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冷水
康宁师范是汤秋蕊生活与战斗了四年的地方，尽管毕业后第一次回到母校，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依然熟悉万分。
无论是校园内那座魔幻一般的音乐馆，还是她最熟悉的文体馆，甚至，那座她曾住过四年，并且由于临街喧闹而深受诟病的女生楼，都牢牢地藏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当然，没有谁会知道，康宁师范校园之内，最让她刻骨铭心的地方，却是那家并不起眼的拉面馆，非常不起眼的拉面馆。当初正是在这家拉面馆的门前，那个男生，说出了几乎让她崩溃的话，她两年多的感情生活，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一度非常痛恨这家面馆，无关迁怒，事实上，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光顾过这家面馆，面馆前面张贴的那张大厨双手抻面的海报，好像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内心，似乎，正是这双手将她的情感世界生生撕裂开来。
董明跟随心事重重的汤老师，走入了康宁师范，看得出来，汤老师没有闲逛的心思，带着董明，轻车熟路地向着文体馆走去，康宁师范的体育教育系的位置，就位于文体馆内。
还没等二人抵达，董明发现，汤老师包内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汤老师稍一皱眉，然后止住了脚步，掏出手机看清楚来电之后，脸上的那副阴郁终于褪去半分，并且极不自然地换上了一副笑脸。
“朱老师，您好……。”
“到了到了，我们马上就到文体馆……”
“没事儿，您要是忙就不用赶过来了……，那好，好的，行……，一会儿见！”
一分钟不到，汤老师收起了电话，带着董明继续前往文体馆。
来到文体馆周边，董明才轻轻赞叹此馆的个性造型，这是一南一北两座建筑构成的综合体，主建筑是一座圆形主馆，气派大气，而在圆形主馆的北侧，一座半月形副馆，对主馆形成包围形态，一日一月构成的文体馆，独具匠心。
董明与汤老师由主馆南门进来，这里是一处较大的门厅，穿过门厅，再进入一道门，可以直达体育馆运动区，在门厅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处楼梯，两处楼梯均可通往楼上的看台。
在楼梯的旁边，还各有一道小门，左侧小门上方，挂着体育教育系的牌匾，不用问，这里就是汤老师与董明的目的地。
汤老师没有在门厅停留，带着董明，就进入了左侧的这处小门，进门之后，董明发现，他来到了一处弧形的走廊，这里是体育馆的外围区域，在走廊的左侧，是一间间挂着各种门牌的办公室。
有学生工作办公室、篮球教研室、蹦床教研室，游泳教研室等，大约走过五六间的样子，羽毛球教研室的牌子，进入了董明的眼帘。
这处教研室的门开着，董明跟随汤老师进入之后，发现空间还不算小，基本被划分为里外两个区域。外部区域进门左边是一处不大的会客区，摆着几只普通座椅，还有一个不大的圆形茶几，右侧则是几处展柜，里面摆着的几乎全是各类奖杯，并且，每处奖杯旁边，还都配有简介。
里侧便是羽毛球教研室的办公区，大约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都由一米多高的隔断分开，以便让每一位老师拥有相对独立的办公空间。
董明见到在办公区域靠左位置，有三个人正在办理着报到手续，负责处理报到事宜的有两人，其中一个女性与汤老师年纪相仿，在她旁边帮忙的，还有一个女生。
报到手续办理的速度挺快，董明没等多会儿功夫，这三人便向办公室外走去，其中一位明显是老师的中年男人，离开前还对汤老师微笑示意，只是看这样子，似乎不是汤老师的熟人。
董明与汤老师来到了负责报到的老师跟前，那位年轻的老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董明二人，看起来，这位老师与汤老师同样不认识，“哪个学校的？”年轻老师公式化地问道。
汤老师在报出了齐山一中之后，女生很快在报名表中查到了董明的名字，并让汤老师在签到栏签好字。
就在汤老师放下笔后，年轻老师又道，“素质四项考核九点开始，地点就在师范大操场，由于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在校园内随便转转，记住千万不要耽误测试。”
汤老师道了声谢后，没有再问其他，便带上董明，离开了羽毛球教研室。两人离开文体馆之后，汤老师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带着董明在康宁师范的校园之内随处闲逛，董明看得出来，汤老师心事很重，他同样能够看得出来，汤老师在带着他熟悉环境。
暑假期间的康宁师范，校园里面空档档的，只能偶尔见到一两道人影，让董明感受最多的，反而是那些忽远忽近的蝉鸣之声，似乎在对着炎炎的夏日，宣泄着自己不知明的情绪。
董明跟在汤老师的身后，随着二人不算多快的步伐，康宁师范的各式建筑，一一展现在了董明的面前，而董明却发现，汤老师眼中那份复杂的神情，却越发凝滞，直到最后仿佛变成黑洞一般。
董明也说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对于情感世界，他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经验，他只能看得汤老师承受着无边的煎熬，而无能为力。
终于，两人还是来到了康宁师范的大操场，两人到来之时，来得仍然还嫌较早，操场之上，董明只见到为数不多的学生及老师，站在树荫之下，等待着测试的来临。
汤老师与董明并没有凑过去的打算，两人就在操场入口不远处的树下站定，董明也将目光扫向了康宁师范的这处操场。
操场非常普通，普通得几乎与齐山一中同一级别，操场不说看台，甚至连灯光都没有配备，根本无法与临榆体校及朔平体校操场可比，唯有围绕操场周边的一圈参天大树，似乎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的辉煌。
汤秋蕊将身体靠在一棵树上，两眼没有聚焦地盯向前方，曾经渡过的纷乱驳杂经历，似乎脑海已经无法完全容纳，努力想要去芜存菁，抓住自己在这里最有价值的那一点追念，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期。
董明同样茫然地站在汤老师的身旁，他看着似在冒着热气的操场，竟然脑海中空白一片，甚至忘记了马上来临的测试，忘记了他此时已经身在康宁师范。
董明知道自己是受了汤老师情绪的感染，他也隐隐知道当初汤老师在康宁师范，经历的点点滴滴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简单，他也猜道汤老师内心遭受着折磨，却也只能陪着发呆而无以相劝。
天，还是与齐山一样的天，一样的蔚蓝，太阳，也是齐山一样的太阳，将大地灼烤，疯狂地喷发着热炎，哪怕站在树荫之内，也像身处烤箱，董明的身上汗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浸湿了衣衫。
忽然间，一道哨声，打破了操场的沉静，也将董明从发呆之中唤醒，他抬眼看去，只见不远之处，已经围了几十号人，有学生，也有老师，或许还有家长，围在中心的，却是两位男性老师。
“集中一下，参加考核的同学，大家都集中过来！”哨声之后，那位年轻一些的老师，大声喊着，同时，他的目光，也扫向了像董明这种距离人群较远的人员。
随着更多人的汇集，聚集的人群再次壮大，但董明却感觉，这群人中，真正参加测试的人，却没有他想像中的数量，可是旋即，他便自嘲地一笑，前来集训的球员，估计康宁一中与康宁体校的学生应该才是主力，而这两所学校的学生来参加集训，又哪里需要什么考核？
“考核的规矩讲一下，铅球、立定三级跳，每位同学都有三次机会，记录最好成绩为考核成绩，百米及八百米，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其中百米要求不能穿跑鞋，都记住了吗？”年轻老师说道，在听到稀稀拉拉几声应答之后，他继续道，“我先叫一部分人的名字，听到名字的同学到铅球场地，没听到名字的到跳远场地，这两个项目结束之后，再统一进行百米测试，八百米测试放在最后。”
董明被叫到了名字，他与其他叫到名字的人，都向着铅球区域走去，董明这批人大概有二十几个，粗算下来，所有参加测试的同学大约四十到五十人左右。
铅球场地各条指示线，已经重新用白灰划过，就像一个大大的wifi标志。充当裁判的四名师范学生，早早已经就位，两人负责测量，一人负责记录，还有一人负责监测犯规。
铅球的测试环节进行得很快，董明的成绩在参加测试的同学之中，差不多中等偏上，董明并不在意自己成绩的排名，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成绩进步了多少。董明的素质四项成绩，长跑是他的最强项，他的长跑甚至可以参加市级中学生长跑比赛，而铅球，则在董明的四项成绩中位列第二，剩下排序依次是立定三级跳与百米。
看到自己铅球成绩出现了明显的进步，董明因汤老师带来的那些负面情绪，也减轻了一些。
董明这批人测试完了铅球，又去了跳远区域，在这边负责裁判的学生，与铅球那边一样仍然是四位，有的负责测量，有的负责记录，还有人负责检察犯规。
董明的立定三级跳成绩，处在中等，也就是不好不坏，他却对于这一成绩比较满意，毕竟，他的这项成绩同样也在进步。
董明刚刚悄悄观察了一番，无论铅球还是跳远项目，不过关者只有个别几人，看起来，这种素质四项的考核，大都能够过关。
全部铅球与立定三级跳的测试，大约花费了一小时的时间，这两项测试结束之后，一众人便都凑到了百米起跑线，接下来便是百米的测试。
百米测试与前边出现了一点不同，那便是发令员及记录员都由学生担任，而负责掐表的，却由那位年轻老师亲自上场。
哪怕百米是董明最弱的项目，他对于通过此项毫无压力，当然，这个项目董明分数必然不会有多高，但拿个六十七八分，还是妥妥能够做到。
百米考核两人一组，这也正是董明习惯的一种考核方式，只是，当董明开始这项考核之后，他便感觉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不是他抽到了上上签，与他同组的那位，竟然是位短跑高手，哪怕董明用力狂追，冲刺之时，居然领先了董明将近两米！
虽然被甩开了很远，董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过董明感觉，他的百米成绩应该又有提高，他的实力一直在提高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那们实力强悍的同组选手，实际上起到了领跑的作用，在董明看来，他的百米测试，或许突破七十分也有可能。
然而，正在兴奋的董明，在掐表老师开口后，头上却仿佛被浇上盆冷水一般，他听到了，他的百米成绩，居然不合格！
第四百三十一章 合格不合格
这位负责考核的年轻老师名为付俊杰，他正是受到了李圣田的请托，才做出了卡住董明的举动。付俊杰昨天才突然接到李圣田的电话，让他想办法不让董明顺利通过测试，对于李圣田的嘱咐，他心里也生出了许多的疑惑，暗想着，李老师啊李老师，想给一个参加测试的同学动手脚，在技术测试环节做文章多好，我只是负责素质四项的测试。
素质四项的测试，想动手脚非常困难，每一个项目都有明确的指标，根本不存在主观评判一说，而放在技术环节就不同了，哪怕测试者技术再如何出众，评判老师想挑毛病也不困难，为啥要非在素质测试中做文章呢？
付俊杰却不知道，他要卡的这个董明，已经在省级赛中取得了八强的成绩，而取得了这个成绩的球员，已经无需再进行技术测试，如果他知道董明已经有了这个成绩，估计李圣田的请求他也不会轻易答应。
付俊杰清楚，李圣田别看年轻，但在学校里与副校长沈良平走得很近，他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副校长眼前的红人。在素质四项测试中动手脚虽然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到，就比如百米测试，只要秒表握在他的手里，他完全可以偷偷提前计时，谁还能够看得出来才怪！
百米考核成绩不合格？这在董明看来根本是一件极为荒谬的事情，他的百米成绩并不算多强他确实心知肚明，然而，他的成绩再怎么不济，最起码也能取得六十五分以上的成绩，更何况，在今天的百米测试之时，与他一同测试的那位还是个百米猛人，相当于他在被人领跑的情况下，完成的百米测试，这种情况下他的成绩还能不合格，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董明的头脑在飞速转动，以他老于事故的心思，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中间必有猫腻，然而，知道有猫腻他也没啥太好办法，因为，对方这事情做得让他找不出半点证据，这个时候董明还不知道他被李圣田阴了，他就不是董明了。
正当董明心中有些抓狂的时候，被他的这一项测试不合格拨动心弦的，还有陪董明一同前来的汤老师。
原本来到康宁师范的汤老师，一直是沉浸在了痛苦的回忆之中，难以自拔，按照董明的预计，汤老师的这种浑浑噩噩状态，或许会持续到他们从这里离去。
但是，突然间的变故，却仿佛让汤老师清醒了起来，不，汤老师并不是清醒，而是因急怒而呈现出了一种亢奋状态。
“董明同学不可能不合格，他平时百米成绩至少要比现在测试结果快半秒。”汤老师双眼已经赤红，紧紧地盯在了这位年轻老师的脸上。
而这位付俊杰，却不惧怕汤老师的怒火，反而面露讥讽地看向了汤老师，满是厌弃地道，“合不合格，不是你说了算，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注意你的态度，这里面是康宁师范，而不是你们齐山一中，下一个！”付俊杰并不识得汤老师，一点儿也没把她当回事，直接无视了汤老师的愤怒，反而向着百米起跑线那边挥了挥手，示意下一批测试继续。
“呵呵！”汤老师被付俊杰无视她的态度给气乐了，她现在已经基本清楚，董明的测试遭遇了黑手，想明白关节的她，反而冷静了下来，绕过付俊杰挡住了他继续打信号的手势，脸色一沉道，“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最后问你一句，你确认要坚持，一定要给董明同学一个不合格的成绩吗？”
汤老师怒视的目光，还真是让付俊杰有些惶恐，实际上，他也同那位樊小刚一般，都是刚刚参加工作的新人，无论是见过的世面还是处事经验，还远不成熟，再加上他的内心之中确实有鬼，居然因汤老师的一句问话，变得犹豫了起来。
正在此时，那位年岁大些的老师走了过来，他过来之后，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一脸堆笑地看向了汤老师，然后很客气道，“汤秋……，汤老师，您看，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并不是没有通融的余地，现在测试还在进行之中，我们是不是等一会儿私下讨论一下？”
这位年岁较大的老师，从说话态度上看得出来，给汤老师留足了面子，与汤老师应是旧识，但谁想，汤老师却一点儿没有领情的意思，反而语气不善地道，“季玉林，你的话别说得那么好听，我这个人还就是不习惯私下讨论，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摆到明面，这里面有什么蝇营狗苟我不管，但千万别惹到我，如果说这个测试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扭头就走，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玩儿手段，你们如果不给个说法，我会自己去找个说法！”
季玉林明显没想到，汤老师火气居然这么大，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比汤秋蕊高了三届，上学期间虽然不算多熟，相互之间总算认识，却不想，同是康宁师范一脉，此时的汤秋蕊居然对他说起话一点儿没留情面。
按照季玉林的本意，不就是一个百米测试差了一点嘛，等测试结束之后，将董明的分数上撩一点，也没什么难度，同时，他还能让汤秋蕊不大不小地欠个人情，一举两得的事情，怎么今天她的情绪这么激动？
季玉林并不知道，今天负责测试的付俊杰，因接到了李圣田的请托，要他在测试之时卡一卡齐山一中的董明，如果他知道这点的话，铁定不愿在这件事中掺和其中。
没想到好话说了出来，人情没落下，人家汤秋蕊还不买账，季玉林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心说这件事情，我帮你是人情，不帮是本分，原本你的学生测试不合格就没啥好说的，合着我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那成，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其实，季玉林也清楚测试之中，猫腻肯定会有，不说别人，他自己就接到了两个请托，要求在测试之时照看一下，只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还有专门托付别人在测试的过程中，给别人设置障碍的。
“汤老师是吧，我确实无法给您一个说法，既然您说要给我一个说法，那就请便！”付俊杰也看出来了，季玉林与这位汤老师算是旧识，但见到汤老师连季老师的面子都给扫了，他马上再次底气十足起来，他就不信，一个齐山来的老师，在康宁师范还能翻出浪花。
“行，我们走，不测了，但是，我记住你了，这件事情决不算完，我会找到能说理的地方。”汤老师说完，拽起董明，转身就走。
可是，当汤老师转过身时，脚却没有迈开，而是呆立在了当场，因为，她发现，在她的面前，站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朱老师！”
既然汤老师喊出了朱老师，董明自然知道这位是何许人也，正是汤老师当年在康宁师范读书之时的教练，朱碧云！
只见这位朱教练，大约六旬上下，中等身材，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发显出微烫的痕迹，长年的运动，竟仍然保持着不错的身材。
