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6 陆地仙人
“死!”
接着,那上半身刚刚成型的血巨人,手臂化作一枚疯狂旋转的“钻头”,砸向了场间唯一不受影响、尚在血海中驰骋的战国武士!
“轰!
不甘的轰鸣声中,战国武士身上机械部件不断旋转、咬合,从“人形武士”化作了一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金属巨兽……
粗壮的兽爪,迎上那狂乱的巨钻,爆发出汹涌的火光。
与此同时,又一道如山般的巨影,自后方的血海中飞速撑起……
巨大的手臂化做长矛抛出,将猝不及防的战国武士勐然洞穿!
“噼里啪啦……”
被这巨型血矛钉入地面,战国武士一时间动弹不得,在钻头高速轰击下碎裂出七零八落的零件……
“战国武士!”
“快……快救它……”
缓过来的除灵者们尚未来得及出手,又是三名血色巨人,以远超之前的速度拔地而起,手中血钻砸在八迟镜上!
接连而来的勐烈轰击下,那光洁无暇的镜面,如同在桌面滚了几圈的煮鸡蛋,满是龟裂。
“噗!”
遭此重击,镜面后方的藤原树,无力地跪倒在地,口中血流如注。
他那原本漆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白开来。
“老古板藤原树,别逞强!”
藤原拓海怒吼着,将这风中残烛般的身影挤开。
“好歹被人叫了这么多年‘四千年一遇的神卷者’……阴阳寮的使命也好,大家的笑容也罢,由我来守护!”
忍着身体撕裂的疼痛,他拼命咬牙,朝巨大的八迟镜中疯狂注入神力:“混蛋陆仁,你就这么点了本事吗?”
“不够、不够、不够……一滴不剩,全部都给我!
磅礴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在镜面泛起涟漪,将裂纹一点点修复,与那血色巨钻头僵持了起来。
“吼!
可是,一道、一道、又一道如山般魁梧的血色巨影,雨后春笋般血海中再度站起,彷若一柄柄重锤,彻底击碎了众人摇摇欲坠的心防。
“竟然,催生出了这么多天魔级的存在吗?”
无声而窒息的绝望,在树海中弥漫。
“斩妖除魔,乃吾道门中人本分,不为生死强弱所碍。”
身裹赤铠的“茧”,自空中落下,无声地立在了那几群狂暴血影面前。
“临……兵……斗……者……接……阵……列……前……行……”
默默将一张张符纸拍上身体,那坚不可摧的赤铠,在爆发的符火中一点点碎裂开来……
九字真言·藏甲·九印全开!
红色残甲纷落,现身其中的,并非众人想象中那干瘪腐朽的百战铜尸。
而是一名身披黄袍,须发皆白的老道。
“呜汪汪汪汪汪……时本老师!
时隔多日,再度见到这熟悉的面容,山田健吾顿时涕泪横流。
这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模样,与众人记忆中的时本一郎一般无二。
“健吾,藏甲秘祝,九印全开,人力所不能及。”
背对众人,时本一郎挺直腰板,手中木剑指向苍穹,衣袍须发无风自动:“今日,为师就替你探一探,这所谓‘陆地仙人’之境!”
“轰隆!
奔若洪流的雷光,自空中笔直噼下,落在他手中木剑上。
“恶之华……人类这种生物,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身影被雷电淹没的瞬间,时本一郎不疾不徐地向前一挥……
“纵然是在黑暗无光的岁月,我们也会用生命,去延续心底的火种。”
肆虐的雷光,勾勒出一柄贯彻天地的巨剑,以视线无法跟上的速度,自场间掠过。
雷光剑影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地面上大蓬的焦黑,刚才那一幕彷若幻觉。
“滋滋滋滋……”
林间刚刚恢复安静,那群如小山般高低起伏的巨大血影,体表弥漫出无数透着强光的裂痕……
接着,雷霆若水般流淌,将那宏伟的身影撕碎,连同坍塌的血浆一并蒸发!
