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喜相逢的一腿之交
眼看望月绫乃即将被那微风追上时，四面八方警报声响起，数扇镌刻着符文的铁门从走廊四面八方落下、化作遮天蔽日的铁笼，将“四号”所化的微风困在其中。
撞上其中一扇涌动着灵力的铁门，“四号”随即冷哼一声，现出了身形。
“哼，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风，是无孔不入的……”
“望月课长，请先往里面走，除灵者协会和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墙角的扩音器里，有人在大声呼喊着。
看着后方不断爆发出裂痕、开始逐渐变形的铁门，望月绫乃毫不犹豫地朝着里面跑去。
想必是有探员发现了同僚的尸体，启动了警报。
这些刻着符文、灵体亦无法穿越的铁门，是第九课的应急控制措施。
为了预防有怪异、怨灵侵入第九课内部，在警报启动的同时，会由位于其他地点的人员接手，远程控制这些隔离门，将其中的超自然事物隔离控制，同时很快就会有除灵者协会的人过来增援。
借着一道道落下的铁门掩护，望月绫乃撕下袖口缠住手臂的伤口，跌跌撞撞地朝着走廊的最深处跑去。
在她身后，不停地响起令人牙疼的切割声。
“望月课长，小心……那家伙割破了隔离门，似乎跑进了排气风道。”
走廊内的灯光，忽然开始闪烁。
“等等，就连电源也，赶快启动备……”
随着墙角扩音器内的声音中断，整个走廊也陷入了黑暗。
似乎，是电源被对方破坏了。
“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一股微风从上方的排气口涌出，化作那名黑袍男子，拦在了望月绫乃身前。
黑暗中，望月绫乃如同发怒的猫崽一般全身汗毛竖起，一对俏眼瞪向对方，左眼瞬间化为金色。
不过，由于距离过近、“记忆画面”有延迟等缘故，瞳术制造的火焰，这一次并没有命中再次化风的男子。
“抱歉，这个术式，已经被我看穿了。”
随着低声呢喃，漆黑的走廊上，“四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望月绫乃后方不远处。
“……若想借此拖延时间、等待支援的话，倒是大可不必。”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化作微风、频繁切换位置玩弄对手的感觉。
“杀了你之后，我随时可以通过风道、管道、缝隙游刃有余地离去。”
沿着走廊优雅地缓缓踏步前进，四号缓缓将手伸向脸上的口罩，向眼前的少女问出了那道“裂口女同款送命题”：“我……漂亮吗？”
“看样子，只能换人上场了呢……”
看着对方的动作，走廊尽头，子弹耗尽、退无可退的望月绫乃，轻声呢喃道。
随着男子将口罩逐渐揭下，一股无可比拟的恐惧感将望月绫乃笼罩，将原本呼之欲出的“望月绫濑”赶了回去。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跪倒在地、抱住双臂、不断颤抖，陷入了内心某段最为痛苦的血色回忆中。
血，无尽的鲜血。
尸体，从玄关到客厅布满了尸体。
还有，双目紧闭、呼吸停止、带着幸福笑容将自己拥在怀中的男女。
没错，是我害死了那些人……
以及，爸爸和妈妈。
“哗啦啦啦啦……”
一阵冲水声混合着脚步声，打破了场间的安静，将望月绫乃的意识从那无尽的恐惧回忆中唤回了一丝。
因为怨物的副作用，嘴角开始迸发细微血痕的“四号”，楞了一下，目光随着声音来源扫向自己左侧，
“嘎吱。”
他的右手边，一扇印着男性LOGO的木门，轻轻打开。
“怎么突然停电了，警署也会交不起电费吗，人家还没彻底通畅呢……”
浑身散发不可描述气息走出的，是一名叼着香烟、皱着眉头、眼神凶恶的高大金发男子。
一边抱怨着，他的双手还在调整着两腿中间某物的位置、系着皮带。
“呕……”
被他身上的浓烈气息冲击，刚刚取下令人气闷的口罩、准备好好享受一番新鲜空气的“四号”，只觉胃部一阵翻涌。
这气息，就像被遗忘了一个暑假的常温冰棍、装在保温杯里十几天的牛奶，以及打开后放在宿舍忘记倒掉、假期却延长了四个月的鲱鱼罐头。
“你是……”
“居然是你！”
目光对视之下，在仓库中有过“一腿之交”的两人，在同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相视一笑、同步露出了喜悦而残忍的眼神。
从厕所里走出的，自然是深夜被叫醒、过来吃完拉面、待机了半天跑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的荒木宗介。
“吼？你小子也被抓进来了啊，难怪那丫头突然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指证对吧……”
“嘿嘿，天助我也，来的好不如来得巧！就将你们一起解决，给会长大人一个惊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暗之中，两人同时出手了。
那阴森黑袍之下的“四号”，立刻戴回口罩、驱动“神力”化作微风，想要将这小子切成碎片。
上次在仓库里，自己是在怨物的副作用之下，才让这对方抓住了破绽，这一次……
“好久不见，进来‘叙叙旧’吧。”
荒木宗介不甘示弱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刚刚蹲下身、准备用出“因果律下鞭腿”的男子的脖子，直接将对方如同小鸡仔一般提了起来。
“怎么可能？！”
半空之中，“四号”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神力”，再次失灵。
原本已化作微风的他，竟然被对方这么一抓，直接现出了身形，只能如同某种电影中面对壮汉寝取、只能软弱无力反抗、最后逐渐沦陷愉悦的女性角色般被拉进了男厕所里。
原本充满黑暗和杀意的走廊，瞬间恢复了安静。
在被恐惧笼罩、无法动弹的望月绫乃的视线中，那黑袍男子发动完怨物的瞬间，厕所门随之打开。
那名黑袍男立刻戴回口罩、化作微风，似乎想要斩杀厕所内那名从她的角度无法看见的开门之人。
可是，一只布满纹身的强壮手臂，如同索命的恶鬼、择人而噬的大白鲨般从男厕内伸出，对着那股微风一抓……
那名黑袍男子立刻从微风中现出身形，被那手臂“友好”地掐住脖子、狠狠地拉进了厕所。
随着男厕所大门关闭，里面响起了持续许久的“噼里啪啦”混合着冲水、以及某种事物碎掉的声音。
332 神的子民
漆黑的走廊内，足足过了三分钟，那股笼罩在望月绫乃心头的恐惧余韵才完全消散，让她从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状态中恢复。
与此同时，提上裤子、一脸心满意足的荒木宗介方才从男厕内推门而出。
“诶？望月氏，我等你好久了，那两碗拉面分量太少了，只够刺激我肠胃蠕动、排空存货，根本谈不上填肚子啊……”
一扭头，就看到走廊尽头保持着“鸭子坐”的望月绫乃用诡异而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眼神交汇之下，他额头微汗、故作镇定地地打起了招呼。
“荒、木、宗、介……”
“嗯？”
看着这个没羞没臊、却又一次救了自己一命的家伙，望月绫乃带着红晕的双腮如同河豚般鼓起。
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幕，她自然不会再认为对方是什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金发小混混。
能够将这名能力恐怖、连锡耶纳都无法战胜的男子轻易按在地上摩擦两次的，至少是除灵免许等级【叁】以上的强者。
纷乱的思绪、满腹的疑问、无数的回忆不断在望月绫乃脑海中流动，最终汇聚成了一句话……
“……你这个混蛋！大骗子！大白痴！”
双腿发麻无法动弹、大脑却异常清醒的她，用全身的力量摩擦着声带，怒吼了出来。
……
半小时后。
“我是谁……我在哪……谁干了我……”
鼻青脸肿、全身湿漉漉、面戴口罩的“四号”迷糊地睁开了眼。
湿漉漉的口罩上过于浓烈的气息和全身撕裂般的痛苦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此刻，他正双手戴着手铐，被独自关押在一处完全密封、似乎是由特殊材料制作的审讯室内。
房间一侧，有一面占据了整个墙壁的巨大镜子，倒映出他黑袍下惊慌而憔悴的身影。
“阁下，总算醒了吗？”
望月绫乃银铃般的声音，从墙角的扬声器传来。
隔壁房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牢房内的，除了望月绫乃和赶过来支援的探员外，还有两人。
穿着道袍的白发老者和手持佛珠的中年和尚。
正是接到第九课求援后，代表除灵者协会赶来的时本一郎和弘法主持。
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除灵者，和支援的探员汇合后，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那间厕所。
随即，发现了这名人事不省、整个脑袋卡在残留着浓烈“使用者气息”的抽水马桶内的黑袍男子。
“哼。”
意识清醒过来，房间内的“四号”冷哼一声，下意识就想化风逃离。
“呃啊……怎么会……”
可是，体内的“神力本源”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或者说，他根本感觉不到“神力本源”的存在了。
低头看着手腕处贴满符纸的手铐，“四号”眼神中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阁下不必费劲了，在外缚印的作用下，恐怕就是纯粹的怨灵也无法化身无形的……”
时本一郎轻轻摸了摸胡须，打了个哈欠。
虽不知为何，手铐的“外缚印”并没有被触发，对方就已经无法使用能力。
但是，只要结果相同就行了。
“定月祐太，前慈急综合病院副院长，我现在代表东京都警视厅，以器官贩卖、滥用超自然力量、涉嫌多起谋杀、非法集会等嫌疑，将阁下正式逮捕……”
第九课通过指纹和DNA提取，已经确认到这名男子正是消失于十年前“慈急综合病院器官摘取案件”的主犯之一，副院长定月祐太。
入职第九课几年，这还是望月绫乃第一次向类似这样的超凡人士，发出正式逮捕声明。
毕竟，经过几十年前的多次“大清洗”之后，血脉觉醒的半妖或是通过“献祭”、“附体”掌握类似鬼怪能力的人类，就极少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嘿，逮捕？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够让我屈服？”
听见望月绫乃的话，房间内面带口罩的“四号”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待到‘真神’降临之日，你们的世界终将被碾碎！”
“神？阁下使用的明明是类似鬼怪的能力，却还自我欺骗崇拜的是神明吗？”
听见男子狂热的话语，时本一郎忍不住冷笑着开口了。
“哈哈哈哈哈哈……愚昧！”
听见音响中传来的话语，“四号”忍不住捂脸狂笑，眼中充满了蔑视。
“……何为神明，何为鬼怪，最终还不是由支配者来定义和宣扬的！你们口中的伪神，又何曾正眼看过过我们、回应过我们的祈求？”
“但是，‘真神’不同……只要信仰祂、付出代价，必定能够获取对应的‘恩赐’！！！”
“在我眼里，只要能赐予我力量、让我超脱这卑微的人生，就是真神！”
“真神的子民，永不屈服！奥姆！！！”
越说越激动，“四号”的手逐渐伸向脸上的口罩。
“小心，他要发动那件怨物了……”
看见对方的动作，望月绫乃几人显然早有准备，直接退出了观察室。
在走廊上被恐惧笼罩的阴影，至今还留在她心中，因为“过目不忘”而成为一道永不愈合的新伤痕。
之前没有贸然取下对方脸上那件怨物，正是因为担心出现误触那可怕的恐惧效果或者导致副作用转移之类的状况。
“我……漂亮吗？”
并不知道几人已经退出房间的“四号”，依旧对着面前的单向玻璃，问出了那道“送命题”。
随着口罩揭开，他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这件怨物的副作用，似乎会随着时间……
自己晕过去多久了？
可是，已经迟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荡荡的牢房内，响起了“四号”绝望的哀嚎。
透过那面单向玻璃镜看去，他苍白的脸庞上，两侧嘴角已然直接裂到了后脑勺……
醒来之后失去镰鼬之力的他，就连给自己止血、止疼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鲜血喷涌而出……
待几名探员冲入房间内时，“四号”已经没了气息，睁着灰白的大眼躺在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
从嘴角延伸而出的巨大裂口，几乎将他整个脑袋一分为二，只剩下一丝头皮连接着。
“确认目标死亡。记录：疑似【裂口女的口罩】的怨物，有着将佩戴者嘴角裂开的副作用。”
一名探员拿出录音笔，冷静地做着记录。
“这件怨物的副作用，竟然恐怖如斯……”
重新回到审讯室内的望月绫乃三人，看着隔壁房间惨烈的一幕，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就算是在审讯前将那口罩揭下，估计这黑袍男子依旧难逃一死。
333 荒木宗介的“真实身份”
“你这家伙，事到如今，还打算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吗……”
时值深夜，第二间审讯室内，手缠绷带的望月绫乃，气鼓鼓地瞪着会客室里的金发男子。
“嗯？你在说啥，之前厕所里漆黑一片，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坐在她对面的荒木宗介，正大大咧咧地将脚放在桌上，没心没肺地用小指挖着鼻孔。
“我知道了，那家伙一定是因为突然停电、擦完屁股起身冲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马桶上的！”
他赖死了厕所里没监控，索性来个死不认账。
“最好是这样，你当我这双眼睛是瞎的吗……”
一想到自己刚刚才被这装傻充楞的家伙救了一次，望月绫乃不禁气势一泄。
“所以，关于这些事情，你也打算一并否认下去咯？”
拿这死乞白赖的家伙没办法，她索性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荒木宗介。
“这啥？”
荒木宗介好奇地端起笔记本电脑查看起来。
随着手头不断翻动，他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额头也开始滴落细密的汗珠。
“哼哼，这下铁证如山、无话可说了吧！现在将之前的一切坦白交代还来得及……”
看着荒木宗介的表情，望月绫乃歪嘴一笑。
电脑内，赫然是已故探员田宫君截获的某位“鬼面骑士”在出前馆送餐的相关记录。
“既然如此……”