不仅汤老师，季玉林与付俊杰同样意识到朱老师的到来，连忙前来打招呼。朱老师只是淡淡地看了看汤秋蕊，然后又看向了付俊杰与季玉林道，“大热天的还这么忙，辛苦了。”
“这都是工作，总得有人做不是嘛，朱老师您这是在校园里散步？”季玉林抢先道，但他却不太敢确认，谁会没事儿顶着大太阳出来散步？
“听说小蕊来了，就过来看看，这一晃，也好几年没见了。”说罢，朱老师又将脸看向汤秋蕊，继续乐呵呵道，“我怎么看到你好像准备要走呢，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呢？”
“哦，是这样的，可能汤老师对于测试结果有些误解，我们正给她解释呢！”季玉林工作时间较长，经验还是比较丰富，他担心汤秋蕊恼怒之下，说出一些不恰当的话来，连忙对朱老师道。
“哦，既然有误解，解释清楚了就好，小付，你手里的记录给我看一下。”说着，朱老师的伸手指向了付俊杰手中的夹子。
此时的付俊杰，却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没想到，这位汤老师，竟然是一位师范校友，看当前的情况，与朱老师关系还不是一般的近！
付俊杰的额头已经见汗，暗道这下要坏，如果他做的这些事情，被这位朱老师察觉，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朱老师在学校里虽然没有担任什么职务，但只凭她三十多年的老资格，学校里还没有谁会不重视她的意见。
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做的事情，没凭没证的，只要他咬死不认，哪怕朱老师的资历再深，也不可能拿他如何，因而，他仍然将手里的记录递到了朱老师的手中。
“这个百米测试，穿不穿跑鞋？”朱老师问道。
“今天要求不能穿跑鞋！”付俊杰轻声道。
“既然要求了不能穿跑鞋，董明同学这个成绩就是合格的，你们都别着急听我说。”朱老师淡淡地继续道，“市体育局早就出过有关百米测试的相关文件，在不穿跑鞋的情况下，对成绩要求做出了调整，而董明同学的这个成绩，恰好在合格范围之内！”
第四百三十二章 坚持
看着董明的素质四项测试，在自己的干预下，有惊无险地过关，朱碧云老师的心情却并不如何开心，她是一个从教三十多年的老师，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付俊杰做的那点儿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她的双眼！
之所以在操场上她没有将事情直接挑开，并不是说她怕了谁，别说区区李圣田，哪怕沈良平在她面前都要客客气气，她这么做无非是不想将这些龌龊事，宣之于大庭广众，她还要维持康宁师范应有的体面。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中的不平之事，朱碧云不是校长，她管不了，当然，像付俊杰这种撞到她手里的情况，她能做到的，至多只能警示对方收敛。
考核风波之后，朱碧云感觉深深无奈的同时，付俊杰却心惊肉跳，他知道，朱老师为人和善大度，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他过多计较，然而，只是测试刚刚结束，他便接到了教研主任付强的电话，而付强在电话之中，竟然指名道姓地向他询问齐山一中董明的测试情况！
直到此时，付俊杰心中开始感激起了朱老师，如果不是朱老师及时赶到，万一董明被他以素质四项不合格的名义，拒于康宁师范的集训之外，他不知道要承受这位付主任怎样的怒火！
只是他在接到付主任电话之后，更吓了一身的冷汗，至此他才猛然惊觉，这个董明，竟然是位省级赛八强球员！付俊杰哪里会不清楚，如果董明因素质四项被自己动了手脚无法过关，付强能放过他吗？他自己也很清楚，哪怕他的手段没有留下证据，实际上他的做法根本经不起任何调查，还好，此事付强并不清楚其中曲折的内情。
因而，完成素质四项测试工作的付俊杰，第一时间便拜访了朱碧云老师，他是来认错的。
看着这个一脸诚惶诚恐，耷拉着脑袋的付俊杰，朱老师态度依然温和，是的，谁都年轻过，并且，谁不曾做出过一些傻事呢？
“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甚至谁授意你做这件事情，都是明摆着的，我今天确实很生气，但是如果你认为我在生你的气就错了，我生气的是当前这种风气，太大的方向我看不到也不想去看，我只想说我们羽毛球教研室内部，希望我们这里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团体，不一定能够做得多好，但希望每个人能认真做好分内的事情，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集体荣誉之类的空话，做事情最起码要对得起本心，好了，就这样吧，怎么说呢，活到了我这个岁数，许多事情都能看开了。”
“这件事情，差点……差一点就酿成大错，朱老师，谢谢，以后，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还有啊，百米冲刺相差两米的差距虽然比较大，但这种差距在成绩上却间隔了一秒，哪怕我的眼早就花了，也能看出来其中的问题所在，你啊，做事情还是不够谨慎。”
付俊杰再次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决定了，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再掺和，要不然，出了事情，李圣田没有责任，他却要做那个背锅侠！
他不记得怎么从朱老师这里离开，只是，有一件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在离开之前，朱老师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集训期间，董明同学希望使用学校的训练器械。
我们的董明同学，现在却正坐在姑夫开的破吉普上面，正在回家的路上，而在这辆车上，除他之外，还有表妹刘小晶和小春子。
今天上午的测试刚一结束，汤老师便半分钟也不想在康宁师范停留，两人中饭都没有吃就返回了齐山。回到齐山之后，董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姑姑家，因为今天是他与表妹刘小晶约好的回家之日，却不想，小春子也被刘小晶喊了过来。
刘小晶与小春子早就相识，两人最初相识便是因董家沟子这个渊源，后来更是因姑姑与建成叔家走得较近，于是两人便更加熟络。不过后来表妹刘小晶转学来到县实验小学之后，两人之间却很快生出了摩擦，甚至一度关系很僵。
但是孩子之间哪有实际的仇，当刘小晶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之后，他与小春子之间的关系，竟然还好过之前，这却是董明没有料到。
“表哥，你都去过临榆了，在海边的感觉与齐河水库边上的感觉，一样吗？”刘小晶没去过临榆，事实上，齐山之外，她只到过康宁，在她的眼中，水库的壮观就已经气势恢宏，那么，大海的景象就应该更加难以想象。
只不过，董明却被表妹的话问得一愣，临榆他去过不假，但是，却根本没有到过临榆的海边。不是说他没有见过大海，相反，董明在修真界还真在海边生活过几年，但是，那边的大海，与这里的大海能相同吗？他深深地记得，哪怕距离大海还很远，那震耳欲聋的波涛之声，就让人震撼，而见到大海的那一刻，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渺小。
“我在临榆的时候，没有离开过临榆体校。”董明憨憨地笑道。
“海都没见过啊，我到过两次了，一次去了临榆，还有一次去了齐鲁的胶岛，都是我爸带我去的。”小春子傲娇地一扬头，得意地道。
刘小晶没见过大海，但不妨碍她对大海的向往，哪怕小春子表现得再如何欠揍，她也没生出半点不快，反而热切地问道，“那小春子你说说看，大海与我们老家的齐河水库比起来，有啥不一样呢？”
“不同的地方太多了，大海我最喜欢的地方是海滩，光脚踩在沙子上面，软软的一点儿也不硌得慌，不像我们水库边上，全是有棱角的石头，一不留神就能把脚弄破。”
“海里出的东西可多了，有大虾、鲍鱼、皮皮虾，生蚝，说不出多少种，太多了，哪像水库啊，除了草鱼就是鲤鱼。”
“告诉你们海边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赶海，早上在刚刚退潮之后，海滩上会留下好多东西，其中贝类最多，运气好的话水洼处还能捡到活鱼。”
听着小春子的叙述，董明还没什么感觉，毕竟这些东西他并不陌生，但是，刘小晶的双眼却早就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
“爸，我也要你带我去海边！”
专心开着车的姑夫，哪里会参与孩子们的聊天，被闺女这么一喊，才终于有了反应。“带你去海边儿没问题，但是，这件事情，得你妈同意才行，别问我的意见！”
听到了这个答案，表妹刘小晶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暗了下来，她非常清楚自己老妈的脾气，如果她的成绩还像现在这般没有起色，这种要求她提都不敢去提，搞不好平白还要挨上一痛臭骂！
一行人开开心心地回了村里，这也是董明外出上学以来，回家第一次这么简单。回来之后，姑夫先将小春子送回有德爷的家里，再把董明与刘小晶送到了董明的家，姑夫就开车离开了，今天他还要返回黄金岭，需要继续赶路。
大家一同送走了姑夫之后，董明第一件事是发现家人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就是母亲说话也好像躲躲闪闪，联想到前段时候有关董柏的事情，董明凑到了爷爷身边小声问道，“大哥那边的事情定下来了？”
见到董明又提到了这件事情，爷爷倒是没有什么顾虑，轻哼一声道，“他们这哥俩，我总觉得早就商量好了，你二哥董林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给你大哥去过信后，昨儿就回了电话，你大哥电话里说在吴越过得挺好，不想再换地方，让家里人别替他操心，给你大伯气了够呛，唉，看来我们都老喽。”
“也不能那么想，说不准大哥在吴越那边做得挺好，甚至不比二哥差呢，您说，如果现在让二哥去投奔大哥，他会愿意去吗？”听到了爷爷再次咳嗽起来，董明轻拍了拍后背，宽慰道。
“也是，你大伯家的两个哥哥，上学不咋灵光，但是在找工作方面还是有些门道，算了，以后他们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全凭自己能力去闯荡。”说到了这里，爷爷的眼珠悄悄四处看了一圈，然后放低了声音道，“哎，熊伢儿，你爸帮小梅办好了去采石峪镇小学念书的事儿，但是，你妹子一直在跟家里别扭着，死活也不愿意去，要不，你抽机会劝劝她呗？”
听到爷爷的话，董明心中就是一个抽抽，妹子董梅那个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认准的事情一头牛都拽不回来，又哪是那么轻易改变？
董明终于知道，为什么家里的气氛如此怪异，想必这些天来，家里一直处在冷战之中。想到了这里，董明偷眼看向了角落里与表妹刘小晶嘀嘀咕咕的妹子，或许是表妹的到来，妹子此时的样子，已经与他刚进家门时，大不相同，再不是那时候那样沉着个脸，已经开始有说有笑。
董明也承认，采石峪镇小的条件比起槐树岭来，自然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无论师资力量还是升学率，都远不是槐树岭小学可比，但是，转学这种事情，必须要当事人认可才行，因而，应该先做通妹子的工作，如果一味强求，最终结果还可能适得其反。
大伯家的董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明明不愿意去那个劳什子的宏飞技校，结果咋样，家里花了不少的钱，然后董林入学后没多久就跑了，还惹出了事端。
董明不想这种事情出现在自己的家里，没有马上附和爷爷的意见，他知道，想打破当前的僵局，对立的双方必须有一边做出妥协，如果不能意见达成一致，这种僵持还将继续。
董明不知道哪方的坚持会更加坚决，但看当前情况，必然是全家人齐上在与妹子对峙，因而，妹子面对全家人的压力，居然还没有出现动摇，这只能说明一点，妹子的工作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做通！
第四百三十三章 没由来
董明可不会按照爷爷要求的那般，毛毛草草地就要给妹子做什么思想政治工作，对这件事情他现在还没有一丁点儿头绪，这么做之后不说很难说通妹子，搞不好还要把他与妹子董梅的关系搞僵。
还有一点，董明与刘小晶回到董家沟子村时，已接近傍晚，到家没多少时间，就要赶上晚饭，因而，他也没有时间去了解更多情况，索性先装起了糊涂。
由于董明的回归及刘小晶的到来，家里明显比平时热闹了起来，似乎气氛也比董明刚刚回家之时轻松了许多，但董明却知道，在这种看似轻松的氛围里面，那颗定时炸弹还远未解除警报。
同样由于董明与刘小晶的到来，饭桌上果然没人再次提及董梅转学之事，只不过，董明似乎成了众人的焦点，大家都对他参加的临榆赛，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哪怕妹子董梅，也好像浑然忘记了自己仍然需要面临要紧的决断。
“省级赛啊，岂不是说全省的羽毛球选手，都要去临榆打比赛，那得有多少人啊！”奶奶一边替小晶夹着菜，一边啧啧叹道。
“表哥说了，他参加的是十二岁组的比赛，有年龄限制的呢，对了，我们学校经常有一些人在课间时候打羽毛球，他们可以参加比赛吗？”
听到刘小晶的解释，奶奶的头慢慢地点着，而旁边的董梅，居然也不示弱地道，“我们学校里也有人打羽毛球，他们是不是也能去比赛？”
董明呵呵一笑，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他刚刚参加过比赛，他还真不怎么了解详情，哪怕是现在，他对参赛的资格也只是一知半解，董明首先看向了妹子董梅轻轻摇头道，“槐树岭小学肯定没有报名资格，按照规定，只有区县级中小学，并且拥有学籍两个月以上的学生，才可以报名参赛，在我们县里，区县级的学校，只有县实验小学、县一中及县二中共三所学校。”然后，董明又看了看刘小晶，继续道，“并不是只要是区县级的学校学生就一定可以报名参赛，只有这些学校在康宁市体育协会进行备案，学生才可以正常报名，而且报名的数量，也会根据不同的比赛规格做出相应要求，就比如这一次临榆赛，我们县中每个单项只有一个名额。我不知道你们实验小学有没有做过备案，如果没有备案，同样不能报名。”
听到自己的槐树岭小学，根本没有报名比赛的资格，董梅马上就闭上了嘴巴，现在是家里积极动员她转学到采石峪镇小学的当口，可不愿意在这种问题上面多话。
而刘小晶，却若有所思了一下，然后继续道，“那么就是说，哪怕我们学校真有哪个喜欢这项运动的人，想要报名参赛，也要看学校的态度了？”
“如果学校确实觉得某个学生有培养前途，自然会替他报名，哪怕你们学校没有做过备案，到市里做个备案也不算难事，关键是学校觉得他值不值得培养，要知道，这些报名都是以学校为单位才行。”
“好复杂的样子，表哥你们学校有几人报名比赛呢？”
“我们学校只有我一个人练羽毛球，当然只有我一个人报名，呵呵。”
“不会吧，你们一个学校，只有你一个人打羽毛球吗？”爷爷觉得董明的话有些不好理解，他实在想不通那么大的一个学校，就没有其他人打球了吗！
“像小晶及小梅说的那般，课间打羽毛球的也有，但他们那种只是一种爱好，基本不能参赛的，打过球的一定都会知道，参加过训练与没参加过训练的人，完全不同。”
“你们县中还有训练羽毛球一说，如果我去了县中，是不是也可以参加羽毛球训练呢？”刘小晶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们学校不仅有羽毛球训练，还有田径、各种球类训练，种类挺多的，你如果真的喜欢，那就努力学习，争取考入县中，到时候无论想参加哪个项目的训练，都有外出参赛的机会。”董明小小地鼓励她道。
董明的鼓励，却没给表妹带来多少兴致，相反，听到董明说起考入县中的话后，想到了自己当前的成绩，她的眼神明显就是一暗，同时，也与董梅一样，闭起了嘴巴。
“参加个比赛还要这么多限制，那好多人想去比赛都不行了，好像有些不太公平啊。”见到几个小的，都不再言语，母亲适时开口道。
相对的公平还是有的吧，董明也清楚规矩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没有办法，教育资源就是那么多，城乡的差距也不是短期内可以消除，许多的时候自身的努力才更关键。
就比如他董明，如果不能考入县中，不要说他不可能得到羽毛球训练的机会，即使他自身拥有极好的羽毛球天赋，也无法参加哪怕市级的比赛。
晚上大家的气氛还算融洽，虽然不是多么热闹，总也没有出现董梅与家人的对立，吃饭之时，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董玉树家的大儿子董志刚结婚，转天的中午全家人都要过去吃流水席。
董玉树的年龄与董明大伯相仿，在村里的辈份较高，比董明的爷爷还高了一辈，也就是说，董明要喊这个二十郎当岁的董志刚一声叔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家都是同村同族，一位襁褓婴儿比一位成年人高上两辈儿也不算稀奇，就比如买媳妇的那位光棍瘸，比董明还小了一辈。
董玉树家在村里可以算是奇迹般的存在，他们兄弟的家境原本很差，实际上，除了村长、董荣兄弟之外，董家沟子村家境太好的还真没多少，整个村子人不多，耕地更加稀缺，也就近几年来出现了网箱养鱼，一些人手中才有了些闲钱。
但是，董玉树他们哥仨在村里却曾是出了名的穷，他们家的庄稼永远没有别家经营得好，家里父母没了之后，哥仨全都挤在老宅，根本就没有分家，实际上他们也能再分得一处宅基地，但他们却没要，因为没钱盖新房。
但是近几年来，董玉树家里条件却出奇地好了起来，家里不仅老宅翻了新，董家老三董玉根更是单分了出来，盖起了一处二层小楼，要知道，数遍整个董家沟子村，能盖得起小楼的人家，一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董玉根曾经外出打工数年，也是家里唯一外出过的人，自打他结婚之后，由于家里没有太多的进项，不得不开始起早贪黑地贩卖蔬菜，用以增加一点收入。起初他只是在采石峪鼓捣出了一个摊位，后来，看着老三生意还算不错，大哥二哥也做起了这个营生。
