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尻目
眼看着自己逐渐失去身体控制权、一双灼热的大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时，山田健吾双眼微凝、气沉丹田、昂首望天……
“立花飘雪……你人呢！！！”
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呼喊，一道人影带着刀光从怨气中窜出，朝着那几名保持着诡异姿势的“男子”斩去。
犀利的刀芒伴随冲天而起的火光，瞬间将那几名当众脱裤的“男子”碎成一地，焚为灰烬。
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正是上个月免许等级刚刚晋升为【贰】的新锐除灵者，立花飘雪，安倍寺。
他们两人在外围相遇之后，便一路结伴，在鬼物丛中杀到了这怨气深处。
从这个位置，抬头已经可以依稀看到空中不断涌出鬼物的巨大地狱之门。
“……别被迷惑了，刚才这些不是人，是平安京时代传说中一种叫‘P眼’的鬼怪。”
一身和服的安倍寺轻轻将长刀回鞘，鄙夷地看了山田健吾一眼。
P眼，是很久以前，在京都夜路上出没的妖怪。
据传时常有人走夜路时，会从后面被人叫住，回过身去便会看到一名脱得光洁溜溜的男子背对着自己撅起臀部，展示出其中裂开的一只巨眼。
据说盯着那只巨眼看太久，会被摄走魂魄，做出非人之事。
“呜汪，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那玩意叫什么……你那表情几个意思，我只是刚刚和那只蟾蜍肉搏完，一时不慎……嗯啊哈……”
从那“P眼”不可名状的视线锁定中逃脱，山田健吾松了口气，刚刚要出言反驳，数道苍白的触角已经从地面伸出，狠狠地将他缠绕住。
感受到那冰冷丝滑的触角沿着自己裤腿不断深入探索，他顿时露出了羞愤交加的神情。
“岂可修……还有完没完了？！”
大蓬的符火在山田健吾身上爆发，将那些触角燃尽。
这是他衣裤内侧贴着的海量符纸自动触发了。
“在那里！”
对于同伴的遭遇丝毫不为所动，安倍寺双眼微眯，双刀出鞘，朝着另一处怨气之中连续斩出。
怨气随着刀光消散，露出一只章鱼模样、头顶却是由无数破败肢体缠绕而成的聚合怨灵。
那“章鱼x海葵”般的怨灵，身下的触角瞬间在冰火两重天之中，经历了冻僵、灼烧、斩碎三个阶段，干净利落地化作了一地的残渣。
“呃啊啊啊……”
失去触脚无法移动，那章鱼头上聚集着的数颗人脸，顿时哀嚎着向安倍寺喷出墨汁一般的不明液体。
“糟糕……”
没料到这怨灵还有这一招，安倍寺矫健地往侧面闪避，却来不及逃离那铺天盖地的“墨汁”。
一道黑影高速掠过，推了一把半空中的安倍寺，让他离开了那墨汁的喷射范围。
正是四肢着地、身背桃木剑的山田健吾。
推开安倍寺之后，他竟然扭动腰身、在半空之中使出一个违反物理法则的二次跳跃，敏捷地与那墨汁擦肩而过，跃上那章鱼怨灵的头顶，拔出桃木剑狠狠地插入对方的头部搅动起来。
那章鱼模样的聚合怨灵，顿时在雷电之中化作了灰烬。
单论这【人面犬的项圈】赋予的强悍身体能力，就连自幼习剑的安倍寺也望尘莫及。
“又来了……汪……至少有几十只……”
收回木剑，山田健吾鼻头微动、皱了皱眉。
空气之中，飘来数道肉眼可见的恶臭。
“这些家伙，怎么杀也杀不完，似乎还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了……”
看着那将地面腐蚀出深不见底巨洞的“墨汁”，安倍寺脸色微微发白。
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聚合怨灵的身影在怨气中忽隐忽现，不知何时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
“怎么样，安倍君，这个数量，你还斩得动吗？”
黑雾之中，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环视着黑暗中如山的阴影。
“哼，只要能将这些家伙聚到一起，我只需要一剑……”
听见安倍寺的话，山田健吾一言不发地化作残影，四肢着地迎着那些怨灵奔跑而去。
依靠着天生对怨灵莫名的“吸引力”和迅捷的速度，他如同“开火车”一般将那些聚合怨灵“勾引”到了身后。
安倍寺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环在胸前。
原本凌冽的气势瞬间收敛回体内，他整个人仿佛从黑暗之中消失了一般。
“铮”。
未见他有任何动作，腰间双刀灵动地自行出鞘、悬空而起。
【日月】双刀在空中紧紧贴合在一起、化作一柄长刀，猛烈地旋转起来。
冰霜混合着烈焰，如同涡轮洗衣机一般，越来越快地旋转、聚集着，以两把刀为中心，逐渐形成了一枚幽兰色的五芒星。
五芒星，晴明桔梗。
晴明桔梗乃是晴明神社的神纹，是安倍晴明独创的阴阳道中祈祷咒符的一种，代表象征宇宙万物的天地五行之无灾无邪。
一股凌冽的气势以安倍寺为中心扩散开来。
“好了吗？我挺不住了！！！”
不远处，如同“开火车”一般，带着那群聚合怨灵溜了一圈、异常狼狈的山田健吾，正呼喊着意义不明的口号，朝着安倍寺的方向跑来。
“……LEEEEROY
JENKINS！！！”
他的衣衫又破了好几处，露出了了里面化作灰烬的符纸以及被呈现焦炭状的伤口。
面对山田健吾身后那十多只至少等级【贰】以上的聚合怨灵，安倍寺依旧双手下垂，低头不语，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距离逐渐拉近，安倍寺突然抬首，刘海下方的双眼透露出有若实质的杀意。
“……让开！！！！”
听见安倍寺的咆哮，山田健吾异常柔韧地一个九十度拐弯，逃命般地朝着侧面跑去。
只剩下安倍寺，孤身对上着那奔袭而来、来不及调转方向的“怨灵火车”。
“安息吧……”
面对眼前聚合怨灵组成的洪流，安倍寺全身绷紧、不疾不徐地一把握住了身前五芒星之中旋转着的日月双刀。
下一秒，在山田健吾眼中，安倍寺手中那组合在一起的双刀，消失了。
二天一流……
五轮……
空之卷……
晴明桔梗！！！！
怨气之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剑斩过，那十数只凶恶的聚合怨灵，瞬间被一道幽兰的光芒所吞噬、贯穿……
光芒过后，那些怨灵庞大的身躯，和它们身旁的怨气一起，从内到外、蒸发一般消散了。
361+362 荒木の鞭策
“好……好强……这就是二天一流的最高境界吗？”
见到安倍寺这惊人的一剑，一滴冷汗从山田健吾额头滑落。
若是自己对上这一剑，恐怕……
使用完这一招，安倍寺似乎有些力竭，一个站立不稳，单手撑剑跪倒在地。
“没事吧？”
山田健吾连忙上前扶住他。
“这一招太耗灵力，以我目前的实力，短时间只能用这一次……”
安倍寺嘴唇乌黑，苦笑着看向自己的手臂。
此刻，他整条衣袖已经炸裂成布条，露出了血斑斑、扭曲变形的右臂。
这恐怕，不止是骨折这么简单了。
“走，先去和时本老师他们汇合再说……”
山田健吾连忙撕下外套下摆，替他将手臂缠绕固定。
做完这一切，两人转身朝着地狱之门下方前进。
“等等……这……唔呕……”
空气之中，比之前更加浓密的、怨灵独有的恶臭，开始随风飘散而来，刺激着他敏锐的鼻腔。
就连地面，也不知为何在微微震动。
两人缓缓抬头，只见数道才从地狱之门涌出的黑影，竟然不再分散，而是聚集在一起，从空中朝着自己的方向直直落下。
似乎是刚才的战斗动静过大，吸引了某些存在的注意力。
“呃呜……不是，还有完没完啊！！！”
“想办法分头撤退，以你的速度的话，或许能……”
看着头顶上方汇聚在一起、数量远超之前数十倍的怨灵，山田健吾和安倍寺同时露出了绝望的目光。
“轰轰轰……”
就在两人进退两难之时，不远处依稀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凭借敏锐的听力，抢先听到这不知为何有些耳熟声音，山田健吾不禁面色更加苍白。
这怨气浓郁的区域，一切阳世的能源都随之断绝，怎么可能有机车还能启动。
“……难道，还有暴走族的怨灵不成？”
这声音，不禁让他想起了，榛名山上夺人首级的无头骑士。
就算以他现在的速度，面对那样的存在，恐怕也无路可逃。
“小心！”
不待他多想，头顶的聚合怨灵已经饥渴地冲了下来。
“轰轰轰……”
与此同时，那机车的排气声也越发的接近了。
“跟这些家伙拼了！！！”
就在两人手持武器，以拼死一搏的姿态被怨灵的身影淹没之际……
一辆黑白相间的机车从怨气中冲出、飞快地掠过两人身旁的街道。
两只燃烧着不明符文的黑色巨臂，如同黑色羽翼一般从那骑手体内舒展而出，在经过的瞬间朝着两人的方向快速地挥出。
似乎是由于吸收了过多怨气的关系，这对黑臂的体积已经比之前翻了一倍。
面对这可怖的巨拳，两人和周身环绕的怨灵们，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凝固了。
高速晃过的氮气大灯，照亮了被缠绕在怨灵丛中，与数只怨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拼死搏击的两人那扭曲而狰狞的表情。
“牙……牙白……”
“怪异？鬼神？不……这是比鬼神还要可怕的……”
面对眼前突兀出现、带着不可抗拒气息的黑色巨拳，“雪上加霜”的两人，仿若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陨石般渺小无力……
与这巨拳相比，当初那鬼神之躯的平将门带来的压力，连其一根寒毛都比不上。
那双令人完全生不起一丝反抗念头的可怖巨拳，如同狂风般从两人周身透体而过，随即快速地收了回去。
好似风入蹄轻，树下落樱，未曾带起半点波澜。
“呃呜？我……我没死？”
待毫发无损的两人从那窒息的拳风中回过神来，四周已经下起了晶莹的细雨。
在那寂静而猛烈的拳风造成的真空地带内，近百只怨灵如雨般自空中飘摇而下，化作了漫天飞舞、双手合十的纯白灵体，缓缓落满了安倍寺两人身旁的街头巷尾。
“呜汪！发……发发发生了什么？！”
“这是……成佛。”
遍体鳞伤的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辆从不远处飞速驶过、如疾风般掠走了四周怨气的机车。
一座座朱红色鸟居，此时才后知后觉地从后方的道路上盛开而来。
两旁的路灯，闪烁着恢复了光芒，照亮了呆立在原地的两人。
“小……小鸟游真弓？”
看着那远去的机车后座上，如同夜晚出来兜风般正经端坐、似乎还在对自己点头示意的巫女，安倍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战、战国武士……还有这股子浓的化不开的男（酒）人（精）味……那骑车的岂不就是……”
而后方的山田健吾，鼻头微动，瞬间认出了这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雅马哈XJR4000，以及车上的骑手。
“原来，荒木前辈一直深藏不露，默默地在后方守护我、鞭策我，直到关键时刻才忍不住出……”
不知脑补出了何等感天动地、项背相望的男儿悲歌，热泪瞬间盈满了山田健吾的眼眶。
“荒木宗介？！原来，你就是……”
听见山田健吾的话，费力地辨认着那骑手的背影，安倍寺原本疲惫的双眼，再次燃起炽热的火焰。
“……鬼面骑士！”
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初在池袋公园路边，那费力地双鳍“合十”成佛的鮟鱇鱼怨灵。
“那家伙体内，到底有着怎样的存在……”
近日修炼二天一流《五轮书》小有所成，他自认为实力不再落于人后。
可是，对方体内那可怕的存在，只不过随意的一拳，无论威力和境界都远超自己压榨全身灵力的那一剑百倍……
自己的修炼之路，看来还很漫长。
“呼……呼……”
就在两人沉浸在死而复生的复杂思绪中时，四周的空气开始急速地涌动。
起风了。
“你看……那是什么……”
站在这唯一保持着光明的鸟居内侧，山田健吾指着远处，顿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这里，真的还是人间吗？”
不知何时，台东区四周，竟然刮起了数道冲天而起的黑色龙卷风。
所过之处，无数建筑直接被猛烈的风力所摧毁，化作漫天残渣融入了那龙卷风之中。
那些龙卷风不断从空中吸收着地狱之门内涌出的怨气和四周的事物，变得越发粗壮。
那些令人绝望的黑色龙卷，如有生命一般，缓慢地在台东区边缘，将所到之处毫不留情的夷为平地的同时，疯狂地冲击着边缘得阵法光幕。
“不好，师傅说过，如果‘东京三大阵’被破开的话，整个东京都会有危险……”
“难怪，荒木宗介和小鸟游氏如此着急过去……这龙卷风来得太诡异，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去支援他们！”
从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安倍寺和山田健吾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沿着荒木宗介离去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若不能抢在阵法溃败之前，关闭夜空中的地狱之门……
恐怕等不到天亮，整个东京都将沦为真正的人间炼狱。
363 逆袭的死人凭
台东区外围，昭和大道，阵法外侧。
越发集中的怨气，在不远处龙卷风的驱动下，不断腐蚀着“东京三大阵”构筑的无形屏障。
暗藏在风眼中，无数密集而诡异的黑色身影，也在不断试图往外冲击着。
所幸那突然出现的龙卷风似乎是由怨气所聚，一时间也无法突破阵法屏障。
昭和大道至秋叶原方向，那唯一没有被怨气侵占、灯火通明的一座座鸟居内，数道身影正沿着其间往外奔跑。
“还有没逃出来的人吗？”
死寂的车流中，厚海陆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准备等自卫队员放行后，上前接应。
荒木宗介走后不久，就有不少民众、救援队成员借着他和小鸟游真弓开辟出的那条通道从怨气之中逃出生天。
而在羽生舞忙着设置设备、暗中观测的时候，闲来无事的厚海陆斗就当起了志愿者，帮忙在自卫队后方接应逃出的人，为他们指引避难所的方向。
“等等……别去。”
羽生舞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拉住了他。
面对厚海陆斗疑惑的眼神，她蹙着细眉，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单反递给厚海陆斗。