背光之下，荒木宗介的脸被一团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表情。
自己套牌送外卖的事情，终于还是暴露了！
“是你逼我的……”
毫无征兆地，他以略显浮夸的“一不小心”姿势后仰，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往地面一“放”……
由于被暗中附加了过于猛烈的下坠矢量，那台笔记本电脑、连同内部的硬盘，瞬间四分五裂，散发出一股糊臭。
“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手滑了……这台电脑很贵吧，我会赔你的……”
“……你这个白痴……且不说我有提前备份……就算是我不揭露出去，这些事实迟早也会被有心人发现的……”
看着对方用力过猛的演技，望月绫乃无奈地捂着额头，用看弱智儿童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总而言之，继续装傻也没用的，非法除灵者荒木宗介！或者说，该称呼你为半妖？”
“非法除灵者？半妖？你是指夜叉姬那一类的吗？”
听见望月绫乃的话，荒木宗介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说了半天……你刚刚要指证的，并不是这个和我背影有那么一丢丢像的人套牌送外卖的事情？”
难道说，自己上次陪小鸟游氏去镰仓除（骗）灵（钱）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莫非是因为自己那顿饭吃得太多，无法报账的“镰仓夜场吞金兽”远川树人一怒之下将自己举报了？
话说，上次在山菱物业做的那套卷子里，“诈骗”和“套牌”，哪个选项的罪名更严重来着？
“咚咚。”
正在两人各怀心思、鸡同鸭讲的时候，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望月绫乃甩给荒木宗介一个“装，你给我继续装”的表情，开门走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是时本一郎和弘法主持。
“时本会长、弘法主持，今晚多谢援手……”
看到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除灵者，望月绫乃恭敬地鞠躬致谢。
“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请两位先回去休息，我这边还有……”
“望月施主，贫僧，是为屋内之人而来。”
弘法轻捻佛珠，回以一礼，瞥了一眼门缝里的荒木宗介，轻声道。
听见他的话，一旁的时本一郎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虽然弘法和时本一郎姗姗来迟，但也知道是荒木宗介出手制服的那名黑袍男子。
“弘法主持，竟然认识荒木宗介？”
“我佛慈悲，贫僧曾有幸，与荒木尊……荒木先生，有过两面之缘。”
弘法看了一眼走廊上的摄像头，神情欲言又止。
“先生？”
细细品味了一下弘法主持的称呼，望月绫乃面露凝重之色。
在日语中，“先生”这个尊他语，是一个相当尊敬的称呼，被称呼者一般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和收入，且广受尊重。
譬如同样是在大学里，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被叫做“先生”，享受这一尊称的，只有大学的正教授和副教授，助教就没资格了。
德高望重、佛法高深的弘法主持，称呼他人一般用“施主”，断不会轻易用“先生”。
荒木宗介这家伙何德何能，竟然能享受对方如此尊称。
“主持既然有事见教，就这边详谈吧……”
见弘法郑重的表情，望月绫乃打开了另外一间会议室，将两人请了进去。
“……这间隔音室会议室内没有监控和收音设备，弘法主持有事还请直说。”
“阿弥陀佛……那贫僧就直言不讳了，荒木先生的真实身份，严格来说并不算是除灵者、更不是什么半妖。”
弘法双手合十，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令两人大跌眼镜的话语。
“弘法主持……此话怎讲？”
弘法主持，不但认识荒木宗介、还出言维护他，难道荒木宗介是他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望月绫乃脑海中。
……私生子？！
从岛原之乱后，统治者为了抵制基督教，自此大力支持佛教，日本和尚可以娶妻生子的风俗也是从那时开始越发肆无忌惮的。
结合荒木宗介自幼在“小雏菊福利院”长大的事实，一出平成情感大戏，在望月绫乃心中揭幕。
难道，弘法主持年轻时也曾流连歌舞伎町化缘、在某次挑战高难度修行体位意外“破伞”之后，与泡泡浴女郎诞下了荒木宗介。
为了自己的“主持继承者”身份不被影响，他只能将襁褓中的儿子暗藏在福利院中，日日在佛前按奈住内心的思念煎熬、只能偶尔躲在福利院的雏菊丛中含泪窥视儿子的成长……
“阿弥陀佛，荒木先生乃是与佛有缘之人，只是灵识蒙昧、对于自身异常尚未察觉、无法得见法界真相罢了，川崎大师寺愿以全寺上下担保他并非坏人……”
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金发少女的思绪已经快进到“月黑风高之夜某位高僧痛哭流涕地将襁褓中的荒木宗介放在福利院门口”的画面，弘法主持默念了句佛号，自顾自出言请求着。
“同时，贫僧亦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关于荒木先生的事情，第九课不要深究。”
然后，他说出了更加令两人吃惊的话语。
“毕竟，这也是，空海主持的遗嘱之一……”
“与佛有缘……切勿深究……空海主持的遗嘱……”
听见弘法的话，原本摸着下巴的时本一郎，一不小心扯下了好几根胡须。
“嘶……痛痛痛！”
这荒木宗介的真实身份，难道是……
334 圣德太子和小野妹子
随着指尖飘落的胡须，时本一郎的思绪，回到了那月光下的榛名山道上，无头骑士双手合十、化光成佛的一幕。
他一直认为，这名为荒木宗介的少年，大概是身负某种能渡化怨灵的半妖血脉。
毕竟，日本传说中有着不少名字带着“坊主”的妖怪。
青坊主、高坊主、大坊主、海坊主、黑坊主、入道坊主……
这名字带“坊主”的妖怪，据说大部分是和尚死后继续修行成妖，只凭天赋佛力就能引渡怨灵。
“灵识蒙昧……无法得见法界真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
今日弘法的寥寥数语，却点醒了他。
“时隔近千年，日本竟然又出了一名入世尊者，实乃佛门之幸！”
与佛有缘之人有千百种，但是灵识未开便能渡灵体成佛的，只有一种。
佛门大能转世，亦称尊者。
自己之前居然还妄自揣测别人是什么光头“坊主”的残留血脉，虽然也算沾点边……
看来人老了，胆子也小了。
“……我在想什么呢，诸邪退散、诸邪退散!啊哈哈哈，弘法主持早说嘛，原来那家伙是入世尊者，难怪……”
另一侧，才回过神来的望月绫乃用力地摇了摇头，心虚地将脑中那出已经发展到“荒木宗介和弘法主持赤身含泪相拥、从此以后父慈子孝”的大戏甩掉，有些心虚看着面前神色虔诚、一脸正气的弘法主持。
“等等……入入入入入……世尊者？！”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弘法主持和时本一郎刚刚的对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怎……怎么可能……”
回味着时本一郎刚刚的话，望月绫乃整个人瞬间石化。
“哪位佛门高僧会想要转世成隔壁那个低级、无耻、暴力、贪财、满脑子肌肉的白痴？！”
佛门高僧转世，在日本虽然极为罕见，但并不是没有。
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位，乃是飞鸟时代的大圣人、有着“日本释迦牟尼”之称的圣德太子。
据传，圣德太子的母亲怀孕前，曾梦到金色和尚显圣，自称“有救世之愿”。
圣德太子出胎时，亦有金光自西方照耀宫殿。
刚出生便能说话的圣德太子，在之后的岁月中，不断展露佛法天赋，也逐渐觉醒“宿命通”，回忆起前世种种因果。
据前世记忆，他在龙国累世转生多次，上一世为龙国天台宗第二祖南岳禅师慧思。
从22岁摄政开始，直至48岁圆寂，圣德太子依靠其转世多次累积的功德、高深的佛法、未卜先知的能力，遣小野妹子出使龙国求取佛经，推动了初入日本的佛家文化兴起和广传，成为“照亮飞鸟时代第一人”，留下了千古佳话。
可以说，没有圣德太子，就没有佛门在日本如今的兴盛。
“弘法主持，您确认没有搞错吗？转世尊者，可不是开玩笑的……”
荒木宗介那家伙除了麻烦和臭味、或许也喜欢吃咖喱之外，哪一点和圣德太子那样的转世高僧相似了，说他是小野妹子转世还差不多……
虽然口中还在向弘法主持确认，但是望月绫乃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弘法主持既然敢用川崎大师寺和空海大师的遗嘱作为担保，自然不是开玩笑的。
“佛曰，不可说……”
面对两人的猜测，弘法低声诵佛、不置可否，思绪回到了空海主持涅槃那晚。
“关于那位尊者之事，你不得对任何人言说……”
“那位尊者，日后若有所求，川崎大师寺上下，予取予求。”
“……纵然他与世界为敌，你亦不可弃他。”
想起空海主持涅槃前的叮嘱，弘法面露苦笑。
主持，若非眼见荒木尊者即将身陷囹圄，我断不会妄言干涉。
更何况，这可是两位施主慧根深厚、自行领悟到的，与我无关。
从那晚之后，弘法便一直在暗中关注荒木宗介、探寻空海主持涅槃之秘。
经过他冥思苦想，虽然不知荒木尊者缘何封印自身灵识，但无非就是为了入世修行、感悟众生疾苦、证道涅槃。
其凭借自身佛体神通，在浑噩间无意除灵，似乎也暗合了佛家“无为”之禅意。
而空海主持的涅槃，恐怕与触动了荒木宗介身上的“封印”有关。
不能言说荒木尊者的身份，又要暗中护其周全，弘法也是左右为难、煞费苦心。
“若是荒木宗介身份真如此特殊，那便按川崎大师寺的意思处理……不过，我仍要以第九课课长身份进行绝密备案。”
沉吟半晌，望月绫乃总算理清了思绪，深深吐出一口气。
千年一遇的转世尊者，可谓是日本佛门的绝密，难怪弘法主持讳莫如深。
要通过怎样的过程和仪式引导其开启灵识，只能由佛门说了算。
就算是皇室和政府机构，也没有胆量与全日本佛教为敌、妄自干涉一位转世尊者在世间的“修行”。
虽然荒木宗介的言行举止，与佛门高僧的形象有着云泥之别。
但若以此为结果来倒推之前种种，笼罩在他身上的迷团以及发生的一切，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能够解脱六道、轮回转世的高僧，无一不是佛法通天的存在。
前世记忆尚未苏醒、入世历劫的尊者，凭借转世积累的福报和高深佛法，无意间超度几个怨灵、锤爆几名半妖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就这么让我走了?你确定？”
一小时后，警署门外，荒木宗介心虚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向身前的金发少女确认道。
该不会只是假装放自己走，等自己一回家立刻化身秘密女搜查官，突然上门来个“霸王回马枪”、“C药极限拷问”之类的，想要“人赃并获”吧。
要不要先去横滨港待机几天呢，万一势头不妙还可以立马……
“我倒是……”
望月绫乃鼓了鼓腮帮子，不甘地瞥了他一眼。
我倒是想把你这家伙关起来，“第九课十大酷刑”轮番上阵，让你将所有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但一想到面前之人，将来可能是一名德高望重、普度众生、禅心慧语……的“转世高僧”，她便在巨大反差冲击下、如同泄气一般挥了挥手。
“……这边已经没事了，感谢你配合警方的调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其余’的事情警方也不会再追究。”
“这，难道是……”
看着望月绫乃看似严肃的表情和其中蕴含的复杂意味，荒木宗介恍然大悟。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暗中包庇”？
毕竟，他认识的某位正义警察，也是惯用这招的好手，这几年他可是深受其益。
“噢呵呵呵，那怎么好意思呢，连带之前保释的事情一起，还真是欠了你超~大的人情呢，改日一定好好报答你！””
原本沉沉压在心头的“套牌违章”、“殴打犯人”等乌云皆尽散去，荒木宗介如获大赦一般摸着后脑勺感激地致谢着。
“……超大的人情吗？”
看着荒木宗介离去的背影，望月绫乃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无论有心无心，无论刚才还是之前，欠了“超大人情”的人，好像一直是自己吧。
335 月光下的涩谷
“我看看……诶多，看广告领取优惠券，有了有了……”
深夜，寂静的涩谷街头，荒木宗介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用手机扫码解锁了一辆红色共享单车。
从警署出来已经时至半夜，末班地铁早就停运了。
怎么看他也不像有钱打车的土豪，想要从西南面的涩谷穿城回到中心区域的台东区，除了用暴力胁迫计程车司机外，只能靠这玩意了。
就在他跨上共享单车，准备“弹射起步”的时候……
车后座微微一沉。
回过头去，换了一身短裙便服的望月绫乃，不知何时安静地侧身坐在了单车后座上。
一对黑蓝异色的圆润大眼，透着狡黠的神色盯着他。
“……诶？你、你、你……”
看着这阴魂不散的丫头，荒木宗介全身如同被静电流动而过的小狗一般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果然，警视厅最终还是决定要追究我犯下的罪状！
不如趁现在把她挟持、连夜赶往横滨港、在成功踏上蛇头的船以后再给她个救生圈……
“我也下班了，作为还人情，顺便送我回家吧……”
被荒木宗介眼神炯炯地盯着，望月绫乃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
回到警署之后，她无法按捺心里如鲠在喉的思绪，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噢呵呵呵，吓我一跳，你住哪里？那边吗……”
松了口气，荒木宗介有些心虚地踩下了单车踏板，想要借此避免陷入有可能存在的“包围圈”。
红色脚踏车以超越电瓶车的速度弹射起步，扬起一大蓬尘沙。
“喂喂！！就算是自行车也是有法定限速的……”
猝不及防之下，望月绫乃只能双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疾风。
寂静的月光下，两人的思绪如同脚下不停旋转的车轮，无声地行驶在涩谷的街道上。
褪去了白日的炎热和喧嚣，夜间的涩谷在蝉鸣和月光之下，难得的透出一丝静谧雅致的意味。
“……那个……荒木……”
望月绫乃低垂着睫毛，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嗯？”