有了经验的董玉根，没有一直窝在采石峪，又跳到了县城发展，并且在一处菜市场稳住了脚根，收入也慢慢多了起来，虽然回家少了，却在村里盖起了小楼。
正当董明心中准备暗赞董玉树一家头脑灵光之时，爷爷却突然轻哼了一声，然后道，“谁都看到了玉树叔一家卖菜不错，但有几个人能知道，做哪行都有哪行的学问，就在玉根叔刚开始做蔬菜营生的时候，前几个月一直在赔钱，卖菜这事情，看起来简单，里面学问大着了，大家吃菜就图个新鲜，有些容易保存的菜倒还好办，那些不好保存的，哪怕放到第二天都不好卖，不是品相不行就是会烂掉，村里人学着玉树一家卖菜的也有几户，但却没有谁家像他们做得那么好。”
“卖菜这个行当确实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我看大哥那边的网箱，很快就要有了收成，听大哥讲，今年应该有不错的进项。”父亲听着爷爷讲着玉树一家的艰辛，忽然联想到大伯家的网箱。
“网箱倒也是个不赖的行当，但是，你们发现没有，来村里收鱼的那几位心太黑，今年饲料涨了好几次，但鱼价却一点儿也不愿意提一提，哎，能赚多少是多少吧，只要不赔就烧高香了。”奶奶却并不看好大伯家的网箱，毕竟大家的鱼，要几乎同时密集地拥向市场，眼看着砸价砸得厉害，也没有啥好办法。
“怕啥，大不了在箱里多养几个月，也不便宜那些黑心的贩子。”对于那些收鱼的，同样没啥好印象，因为自从这个月初，陆续就有些人与网箱户开始联络，这本应该是件好事，只是，那个价格给得让人听着心凉，没有一家出价高于去年。
“一旦过了秋，再怎么喂鱼也不再增膘，不喂还会减秤，谁不想赶紧把手里的鱼给出手？”奶奶同样忧心道。
“我倒不这么看，哪怕再多耗些饵料，如果将鱼存到年底，倒不一定会亏，就像去年一般，年底收鱼的价钱比平时高出了两三成。”母亲倒是有不同意见，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哎，网箱是他大伯家的事情，我们瞎操个哪门子的心，倒是今年的蘑菇出奇的好卖，我想着不如把前排空着的那两间小屋收拾一下，专门用来培养蘑菇，你们不知道，开河家养了两大屋，比庄稼地里那些收成都强。”提到了大伯的家事，父亲竟然也罕见地开始躲闪，将话题引到了蘑菇上面，看起来，这些天没少受大伯的闲气。
听到家人再次谈起了董开河，董淑芬的形象，没由来地，又跳到了董明的眼前。
第四百三十四章 得意
董明吃过晚饭，看着时间还不算太晚，就从家里出来，溜达到了大喇子家的门口，然后对着大喇子家那打开的院门，只轻喊了一声，便听得屋里面应了一声，不多时大喇子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很快出现在了院中。
他这一嗓子，不仅大喇子出来了，二喇子也跟在了身后，“熊伢儿，哎，你这个假期，都过了一半多才回到村里，前两天还跟你妹子打听你来着，说你这几天就能回来，我还正想着再去找你呢！”
董明看了看大喇子家院里的板凳，也没想着进屋，拉过一个就在院子里坐下，看着这哥俩缓缓地道，“不只这个假期，以后的假期都要参加训练，能回来的时间更少了，不说这个了，你和二喇子还好吧！”
“我能有啥不好的，不好不坏吧，就是二喇子下学期又要回村里上学了。”
“回村里上学有啥不好的，现在我才发现，我已经再也不喜欢槐树岭小学了，上学远不说，我算是知道了，那些家伙太势力，一个个拿着鼻孔看人。”二喇子蔫了吧唧道。
董明心里一乐，当然知道二喇子在说他原来的同学，现在开始排斥他了，只是，二喇子并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受待见，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来自他的自身，如果他学习稍用功一点儿，哪里会混到留级？
当然，董明同样清楚，董开河已经同意继续在村小学任教的事情，想着那位董老师，前段日子还曾说过不愿继续留在村里的话，真不知道新村长刘炳森怎么做通的工作。
董明来找大喇子，无非便是希望假期期间，大家多走动走动，因为他也能够隐隐感觉得到，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往以后大家相聚的时间越少，当然，除了大喇子、董淑芬，村里他想见的人还真不算多。
“我们明天去看看董老师吧？”董明说道，看董老师，是回村必做的一件事情，当然，看到了董老师的同时，也就见到了董淑芬。
“明天还真不能去看董老师，他昨天就去县城了，说是要去医院做复查，全家人都去了。”大喇子有些遗憾地道。
“唉，确实不太凑巧！”董明轻轻摇头，实际上，他昨天还在县城，如果提前知道董老师一家子到县城，他又怎么会不去拜会，只能感慨又一次错过。
“我知道董老师为啥去县城，是因为志刚爷明天的婚礼，因为婚礼上的流水席村里人都会到场，他不去不合适，去了之后会更不自在，就躲开了。”二喇子很显摆地大声道，他那尖细的嗓音，在安静的晚上传得远远的。
呀，董明轻吸了一口气，二喇子的话，道出了董老师离村的关节，他懂了，袁秋容的回头路，还是不为村人认可，然而，躲得了一次，还能一直躲下去不成，哪年村里不会有几个婚礼？
正当董明心思电转之际，突然间，吱呀一声，大喇子家的门从里面打开，只见大喇子的老娘董雪出现在了门前。董雪见到董明，报以一个不太自然的笑，然后比较客气地道，“熊伢儿回来了啊！”见到董明与之打过招呼，又将脸一板，对着二喇子就吼了起来，“你胡说个啥，大人们的事儿是你能乱说的吗？”
“我没胡说，昨天你和我爸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们就这么说的！”二喇子显然没看清形势，他老娘生气的不是他说了瞎话，而是他说的这件事情本身。
“你还敢犟嘴，给我回屋里去！”董雪登时就气炸了，一下子蹿到了跟前，伸手拧住了二喇子的耳朵，另一只手还推搡着，不管二喇子的挣扎，硬生生地把二喇子拖回了屋内。
大喇子因为老娘的举动，感觉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同时，脸上带上了些许歉意，然而，他又看了看董明，却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去评价自己的老娘。
董雪的生猛董明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见到大喇子的样子，觉得自己继续呆下去显然不太适合，不得不告辞道，“天已经不早了，明天来家里找我吧，记得带着二喇子，小晶跟我一起来的。”
见到董明提出了离开，大喇子却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他虽然还想继续与董明多聊一会儿，但眼前的情形明显不太对，倒不如有啥事明天再说，因而，他也没有挽留，将董明送走。
再次回到家的董明，见到父母及爷爷奶奶，在屋里看着电视，而董梅及刘小晶都凑到了董梅的房间，董明只是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屋里，现在他还没弄清楚形势，不好过早地掺和到妹子的事情之中。
转过天来，就在董明晨跑回来，刚刚吃过早饭，大喇子兄弟就早早地来到了董明家里，正好与刚出家门的董明母亲与奶奶遇到，董明的母亲与奶奶自然是去董玉树家里帮忙。
“大喇子来了啊，这回你们几个有伴儿了，不过啊，你们一块儿玩儿归玩儿，也别玩儿得过了头，到了吃饭的时候记得早到一会儿，要不人家该不乐意了。”母亲道。
“知道了，出来的时候我妈也嘱咐过。”大喇子笑道。
“你可不要光是嘴上答应，一会儿不要玩儿得过了头，忘了时间，你妈也会去你玉树祖爷家帮忙，万一惹了你妈不快，收拾起起你来，我们可是谁都拦不下来！”奶奶也乐呵呵地叮嘱着。
只不过，董明奶奶的话，虽然说得很平常，但大喇子听了之后，身上却猛的冒出了冷汗，如果说大喇子还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人，除了他那老娘哪里还有别人。
五个孩子凑到了一起，董明心事重重，董梅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值得一提的是大喇子，被董明奶奶无心提到了老娘，与大伙一起乐呵的心思已经淡了不少，因为他实在无法忽视老娘的威严。只是这三位，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他们的心思都差不太多，不愿意让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于人前，唯有没心没肺的二喇子，提出了去水库边泡泡水。
刘小晶头一个响应了二喇子的提议，但她也提出喊上小春子，得到大家的默许之后，小春子那货自是一喊就跑了出来。
水库就在村子东头，没有几步的路，只是路上的大家，还有几个满腹心事，所以，人群里最欢实的就是二喇子与小春子。
或许二喇子见到自家哥哥一直比较沉闷，不觉中就说起了他的这位大哥，“哥，你今天行啊，咱妈让你一会儿跟着咱爸去喂鱼，你居然也敢拒绝，这可不像平常的你，胆儿肥了啊，哈哈！”
大喇子的肝儿就是猛烈地一颤，还显稚嫩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挣扎之后，显出了一点恐惧及怒意，现在的他，恨不能一巴掌狠狠地拍到自家这位兄弟的脸上，没求你能说些宽心的话，但也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能好好聊天儿就少说两句，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好吗！
可是忽地，大喇子却又想到了另外一重，貌似以往，二喇子说起话来就是这么一个德行，从来不知道轻重，为什么今天自己心里的怒气似乎有些抑制不住呢？
这里面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忽然间，大喇子再次想到今天遇到董明奶奶之时，听到的那些话，似乎终有所悟，难道是说，在他心目之中对老娘的畏惧更甚从前？
但大喇子似乎觉得这么解释也有些荒谬，当初自己没上中学之时，老娘对自己的训斥不是几天一次，而是一天几次，然而在现在，自从他暑假回到了家中，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竟然没见老娘再怎么数落过自己，大喇子觉得头脑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态，然而，有一点他完全可以确认，老娘好像变得比从前更有威严。
想到了这里，大喇子反而变得平心静气，他轻笑道，“你看这样如何，反正我们也要到水库蹚水，等会儿你们在库边儿上玩儿你们的，我去帮着喂鱼。”
“是要到库里喂鱼吗？我还从来没见到过喂鱼，能让我也过去看看吗？”刘小晶听到了大喇子的话，眼睛却亮了起来，船他坐过，坐的就是水库里的快艇，但喂鱼的船，她又哪里坐过？
“小晶，你打住，我们最多到库边，入库可万万不行，如果你非要去库里，只要你姥姥点头，我绝不会拦着！”董明见到表妹的样子，哪里还敢让她继续发挥，在家里这几个孩子之中，他是老大，尽管大家都是库边儿长大的孩子，尽管大家水性不差，入库，是好玩儿的事儿吗？董明想都不想，直接打断了表妹的话。
“确实不能随便上船，因为船不是我家的，船上的饲料也不单是我家的饲料，这一船过去，要喂几家将近十个网箱。”大喇子又恢复了起初的淡定，耐心地对刘小晶解释道。
原本听董明说到上船要征求姥姥同意后，刘小晶已经打消了准备登船的打算，然而，当她听到大喇子规劝的话后，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登船念头，因为她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几家网箱的鱼，要一同去喂，并且，那些鱼，究竟要吃掉多少东西。
“表哥，你就带我去呗，我上船后保证老实呆着，不乱动还不成吗？”刘小晶跑到了董明的身边，拉着他软语央求着，竟然让董明一时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小晶，上船的事儿你不用去求我哥，小春子在这儿了，那船就是他家的，等会儿我帮你去求小春子的爷爷，保证让你上船！”却不想，董梅在边上嘿嘿地笑着，一脸得意地看向了董明。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外人
听到了董梅如此一说，正在兴头上的小春子更觉得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当时就大包大揽地点了头，甚至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爷爷肯定让你们上船的，我还上去过呢，我家的船又大又稳，多少人上去都没事儿！”
“小春子你待会儿再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董明把脸一板，瞪了小春子一眼，然后又对董梅及刘小晶道，“等一会儿到了库边，小春子能上船，因为他爷爷在，大喇子哪怕二喇子上船也没有问题，因为人家老爸在，而我们，没有家长跟在旁边，所以还是那句话，想上船，想进库，一定要通知家人，所以如果你非要上去，小晶，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姥姥，如果她点头的话，我没意见。”
刘小晶有些忐忑，她也看出来了，上船这种事情，如果不告诉家里，董明根本不可能让她如愿，但是，姥姥就一定会答应吗？
“那，那姥姥不答应咋办？”刘小晶弱弱地问道。
“你姥姥不答应的话，我也帮不到你了，哈哈！”董梅咯咯笑着，似乎刚刚撺掇刘小晶上船的人不是她一般。
终于，上船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向姥姥坦白的恐惧，刘小晶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于是，几人稍绕了一点路，来到了热闹非凡的董玉树家。
董玉树家的院子并不临街，几人拐进了一条不宽的巷道，就来到了玉树家的院门，董明刚刚准备抬脚进院，却见四五个孩子忽忽地从院内蹿了出来，这几个孩子比董梅还小了一些，董明对他们也比较熟悉，现在都已经上学。
等几个孩子跑出来后，董明进了院子，见到院里已经支起了一个临时灶台，院内忙活着的，都是村里的年岁不等的妇女，董明很快在忙碌的人群之中，发现了母亲与奶奶的身影，正待走过去时，却被一个声音叫住，“熊伢儿回来了啊，也不说到婶子那儿玩儿！”
董明打眼一看，叫住自己的，却是小卖铺的胖婶儿，胖婶儿董明很熟，虽然她现在很少再拿看女婿的目光打量自己，但见到她董明的心头仍然不免一紧，连忙回应道，“昨天晚上才回的家，想着今天不就能见着了嘛。”
“你们这群孩子啊，为了口吃的，来得太早了吧，没看董三儿他们都被撵走了吗？”胖婶儿嘿嘿笑着。
董明听得一阵无语，连忙从这位婶子身边闪开，直奔向了奶奶那边，却不想走得急了，没留神脚下铺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塑料布，塑料布上，全是收拾鱼留下的垃圾，他踩上后就是一个趔趄，好悬没摔个跟头。
惊得边上的一个年轻妇人就是一阵惊呼，然后又是一阵大笑，“熊伢儿叔是不是看别人娶媳妇，自己也着急了呢，哈哈！”
有人喊他叔，董明听着就是一阵牙酸，说老实话，这种村里的称呼，他确实一直比较抵触。称他叔的妇人，倒也长得清秀，手中还拿着一条没拾掇好的鲤鱼，正冲着他在笑。这个妇人董明认识，但说不上多熟，正是那位光棍瘸买来的媳妇，隐约记得好像叫薛萌。董明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位，本来按照年龄来说，喊她一声薛姐挺好的，只是村里人没人喊她名字，多是喊她侄媳妇、孙媳妇之类，侄媳妇这话董明叫不出口，索性不再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后，冲薛萌点了点头，就准备再次离开。
不想薛萌旁边还有一位四旬左右的大妈，是董邦子家的婆娘，董明应该喊奶奶的一位，不怀好意地大笑道，“说得没错，熊伢儿一定是想媳妇了，不过啊，我觉得他可能看上他侄媳妇了，记得晚上给留个门儿啊！”
被打趣的不只是董明，还有这位年经的薛萌，董明被搞了个大红脸，薛萌却毫不在意，反而别有兴致地跟着笑道，“熊伢儿叔要想去我那儿，我天天给留着门儿都成，就是怕人家不敢去呢，哈哈！”
好不容易躲过这些婆娘，董明终于凑到了奶奶跟前，而奶奶，早就看到了董明一行人，乐呵呵地道，“吃个饭也不要来这么早吧，知道的你们是来吃中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来这里蹭早饭呢！”
正当董明想着咋把刘小晶的事情跟奶奶说的时候，奶奶身边的又一个大妈乐着说话了，“熊伢儿不是来吃中饭，也不是来吃早饭，他八成是想着吃志刚爷新婚媳妇的（NAI）呢，你也忒心急了，新媳妇还没来呢，再说了，还要等到有了宝宝才有的吃，哈哈！”
董明被这群婆娘们的浑话打败了，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连忙简单把事情跟奶奶讲清楚，而刘小晶则在边上紧张地看着姥姥的反应。
奶奶听完，眉头直接皱了起来，她眼中闪出一丝不悦之后道，“在库边儿蹚蹚水就行了，还想要上船啊？人家喂鱼就别去瞎捣乱了。”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小晶也不常来村里，想坐船就让她坐呗，他婶子你是怕孩子们上船不安全吧？喂鱼的船比那些快艇安全多了，一会儿从小荣那边儿拿几身儿救生服穿上，我再让小春子他爷爷照看着点儿，保准儿没事儿！”董明看到了奶奶不太同意，也没想多说太多，准备打个招呼离开的时候，正好小春子的奶奶出现在了旁边，乐呵呵地将事情给接了过去。
奶奶实际上对于安全的考虑，并不算强烈，她非常清楚喂鱼船的平稳，并且这些孩子水性都不差，但是，让一群孩子上船，确实也担心给人添乱，见到小春子的奶奶都说话了，于是，奶奶便不再坚持，只是嘱咐董明要看好妹子，注意安全同时不要捣乱。
就这样，大家就在小春子奶奶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了库边。
董家沟子村的库边，有一处简易码头，说是码头，也不尽然，就是在一处水边较深的地方，搭了个简单的木架子，不算多高，只高出水面不足一米，方便船只的装卸，至于那些快艇，则根本无需码头，随便一处水边都可以停靠。