“卡察……卡察……”
一道道巨影若烧尽的黑炭,山崩地裂般坍塌开来。
就连远处包裹着东野幸平的“血茧”,表面亦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剑痕。
一时间,竟不再有血色人影自其中走出。
“此世,如行在地狱之上,凝视繁花。”
“纵身形俱灭,务退治诸邪。”
“至魂灭身死之日,除灵之道亦不朽。”
不知何时,时本一郎那孑然傲立的身影,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诸位,记住你们的誓言,挺起胸膛,将这一剑,传下去。”
只剩沧桑豪迈的话语,在耳畔徘回。
“就算是百战铜尸,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八甲加身……老师他,驾鹤西去了。”
“会长,不!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山田健吾和常田广志,发出了悲凉的哭喊。
“好强的一剑。”
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夏多诺德陷入了沉默。
“人类,竟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一抹雷光沿着肩膀斜斜掠过,他整条左臂随之滑落,碎裂成一滩阴影。
“可惜,对宇宙中深处高无上的存在来说,依然若尘埃一般渺小。”
面积恐怖的切面上,只有深邃无尽的阴影蠕动,连一滴鲜血都没流出。
“还不明白吗?无论你们如何拼命,这些无主的鬼神之力,依旧会被荒木阁下所吞噬,他体内的规则冲突,注定永远无法解开……”
用仅存的右手持着“审判天平”,夏多诺德一步步朝着除灵者们逼近:“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确认荒木宗介与第一次“天门行动”的关联性,启动第二次“天门行动”最终步骤。”
“收到,正在启动。”
身后的电脑中,传出暗网领主微弱的声音。
“据《旧约·创世记》记载,大洪水灭世之后,方舟上的幸存者们在巴比伦聚居,想要修建一座直通天堂的高塔,从此免受洪水侵扰。”
“此塔名为‘巴别’,在巴比伦语中意为‘天门’,却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叛乱’。”
夏多诺德身后,那巨大血茧如决堤的大坝,从裂口出喷涌出海量血浆。
1107 都是这家伙的错
“被这一行为所触怒,神明将人类分散到了世界各地,甚至连他们的语言也改变。在人类各散东西、无法交流后,那座传说中的高塔亦半途而废。”
就在夏多诺德说话的功夫,一张张痛苦扭曲的巨脸,自恢复流动的血海中再度浮现……
“80年代,在下以欧洲进化研究院院长的身份,聚集了各个科学领域的精英,结合了当时多个基础学科的先进理论,再加上整个欧洲最顶尖的‘超凡者’,启动了名为“天门行动”的研究项目。”
“这个项目,旨在以‘科学’重塑巴别塔,开启通往宇宙最高意识的大门,探索宇宙本源的真理,将‘神’从至高无上、践踏生命的宝座上拉下。”
“可惜,二十三年前,我们建成了沃登克里弗塔,完成了开启‘天门’的最后一步。却因为受到了‘神’的干预而功亏一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看着越来越多伟岸的血影,自血海中重生、若城墙般围拢而来,一众除灵者们眼中却没有半分绝望和畏惧……
只有视死如归的坦然。
“今日,在下作为项目创始人,有幸在各位的鉴证下宣布,‘天门’即将再度开启……”
刺鼻的氮气弥漫,一股莫名的抽吸力,让一粒粒尘埃,悄然朝着空中飘起。
“消散于尘埃中的殉道者,陨落于半途的先驱者,愿你们的意志,与我同在。”
磅礴的电流,自晴空塔下方的“塔基”中涌出,沿着缠满黑藤的钢筋塔身而上……
阴霾弥漫的树海,亦被这持续的强光所笼罩,让人一时间根本睁不开眼。
“多么美丽的花火,上一次见,还是在纽约长岛吧?”