“这几个人，已经和隐能量场生命体发生了‘纠缠’现象。”
相机屏幕内的回放录像上，那几名朝着无形屏障奔跑的、看似正常的“民众”，全身正萦绕着几缕微不可察的怨气。
若是在那黑雾密布的区域内，这点差异根本无法分辨。
随着距离接近，那无形的屏障顿时对那几民产生了反应，隐隐可见金色的符文流转其上。
而那几人全身如同被开水烫到一般，腾起了阵阵黑雾。
但是，这反而让他们的脚步更加急不可耐。
“小心，那几人很可能已经被怨灵附体，先别让他们出来，待我净化……”
在车顶闭目坐镇的那名神官也发现了异常，立即向几名自卫队员示警。
阵法帷幕主要针对无形灵体、对于被附身的血肉之躯效果则没那么好。
数名自卫队成员堵到屏障前，用防暴盾牌阻止着那些人前进。
黑洞洞的枪口，从盾牌间隙齐刷刷伸出。
将出逃的人拦下，在神官净化后再放行，本就是他们在此处的职责之一。
“前方的民众，这里是紧急事态时期，请立即停止前进、站在原地等待我们的检查……”
盾牌后方，立刻有人朝那些人喊话示警。
哪怕是所谓的“怨灵附体”，但让他们一言不发地就对民众开枪，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那几名手无寸铁的“民众”对于他们的话语毫无反应，如行尸走肉一般、身体狠狠地撞在了盾牌上，伸手透过盾牌缝隙，在自卫队队员身上不可描述地摸索起来。
此时此刻，车顶那神官才看清，这些民众背上?隐隐趴着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正操众着他们的动作。
“这……这是死人凭！不能接触他们，保持距离，待我……“
见到这一幕?他立即面露惊惶之色?手中利落地御起净化符咒，朝着几人打出……
寻常的怨灵?并没有太过强悍的附体能力，附体的同时，亦会被肉身所束缚。
但是，有一种鬼怪不同……
死人凭?是日本传说中?擅长附身在刚死之人或是身体虚弱之人身上的鬼怪，被附身者只能如同提线傀儡一般被其玩弄于鼓掌。
他话音刚落，数股黑气已经从那些“民众”探出屏障范围外的手臂上涌出，进入了自卫队员们的体内。
被那黑气纠缠的队员，顿时面色茫然地呆立在原地?全身血管青黑暴涨，口中发出奇怪的呓语。
那原本被民众背在身后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他们身上。
“砰。”
一名全身肤色已转为青黑的队员，调转枪口、在那神官的额头上带出一大朵血花。
“藤原神官！”
“砰……砰……”
随着那名神官双眼失神地倒下，屏障外围立刻响起了混乱的枪声。
前一刻还是队友的自卫队成员们，竟然就如同生死大敌般拔枪互射起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
密集的枪声，持续了接近半分钟，才停歇了下来。
厚海陆斗胆战心惊地从车底部爬出，趴在地上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啊……”
硝烟弥漫之中，不远处与他同一水平高度的地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名自卫队员的尸体，正用翻白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咔嗒、咔嗒”。
一只穿着军靴的脚，恰好从惊魂未定的厚海陆斗头上跨过。
他僵硬地转过头才看清，自己上方，是一名全身青黑、面容扭曲的自卫队成员。
纵然全身布满了弹孔与鲜血，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嘿嘿嘿嘿……”
看到厚海陆斗，这名队员脸上浮现出不属于人类的扭曲表情，竟然将脖子歪过180度、把脸调整到和他相同的角度与他相视而笑。
“……”
四目相对之下，厚海陆斗下意识想要如同乌龟般缩回车底。
但大脑却已完全被恐惧侵蚀，甚至连如何哀嚎都已然忘记。
“吼……”
对方喉头摩擦出愉悦的低吼，从腰间掏出黑粗的枪毫不留情地指向了他……
“砰。”
就在厚海陆斗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时，一道枪声自另一侧响起。
那名自卫队队员手上，不知何多了一道弹孔，握着的自动步枪打着旋跌落在地。
不远处的车流之中，站着一名气喘吁吁的男子，手中的左轮还冒着一缕青烟。
“这里是东京都警视厅搜查一课性犯罪一系，现在怀疑你对身下的男子意图不轨，立刻举起双手、站在原地……”
正是车被堵在外神田进退两难，最后选择步行过来的二之前龙马。
他听见枪声赶过来，正巧看见这一幕，毫不犹豫地开枪救下了厚海陆斗。
按规矩，开枪之前是必须正式警告的，所以他还是补了一下“程序”。
这本就是日本警察的惯用伎俩……
真到了危急关头，只要没有目击者指证，谁知道他是先开枪还是先警告的呢。
刺鼻得硝烟味、血腥味和黑暗的台东区边缘那一地的尸体，让二之前龙马深深皱起了眉头。
那名满身弹孔和鲜血，连手腕中枪都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的男子，不再理会身下的厚海陆斗，狞笑着朝他转过了来。
“什么情况，难道是释放那什么沙林致幻瓦斯的邪教混入了自卫队？”
受了枪伤还能保持这样癫狂、亢奋的状态，他只在那些宗教狂热份子和精神病人身上见到过。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啊，别再靠近……否则……”
直觉告诉他，这人，不正常、很危险……
364 黑翼AS试作I型，炼成
完全不理会二之前龙马的警告，那名双目翻白、满身弹孔的自卫队员，拖着残破的身体、自顾地朝着他冲来。
“砰。”
子弹精准地穿过那人的脚踝，打得他一个趔趄，一头撞破了旁边轿车的玻璃、载入了副驾驶。
“……混蛋，你以为我是那些只警告不开枪的软蛋吗？”
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二之前龙马警惕地瞄准着对方。
“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明明全身中弹、被驾驶座的玻璃死死卡住，那人却如同某种电影里怎么死也死不掉的群众演员一般，连滚带爬地想要从车内挣扎出来。
“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早就已经死了了……”
就在二之前龙马因为眼前诡异的场面而不知所措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羽生舞，站在他身后狂气而深沉地说明道：“这只是一具和隐能量场生命体产生‘纠缠’现象的成年人类残骸罢了。”
“羽生社长？！纠缠？等等，为什么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听着她的话，二之前龙马被吓了一跳之后，脸色越发迷惑。
“二之前君，老姐的意思是，这些家伙是被怨灵附体了！”
逃出生天的厚海陆斗，此刻也从另一个方向狼狈地绕了过来，本份地担任起了翻译的职务。
“怨灵？附体？你们姐弟两也吸瓦斯了？”
“喏，自己看。”
羽生舞将手中的单反换了块电池，递给了满脸不信的二之前龙马。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二之前龙马将眼睛凑到取景框前，只见一道漆黑的人影，正亲密地贴在那名撅着臀部卡在车窗内的自卫队队员后方，控制着他残破的身体奋力挣扎……
“这黑漆漆的是啥，为什么我就看不见……你这相机镜头不会是坏了吧？”
反复在肉眼和取景框之前切换了几次视线，二之前龙马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
“啪嗒……啪嗒……”
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二之前龙马下意识地将手中镜头转向那头，顿时睚眦欲裂。
阵法屏障之前，那原本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齐刷刷地睁开了眼，静静地凝视着他。
透过镜头内可以看到，那些尸体，正在附身其上的黑色人影操纵下，挣扎着开始从地上缓缓爬起。
这其中，还包括了那名额头残留着弹孔的藤原氏神官。
“……这……这些玩意儿连子弹都不怕，不然我们先撤？”
看着镜头内如同恐怖片开场般可怕的一幕，二之前龙马也不禁双手发抖，本能地转身欲跑。
不管眼前的到底是什么存在，身负“警察”属性的自己，在这类剧本里，往往都是第一个下班、吃最热腾腾的便当的那位。
“哼哼哼哼，若是放这些倒下立刻会另外找人附身的玩意出去，恐怕满编的自卫队都不够它们杀的……”
“那怎么办，子弹都不怕，难道打不过就加入他们吗？”
怨灵当前，羽生舞似乎一点都不慌，冷笑着从背包里摸出一跟粗大的……试管。
“隐能量场生命体倒也不是不怕子弹，只是要看，是哪种子弹……”
如同吩咐下人一般，她颐指气使地对二之前龙马说道：“把你所有的子弹，都放进这里面……”
“哈？我的身体最近……不是，我是说虽然泡过水子弹也能用，但是……”
二之前龙马嘴上碎碎念着，身体却老实地解开左轮弹巢、倒出里面的子弹，又从裤兜里**出了一大堆。
“绽裂吧，暗之扉！将神明的终焉之力贯彻虚空，引领末世的方向！”
呢喃着意义不明的“咒语”，将那些一一子弹放入试管、塞紧盖子，羽生舞如同酒吧的性感女调酒师一般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花式SHAKE了起来。
“……黑翼AS试做I型，炼成！！！”
“这什么鬼名字……喂喂，能不能搞快点，那些家伙都全站起来了！！！”
看着远处已经彻底站了起来、狞笑着看向自己这边的自卫队队员尸体，二之前龙马小腿发抖地催促着。
“好了，用这个“黑翼AS试做I型”攻击试试……”
羽生舞用镊子将试管内那些不知为何染上了一丝暗红的子弹取出，珍而重之地盖上了盖子。
“这和之前有啥区别……好腥，这瓶里装的，是血？！”
大难当头，二之前龙马颤抖着将满是血腥味的子弹一颗颗推入弹巢……
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朝着已经冲到面前的几名全身弹孔、面色狰狞的“活尸”开枪了。
“砰砰砰……”
子弹精准地同时洞穿了几名自卫队成员的尸体。
“吼……”
被击中之后，那几具体尸体不再似之前那般无所畏惧，反而如同被割断线的木偶、动作瞬间停滞，随着前冲的惯性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嘿，虽然是第一次试做，竟然有这样的意外效果……”
手持单反镜头，羽生舞兴奋地观测着那纠缠在尸体身后、燃起了黑色火焰的模糊人影，哀嚎着消散在原地。
“什么？所以，搞了半天你也完全没把握？麻烦不要随便拿自己的命来赌啊……”
二之前龙马嘴上抱怨着，手头却不停地拨动弹巢、朝着向自己奔来的自卫队员冷静开枪。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响彻场间，那些“死人凭”附身的尸体，如同点名般精准地被一一“超度”。
“哇哦，二之前警官，你的枪法不错嘛……”
看着眼前令人安心的一幕，松了口气的厚海陆斗，感激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没啥，倒是你们可要替我作证，这些家伙在被我射中之前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二之前龙马话未说完，忽然保持着持枪的动作呆立在原地，双眼逐渐往上翻去……
“二之前君？”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依旧手持单反的羽生舞，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远处的车后，一本正经地提醒着“孤零零”的厚海陆斗。
她的手，正颤抖着在背包里摸索着什么。
“枪法是不错，可是，现在需要担心这一点的人，是我们了……”
透过镜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道黑色的模糊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亲密地贴在了二之前龙马的身后……
他的双眼，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样，逐渐只剩下了渗人的白色。
场面僵持之际，一阵狂风吹过，羽生舞得秀发顿时随风狂舞。
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型龙卷风，不知何时来到了三人前方的屏障内侧，疯狂地在失去了神官加护的屏障上撞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痕。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面对眼前的情况，没心没肺如羽生舞，也不禁觉得口中苦涩。
365 神爱如菊
“藤原大神官，昭和大道那边的小组失去了联系……”
浅草寺附近，与台东区一河之隔的隅田川边缘，一名站在阵法屏障前的神官面色苍白地朝身后另一名中年神官汇报道。
“稳住灵力输送，让自卫队的人过去看看。若是让这龙卷风继续刮下去，恐怕东京三大阵快顶不住了……”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藤原氏当代家主、明治神宫大神官、现任阴阳寮的“阴阳头”，藤原树。
此刻他紧皱着眉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服饰，被狂风吹拂得凌乱不堪也无暇兼顾。
一股磅礴浑厚的灵力，正从他身上不断输入阵法之中。
“这龙卷风大有古怪，竟在有意地收集怨气和鬼物，借势冲击阵法边缘，难不成是某种鬼物所化……”
看着眼前有如活物般的可怕龙卷风，藤原树只觉得有一只无形大手在幕后，将自己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不待他想到破解之法，那转身毁灭了几栋建筑物的龙卷风，夹带着大量钢筋、水泥、汽车等残骸，朝着他们的位置贴了上来。
“不好，这里交给我，你们赶快拉开距离、找掩体……”
突然领悟过来什么，藤原树冲着身旁的人大声吼道。
“东京三大阵”能够阻挡那怨气组成的龙卷风和其中的鬼物，但是……
“呃啊……”