董明几人来到库边的时候，小春子的爷爷正与几人坐在岸边不远的一处简易房里喝茶聊天，在这里等着鱼饵料运来。
“他爷爷，一会儿进库的时候，带这几个孩子到船上看看热闹，特别是小晶，很少来村里，我把他们交给你了啊！”小春子的奶奶没进屋，屋里几个汉子都吸着烟，她不愿意进去，站在门口就大声说道。
“上船没事儿，一会儿上了船后，别嫌晒，今天太阳有点儿烈。”小春子爷爷站到了门口，吐了口烟道。
“正好小荣你也在了，等一会儿你拿几件救生服，给几个孩子穿上，省得有个闪失。”
“不用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拿！”
小春子家的喂鱼船是条木船，这条船董明感觉除了挺大，另一个感觉这船很平，像一个水上平台，静静地卧在水中。
此船原本是齐河水库管理局的作业船，后来由于管理局设备更新，这条木船无法安置新的设备，就闲置了下来，自从董建波开始做饲料营生之后，建成叔托关系将此船买了下来。
自从有了这条船，村里那些网箱户，基本不再用自己小船投饵，小船无论装船还是投料，哪里有大船用着方便？
就是董永禄家经营的饵料，同样也在借用这条船，虽然永禄家与建波家都在经营饵料，应该是竞争关系，但大家更是同村人，相互的竞争远没有真正的商场那般硝烟弥漫。
目前董永禄家的饵料价格也一降再降，几乎与建波家的持平，所以，大家对于两家的饵料选择，也就变得更家随意，就比如董明的大伯，一直都在使用董永禄家的饵料。
董明几人在库边呆了约莫半小时的样子，就见到由村里开来了辆农用三轮车，而车上装载的东西，则是一袋袋的饵料，大喇子的父亲也坐在车上，不用问，要开始装船了。
此时，董建波、大喇子的父亲等四五个人，一齐上手，麻利地将一车的饵料一点点搬上了船。董明倒也上手试了一下，这一袋饵料并不算重，五十来斤的样子，只是，他刚刚搬完一袋，就被小春子的爷爷撵开，说这不是小孩子做的事情。这一车的饵料数量不少，董明看着要有小一百袋，不要小看农用车，两吨多的货拉起来很轻松。
董明看着，这一船，最后足足装了三车的饵料，然而，这么多的东西装到了船上，也只占了不足一半的空间。
董明随着大伙一齐来到了船上，除了董明这些小家伙外，上船投饵的，操船的共有八人。
待大家全部上船之后，董建波将船尾处一台柴油发动机，用摇把发动，随着一阵黑烟冒出，发动机发出“突突突”的轰鸣之声。
柴油机带动着桨叶，飞速旋转，带起了水花翻涌，投饵船也缓缓离开了岸边，向着库里网箱处移去。
船，实在是太慢了，哪怕发动机的轰鸣之声再猛，行进起来如同婴儿学步，简直像蜗牛一般蠕行，好在网箱距离岸边很近，几百来米到两千多米远的都有。
很快来到了一处网箱附近，其中两人分别拉住了网箱旁边露出的固定绳索，让船体与网箱保持稳定，而另外两人开始从船帮处，拆袋，将拆开的袋子底部挂在船帮的一个钩子上，然后推下船，一袋饵料就投进了网箱。
倒空的尼龙袋，需要回收，下一次投饵还要使用，这时候大喇子就有事做了，这件事情是他的任务，当然，今天大喇子的帮手着实不少。
网箱上方罩有尼龙网，以防止箱内鱼游出网箱，但饵料却可以穿过网眼，进入箱内。
一袋袋的饵料投下，董明看到水面挤出了黑压压鱼的影子，都在疯狂地争抢着饵料，情形实在壮观。
刘小晶看着眼前的情景，同样激动异常，毕竟，这副景象，在别处绝难一见。
投鱼饵前前后后，看起来速度不慢，全部饵料投完，也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投料时鱼儿的表现再如何惊艳，看多之后审美也会疲劳，表妹刘小晶更是被太阳晒得蔫巴在了船上的一角，此时的她，估计恨不能早些上岸。
当然，董明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条船大是大了，却没遮没拦，速度也是超级地慢，好不容易捱到了岸边，一个个更是争相往船下蹿。
只是，董明却突然看到岸边，有四五位穿着体面、明显不是村民的外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而董家沟子村的新村长刘柄森，也混在了其间。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谦虚
看到这些外人的，也不只是董明一个，在他上岸后，将救生服脱下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身后开始有了议论。
“他们是哪儿来的，来我们村做啥？”这是大喇子老爸的声音。
“海委的和水库管理局的人呗，昨天就来了一趟。”说话的是小春子的爷爷。
所谓海委，这个机关不属于齐山县，也不属于燕北省，而是来自哏儿都市的一个单位，却也不属于哏儿都，它的来头很大，全称是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
海河水利委员会是水利部在海河流域、齐河流域和鲁北地区区域内的派出机构，代表水利部行使所在流域内的水利行政主管职责，为具有行政职能的事业单位，机构规格为正厅级。
别看海委不是齐山的单位，但董家沟子村却没有几个人对它陌生，原因便是从齐河水库建设开始，一直到现在二十余年，经常有海委的干部来到村里视察，而水库管理局的那些干部，村民们对他们更加熟悉，水库周边，就像是管理局的后花园，他们来得非常频繁。
“海委的啊……，又来咱村了啊！”听到是海委的人，大喇子父亲没了兴趣，别看那些人经常来村里，但他们只关心水库，跟村里实际上没有多大关系。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现在哏儿都那边喝的是我们这个水库的水，据说那边在水质检测的时候，发现了有机氮含量在逐年升高，所以他们海委才过来逐村监测水质，据说五柳营那边的水质问题最为严重。”
“跟我们又没有多大关系，赶紧收拾一下，到玉树家喝酒去！”
大人们还有收尾的活计要做，董明一众人在船上受够了罪，自是没有一个愿意在库边停留，一个个小跑着杀向了董玉树家。
再次来到了董玉树家的院子，董明发现，此时的院子，已经与几个小时之前大不一样，院内主要区域已经清理出来，摆了十几张样式各异的圆桌，显然这些桌子都是借自其他村民家中，因为谁家也不会预备这么多。
这十几张桌子中，已经有七八张坐满了人，并且已经开吃，这就是流水席，坐满一桌立马开吃，并不会等待大家全部到齐才会开席。最早上桌的，都是村里的男人，打眼看去，这些人年龄基本都在三十岁以上，村里年轻人许多都在外地打工，通常只有在结婚之后，外出打工的比例才会少些。
至于谁先入席谁后入席，也没有一个定数，谁来谁坐，一般情况下喜欢喝酒的都会选择凑到一起，所以，有些桌上看着吆五喝六，推杯换盏，热闹异常，而有些桌子却吃得非常安静。
董明等人进了院子，自是有许多人热心地招呼他们一起就坐，一张桌子哪怕已经坐满了八人，再挤上两个孩子也不算费劲，但董明这些小孩子，显然都不愿意与大人凑到一起，无他，大人们说的话，他们没兴趣听，反而这些人还会对自己问这问那，还都问不到点儿上。
董明看到了爷爷、父亲还有大伯坐到了一桌，爷爷也看到了董明等人的到来，早就看出董明心思的爷爷，指了指自己母亲，“到你妈那儿去吧，吃完了赶紧回家。”
董明点点头，拉着董梅与刘小晶，大喇子二喇子同样跟着，人家老娘也在边上忙活着呢，至于小春子，则是被他爷爷直接拉到自己那桌，没与董明等人一起。
董明看着各个桌上的菜品，给他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实惠。每张桌子上面菜的种类并不算多，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菜肴，但不用细数，不过十来道，只是每一道菜的菜量，都大得惊人，这便是董家沟子村流水席的特色。
每一桌最主要的菜品，是一道齐山风格的肉菜，在这里唤作肘子，别想错了，此肘子非彼肘子，在齐山之外，通常肘子指的是猪蹄膀，包括有名的东坡肘子，食材原料都是蹄膀。而齐山的肘子，却是选取猪后座位置，这个部位，有着厚厚的肥膘，连皮带肉每一块都在十五至二十公分立方大小，不会小于两斤的份量！
齐山肘子的做法比较简单，肉切成方形之后不再继续下刀，就这么方方正正的一大块，经过作料腌制两个小时，然后通体抹上蜂蜜，放到油里去炸，一直炸到肉皮那面有些发焦，再将肉从油里捞出，放到大锅去蒸，这一蒸，就是小半天的时间。
肘子做出来之后，肉皮部分绵软细滑，另一端的瘦肉则带着猪肉的天然香味，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中心部位的肥肉，在这边叫做肘子瓤，吃在嘴里，肥而不腻，满口生香。
桌上另一道主菜就是水库鲤鱼，董家沟子村紧邻齐河水库，村里又有许多网箱养殖户，所以鲤鱼草鱼便是村里餐桌上的常见菜。
尽管常见，然而，流水席中出现的鲤鱼，却是深受大家追捧的主菜，这似乎听起来有些矛盾，然则事实就是这样，能将一条鲤鱼做好并不容易，无论厨艺如何高明的主妇，做起这道菜来，很难做到出彩。
为什么流水席中的鲤鱼会受到村民的追捧？其实原因很简单，流水席既然能称之为流水席，食材数量庞大是必然的，就比如熬鱼一项，在农家灶台的大铁锅里，鲤鱼一次性能熬上几十条，然后神奇的事情便来了，这种大锅熬出来的鱼，味道格外的美味，在家里单独烧鱼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村里人谁都知道大锅鱼香，但谁都说不出所以然，流水席中的熬鱼不受到青睐才怪。
餐桌上还有一道菜是齐山特色，做法只是简单的醋溜没啥稀奇，关键是菜里有一种叫做“咯吱”的食材，这种食材并非齐山独有，北方许多地方餐桌上也很常见，然而，齐山的咯吱与其他地方的味道有着很明显的不同，换句话说，齐山咯吱的风味独此一份！
许多人没见过咯吱，哪怕北方人，没见过咯吱的也大有人在，其实咯吱的做法非常简单，原材料就是大豆面，将大豆面与水以一定的比例调好，然后慢火摊成一张张类似粉皮样，揭开之后一张咯吱就宣告完工。
齐山咯吱的特点也非常鲜明，色泽金黄，薄厚均匀，口感细腻带有不错的弹性，豆香味浓郁，看起来就让人非常有食欲。
其他桌上的菜品，还有些比如炸丸子、炖排骨等，总之，在这种农家的流水席上，肉食为主，吃得好不好不论，保你吃得满嘴流油。
“他婶子你腾不开手，我来给几个孩子盛吃的吧！”董明来到了母亲的身旁，母亲正在大灶边上，一边用长长的筷子在翻滚的油锅里搅动，另一只手还用笊篱向外捞着东西，此时锅里正在炸咯吱盒，是一种农村常见下酒菜。
母亲旁边另一位大婶，手头却闲了下来，见到董明几个跑来，连忙拉过一只小桌，极为麻利地为几人盛了几道菜，当然是下饭菜，酒菜就免了，孩子们没谁喜欢吃。
“那辛苦你了，小花他娘。”母亲跟这位妇人客气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董明董梅还有刘小晶，这才乐呵呵地道，“你们别猴儿急着坐下，都去屋里洗下手，哎，我说你们几个，下了趟库，怎么都弄了一身土！”
“身上沾的不是土，都是喂鱼的饵料。”二喇子咧嘴笑着道。
“看着怪膈应的，先到后边儿掸掸土再洗手。”
董明几人只得进了屋，然后穿过灶堂间，再由后门走出，大家笑嘻嘻地互相掸了掸，董明看着差不多了，这才与一众又回到了灶堂间，拿水瓢在缸里舀了半盆水，大家轮流洗过，回到了前院。
回来的时候，一只不大的小方桌上，已经摆好了五碗米饭，各式肉类，摆得满满一桌。几人在小板凳坐下，还没吃上几口，董明看到院外走来了五人，这几人的到来，登时院里吃饭的众人，竟是齐齐起身，热情地喊着，“村长来了。”“村长好！”
董明已经看到，来的人并不是村长刘炳森，而是董家沟子村的老村长董泰平，跟董泰平一起来的，还有董泰平的老伴儿、儿子董永禄，及两个孙子董新中与董新阳。而董泰平的儿媳及女儿董虹，则早早的便已经在董玉树家里帮忙。
“都坐都坐，你们都坐下，唉，说过多少遍了，怎么称呼我都没关系，但千万别再喊我村长，我现在和你们大家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一个，今天过来，也只是祝贺一下玉树叔将要开枝散叶。”董泰平四平八稳地说道，显得中气十足，身上那一份威严浑然天成，犹自不减当初。
这个时候，一位头发梳得精光的青年，快速走来，此君上身穿着整齐衬衫，下身一件笔挺西裤，这身打扮显得与其他村民格格不入，这个扮相他自己也觉得不自在，但没办法，他就是今天的主角，新郎官董志刚。
董志刚一手捏了包红双喜烟，另一只手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快速递到了董泰平的手中，乐呵呵地道，“来根烟村长……，呃不，泰平哥，唉，这么叫觉得太别扭了，要不，以后还喊您村长？”
“你小子哪儿来那么多事儿，以后就喊泰平哥！”董泰平说着接过了烟，还随便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董志刚的头，这才扭身对董新中与董新阳道，“今天是你志刚爷的好日子，等下发红包的时候，都别客气，争取抢到最大的那个，哈哈！”
“那是那是，这哥俩一个比一个出息，特别是新中，说考出去就考出去了，自己努力换了粮本儿，新阳也要向你哥学习，不能弱了老村长的气势！”董玉树也快步来到了董泰平的跟前，实际上，他比董泰平高了一辈，但董泰平长年的积威还在那里，董玉树又哪敢拿大？
“我可不想学我哥去练体育，我要上高中，然后考大学！”董新阳一点儿谦虚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说完之后，他的目光竟然有意无意地，向着董明这边瞟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隐瞒
董新中拿到通知书的瞬间，心情是激动的，然而，在刹那的激动之后，他静下心来，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未来，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将要远走他乡，将要面临一片陌生的世界，不免又生出了别样的心境。董新中说不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不知道是出自即将离乡的凄怆，还是对于远方的畏怯，不久之后就要面临别样的人生，不知道自己将来是精彩还是平庸，遇到的是坦途还是险阻，总之，此时的情绪，竟然不知不觉中开始低落。
谁想，当头脑一片混乱的董新中，拿着通知书回到家后，却得到了他从未想到的荣宠，不论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姑姑甚至是弟弟董新阳，都对他表示出了不同方式的称颂。这还不算，破天荒的，爷爷特意招呼来了村里一切跟家里沾边儿的亲朋好友，在家里大摆酒席，专门替董新中庆贺，当然，董泰平并不知道，他的孙子已经签订了一份定向委托培养的协议。
在家中得到了如此从未有过的赞誉，董新中心中的那一点莫名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消散，他的心思也不再那般沉重，与那些有的没的将来未知的恐惧感相比，他坚信自己决定的正确，至于自己将来道路上的那点迷茫，该面对就去面对，犯不着现在伤春悲秋。
董新中内心终于顺畅，开始享受着夏日的阳光，虽然炎炎烈日似乎炙烤着一切，但他选择性地忽视了炎热，留在他视野之中的，是烈日带来的光明。
在董新中享受着当前一切的时候，却不想，他发现弟弟董新阳，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看向他的目光，失去了原本的敬仰与钦佩，不仅如此，还不时会透露出点点不同的味道，是因羡生忌，还是不屑与轻蔑，他说不清楚。但是董新中却并没有感觉到，他抢了自家弟弟在家中的宠爱。
平心而论，董新中与董新阳相比较，在许多方面都会胜出弟弟一筹，虽然差距不大，这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爷爷奶奶却更宠爱弟弟董新阳，或许因为董新阳是小孙子的缘故。
好吧，弟弟在家里得宠董新中也不会吃什么干醋，弟弟是他的亲弟弟，他不会有什么二话，虽然家人宠起了弟弟根本不讲什么道理，他并没有什么怨言。
然而，由于董新中收到了一份来自陇西的录取通知书，在家人得到了极大振奋的同时，那些原本应该落到弟弟董新阳身上的宠爱，确实有一部分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董新中哪能轻易察觉。
董新阳心中出现了落差，对哥哥的态度转变非常之快，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就在董泰平宴请宾朋的第二天开始，他对自家哥哥的态度就已经生出了变化，与哥哥讲起话来也皮里阳秋，别别扭扭。
董新中对弟弟态度的改变，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并不清楚弟弟因何对自己变得不冷不热，却仍能对弟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宽容，注意，只是一定程度范围之内的宽容。
董新中在家里是老大，他更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对弟弟的容忍也会有一定的限度，现在董新阳对他表现出来的敌视，显然超出了他的接受程度，于是，兄弟俩当前竟然出现了冷战的局面。
今天要随爷爷来庆贺董玉树家的喜事，兄弟俩这才不得不再次凑到了一起，人是站到了一起，相互敌视的境况，却分毫没变。
董新阳在院内看到了恨得牙痒痒的董明，心情很快变得烦躁，可好死不死的，董玉树竟然又在众人面前，极力夸赞了他的哥哥，心里固有的那一点怨念再被点燃，甩出来的话又怎么会好听？
听到了董新阳的话，董泰平的脸色马上变得难看，纵然这个小孙子是他的心头肉，平日对他宠得无以复加，但在今天这种场合，当着那么多同村人的面，上演一台兄弟不合的大戏，这是活生生地在打他董泰平的脸！
然而，站在如此多的村人面前，却并不方便董泰平马上教训不懂事的孙子，哪怕他的心中已经生出了怒气，他迅速地在院内扫视了一圈，一眼便看到了门口围坐在一张小桌边上的几个孩子，那几个正是董明及大喇子等人，然而，当董泰平看到了这几个小家伙后，却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想马上把身旁这两个冤家打发得远远的，最好让他俩与一些村里其他孩子汇合，然而，他看到唯一聚成群的孩子们却是董明等人，董明与孙子董新阳的恩怨他比谁都清楚，甚至，为了替孙子出气，他背后做出的小动作可不能算少，显然，打发俩孙子过去并不合适。