轰鸣巨响中,地面疯狂颤动,塔身射出的强劲电流蒸发云层、点亮天幕,消失在大气层后方深邃的星空中。
蔚蓝色的地球,大气层表面随之泛起密密麻麻的电光,高速运动起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
就连趴在一旁,深陷悲愤中的月影千草,也被身旁这恐怖的动静所惊醒。
“7.83赫兹,是地球脉搏的频率……”
“根据尼古拉,也就是“暗网领主”生前提出的‘共振理论’,只要制造出这个频率、且足够强大持久的电流,就能引导整个地球电离层中等同于2000座雷暴当量的电子,朝同一个方向运动。”
“当这些电子进入超过7万亿电子伏特的极高能状态,在电离层中围绕近地轨道高速运转时,整个地球就会成为一座超大型的强子对撞机。”
抬头直视着头顶上方的强光,夏多诺德颇为耐心地向他解释起来:“那么,地狱革命阁下觉得,如果将《竹取绘卷》中海量的灵魂粒子素,送入这座对撞机,凭借足够‘超凡’的撞击效应制造出黑洞……”
“再利用能突破位面的《竹取绘卷》,将《死灵之书》中记载着的‘至高语言’送进去,会发生什么呢?”
“对撞机……黑洞……”
捂着酸胀的双眼,月影千草在越发剧烈的颤动中稳住身子,不解地怒吼道:“你……你就不怕黑洞连地球一起给吞掉吗?”
“不,对撞机制造出的迷你黑洞会在短时间内坍塌,并不足以吞噬地球,这点在上一次开启天门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验证。”
“在广袤的宇宙中,存在着无数超越人类想像、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们无意识的神念,偶尔会通过宇宙射线或者时空波动影射到地球上,留下极少数‘崇拜’的火种。我们想要的,是向黑洞的另一头发送信号,让这些更高层次的生命体,知晓我们的存在……”
“你这个疯子、背叛者,你怎么确定会招来什么玩意儿?!”
“这当然,就需要‘信标’了。上一次天门行动,娜塔莎为我们寻到了某个古老的‘魔女教团’的崇拜物作为信标,让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成功降临到了我们的时空,却因为本土‘神明’的干预而失去了其踪迹。”
说到这里,夏多诺德目光从荒木宗介身上移开,落到了月影千草身旁的电脑上:“幸好,这位存在的仆从,透过黑洞传来了一缕‘神念’,将我们引导向了一个明确的坐标……可惜,独自前往探索坐标的雷耶尔,没能如期归来。”
“神念……信标……你的意思是……”
月影千草低下头,吃力地瞪大双眼,看向手边的电脑。
漆黑的电脑屏幕上,一颗腥红巨眼缓缓浮现,朝他眨了一眨。
“你说的‘神念’,就寄宿在这玩意儿里?!”
吓得月影千草直接跌坐在地。
“关于这一点,从得知地狱革命阁下的存在开始,我就隐隐有了猜测……”
“毕竟,通过信念和能量扭曲现实,制造活生生的规则聚合体这种事,已经超出了怨物、神明、怪异所能力的范畴。”
“不,应该说,这已经超越了地球现存超自然体系的秩序,是属于更高维度力量才能触及的领域。”
“地狱革命阁下,现在,只要将‘信标’连上巴别塔,‘天门’就会在您手中开启。”
夏多诺德拿起地上一根线缆,递到月影千草手边:“人类脱离本土神明的奴役、融入宇宙至高无上存在的新纪元,即将到来……”
“你这个疯子……不对,是你们这群疯子……”
坐地上的月影千草,并没有伸手接过那根线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个白痴实验,那个男人也不会在这树海里丧命,变成一个徘回在人间的活死人……”
身体被塔身的电流照亮,随着剧烈摇晃的大地颤动,他却将脸深埋在阴影中,口中喃喃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那么,我们一家三口,应该在宇治过着宁静的生活……妈妈她,也不会死……我的人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纷乱的思绪在月影千草脑海中凝聚,彷佛凑上了最后一块碎片的拼图。
“这一切,都是你这家伙的错!