话未说完，那龙卷风如同一只无形巨手，将几块楼板用力抛出、突破了阵法屏障，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将一名自卫队员狠狠地砸翻在地。
没有生命和怨气的建筑和车辆残骸，可不会给“东京三大阵”面子。
同一时间，阴阳寮设置在台东区各处负责坐镇阵法的神官队伍，都在龙卷风之下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不行，一旦停止输送灵力，阵法就会崩坏！！！”
几名守在屏障前的神官并如若未闻，顽强地在狂风之中躲避着飞来的各种事物，坚守着自己的阵线。
一旁的自卫队员也不顾四周砸下的建筑残渣，用手中的防暴盾牌，悍不畏死地掩护着神官们。
“……就是死，也不让这些东西破阵!!!”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早已退无可退。
一旦让这可怖的龙卷风、铺天盖地的怨气和鬼物肆虐东京都，乃至整个日本，不光是他们逃无可逃，就连身后的家人、朋友、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会无处可逃……
环绕着整个台东区的阵法边缘，数组阴阳寮的神官们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以生命为代价维持着灵力的输送，竭尽最后一口气拒绝着眼前毁天灭地的龙卷风踏入生者的领域。
……
“嘿嘿……”
昭和大道、近秋叶原一侧。
黑色龙卷风不断冲撞屏障，狂风将各种事物的残骸抛出屏障外侧、砸落在两旁的车辆上。
满脸黑气的二之前龙马，完全不顾四周可怖的景象，反而带着阴沉的笑容，对着眼前的厚海陆斗抬起了枪口……
“为什么，又是我啊！！！”
厚海陆斗胖嘟嘟的脸爆满青筋，猛地扑入一旁的车辆后方。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臀部射入了地面。
“这个时候，只能动用珍贵的‘原汁’了。你继续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另一侧，羽生舞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借着横七竖八的车流掩护，从后方拉近着与被“死人凭”附身的二之前龙马的距离。
可是，场中的二之前龙马，却突然停止了射击，呆滞地抬头望向天空。
因为，在他的头顶上方十米的地方，不知何时静静地悬浮着一道人影。
那是一名穿着印有“鬼灵宝可梦限定LATS赏“梗鬼”特别版”字样的T恤、大学生打扮的中分头少年。
羽生舞下意识抬起单反……
镜头之下，只见那名平平无奇的少年，周身正飞速地旋转着绚烂金煌的菊纹灵力，眼中也流转着意义不明的符文。
对于脚下的几人恍若未闻，那少年用深邃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台东区中心的方向。
“为民而祈天地之神，则风雨无阻。”
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冷漠表情，他对着面前的阵法摊开了手掌。
大量金色灵力，以他手掌为中心，如菊花般悠然绽放，融入了阵法屏障之中。
整个台东区，由“东京三阵”组成的那圈无形屏障，瞬间沾染上一片淡金色菊纹。
随着那金色菊纹急速流动，阵法屏障朝着外侧轰然绽放出无数层层叠叠、由灵力组成的花瓣。
阴阳术·神佑。
那长出无数花瓣的屏障，似乎被加固了一般，面对那龙卷风的冲击，变得巍然不动。
反倒是那龙卷风，每冲撞上阵法一次，便会缩水几分，再无之前的威势。
“这……这是拓海的灵力？”
隅田川边，站在阵法边缘的藤原树，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菊纹灵力，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
“不，这是神明之力，难道……”
随着那灵力构成的菊花花瓣越发密集，一阵强大的波动从阵法屏障上爆发而出，将整个台东区边缘的人和事物都沾染上了金色的菊纹灵力。
从上空看去，整个台东区，俨然化为了一朵怒放的“巨型十六瓣八重表菊”。
“藤原大神官，小心……”
与此同时，数块密集的水泥块随着龙卷风吹动，朝着众神官袭来。
一阵“噼里啪啦”声之后，只剩下来不及躲闪的众人，毫发无损地呆立在尘埃之中……
“咳咳咳……神迹……这是神迹！”
似乎获得了天赐的幸运一般，那随便擦到都能将人化作肉泥的巨大水泥块，竟然每一块都恰到好处地从众人之间的间隙掠过。
甚至，就连之前受伤之人，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在台东区边缘各处，这样的“神迹”不断出现，从龙卷风手中，拯救着无数的生命。
“愣着干什么，就连神明大人都出手了，我们也不能丢脸！”
回过神来，藤原树再也不看那龙卷风一眼，面色狂热、悍不畏死地带领着众神官输入灵力、维持阵法。
与此同时，昭和大道前，二之前龙马身后的黑色人影，在那菊纹灵力的波澜之下，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直接蒸腾不见。
“我……我刚刚怎么了？头……头好痛……”
理智的光芒，再次回到了二之前龙马的眼中。
还有宿醉一般的头痛。
“时虽有迟早，无不贯通始终者，乃为诚也。”
他的头，藤原拓海看了一眼空中完全敞开得地狱之门，高傲地这么说了一句，双手负在身后，径直飞入了怨气之中。
“这……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看着那名腾空离去的中二少年，二之前龙马脸上满是迷茫的神情。
“这首和歌……大御心二十三？难不成，刚刚那位是……”
在他后方，羽生舞将手中粗长的试管放入包内，若有所思地看着藤原拓海离去的方向。
366 吞噬光明的风暴
“哼，有高人出手了吗？阴阳寮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藏前公寓附近，扇动双翼悬浮在空中的言峰次郎，看着远处，如菊花般盛开、变得越发牢固的无形屏障，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既然无法扩大地狱之门的影响范围，那就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他微微低头，看向了脚下不远处。
“只要能保证地狱之门无解的存在，天亮之后，恶之华自然会开遍人心……”
那里，依稀可见一辆机车正在怨气之中咆哮着，飞速地点亮着沿途昭和大道的灯光、拖出如同长尾般的一座座鸟居，朝着地狱之门冲刺而去。
“就让整个东京，都见识见识我这支配暴风的力量吧。”
言峰次郎轻轻挥手，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在那机车前进的道路上拔地而起，摧枯拉朽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我，言峰次郎，见参！”
随着他双掌合击，原本正在冲击台东区边缘阵法的黑色龙卷，也全都调转了方向，朝着地狱之门中心处快速汇聚而来。
……
“龙……嗝儿……龙卷风？东京都这种内陆地带，也会出现这玩意嘛？”
疾驰的战国武士上，醉醺醺的荒木宗介看着突然平地而起、不断吞噬着前方漆黑城市的龙卷风，满脸的迷茫。
这种肆虐在内陆的龙卷风，他只在新闻里见过，但那也是发生在大洋彼岸有着“龙卷风之乡”的某国。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相信……
因为，那移动速度极快的龙卷风，竟直直地朝着两人而来，距离已不足百米。
狂暴的风力掠夺着四周的空气，有如无形的巨手，将机车向风暴中心狠狠地拉去。
“小鸟游氏，抓……抓紧我，就是死也不能放手！”
任凭狂风灌入口中，荒木宗介疯狂拧动把手，驱使着战国武士朝着龙卷风的边缘驶去。
此刻距离已近，掉头跑过那龙卷风的概率太低，他打算兵行险着，绕着那龙卷风的有效范围边缘擦过。
“嗯。”
后座上，小鸟游真弓点了点头，信任地抱住了他结实的腹部。
看着前方似曾相识的龙卷风，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直觉告诉她，这突然出现的龙卷风，绝对不可能是自然灾害那么简单。
就在荒木宗介调转方向，朝着龙卷风风力范围的切线而去时，那笔直前进的龙卷风，却有生命一般变成了横向移动，直接拦在了他的前方。
“糟糕……”
见势不妙，荒木宗介倾倒车身，以一个灵巧的刹车甩尾180度原地调头，沿着来时的方向冲去?想要逃出龙卷风的范围。
可惜?在车流拥堵、障碍繁多的街道上?他难以发挥出最大的行驶速度。
更何况?那狂风抽动着空气?还在死死地把他身下的战国武士往回拉拽着。
速度差之下，往回驶出了不过百米?那龙卷风便带着踏碎一切的气势，直直地撞上了咆哮着的战国武士。
“哼?结束了……抱歉，没能正式让阁下知晓我的名讳。”
半空之中?看着下方那辆机车被自己的龙卷风所吞噬，戴着天狗面具的言峰次郎轻轻一叹。
“接下来?就稍微陪那几个堵门的家伙玩玩吧。”
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他淡然地转身?眼神看向了藏前公寓的方向。
“……嗯？！”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连背上扑扇欲起的双翅都为之一滞。
因为?那道龙卷风与他的联系，突然断开了。
回头看去?刚刚“吞噬”了那辆机车的龙卷风，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夜空之中仅剩下绵软的微风拂过。
“那日在船上的，果然是你。哼，能够消弭我的龙卷风，也算是位值得尊敬的强者……”
龙卷风消散，那包裹在其中的建筑残渣、汽车残骸等事物，如流星雨一般无力地向下落去。
“……不过可惜，也只是肉体凡胎罢了。”
那条从秋叶原一路延伸而来、由鸟居组成的“光明之路”，瞬间被空中落下的事物掩埋、就此终结。
再也不看身后一眼，言峰次郎扇动双翼，朝着地狱公寓的方向掠去。
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刚才那样的状况下存活。
……
地狱之门下方，藏前公寓。
浓郁的怨气，夹带着形态各异的怨灵和鬼怪，间歇式地如瀑布般从空中的地狱之门涌下。
公寓停车场中央，以弘法主持为首的众僧，依旧面色肃穆地闭目默念佛经。
在他们四周，正规规矩矩地环坐着密密麻麻的怨灵和鬼怪，如同户外教学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般，满脸狰狞地双手合十。
整个藏前公寓外墙内侧，贴满了符纸、驱魔布等事物，灵力的光芒不断涌动，驱散着四周的怨气。
在层层佛光、阵法和多重除灵道具的封阻下，实力较弱一些的存在，从地狱之门涌出后，立刻会被拦下，压制在此处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的怨气消散。
隶属于“灵异相谈所”那些满身狼狈、上班族打扮的男子们，正守护在停车场外围，挥洒着驱魔盐、大蒜串等诡异的除灵道具，将略微强大一些、即将突破压制的鬼怪提前消除。
除灵者协会的人逐渐聚拢之后，如同屠宰场的流水线作业一般，通过构筑复合阵法，建立了科学的“鬼物筛选体系”，同时对人员进行了合理的分工。
这让原本即将彻底失控得局势得到缓解。
公寓天台上，身材娇小的望月绫乃，正敏捷地从一只巨大的赤般若肩膀上跃下。
在她身后，时本一郎则刚刚结印驱散了一只聚合怨灵。
与公寓四周压制着大量鬼怪的众人不同，时本一郎和望月绫乃这一组合，主要负责在天台上识破、压制那些能凭借强悍的个体实力或者隐蔽的特性突破佛光和阵法压制的个体。
“吼……”
望月绫乃身后，那赤般若痛苦地捂着空洞洞的双眼，跪倒在地，缓缓化作怨气消散。
“嘻嘻，就这点程度而已吗，人家才刚刚兴奋起来呢……”
一对硕大的眼珠，不知何时出现在望月绫乃的小手之中。
正是百目瞳术·夺目。
367 摩多
“嗯哼……”
随着那对巨大眼球从手中消失，望月绫乃脸上呈现出迷醉的红晕，双瞳中金光流转，肩膀处的衣袖猛然炸裂，睁开了一只相似的眼睛。
借着四周的佛光，可以看见，她的四肢和背部，正密密麻麻地睁着数只大小形状各异的眼睛。
这些，都是在这期间，被她“夺目”而来的战利品。
角落里，没来得及消散的鬼怪残骸，已经堆积成了小山。
此时此刻，活跃在天台上的，早已不是平日里温顺乖巧的望月绫乃，而是……
望月绫濑。
在其他除灵者赶到之前，为了阻止自己和众僧被越发汹涌的群鬼淹没，望月绫乃果断地释放出了这个“第二人格”。
“完全不够……人家……还想要更多呢……”
如同来到儿童乐园、嬉戏在各类游乐设施之间的小孩，望月绫濑带着扭曲而纯真的微笑吮吸着手指，返身朝着不远处刚刚从佛光中挣脱的和尚模样、却只有一只巨眼的独目坊奔去。
“更多……”
她全身上下数十只眼睛同时涌过金芒，丝毫不惧地与那独目坊的大眼对视……
“……更多！！！！”
火光之中，那日本民俗传说里，能够眼射强光的单眼鬼怪，还来不及“发光发热”，瞬间被灼烧殆尽。
同样是【百目瞳术·炎】，威力却与望月绫乃之前用出的不可同日而语。
“啧，才一只的破玩意，根本没法满足人家……”
空中跃下的望月绫乃，索然无味地掂了掂手中那颗巨大的独目，似乎从数量上被打了“五折”让她很是不爽。
“啊……啊哈……“
一条血痕随即在她手臂空白处绽放，再次睁开一只狰狞的巨眼。
夜空之中，来自那盈满的圆月的一缕缕月华，从怨气缝隙之间洒落，缓缓融入她的体内，补充着消耗的瞳力。
在这月华之力加持下，多次施展“夺目”之后的望月绫濑，实力已经累积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寻常鬼怪都不是她“一眼之敌”。
她此刻的姿态，俨然与传说中的百目鬼一般无二。
这，才是望月凌乃年仅十六岁就能担任第九课课长的真实底蕴。
“丫头，今天是满月！！！不要滥用你的能力，万一将那东西放出来……”
天台另一侧，看着神态癫狂、全身睁满可怖眼瞳的望月绫乃，刚刚和茧一起解决了一只天邪鬼青的时本一郎皱了皱眉。
只有他和岩田武副课长等人知道，因为诸多原因，满月之夜通常都是望月绫乃难得“强制休假”的日子。
望月一族的特殊体质，在满月之下虽然能汲取月华之力恢复自身，但望月绫乃体内的百目瞳力波动，亦会因力量的增幅同步上升。