“……你对于‘才能’这种事情怎么看？”
“才能？”
荒木宗介有些迷茫地抓了抓脑袋。
活了二十多年，考试白痴、就业艰难，靠着一把子体力勉强维生，“才能”这两个字似乎离他很远。
“……假如说，别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无法挑战的事情，却有个人轻易就能够完成，那他……”
后座上，望月绫乃仰头凝视着空中将满未满的明月，胸口微微起伏，仿佛用尽了力气般问道：“……那他，是不是有责任、也有义务必须去完成这些事情呢？”
幽幽的语气，似乎是在问荒木宗介，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一想到孟兰盆节将至，她不禁想起了池袋漆黑的小巷中、神田明神社广场内、二重桥上……
那一名名没有“才能”的探员，用自己鲜活的生命，为除灵者们争取到了胜利的可能。
田宫圣裕、我孙子勇人、牛肠茂雄、上床裕也、我妻真二……
对于过目不忘的她来说，这些名字代表的，并不只是永久封存的一份份档案，而是一个个曾经与自己共同奋战的鲜活生命。
从与他们的初见、直到永别，这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会永远铭刻在她的脑海中。
“责任和义务吗？”
听见对方的问题，荒木宗介蹬在自行车踏板上的脚步缓了下来，似乎难得的开始动用生锈的大脑。
“虽然不太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但是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有着自己独特的才能，和适合开花的领域。但就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比我聪明、擅长各种各样事情的家伙了……”
眼中掠过一丝迷茫，他尝试着给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一味将责任和义务以才能或者天赋为理由抛给他人，而不努力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道路，何尝不是一种自我的否认和逃避呢？”
“自我否认和逃避？”
听着他的话，望月绫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个世界，或许有各司其职的共同努力，也有根据才能划分的责任义务……但是，更重要的，应该还是个人的意愿吧。”
似乎抓住了灵感，荒木宗介越说越来劲。
“……又或者说，擅自将某个责任或者使命扛在自己肩膀上，独自承受着痛苦，对于那些不甘心、不服气、仍在努力、甚至愿意为此牺牲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否定和蔑视呢。”
享受着头顶的月光和迎面而来的疾风，他想起了这些年来自己的“就业选择”，不禁感慨万千。
“做自己认为想做、爱做、愿意做的事情，拒绝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正是每个人内心最渴望的自由吗？”
或许按幸平所说的，自己当初要是放弃“自由”、根据“才能”选择职业道路，或许比现在混得好多了吧。
“想当初，GENNMA娱乐公司那位部长说我天赋异柄、是注定要为艺术献身之人……千叶师傅也说我有千年不遇的剑道直觉，让我留下来继承他的信用卡……可是，我还是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我喜欢骑车，哪怕大晚上骑着机车送外卖也觉得比那些事情更有趣……”
没空吐槽荒木宗介的胡言乱语，望月绫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对方这番言论，和从小被家族灌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教育，有着天壤之别。
自己似乎从未扪心自问过，什么是真正想做的事情。
也从未在乎过是否喜欢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或许，这是独属于荒木宗介这样无依无靠、在福利院长大的人，令人羡慕的生存哲学吧。
“对呢，总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对他人和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呢。每个人只要尽到，自己认为应尽的努力，便足够了……”
叹了口气，她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露出释怀的神色。
知道某些真相之后，在你面前，我确实是最不甘心、不服气的那一个呢。
或许，第九课的各位，对于天生拥有超凡能力、小小年纪担任课长的自己，也或多或少怀揣着这种心情在努力吧。
“到了，是这栋楼对吧，看起来好豪华的样子呢。”
红色脚踏车轻快地停在了一栋高级公寓楼门前。
望月绫乃跃下车，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谢谢，我大概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至于你……”
看向荒木宗介，她的眼神依旧有些不甘、樱桃小嘴微微嘟起，似乎觉得就此放这家伙离去太便宜他了。
她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从裂口女开始，一直到南本牧码头上的事情，让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都干了些什么。
“……今天就这样吧。”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弘法主持，自然不能贸然干涉眼前这位“尊者”在人间的历练。
话未说完，一只罪恶的大手，猛地在望月绫乃的头上快速地搓揉了起来……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太逞强了，不但一脸的菜色，黑眼圈重得都可以去动物园扮熊猫了，手臂上的伤看起来也蛮严重的……”
荒木宗介的话，让下意识想要发动“手臂旋转”挣脱的她呆住了。
“在撑不住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向‘有才能’的人请求帮助，也是人类作为群体生物的智慧之一哦。实在不行的话，逃跑也是一种选择呢，反正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大把比你个子高的先被砸死……”
还未待对方反应过来，荒木宗介已经“作案完毕”，一个弹射起步离去。
“比如像今天这样载你一程，又或者是‘私下处理’警局里那种棘手的家伙，都可以随时找我哟，毕竟欠了你不少人情嘛……”
红色单车以非人的速度融入了夜幕下的街道，只剩下荒木宗介的话语和扬起的灰尘还在空气中飘荡。
“你这家伙……”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望月绫乃如同刚刚洗完澡的小狗一般摇了摇头，对着荒木宗介离去的方向大声吼道：“……谁要逃跑了啊，个子高了不起吗？你这个非法套牌、在警视厅眼皮下擅用私刑的家伙！！”
前几天在审讯室，究竟是哪个白痴一谈到东野幸平和丽子的事情，就一脸泪汪汪的悲伤模样，现在居然有功夫反过来安慰自己？
呆望空无一人的街道，过了半晌，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沿着望月绫乃脸庞滑下。
……
“地狱之门”出现前20小时。
“老姐，IBM700刚刚置顶了一个帖子……”
秋叶原，“小心！凶宅鉴定”一楼，厚海陆斗有些紧张地点开了2CH论坛的某个界面。
时至深夜，正是这两个夜猫子姐弟活动的高峰时段，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发现了IBM700发布的帖子。
“……标题是《来自地狱的问候》？”
虽然在八月的夏夜开足了冷气，不知为何他手心依旧被汗水浸湿。
“噢？这次居然有视频吗？播放看看……”
身穿白大褂、双手抱胸的羽生舞饶有兴致地来到他身后。
“看到这段视频的各位，恭喜你们，因为你们将有幸与吾一同见证，世界的剧变……”
视频内，漆黑一片的房间中央，一道人影背对着镜头而坐。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吾乃2CH论坛版主IBM700，你们也可以称吾为“地狱革命”。”
这道人影，有着相当浑厚且狂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名强壮的中年男子。
“这……这不是‘不做人了语音包’吗？我前天才下载过的……”
厚海陆斗耳朵微动，嘟囔着什么。
“别吵……这可是IBM700第一次现身……”
羽生舞轻轻拍了他一下，随即将音量调到最大，面色逐渐变得狂热。
“如果，以最近确认到的隐能量场生命体确实存在为基点，‘都市传说制造者IBM700假说’也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他制造、掌控怪异的原理和目的又是什么呢……光是随便想想这里面暗藏的‘真理’，我就已经兴奋地不能自已了啊……”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么吾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吾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撕破现有的权力机构和宗教组织那陈旧的遮羞布，将真实的世界展示在你们面前……”
视频里，“ibm700”还在继续他的表演。
“……完全没有人发问啊！”
还不待厚海陆斗吐槽完毕，屏幕内，椅子后方那道人影，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出了骇人听闻的事实：“没错，怨灵、裂口女、人面犬、无头骑士……这些流传在2CH论坛内的都市传说，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已经有无数人因它们而死去……”
“……而这些超自然的存在、血淋淋的现实，在这数百年间，不断被权力机构和他们麾下的宗教组织所掩盖，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他们统治所需要的‘秩序’！”
“将你们的质疑和呲笑都暂放一旁，吾“地狱革命”，会让你们知晓，上述的一切都是真的……”
随着这句话，那原本背对着镜头的椅子，缓缓地旋转了过来。
坐在那张椅子上的，赫然是一道漆黑的、轮廓模糊的人影。
“哇哦，看看这五毛特效……”
羽生舞已经狠狠地敲了一下还在发挥“吐槽担当”职能的某人的头：“愣着干嘛，这把椅子的外形、那个语音包的下载源、这道人影的身型数据都记录下来分析，或许能得到点线索……”
“吾在此正式敬告各位，以孟兰盆节为起始，地狱与人间的隔阂将不复存在，百鬼夜行的时代会随着地狱之门的开启而再次降临……”
“届时，离去的逝者重归人间、生与死之间亦再无界限……我很期待，那些无能的支配者、迷途的神棍以及沉睡的神明们，会作何反应……”
“最后，若各位有幸在这场地狱的业火之中幸存，亦可奉我之名、唤吾庇佑，随我一同见证，新秩序的诞生……InfernoBlessMe。”
随着屏幕内自称“地狱革命”那道人影朝着镜头涌来，整个画面被黑暗所吞噬，视频也到此为止。
“就这？该不会是什么孟兰盆节征文活动搞的噱头吧，这样的视频我分分钟给他搞一个“特效超级加倍鬼畜版”……”
帖子发布不过十分钟，无数网友已经在下方留言了。
大部分人的意见基本与厚海陆斗一致，都是在疯狂吐槽版主IBM700这个“节日祝福”视频太过老土、特效五毛……
“噱头？不管是不是噱头，IBM700大可以像之前那样发布一段文字信息就好，为何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弄这么一段录像呢，难道说他必须要通过某种视觉印象……”
羽生舞托腮沉思着，眉头越发紧皱。
“……根据‘人格建模’分析，这家伙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336 40厘米的精灵蜈蚣
涩谷警署，第九课信息组。
就在某两位夜猫子姐弟因为IBM700发布的视频而斗志昂扬时……
数名黑客技术高超的探员们，也在电脑面前埋头忙碌着。
“依旧没有结果吗？”
“抱歉，课长，虽然已经将转载到其他网站和社交工具的视频数据屏蔽了。但是，2CH论坛的那个帖子以及里面的视频，始终无法删除。”
“……关于那则视频内容的细节分析，也暂时没能获取到有用的信息。”
望月绫乃站在指挥室中央，听着探员们的汇报，眉头紧锁。
IBM700这个ID，在深夜发布的那则视频，因为过于中二的气息、狂气的语音包、土里土气的特效而爆红，被当做是“孟兰盆节搞笑视频”引燃了整个2CH论坛，甚至热播到了其他网站……
但是与把视频当乐子看的普通吃瓜网民不同，身为专业部门的第九课，自然知道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视频内，被自称“地狱革命”的男子“点名”到的每一个怪异，都在第九课有着厚厚一叠未结案的卷宗。
但是，耗费了整个第九课、乃至借调了防卫厅情报本部大量网络资源的情况下，依旧无法将2CH论坛都市传说板块关闭。
这个论坛板块，如同独立于现实世界、生存在网络上的怨灵一般无懈可击。
第九课早已在第一时间试过从物理层面关闭IBM700论坛服务器。
但是在整个网站都被关闭的情况下，“都市传说”板块如同无所不在的幽灵一般，反而直接跳跃到了2CH论坛网址的一级页面，作为独立页面接受访问。
这等于变相将其变成了2CH论坛首页，宣传效果反而更好了。
无法删除2CH论坛内作为视频源头的帖子，便无法从根本上阻止视频的传播……
第九课唯一能做的，只能疲于奔命地清理流窜到其他服务器的相关数据，从外部网络阻止这一则视频的传播，同时引导舆论风向。
此刻，正有三名探员在专门负责二次剪辑，将这个视频的内容继续“恶搞化”、“鬼畜化”。
“这一次，不只是发布文字，还在视频内堂堂正正地宣告了自己的名讳和目的……”
死去的黑袍男子定月佑太口中提到的“真神”、暗藏在东京都祭拜着某种邪神的超凡邪教、自称要建立新秩序的IBM700……
这些家伙哪怕不是一伙的，互相之间定然也有着关联。
“难道，那些怪异都是IBM700这家伙在幕后操纵的……”
想到这里，望月绫乃仿佛看到一只巨大的怪兽，正缓缓浮出水面。
“不，那已经不是人类能够涉足的领域了。”
无论真相如何，直觉告诉她，若是不提前行动，让IBM700的预言成真，定然会有大麻烦发生。
她立刻拨通了岩田武的电话。
“藏前公寓的调查怎么样了？”