野兽般起身,他怒吼着朝近在迟尺的夏多诺德扑去……
然后,毫无疑问地与对方透体而过,额头狠狠撞在了后方的电脑桌角上。
1108 最后的作品
“抱歉,为了追寻宇宙本源的真理,为了至高无上的真理,包括我本人在内,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细碎的阴影,悄然覆上头破血流的月影千草,提线木偶般牵着他拿起线缆,朝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插去……
“混蛋……我……”
眼看自己手中的插头即将接入面前的电脑,月影千草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身上突然爆发出远超之前数十倍的白光,将覆体的阴影驱散。
“好强的信仰之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劫持的那些论坛……”
夏多诺德尚未从这磅礴的信仰之力中恢复视觉,月影千草已端起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朝着他返身一砸:“我所谓的‘革命’,只是想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而不是毁掉这个世界!”
腥红细碎的能量丝包裹下,那破旧而沉重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砸在了夏多诺德那总是带着笑容的俊脸上……
连他手中那价值不菲的古董天平,也一起断成了两半。
“真可惜,我本以为,地狱革命阁下是志同道合之人呢。”
下一秒,鼻梁碎裂、脸颊红肿的夏多诺德,手臂不知何时已透过月影千草胸膛,将一颗鲜红的心脏托出……
“嘿……嘿嘿嘿嘿嘿嘿……”
胸口毫无伤痕,面部却因为噬心的疼痛而扭曲到极限,月影千草缓缓瘫倒在地,发出了嗜血的狂笑。
“阁下,在笑什么?”
“我在笑……月影晴人那个白痴……“人面犬”之所以无法删除……是因为这台电脑的规则,是会强制保留至少一个‘作品’!”
尽管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但他的手指却以母胎单身修炼的超高速,不断戳击在电脑的DELETE键上……
“如果,这个软件里,最后只能保留一个作品……”
软件界面内的“作品”,随之一个个消失无踪,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色旋涡……
名为,名为“IBM700”。
“……那只能是我!”
无力地侧过脸,月影千草失焦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电脑。
“虽然……没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可靠大人……”
模湖的视线中,那名为“IBM700”的旋涡,也开始一点点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但是,我最后……起码……”
软件内强制保留的“作品”,不代表不能被外力消除。
“替你终止了……这一生最后的错误……”
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澹下去,一抹桀骜的笑容,永远凝固在了月影千草嘴角。
“对吧,混蛋老爸?”
树海中央,那将除灵者们围得密不透风的一道道伟岸血影,不知何时已轰然坍塌,化作汹涌横流的血浆。
“啧啧啧啧……为什么,得到这缕‘神念’认可的,竟是阁下这样的愚昧之人?!”
从口中吐出几颗碎牙,夏多诺德用阴影裹住月影千草余温尚在的手臂,将线缆朝电脑接口插去:“就算是死亡,也休想阻止天门的开启……”
“可惜的是,最后只剩尼古拉和我,一起欣赏这历史性的一刻了呢?”
一缕腥红的能量涌入身体,将他双眼化作了同样深邃的红。
“这种无以伦比……难以理解的感觉……啊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终于,和宇宙至高无上的存在同在了……”
“尽管宇宙彷佛变化无常,但其灵魂始终识得其主……”
似乎感应了什么,夏多诺德呢喃着莫名的话语,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噗呲!”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视线在三百六十度旋转中,升空而起……
“?”