当望月绫乃瞳力波动上升到某个难以控制的程度时，就会由实力和控制力更加强大、对于眼球有着病态执念的第二人格“望月绫濑”接手。
望月绫濑的夺目只会造成身体暂时性的改变，在主人格回归后就会复原，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但是……
“放心好了，那丫头‘交棒’的时候告诉过我，昨天才用了一次‘药’……而且，就算把那东西放出来，状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哈哈哈！！”
再次如法炮制，夺走了数只鬼怪的眼球之后，望月绫乃手臂上再次裂开了几条裂缝，猛然睁作渗人的眼瞳……
“平时可没有这样的机会，让我尽情收集如此多的藏品！”
沉浸在“夺目”带来的异样快感之中，她将手中一名哀嚎着化作灰烬的鬼物丢下，贪婪地返身朝着另一头的目标袭去。
“嗯呐……再来啊……不要停………填满我……”
漫天飞舞的鬼怪残骸、身上不断增多的“收藏”，让她的神情越发狂热，双颊满是满足的红晕，琼鼻中亦发出满足的鼻音。
“等等……”
突然，沐浴在鬼怪丛中的她，脚步一滞，如同脱力般软倒在天台上，面色亦变得苍白无比。
“瞳力波动怎么会上升得这么快，哪怕是满月，也明明才使用了这点程度……”
一股更加可怖的力量，开始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不可能！这家伙，明明昨天才打了‘药’才对……”
感受着身体逐渐失去控制、意识逐渐下沉，大颗大颗的汗水，随着望月绫濑的脸庞滴落。
“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心头。
“望月丫头，没事吧？”
披着暗红盔甲的茧跃上半空，将一只有着数十条蛇尾的聚合怨灵的偷袭拦下。
时本一郎趁机将她扶起，手中符纸贴在她背上，想要帮她稳定瞳力波动。
“不行，我控制不住了……”
望月绫濑眼中金瞳反复扩散、收缩，全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不断抖动。
“……那家伙，要出来了！离开这里……走……走啊！！！”
一阵金芒涌动，望月绫乃双手狠狠一推，爆发出远超娇小身躯的力量，将清瘦的时本一郎从天台上推下。
“呃啊……啊啊啊啊啊……”
做完这个动作，她似乎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某种存在，仰天长啸，口中发出了非人的嘶吼。
两道金色的巨大光柱从她眼中扩散而出，自藏前公寓天台处朝着夜空中爆发。
光柱所到之处，无论怨气还是鬼怪，全都一视同仁地化为灰烬，只剩下一堆散落的眼球……
被光柱贯穿、恢复清朗的夜幕之上，独属于孟兰盆节的那一轮盈盈满月缓缓现身，肆无忌惮地洒下月华。
“呃……”
拨云见月之后，望月绫濑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地望向那轮圆月，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公寓下方停车场，茧沿着垂直的墙面奔下，后发先至地一个俯冲，以公主抱的姿势接住了高高落下得时本一郎。
“快，把那东西拿出来！！！”
顾不得自己险些坠楼身亡的事实，时本一郎黑着脸、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符纸都掏了出来。
“……不是这个，我是说罗盘！”
看到茧从盔甲内侧不断掏出、快要堆积如山的一把花花绿绿的蕾边纺织物，他黑着脸亲自在对方身上不可描述地摸索了起来。
368 百目归一
“时本会长，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天台处的异状，因为那道光柱而压力一缓的弘法主持，连忙上前询问。
“弘法主持，还请川崎大师寺诸位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从茧身上拿出一个漆黑古朴的罗盘，时本一郎将那些纺织物珍而重之地收入衣袋，神色严肃而诚恳地向弘法请求道。
“否则，今日之事恐无法善了！”
“阿弥陀佛，除魔卫道，乃我辈本份，会长有话大可直言。”
从未见过时本一郎如此惊慌失措的神态，弘法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望月那丫头的瞳术，想必你也见识过，心里应该早就有所猜测了吧。”
将罗盘放到地面，时本一郎一边用符纸在四周布阵，一边对弘法解释。
“望月一族血脉虽然特殊，却并不擅瞳术，贫僧确已看出其中定有隐情……”
弘法看向天台处那束贯彻天地的金光，眼神也随之变得严峻。
“但此间涉及望月氏族辛秘，身为外人不便妄自揣测。”
“外人？倒也不必如此自谦，若无空海大师，当年的百目鬼之乱恐怕不会如此轻易……”
“百目鬼之乱？此事既然牵扯到空海主持，吾辈更不会独善其身。”
听见空海主持之名，弘法不禁面色肃然。
“百目鬼之乱”时，他才二十几岁、修为尚浅，因此只是从除灵归来的空海处略有耳闻。
百目鬼，是传说中全身长满近百个钱币孔洞状眼睛的女性鬼怪。
由于对美丽的眼睛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她会不择手段地将一切生物的眼睛据为己有，同时获取那些被夺眼之人的记忆和能力。
据传，百目鬼在枥木县宇都宫市被藤原秀乡退治，重伤逃入明神山，在本愿寺智德上人的引渡之下成佛。
因此，在宇都宫市的明神山西侧，至今还有着名唤“百目鬼通”的道路和很多与百目鬼相关的地名。
二十年前，百目鬼因不明原因，在栃木县宇都宫市再次现身，斩杀除灵者无数、引得官方请出数名高超的除灵者，才将其退治。
“噗……”
在弘法主持深邃的目光中，时本一郎双手结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在眼前的符纸上。
一黑一白两道气体，如同游鱼般灵活地四散而出，将藏前公寓的天台笼罩其中。
九字真言，奇门八卦阵。
黑白游鱼所到之处，一股镇魂之力四散而出，被波及的怨灵，顿时不再哀嚎和挣扎，反而呈现出一种安详的状态。
“与对外宣称的不同，整整十年?我们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也没有能力完全消灭百目鬼。”
做完这一切，原本精神抖擞的时本一郎脸色瞬间转白、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那家伙现在，还被封印在望月丫头体内。”
“什么？！原来如此……”
没有在意弘法惊讶的表情?时本一郎跃上茧的后背，朝着天台上方赶去。
见势不妙?弘法也紧随其后，展露出了相当不俗的轻功步伐。
“望月丫头！！”
待两人赶到天台上方时，那举头望月的望月绫乃?如有感应般缓缓回过了头。
“嘻嘻?十年不见?你又苍老了不少呢?小道士……还有个没见过的和尚……”
她那双金色大眼之中，漆黑的瞳孔周围?环绕着八颗小小的黑色圆瞳。
“阿弥陀佛，贫僧弘法，川崎大师寺庙现任主持。”
“所以，空海那个死秃驴，不在了吗？真是可惜……”
望月凌乃周身散发出磅礴的瞳力，与环绕天台的那对阴阳鱼缠斗在一起。
“我可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数着日子……”
那对诡异而有着异样美感的双瞳，如同有吸力一般，让人眼神一触便陷了进去。
“数着……取你们性命的日子！！！”
“南无阿弥陀佛……”
弘法轻抹念珠，一圈佛光从他身上四散而出、朝着望月绫乃身上镇压而去。
佛光与那瞳力碰撞，顿时如同沸油如水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这……竟然是月耀九轮之瞳……”
被佛光庇护，时本一郎才将视线从望月绫乃那对异瞳中抽离，连说话都颤抖了起来。
“原来如此，今日恰逢满月之日，竟将望月丫头的血脉天赋引了出来。”
八圆环绕一圆，乃是“望月氏”所用家纹，名曰“月耀九轮”或“九耀”。
据传，传承此异瞳者，能引动月华之力，有偷天换日之能。
这象征着望月氏血脉最高境界的异瞳，在望月凌乃之前，已有数百年未曾诞生过。
“哼……又是佛法，可惜，你和空海，差太远了！”
突然，望月绫乃眼中，那八圆环绕一圆的图案，开始疯狂旋转起来。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时本一郎沧桑的眼中，闪过似水般的悲伤。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
十年前，琦玉县，满月当空。
“时本大师，就是这里……”
随着警车急停在一栋郊外的“一户建”别墅门前，时本一郎脚步矫健地推门下车。
别墅外围，围绕着一群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黑衣男子。
敞开着的大门内，一股遮不住的浓郁血腥味弥漫而出，让他眉头紧皱。
“奇诺……辉二……”
踏过数具横躺在玄关上的探员尸体，走廊尽头的客厅门外，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一男一女出现在时本一郎眼前。
“你们怎么了……”
这两人，正是除灵者协会的创办成员，望月辉二和他的妻子，望月奇诺。
“时本会长，绫乃体内的封印向来都很稳固，这次一定是有人从中捣鬼……”
“不必再说，当初既然下了决定，就该料到有这一天。”
见到时本一郎到来，这对伤势颇重的夫妇，露出了愧疚而痛苦的神色。
“时本，别愣着了，赶紧布阵，助贫僧一臂之力！！”
客厅另一头，双目空荡、却有着一对灵力构成的眼珠，恍若天神的空海和尚，正盘膝悬空，全身须发衣袍无风自动。
“今日，决不能让这百目鬼破封而出……”
浑厚磅礴、牢不可破的佛光，正从他身上涌动而出，如叠浪般轰击在客厅中央一名身材娇小、面容可爱、看起来不超过六岁的混血幼女身上。
“你这暴遣天物的老和尚，自废了那对‘天眼’，以为还能像十年前那样将我封印吗？”
那名跪坐在地、满身鲜血的金发双马尾幼女，面对不断拍打过来的佛光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场中之人。
“嘿嘿，臭道士也来了，看来当初封印我的人，除了变成尸体的，都到齐了呢……”
原本稚嫩的声线，却带上了浓重的杀意。
“想不到吧，妄想借望月氏的‘天人血脉’封印我魂魄，却反让我得到了这数百年不遇的‘月轮九耀’之躯……”
女童眼中，漆黑的瞳孔周围，环绕的八颗小小的黑色圆瞳，正如同走马灯一般疯狂旋转着。
“满月之下，这具身体的灵力无穷无尽，只需要等到你们灵力耗尽……”
随着金光涌动，数道血痕缓缓出现在女童身上，猛地裂开、化作数只狰狞可怖、充满怨毒之意的大眼。
“这十年，望月氏将我身体分解、魂魄封印之仇，我“百目”今日一并报来！！”
……
“时本会长，切勿和她双眼对视！！”
一座金色大钟，从天而降，将时本一郎罩入其中，遮蔽了他的视线。
百目瞳术特有的金色火焰，在那钟身之上爆起，将恍神的时本一郎从无尽的记忆中唤了回来。
“不愧是月轮九耀，一不小心竟着了道……”
清醒过来，时本一郎不禁一阵后怕。
对方只不过一个眼神，竟然利用回忆将自己的心神陷了进去。
“我们当年既然能封印你两次，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封印你第三次！！”
数枚符纸瞬间出现在时本一郎的指缝中间，随着四周越发狂暴的风力，朝着空中涌动而去。
那符纸与早已布在四周的奇门八卦阵相合，激发出数道黑白阴阳鱼，如飞鱼过境般朝着望月绫乃身上冲去。
“啧啧，你们这些所谓的除灵者，这么多年毫无进步，来来去去就是这几招？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先不陪你玩了……”
全身密密麻麻的双眼同时金光流转，望月绫乃腾空而起，径直朝着头顶之上的地狱之门飞去。
“……今天，可是我百目回归原初形态的大好机会！”
那里，又一波鬼怪正迫不及待地从地狱之门中涌出。
“它要干什么……”
“不好，快阻止它，一旦让它恢复全盛之姿……”
仰头看着直奔地狱之门而去的望月绫乃，时本一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露恐惧之色。
“嘻嘻，这么多双宝石般的眼睛，全都是我的了！！！”
暗红色的地狱之门前方，那些刚刚从地狱中“逃出生天”、如饥似渴的怨灵洪流，迎面遭遇的，却是残酷狂笑、满身金瞳的少女。
这一瞬间，百目齐睁，光彩夺目。
与少女身上无数诡异的眼睛一对视，那些怨灵还来不及反应，便哀嚎着化作飞灰消散。
数百米夜空之上、地狱之门前方，那道几乎不可见的娇小身影，如同坚不可摧的堤坝一般，将洪水般涌出的怨气和鬼物，全数蒸发在了门前。
夜空之中，只剩下一颗颗眼球散落而下。
一眼之威，恐怖如斯。
“望月课长，好……好强……”
下方没搞清楚情况的除灵者们，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望月绫乃”腾空而起，以一己之力，将可怕的地狱之门内的鬼物和怨气一起，从夜幕中抹除。
随着鬼物消散，望月绫乃全身上下，如同昙花绽放般，睁开了一只、一只、又一只眼睛……
那突兀增加的眼睛越来越多，瞬间就突破了上百的数量。
“百目鬼，是夺走双目越多、能力就强的无解怪物……”
因为“望月绫乃”的爆走，反而获得了喘息之机的时本一郎和弘法，并没有露出庆幸的表情。
四周的空气，不知为何涌动地越发剧烈……
由于怨气过于浓郁，藏前公寓的温度已经接近了零度。
两人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越发的萧瑟。
“你们看旁边，那……那是什么？！”
数道连通天地的黑色龙卷，就这么悄然地出现在了除灵者们的视线之中。
因为怨气遮蔽，而未被公寓中心众人观测到的龙卷风，此刻随着距离接近，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据说，若是让百目鬼无止境地‘夺目’，能够炼化出名为“百目真瞳”可怕事物。”
顾不得视线内诡异的龙卷风，时本一郎眼神深邃地看着满月之下、在地狱之门前大杀特杀的望月绫乃，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百目真瞳？”
盘膝而坐的弘法，默默念叨了一下这个有些耳熟的名词，缓缓举头望天。
“……就这？你们的胆气，都被地狱的业火耗尽了吗？！”
半空之中，由于鬼怪们消散得太过迅速和惨烈，原本疯狂喷涌鬼物的地狱之门，竟然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现象，再次“停止营业”。
