑圣的白痴。
总会因为各种奇葩理由在讨伐boss的路上迟到,boss没打成,反而收了好几个萝莉回家?
看到又一把爱剑被忽闪大眼睛的可爱幼女当点心吃掉,迟小厉崩溃地大吼道:
“我讨厌小孩子——”
无敌大魔导师兼三流剑客的奶爸之路,就此展开!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