正当董泰平思忖之时，旁边的董玉树哪会让老村长陷入到窘迫之中，连忙打着哈哈地说道，“多少年了，我们董家沟子村，就没出来过一位大学生，中专生倒是出过一个，呃，现在有两个了，新阳不想学哥哥练体育，想考大学，有志气，哈哈，村长，你们家的这个小孙子看着就有出息，将来一定能够光耀门楣！”
董玉树的话，无疑给了董泰平一个台阶，然而，董泰平却隐隐觉得，董玉树这话说得不像表面那么单纯，作为一个曾经的资深老村长，把握他人细微的心理变化他非常擅长，就比如在刚刚董玉树的这番话中，他品味出了其中好似隐含着别样的意味。
董泰平不会小看任何人，他非常清楚，别看村民们对他仍然表现出原有的尊重，甚至还能对他一口一个村长地喊着，但是，大家对自己还存有多少敬畏，他比谁都看得通透，人心，都是会变的。
董泰平没有让两个孙子离开自己的身侧，对着两人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后，脸色稍缓道，“多谢玉树叔的吉言了，我这俩孙子是个啥材料，将来能有多大的造化，已经不是我这老头子能管得了，他们都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不企望他们能大富大贵，只求他们能平安一生，到时候他们有出息也好，庸庸碌碌也罢，我没有盼着要去沾谁的光，好了，别光照顾我们一家，你也去忙吧。”
董泰平说完，捡了一处空着的桌子，拉着老伴儿、儿子还有俩孙子坐下，只是在董泰平坐下的那一刻，董明分别感觉，董家沟子村的这位老村长，真的老了。
随着董泰平的落座，院内各桌吃饭的村民们，也先后坐了下来，喝酒的还是喝得热热闹闹，安静吃饭的，也是一如既往。
唯一不同的，便是董新中，他刚刚坐下不久之后，便对身旁的父亲悄悄打了声招呼，站起身来，然后竟然向着董明这边走来。
董明与董新中兄弟的那点恩怨，村里人几乎无人知晓，哪怕董开河，最多也只是感觉董明与董新阳关系较淡，因为董明从来不与这哥俩来往，详细内情似乎从不关心。
所以，董新中来到董明跟前，不仅没能引起村民们的讶异，反而都觉得理所应当，因为两人都在县中念书，大家会认为，这两人之间哪怕走得不算多近，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却不想，实际上，董明与董新中的关系一度非常紧张。
“熊伢儿！”来到董明跟前的董新中，面部表情似乎有些丰富，但他只是喊了一声董明后，便闭上了嘴巴。
“怎么了新中，有事儿？”董明咽下了嘴里的饭，将碗放在桌上，斜着头侧着脸看向了董新中，不知道这家伙因何来寻自己。
董新中稍一犹豫，然后又指了指屋内，稍显底气不足地开口道，“我的情况你应该大概知道了一些，要不，我们到屋里坐一会儿？”
董新中的情况，无非就是有关他将要远去陇西的事情，不过让人好笑的却是，这件事情，董明了解得甚至比董新中的家人还要清楚。想到即将离去的董新中，哪怕董明心中对其仍有疙瘩，却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情上，驳了董新中的面子，欣然起身，然后与之一同进了屋。
董玉树的家里很热闹，然而热闹只是在院内，反倒是屋里比较清静，除了不时有些人来灶堂间取些食材，两边的对面屋内都是空无一人。
“坐下吧，似乎，我俩同在县中一年，也没有怎么正式聊过几句。”董新中进到屋里就坐到了炕上，然后对董明指了指身边，缓声道。
“怎么，我觉得你拿到了通知书后，看起来似乎并不算如何开心，难道是说，家里人不太满意你将远离家乡？”董明趋势坐了下来，无所谓地问了一句。
“唉！”董新中长叹一声，他清楚自己的情况，董明完全知道底细，因而，他对董明根本没有想隐瞒，他的情况在县中也瞒不住谁，只有村里人没人了解情况罢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没保留地将情况与汪茂华道明。
董新中对家人隐瞒了他在学校签订定向分配协议，对于此事他也相当矛盾，实际上，他非常希望将事情与家人坦白，然而他却不敢，他不知道家人会不会同意以后他再也无法回到家乡。董新中不知道此事能够隐瞒多久，按照他的想法，以董家沟子的闭塞，此事很难传到村中，然而，董明却是一个变数，虽然他知道董明不是个多嘴之人，然而，董明不知道他在家里对此事做了隐瞒。
还是对董明交待一声吧，董新中想着，虽然他不认为董明与他的家人会有什么交集，但是，万一董明或许与其他人谈到了这些，那样一来，他的事情在村里就将不再成为秘密。
想到这里，董新中再次听了听灶堂间，确认没人之后，他才压低声音，将他的情况讲了出来。
董明却差点被董新中吓到，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子愣是胆敢没跟家里交待，再如何隐瞒，家人早晚也会有知道的一天，到时候，你又能咋办？
“你，你想一直就这么瞒着家里？”董明惊讶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很矛盾也很苦闷，但是，熊伢儿你知道，这个上学机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外出打工，也不想留在村里务农，我想换个活法，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想走出我们这个山窝……。”
“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说什么的！”董明没有与董新中过多交流的想法，扔下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董新中对于此事的处理思路，完全与董明相悖，他又不想劝其什么，董新中与他很熟吗？
按照董明的想法，董新中不应该存有当前这种的顾虑，完全可以直接将事情的本身及自己的想法对家人坦言，试想哪一个家长不希望子女更有出息，又怎么会随意阻断孩子的前途？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危险了
随后的几天之内，董明的家里开始变得热闹，倒不是客人多，也不是家有喜事，而是，家里对前排空着的两间小房开始了改造。
两间小房是留作临时招待亲友的房间，事实上，招待功能几乎没有利用机会，来家中偶尔短住几天的，除了表妹刘小晶外，似乎再无他人，并且，刘小晶每次都喜欢与董梅挤到一处，因而，这两间小屋的存在价值几近于零。
这两间小屋分里外间，里间摆了张床，还配了简单家具，而外间几乎完全闲置，改造的目的是要使这两间闲置的房间适应养菇的条件。
改造工作一经开始，除了将两间屋内本不多的东西清空之外，便是要在两间屋内搭起两个火炕，以方便冬季养菇的采暖。
于是，家里开始准备大量的土坯，这些土坯一尺多见方，是用山中采来的粘土配以稻草拖成。这些土坯并不需要完全干透，便可以用以砌成火炕，话又说回来，在闷热的夏季，想将土坯完全晾干并不容易。
家里从采土到拖制土坯，大约用去了一周的时间，然而，只晾了一晚，便因为下雨，不得不全家行动，将土坯全部转移到了屋内。
没有干透的土坯，照样可以用来盘炕，爷爷与父亲齐齐上阵，加上母亲奶奶，还有董明等小家伙的帮衬，经过一天的奋战，两个房间的火炕，便宣告完工。
用来养菇的火炕，搭起来没有太多讲究，两个房间各配了灶眼，火炕刚一完工，便又是一整天的烘烤，按照爷爷的说法，天太潮，火不足的话很难把火炕烤透。
这些天来，董明一直在与家人忙活着小屋的改造，村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关注得自然也不算太多，甚至妹子董梅的事情，也似乎被家人淡忘。
然而，突然间大喇子带来的消息，让董明心中猛然一惊。
“你是说，董新中提前了将近一周前往陇西，他怎么走得那么急？”董明惊异地问道。
“还不是他与董新阳闹得太不像话，据说两人还动了一次手，所以董新中他爸不得不提前送他离开，在康宁给送上了火车，唉，可怜的董新中，从康宁到陇西的皋城，要坐三十多小时的火车，连个坐票都没买到。”
“过路车本就不好买票，又赶上了暑期高峰，没有票也挺正常，但是，他去了那么早，到了学校之后，到哪里落脚呢？”董明若有所思地道。
“谁知道呢，听说这还是董新中极力要求提前走的，想必他也会有办法，再说，家里人对他与弟弟之间的摩擦早就烦透了，没费多少劲家里就让他出发了。”
“哎对了，我看着前两天你家的鱼卖出了不少，早先听着家里人讲，今年收鱼的行情不太乐观呢！”
“不是卖出了不少，是全卖了，听我妈的意思，收鱼的价钱太低，没赚到多少，跟白忙活差不太多，这还是许多家不急着卖，才能卖出这个价钱，我爸说了，家里只有一个箱子，犯不着继续慎着，如果把鱼留到年底，多投的饵料又要两千多块，鱼还不见得增膘，对了，你大伯家好像没准备急着卖呢。”
“大伯家里的事情，要全听大婶的，大伯从不敢有啥二话，现在也就是爷爷偶尔过问一下大伯家的事情，我爸都很少去问，从养鱼不到半年，大伯的脾气好像变得更坏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养鱼是好事还是坏事，希望别出啥大篓子，能安生一点。”
董明与大喇子说起话来很随意，他们与大伯家的紧张关系村里人明镜儿似的，哪怕董明不说，也没谁不清楚，因而，他说起话来，更没有什么忌讳。
“估计是鱼饵料的事儿闹的，我们家以前也用永禄叔家的饵料，后来发现建波叔家的用起来效果也不差，关键还便宜，我妈当即就拍板决定改用建波叔家的东西，但你大伯家，唉，咋说呢，他们几家没换多半是掬着村长的面子，但是明里吃亏的事情谁也不会答应，就联合起来要求永禄叔降价，据说当时你大伯冲在了最前头，价格虽然降了下来，但是之后永禄叔跟你大伯小摩擦不断。”
董明听着这些事情心里就是一阵腻味，大伯此人心眼儿小，看似很精明处处算计，实际上，却精明不到点儿上，小事算计大事糊涂，需要得罪人的时候还被别人拿来当枪使唤，都不知道该咋说他好了！
“有没有注意到董老师回没回到村里？”董明不想再谈及大伯的事情，同时，他回家一周多的时间，也没有听到董老师的消息，随口向大喇子问道。
“没听说董老师回来，但估计也在这几天之内，虽然董家沟子小学开学要到月底，但我们采石峪镇中跟你们县中在同一时间开学，淑芬要去上学，周末之前怎么也得回来了吧！”
“哎对了，我前些天听二喇子讲过，与去槐树岭小学相比，他似乎更乐于回到村里上学，这是他随便一说，还是确有此事？”董明忽然心头一动，联想到了妹子董梅的事情，他仿佛记得听二喇子说起过，现在不太喜欢槐树岭小学，似乎对那边还存有了一点怨念。
“他是这么说过，听他说，以前他同班一起不错的同学，在他回去之后，都挺排斥他的，而他的新同学，知道他是留级生，更不愿意跟他往来，搞得二喇子，有一段时间都有了退学的打算，现在好了，董老师又要回村任教，二喇子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别提多兴奋了，也不再提退学那茬了。”
果然！董明心里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看似简单的小学生活，实际感受下来，却并不那么简单，抱团加排外的血液，似乎早就流淌于小学生们的体内，不知不觉中，这种习气在伤害着他人的同时，或许某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被伤害的对象。
董梅马上就要升入五年级，父亲已经替她联系好了采石峪镇小学，采石峪镇小与槐树岭小学相比，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镇小无疑拥有着巨大的优势，教学质量、升学率，都甩出槐树岭小学几条街，但是，无论这边优势如何明显，就一定适合董梅吗？
按董梅的经历，她不应该清楚转学而衍生出来的负面问题，但恰恰刚刚董家沟子学生全员借读槐树岭小学，给董梅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让她清楚，学校不分好坏，只有适合与不适合，也正因如此，董梅对于转学采石峪镇小，异常抵触。
是时候与父亲聊聊了，董明暗暗做出了决定，他可不希望自家妹子，过早地便要面对这些本不需要面对的是是非非，哪怕采石峪镇小再有优势，也不一定是适合妹子的环境。
退一步来讲，以董梅的情况，在当前槐树岭小学继续读书的话，将来或许不一定考取县中，但转学到采石峪镇小，就一定能够保证她在升学考试中一定成功吗？
想清楚这些之后，董明当晚就找了一个机会，单独与父亲坐到了一起，并且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与自己的老爸说话，还真不需要躲躲藏藏。
老爸显然没有想到，董明悄悄凑到自己跟前，竟然与他说起了董梅的事情，董父轻叹一声，然后对儿子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运作这件事情之前，我征求过小梅的意见，然而，小梅虽然没有答应，但是，她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拒绝，我这才求到了校长，没想到校长非常热心，不仅答应了小梅入学，还亲自找到一位班主任谈话，其实，我如果知道小梅内心中对这件事情有抵触的话，我根本不会多此一举。”
董明听完之后，也是一阵的无语，求人办事，就怕出现这种情况，别人答应得好好，却不想自己这边先行掉了链子，如果董梅硬是不去采石峪镇小，父亲恐怕还要坐蜡。想到了这里，董明又想了想才道，“您就没有想过，万一小梅去了采石峪镇小，她不适合那边咋办，到时候或许会导致她成绩的下降，她还有两年就要参加小升初的考试，可禁不起太多的折腾。”
听到了董明的话，父亲居然少见地脸红了一下，然后呵呵笑道，“其实，我跟你爷爷奶奶都商量好了，是不是转学，最终的选择权还要留给小梅，没注意到吗，这一个多星期了，家里谁也没有提起小梅的事情，我们希望她自愿去采石峪，绝对没想要强迫她转学，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你爸我还不会让小梅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需要太早跟你妹子摊牌，万一她最终同意去采石峪镇小呢，也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董明弄清楚了原委，却稍显尴尬，难为情地道，“那个，那个，前段时候，爷爷还托我做做小梅的工作，但因我抱有自己的一些认识，所以一直托着没有着手，您看……。”
“哈哈，你爸我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比如你刚到县中的时候，说要选择成为体育生的事情，哪怕我对体育生的前景比较迷茫，但是我说过二话吗？小梅的事情也是一样，她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强求，我只是想保留一点希望，希望她能够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到采石峪镇小读书，当然，如果她确实比较抵触的话，这件事情也就作罢，你老爸我还不会为了面子，让闺女做不喜欢的事情。”
董明又是一阵脸红，回想当初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老爸都能表现出来那般支持，在自己妹子的问题上面，又怎么会不照顾小梅的感受？
可是，接下来父亲的话，却让董明稍稍吃惊，“这几天从五柳营那边隐隐传来了一些消息，据说海委及水库管理局那边，将要对库里网箱养鱼做出限制，原因是由于水库里养鱼户大量增多，特别是五柳营那边的库区，方园十几公里的水面里面，排满了大大小小的网箱，正是这些网箱的鱼，大量的排泄物进入库区，直接造成了水库有机氮含量的升高。至于如何限制，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过我觉得，虽然现在仅限于五柳营那边，这件事情早晚也会波及到我们董家沟子村，所以，我觉得，你大伯家的网箱，危险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狗牙
董明在周五下午就返回了学校，直到他离开之时，也没等来董老师一家回村，倒不是说董明急着回校，而是建成婶来村里接小春子，顺便，把他和刘小晶一同带回了县里。
建成婶拉着董明三人回到县城之后，第一站就奔向了董明的姑姑家，董明姑姑自然热情地招待了大家，却把董明急得额头生汗，想着马上去五金公司家属院的打算只能落空。
吃过晚饭，董明回到学校已经接近九点，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再去打扰人家，无奈只能先回宿舍。
开学的日子是周一，舍友们自然没有谁像董明这般神经病，提前两天就返回了学校，宿舍里面仍然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转过天来，董明晨跑之后，吃过早饭，大概八点钟的样子，他终于来到了五金公司家属院，这个时候虽说还嫌早些，但总归不算唐突他人，然而，他乘兴而来，却又败兴而归，因为董明再次吃到了闭门羹。
袁秋容家的邻居大妈倒是热心，认出董明曾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据大妈所讲，董开河全家人昨天下午，已经回村，这下子，董明终于死心。
唉，董明离开之后，长叹一声，他知道，这个学期半年之内，估计不太可能再见到董淑芬，呃，还有董老师。董明有些懊悔自己提前返校，但是，明明有便利车的情况下，他根本拿不出不回来的恰当理由，老天仿佛与他开玩笑一般，让他再次与董淑芬华丽丽地错过。
既然没有见到淑芬，董明想再多也没用，他回到了学校，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便是训练，董明马上又寻到了一处公用电话，一个电话打给了汤老师。
“呀，你回学校了啊！”听筒里汤老师的声音，带着惊喜，然而，接下来，汤老师的话，却让董明又是一阵郁闷，“今天有个同学结婚，老师刚坐上去康宁的班车，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
汤老师再接下来的话，无非是告诉董明，如果他愿意训练的话，可以自己单独训练，也可以喊上左婕，一同到球馆训练，愿意休息的话，等老师回来之后，再行继续训练。
两处地方都扑了个空，董明也没了训练的心思，再说当前仍在假期期间，倒是不如给自己放两天假，休整两天，他的生活应该并非全是训练。