“课长，我正准备联系您……在103号房间内获取到了尾石健太的日记，停止记录的时间是三个月前，上面的内容与他的证词基本一致。”
在尾石健太自首以后，岩田武连夜带了一组人去了他所住的房间调查取证。
“一年前的孟兰盆节那天的日记里，提到了公寓顶楼‘突然出现的黑色铁门”，所以我们上去查探了一下……”
此刻，位于藏前公寓带队调查的岩田武，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在尝试用工具暴力拆解藏前公寓屋顶的那扇黑色铁门失败后，我们初步怀疑，那扇门属于无法破坏的怨物。”
“什么，怨物？！立刻向警视厅上报，我马上过来……”
听见这个消息，望月绫乃直接拿过外套，一路小跑了出去。
藏前公寓屋顶那扇铁门，她和岩田武、时本一郎曾经亲眼确认过，明明没有任何怨气附着在上面。
当时为了不惊动公寓里可能存在的“东西”，所以没有尝试破门而入，只是派出了无人机查看天台上的情况。
现在回想来，那明明充斥着密密麻麻怨灵活动痕迹的藏前公寓之所以如此“干净”，想必是某位意外入住的“转世尊者”做了免费的清洁服务。
IBM700在平将门那个帖子里提到的“罗生门”、尾田健太说的“那扇门”、不断聚集到藏前公寓又消失无踪的怨气……
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中汇聚到了一起。
“罗生门……终于找到你了！”
……
“地狱之门”出现前6小时。
新宿区，神乐坂。
孟兰盆节将至，神乐坂通这条和洋交错的小小坡道上，不少商户也摆出了销售祭祀用品的小摊。
“荒木老师，你看这个可以吗？”
一身浴衣打扮的小鸟游真弓，正蹲在某处摊位前，挑选着祭祀用的物件。
她这身红白樱花浴衣、背部可爱的粉色蝴蝶结，以及圆润的臀部曲线，完美地融入了这条传统意味浓厚的坡道，仿佛让人梦回古早的江户时代。
此时，她手中正拿着一个雅致的灯笼，询问着后方不远处某位金发男子的意见。
“啊哈哈，小鸟游氏你看，这根黄瓜它又长又粗，幸平一定会喜欢……”
可是，后方的荒木宗介，并没有欣赏到这“美人回眸”的绝美一幕。
他正盯着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抱着的一根接近40厘米的粗大黄瓜，意味深长地笑着。
“那个，荒木老师……这么长的黄瓜可没办法做成“精灵马”，恐怕只能做成“精灵蜈蚣”。”
小鸟游真弓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用平静的语调，阐述着让荒木宗介额头冒汗的话语。
“……还是说，你打算让东野先生和丽子小姐，‘迎盆’和‘送盆’的时候，都坐在40厘米的“精灵蜈蚣”上往返吗。”
由于没能参加东野幸平和白水丽子的葬礼，又恰逢孟兰盆节，荒木宗介便拜托小鸟游真弓在这期间为他们举行慰灵仪式，也算是尽了自己等人一份心意。
孟兰盆节，作为一年一度迎接逝者归家、接受供奉和感谢的日子，主要分为迎盆、盆供养和送盆三个阶段，期间也会举行祭典和舞蹈之类的活动。
而在第一日的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会点燃指引逝者灵魂回归的迎魂火，同时搭建供灵魂栖息用的“精灵棚”，并备好各类祭品。
其中，用黄瓜和茄子插上竹签当做四只脚的祭品，称为“精灵马”或“精灵牛”，是逝者往返人间时分别乘坐的马和牛。
“混蛋，难怪那个老板看我付钱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
想象着自己手上这根天赋异禀的黄瓜，被插上密密麻麻的竹签、化身人体蜈蚣的画面，荒木宗介不禁青筋炸裂。
337 迎盆之日
“应该是哪位蔬菜店的老板趁过节把滞销的老黄瓜拿出来了。没关系，就当做晚饭的食材吧，这么大一根，拍碎凉拌、切丁热炒、切片煮汤，做成‘黄瓜三吃’也不算浪费……”
小鸟游真弓微笑着轻拉住对方衣角，阻止了手持“四十厘米大黄瓜”，准备去威胁摊主退货的荒木宗介。
毕竟，蔬菜水果一类的，在日本也算是比较贵的食材。
“东西都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重新挑拣了几个造型小巧可爱的黄瓜和茄子，再拿上之前选的几个用来点“迎魂火”的灯笼等事物，两人朝着赤城神社的方向走去。
狭长的神乐坂通，在昏暗的夕阳下，仿佛一条往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的小路。
两人并肩漫步这条坡道上，不知为何，都没有说话。
“还真是热闹呢，明明是祭祀死者的节日不是吗？”
看着周围浓厚的节庆氛围，荒木宗介不禁感叹着，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荒木老师似乎很少过孟兰盆节呢，就是因为离去的逝者归来，才要好好热闹一番，庆祝他们暂时脱离地狱的痛苦呢。”
小鸟游真弓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解释道。
孟兰盆节，可以说是除了新年之外，最重要的大型节假日了。
毕竟大部分人会选择趁这个假期返乡祭祖，同时各地也会根据习俗举办各种活动。
极好地保留着江户风情的神乐坂坡道两旁，如同新年一般张灯结彩，挂满了代表着孟兰盆节的橙色灯笼。
按照惯例，神乐坂在这一天，都会由各个町的代表队举行舞蹈游行为主的开幕仪式。
在那之后，还会有舞台表演、祭祀、烟火大会、百鬼COSPLAY等环节。
“是吗，我确实没有正儿八经地过过孟兰盆节呢，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年一度赚钱的日子……”
要是换作往年，荒木宗介恐怕已经在夜市的小吃摊上忙得不可开交了。
可惜今年，原本的“横滨夜市双雄”，却只剩了他孤零零一个。
一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中就满是落寞。
看着他的侧脸，一旁的小鸟游真弓露出了心疼的眼神，微微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荒木宗介不知道的是，在台东区某处，正在发生着让他更加忧愁的事情。
……
台东区，藏前公寓。
整个公寓停车场，都被人用施工用的临时隔墙围了起来。
公寓各个出口处，封锁着“施工作业中、立入禁止”字样的黄色胶带。
数辆工程用的车辆，挤满了原本空荡的停车场。
“第十五次爆破即将启动，各组就位……5、4、3、2……”
“轰！！！”
巨大的震动和爆炸声，在藏前公寓天台处响起。
“咳咳咳……该死……怎么可能……爆破范围明明已经扩大到这个地步了……”
硝烟散去，露出了天台处漆黑锃亮、毫发无损的铁门，以及铁门周围连一丝裂缝都没有出现的墙体。
看着眼前的一幕，众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了第一时间收容这扇疑似怨物的铁门，第九课调集人马，针对铁门四周的墙体，采用了铁锤敲击、电焊、定向爆破等方法，都无法将这扇铁门和墙体分离开来。
似乎这扇铁门、连同周围的建筑结构一起，化为了难以摧毁的怨物。
而刚才，第十五次的定向爆破，已经连同整个天台下方的承重墙都涵盖了进去。
正常情况下，整个公寓天台现在应该在爆破之下坍塌了才对。
“……这，就是IBM700敢向政府公然宣战的底气吗？”
看着天台下方，爆破之后毫发无损的破旧公寓第五层，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望月绫乃脑海。
“砰、砰、砰……”
她突然摸出手枪，朝着远处的公寓地面连开几枪，吓了周围的探员们一跳。
“果然……”
失神地看着远处的地面，望月绫乃瞳孔微微涣散。
“看来，不玩场大的不行了……立刻联络警视厅，找个理由将藏前公寓方圆几公里内的居民疏散！”
“什……什么？！疏散这么大面积的居民，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听见望月绫乃的命令，通讯频道内传来岩田武的惊呼。
“我不管，找消防厅、自然灾害省、防务省配合，地震、台风、瓦斯泄漏、邪教投毒都可以，总之把民众全都疏散！否则，除了任何问题他们可负不起责任。这件怨物，已不是我们以往收容的那种简单货色了……”
随着弹壳无力地跌落、硝烟逐渐散去，众人才看清，那处被枪击的混凝土地面，连一丝弹痕都没有留下。
……
晚上七点，因为节日庆典而装饰一新的赤城神社外殿，小鸟游太郎正穿着神官服、在大量带着厚厚一叠香火钱的狂热女粉的呻吟中，一脸肃穆地主持着祭祀活动。
“不去外面帮忙，小鸟游大叔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安静的神社后殿，荒木宗介探头看了一眼在“私生饭”围绕下，衣衫逐渐凌乱、却依旧保持着“营业用笑容”的小鸟游太郎，额头悄然滑落一滴冷汗。
在小鸟游真弓的帮助下，两人已经在草地中央搭起了一座小巧的“精灵棚”。
“嗯，毕竟只是小型祭祀活动，不需要正职巫女出场。单论主持仪式的话，父亲远比我更加擅长呢。”
听见对方的疑问，小鸟游真弓有些慌乱地将眼神移向一旁，眼波流转、轻抿薄唇。
随着秀发被小拇指撩起，露出了她滚烫的耳朵。
没错，赤城神社某位正职巫女，在神明的土地上撒谎了。
以往的孟兰盆节，身为正职巫女的她，都会亲自上台表演“镇魂神楽”，举行庄重的先人祭祀典礼。
抱歉，神明大人，今年就让我例外一次吧。
因为，今天，这里有更需要我的人。
收敛思绪，她将手中的灯笼递到荒木宗介身前，柔声提醒道：“荒木老师，是时候点迎魂火咯。”
“迎盆”之日，必须在天完全黑之前点燃灯笼内的迎魂火，逝者灵魂才能找到回归之路，来到“精灵棚”享用祭品、接受拜祭。
338 生日与忌日
“龙马这家伙怎么还没过来，堵车这么严重吗？”
眼看黄昏将逝，荒木宗介接过小鸟游真弓递来的灯笼，摸出了打火机。
“先不管他了，别错过了时间……”
虽然他并不迷信这些祭祀的“规矩”，但是唯有对习俗的尊重，才能体现对逝者的敬意。
“咔嚓。”
打火机上微弱的火星，化为昏黄的火焰，沿着灯芯而上，在灯笼内轻轻摇曳。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也虔诚地为小鸟游一族的先人们，点燃了手中的灯笼。
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将“迎魂火”挂上了精灵棚的两侧。
灯火照映之下，精灵棚内造型可爱的“精灵马”、“精灵牛”和狂野的“精灵蜈蚣”变得活灵活现，仿佛被赋予了不一样的灵性。
没错，那根昂贵的、40厘米长的黄瓜，荒木宗介最终没舍得吃，亲自动手制成了相当气派的“百足人体蜈蚣”……
他还自夸，这是“精灵”界的法拉利，幸平和丽子坐这个回来一定很拉风。
“对了，小鸟游氏，应该还有多的灯笼吧？”
看着精灵棚内的事物，荒木宗介眼神微微凝固。
“有倒是有……可是，灯笼的数量应该足够了。”
听见他的要求，小鸟游真弓疑惑地歪了歪头。
“请再帮我拿一个，我想……给晴人叔单独点上。”
孟兰盆节，恰好是晴人叔的忌日，也是……
荒木宗介的生日。
……
四年前，横滨市立大学附属医院。
“呃啊……”
病房内，一名金色飞机头的少年，正将一捧大得夸张、乱七八糟的鲜花强行插入窗台上小小的玻璃杯内。
“宗介，都说过几次了，探望我只要人到了就行了，不要乱摘医院楼下的花，被护士小姐看到的话还以为是我……”
病床上，一名戴着眼镜、面容枯瘦的中年男子，有些苦恼地看着少年粗暴的动作。
“可是，晴人叔，病房里面都是白色的太单调了，长期待下去会把人闷坏的，不来点色彩怎么可以！反正这些花开在楼下花圃和楼上都是一样给病人看的……”
“你这家伙，总是这么任性……算了，反正以后也管不了你了，就随你折腾吧。”
原本似乎还想说什么的中年男子，无奈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大学的生活，还顺利吧？”
“普普通通吧，剑道部的伙食还不错、考试的话也有枪手、便利店的兼职福利也不少……”
“读大学也好、混极道也罢、当警察也不错，总之，你们这些孩子都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好。”
躺回床上，中年男子将双手枕在头后，闭目微笑着。
放好鲜花，少年坐到了病床旁，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
“总是想着我们，倒是晴人叔你自己，真的不打算试试化疗吗，医生说还有希望的，如果是钱的问题的话……”
“不用了，我这，可不是医生能够解决的问题。”
看到中年男子坚定的神色，少年皱了皱眉。
别看这晴人叔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相当固执，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根本不接受任何人的劝说。
“……宗介，话说，今天是孟兰盆节，也是你生日吧，不知不觉一晃已经二十年了呢。”
病床上，中年男子看着天花板，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所以，特地叫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吗？晴人叔不说我都不知道呢，我可没有记自己生日的习惯，反正大家的生日都是晴人叔你按送到福利院的日子随便登记的……”
少年一脸无所谓地摸了摸后脑勺。
“生日”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咳咳，谁说是我随便登记的……话说二十岁，可是能够喝酒、左右自己人生的年纪了呢，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出版了第一本书了……”
病床上，中年人依旧在喃喃自语着，似乎回忆起了自己二十岁那年的时光。
“抱歉，成年酒的话，上个月已经和幸平一起提前喝过了。”
因为日本法定喝酒年龄是二十岁的关系，所以在二十岁生日那天，许多年轻人都会选择和朋友去居酒屋一醉方休，“合法”地体验酒精的刺激。
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法定”显然只是写在废纸上的文字而已。
“宗介，和龙马、幸平他们不同，你很强，超乎你自己想象的强……”
中年男子侧过头，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嘛嘛，要论打架、体力，还有尺寸的话，确实是要比他们强一些。”
少年一（厚）脸（颜）坦（无）然（耻）地接受了他的“赞扬”。
“所以，你要去帮助别人，在你能力范围内，全力以赴地去做。”
“哈？从社会阶层来说，我不才是最需要接受公众救济的那一个吗？”
“没人理解也没事，得不到感激也没关系，就算迷茫也无所谓……”
没有理会少年的吐槽，中年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对方，如同自言自语、又似淳淳叮嘱般说了下去。
“……答应我，你要尽力去帮助更多人，给他人带去鼓励。”
“哪怕是下地狱，你也要在众人的注视下、以英雄的姿态破门而入。”