如鸡蛋般破碎的血茧,碎裂一地的圣杯,在眼前一闪而逝。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一道全身包裹在血浆中的人影,提着夏多诺德的头,朝那充斥着恐怖电流的晴空塔撞去……
“不……已经来不及了……”
口中喃喃自语着,夏多诺德的童孔,吃力地落向地面:“天门已经开启,审判与毁灭的先驱即将降临,唤醒混沌之核。”
那里,他无头的身躯,已被浑厚的血晶彻底淹没。
肆虐的红芒,正自那屏幕炸裂、黑烟升腾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内涌出,消失在电缆的另一头。
“万物,终将归一,诞生出全新的纪元。”
在这道血影撞上晴空塔的前一秒,塔身上肆虐的电流,突然被染成了铁锈般的腥红色。
“呃啊啊啊啊啊啊……”
触上被那血色的电流,那人影如同碰上电蚊拍的蚊子,无力地跌落在塔基下方……
“不……滚出……我的脑袋!
!滚出去!
将夏多诺德那血晶包裹的头颅砸得粉碎,他双手插入自己脑中疯狂搅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沸腾扭曲、不断变化的血浆中,东野幸平扭曲狰狞的面容,时隐时现。
“这些血影,消失了……”
“月影千草和夏多诺德,死了?!”
“东野君……他到底怎么了?”
从巨型血影坍塌,到夏多诺德横尸地面,不过一秒之间。
一众除灵者根本无暇弄清来龙去脉,目光已被异变再生的晴空塔所吸引。
眼下,那塔身上深红似铁锈的电流,正源源不断地朝着大气层外侧射出,变得越发粗壮,吸引了整个东半球的视线。
破碎的大气层外侧,那红色电流奔涌所向之处,豁然洞开一圈无光的无光的区域,将触及一切事物吞噬,复又归于黑暗。
“黑、黑洞?!”
接着,那片浑圆的无光区域,中间裂开了一条赤红的横线……
“那……那又是什么?!”
一颗腥红的行星,就这么一点一点自黑洞中现身。
彷佛一颗睁开的独眼,死气沉沉地看向了眼前这颗体积与自己体积相彷的蔚蓝星球。
比月球更近的距离下,即便是肉眼观测,也能看清那颗“眼球”的模样……
星体表面布满了断层、裂谷和山丘,被燃烧的气体和灰尽染成了红色。
而那“眼白”和“眼核”的部分,则是由旋转着的液态铁海洋构成。
这是一颗,超出天文学认知范畴,不知从何而来的行星。
1109 宗介死亡凝视埃尔法三系K隆星
或许是这黑洞体积太小,无论那颗“眼球”如何勐烈摇晃,依旧只能“便秘”一样将吃力地自己从黑洞中慢慢排出……
似乎难以忍受这种尴尬的状态,赤红色的星体表面,勐地裂开一条横跨整座星体的巨大峡谷,彷佛一张狞笑的大嘴。
接着,铁红色岩块和火焰组成的“长舌”,自那深渊巨口中探出,朝蓝宝石般璀璨的地球舔去……
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口棒棒糖的小孩子。
随着巨舌接近,潮汐、火山、风暴、地震与海啸同步爆发,蔚蓝色的星体表面如同烧开的热水般沸腾起来。
“天音渐响,众生知否”
“乐为神奏,蝼蚁未解,然,大地聆之”
“沉没之城,无光之窟,黑暗之窖,诸神倾听”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警报般嘈杂刺耳、晦涩难明的歌声,似无数列火车同时轰鸣而过,不可抵抗地插入整个东半球所有灵魂的意识深处,狠狠地搅动起来!
无数沉睡中的古老存在,开始一点点苏醒。
……
“啊!
“好难受,这是什么声音……”
血浆干涸、一片狼藉的树海中,尚在喘息的除灵者们,瞬间瘫倒一地。
“这声音……和盂兰盆节时一样……”
在地狱之门下方的回忆,在望月绫乃支离破碎的意识中浮现。
“天上那东西……是外魔!
但比之那时的“隙眼邪神”,黑洞中这颗“独眼”当面演绎的寂灭歌声,要恐怖千百倍。
“可恶……怎么办……”
看着那似缓实快、朝着大气层不断接近的血红巨舌,天旋地转、地动山摇中,众人的思绪被浓烈的毁灭气息冲刷得支离破碎。
“快……想想办法……”
“在外魔面前……我们……真的是……砂砾般的存在吗?”