有了这个想法后的董明，开始考虑应该到哪里转上一圈，可是仔细一想，姑姑家，他昨天刚刚去过，去建成叔家似乎也不太合适，昨晚才与建成婶及小春子一起吃的饭。
就这样，我们的董明同学陷入到了无处可去的尴尬境地，他到县城读书已经有一年时间，只不过，这一年的时间中，他整天除了忙于训练，发现对县城之中除百货大楼、汽车站附近之外，其他地方几乎没怎么去过。
咦，不对，汽车站附近，董明忽然想起，从学校出发沿车站前街西行，就在汽车站的西侧，是齐山的农贸市场，平常完全不在董明的生活半径之内，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到那边看看热闹。
于是，一身短衣短裤的董明，便从县中出来，向着农贸市场而去。农贸市场距离县中并不算远，并且，途中还要经过体育局，就是董明平常做器械训练的地方，而过了体育局又没有多远，便是汽车站。
实际上，董明途经的全是熟悉的线路，直到过了汽车站，那宽敞的农贸市场的大门，就呈现在了董明的眼前。
齐山农贸市场面积倒是不小，足足两个县中操场那般大小，不过设施相对简陋，市场内分为固定摊位与散摊两大部分，散摊说白了就是一大片空地，大家在里面随意叫卖着自己的东西，而固定摊位也好不到哪里，只有露天搭建的几溜水泥台子，分隔成两三米一处，充作小商贩的柜台。
就是这么一处简陋的市场，里面却是人声鼎沸，商贩及顾客往来其间，甚是拥挤，市场内商贩所兜售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从服装、家电、土产、日杂，应有尽有。
当然，来这里购物，每个人都必须擦亮眼睛，因为商贩全是流动商贩，哪怕是固定摊位，日租客也大有人在，人们之所以喜欢这里，除了商品种类齐全之外，所图唯有便宜。
这里的东西到底会有多么便宜，完全超乎董明的想像，就比如他身上的这件“喜克”运动服，在商场里要一百多一件，而他在地摊上却见到摊主竟然五元一件甩卖，当然，这里的地摊货九成九是假货，即使如此，抢购者大有人在，没办法，太便宜了！
市场里董明还看到了藏族打扮的人，将一大张布铺在地上，然后在这张布上摆满了充满异域风情的饰品，什么藏银制品，什么佛珠，甚至还有狼牙，当然，董明清楚，在这里看到的藏民，八成也是汉民。
咦，不对，董明分明看到了两个熟人，不是，是两个人里面，有一个熟人，这个熟人正是四班的周健！
很显然，周健两人与这位藏族打扮的摊主发生了争执，似是想要退货，而摊主又哪会同意？
“这狼牙明明是我刚从你摊上买的，你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周健气呼呼地道，同时，他的眼神儿还看了看他身边的男生，似是想让其为他助威一般。
“你说从我这里买的就是从我这里买的啦？照你的意思，无论哪个阿猫阿狗的，随便拿点儿东西都到我这里来找便宜，我就都要退给你们？走一边儿去，别耽误我做生意！”摊主一开口，就露出了满口的齐山口音，都不用谁来证明，绝对是一个假藏民，而他话语之中狠厉的语气，更惊得周健拿着这只狼牙呆立当场，嗫嚅着说不出话。
那个周健身旁，年岁稍大些的少年，见状稍稍犹豫，然而，他哪怕再犹豫，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事实上，周健之所以拿着狼牙回来退货，就是此君的缘故。
此君名为胡康，比周健大了几岁，与周健并非同学，也不是亲戚，两人只是曾经同住在一个家属院，关系还算过得去，今天相遇实属偶然。
今天胡康见到周健拿着一只狼牙在他跟前显摆，胡康恰是有些识货之人，见周健手中之物又哪里是狼牙，分明是一只犬牙，于是取笑了他，并且告诉周健，狼牙牙型修长，牙尖是弯曲锋利的利于撕咬，狗牙就差了一大截，牙尖圆顿粗壮。
经过指点的周健，如果还看不出来手里的狼牙有问题，他就是真的傻了，于是，他硬拉着胡康一起，来寻卖他假牙的贩子。
胡康没想周健手里的东西，竟然是刚在市场入手，心里登时就后悔了，他万分不希望与周健一道回去寻那个贩子，试想，哪一个干这样买卖的人，是好像与的？
然而，周健喊上了他，他也没有太好拒绝的理由，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周健一起，回来寻找这个贩子。
胡康看着面色不善的贩子，咬了咬牙，心里打着鼓地指了指周健手中的狼牙，对那贩子陪着笑，非常客气地道，“这位大哥，我的这位兄弟还小，有哪里做得不合适请多包含，您看，这只……，牙，刚买到手没有多久……。”
“你是在说你的兄弟还小？嘿嘿，真是笑话，你不过是刚断奶的孩子，也敢跑这儿来接我的梁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胡康也只是比周健大了那么一点儿，确如贩子说的那般，也是孩子一个，又哪会入得了贩子法眼，被贩子像轰苍蝇一般，没好气地呵斥。
要说胡康虽然不大，但他自小在县城长大，也见识过一些所谓的“社会人”做派，被贩子这么蔑视后，心底里那点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反而燃起了一点斗志。他面色急转之下，忽然想到了他认识的一个特别牛气的三柱哥，于是，似乎也有了一些底气，让他继续注视贩子道，“大家都是古城街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互间是不是能卖个面子，我提一个人，三柱子你知道吧？那是我好哥们儿！”
胡康的话让贩子愣了一下，再然后，贩子却哈哈笑了起来，甚至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终于止住了笑，这才道，“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跟我盘上道儿了，半天我才想起来，你嘴里的那个三柱子是谁，那个后生啥时候也算个人物了？不过是跟在小崔屁股后面混的，我告诉你啊宝贝儿！别说小崔了，我在道儿上混的时候，皮子还穿着开裆裤呢，别在这儿现眼了，看着你还懂点儿事儿的份儿上，我让你俩安生地离开，如果再叽叽歪歪的，别怪我不讲情面啊！”
贩子的话，说得半分压力全无，看傻子一般地看着胡康与周健，看起来，这位胡康口中的三柱子，在贩子心中，半分份量全无。董明看得出来，贩子是真有底气，而胡康也看出了此点，然而，周健却没有这种觉悟，他自觉得抓住了贩子的辫子，似乎自己很不一般，仍然看不清形势地对贩子穷横道，“拿个破狗牙充当狼牙，被人看了出来还觉得有道理了？一个狗牙黑了我五十块钱，你挺有种啊！告诉你说，你如果不给我退，在古城街这个地方，我也不是没根儿的人……。”
周健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贩子上前两步，来到了他的跟前，然后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这个耳光，直抽得周健把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你！”周健被抽了一个七荤八素，同时，蹬蹬蹬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一个你字刚刚说完，却又被贩子的威视吓得再也张不开嘴。
“等等！”却不想，站在附近的董明，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了，只是，董明倒不是为了周健被打，而是，他在一刹那，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章 叹息
让董明感兴趣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周健手中的那颗狗牙，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周健手中的这颗牙，圆圆滚滚平白无奇，活脱脱像一段嫩藕，是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狗牙无疑。但董明看到的却是与这颗牙齿的连接处，竟然串了一只“路路通”，所谓路路通，通常指打了孔的各色石头，孔内可以穿绳，用以增加及衬托饰品的观感与价值，而这只狗牙的制造者，有着同样的心思，穿制牙齿的时候，在顶端串了一个路路通，并且此物还是由翡翠制成。
倒不是说这位造假者多么有良心，为了一只狗牙竟然使用了价格昂贵的翡翠，这只路路通的材料充其量是无用的边角碎料，不仅个头极小，样子也极不规整，一边厚一边薄，抛开色泽的因素，从外形与大小上来看，倒是很像一颗玉米粒！
“玉米粒”路路通虽然外形没啥亮点，入不得人们法眼，但其材质并不算太差，细腻温润的表面掩去了内华，甚至还隐隐带出一抹翠色，只是色泽相对较淡。
就是这么一粒小小的路路通，还其貌不扬，然而，看在董明的眼中，却像行走沙漠之中遇到甘露一般兴奋，因为这只小小的物件，给董明带来了久违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非常强烈，甚至董明有种想要马上将其抓到手中的冲动，然而，董明却说不上哪里熟悉，他只是对于这件东西充满了渴望。
“呦呵，又来了一个啊，是不是觉得人多了，我老福就放不开手脚啊！”那位自称老福的贩子，并没有因为一个耳光就想放过周健，就在他出手之后，身形迅捷无比地再次踏前，然后伸出右手直接抓住了周健的T恤前襟，将其薅了起来，这个时候，周健同学的两条腿已经悬空。然而，经此一变之后，周健同学哪里还有穷横的底气，小脸已经被吓得惨白，脸上豆大的汗水已经快速滑落。
“大哥说的哪里话，虽然这位同学与我是校友，但我也知道买东西的规矩，请您先将我同学放下来，我们万事好商量。”董明虽然不愤贩子的蛮横，但他也知道，周健嘴臭也是让对方瞬间发飙的关键因素，他站出来可不是为了替谁排忧解难，而是他看上了那只狗牙，呃不，是那只小小的路路通。
“哦？那你说说看，在你心中买东西的规矩是什么！”贩子的手，仍然紧紧抓着周健，斜睨着头看向了董明，只是，此时他手已经轻轻收力，而周健的双脚也站回到了地上。
“买东西要讲求你情我愿，所以呢，我不认为这个东西是您强卖给他的，而且，他将东西买到手之后，发现并不喜欢，想退货的时候呢，也要好商好量，这样一来，说不准您就让他退了呢！”眼前形势虽然比较劲爆，然而，董明却并不紧张，他在修真界的时候，更血腥的场面都曾见过，又怎会被当前的情形吓到？
“你的态度倒是不错，但是你却想错了，正因为你态度好，所以我给你解释一下，让你们也明白明白，告诉你们，哪怕刚刚他态度好，我也不可能给他退货，我卖他的时候是狼牙，他却跑我这里退一只狗牙，有这么做事的吗，我看就差指着我鼻子说我是骗子了！还想退货？门儿都没有！”
你就是一骗子，还是一混子！董明心里暗骂，然而，他脸上却没有表示出来，说话仍同刚才一般面带和煦，“哈哈，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怪我没有弄清楚情况，这样，我先提个建议您权衡一下，先别再为难他了，我会劝他们离开，说实话，我对您的这些东西还挺有兴趣的，没准儿一会儿还会从您这儿淘换件儿玩意儿呢。”
贩子抓着周健的手，终于松开了，他别有意味地看了看董明之后，啧了啧嘴道，“听你的话还有点儿意思，就这么着，我倒是想看看你准备怎么让他们滚蛋！”
其实，周健看到董明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不好了，他与董明只是校友关系，还算不上同学，并且，他与董明之间只是有过眼神间的交流，还是在对立的形势之下，特别是他很清楚一件事情，那便是当初卤煮店相遇的事情，便是他向邵翔飞通风报信，虽然之后的事情邵同学对此讳莫如深，他却不傻，知道那件事情的结局必然不会多么愉快，因此，今天见到了董明，他的心里就开始打鼓，甚至怀疑这小子要落井下石。
“你想怎么着？”周健面对董明之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上充满了戒备。
“唉，别紧张，我是好心帮你，听说你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个东西又不想要了，正好，我这里有五十你拿走，把东西给我就好了！”董明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伸手递向了周健。
“你真想要？”周健仍然没有弄清楚形势，似乎觉得董明此举之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察觉的阴谋一般，竟然是发起了呆来。
“人家给你钱了，你就拿着快走！”而胡康却不清楚董明与周健之间的龃龉，迅速接过来钱，并且将周健手中的狗牙夺了过来，塞到董明的手中，然后，拉起周健，迅速离去。
“哈哈哈哈！”贩子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拦，相反，他却仰头大笑了起来，笑罢又摇了摇头，似有不解地道，“看起来，你与这位同学的关系并不算多么密切，甚至你们之间好像还挺紧张，我就不清楚了，为啥还要替他出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我承认他这东西是在这里买的，但不要以为换你就会给你退！”
“为什么替他出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了，嘿嘿，另外，你也别担心，这东西既然是我的了，我就从来没有想着要退！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离开了。”董明甚至没有再仔细观察到手的物件儿，直接就给塞进裤子口袋，似乎怕它飞走一般。
被董明不轻不重地抢白了一番，贩子脸上阴晴不定起来，想要发火，却发现他居然挑不出董明半点毛病，只是，他却对董明更好奇起来，一张凶脸也难得挤出了一点笑容，“既然小兄弟对我的东西有兴趣，那就随便看看，放心，一定给你最大的优惠！”
董明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是“嗯”了一声，便迅速扑向了这处摊位，他的目光首先扫向了摊上余下那两只“狼牙”，牙倒与他的没多大区别，圆圆滚滚的，白白净净不带有一丝火气，牙上也都带有一只路路通，然而，这两个路路通，却再没给他带来什么感觉，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普通玉石。
董明稍一摇头，又将目光看向了其他饰物，凡是上边带有一点玉石的物件儿，都被他细细地看过一遍，但仍然一无所获！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呢？能够遇上一件也是万幸，想到了这里，董明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对这个摊位，已经基本没了兴趣。
“小兄弟看得这么仔细，有没有看中哪样东西？”贩子也见到董明失望的神色，知道恐怕这位主顾又要飞了，稍显心急地问道。
“你的货全在这儿了吗，家里还有没有存项？”董明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同样小小地不甘心，试探地问道。
“全在这儿了，不过，我的东西不算少啊，还是我刚刚进了货，平时可没有这么多！”贩子倒也有耐心，他是看了出来，董明与周健不同，周健买东西纯属是被他忽悠，而这位同样年纪不大的孩子，却似乎很有主见，以贩子的见识，知道对于此君他的忽悠招数基本无效，故而也就熄了那份心思。
“那，那能不能让我见见你的上家？放心，我还是个学生，不会撬你的行市，而且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只是想寻找一些有趣的东西。”
董明的话，却让贩子眼中生出了戒备，他重新审视了董明一番，然后语气变冷地哼了一声，“知道不，换个人跟我说这么一番话，早大耳刮子抽过去了，看在刚刚你还算懂事的份儿上，我不和你计较，既然这里没有你看得上眼的，那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董明知道对方想歪了，连忙轻咳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百块钱拿在了手中，陪笑道，“我知道我的提议挺唐突的，先道个歉，你看这么着成不，如果您带着我去见了上家，这钱就是您的，别急着拒绝，万一我见到什么满意的物件儿，我不问底价，还是我俩交易，您看……。”
贩子见到董明确实不像准备截他买卖的探子，又看了看董明手中的钞票，仍然不太确定董明的动机。不过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不是一般的老道，不会小看任何潜在的风险，要不然，以他年轻时的做派，不可能一直混到现在还没吃着牢饭。
“我做的是生意，是买卖，这种钱我不能收，不过既然你对我的东西有兴趣，倒是不如每个周末到我摊子这儿转转，保准会有新货。”贩子终于忍住了抓过董明手中钞票的冲动，咽了口吐沫，艰难地道。
董明叹息了一声，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怀揣着那只狗牙，返回了学校。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轻松
董明给自己放假，也只是一定程度的放假，虽然他不准备在开学前两天再次训练，但常规的晨跑及器械训练，还是保留了下来，若不然，董明非疯掉不可，这两项已经是他生活之中不可缺少的内容。
下午董明终于清静地坐在了宿舍，他这才小心地将上午淘到的那只狗牙拿在了手中，细细地观摩了起来，具体说来，他的注意力始终在那只玉米般大小的路路通上，而那只狗牙，则直接被他无视。
这是灵石吗？董明的内心在咚咚直跳，从外观上来说，此物甚至不足灵石的十分之一大小，然而，从其给他的感受上来说，这种可能性应该存在，只不过，他却无法确认，因为，他还没有完成修真前期的第二阶段，也就是通脉期，一旦通脉完成，虽然仍然无法修炼，但他可以感悟到天地灵气，也可以感受到此物中是否包含灵性。
哪怕董明仍无法确认此物，但他仍然欣喜地将其放在手中翻来覆去不停地把玩，小小的路路通，那种带给他直接渗透入心灵深处的安宁感，让他沉醉其中，久久不能释手。这个不大的物件，在董明手中不停地被摩挲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才不舍地准备将此物收起。