“可别像我这样，抛下了自己的家人、朋友，最后孤零零地死去。”
听着这逐渐沉重的话语，少年有些别扭地侧过脸去：“呸呸呸，瞎说什么晦气话呢，明明对于福利院来说，晴人叔才是大家的英雄！只要有我们在，你就不会是孤零零的……”
二十年前，正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拯救了即将倒闭的小雏菊福利院，让越来越多的孤儿得到良好的照顾、长大成人。
“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向地狱借了二十年光阴、在人间游荡的已故之人罢了……不过，如今的状况，也算是能向‘那一位’有个交代了吧。”
中年男子轻轻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随即如同睡着了般不再言语。
“喂喂，晴人叔，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看着背对着自己不再说话的中年男子，少年有些生气地站起身，快步绕到了病床的另一侧。
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中年人，少年锐利的眼神瞬间涣散。
他缓缓将头抬起，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似乎那里有什么令人在意的事物。
“……知道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纵然如此，泪水依旧盈满了他的双目，无法阻止地顺着脸庞滑落。
可惜，侧躺在床上、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安详的中年人，却永远无法听见他的承诺了。
339 月下花火
“荒木老师，灯笼来了，请你亲手点上吧。”
少女轻柔的话语，将荒木宗介的思绪唤回。
“好的，谢谢。”
他接过灯笼点燃，心中默念着晴人叔的名字，将其挂在了精灵棚上。
随即，荒木宗介站起身，对着精灵棚轻轻击掌三下，口中低声喃喃起来。
“幸平、丽子啊，那天我说不还钱了是开玩笑的，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欠的钱我会慢慢还到小雏菊那边的……”
“你们在下面要好好陪陪晴人叔他老人家，记得不要总是撒狗粮……”
“还有，晴人叔……一转眼今天刚好第四年了，我依旧还是没能成为您期望的那个英雄呢。”
轻轻叹息，一抹自嘲的微笑浮现在荒木宗介脸上。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会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全力以赴的！！”
他身旁，小鸟游真弓也在恭敬地对着“精灵棚”默默击掌祈祷。
小鸟游一族的祖先们、爷爷……
东野先生、丽子前辈……
她的眼神，却忍不住落在了旁边还在碎碎念的荒木宗介侧脸上。
看着荒木宗介脸上阴霾般笼罩的悲伤，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了，接下来‘盆供养’的几天，还要麻烦你打理了。”
祭拜完毕，荒木宗介站起身，真诚地向小鸟游真弓微微鞠躬致谢。
“放心交给我吧，荒木老师……”
没见过对方如此模样，小鸟游真弓有些慌乱地回以一礼，随即俏皮地歪了歪头：“不过，你似乎还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步骤呢。”
“嗯？遗漏了什么吗，迎盆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还要跳孟兰盆舞喔。”
一抹令人心动的粉色，自少女小巧的耳垂浮现，蕴染而上。
“哈？先不提我不会跳舞的事实……话说，阿波舞什么的不是一群人才能跳的吗？”
看着少女眼眸中的狡黠，荒木宗介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某种圈套。
“话说，幸平先生、丽子小姐还有晴人院长，应该也很想看荒木老师跳舞吧……”
小鸟游真弓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不由荒木宗介分说，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而且，和阿波舞不同，郡上舞的话，不管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几十个人，都可以一起跳的喔。”
被一双柔荑握住，看着身前明明面色羞红、却神色坚定地引导着自己动作的少女……
“……荒木老师……跟着我跳就可以了。”
“喔。”
被手中握住的、此生未曾感受过的柔软所支配，荒木宗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跟随着对方动作起来。
神社后殿的草地上，两人就这么在满月之下、迎魂火的昏黄之中，携手翩翩起舞。
岐阜郡上舞、德岛阿波舞以及秋田西马音内舞，被称为日本三大盂兰盆舞。
因歌词“出郡上八幡町时，不下雨也湿衣袖”而为人熟知的郡上舞，主要动作以击掌、摊手、小踢腿为主，因动作简单、节奏明快、不限人数而闻名。
和观赏性舞蹈不同，实际跳舞的人反而会因为这些动作而获得更多的乐趣，因此在孟兰盆节时常有持续数小时的多人共舞活动。
由于动作简单、节奏清晰，荒木宗介很快便掌握了诀窍，如同模仿人类舞蹈的大猩猩一般，笨手笨脚地和小鸟游真弓并排而立、有模有样地围着精灵棚跳了起来。
不知何时，盈满的圆月，已经现身在漆黑的天穹之上，洒下莹白的月华。
或许是长年上台表演神楽和勤于修炼的关系，少女充满活力的身体柔韧轻盈，动作韵味十足、节奏分明，
明明是无声的舞蹈，却能让人从她的舞姿中感受到一首古朴磅礴的民谣。
“咻。”
随着尖锐的呼啸声，满月之下的夜空中，无数色彩各异的星辰，如同穿云箭般从四面八方直上云霄。
“砰……噼里啪啦……”
随着升至最高点的星火绽放，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的花火，瞬间以极为震撼的姿态占满了整个夜空，将赤城神社照耀得宛如白昼。
这是，在东京都各处举行的孟兰盆节花火大会，同步开始了。
满月之下，漫天花火绽放，沉浸在舞蹈之中，优雅旋转、跃动的樱花浴衣少女，宛如坠入人间的星辰。
一时间，荒木宗介竟然看得呆住了。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这或许，将是他此生所见，最美的画面。
“只有我一个人跳，太狡猾了……荒木老师。”
过了半晌，才发现某人“偷懒”行为的小鸟游真弓，停下了动作，挥舞着双手抗议道。
璀璨变幻的花火光芒下，她脸上似火般燃烧的可爱红晕，越发的无处可藏。
“啊，抱歉抱歉，主要是你跳的太好看了……”
回过神来，荒木宗介摸头讪笑着。
“这是荒木老师今天第一次，露出不那么悲伤的表情呢。”
小鸟游真弓双手负在身后，昂首挺胸，优雅地朝着他踱步而来。
“只要荒木老师喜欢看，真弓随时都可以跳……”
还未来得及反应，少女已经贴到了荒木宗介面前。
一双宁静的大眼，毫不避讳地抬头直视着他，似乎想要将某种心意传递过去。
“……只为你，一个人跳。”
小鸟游真弓眼波流转，如同许下某种承诺一般，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红透的脸颊、身后紧扣在一起颤抖的手指，却透露出她并没有表现得那么从容。
“哈？你……你说什么？”
虽然，少女细若蚊呐的话语，被漫天烟火所遮蔽……
“噗通……”
但光是看着少女俏脸上令人心动的神情，荒木宗介若有所感，只觉心脏疯狂跳动、即将跃出胸膛。
“噗通……”
一时间，漫天绽放的花火喧嚣之下，庭院内二人相视无言，只剩下两道越发同步的心跳声。
“荒木老师，我……”
就在两道身影越发接近、少女再次鼓起勇气时……
“宗介！！！”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后殿门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大事不妙！！！”
急匆匆而来的，正是因为一路堵车迟到的二之前龙马。
疯狂喘息着，他将手机屏幕朝向一脸茫然的荒木宗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警视厅……警视厅的人……拆你水晶了！！！”
340 无法拆除的公寓
“地狱之门”出现前1小时。
“给我拆！！再试试那边……”
璀璨的花火照耀下，藏前公寓俨然一副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模样。
带着安全帽和袖章、俨然一身“施工代表”打扮的望月绫乃，并没有心情欣赏天幕上的绚烂夜景，正满脸紧张地通过对讲机指挥着嘈杂的施工现场。
吊车上挂着的超大铁球，正狠狠地砸在藏前公寓墙面上，连地面都随之震动起来。
但那本应该一击就碎的钢混结构公寓外墙，此时却如同钻石一般毫发无损。
反倒是那颗巨大的铁球，像是漏气足球一样，随着不断的撞击而产生了形变。
“这里是铁球组……课长，不行了，这已经是砸坏的第五个铁球了。”
通讯频道内，传来“铁球组”绝望的声音。
“地基组呢，向下挖掘进度怎么样了，就算是连整栋大楼连根拔起，我今天也要把它搬走！”
望月绫乃额头青筋狂跳，又将精力集中到了公寓下方的几座挖掘机上。
经过数个小时的拆卸、爆破、施工作业初步确认，不止是那扇黑色铁门，就连这栋在第九课眼皮子底下多年的藏前公寓，主体结构竟然已经彻底的怨物化了！
这可以说是第九课有记录以来，发现体积最大的怨物了。
“地基组报告，已经从公寓外围向下挖掘十米左右，对可切割部分的作业即将完成……”
“这里是外围小组，正在以邪教散播‘沙林致幻瓦斯’的名义，紧急疏散周边五公里内的居民，话说这个满是破绽的名义真的没问题吗，现在媒体都在质疑……”
为避免拆卸、运输整栋公寓的途中因怨物未知效果触发导致的意外状况，警视厅已经联合多个部门，巧立名目，力求将藏前公寓周围五公里、几乎整个台东区中心区域的居民疏散。
毕竟，如此巨型的怨物，潜在的威胁程度已经不亚于一场大型地震了。
随着工程车辆的疯狂作业，整个藏前公寓下方的地基已经被彻底挖断。
“公寓地基挖掘任务已经按计划完成！！！”
通讯频道内，传来了探员兴奋的声音。
“好，尽量保持受力点的稳定，将公寓楼倒向可移动液压起降机，直接运走……”
终于看到希望，现场神经紧绷了数小时的众人都面色一松。
“各车辆准备，开始往起降机方向推动。”
随着巨大的轰鸣，数辆工程车狠狠地撞击在了公寓外墙上。
“等等，这……推不动？”
违反物理学规则、令现场作业人员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这是什么情况……不可能？！”
原本被整个挖断地基、应该在工程车辆推动下轰然倒地的藏前公寓，此刻却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原本的位置。
整个公寓大楼底部，竟然呈现出了诡异的浮空状态。
那苍白破旧、却异常洁净的外墙，在绚烂的花火之下，却给人一种压抑至极的绝望感。
“这罗生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顾工程车辆还未完全停止作业，望月绫乃跑到大楼前、神色涣散地看着公寓那彻底悬空的地基。
难怪，平安京时代数百年间，皇室都没有拆毁或是修复毁坏的罗生门，直至迁都东京，依旧对此事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看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课……课长……你看那里……”
就在望月绫乃低头沉思之时，跟在她身后的岩田武，手指颤抖着指向头顶的天空。
场间的施工人员和探员们，也随着他一起抬头望向空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嗯？现在可不是欣赏花火……”
望月绫乃随之抬头，微微张口，接下来的话却被堵在了胸口。
藏前公寓正上方，满月之下、绽放着绚烂花火的夜空中……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巨大而虚无的黑色轮廓。
“那是什么？”
随着那轮廓由虚转实，一扇高度接近百米的暗红色木质巨门，静静地出现在和晴空塔等高的夜空中。
“这……这才是真正的……罗生门？联络外围组，继续扩大居民疏散范围，有多远撤多远！！！”
看着那满月之下，体积堪比一整栋电梯公寓、色泽如凝固鲜血的巨型木门，望月绫乃只觉自己的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为什么……偏偏是在满月的日子……”
……
“那是什么，新型烟花吗？”
“……我怎么觉得像海市蜃楼？”
“难道，是哪家公司趁此机会展示裸眼全息3D投影技术？”
“泪目，难道今后的甩葱娘演唱会终于不用依赖伪2.5D，要正式突破次元壁了吗？”
与此同时，东京都各处，原本欣赏着花火绝景的人们，目光都被台东区上空突兀出现的大门所吸引。
同时，这扇血红的巨门，在网络上也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其中不少人，都提到了“IBM700”发布的那个过于中二的“节日祝福视频”，认为他是接了某个全息投影公司的产品发布“恰饭”业务。
“原来如此，‘地狱之门’、‘罗生门’，这就是IBM700、即“地狱革命”给这个世界的‘证据’吗？”
“小心！凶宅鉴定”天台上，羽生舞手持望远镜，兴奋地盯着那夜幕之中巨大的暗红色木门。
两人所在的秋叶，本就位于台东区，离藏前公寓也就几个地铁站的距离，因此看得异常清晰。
一直留意着IBM700的两人，自然早就将其所有帖子的内容都串联到了一起。
“地狱之门什么的也太夸张了，现在下判断还为时尚早，最近的全息3D投影技术进步也相当快……”
厚海陆斗脱下帽子，讪笑着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与总是无法相信眼前的危机、自我安慰的愚蠢人类不同……动物对于危险的直觉，可是与生俱来镌刻在基因里的！”
羽生舞伸展高挑的身躯，手指直直指向天空。
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成群结队的乌鸦毫无畏惧地盘旋在漫天花火之中，朝着台东区外围飞去。
地面上，大量的流浪猫狗、老鼠、昆虫毫不畏惧人群，如同疯了一般四散开来，似乎在不顾一切地逃离着什么，俨然一副大型自然灾害前的景象。
“这……这是因为气温过高、动物也无法忍受的关系？”
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厚海陆都这才发现，就连原本夏夜令人心烦的蝉鸣，都不知何时停止了。
“立刻把设备都搬上车，朝藏前公寓那边出发……对了，打电话给沉睡者，让他直接过去碰头。”