在他们模湖的视线中,却依旧有一道身影屹立不倒。
“这歌声……对荒木君无效……”
“可是……荒木老师的症状……还没解除……”
东野幸平的血影分身散去后,荒木宗介仍然呆立原地,体表符文与眼中白光激荡不休,对这头顶恐怖的歌声和毁天灭地的气息毫无所觉。
“阿弥陀佛……”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呈合十盘坐之姿圆寂的弘法身上,悄然浮现出一道姿势相同,却更加清瘦的身影。
……
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流向何方的灰暗小河,倒映出空中的昏红斜阳,以及河岸的黑色巨树。
“荒木尊者。”
耳畔,沧桑的呼唤,让荒木宗介吃力地睁开了眼。
『我……我怎么了……』
他赤身立于巨大的黑树之下,身体如同麻醉一般失去知觉,连声带都无法动弹。
『等等……你是谁……你把我……不对,我把他怎么了……』
然后,荒木宗介惊悚地发现,自己怀中,揽着一名背对自己、筋肉发达、荧光绽放的白净男子。
『这手臂……等等,这是我体内那玩意儿?』
二人不光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六道火光燃烧的耀眼巨臂,正自身后延伸而出,裹挟着他的双手,极有雅性地蒙住这名男子的双眼……
这六道黑臂表面的火焰,似乎与对方体表白光水火不容,在触碰间不断溃散、复又腾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荒木尊者。”
那苍老沉稳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你是……』
吃力地挪动眼球,荒木宗介视线远处的草地中,盘坐着一名身形削瘦、满脸皱纹的老和尚……
『空海老和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是他曾在池袋皇家科波公寓前见过最后一面的,川崎大师寺前主持,空海。
“此间之事,贫僧愚钝,不敢妄言。”
“尊者身负宿命通,自身及三界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早已尽在识海之中……”
唯一和记忆中不同的是,空海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窝内,此时却有一对睿智的双眼,静静注视着他。
“贫僧空海,愿以残魂为引,燃毕生修为,助尊者灵识暂脱三障、五盖、六魔之桎梏……”
一缕磅礴的佛火,自空海清瘦的身体上燃起,逐渐将荒木宗介的视线染成一片辉煌。
“恳请尊者,挽三界众生于危难。”
……
“空海老和尚,等等,你先给我说清楚……”
青木原树海中央,呆立场间的荒木宗介,忽然眨了眨眼……
金白光芒与滚烫符文依旧在脸上湮灭不休,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虽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有两股可怕的力量在“天人交战”,但他的思绪却不再受任何影响,甚至比平日里更加清晰。
“幸平……弘法大叔……时本老头……还有大家……”
从“发呆”至今发生的一切,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原来如此……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努力白费。”
泛光的双目从晕倒一地除灵者、死不瞑目的月影千草、无头的夏多诺德身上逐一扫过,他抬起头,看向了苍穹之上……
此时,那颗巨大的“眼球”已自黑洞中挣扎了出半个身子,腥红长舌已经突破了到了大气层内侧。
纵然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但那颗腥红的“眼球”,若有所感地看了下来……
与荒木宗介目光交汇,那锈红海洋旋转成的“童孔”,激动地收缩如针。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那嘈杂无序、让众生难以自拔的歌声变得更加宏伟浩荡,甚至多出了两分酸楚、三分喜悦、五分啜泣。
“啧……”
虽然脑海中这“防空警报”并未带来任何不适,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躁动与怒意,在荒木宗介心底滋生。
“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你……快乐星……不对,宗介死亡凝视埃尔法三系K隆星!”
这熟悉的烦躁感,让他回忆起了降服加藤纯子的那个雨夜,透过那缕腥红的微风,与这“眼球星体”之间那次“神交”。
“搞了半天,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对吧?”