似乎，就连门内那些不知生死为何物的存在，都被百目鬼的凶悍所吓退。
“哼，也罢，已经足够了……”
“望月绫乃”迎着夜风，缓缓闭上了双目。
她那遍布全身的眼瞳，竟然开始逐一闭合、消失。
“嘻嘻……”
待到她体表最后一只眼睛消失之后，“望月绫乃”微笑着睁开了眼。
这是一双平平无奇、恢复了原本浅蓝色的双眸。
百目归一，方为真瞳。
“似乎已经……迟了。“
与望月绫乃双眸对视，弘法眼中白光涌动，竟是天眼通条件反射般地开启了防御。
“终于……终于让我重塑百目真瞳。”
百目归一，望月绫乃扬天长啸。
百目真瞳之下，她得瞳术才算是能百分之百得到发挥，真正踏足某个至高领域的门槛。
“百目真瞳，只不过是开始……我所要的，远不止于此！！！”
随即，她猛然抬头，贪婪地看向空中那轮满月。
“今日，我不光要重塑百目真瞳，还要借这‘月轮九耀’为引，将这空中明月，一并化作我的“月瞳”……”
“我要向藤原秀乡证明，你弃如敝履的这对明目，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369 化月为瞳
963年，下野国，宇都宫藩。
“站住！！！你这杀千刀的‘手长’，东西还我！！！”
几名手持刀剑、袒胸露背的男子，正气喘吁吁地奔跑在长街之上。
一道全身裹在印满花朵的宽大长袍内、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娇小身影，正在他们的追逐下，灵活地流窜在人流之中。
听见凶神恶煞的男子们的呼喊，两旁的路人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钱袋，自动地分出一条路。
“手长”是下野国俚语，多指手脚不干净、喜欢小偷小摸之人。
而那名全身裹在不合身的印花长袍内、看不清面容之人，想必是窃了那几名男子的财物。
急奔之下，突然有人从一侧伸出竹竿，将那道娇小的身影绊倒在地。
“嘿嘿……这下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几名强壮的男子，瞬间手持武器合围了上来。
“哟，还是个母的，小模样还挺俊……不如，卖去游女屋……”
长袍之下，依稀可见一名身材瘦弱、双手纤长的少女。
虽然蒙住了脸，但只看她那对黑珍珠般灵动的双眼，就能给人一种如浴春风的灵动感。
“啪。”
一个鼓鼓的钱袋，从人群中飞出，落在了几名男子与少女之间。
“带上你们的财物，加上这一袋铜钱，散了吧。”
一名身穿白色素袍、脸蓄长须，头戴一具铁兜帽的中年美男，自人流中走出。
他的腰间，佩着一柄长近一米、有着平缓弧度的太刀。
“哪里来的闲人，有钱了不起吗，这小丫头今天必须……”
为首的那名男子，凶神恶煞地舞动着手中的长剑，不满地朝着对方走去。
可是，他身后两名同伴，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了他。
“喂喂，你这家伙瞎了吗，仔细看看那是谁，找死也别带上我们……”
“这……毛拔太刀？”
待看清对面之人的打扮，原本凶恶的男子，立刻将武器一丢，跪了下来。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藤原大将军恕罪……”
男子腰间那柄刀造型极为独特，刀形狭窄、刀身细长，刀把与刀身明显是一体锻造?中心有一条明显的细缝。
这样的太刀?因为形状像毛拔(镊子)，被称为毛拔太刀。
在宇都宫这种小地方，有资格腰佩“毛拔形太刀”、头戴“三十八间星兜”的人?只有一位。
几个月前?与平贞盛、藤原为宪联合，突袭下总国猿岛郡?一箭射杀了举兵征服关东八国的绝世凶神平将门?兼任下野、武藏两国国司和镇守府将军，藤原秀乡?表藤太。
据说，他腰间的“毛拔形太刀”和头戴的“三十八间星兜”，都是由宇都宫大明神所授。
三名男子连自己的钱袋都没敢拿回，便惊惶地离去了。
地上?透过长袍的缝隙?女子如同受惊的小兔般，偷偷打量着身前的男子。
若有感应般，藤原秀乡也低头看向了她。
只这一眼?男子那英气夺人的双目，就这么永远地印入了她的心。
多么美的一双眼睛。
就像，自己平日里盗取后、贴身存放的那些铜钱?中央的小孔?一般美丽。
“如此一双的慧眼?当窃贼真是可惜了……都怪这民不聊生的世道。”
与女子深深对视一眼，藤原秀乡叹了口气，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转身离去了。
“……这些钱你留着，寻些别的谋生吧。”
天庆之乱伊始，百废待兴、民不聊生，官家却连年征税，这样的世道，注定无法拯救所有人。
那名女子，终究没能挨过饥饿与战乱，裹在她那件最喜爱的印花长袍里，永远地沉睡在了某个冬日的路边。
对于这个过于艰辛、人命如草的世道，她并无任何留恋。
“真可惜，没能够报答你……”
垂死之际，她唯一忘不了的，是那双满是英气的美丽眼睛。
借着对眼睛的执念，她在那混乱的年代化身为鬼，疯狂地搜集着一切生物的眼睛。
直到她将那些美丽的“收藏”，炼成了最美丽的一双瑰宝，献到那位已经变得白发苍苍的男子面前时……
“妖孽尔敢！”
迎接她的，却是对方那带着“大明神”气息的夺命一箭。
……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随着“望月绫乃”仰头望天，天幕之上，那银盘般的满月中央，开始缓缓浮现一道血线。
眼睛，是世间最复杂而又完美的器官。
复眼、单眼、相机眼、镜眼、套迭眼……
人的眼、动物的眼、昆虫的眼、鬼怪的眼……
甚至，神明的眼……
穷极一生搜集他人之眼，追寻的问题只有一个。
是谁，睁开了这个世界的第一双眼？
这世上第一眼所仰望的满月，又会是何等的美丽。
“此月即吾瞳，如月满无缺。”
随着她的沉吟，那道血线开始往两侧裂开……
夜空中的满月，竟然化作了一颗微微眯起、即将睁开的独目。
化月为瞳，夜幕之下，再没有事物能够逃避她的目光！
那夜空中充满血丝的月瞳猛然睁大，一抹月华破开藏前公寓上方乌云般的怨气，洒落了下来……
无比可怖的视线，也随着月光降临。
从几万年前，生物进化出双眼开始，在每一个夜晚，无不对着夜空中那神秘的月轮顶礼膜拜。
无论在人类的哪一支文明记载中，对月亮都包含了时间、生殖、丰收、永生等自然崇拜和向往。
若论以执念论，这颗离地球最近、承载了人类文明千万年来的信仰和崇拜的星体，其中凝聚的力量，已经不能用人类的词汇来形容。
“噗……噗……噗……”
月华之下，公寓四周密密麻麻被阵法压制的鬼怪，如同被无形巨手捏住的番茄般，逐个爆裂开来，化作满地的黑色液体。
“不好，不要看……”
被那眼缝中洒落的视线凝视，公寓下方的除灵者们，只觉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笼罩，纵然有灵力和阵法护体，也只能瞬间倒地、不省人事。
就连身为铜尸、不知恐惧为何物得茧，也拜服在地、瑟瑟发抖。
这是，生物对于夜空之上这轮明月，几万年来镌刻在基因中的，最原始的恐惧。
370 前辈的后方，由我来守护
“这百目鬼气候已成，今后恐难再将其封印……”
佛钟之中，紧闭双目、固守心神的弘法和时本一郎，在那可怖的月华之下，口吐鲜血、苦苦支撑。
在这诡异的月瞳凝视下，无论是地狱之门中的鬼物、还是藏前公寓下方的除灵者们，竟然全都不是一眼之敌。
藏前公寓停车场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谁？”
半空之中，如同君临天下般的望月绫乃，若有感应地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因为那个方向，有人正从空中快速朝着此处接近。
月瞳环视之下，公寓四周应该没有人能够站立才对。
随着她的目光扫视，那个方向近半公里内的怨气，毫无征兆地消散了。
“……藤原道长的和歌，被你改得毫无意境。”
怨气散去之处，一名少年清秀的身影静静地悬在夜空之中，毫无顾忌地沐浴在那月瞳的凝视之中，一身死宅T恤在越发肆虐的夜风里巍然不动。
“嘻嘻，好特别的一双眼睛……”
“望月绫乃”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那名少年。
一股有若实质的瞳力，顺着她的视线朝着对方袭去。
藤原拓海沉默不语，瞳孔深处，静静地绽放出两朵金色菊花。
他就这样毫不在意地与望月绫乃那对百目真瞳对视在一起，在那足以将鬼怪化作酱汁的瞳力中如浴春风。
“藤原拓海？！”
看清来人，时本一郎精神为之一振。
这位“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终于出手了。
“阿弥陀佛，此乃阴阳术·神降，在此的恐怕已经不是藤原施主，而是另一位大能……小僧弘法，拜见明治天皇。”
弘法双目白光涌动，似乎看出了什么，恭敬地对着半空中的藤原拓海伏身一礼。
“明治天皇？”
看着眼前少年浑身散溢而出的菊纹，纵然是成就了“百目真瞳”的百目鬼，也露出了慎重的神色。
“你们这些借“千年之契”把头藏在土里装鸵鸟的神明大人，也嗅到味道，按耐不住要违约了吗？”
因为在她眼前这位，并不是普通的除灵者，而是同样触及了“那个”境界的存在。
“嘿，只不过是借这副‘琉璃神体’偶尔出来透个气而已，算不得朕违约……”
“藤原拓海”面色肃然地对着不远处的“望月绫乃”摊开了手掌：“倒是你，占了望月氏后人的身躯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还给别人了……”
他掌心之中，一枚精致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跳跃而出，直奔望月绫乃而去。
神术，净化。
“哈哈哈哈……区区一具神降之躯，也敢口出狂言！你们这些狗屁神明?何曾理会过天下苍生死活，缘何称神？！”
“望月绫乃”好似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扬天狂笑起来。
她那蓝色双瞳和空中月瞳?同时化作“月轮九耀”之形，八颗重瞳围绕中央那颗主瞳疯狂旋转起来。
菊纹与她身体碰撞?绚烂的神力瞬间炸裂开来，将藏前公寓方圆一公里内的怨气一扫而空。
……
三分钟前，藏前公寓前一公里外。
那“赤城千本”组成的光明之路尽头?如雨般的建筑车辆残骸正朝着荒木宗介和小鸟游真弓落下。
“明明没有台风登陆预警?怎么会突然起了龙卷风，然后又消散了？”
荒木宗介操纵着战国武士?凭借着强大的直觉和机动性，如同灵活的老鼠一般，在那龙卷风消散后残留的的“陨石雨”中腾挪闪避。
龙卷风这种来去无踪的气象，在四面环海的日本倒不算稀罕。
每年八月台风季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奇异的天象?像是茨城、千叶、横滨、冲绳等地时常因为受其侵害而上新闻。
“可恶！！！”
奈何那“陨石雨”太过密集?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
一整块近二十平方米的楼板，无情地落下、吞噬了两人的腾挪空间！
危急之中，他将身后的少女一把抱住从机车上跳下。
身下的战国武士借着惯性高高跃起?凶悍地撞破了半空中的楼板。
“糟糕……”
眼见那四分五裂的混凝土块从天而降，荒木宗介连忙用自己的身躯将怀中少女牢牢护在身下。
他双手撑地，死死弓起背脊，做好了哪怕被楼板掩埋也要为身下少女撑起生存空间的准备。
“哼，区区几块水泥……”
千钧一发之际，在他身后，数道刀光闪动，一人手持武士刀从废墟缝隙中穿梭而过。
那几块巨大的混凝土楼板，随即在刀光下如同豆腐般碎裂。
“就让你寸步难行了吗？”
出现在两人身前的，是一名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固定在脖子上、满身灰尘也无法掩饰俊美之气的高挑男子。
“前辈的后方，由我来守护！！”
紧随其后，另一道四肢着地的身影，从旁边奔袭而出，将另一块朝着两人飞来的半块车底盘牢牢撑住。
“我呸，这玩意，太沉了，汪汪……”
一名同样满身灰尘、看不清面目的高大男子，将手中的车辆残骸勉力推到了一旁。
透过灰尘，依稀可以看到，他身上的黑色运动服和脖间一条风俗街常见的黑色宠物项圈。
“立花飘雪？！健吾？！”
回过头来，凭借两人身上独特的高冷气息和浓烈的哲学气息，处于酒醉状态下荒木宗介依旧将两人认了出来。
这两人，赫然是凭借变态的嗅觉，一路追赶着荒木宗介那满身酒气而来的山田健吾和安倍寺。
刚才强行穿越龙卷风和落下得残骸过来支援，两人此刻卖相极其惨烈，不但如同难民般满身尘土、身上各处也被擦的血迹斑斑。
“那个，荒木老师……”
看见身旁两位“难民”诡异的目光，被荒木宗介死死压在身下的小鸟游真弓，不禁耳根微红地轻轻敲了下他胸口，语气间带着三分羞恼、七分无可奈何。
“……可以让我起来了吗？”
此刻，戴着三角形GOPRO头带，打扮得如同“内衣偷窥飙速宅男”的荒木宗介，正像某种猥亵现行容疑者一般趴在少女身上。
371 小鸟游氏的任性
“诶？突然，好……好困……”
或许是少女的身体太过柔软香甜，又或是羽生舞那瓶“乌龙茶”成分太过浑厚，亦或者是一路上吸入了平生未见的海量怨气的缘故……
荒木宗介竟然在倒地这瞬息的功夫，被大量酒意突袭了大脑，眼皮开始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即将入睡。
“呣，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再不起来，你的公寓和那些私人收藏可就要……”
听见小鸟游真弓在耳旁带着幽香的羞涩低语，荒木宗介双眼瞬间睁得如铜铃般巨大。
“对、对了，我……嗝儿儿儿儿儿儿儿儿儿儿儿儿……我的公寓、还有那些多年的收藏……”
猛地翻身而起，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之后，依旧醉熏熏的荒木宗介，在多巴胺药物的效果下，进入了某种更加亢奋的状态。
与此同时，天上的满月，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
“呃呜……呃呜呃呜……等等，为什么我会发出这种羞耻的声音……呜呜呜……”
本就伤势颇重的安倍寺和山田健吾，抬头看向空中化作金瞳的满月，瞬间只觉被一股未知的恐惧所压制，全身发软地匍匐在地……
山田健吾更是如同被激发了野性一般，仰天长啸、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嚎。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也被夜空中那只诡异的月瞳吸引了所有视线，动惮不得。