不给“愚蠢人类”厚海陆斗说话的机会，羽生舞已经将手中的望远镜塞给他，转身朝着楼下跑去。
“……嘛，这种状况下凑热闹可不是明智的选择，谁来阻止一下她啊！！！”
厚海陆斗抱怨着拿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某人的电话。
341 让世界感受痛苦
“这……这个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地方，是我住的那座经济实惠、安静宜人的温馨公寓？你确定没搞错？”
同一时间，赤城神社后殿内，荒木宗介正在漫天烟花之下，呆呆地看着二之前龙马手机上的网络视频。
如果不是仔细辨认，他绝对不会相信视频内热火朝天的工地，是自己居住的藏前公寓。
“这……这可是附近警署的朋友传在LINE群组里的，他们现在正在外围维持秩序、疏散居民呢……”
一路小跑过来的二之前龙马，双手撑在膝盖上，躬身喘着粗气。
隔着手机屏幕，还可以依稀看见某个眼熟的、体型娇小的金发少女，正戴着大大的安全帽在活跃地“监督施工”。
“……望月绫乃！！！”
将布满血丝的眼球怼在屏幕上，好不容易确认了那个“罪魁祸首”的身份，荒木宗介怒发冲冠。
“这丫头竟然一言不合就带人搞强拆，把我这位租约长达两年零八个月租户的权利置于何处？！”
“荒木老师……快看这个视频。”
站在他身旁，低头看着手机的小鸟游真弓，面色突然变得苍白。
除灵者工会APP内，刚刚发布了怪异等级【伍】、名为“罗生门”的紧急联合行动，要求东京都范围内所有除灵者立刻前往目标地点集合，如果无法自行前往的，第九课会立刻派警车开道迎接。
如果无法自行前往的，第九课会设法派警车开道迎接。
任务信息的视频内，正是那扇出现在夜空之中的暗红色巨门。
官方对外宣称，是某个邪教伺机在释放有毒气体和3D全息投影制造混乱，目前正紧急疏散着台东区周围的民众。
三人目前所处的赤城神社，由于距离和高差的关系，自然看不到藏前公寓上空的罗生门。
看着小鸟游真弓递过来的视频中那扇诡异的巨门，荒木宗介额头青筋爆炸。
他拿出手机，开始拨打起某人的电话。
“莫西莫西，望月氏吗？”
“干嘛，我正忙着拆迁呢，没空和你闲聊。”
接电话的望月绫乃那头似乎很嘈杂，语气也比平日里更加不耐。
“那我等会再……不对，你踏马拆的是老子住的公寓啊，我可是签了正式合同的租户，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就连拥有公寓产权的财团都已经同意了，租户的意见什么的……放心好了，租金会三倍赔偿给你的。你要怪，就怪投放‘沙林致幻瓦斯’、制造空中那个玩意的‘银河联盟教’吧，这可是危及了数万民众生命财产安全的恐怖事件、周围的民众都已经开始撤离了。”
望月绫乃一本正经地给出了相当官方的理由，毫不犹豫地将锅甩了给了某个邪教组织。
“哈？就因为那个什么‘银河联盟教’，在公寓上空制造了这个可疑的3D全息投影大门、还散播了‘沙林致幻瓦斯’，所以要连下面的公寓都一起拆了，这是什么道理？！”
深知哪怕退回三倍租金，自己在附近也绝对租不起房子的荒木宗介，依旧在据理力争。
“胡搅蛮缠的家伙，我现在没空，就先这样……等等……”
原本准备就此挂断电话的望月绫乃，突然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小狐狸般狡黠的意味：“你有时间和我理论……沙沙……不如过来帮帮忙……一来有机会保住你的公寓……沙沙……二来也应了那天你承诺要还我的人情……”
信号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断断续续，以至于荒木宗介很费力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喂喂，听得见吗？说到请那些戴面具的喝马桶水，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总之你先帮我看好那些限量的保……喂喂？”
话未说完，随着越发频繁的“沙沙”声，望月绫乃那头的信号彻底断掉了，无论荒木宗介怎么打都无法接通。
“不行，事态紧急，我必须要赶过去一趟……”
放下电话，荒木宗介眉头紧锁，面沉如水。
“荒木老师，终于要亲自出手了吗……那我也立刻准备一下……”
看着荒木宗介充满战意的眼神，小鸟游真弓也露出了激动的神色，转身朝着屋内跑去。
既然要一起行动，可不能拖荒木老师的后腿。
与此同时，荒木宗介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莫西莫西，厚海啊，你们正在赶去台东区？看来有好好承担起身为仲介机构维护租户权益的责任嘛……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你已经全都知道了？那么就按老姐说的，直接往那边汇合……”
电话那头的厚海陆斗，似乎因为荒木宗介的“消息灵通”愣了一下。
“好，我这边在新宿，过去需要点时间……对了，你记得把我的租约复印一份哟。”
“租约？！什么租约……”
“我这么多年悉心收藏的学习资料、暗网定制TENGA保温杯、特攻服、战国武士、限量版手办、高达，可全都属于‘私人财产’的范畴……”
“如果因此哪怕进了一点灰，我也要让警署和那帮邪教，按租约条款的一百倍赔偿！！！”
荒木宗介语气不善地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哈？荒木君？”
……
墨田区，高大的晴空塔，仿佛要和身下形状颜色各异的花火媲美一般，不断变幻着绚烂的灯光。
晴空塔最顶层、有着通透落地窗的“天望回廊”内，挤满了观看花火大会的人群。
由于晴空塔自身高度的原因，花火绽放的位置低于塔顶，是难得能以俯瞰的独特视角观赏隅田川花火大会的地方。
“吼吼，出现了出现了……这里果然，是最佳观众席……”
此刻，一身黑色体恤的月影千草，正凝视着不远处夜空中安静悬浮着的“罗生门”。
“在至高无上的我脚下战栗吧，从此刻开始，让世界感受痛苦……啊哈哈哈哈！！！”
透过脚下的通透玻璃制成的“透明楼板”，仿佛将整个东京都踩在自己脚下的感觉，让月影千草情不自禁地单手插袋、捂脸狂笑。
“这位先生，请不要占用‘透明楼板’太久，其他想要体验的客人会很困扰呢。”
“啊，抱歉抱歉……”
女性工作人员礼貌的提醒和身后排队等待在“透明楼板”上自拍人群鄙夷的眼神，让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悻悻地退到了一旁。
342 拭去眼前的黑暗
就在“地狱革命”阁下不甘地让出了“将世界踩在脚下”的位置时……
一辆直升机突兀地出现在了夜幕中，不顾四周绽放的花火，朝着那扇空中的大门接近着，似乎想要一探究竟。
“嘿嘿……无能的政府，这次的反应还挺快嘛……”
不再和这些“凡人”斤斤计较，被人流逼迫到角落的月影千草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拿起胸前的望远镜，仔细地查看起来。
“可惜，世界前进的脚步，无人可以阻挡。而革命，也必将伴随着鲜血！”
时至八点半，漫天的花火经过了最高潮的绽放后，逐渐进入了索然无味的阶段。
唯有那扇鲜红的木门，依旧突兀地矗立在夜空中。
与此同时，藏前公寓天台上，那扇漆黑的铁门，忽然从顶部开始，缓缓往下蔓延出一道透着熔岩火光的裂缝。
遥相呼应般，半空中的暗红色木门两侧，如浮雕似地浮现出两只巨大无比的骷髅，伸出光秃秃的手臂、狠狠地一掌扒在门缝中间。
“哇哦，果然是裸眼3D全息表演，这是花火大会后的余兴节目吗？”
“那辆直升机，应该是用于携带投影装置、或者散播充当‘投影幕布’的气体之类的用途。”
“你看看这毫无像素感的细节，绝对不止500日元特效，肯定是下了血本！”
“以后LOVEDEAD要是用这个技术举办演唱会，我岂不是有机会看裙底了，这谁能顶得住啊？”
原本在晴空塔上准备散场的人群看到这一幕，顿时又兴奋了起来，议论纷纷。
“全息投影？愚昧的凡人……马上就要你们，贡献出心中的恐惧。”
听见身旁的嬉闹，被身后过于拥挤的人群死死挤在第一排动弹不得的月影千草，那张挤压在玻璃上略微变形的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狞笑。
夜空之中，随着门扉两侧突兀浮现的两只巨大骷髅，手臂用力一拉……
那扇暗红色巨门从中间开始，缓缓敞开了一道缝隙。
木门表面，则开始不断有滴滴鲜血沁出，朝着下方滴落。
那鲜血滴落在空中，立刻散作连无灵力者都能依稀看到的、浓雾般的漆黑气息，开始朝着台东区四周涌动。
巨门下方，原本灯火辉煌的楼宇，被那黑气所笼罩，立刻熄灭了所有灯光，化作漆黑一片。
“Boom！”
随着月影千草的轻声呢喃，那辆已经无限接近暗红巨门的直升机，沾染上半空中的黑气，突然如同失去动力一般，直直地朝着下方坠落。
“轰！”
坠落的直升机旋转着撞击在某栋大楼天台上，爆发出巨大的火光。
“这，这看起来可不像特技表演……”
“啊！！！”
晴空塔内，目睹这一幕的人们，在楞了半晌之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
“这是……怨气？这个当量，恐怕不需要灵感也能观测到了……”
地狱之门正下方，藏前公寓四周，因为当头落下的黑色气息，所有的能源和光芒都已失效，原本热火朝天的“拆迁现场”此刻已然化作了一片死寂、黑暗、阴冷之地。
仰望着头顶那门缝中如同瀑布般源源不断涌下的黑气，望月绫乃颤抖着地拿起了对讲机：“任何听得到的人……任何人……向“樱田门”申请进入战时状态！！”
“樱田门”，乃是皇居护城河中的一门，亦是警视厅本部所在地，因此警视厅本部又通称“樱田门”。
“立刻让警视厅、消防厅的人……沙沙……将群众疏散继续范围扩大，做好撤离台东区和相邻区域的准备……喂喂？”
望月绫乃手中，第九课专用的防怨气干扰通讯设备，也因为眼前过于浓厚的怨气而失灵了。
“除灵者协会的人到哪里了？”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岩田武。
“不知道……由于花火大会刚刚结束以及紧急疏散的缘故，现在各处的交通节点一片混乱，这边的通讯也中断了……”
岩田武痛苦地捂着头，吃力地回答道。
在他身后的数名探员，也是一脸的难受。
突然被这浓郁的怨气当头冲下，没有灵力护体的第九课众人，只觉四周温度骤降、耳旁仿若有无数细碎的、让人抓狂的声音在低语……
“……你们带上现场所有人，立刻撤出这片区域！！”
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望月绫乃果断地对岩田武以及后方的探员们下达了命令。
没有灵力护体的人，继续待在这怨气越发浓郁的中心地带，随时有发疯、自杀、甚至死后立即化为怨灵的可能。
“课长，我们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岩田武摸出了腰间的手枪，似乎准备与不知位于何处的敌人死战到底。
他身后的探员们，也一言不发地拿出了武器，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岩田武副课长、诸君，这是来自第九课课长的正式命令……”
望月绫乃从腰间摸出双枪，在指尖快速地旋转着，朝着眼前的男子们微微一笑。
“而且，我可不是要你们当逃兵……面对眼前超出你们能力的困境，与其牺牲生命徒劳地强撑在这里，不如将战场留给适合的人，而你们……”
“撤离的时候，将沿途所能遇到的所有民众带离也好，出去之后立刻组织起外围的疏散和封锁工作也好……总之，拼上你们的命活下去，在你们的能力范围内，去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
环顾那以藏前公寓为中心，不断朝着四周扩散的黑色气息，望月绫乃神情也肃穆了起来。
“……在除灵者赶到、阴阳寮启动阵法之前，你们从这怨气手中争取到的每一分一秒、拯救的每一条生命，都无比重要！”
“课长……”
听着望月绫乃的话，岩田武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随即双手贴在身侧、挺直了身体。
“第九课全员，列队！”
以他为首，数名男子神色庄重地肃然而立。
“……敬礼！”
“祝您，武运昌隆！第九课全员，将在不同的战线，与您共同奋战到最后！”
这群强壮、悍不畏死的精英们，向眼前娇小的身影恭敬地举手敬礼后，快速地转身离去。
“不需要逞强，每个人都有资格在不平等的‘才能’之下，贡献出同样重要的努力，这可是，最近才有人教会我的道理呢……”
第九课组织场间众人离去后，荒凉破败如地狱的藏前公寓大门前，只剩下了望月绫乃娇小而孤独的身影。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传说中的地狱之门，到底有多么可怕……”
她沿着楼梯冲上藏前公寓天台，试着朝着空中的地狱之门射击。
可惜，地狱之门的高度，已经超出了手枪的有效射程。
半空之中，那浮现在门扉上的两只巨大骷髅手臂，依旧在吃力地将整扇大门缓缓往两侧拉开。
似乎有巨兽凶狠而无声地撞击着巨门内侧，以至于其表面沁出的血滴都因为晃动而飞溅。
随着门缝逐渐敞开，怨气中萦绕着的哭喊声、呢喃声、惨叫声越发密集……
突然，一只巨大的骷髅手臂，猛地从那略微扩大的门缝中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地狱与人间的隔阂将不复存在、离去的逝者将重归人间、生与死之间将再无界限……”
视频里，那自称“地狱革命”之人中二的话语，再次回荡在望月绫乃耳畔，让人只觉不寒而栗。
孟兰盆节，本就是逝者重返人间的日子。
……
赤城神社后殿。
“唰啦……”
换上一身巫女服的小鸟游真弓，急匆匆地拉开了厚重的推拉门。
木门之后，是供奉着“赤城三神器”的房间。
由于时间紧急，她必须立刻请出赤城三神器，与荒木老师一起前往台东区。
但她原本匆忙的脚步，却颤抖着停在了门外。
因为，一道瘦弱苍老的身影，正虔诚而无声地跪坐在神龛之前。
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一幕，小鸟游真弓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爷……”
从她记事开始，这个消瘦的身影就时常呆在这个房间内，一言不发地跪在神龛之前。
“爷爷……”
年幼顽皮的自己，也时常像现在这样扒在门外，好奇地偷看着，爷爷究竟在“神明大人的房间”里做什么。
看着这似曾相识，却又物是人非的场景，泪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从小鸟游真弓的眼眶滑落。
“真弓酱……”
那道苍老的身影转过头来，平淡对她招了招手。
小鸟游真弓试着平复了一下情绪，缓步走入房内，乖巧地跪在了老人身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苍老的手掌，亲昵地在她头上摩挲着。
让她仿若回到了十年前，不情不愿地被爷爷叫进来，一起向神明大人祈福的珍贵回忆中。
“你长大了呢……”
只不过，身前的老人，现在想要够到自己的头，已经有些吃力了。
泪水，如雨般从她低垂着的脸庞上滑落，一滴、一滴浸湿了身前的榻榻米。
“……为什么……要哭呢……”