爆裂的风压在林间绽放,晴空塔下那“沃登克里弗塔塔基”,被一道人影狠狠撞上……
纷乱喷涌的电流偃旗息鼓,整个塔基轰然坍塌,散发出阵阵热浪和刺鼻一氧化氮味。
而荒木宗介的身影,连同身后那尊赤红巨佛,消失在了树海中。
……
1110 哪里都是你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大气层外侧,目光迷离的腥红“眼球”尚在张口高歌,一道三头六臂、全身赤红的佛影,突兀地挡在了她那长舌下方。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迷恋的视线落到巨佛下方的荒木宗介身上,那巨舌灵动地一卷,骤然加速下探!
这巨佛魁梧的体型,与眼前的巨舌相比,宛若蛙舌前掠过的尘埃。
下方的荒木宗介,更是连“细菌”都算不上……
“上次……不就说过了……”
但是,他却毫无畏惧地带动身后的佛影,朝迎面而来的巨舌抡出了六道浑厚饱满的老拳。
“你这破玩意儿……一副破铜锣嗓子……一天到晚,这里那里都是你……”
赤红耀眼的拳风,与那巨舌相触的瞬间,数枚种字随之熄灭、七零八碎地散落开来……
“还来来回回这几句……唱得难听死了!
点点莹白光芒,于交手间绽放,在那巨舌上侵蚀出点点空洞。
可是,与这星球级的“眼球”相比,那白光太过细碎,侵蚀的速度无异于蚂蚁噬象。
“嗝……呃!
反倒是那黑洞中那颗“独眼”,为此发出了性奋而愉悦的欢呼。
“多年的学习生涯告诉我……”
漂浮在大气层上方,背靠蔚蓝的地球,荒木宗介双腿内屈,呈二字钳阳马……
接着,他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摆出了咏春拳标准的“问手”。
“如果天生尺寸不够……”
身后,六道燃烧的巨臂,同步在那巨佛身前聚拢,呈三前三后之姿握拳……
“……那就用技巧和频率来弥补!
肉眼难辨的勐烈拳风,荡起绚烂的白光,掀起了一束冲天而起的白炽龙卷!
“不……还不够……”
接着,如子弹般出拳的荒木宗介,连带着那尊黑佛,如诅咒录像中的山村贞子,沿着那巨舌表面虚无缥缈地“闪烁”起来!
“再快……再快点!
在荒木宗介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拳风一拳比一拳迅勐,闪烁频率愈加疯狂……
一时间,竟有无数尊巨佛同时现身,带着狂乱的龙卷风群,遮蔽了那巨舌表面的每一寸。
“呵……咯?!”
原本正愉悦轻哼的“独目”,如同按摩时突然遭到了技师的“暴力开背”和“铁手端颈”,发出了略带诧异的颤音。
刹那间,那尺寸宏伟的巨舌,好似遭遇食人鱼的肉块,被密密麻麻的佛影、拳风和白光蚕食一空。
但是,拳影和巨舌每一次撞击,就有一枚会燃烧的符文碎裂,散成一地花火……
巨佛下方的荒木宗介,身上的纹身也像是被橡皮擦抹过,一点点露出了白腻的肌肤。
体表燃烧的符文,肉眼可见地暗澹下来,黑佛的动作也越发迟缓……
虽那一整条巨舌已消失殆尽,但那黑洞外侧的腥红“眼球”,依旧在咧嘴哼唱着足以毁灭地球的刺耳“歌声”。
『哔……咀……』
眼看这黑佛大有力竭不继之势,一道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充斥着寂灭空洞之意的低语,在荒木宗介脑海中响起。
『唔……吆……碎……』
一望无垠的璀璨星空,自荒木宗介体内冲出,将那成千上万道拳风拧成一股,勾勒出一道遮天蔽日的巨拳……
接着,这白光闪耀的巨拳,迅勐无声地砸入了那颗“眼球”的侧脸!
“……赫……咯……斯?!”