尽管未在藏前公寓下方，只是被余光所波及，他们也不是这月瞳的一眼之敌。
“怎么了，刚才没摔伤吧？”
然后，一只灼热的大手，轻轻扶住巫女的手臂，将她拉起。
“没……没事，多亏荒木老师……”
被荒木宗介大手拉住，来自那可怕视线的压力，顿时从小鸟游真弓体内烟消云散。
“你们两个家伙看起来还真是狼狈呢，伤势要不要紧？”
荒木宗介大大咧咧地将小鸟游真弓扶起后，推着“战国武士”走到满身灰尘、跪倒在地的两人身旁。
“这家伙……怎么会毫无反应……”
用长刀勉力撑地、全身疯狂发抖的安倍寺，看着沐浴在那诡月之下、一身酒气、毫无异常的荒木宗介，眼中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这就是，我和他的差距吗？
还不待他多想，荒木宗介已经大手拍在两人肩上，将他们扶到了一旁平坦的路面上：“谢啦，安倍寺、健吾……嗝儿……若不是你们帮忙……嗝儿……恐怕我和小鸟游氏只能被埋在废墟下面、互相安慰、以对方的液体维生了。”
“荒木老师！！请不要随便虚构这种奇怪的场景……”
被他那充满哲学的大手一拉，安倍寺两人只觉一股酒气袭来，随即从那恐惧的视线之中脱离了出来。
与此同时，藏前公寓的方向，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灵力波动。
那原本笼罩在公寓周围极为浓郁的怨气，随着菊纹灵力的扩散而消失了。
黑雾散去，地狱之门下方，藏前公寓那苍白破旧的外墙，在几人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如此强大的灵力波动?必须立刻赶过去支援……”
“时本老师也在那边，不会有事吧？”
那来自头顶诡月的压力一松，安倍寺和山田健吾痛硬撑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强势过重无力向前。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们，地狱之门下方的战局，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荒木老师，请务必尽快赶过去?那边的情况可能已经……”
“轰轰轰……”
“正有此意，区区龙卷风而已?我在横滨的时候见得多了?怎么可能阻止我……”
将战国武士扶正，荒木宗介跨步上车、双手拧动引擎?回头看向身后的巫女。
“小鸟游氏，赶快上车?要出发咯。”
返身拾起掉落在地的巨弓?小鸟游真弓站在原地，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即使跟在荒木老师背后?现在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路过来，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些数量可怕的鬼物便被荒木老师消灭一空。
甚至遭遇那诡异的龙卷风时，还要荒木老师用身体掩护自己。
虽然不甘?却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跟在他身后，只能继续做个累赘。
“……拜托了，荒木老师，请遵守和岩田武副课长的约定，一定要将绫乃酱带回来！”
她双手合在身前，温情脉脉地微微鞠躬，逐渐坚定的目光看向了云开雾散的夜空之上：“我会在这里，守护您的背影。”
“嘿，也对，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们俩吧。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痛殴那帮邪教、将那个非法强拆的小学生（和我的收藏）安全地带回来……嗝儿……”
荒木宗介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在“战国武士”的轰鸣声中，朝着不远处的藏前公寓驶去。
“还有那些胆敢随便在别人公寓乱放毒气的‘银河联盟教’，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恶人！”
“这家伙……没问题吧……”
“说什么呢，荒木前辈可是很强的！”
荒木宗介离去后，山田健吾和安倍寺无力地靠坐在一旁的断壁残垣上，享受着此刻才从身体各处流淌而来的伤痛。
“等等！！！那是什么？！”
突然，两人面色惊恐地看向了荒木宗介离去的方向。
前方不远处，四束铺天盖地的龙卷风从怨气边缘缓缓现身，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墙一般，朝着通往藏前公寓的必经之路上汇聚着。
那龙卷风之中，除了建筑残渣和怨气之外，竟然还依稀可见大量的鬼物藏身于内。
从边缘处一路汇聚而来，整个台东区，已经有3/4的区域被这四道龙卷风了夷为平地。
化作金瞳的满月、巨大的地狱之门、遮天蔽日的怨气、摧毁一切的黑色龙卷……
面对远处末日般的景象，小鸟游真弓丝毫没有分心。
她低垂着宁静淡然的眼眸，屏气凝息、双脚足踏，将手中巨大得妖弓呦哭缓缓高举过头。
手中灵力汇聚，那妖弓的细弦在她指尖被一点、一点拉满。
一束无形的“箭矢”，开始在她指尖汇聚、随着灵力的注入越发汹涌。
之所以选择留下来，正是因为她之前就注意到了……
在这里，有着只有她能做的事情。
“……我说过，我会守护，荒木老师的背影！”
虽然很想继续呆在你身边，学习那些高深的除灵知识……
但是，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只有这一次，不愿再躲在你身后，作你的累赘。
手中满弦凝而不发，小鸟游真弓的目光耐心地聚焦在夜空之中、月华之下一道扶摇而上的小黑点上。
胸前八枚枯淡勾玉逐一亮起，灵感和视觉仿佛无限延伸而出……
她能够越发清晰地看“看”到，那是一名戴着天狗面具，背生双翼、搅动风云的黑袍男子。
372 命运的高墙
夜空之上，身负双翼的言峰次郎，正歪歪扭扭地随风而起、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数分钟之前，头顶的满月突然化瞳，那恐怖的视线让他动弹不得，直接从半空中坠下，跌落在一处高层建筑的天台上。
全靠着身上的一件怨物护体，他才没成为第一个摔死的“天狗之力”掌控者。
后来，那月瞳的注意力似乎被别的存在所吸引，他才得以缓和过来。
““地狱革命”阁下，究竟从地狱之门中，唤醒了怎样的存在？”
感受到藏前公寓天台处强烈的未知力场波动，他天狗面具后方木然的眼神中，竟然也出现了一丝恐惧。
本能告诉他，那里有着极为可怕、触之即死的怪物在交战着。
“轰轰轰……”
脚下的轰鸣声，吸引了他的视线。
没有了怨气包裹，重新奔袭而来的黑白机车清晰地出现在他视线中，方向直指地狱之门下方的藏前公寓。
“吵死人的家伙，还没死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悬浮在空中，言峰次郎肃穆地摊开手掌。
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碎片，出现在他手中。
“能够让我动用这件怨物，阁下亦是虽死犹荣。”
随着这块事物出现，他全身上下涌动出远比之前更加澎湃的风力。
“神风，如樱花般飘落吧……”
怨物，“樱花特攻机的碎片”。
樱花特攻机，率先启用于菊水二号作战，乃是臭名昭著的“神风特攻队”的主要机种。
“神风”之名，起源于元军侵日战争。
元朝军队两次对日东征，都因为海上突如其来的台风，导致舰队损失，使得东征告吹。
日本人认为是神武天皇的鬼魂掀起的“神风”击退了元军，使他们逃脱了被元王朝灭国的命运，自此用以“神风”命名敢死队。
而神风特攻，是一种实施自杀性攻击的作战方法，即在机上装上大量的烈性炸药，置于飞行员座舱之前，一旦发现目标，就连人带机撞下去，其机头触及坚硬之物立即发生剧烈爆炸。
这种满载炸弹的机型，满往往只配备最基本的动力，由轰炸机挂载至敌舰近处抛出，没有任何返航的希望。
部分心智不坚的特攻队员，甚至被绑缚于特攻机上，不提供降落伞和返航的油料，以断绝其求生的希望。
“如樱花般飘落”，便是他们绝望赴死之前的中二口号。
而言峰次郎手中这块金属残骸，则是凝聚了“菊水二号作战”中，无数满怀狂热、绝望和对生的渴望?与敌军同归于尽的“樱花特攻机”的执念所成。
不但能让持有者从空中安然降落、还能够极大增幅对于“风”的掌控。
随着言峰次郎手持“樱花特攻机的碎片”、吃力地合拢手掌，那四道肆虐台东区而来的狂暴龙卷风?如同列队的士兵一般，在激烈地碰撞下逐渐合拢……
“呜呜呜……”
随着如哭似泣的弦音，无形的箭矢穿越了龙卷风强大的吸力，毫无征兆地直奔言峰次郎面门而来。
所幸?他身上一圈狂风自发护体、吹散了那道灵力汇聚的箭矢，护住了他的面门。
“嗯？”
险之又险地躲过那一箭之后?言峰次郎伸手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
那红面獠牙、鼻尖粗长的天狗面具?从那18厘米的鼻头处开始?缓缓出现一道裂痕?随即化作碎片从半空中落下。
面具后方?露出了言峰次郎铁青面容。
“除灵者？注意到我了吗？”
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透过黑夜?落到了那条“光明之路”尽头处，某位持弓而立的少女身上。
那名身穿红白巫女袍的少女?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越过千米的距离交汇?碰撞出凶猛的火花。
“继名古屋港之后，又见面了?赤城神社的巫女大人……安倍氏的继承者也在吗。”
半空之中，言峰次郎优雅地向对方鞠躬示意。
“……这一次?诸位不会再有上次那般幸运。”
地面上，小鸟游真弓对于他的礼貌毫无反应，仿若平日里弓道场练习一般，毫无杀意、不疾不徐地拉开手中长弓……
“呜呜呜……”
回应言峰次郎的，是一箭又一箭，呼啸而来的箭矢。
“可惜，苍鹰飞过的天空，容不下半只飞鸟……”
言峰次郎悬停于空中、不闪不避，一对黑翼搅动起狂暴的风力，将那些无形箭矢带离轨道。
在他脚下，那辆黑白相间的机车，如同喝醉酒一般，正歪歪扭扭地朝着龙卷风的方向接近着。
“嗝儿……又起龙卷风了，还买一送三……等等，合、合体了？”
这四道并排而立、卷走了台东区大部分怨气和鬼物的巨大龙卷风，在他眼前缓缓汇聚、融合……
一道体积远超之前四倍的龙卷风，化身名为“绝望”的高墙，横亘在那辆机车与藏前公寓之间。
“嗝儿……还真是，天公不作美呢！”
看着眼前“四合一”的超大龙卷风，荒木宗介凶悍地拧动着油门，眼中闪过绝望和不甘。
此刻，他头顶那台昂贵的GOPRO已经被狂风卷走，只剩下那变态般的倒三角头带还顽强地缠在头上。
“嘿，这个世界，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在他眼中，那盘踞在前方、不可战胜般的龙卷风，已然化作了名为“命运”的高墙。
“夺走了晴人叔、幸平、丽子……”
这堵高墙，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拦在他前进的路上，让他处处碰壁、寸步难行。
“事到如今，就连我唯一的栖身之处……”
“和代表着珍贵回忆的收藏……”
“……也要全部夺走吗？！”
换做以往，他总是会选择用乐观和努力去化解。
但是此刻，二十多年积压的不甘和愤怒，被酒精彻底点燃，在他心中化为了一股冲动。
碾碎这不公的命运、绝望的世界得冲动！
“这么不想让我回家的话，就算是神写的剧本，老子今天也忤逆给你看！”
随着荒木宗介愤怒的咆哮，身下的“战国武士”也感同身受般发出剧烈的轰鸣，速度瞬间飙升。
如同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一般，渺小的机车朝着已经“四合一”完毕、化身“八级大狂风”的粗壮龙卷冲刺而去……
373 写作小鸟游，读作鹰无
“这个白痴！！！”
“荒木前辈……”
后方的昭和大道上，看到荒木宗介“自杀式”的举动，安倍寺和山田健吾睚眦欲裂。
可是，他们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道毁天灭地的龙卷风，消失在那个渺小的背影之中……
“等等？！”
“我眼花了吗？”
众人预想的，荒木宗介被龙卷风化作肉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反倒是那黑色的超巨型龙卷，被那辆机车撞上之后，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毫无征兆地化作了数缕微风飘散……
而那龙卷风内部，几乎汇聚了整个台东区的、凝聚为液体般的浓厚怨气，疯狂地朝着荒木宗介体内涌入。
可是，纵然风轻云淡、黑雾散去，那漫天的建筑残渣和无数鬼物身影，依旧从空中朝着他坠落。
“如果，就连这个世界都容不下我……”
见到上方这诡异的一幕，荒木宗介脸上条件反射般涌上黑色的符文。
那浓厚的液态怨气入体，令原本就醉醺醺的他，状态越发癫狂。
就像是连续饮下百年陈酿，后知后觉发起酒疯的醉汉一般。
“……那就干脆，让我碾碎这个世界！！！”
愤怒的白光，自他瞳孔深处点燃，逐渐蔓延整个眼眶，有若实质般爆发而出。
那黑色符文刚刚爬上脸庞，便在白光冲击下狠狠地碎成了一地黯红。
“呃啊……”
荒木宗介眼中熊熊燃烧的白光，与那沿着脖子源源不绝、蠕动而上的黑色符文互相冲击、抵消着。
他进入了一种失去理智、只凭本能行动的玄妙状态。
他的心底，只记得一个想法。
如同每个深夜下班时一样，骑着机车、沿着面前这条幽暗而熟悉的小路，回到藏前公寓……
回到，自己唯一的栖身之所。
“轰轰轰轰……”
“战国武士”怒吼着翘起头，借着脚边凸起的一块路面，高高跃起……
荒木宗介的背部，一对巨大的熔岩黑臂呼啸而出，让那黑白机车如同获得了双翼般向前滑翔了一段……
与此同时，如同加特林机关枪一般狂暴而连绵的拳风，狠狠地轰向了他身后的夜空。
密密麻麻的鬼怪、建筑残渣、车辆残骸，全都在这可怖的数拳之下，化作虚无。
这一刻，风月无声，万佛朝宗。
台东区的夜空中，刮起了狮子座流星雨。
“成……成佛？这个数量？”
“这才是……那家伙的真正实力吗？”
“没错，这才是，我认识的，荒木老师……”
漫天光雨之中，荒木宗介那展翅腾飞、在空中疾驰的身影，让众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空中，原本面无表情的言峰次郎，失态地张大了嘴，看着那在黑拳之下?碎成无数光点散落的鬼怪。