然而，董明看了看自己宿舍中的环境，他拥有的私人空间，无非是一只抽屉、一只壁橱，甚至，抽屉都没有上锁，这么一件对他来说拥有不同一般意义的东西，无论放在哪里，都无法让他安心。
想来想去，他只得又将狗牙放在了手中，看着挂着牙齿的那根粗糙的红色尼龙绳，董明突发奇想，将其直接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面，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说来也怪，当董明将这个挂坠戴到自己的胸前之后，甚至没觉得这只狗牙多么不堪，反倒是如果没有一只狗牙在此衬托，这只路路通也会觉得不伦不类。
当董明正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之时，忽然之间，宿舍门开了，只见梁永寿背着一只大包走了进来。
“咦，董明你回来得够早！”梁永寿见到了宿舍里的董明，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行洁白的牙齿。
“昨晚回来的，不过，你回来这么早做啥，后天才开学呢！”董明轻笑出声道。
“我是搭老爸送货车来的县里，要是明天返校的话，还得一通折腾，倒不如早回来一天早省心，对了董明，我带了我妈做的熏肉，正好晚上让你尝尝，天儿这么热，肯定放不到明天。”
“那感情好，正好晚上没饭辙呢，你还真是及时雨，哈哈。”
“哎对了董明，听说你们村儿里有养鱼户，我爸一直想着去收一点儿，就是摸不着门儿，你有没有门路，给我爸介绍一下呢？”
养鱼户确实有，董明大伯家就经营了一个网箱，一箱鱼不算多，也不算少了，大概一万多斤的样子，不过董明稍皱了皱眉，不解地道，“我们村养鱼不成气候，只有不足十户，所有箱子加起来，不到二十箱，为啥不去五柳营那边看看，那里才多着呢。”
“不懂了吧？大家都知道五柳营那边箱子多，到那边收鱼的人也多，轮不上我们啊，我爸要得不多，几箱就足够半年忙活了，你给牵个线儿呗。”
董明稍想了想，觉得这倒是个好事儿，他隐约觉得，今年上网箱的数量有些多，销路自然不会乐观，正当董明准备让他们直接联系大伯的时候，他忽然惊觉，绝对不能让对方直接联系大伯，不然，以大伯那性子，听说是他联系来的买家，到时候没准儿好事儿也变成了坏事儿，大伯家的鱼能不能卖出去不说，反倒可能让他在宿舍里跟梁永寿都不好相处了。
想到了这里，董明有了新的主意，这才道，“我给你一个村里网箱户的电话，让你爸直接联系就成，如果对方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提我，没关系。”说完，董明在纸上飞快的写了一个联系方式，递到了梁永寿的手中，在这张纸上，赫然写的是董建波的电话。
董明想的很清楚，董建波是建成叔的哥哥，做起事来极为稳妥，有着建成叔的风格，只要他能与梁父价格谈妥，不用董明再多费神，相信建波叔会想着帮大伯家出货，同时还会记下他一个人情！
转天就是周日，也是开学的前一天，县中绝大多数学生会在这一天里返校，就比如董明的舍友们，陆续回到了学校。
同上次返校一样，张敏带的美味最丰盛，包括超大一块儿酱牛肉，一饭盒红烧肉，余下还有许多袋装食品，郭奇伟这一次倒是没有家人来送，独自坐车到的县里，他带来的美食也不在少数。
返校时东西带最奇葩的是李和颂，竟然带了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乌龟，活的！按照李和颂所讲，此龟是被其大哥逮到，下锅之前被李和颂救起，并且一直由他喂养。开学之后，李同学担心乌龟的安危，竟然带回了学校。
李同学的乌龟倒很活跃，被其放入脸盆之后，便四下张望了起来，而李同学则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塑料袋，挤出一些腥腥粘粘的东西，团成小团，扔向了小龟。
“你喂的这是啥东西？”吕博天看着李和颂手中的东西，似乎还有些膈应。
“主要材料是玉米面，掺了一些鱼骨粉和豆油，还加了点虾皮，小乌龟还是挺爱吃的。”
“就吃这点儿东西能养活吗？我听说乌龟是吃肉的，喂它点儿肉呗！”郭奇伟似有些好奇地道。
“肉可不能随便喂，吃习惯的话，其他东西就不吃了，我自己还做不到天天吃肉，哪有肉来喂它，哈哈！”李和颂做出紧张状，嘻嘻哈哈地道。
何阳同学也背了许多东西，当然，他带来的，几乎不变是一大蛇皮袋的红薯干，这些薯干，同样也是何阳同学一段时间内的主要口粮。
随着开学，董明的学习及训练生活再次步入了正轨，周一下午的两点钟，董明准时来到了球馆，今天汤老师将要传授他新的羽毛球技术，那便是反手球。
“反手球分解动作，第一步，身体向左旋转，背向球场，右脚向左脚并拢。”
“第二步，左脚迈出，紧接着右脚大步跨出，重心放在右脚。”
“你要特别注意第三步，此时要保证球在你的右肩上方，与此同时步法移动中，手法要马上由正手握拍转换成反手握拍法，上臂平举，曲肘使前臂平放于胸前，球拍放至左胸前，拍面朝上，完成引拍动作。”
“今天教你的这些分解动作，暂时只练习动作，不练习击球，当你这些动作固化之后，我们再将发力动作加入到训练之中。”
于是，董明同学又像刚学球时那般，开始了分解动作的学习。羽毛球分解动作，没有任何美感，整个人就像机器人一般，重复着每一个步骤。
在分解动作的训练之中，球员不需要发力，然而，这种动作并不像想象之中轻松，虽然没有发力，但重复的次数一旦多了，肌肉带来的酸胀感，还甚于发力训练。
按照汤老师的要求，董明的分解动作训练，将持续十天，十天之后视他对于动作的掌握程度，再决定这种训练是否需要延长。
分解动作训练，董明并不是没有接触过，他经历过最久的动作训练便是架拍，但真心说来，反拍的动作训练，感觉要远比正拍的动作训练辛苦，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或许，看不到对面的场地而带来的迷茫，是加深训练辛苦程度的催化剂，每组训练结束之后，董明不仅大汗淋漓，还会让他腰酸背痛。
“仔细你的分解动作，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想做到准确并不容易，也正因为动作的不规范，造成了你的训练变得艰苦，练习这些羽毛球动作，整个人一定要感觉到轻松，不轻松的话，必然在某个环节做得不对，你要细细品味每一个动作细节，只有做好每一个动作，才能在接下来的发力训练中，掌握起来更加容易，击出的反手球才能获得更高的质量。”
“汤老师，您觉得我的动作哪里还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呢，怎么我无论怎么尝试，都似乎没有感受到您说的轻松感？”
“从你的外部动作来看，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们的技术细节之中，还有一些关于骨骼与肌肉的配合，这种内在的东西，并不能简单地从形体动作上就能够做得合乎要求，我说过的，这些需要你自己去慢慢体会，反拍动作我们才刚刚开始训练，你不要着急，可以尝试着慢慢改变你身上一些细微的力量控制，尽可能做到让自己有整体感和舒适感。”
“你要从脚尖开始感受自己的动作，全身每一处肌肉都要细细品味，学习技术不要着急，如果一味图快，到时候你的动作一旦固定下来，想再纠正就费劲了。”
此时，处于分解动作之中的董明，面目已经有些狰狞，他感受着汤老师的话，正在努力调整着身上的每一个位置，希望让全身变得自如而不再僵硬，但这个调整的过程，显然不是一件轻松之事。
第四百四十二章 若有所思
初二的生活，与初一没有太多差别，董明每天仍然往复着以前那般的生活轨迹，无非是晨跑、文化课、器械训练加上下午的训练，除去学校组织的二四六素质四项训练外，其余时间他都在球馆进行专项训练。
唯一不同的，是董明每晚的修炼已经进入了通脉期，而这个阶段并没有太多难关需要攻克，只是水磨功夫，便可以在功法的引领之下，使全身的穴窍完成贯通。
转眼开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由于董明进入到了初二，学校又新增了一批体育生，这些体育生包括初一及高一新生。与董明入学时同样，初一的体育生数量仍然多达近二十人，这些董明的学弟学妹们，与董明他们这一批的待遇相同，保留了文化课成绩不合格的清退制度，强调了学校对于文化课的重视程度。
而新加入的高一体育生数量，仍然较少，这也不算奇怪，学生成长到了高中，如果没有不错的底子，也很难保证训练效果，完全不像初一学生那般可塑性强。
新入学的这些体育生中，专项仍然以常规田径项目为主，但值得一提的，有一位高一体育生，还是位女生，她的专项竟然是两百米自由泳。
乍看起来，游泳项目是大众项目，根本不应该觉得稀奇，然而，游泳选手出现在了齐山一中，以前确实不曾有过，甚至齐山一中根本就没有游泳设施！
这位专项游泳的同学，名叫杨又柳，但她的形象与名字存在巨大反差，身形不仅不像名字一般杨柳抚风，反而是身高体壮，肌肉发达。杨又柳是位转学生，升入高一的时候，转学到了齐山一中。初中时期杨又柳仍是普通生，游泳只是她的业余爱好，尽管她并非专业选手，但她的游泳天分却非常突出，在许多的青少年游泳比赛也取得过优异的成绩。
学校为了培养这名体育生，也下了一番功夫，竟然联系了县委招待所，因为在那里，有着齐山县唯一一座标准泳池。
距离董明前往康宁师范集训的日子越发临近，而董明此时却在练习跳杀的时候，出现了困难。
事实上，反手球的难度比跳杀更高，而董明在反手球的学习之中，也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题，终于基本掌握这门技术，当然，想要熟练掌握反手球，还需要更多训练与实践。
反拍球董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发力问题，由于反拍发力要凭借腰腹力量，必须做好全身肌肉的协调，当然，这个问题在董明的勤奋练习之下，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困扰。
董明遇到的第二个问题，便是挥拍与飞来羽球之间的协调，这个动作需要说明的一点，便是球拍与球接触的刹那，球员是看不到来球的，因而，想在正确的时刻正确地击中来球，就需要球员通过大量击打吊球来体会。或许有人认为，哪怕反手击球，同样可以用余光看到来球，确实，任何一拍击球，球员想将来球看得更清，谁也拦不住，但只这么一个多余的扭头动作，却会极大地干扰到反拍发力的舒适性，说得更直白一些，会造成击球时动作走形，影响击球效果。
最后一点，反拍击球，球员看不到对方场地，这一拍完全需要凭感觉击出，因而在落点的控制，很难像正手击球那般精准，因而，在力道的控制中，难度更高。
董明在反手球的训练中，闯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掌握了这一门技术，虽然远谈不上收放自如，却也算是过关，可以学习接下来的技术，那便是跳杀。
在学习跳杀之前，董明对于这一技术并不陌生，当初他在临榆赛中，就曾饱受对手跳杀的袭击，让他苦不堪言，所以，在他学习这项技术之时，心中充满了兴奋。
在董明看来，跳杀的学习，要远比反手球容易，毕竟整个技术动作运用之中，身体面向对方场地，不像反手球那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全凭感觉去打。
可是哪能想到，技术动作他学得倒是不慢，只是连贯起来之后，他的杀球却找不到跳杀应有的那种霸气。
董明的技术没有问题，弹跳高度同样没有问题，然而，他在跳杀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应有的感觉，不要说像陈立坤那般的爆烈杀球，哪怕与李天业的跳杀效果都相距甚远。
不过董明却不知道，不要说陈立坤，哪怕是李天业的境遇，也不是他所能比，李天业的跳杀是在省青队中练就，这种机遇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遇到。
还好，最终汤老师道出了董明跳杀问题的关键，原来汤老师毕竟是一位女选手，跳杀的技术动作虽然也学，但却不作为重点，在比赛中也极少应用，所以，在传授董明之时，作为教练本身的汤老师，自已就对跳杀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教起董明又怎么可能得心应手？
没有办法，汤老师只得寻来许多录像带，为其播放，让董明在观看录像中，一点点感受跳杀的精髓，因而，董明在学习跳杀过程之中，困难重重。
通过录像来感受与学习一项技术，直观却是很直观，然而，技术细节并不会简单地在这些直观的视角中体现，那些更深层次的理解，还需要有教练去指导，而观看录像的话，这些东西就只得依靠自己一点点揣摩，效果能好得了才怪。
当然，董明也不是没有教练，只是可惜我们的汤老师，对于跳杀之道确实不精，自己都做得不算顺手的技术，拿起来指点董明，自然很难取得应有的收效。
就这样，董明的跳杀技术，在汤老师没啥底气地教着，他自己也在艰难地学着，虽然也小有进展，却难以形成突破，总的说来，董明学会了跳杀，他的杀球却没有应有的威力。
与董明的跳杀陷入困境不同，这段时间左婕的羽毛球学习，就显得从容与顺畅，原因是她只是业余选手，对她没有像要求董明那样严格。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左婕的反手球也能掌握得马马虎虎，至于跳杀，汤老师根本没让她学，按照汤老师的说法，左婕的跃起根本形不成制空时间，学了也只是样子货，倒不如固定杀球更有效果。
这一天，时间来到了九月二十六号，正是周三董明专项训练的日子，球馆里面架着一台袖珍摄像机，镜头的位置，正对着董明。
这是汤老师前些天想到的一个办法，把董明的训练过程录制下来，然后再让他自己在回放之中感受技术细节的不足。还别说，这个方法虽然没能最终解决问题，总算有了一些效果，比单纯观摩那些专业选手的效果又好了一层。
当董明几组跳杀训练结束之后，汤老师把他叫到了跟前，然后稍皱着眉头道，“还记得康宁体校的那位符主任吧？前两天我联系到了他，想找他替你的跳杀技术把把脉。”
听到了汤老师的话，董明的眼前就是一亮，最近的这些天来，他一直被自己的跳杀技术感到困扰，一直无法突破让他甚至感觉到了迷茫，但是汤老师却想到了他的前边，无疑让他看到了希望。
“我当然记得符老师，在球场时指点过我的比赛，回康宁还坐了他的车，那位老师挺和气的，印象特别深刻，难道……，他愿意给我指导？”
“呵呵，符主任对你印象也深着呢，一直念叨着想让你到康宁体校学习。”听到了董明对符主任没有什么抵触，汤老师似乎深呼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符主任听说我想请他给你指点一下，马上就答应了，只不过，转眼就是国庆小长假，假前他抽不出时间，而假期之后，又面临期中考试，这个周日符主任倒是有时间，要不，我们去一趟康宁？”
县中的十一假期，包括周六日，加上十月一号的周一，一共三天，原本董明还在犹豫这个假期是不是要回家一趟，这一下，用不着纠结了，假期的第二天，他要到康宁去找符主任给他指导。
看着汤老师有些期待着望向自己，董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为了他的训练，汤老师和符老师都肯舍掉休息日，他还能有什么可迟疑的？
见到董明同意下来，汤老师似乎像释怀了一般，脸上又带上了笑容，“原本联系过康宁师范的朱老师，但朱老师却讲，让她对跳杀做出一般性的指导没有问题，但遇到像你这种情况，她也无能为力，并且，朱老师还说了，师范跳杀技术最好的老师，就是李圣田……，我也想过找找原来的同学给你把把关，但现役队员的那几位同学训练都非常繁忙，而参加工作的同学，却基本离开了这个专业，却不想，当我找到了符主任，他竟然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符老师真是热心肠，只是我担心，花费了这么多的气力，带我去康宁，又带我找了符老师，可是万一还是找不出问题所在，不是要白跑一趟了吗？”
“别瞎说，哪有你这样的，还没出发心里就先打起了鼓，我们跑这一趟康宁，确实有可能仍然无法解决问题，但一直窝在齐山，这个问题肯定解决不了，既然你没有其他问题，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我也尽快回复符主任。”
“对了汤老师，下个月，我不是要去康宁师范参加集训吗，到时候，我的问题不能请教一下那边的老师？”董明稍一犹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要寄希望于师范集训，在集训的时候，会更注重于比赛思路、比赛意识的培养，不大可能会有教练有兴趣帮你解决基础性的技术问题，所以，你的问题，还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董明唔了一声，心中若有所思。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失控
董明的跳杀有了盼头，心情大好，离开球馆之时，居然哼起了小曲，董明哼的自然是此界的曲子，在修真界的时候，他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雅致的东西。
可谁想，刚出球馆，却见到了两人出现在了文化馆，不是别人，正是汪茂华与吴小歌。却见吴小歌一脸焦急，而汪同学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精打采。
见到二位的样子，董明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汪同学为何此般景象，原来，两天前，汪同学去了一趟康宁，目标则是去做二级运动员的评定。
而今天应该是汪同学返回的日子，不用问，这家伙定然出师不利，要不然，又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没通过？”董明也不太好打击汪同学，人家都这样了，董明还是有些同情心的，所以问得比较平常。
“最困难的素质四项都通过了，却在专项上失利，不仅如此，评分还特别低。”吴小歌连忙替汪同学答道，同时，他脸上的焦虑之色更甚。
董明清楚汪同学的情况，汪同学是上了高中之后半路出家练的体育，底子原本就很一般，按照汪同学原来的成绩，他的素质四项几乎很难合格，只不过，经过一年还算刻苦的训练，虽说各项成绩仍然不算出彩，却也基本能满足高考要求，但是，按照董明对汪茂华的了解，如果把他的素质四项成绩放到二级运动员的评定之中，却悬之又悬。