老人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她耳旁响起。
“因为，我……还没能完成爷爷的嘱咐，复兴神社的使命……”
想起了爷爷临终前、无力地拉着自己小手的嘱托，小鸟游真弓哽咽了起来。
每日的练习、除灵任务、神社的各种祭祀，她都已经很努力了，但是……
离爷爷的期盼，依旧遥远无比。
“神明大人，都告诉我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老人的话语，让小鸟游真弓微微愣住。
“……看，赤城三神器，不是都回来了吗？光是这一点，你就已经完成了小鸟游一族两百年间未能完成的心愿。”
“可是……神明的土地……”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就连次郎那家伙也……也在以他的方式努力着……”
慈祥的微笑，浮现老人脸上，仿若在她心中注入了一股力量。
“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小鸟游真弓面色一肃。
“地狱之门已经敞开，生死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小鸟游一族世代皆为除灵者，有着应尽的义务。”
原来，那是地狱之门吗？
想起了台东区夜空中那扇暗红色的巨门，小鸟游真弓双手合拢在身前，微微鞠躬：“真弓到此，正是为了向神明大人请出赤城三神器，履行小鸟游一族的使命。”
“去吧，只要用心祈求，神明大人会给予你回应的……”
老人转过身，恭敬地对着神龛拜下两次，轻轻击掌，然后再次拜服在地。
“对了，你附耳过来……”
小鸟游真弓微微低头，老人在她耳旁轻声叮嘱了几句。
“原来如此，真弓记住了。”
听见老人的话，小鸟游真弓面露惊讶之色，随即郑重地微微点头。
“今夜，你身为除灵者，要尽的第一个义务……”
但老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眼神涣散、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就是我。”
此刻，她才注意到，昏黄的房间内，一丝丝的怨气，正不断从老人身上抽离而出，朝着神龛而去。
“什么……不，爷爷……我……”
“……等到地狱之门完全开启，恐怕神龛也无法阻止我彻底成为怨灵。”
老人那刀削斧刻的脸庞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我早已是不属于人间之人，今日能见到你展翅高飞的模样，已了无遗憾……动手吧，身为神官，我可不想在神明身前化作怨灵……”
“是。”
愣了半晌，小鸟游真弓忍住眼中的泪水，从袖口中颤抖着摸出一枚符纸。
“以赤城姬命之名……”
随着她带着哭腔的咒言，有着神明加持的庞大灵力，在指尖缓缓凝聚。
老人如同等待洗礼的信徒般，肃穆地正经端坐，满意地看着她的动作。
“……拭去……眼前的黑暗。”
庞大的灵力随着符纸，轻轻飘落在老人身上。
泪水，也止不住地滑落。
“……不错的符咒呢。”
全身被那灵力包裹，老人闭上了双目，面带微笑、双手在身前缓缓合十。
“我以前，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将家族的夙愿强加于你，对你太过苛刻严厉……”
“却忘记了，你和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值得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不，爷爷，我从来没有……”
仿佛被这一枚符咒抽离了全身的力量，小鸟游真弓忍不住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你今后，只需要像现在一样，自由地飞翔、去追寻你自己想要的……”
面带微笑的老人，一点一点化作白光消散，只留下话语在房间内回荡。
“……记住，唯有巫女脸上绽放的微笑，才能让神明大人感受到幸福。”
“成……成佛？”
看着眼前这一幕，小鸟游真弓脸上，露出了痛苦、欣慰、不舍等复杂的神色。
她从未想过，当作为毕生追求的“成佛”通过自己的双手呈现时，内心的感受却是这般五味陈杂。
“糟糕，荒木老师还等着呢……”
愣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顾不得擦掉脸上的眼泪，手忙脚乱地对着神龛击掌跪拜、胡乱抓起神龛前的事物，匆匆朝着屋外跑去。
343 东京三大阵
晚上九点。
整个台东区、乃至与其接壤的千代田区、文京区、荒川区、墨田区、中央区，交通都呈现一片混乱。
此刻，正值花火大会刚刚闭幕、东京都各处孟兰盆节活动举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原本就是交通压力最大的时段。
以“邪教制造全息投影、投放沙林致幻瓦斯、破坏供电设备”等理由，无数台东区民众在警视厅、消防厅和防务省组织下，乱中有序地朝着外部疏散。
不过，由于整个交通体系完全瘫痪，大部分人都只能通过步行撤离。
“喔吼吼，这个当量的隐能量场泄漏，比喻成淹没陆地的海啸都毫不为过呢……”
秋叶原通往藏前公寓的昭和大道上，羽生舞正将半个身子探出面包车顶部、将胸前一对不可忽视的存在搁在天窗边缘，手持“真实之眼”记录着夜空中那从巨门涌下、朝着四周快速扩散的黑气。
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道两旁，聚集着因为交通瘫痪无法离开的民众、COSPLAY成各种鬼怪模样的玩家。
这些黑气，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由远及近地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接近着。
原本灯火辉煌、高楼林立的城市，随着那黑气的侵蚀，一切的灯光都随之熄灭。
大量民众们疯狂地逃离着那被政府解释为某个邪教组织释放的“沙林致幻瓦斯”的黑色气体。
但是，那黑气所到之处骤降的气温、熄灭的灯光、无法启动的机动车，让他们内心本能地感受到，这绝对不是什么“致幻瓦斯大面积投放事件”。
慌乱、恐惧、愤怒……大量的负面情绪，在人们心中滋生着。
这是人类镌刻在基因中的，对死亡气息本能的惧怕。
“老姐，你别光顾着拍摄啊，我们要不要下车逃跑？事情好像真的大条了……”
车内，驾驶座上的厚海陆斗，看着远处道路两旁朝着自己这边不断熄灭的灯光，和洪水猛兽般逼近的“瓦斯”，不禁额头见汗。
“……你看，就连东京电视台都不放动画片了、在播紧急疏散的新闻了！！！”
奈何这辆面包车被堵在道路上动弹不得，他也只能干瞪眼。
“再等等，就算短时间内呆在隐能量场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隐能量场笼罩下电力失效的原因是什么呢，难道和能量浓度或者磁场有关？”
在羽生舞的镜头内，被铺天盖地、如同海啸般高达数十米的黑气笼罩的区域，瞬间失去了原本的灯火通明，变得漆黑一片。
就好似那黑雾中有一只不可名状的巨兽，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城市内充满生机的光明。
“如此难得的近距离、大规模肉眼观测隐能量场的机会，可谓千年一遇……”
时不时，有黑色的身影，如鱼得水一般冲入那黑气中，欢畅地游动起来。
“糟糕，这些隐能量场生命体，如果吸收掉这些能量的话，会成长到怎样的地步呢……”
看到这一幕，纵然醉心“研究”的羽生舞，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此刻，那扩散的黑气已经离他们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了。
“打电话问问沉睡者到哪了，在基站失灵之前把位置告诉他。”
厚海陆斗闻言?连忙摸出了手机?拨打起了某人的电话。
“荒木君……你们也堵在路上了？对，我们现在的位置是……”
与此同时，一辆自行车从面包车旁匆匆经过?朝着位于人流反方向的黑气冲去。
自行车上?一名身材高大、大学生模样的男子正卖力地踩着脚踏板，后座上还载着一名身穿道袍、神情凝重的老头。
一名身披暗红武士铠，如同COSPLAYER打扮的男子，则不疾不徐地跟在自行车后方。
“时本叔叔？！”
看到那名自行车后座上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老头，羽生舞大声叫住了对方。
“舞酱？”
听见她的声音?那自行车后座上的老头双眼瞬间发亮，左顾右盼之后，以超过年轻人的敏捷从车上跳下?朝着面包车小跑而来。
“叔叔?我好歹都25了?你还叫我舞酱？”
“哦呵呵呵，你无论长多大?在叔叔眼里都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时本一郎背着手站在车前，冲驾驶室内的某人点了点头：“……你这臭小子也在啊。”
“所以?对身为侄子的我?就连名字都懒得叫了吗？”
驾驶室内，厚海陆斗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
羽生舞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是亲姐妹。
但是由于日本女性嫁人之后改姓的习俗，他和羽生舞并不同姓。
而两人的母亲，在嫁人之前，都姓时本。
也就是说，和眼前的时本一郎，是同辈的表亲。
平日里，知道两人在做凶宅鉴定之后，时本一郎也时常拿些符纸过来帮忙“辟邪”。
按羽生舞的说法就是，“符纸里蕴含着的不知名能量能够抵消隐能量场”。
“你们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现在情况紧急、原因复杂，先骑上自行车离开再说。”
时本一郎招手唤来那名骑车的高大男子，示意他将自行车让给两人。
“没了车，我倒可以用跑的，但是时本老师你怎么办……”
身背木剑、推着自行车过来的，自然是时本一郎的“关门弟子”，除灵者代号“哲学剑士”的山田健吾。
“让【茧】背着我跑不就行了……”
时本一郎指了指一旁穿着血红色盔甲的茧。
“哈，那为什么不早点让他背着你跑，非要坐我的自行车？”
山田健吾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自行车递给了厚海陆斗。
“不行，我的研究设备全都在车上，而且我也不打算错过这样重要的观测机会呢……”
“开什么玩笑，在那黑气里待下去，普通人可是会发疯的！而且，那里面还暗藏着更加危险的东西……”
时本一郎掏出一叠符纸递给两人，表情请前所未有的严肃。
“吼？你是说这些隐能量场生命体吗？”
羽生舞手中的摄像机屏幕转向时本一郎：“看来时本叔叔也并不是妈妈说的‘坑蒙拐骗的神棍‘那么简单嘛。”
“……这……这是怨灵？！不可能，这是‘研究所’才有的技术……”
看到那台再普通不过的单反相机回放画面里，铺天盖地的怨气和里面游动的黑色身影，时本一郎脸色一肃。
这种类似【灵侦护目镜】的怨灵观测设备，向来被研究所那帮家伙牢牢把控着。
除灵者协会唯一知道的是，这种设备的制作需要消耗珍贵的【百目鬼培养细胞】，因此无法量产。
“这相机的事我回头再和你说，现在来不及了……”
就在三人说话的功夫，那海啸般遮云敝月的怨气，已经弥漫到了近前。
前方车道上，大量人群因为城市大面积停电、车辆不明熄火等诡异景象，被本能深处的恐惧所驱使，选择了弃车朝着反方向逃跑。
“健吾，准备结阵封锁怨气，为民众争取时间！”
时本一郎仰头看着扑面而来的怨气，五指缝中突兀地出现数张符纸，双手快速结印。
“这么广的面积，怎么结啊……”
嘴上抱怨着，山田健吾也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四周的车上贴起了符纸。
“前！”
临时布阵完毕，师徒二人连忙比划手印，驱动四周的符纸。
一股浩然的灵力，瞬间覆盖上了贴满符纸的那截路面。
九字真言阵·宝葫芦阵。
但是这布阵的面积，对于两人眼前那无边无际的汹涌怨气来说，显得如此的可怜。
“舞酱，你要还认我这个叔叔的话，就和那小子赶快骑车走！！！”
“嘛，所以最后一刻依旧忽略掉了我的名字吗……”
见他搬出了“长者的威严”，“无名氏侄子”厚海陆斗和背着大包小包的羽生舞，只能骑上了自行车。
“老姐，你这几包东西也太重了……”
厚海陆斗踩上踏板，吃力地开始朝反方向骑去。
“……等等，似乎……不用走了。”
镜头内，一道只有除灵者才能看见的光幕，不知何时，在几人和那怨气之间冲天而起。
自行车后座上，依旧手持镜头的羽生舞，轻轻跃下车，中了邪一般朝着扑面而来的怨气走去。
那汹涌的怨气撞上光幕，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难道是……隐能量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吗？”
她向前摊开掌心，眼神迷离地看着身前一米处无法寸进、开始回涌的黑气。
仿若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整个街区隔离开来。
线内是暗无天日、死气沉沉的地狱，线外是灯火通明、光芒璀璨的人间。
“这……师傅的九字真言阵法，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眼前止住脚步的怨气，山田健吾面露得色。
“噢呵……痛……”
身后，时本一郎跳起来狠狠给了他一个暴栗。
“我的临时结阵要有这么厉害，你也不佩拜我为师了……这想必是阴阳寮开启了东京三大阵。”
时本一郎跃到【茧】的背上，转身对正在痴迷地观测着那道光幕的羽生舞正色道：“警视厅应该很快会有人来阵法外围封锁，你们切记不能再往前方一步。健吾，我们走……”
随即，他便带着山田健吾头也不回地冲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怨气之中。
……
“看，人就像垃圾一样……”
晴空塔上方，原本熙攘的人群已经被紧急疏散，只剩下躲在阴影中没有被驱逐的月影千草。
“灾难降临时，只有一成的人能够做出正确的举动，两成的人会因为惊慌作出不当的举动，剩下的七成会因为震惊而伫立不动……”
“而这些负面情绪，都将成为‘罗生门’的养分……”
寂静的“天望回廊”内，原本一脸享乐地盯着下方纷乱人流的月影千草，目光突然移动到了不远处的浅草寺。
“吼吼？这些神棍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晴空塔下方，位于台东区边缘、隅田川边的浅草寺和浅草神社，焕发出了灵力的光芒，让浓郁的黑气不得寸进。
巨大的五重塔，在怨气之中，隐隐闪烁着雷电的光芒。
挂着印有“雷门”字样的巨大灯笼和左右的风神像、雷神像，闪耀着汹涌的白光，驱散着四周的怨气。
雷门，正式名称为“风雷神门”，因有风雷神像左右庇护而得名。
数名僧侣和神官守护在雷门附近，招呼着来不及疏散的民众入内避难。
这显然，是开启了某种阵势。
“风雷阵法吗？”
远处，数颗光点陆续亮起，串成了北斗星的图案。