虽然他不太懂那些鬼怪残肢耀动白光、飞舞在夜空?为何仍要勉力双手合十的意义……
但是?这可是他刻意操控四道龙卷风?囊括了几乎整个台东区的怨气?吸卷而来的数千只鬼怪和怨灵！！！
就在他躲避那无形箭矢的功夫，说没就没了？
他的目光?如鹰般死死盯在那骑车之人的背影上。
“嘿，原来?强大如阁下，也会受伤吗？”
那名骑手背部的衣物?在各种残骸、碎片擦刮之下，已经碎裂成了一片片布条。
露出了其中密密麻麻、鲜血泊泊的细碎伤口。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只要有弱点，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稳住心神，言峰次郎脸上青筋炸裂，一股狂暴的风力开始在他周身汇聚。
“没有人……能够……阻止……恶之华的绽放！！！”
数道狂风?化作一只只无形的手臂，卷起了停在道路上的几辆汽车?朝着半空中的荒木宗介砸去。
看出“神力”难以直接生效的言峰次郎，冷静地采取了他认为最有效的手段。
半空之中，“战国武士”轻点在一块尚未坠落的残骸上，借力朝着另一个方向跃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辆砸来的汽车。
跳跃超车！
但是，随之爆裂的车窗玻璃，依旧在荒木宗介身上带出一道道细碎的血痕。
“嘿，我看你还能躲几次！”
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夜风中的言峰次郎如同指挥交响乐一般，双手极有韵律地挥动着。
一辆辆汽车，随着他双手挥舞的节奏，不断被狂风卷起，朝着荒木宗介袭去。
纵然战国武士声嘶力竭、如同野兽般迅捷地辗转腾挪着……
但那些擦身而过的残渣，仍然在他身上留下伤口的同时，如同围棋落子般，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活动空间。
“不好，这么下去，那家伙会避无可避的！”
远处，看着在“汽车雨”中狼狈前行、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却依旧丝毫不减速的荒木宗介，安倍寺皱起了眉头。
在他身旁不远处，小鸟游真弓不知何时停止了拉弓，正双手合在胸前，闭目默念着什么。
“能够战胜你的人，只有我……”
“铮。”
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他腰间日月双刀悬空出鞘，贴着地面朝着荒木宗介疾驰而去。
“不要，给老子停在这里啊！！！”
半空之中，眼看着刚刚避过一块巨大混凝土的荒木宗介，言峰次郎如鹰般锐利的双眼，闪过亢奋的神色。
“……CHECKMATE！”
在他的预判之下，另外一台大货车，已经被风力卷起，提前一步朝着那辆烦人机车唯一的落脚点砸去。
眼看战国武士无处借力、即将在重型卡车之下化作烂泥，一对武士刀鬼魅般出现在其轮胎下方。
“轰轰轰……”
机车轮胎高速旋转着在那双刀上借力一点，战国武士径直切换了方向，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夺命的重型卡车，朝着不远处的藏前公寓奔去。
“跑？地上的兔子，逃得过空中的苍鹰吗？”
言峰次郎自然不会让对方如愿以偿。
“……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你，终结在这里！！”
如同夜空中消耗猎物体力的猎鹰，他展开双翼追随着下方奔袭的“白兔”，双手不断操纵旋风，卷起各种事物追着那辆机车砸去。
落地之后，被路上抛锚的车流、龙卷风碾出的破碎地形所阻塞，荒木宗介的活动空间反而没有飞跃在空中那般灵活。
而他身后那对黑臂，似乎只对鬼怪有兴趣，早早地“打完收工”，缩回了他体内。
面对不断袭来的、如同重磅炮弹般的各种残骸，只顾着埋头加速的荒木宗介，形势越发岌岌可危。
“神明大人……”
昭和大道后方，纵然形势岌岌可危，小鸟游真弓仍然双手合十在胸前，虔诚地闭目祈祷着。
因为爷爷说过，只要用心祈求，神明大人一定会给予回应。
她所供奉的赤城姬命大人，正是以对女性的祈愿有求必应而备受尊崇。
我是，小鸟游一族，传承的继承者。
我是，赤城神社现任、唯一的正职巫女。
我是，堂堂正正的免许等级【贰】除灵者，小鸟游真弓。
赤城姬命大人，在荒木老师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甘心自己只是，他的累赘。
“哪怕只有这一次，请赐予我能够与荒木老师并肩作战的力量……”
“嗡嗡嗡……”
随着少女的低声祷告，原本一整晚沉默在她腰间的那柄破旧长刀，突然激烈地颤动起来，发出响亮的鸣叫。
“七、七月雨？”
赤城三神器·妖刀·七月雨……
请求出战！
“……你也，想要和我一起，守护荒木老师的背影，对吗？”
小鸟游真弓先是一愣，随即带着激动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握上了那皮革包裹的柔软刀柄。
与妖弓呦哭、枯淡勾玉不同，作为赤城三神器之首、最为傲娇、数百年未曾出鞘过的妖刀七月雨，是唯一没有回应过她的神器。
这是七月雨，第一次响应她的祈祷。
“铮。”
还不待发力，七月雨几乎是顶着少女的掌心自行出鞘。
“这是……”
看着自己手中抽出的七月雨，小鸟游真弓面露诧异之色。
“如同七月的细雨般变化无形，故名，七月雨”
作为赤诚神社的正职巫女，她也曾经在入睡前悄悄畅想过，若是经自己的手拔出的七月雨，会是什么模样的一柄太刀。
可是，现在她手中的七月雨，并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类太刀的模样。
不如说，这根本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刀”。
这是一枚，只有她能看见的，躯干粗长如玉、有着如同巨蛇牙齿般锐利头部的……
巨型骨质箭矢。
“原来如此……”
逢魔之时，爷爷在她耳旁的低语，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我小鸟游一族，尚有一秘箭，未曾授予你……”
毫不犹豫地，小鸟游真弓屏息凝神、将手中的七月雨搭在了巨大的妖弓呦哭之上。
“非是我有私心，而是这一箭，需得赤城三神器同时认可之人，方能使出。除小鸟游第一任巫女之外，再无先例。若是习而不能使，反易动摇信念，误了终生……”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妖弓呦哭如此巨大。
因为只有这么巨大的弓，才有资格搭上七月雨化作的这枚巨箭。
“呼……”
小鸟游真弓全身涌动出磅礴的灵力，沉稳地按照弓道八节的动作，足踏、胴造、打起、引分、会、离……
在旁人看来，她本应持箭的手中依旧空无一物，搭弓引箭的动作和之前一般无二、却更为缓慢。
箭搭弦张，似明月般逐渐盈满。
至月轮圆满之时，她却淡然地闭上了眼。
因为，这一箭，无需用眼。
胸前的那串半透明的枯淡勾玉，随风轻摆，逐一亮起。
无边的黑暗之中，小鸟游真弓的意念朝着夜空无限延伸，牢牢锁定了半空中的某个身影。
然后，如抚弄琴弦一般，她轻柔地松开了手。
“咣。”
一如既往清脆的弦音之中，本就无形的七月雨，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她的手中。
只剩下空荡荡的弓弦，还在空气中回荡。
“噗。”
高空之上，展翅腾飞着的言峰次郎，身体突兀地出现了一处巨大的血洞，贯穿了他右侧的胸膛。
“呜呜呜呜……”
如哭似泣的尾音，后知后觉般在他耳边响起。
仿若有一道无形的箭矢、瞬移一般无视了空间，精准地命中了他。
秘箭·鹰无。
写作小鸟游，读作鹰无。
小鸟嬉戏、游玩的天空，容不下苍鹰的身影。
“呃啊……”
言峰次郎如同被猎人射中的苍鹰般，狠狠朝着地面急速坠落。
“不可能……不可能……”
胸口那看不见、却摸的着的粗壮箭矢，如同吸血鬼的獠牙般，榨干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之后，拔吊无情般消失不见。
“嗡嗡嗡……”
随着剑鸣声响起，七月雨不知何时，竟然回到了小鸟游真弓腰间的剑鞘之中，娴静得就像从未曾出鞘过一般。
半空之中，言峰次郎意识模糊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那辆可恶的机车，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不远处的藏前公寓径直冲去。
……
藏前公寓上空，暗红色的地狱之门，还在不断滴落着那无穷无尽般的怨气。
却因为门外两位可怕存在的缘故，不再有鬼怪胆敢从其中涌出。
公寓四周的除灵者们，还没能从百目真瞳的威慑下恢复，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天台上方，唯一保持意识的时本一郎和弘法，正紧闭双目、抓紧每一秒钟积聚着体内的灵力。
夜空之上，地狱之门之前，被“百目鬼”支配的望月绫乃，依旧与被“明治天皇”神降的藤原拓海僵持着。
此刻，一片片金色菊纹神力，组成了锁链般的模样，牢牢地以“龟甲缚”得形态缠绕在她身上。
但那夜空中化作金瞳的满月，正不断地降下月华，腐蚀着她身上的菊纹锁链。
“嘿，明治……就这么和我僵持下去，真的好吗……”
望月绫乃那对蓝色的双瞳微微眯起，就像是在抵抗某种持续来袭的困意。
“我这双眼睛，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这副琉璃神体内的神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374 冰封的回忆
“不惜耗尽神力与我僵持，那头顶这扇地狱之门，阁下又打算作何处理呢……”
数十只金瞳，自望月绫乃脸上浮现，狰狞地凝视着身前的“藤原拓海”。
汹涌的金焰持续喷涌而出，震得她身上的菊纹锁链都出现了崩坏的裂痕。
明治神宫身为日本最具人气的神道教神宫，本就擅长净化、祈福。
积聚多年的信仰之力，由明治天皇亲自使出，可谓是鬼物最大的克星。
哪怕是炼成百目真瞳、化月为瞳的百目鬼，一时间亦无法突破这菊纹神力的封锁。
“当初，你们皇室因为连通地狱的罗城门而迁都东京……”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地狱之门，“望月绫乃”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扬天狂笑起来。
“百年之后的今天，该不会你们皇室又要因这罗城门，又迁回京都吧，啊哈哈哈哈哈！”
平安京时代，地狱之门现身京都南城门，将那里化作鬼蜮，强如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在内的无数除灵者也束手无策。
正是那扇打破了人间与地狱隔阂数百年的大门，铸就了百鬼夜行的平安京时代，开启了人类与鬼怪共存的数百年血腥黑暗史。
“哼，这罗城门，自有应劫之人……”
深深地看了一眼望月绫乃，“藤原拓海”突兀地出现在对方面前，一指点在她额头上。
“愚昧，朕何须用蛮力封印你……”
一枚金色的菊纹灵力，深深地嵌入了望月绫乃的眉心。
“这孩子体内，本就蕴藏着足够与你对抗的力量。我所要做的，只是激活那道封印罢了……”
“这股力量……不……”
随着那纯净的神力入体，“望月绫乃”面露狰狞之色，数十只在她脸上闪动的金瞳，同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一股金蓝色交缠的圣洁力量，从她身体内涌动而出。
“是你们……怎么可能……你们的力量早就应该……”
感受着这熟悉而陌生的气息，“百目鬼”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对男女的模样。
……
十年前，琦玉市，满月之夜。
“奇诺、辉二，你们真的决定好了吗？我的奇门八卦阵法，无法压制她太久……”
京都郊外的洋房内，满身狰狞瞳孔的金发幼女，正被地面的一圈圈符纸环绕其中。
脚下一对游动着的黑白阴阳鱼，以及头顶笼罩的佛光，让她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不然，还是听我的，先撤退再想办法……”
面色苍白、满眼不甘的时本一郎和空海法师，正坐在一旁勉力地维持着灵力的输送。
满月之下、月轮九耀全开，眼前这被百目鬼附身的幼女?体内的瞳力仿若无穷无尽。
“撤退？难道?要我放任自己的女儿?双手沾满鲜血吗……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对吧，奇诺。”
“是呢。”
幼女身后，一名英气的中年男子?艰难扶起身旁的金发女子?神情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时本一郎的提议。
这两人?正是望月氏当代最强除灵者望月辉二?和他的妻子?望月奇诺。
即，梵蒂冈教廷前任圣女，奇诺·圣·凯瑟琳娜。
“没错?当年是我选择了用“第七封印”将这不死不灭的恶魔，封印在尚未出世的孩子体内?想要借助孕育中的天人血脉彻底封印祂时……”
两人并肩走到那幼女身前，双手紧握?轻轻将她幼小可怜的身躯环抱住。
“……就已经准备好了，面对祂破封而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两人看向不远处的一僧一道，颔首一礼：“只是，今日百目鬼突兀破封疑点重重、与那帮家伙脱不了干系……往后这孩子，还请两位多多照拂。”
“放心将她交给我们吧……”
听见两人的话，时本一郎眉头紧皱、眼中泪花涌动，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眼前的符咒上：“我时本一郎以精血为凭、向三茅真君立誓，定将今日之事调查到底，与‘那帮家伙’不共戴天！”
一旁的空海亦面色严肃，点头不语。
两行清泪，从奇诺的脸庞流下：“……只是苦了这孩子，要独自背负这么沉重的责任，一个人走下去。”
“相信绫乃吧，毕竟，她可是我们的女儿。”
望月辉二宠溺地看了一眼身前可爱的女儿：“抱歉了，绫乃酱，爸爸妈妈……没办法继续尽父母的义务了。”
随着二人的话语，磅礴的灵力和圣光同时在两人身上焕发、随即不断缠绕在一起。
圣光术·艾莲娜的圣痕
望月秘术·天人封印。
“你……们……疯……了……吗……”
感受到二人的动作，被封印压制住的金发幼女，焦急而艰难地开口了。