二级运动员的评定，基本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相对简单，是针对拥有一定比赛成绩的选手，如其比赛成绩达到二级运动员要求的，可以向市体育局递交材料，审定合格后，即可获得二级运动员认定。
汪同学显然不符合此种认定方式，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省级赛试，当然不会取得赛试成绩，他能采取的，只有第二种方式，便是市体育局一年一度的考核。
二级运动员考核通常非常严格，最起码在康宁市就是如此，在二级运动员考核之中，素质四项是硬性指标，没有任何可以通融的地方，不仅每一个单项需要符合要求，对总分同样提出了要求。
汪同学在二级运动员考核之中，素质四项成绩居然能够合格，确实出乎董明意料之外，原本董明认为，汪同学或许专项考核可以过关，最终将会卡在素质四项，结果却与他的预计相反。
篮球专项的体育生，考核项目相对简单，是篮球往返运球投篮测试，这种测试就是左侧（或右侧）中线启动，开始计时，完成投篮并且入球后，返回另一侧中线，再折返投篮，入球后，返回启动中线位置，计时结束。
测试有两次机会，测试过程中，如果出现投篮未进，需要重新投篮，并且扣分，三次未进测试宣告失败，无成绩。
“犯规扣分了，还是用时过长？”董明也轻轻摇头，实际上，对于汪同学来说，能够获得一个二级运动员认定固然不错，但是对于汪同学只需要通过高考来说，二级认定却并非必要，汪同学将来又不是一个能够打专业比赛的材料，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个虚的。
“没有犯规，第一次测试用时过长，然后第二测试我有些慌了，有一投未中，成绩反而不如第一次。”汪同学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地道。
“没过就没过吧，反正高考也不要求你有二级运动员认定，看把你给急的，至于嘛？”董明嘿嘿轻笑，好言好语对他说道。
“本来就没想着能通过测试，可是，这种篮球专项测试项目，高考时也要测啊，现在我都开始担心，到时候的测试，万一再出现这次的情况，我，我……。”汪茂华的脸已经开始涨红，情绪也变得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心理素质啊，董明此时有种肝疼的感觉，再次开口也开始夹枪带棒，“离高考还有一年，有啥好担心的？现在发现自己的不足，并不是坏事，你可以加强训练啊，一年前你素质四项的成绩还不是差的可以，但你经过了一年的努力，四项素质的成绩居然可以通过二级运动员的测试，这就是显著的进步，专项技术不足，你可以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加强这方面的训练，迎难而上，而不是去畏惧和恐慌！”
“董明说得是啊，跟你说啊华哥，与你相比，我的专项成绩更加不堪，现在仍没有看出来希望，我每天还不是认真训练？而你的专项，最起码在训练时能够达到标准，只要你加强训练，让自己在测试时稳定发挥，我想你到时候通过测试，并没有多大困难。”吴小歌也在一旁慌忙安慰着，似乎此时的他比汪茂华更加紧张。
“话是这么说，你们不知道，从测试老师口中刚刚说出开始的那一刻，我就感觉自己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而上网投篮，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感觉，整个测试过程，感受最多的就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剧烈心跳。”
“从康宁回来后，回家了没？”看起来，汪同学经过这次考核，他很受伤，董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想让气氛变得轻松。
“还没呢，回到县里就去了学校操场，然后小歌就拽着我来这儿了，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去喝上一点儿？”
汪茂华此话一出，吴小歌脸上就露出了苦色，他面带愁容地看了看董明与汪同学，非常为难地道，“我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家里管我管得多严，没有特殊的理由绝不会让我出来疯的，更不要说，晚上还有老师要给我补语文，我哪能出得来啊！”
“又没谁让你晚上出来，吃过饭你该回家回家，该补课补课，全不耽误，是不是啊董明？”
看着汪茂华现在这副样子，董明不禁皱起了眉头，只是遇到了小小的一点挫折，就如此受不得打击，变得这么消沉。
董明没有说话，吴小歌就更为难了，一张脸已经成了苦瓜，“不回家吃饭不算，还要带着满嘴的酒气回家，让我咋跟家里讲啊，还有几天就是国庆假期，要不，我们假期的时候再找时间出来？”
“哪有那么多废话，你就直说去还是不去，还有董明，你们两个，如果都不去的话，我自己也要去喝酒！”汪同学像是疯魔了一般，董明能够看得出来，他的这种状态，似乎不仅仅由测试失利引起，甚至，这一年以来满负荷学习与训练带给他的压力，都需要寻找一个宣泄的口子。
“想去喝酒很简单，想醉是吧，容易，想喝多少我都能陪着你，但你事先要想清楚，酒醒之后，你应该怎么跟你老娘交待，小歌又怎么向他老娘交待？”董明厉声问道。
其实，汪茂华此时心里也有些发虚，刚刚如果吴小歌表现得稍显犹豫，董明又不是这般强硬，说不得他今晚就要大醉一场，然而，这两位的表现虽然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却无法继续按照原有剧本发挥下去，又是无比颓废地垂下了头，黯然无语。
董明看着情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悄悄凑到吴小歌身边耳语几句，而吴小歌听到了董明的话后，没再废话，快速离开，只有董明与汪同学两人，一高一矮，呆立球馆门口，矮的看着高的，高的却低低地垂着头，仿佛形成了一副安静的山水画面，时间也似乎凝固。
吴小歌返回的比董明想像要快，他向董明发出了一切顺利的眼神之后，也与董明一道，陪着汪同学一同发呆。
汪茂华也察觉了刚刚吴小歌的离去，在他回来之后，好像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斜睨了小歌同学一眼，“刚才干嘛去了？”
“我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文化馆，哪儿也没去。”吴小歌含糊道，眼神儿却不自觉地看向了董明。
“真没面子，想招呼你俩一起吃个饭都这么费劲，算了，散了吧，小歌你也别再为难，都各回各家，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吧？回吧！”汪茂华伸手在董明与吴小歌的肩上都拍了拍，扭头就准备回家。
如果说刚刚汪茂华疯起来时，他有这副做派，吴小歌估计要谢天谢地了，然而，此时汪同学说要走了，他却踯躅起来，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了董明，似乎在说，你看，现在应该咋办？
董明当然看出了吴小歌的紧张，哈哈笑了起来，他知道汪茂华虽然嘴里说着回家，但他内心中的邪火，仍然闷在心中，如果现在不把他的火气刺破，说不得会憋出心病。董明伸手指了指吴小歌，“你该回家回家，我还要跟茂华再说两句话。”
“怎么的，你想通了，晚上要陪着我去疯？”汪同学却是眼前一亮，伸手就抓住了董明的胳膊，无不激动地道。
“看你那点儿出息吧，遇上点儿事儿就准备借酒浇愁，以你这种消极的样子，我就是有空也懒得跟你喝酒，想啥呢？”董明对着汪同学撇了撇嘴，一点儿不客气地道。
“我都这么倒霉了，找你们喝酒，你们不跟着也就算了，怎么都学会了冷嘲热讽，喝个酒算个多大的事儿吗？”
“说什么浑话呢？你还是一个学生，高三的学生，哪儿来得那么多的苦大仇深，这是想干嘛，不想过了？喝酒是吧，老头子我陪着你！”正当汪茂华再次要闹起来的时候，他们身边多了一辆自行车，而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正是汪茂华的专项指导老师，邱老师。
在县中里面，如果说汪同学最怕的老师是谁，大家都知道非邱老师莫属，邱老师不仅是汪茂华的指导老师，当初汪父还在上学之时，邱老师就已经在县中任教，父子两辈人的渊源，邱老师只要一瞪眼，汪茂华大腿都会发颤。
邱老师为啥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吴小歌一个电话给喊过来的，董明担心，今天的汪茂华可能失控，想要治得了汪同学的，也只有请动这位邱老师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就这么简单
董明一见到邱老师的到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的同时，拉起了吴小歌，便匆匆离开，一来他也拿现在这种状态的汪茂华没啥太好办法，二来，人家老师教训自己弟子的时候，他和吴小歌呆在一旁真不是啥好主意。
至于邱老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董明才不会关心，在他看来，除了汪同学的家人之外，没有谁比邱老师更有资格处理这件事情，而让邱老师来处理此事，正是董明不想着让汪茂华把事情再闹到家里。
总的来说，汪同学这件事情，邱老师处理得还算不错，虽然董明发现汪茂华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情绪不算多高，但是，最起码没有继续炸刺儿，而小哥仨，也像很有默契一般，谁都对这一次事情，选择了闭口不言。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接下来，汪茂华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非常沉闷，董明知道，其中一个原因是汪同学的这次评定，硬性指标都已经通过了测试，却被卡在了普遍认为比较容易通过的专项考核上面，没能保住基本上已经纳入怀中的二级运动员认定，运气实在太背，而别的的原因，则是齐山一中另外一位体育生梅雨，却顺利地拿到了二级运动员资格认定。
梅雨无论是素质四项成绩，还是专项成绩都非常突出，她能够通过二级运动员的认定，没谁认为意外，但事情就怕比较，一人通过一人却没有通过，汪同学觉得内心不平衡也完全能够理解。
无论这一次二级运动员考核，将给汪茂华带来怎么样的阴影，也无论他在这件事情之中是否收获了经验或教训，都非是董明可以预见，七月最后的一天，此时的他，与汤老师一道，早早地来到了康宁体校。
因为汤老师已经与符主任约好，在这一天上午，符主任将抽出时间，对董明进行跳杀技术的指导。
康宁，董明已经不只一次来过，他曾去过“歪歪”专卖店，到康宁一中参加过中学生运动会，也曾经到过康宁师范参加集训报名，而康宁体校，却是董明头一次到来。
康宁体校，作为一座具有相当底蕴的学校，建校已有四十余年，历史甚至比赵州体校还要悠久，然而，康宁体校的发展速度，却无法与具备先天优势的赵州体校相比，被携着省会得天独厚资源的赵州体校超越，至今难望其项背。
由于康宁体校建校很早，它的校区规模，早已经无法满足学校发展与扩张的需要，因而，早在几年之前，体校在康宁市区南郊建立了分校区，所以，当前的康宁体校拥有两处校区。
董明与汤老师此次前来的，是康宁体校的老校区，位于康宁一中的东侧，与康宁一中隔街相望。
康宁体校老校区校门朝西开，在体校校园董明没有看到现代化建筑，布局也显得比较拥挤。董明与汤老师进入体校之后，正对校门的，是一条长长的校内街道，呈东西走向，街道两侧枝繁叶茂的道树，似乎揭示着体校经历的沧桑。
一入校门右侧，便是一处露天操场，或许由于小假期的缘故，操场上比较空旷，紧临操场的地方，是一处方方正正的体育馆，这处体育馆并不算大，体现了建馆之初经济实用的理念。
门口校道左侧，则是一座三层楼房，从门牌可以辨认得出，是教学办公楼，楼前一座不大的假山喷泉，宣告着，这里便是康宁体校的主楼。
董明与汤老师由体育馆南门进入，内部同样呈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窄，馆内可以并排摆开三个篮球场，整体面积不大不小。这处显得有些年代感的体育馆，不存在什么大厅之类的设施，进门之后直接便是内馆，让董明有些惊奇的却是，这处不大的体育馆的东西两侧，竟然还有看台，看台座位虽然不多，也能容纳几百人观看比赛。
这处体育馆是座综合馆，馆内设施可以根据需要随时调整，董明入馆时，看到距门最近的位置，仍然是一处篮球场，中间位置，摆了十几张乒乓球桌，体育馆的最里面，架了四块羽毛球场地，场地上铺的是贾鼐品牌的绿色地胶。
当董明与汤老师进入到球馆内部之后，符主任已经等在了这里，只见这位身材有些臃肿、脸上带着佛系笑容的老师，穿了一身蓝色长袖运动服，正在馆内做着简单的肌肉拉伸动作，而他的目光，却一直瞄着进馆的大门方向。
见到了董明与汤老师入馆，符主任马上站稳了身形，并且象征性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定，然后等待着董明两人走近后，非常热情地开口道，“早就想着我们很快就能再见，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欢迎来到康宁体校！”
“在放假其间打扰符主任的休息，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董明，还不跟符主任打个招呼！”汤老师面带笑容地道。
“符老师好！”董明站到了汤老师身侧靠后些的位置，似有些腼腆地露出笑容道。
“说得远了不是？有啥可打扰的，如果不是前两天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又哪会拖到今天，不过这两天即便你们不来，肯定也会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找到我的头上，反倒是呆在体育馆里更让我感到自在。”
“唉，可愁死我了，练了快一个月了，董明的跳杀动作还是有形而无神，我们也是没了办法，不得不跑来求助符主任。”
“别急别急，我们慢慢来，董明同学先换一下衣服，我去把灯给打开，等一下，我看看你的动作，好吧？”
符主任跑到体育馆的配电箱处，打开了羽毛球场地这边的灯光，而董明则是褪去了长袖上衣和长裤，露出里面早已经换好的运动短装，再换上羽毛球鞋，便开始在场上做起了热身运动。
几分钟后，待馆内的灯光已经由暗转亮，董明也完成了热身，汤老师开始上场给董明喂球。
正手位后场球，董明跳杀，然后又是反手位，站在场边观看的符主任，脸上仍然笑意满满，似乎对董明的动作很满意一般，还频频点头。
终于，符主任喊了停，然后将董明及汤老师都叫到了跟前，他的双臂则是呈现架拍的姿势后，才笑眯眯地道，“从你整个动作完成情况来说，非常干净和标准，按照正常情况说起来，你的跳杀技术已经符合了要求，如果你这么继续训练下去的话，随着年龄的增长，力量的增加，你的杀球威力还会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是，既然你认为自己的杀球力道不足，还希望提高杀球质量，我这边倒是可以给你提出一点小小的建议。”
“看到我的双臂姿势吗？没错，这正是架拍姿势，不难看出，董明同学在架拍上面下过苦功，他跃起的那一刹那，姿势非常之标准，可是恰恰是因为董明同学的架拍做得太过标准，这却造成了跳杀的时候，出现引拍不足的情况，羽毛球为什么会出现跳杀技术？无非是因为跳杀可以提供比常规杀球更有威力的进攻输出，那么，既然跳杀比常规杀球更有威势，它在技术环节中，却与正常杀球动作存在着一些差别，然而许多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差别。”
“董明同学你一会可以感受一下，等下跳杀的时候，你的肩要尽可能地展开，不要拘泥于正常的架拍姿势，这样可以为你的杀球提供更充沛的力量，还有一点，我们原点杀球之时的旋腕动作，在跳杀之中同样可以加强，因为在跳杀之中，你有足够的制空时间，可以更大幅度的做出你的动作，那么，按照刚刚所说，董明你先感受一下吧。”
董明尝试着做了两下架拍动作，却仍感疑惑，试探地向符主任问道，“符老师，引拍的时候，我的肩要展开到什么程度，比现在的幅度大多少才算合适？”
“引拍尽可能打开肩部，你可以理解为能展开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记住，我们跳杀的目的就是追求进攻效果，你的弹跳能力很强，拥有足够的制空时间，所以，你在跳杀的时候，完全能够做到将肩部最大程度展开。”
打开肩部及旋腕，都要加强，董明默默地品味着符主任的话，然后慢慢来到了场地中央，做好准备之后，汤老师的后场球，已经发了过来。
董明看准来球之后，迅速高高跃起，他此时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肩部，跃起之后，董明将持拍臂尽量后展，整个身形就像一张拉满弦的弓，全身的力量已经汇集起来，准备等一下向球拍输送。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不是正常的球拍击打羽毛球的声音，原来董明由于动作的调整，造成了击球时间出现了一点偏差，产生了“打杆”现象，羽球也被打出了场外。
董明脸上稍稍一红，下一个球已经飞了过来，他稍做调整之后，再次按照刚刚的思路，跃起后用力打开肩部，然后用力扣杀。
这一次跳杀，仍然没能成功，倒是没有“打杆”，而是杀出之球绵软无力，看起来，击球节奏仍然需要调整。
就这样，董明在场上连续进行了上百次的跳杀，这么多次的尝试，也仅有一两次的样子，出现了他期望的杀球效果。做完这一组练习的董明，有些灰头土脸的来到了汤老师及符主任的跟前，露出一脸苦笑之时，却发现这两位老师的脸上，笑容已经非常灿烂。
“还是符主任经验老道，一下子就找出了董明同学的症结所在，董明，还不赶紧谢谢符主任的指点！”
一脸迷茫的董明，挠了挠头，“谢谢符老师，不过，刚刚的训练，我似乎仍然没找到什么感觉。”
“这么多的练习，哪怕你只做对了一次，就足以证明了符主任的建议切实有效，你没有感觉不要紧，那是针对跳杀节奏的调整还不适应，当你经过几天的训练，习惯了这种调整，你就会体会到这种改变。”
董明看了看拍子，低头寻思了片刻，却有种牙酸的感觉，困扰他多日无解的跳杀问题，在符主任的面前，竟然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