这是，铠神社、水稻荷神社、筑土八幡神社、鸟越神社和兜神社同时启动的，将门七星阵。
随即，东南西北四个方形，各有一处光点不甘示弱地亮起，连接成了凡人无法看见的光幕。
这是靖国神社、筑地本愿寺、谷中灵园、杂司谷灵园、青山灵园组成的五灵封印阵，同步启动了。
“嘿，虽然看不到，既然将门七星阵、五灵封印阵都开启了，想必太极阴阳阵也启动了吧。”
看着脚下不远处，从地狱之门中涌出的怨气，被那无形光幕隔离在台东区范围内不再扩散、逐渐凝聚得越发浓厚，月影千草没有丝毫挫败的情绪。
“干冰，只是烘托舞台氛围的配角……”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主角，还没有登场呢。”
……
千代田区，神田练塀町。
“怎么办……彻底堵死了……据说连地铁都停了……”
驾驶座上的二之前龙马疯狂地按着喇叭，无奈地看着眼前水泄不通的马路。
三人从神乐坂出来，途径西神田町，一路跟着缓慢的车流行驶到与秋叶原一河之隔的和泉桥，就再也走不动了……
道路中间，密密麻麻地堵满了无处可去的机动车。
道路两旁，原本为了参加秋叶原一年一度的“百鬼夜行COSPLAY祭”活动，而精心打扮成各路妖魔鬼怪的玩家们，都只能因为活动暂停而垂头丧气地步行离开。
“就因为什么邪教、沙林致幻瓦斯这种无聊的事情，就要拆掉我的公寓，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无心观看车外纷乱的场面和四处游窜得妖魔鬼怪、伪娘、萝莉、御姐，独自担忧着自己公寓的荒木宗介皱了皱眉。
“龙马，你调头送小鸟游氏回去吧，惩治邪教、当钉子户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去就……”
“抱歉，荒木老师，我也有必须过去的理由，直接下车步行吧。”
不待荒木宗介说完，小鸟游真弓已经干脆地开门下车，将后备箱的长弓取出，朝着桥上跑去。
“……去当钉子户，有必要把那件古董也带过去吗？”
看着小巫女比自己还焦急的背影，荒木宗介楞了一下，随即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不管了，再不快点赶过去，恐怕房子都没了……”
“喂喂，你们倒走了，我该怎么办？”
惨遭“抛弃”的二之前龙马，看着眼前混乱的车流，一脸的无奈。
344 震动的不明物体
就在东京都各处，因为空中的地狱之门一片混乱时，位于“风暴”中心的藏前公寓，却依旧是一片死寂与宁静。
公寓天台上，望月绫乃娇小的身躯，正挺立在猎猎夜风之中。
一层隐约的金色灵力在她体表涌动，隔绝了怨气中那来自逝者的狂乱低语和令人遍体生寒的阴冷。
四周怨气构成的黑雾，已经浓郁到了肉眼无法视物的程度，就连除灵者的灵感，也被强行压制到了身前几米。
但是，这并不能阻碍望月绫乃那对在黑暗中如猫般莹光流转的金瞳，透过那浓郁得让人窒息的怨气，仰望头顶的暗红巨门和夜空中的满月。
一丝丝莹白的月华，如雨滴般从怨气缝隙中洒落，不知不觉地沁入她的体内，恢复着她损失的瞳力。
手持双枪，望月绫乃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公寓上方射击着。
一只几乎和藏前公寓等高的巨大骷髅，如同家畜分娩一般，将半个身子和脑袋从那门缝之中粗暴地挤了出来，朝着下方的公寓探着身子。
因为，它嗅到了，渴望已久的，生者的气息。
灵力子弹的光芒，不断地在那只巨型骷髅的身上爆发，将苍白如玉的骨骼打得坑坑洼洼。
可是，那些弹孔相较那骷髅巨大的体型来说，连毛孔都称不上。
而被子弹击碎的地方，在周围浓郁的怨气的帮助下，也在缓缓复原。
直接无视了望月绫乃的射击，那只巨型骷髅迫不及待将剩下的腿和手从门内挤出，自空中一跃而下。
“轰。”
随着地震般的震荡，接近二十米高的巨大骷髅，从数百米的高空中跃下，直接砸到了藏前公寓门前的停车场中央，将四周的工程车和停车场地面踩得四分五裂。
“荒骷髅，有这么强吗？”
望月绫乃努力地在剧烈的震动中保持着平衡，手中双枪继续朝着近处刚好高出公寓天台的骷髅头射击着。
荒骷髅，据传是战场上没有被安葬的亡魂，在致死伤痕的痛苦和日积月累的怨气之中，凝聚而成的巨型骷髅。
被荒骷髅击杀之人，骨骼和灵魂都永远会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让其越发高大。
第九课档案内有记录的荒骷髅，体型大概也就五米左右，事后怪异等级评定为【贰】。
“痛……眼睛好痛……”
眼窟窿中的魂火被灵力子弹冲击，那只荒骷髅竟然口吐人言，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只见它高高举起巨大的手掌，如同打蚊子般，朝着望月绫乃所在的天台处狠狠砸下。
目光未曾从对方身上移开过，望月绫乃瞬间预判到了它的行动，一个闪身冲入消防楼梯，躲进了五楼的房间内。
巨大的骷髅拳头，轰击在怨物化的藏前公寓楼体上，除了剧烈的震动?连一丝刮痕都没有留下。
反倒是那荒骷髅的整个手臂?因为反作用力被震得七零八碎、漫天飞溅。
趁此机会?躲在五楼屋内的望月绫乃?借着窗口朝着它的双眼疯狂射击?打得那燃烧的魂火不断溃散。
“痛……手掌好痛……”
荒骷髅吃痛之下?用仅剩的一只手捡起四周的车辆?狂暴地朝着望月绫乃所在的第五层丢去。
“不好……”
望月绫乃刚刚一个翻滚躲进楼道?在窗沿上砸得四分五裂的车辆零件，就擦着她的身体?狂暴地涌入屋内。
若是不小心被碰到一下?恐怕就得变成肉泥。
“感受痛苦吧，体验痛苦吧?接受痛苦吧?了解痛苦吧！！！”
见这一招有效，荒骷髅不断地捡起地面的车辆，朝着面前的公寓窗口丢去。
望月绫乃小巧的身躯快速地在公寓楼层内来回跑动，凭借着强大的动态视觉能力和预判?躲避着不断砸入的车辆碎片。
停车场中央，那荒骷髅原本散落一地的手臂?也在怨气的帮助下，缓缓地朝着巨大的身体汇聚，眼看就要恢复如初。
随着越来越多的车辆碎片被砸入，几处通道和走廊都已经被堵塞，可以供她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下面……也好痛！！！”
只见荒骷髅眼中魂火熊熊燃烧，竟然扛起那原本打算用来将整栋公寓搬走的可移动大型液压升降机，吃力地朝着藏前公寓丢去。
那辆体积巨大的液压升降机，撞上无坚不摧的公寓楼主体，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涌入各个楼层的窗口……
“嘶……糟糕……”
望月绫乃吃力地将身体蜷缩在走廊一侧，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如雨般的碎裂零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彻底堵在了走廊尽头，退无可退。
数道细碎的血痕，在她手臂上出现。
胜负的天平，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倾斜。
“嘿嘿……这下……躲不了了吧……”
那荒骷髅狞笑着朝地面一摸，却摸了个空……
停车场内原本的大型施工车辆，都已经被它砸得一干二净。
“化作……我的硬茎骨吧……”
荒骷髅走向停车场角落，随手捡起了一个用油布遮盖着的事物，准备朝望月绫乃所在的走廊窗口抛去，给予眼前狡猾的“老鼠”最后一击。
“完蛋了……”
看到对方的动作，无处可逃的望月绫乃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仅仅是门内出来的一只荒骷髅，就要逼得自己换人了吗？
“轰轰轰……”
刺耳的机车排气声，在寂静的停车场中，突兀地响起。
“难道是……”
听见这个耳熟的声音，望月绫乃下意识心头狂跳。
随即，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不可能，那家伙从赤城神社过来，横穿大半个东京都，坐飞机也没这么快……”
自己是怨气吸多了，迷糊了吗？
先不说怨气笼罩范围内，所有依赖能源得设备都无法驱动……
就算是那家伙从新宿赶得过来，也未必能战胜眼前这“加强版”的荒骷髅。
“轰轰轰轰……”
可是，排气声的咆哮越发凶猛，提醒着望月绫乃，这不是幻听。
原本举手待砸的荒骷髅，动作也随着这狂气的声浪为之一怔。
它僵硬地扭过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中。
因为，这烦人轰鸣声的来源，正是它手中握着的，如同某种PLAY道具一般不断震动着的、油布包裹着的不明事物。
345 付丧神速成班
荒骷髅呆滞地看向自己手中，才注意到，四周的怨气，竟然在缓缓地朝着这件事物汇聚着。
那对眼窟窿内的幽冷的魂火顿时因为愤怒熊熊燃起。
这玩意儿，居然胆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抢夺怨气？！
“轰轰轰轰轰……”
随着震动越发剧烈，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如同猛兽脱笼一般，撕碎了外层的油布，轰鸣着从里面窜出。
那身影速度极快，拖着残影从荒骷髅手中奔下，沿着他巨大的身体、在骨骼间灵活地窜动起来。
那巨大的荒骷髅，如同被跳蚤缠身的大猩猩，只能呆滞地转动头颅，想要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
看着眼前的一幕，望月绫乃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以望月绫乃的动态视觉，自然能够看清，正沿着荒骷髅数根肋骨“反复横跳”、灵活如野兽般的黑白身影，赫然是……
“……那家伙的机车？”
这赫然是，一辆造型复古的机车。
雅马哈XJR4000。
过目不忘的她，自然记得这辆机车的主人，正是某个疑似高僧转世的不良青年。
依稀听见，那家伙叫这台车什么武士来着？
“轰轰轰……”
正当她提取脑海中的记忆时，从荒骷髅高举的手臂上蹿下的黑白机车，在野兽咆哮般的排气声中为对方完成了“全身机油SPA”，碾着对方两腿之间一根粗长的白骨稳稳落到了地面。
落地之后，这辆黑白相间的机车，忽然停在了荒骷髅身后、巍然不动。
“咔嚓……咔嚓……”
寂静的停车场中央，响起了骨骼片片碎裂的声音。
在望月绫乃那金色双瞳倒映中，那前一秒还威风不可一世、声称要将自己化作它某根骨头的巨大荒骷髅……
竟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如同一不小心抽错了的叠叠高积木一般，轰然坍塌。
那坚固庞大的骨骼，在这辆机车高速旋转的轮胎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破碎的骨块，如雨般哗啦啦地掉落，堆成了一座小山。
“……战国……武士……”
看着那在骨山后屹立不动的小小机车，望月绫乃仿佛看到了战国时代施展拔刀术、与对手错身而过、一击必杀之后优雅收刀，说着类似“你已经死了”之类台词的武士。
这让她瞬间想起了这台老爷机车的名字。
“话说……机车，也能变成付丧神？”
付丧神指器物放置不理百年，吸收天地精华、积聚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而演化出灵魂的存在。
能够化作付丧神的，通常是结构比较简单的物体。
动辄由成百上千块零件组成、结构复杂的现代交通工具，化作付丧神……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望月绫乃，也从未听闻过。
而且，某人的驾照被吊销只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而已。
这期间，这辆机车难道寂寞得报了“付丧神速成班”，所以跨越了凝聚怨气所需的上百年时间？
“噗……轰轰轰……”
尘埃落定，随着轰鸣声重新响起，战国武士黑白的身影快速地朝着公寓大门外冲出。
“等等……”
望月绫乃话未出口?那辆机车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只剩下?半空中，一颗化作心型的尾气，让她哭笑不得。
顾不得再纠结那辆离去的机车?望月绫乃面色肃然地将手中枪械上膛。
“咚……咚……”
随着两声异响?空中那扇地狱之门，此刻已经被那两只荒骷髅彻底拉开。
无数黑影?如同喷泉般从门内涌出，在夜幕之下四散而去。
“糟糕……”
一只满是泥浆、长满卷曲腿毛的巨腿突然出现在公寓的天花板上，朝着望月绫乃狠狠踩下。
望月绫乃敏捷地从窗户跃出，身体挂在窗沿上?才躲过了那致命的一脚。
无暇理会面前的异状?她的眼神，却始终盯着那地狱之门中不断涌出的身影。
“……若是让这些地狱内的鬼物逃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阿弥陀佛……”
伴随着诵念佛经之声，一抹金色的佛光在藏前公寓门前冲天而起，将整个公寓及其上空笼罩?地狱门之门内后续涌出的黑影顿时被拦下。
“望月施主，那是‘足洗邸’，需要先驱除它腿上的泥。”
足洗邸，是一只传说中破开天花板，突然出现的长满腿毛的巨大腿脚。
如果屋内的人按照它的要求，把脚为它洗干净，巨腿就会缩回天花板。
但是，若不彻底消灭的话，这只鬼怪依旧会缠上屋主，在第二天、第三天持续出现，至死方休。
“弘法主持！”
望月绫乃回头一看，顿时面露喜色。
那佛光包裹中的，赫然是川崎大师寺主持弘法，以及数十名僧人。
“遵空海主持遗嘱，川崎大师寺凡佛法有成者，皆入世除灵、至死方休……”
“入世除灵、至死方休……”
“入世除灵、至死方休……”
随着僧人们齐声诵经，那些撞上佛光筑成的高墙不断跌下的、形态各异的怨灵和鬼物随即被无形之力压在地面，在痛苦的哀嚎之中逐渐消散。
“阿弥陀佛，贫僧终究来迟一步……”
看了一眼陆续突破佛光、消失在夜空中的数道黑影，弘法眉头紧皱。
能够突破佛光离去的，无一不是强大的鬼物。
不过眼前，那地狱之门中仿若无穷无尽般涌出的怨灵，让众僧无暇他顾。
他们能做的，便是阻止眼前的一切，将信任交给还在从外围赶来的除灵者们。
……
“附近有人吗?这里是台东区警署临时疏散小组，请立刻按我们的指示路线进行撤离……”
怨气密布、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光街区内，数名身披绿色荧光带、骑着自行车的男子，正手持粗长巨大、绿油油的防灾用荧光棒，分散在死寂的街道中奔跑、呼喊着。
“如果有被困的人，请立刻向我们呼救……”
他们服装各异，有的身穿灵侦作战服、头戴灵侦护目镜，有的只是穿着普通消防服或者警察制服。
时不时，听到求救的呼喊、或是街道上有落单的人群，这些男子便会上前施以援手，将身上的荧光棒抽出一根递给对方，并指示出正确的逃生方向。
这些闯入怨气区域的男子们，正是以岩田武为首的第九课探员们撤离藏前公寓后，和警视厅、消防厅、防务省、自卫队等组成得临时搜救部队，致力于搜救残余的民众。
第九课的探员们，用实际行动和自己的生命，贯彻着望月绫乃的意志。
拼上性命活下去，在能力范围内，去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
在不同的战线，共同奋战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