这两人同步用出的，竟然都是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才能驱动的封印禁术。
“这样做……你们……也会……死……”
“绫乃酱，妈妈多么想，守护在你身边，看着你像每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长大成人、毕业、工作、结婚、成为母亲……”
完全无视了怀中不属于自己女儿的低吼，奇诺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今后，你要多吃蔬菜水果、不能只吃便利店的食物，不然可是会影响发育的哦……”
“可恶，愚蠢的……人类……”
随着两人身上的灵力涌动，怀中的幼女如同乏了一般，缓缓闭上了双眼。
“总有一天，我会突破你们的封印……到时候，我要你们全都……”
她怨毒的话语，也被奇诺温柔的碎碎念所掩盖。
“每天，都要洗澡、早睡，千万不能熬夜，否则皮肤会变差……”
“记得要去交朋友，只要是能够信任的、亲密的朋友，哪怕只有一两个，也足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不要因为自己的‘优秀’和‘与众不同’而勉强自己，去承担太多的责任……”
汹涌的封印之力，自望月夫妇身上缓缓传入幼女体内，将她身上无数只眼瞳逐一化作黑气，蒸腾在空气之中。
“还有男生，今后你一定会遇到你喜欢的男孩子，虽然他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普普通通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像你爸爸一样勇敢、热情、温柔，就可以了……”
“绫乃酱，你今后，或许会遇到很多困难、背负很多痛苦和责任，但是请不要因此而失去脸上的微笑……”
“一定要相信自己和身边的人，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
随着术式逐渐完成，望月夫妇眼中的火的光芒，也开始熄灭。
“唠叨的妈妈，时间，差不多了哦……”
“抱歉，老公，你还有什么要对这孩子说的吗……”
“没关系，我想要说的，你都已经替我说了。”
宠溺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妻子和女儿，望月辉二脸上露出了虚弱而满足的微笑。
“绫乃酱……妈妈还有好多、好多、好多想要对你说的，妈妈想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看了一眼怀中可爱的女儿，两人相互依偎、微笑低语着……
“……对不起，要记得，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永远地，闭上了眼。
……
藏前公寓上空，在那股金蓝相交的力量簇拥下，望月绫乃缓缓飘落在地、如同熟睡一般紧闭双目。
“无知的生物。”
做完这一切，面色冷然的“藤原拓海”，如有感应般低头看向脚下……
“等等，这家伙，是什么时候……”
藏前公寓的天台上，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
“地狱之门内的鬼神吗？”
那是一只完全不被曾被他感应到，亦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有着金色双马尾的怪物。
能够隔绝“神明”的感应的，只能是鬼神级的存在。
这名有着成年女性成熟体型、全身漆黑、从头到脚由无数颗眼球组成、就连整个脑袋都是一颗巨大独眼的怪物，就这么静静地、好奇地转动着全身上下数千颗眼球，环顾着四周发生的一切。
若是月影千草或厚海陆斗在这里，一定能瞬间认出，眼前这由眼球组成的“女性”怪物，正是KIYOMI大触力作《怪异泥浆摔角系列》里最后几页的压轴角色，【隙眼邪神】（娘）。
与隙眼邪神周身那成百上千的目光对视，哪怕面对“化月为瞳”都面无表情的“藤原拓海”，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惊讶”的神色。
“你……你不是……”
因为，他竟然一眼看不透对方。
这个怪物，似乎并非怨灵、怪异、鬼神那么简单。
对方的体内除了怨气之外，还混杂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原始、无序、混沌而残暴的气息。
与藤原拓海隔空对视，隙眼邪神双手合在身前礼貌地“鞠躬致意”，作为“脑袋”的那颗巨大眼球下方，猛地裂开一张鲨鱼般布满细齿的巨嘴……
随即，祂呆萌地歪头，如同漫步田间的少女般，用那巨嘴欢快地哼唱起了不可名状的歌声：“嗝……赫……洛……嘶~~~~”
祂的声音不大，却已经不能用富有穿透力来形容。
这古怪的歌声，瞬间覆盖了藏前公寓一公里内的范围，同步响彻在每一个人脑海之中。
听见这旋律诡异、不断重复、意义不明歌声，场间清醒着的几人顿时如遭雷击。
“嗝……赫……洛……嘶~~~~”
“头好痛……发生了……什么……”
沉浸在这如同闹钟般无法忽视的歌声，原本晕倒在藏前公寓周围的除灵者，不知何故也强制苏醒了过来。
伴随歌声入耳，一缕缕除灵者也无法观测的腥红纤细能量，缓缓在众人体表缠绕、流转。
“呃啊啊啊……不要……”
他们脸上的毛细血管顿时鼓胀如爬虫，露出了无比癫狂而痛苦的表情。
“不好，这家伙根本不是鬼神……外魔……怎么会找到这里……”
强如“藤原拓海”，竟然也只能如疯似癫地捂住双耳、从半空跌落而下……
似乎，这歌声对他的影响，远大于场间众人。
“这里，能够阻止她的，只有你了……醒来吧！！！”
狠狠摔落在地、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藤原拓海”凝聚体内最后的神力，一指点在依旧沉睡着的望月绫乃身上。
“切记，不可看、不可听、不可信、不可想、不可记，一切的认感知，都只会成为祂们的……”
做完这一切，藤原拓海随即仰倒在地、人事不省。
强如明治天皇神降，竟然也无法抵挡隙眼邪神这未知的歌声，耗尽神力离去了。
……
“爸爸……妈妈？”
望月绫乃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如既往地，她伫立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两行泪水，毫无征兆地顺着脸庞滑落。
“刚才看到的，是‘那件事’发生时，属于百目鬼的回忆？”
面色清冷地摸着自己湿润的脸庞，望月绫乃努力地吸收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她在六岁前，一直和父母一起，幸福地生活在有着“小江户”之称的琦玉市。
厨艺糟糕、为人迷糊却元气满满的妈妈……
性格温柔、处事沉稳的爸爸……
除了过目不忘的天赋之外，她过着与每一个普通女孩都相仿的平凡生活。
但这样的生活，在她六岁生日那一天，戛然而止。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的记忆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或许是某一段记忆太过沉重，她幼小的身体将选择那难以承受的、与百目鬼相关的记忆、甚至瞳术，都交给了某个新诞生的后继人格去保管。
学名“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即人格分裂。
那位后继人格，自称“望月绫濑”。
她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睁开双眼时，抱住自己、倒坐在大量鲜血中、气息全无的父母的尸体。
自那之后，无论是家族、除灵者协会、空海大师或是时本会长，对于那一天的事情都三缄其口。
而她选择加入第九课，正是为了查清当年发生的一切。
可是，追查至今，她也只见到绝密档案内“……百目鬼尝试突破封印，造成望月辉二夫妇死亡……”这样得简单描述。
仿佛那一天发生的一切，都被厚重的时光尘埃所冰封。
375 天音渐响
一幕幕碎片般的记忆，不断涌入望月绫乃脑海。
属于百目鬼的、属于望月绫濑、属于她自己的……
“原来如此……”
渐渐地，释然的微笑浮现在望月绫乃嘴角。
原来，爸爸妈妈并不是被我、或者这具身体所杀死的。
而是他们选择了，将生命延续的希望，让给我……
来自父母的浓浓爱意，逐渐将她敏感脆弱的内心包裹，变得无比强大。
失去那一晚记忆的她，这些年，心底一直背负着没能控制住体内的百目鬼，将父母害死的愧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临危受命担任第九课课长，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少一些与自己相仿的、因为“超凡”而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也是，她对自己的“救赎”。
“绫乃酱……”
“绫乃……”
一男一女轻柔的呼唤，让她回过了头。
她的父亲和母亲，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身后，温暖地凝视着她。
“望月绫濑，又是你搞的鬼吗？”
六目相对，望月绫乃微微皱眉。
现在，她对于另一个人格“望月绫濑”，已没有了任何的厌恶。
年幼的自己能够没有精神崩溃、而是以最接近普通人的方式生活、成长，正是因为这个副人格，一直默默地为自己承受着这么多可怕的回忆，以及来自百目鬼的侵蚀。
现在看来，望月绫濑时常用类似这样的场景，来刺激自己，也只是为了增加获取身体控制权的机会、出来“透口气”罢了。
“绫濑那孩子，现在正在沉睡呢。”
“是呢，毕竟，这些年为了抑制百目鬼，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眼前，父母的话语，却让望月绫乃身体不可节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这才注意到，父母的形象，没有任何的血腥、伤痕或者奇怪的地方。
反而是，容貌和打扮上，多出了许多，她记忆中不曾拥有过的“细节”。
这和之前的许多次“虚假的重逢”，完全不一样。
“爸爸……妈妈……真的，是你们？”
“是呢，绫乃酱……长大后的你，真可爱呢。”
话未说完，望月绫乃已经被母亲紧紧地拥入怀里。
“严格的说，是当初我们封存在你体内的?灵魂之力罢了。”
后方?缓步走过来的父亲，微笑着解释道。
“抱歉呢，绫乃酱?妈妈妈妈擅自将你，作为封印百目鬼的容器?却又离开了你，让你独自去承受这些负担……”
“没能和你一起生活、陪伴你长大?没能给予你足够的爱，我们怎么可能舍得就此离去。”
母亲充满歉意的话语，让望月绫乃的眼泪如同喷泉般夺眶而出。
当年二人燃烧生命、封印百目鬼之后，竟然默契地没有选择离去。
而是，放弃了成佛转生、重入轮回的可能?将灵魂燃烧?化作了又一层封印，留在了望月绫乃灵魂深处。
“……爸爸、妈妈。”
半晌，醒悟过来这一切的望月绫乃，笨拙地抹掉脸上的泪水?颤声回应道：“你们……不用道歉，我从未恨过爸爸妈妈……”
“从出生到六岁生日那天的快乐回忆?每一秒、每一帧，我一直都有好好地保存在心底……”
从未见过的爽朗笑容，如同旭日初升般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现在，我已经了解了，爸爸妈妈并不是被我害死的。反而是你们，将生命延续的机会，让给了我……在承受这些负担之前，我早已经被你们的爱，所填满……”
听见望月绫乃的话，望月辉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上前将她们拥住：“看来，你比我们预想的，更加成熟理智呢。”
望月绫乃微微摇头，如同赖床一般闭目靠在父母怀里，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我既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也是东京都警视厅特别行动第九课的课长。只要有这些爱在我心底，我就会延续这一份身为除灵者的宿命！”
“你们走后，族长、时本老师、空海大师，一直都很关照我。”
“而且，我也已经认识了很多很有趣的、值得信赖的人。当然，其中也有令人头疼的家伙。”
一张张温暖、熟悉的笑容，在她脑海中流动。
“虽然，面对那些可怕的怪异，我们至今都在艰难地挣扎着。”
“但是，我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就算到死那一刻，也绝不放弃！”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挺翘的睫毛弹落，在虚空中溅起荧光点点。
“是吗，那我们就，放心了呢！真希望，能够多和你再呆一会。”
随着三人相拥而立，望月夫妇的身影焕发出炽热的光芒，逐渐化作碎片，飞舞着融入了望月绫乃的体内。
“……但是现在，你的同伴们，更加需要你。”
……
藏前公寓天台上方，那由无数转动着的眼球组成的隙眼邪神，全身猩红的能量四散开来，口中那晦涩难明、嘈杂刺耳的歌声，音调越发激昂。
距离最近的空海和时本一郎，脸上青筋暴涨、面无血色，如风暴中心的小船般随波逐流。
那直击心灵的歌声，在众人脑海中逐渐融化、发酵，渐渐化作了一种超越了语言的意识。
“天音渐响，众生知否”
“乐为神奏，蝼蚁未解，然，大地聆之”
“沉没之城，无光之窟，黑暗之窖，诸神倾听”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一副副纷乱如碎片般的画面，如同非洲象人族双腿间那毫不客气的大象，粗暴地进入了场间众人的脑海中。
无尽的宇宙虚空之中，突然出现一道幽邃的缝隙。
那缝隙缓缓裂开，露出其中一只猩红的独眼，有若感应般凝视过来。
被这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独目凝视，众人只觉天旋地转、神智崩溃。
随着视线相交，那颗猩红的眼球在众人眼前极速放大。
视线越发接近，可以清晰地看到，这颗如同生锈了一般通体暗红的巨大眼球，外壳上遍布断层与裂谷，充斥着气体、灰烬和炙热的液态铁……
而那“瞳孔”和“眼白”的部分，则是由灼热的液态铁以及外壳上巨大得裂口下露出的红宝石般的存在和白色不明物质组成。
这，根本不是什么眼球，而是……
一颗位于宇宙虚空某处的，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