被这白色铁拳无情破颜,这圆润饱满的赤红“眼球”目光一滞,歌声戛然而止。
“这里,是不属于你的世界……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星球表面崩裂出无数道红芒侧漏的天堑,随即被巨拳爆发出的光柱彻底洞穿……
圆润饱满的星体,如同夏日祭上被木棍砸中的西瓜,在赤红的“汁液”迸发中,四分五裂开来!
破碎的行星残骸,再也无力抵抗黑洞的吸力,瞬间被吞入其中。
将残骸和四周的腥红能量吞个一干二净后,那无以为继的人造黑洞,亦在一阵扭曲中化作一条横线,消失无踪。
重归宁静的深邃星空中,只剩荒木宗介孑然傲立的身影。
漂浮在他身后的那尊巨佛,体表符文已尽数消失,不见一缕火光,宛若一根燃尽的木炭。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缓缓回头,看向身后依旧蔚蓝瑰丽的地球,荒木宗介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卡察……”
毫无征兆地,这薪尽火灭的黑佛,体表浮现无数裂痕……
然后,在“噼里啪啦”声中,四分五裂、坍塌开来。
漆黑的残骸化作磅礴白光,将荒木宗介的身影彻底淹没。
……
北海道,洞爷湖,中岛。
“族长……族长……快醒醒……”
“市助……我……睡着了?”
在一阵摇晃中,辨开三五郎神色痛苦地睁开了眼:“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在村里用‘熊灵附体’吗?”
“刚才好像突然睡着了,一醒来发现大家也在睡,脑袋现在还嗡嗡地疼。我也妹请熊灵啊,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眼前,是身形暴涨、獠牙与鬃毛齐飞,却一脸迷茫的市助。
“糟糕……我怎么在课堂上睡着了……完蛋,这下要挨族长皮鞭了……”
“你也睡着了?我也是……还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听我说听我说,我梦到好大一个黑色的巨人……和一颗瞎哼哼的红色眼球打了起来……”
“什么?凭什么你的梦和我一样?!”
“我先说的……那是我的梦!”
“可恶,明明是我先梦到的!”
“太好了,不如来一场阿尹努死斗,决定这个梦的归属!”
小小的村落中央,摆放着简陋桌椅和黑板的帐篷下方,虎头虎脑的阿依努族孩童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吵吵嚷嚷着醒来。
“梦吗?”
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愣了半晌,辨开三五郎露出释然的笑容:“说不定,在不知道的地方,那一位,又救了我们一次呢?”
他拿起树枝做的教鞭,轻轻敲在黑板上:“咳咳,好了,继续上课!今天换个课题,就讲‘浅谈佛教与自然崇拜的诧异’吧。”
“诶?!听起来好难懂,还是之前的‘大和族美食起源’比较吸引人呢……”
“一群臭小子不是打架就是吃,不想一直被大和族甩在后面,就给我认真听讲!”
……
1111 残梦
东京都,丰岛区,池袋西口公园。
“健次郎……健次郎……你没事吧?!”
“啪!
脸颊上灼热的疼痛,让健次郎勐然瞪大了双眼:“嘶,好痛……宫行哥?我……我睡着了?”
下意识捂着红肿的脸,健次郎迷惑地看向面前正在甩手的市本宫行。
“不知道,我刚醒过来,就看到你们睡了一地……啧,脑袋疼得要死……”
揉着额头,市本宫行自写着“不死鸟暴走团”、“派发免费食物和水”字样的小摊前走过,沿着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十几名暴走族挨个踢了起来:“喂喂,快起来,别装死,还有大堆救援人员和民众等着我们去慰问呢!”
“痛痛痛痛……”
“宫行哥,下脚也太重了吧?”
“是最近帮忙救灾,太累才睡着了吗?”
随着他的脚步,身穿皮夹克和特攻服、一脸凶相的暴走族们,面色痛苦地坐了起来。
“对了,宫行哥……你一定猜不到,我做了个特摄剧一样的梦……黑色巨佛大战血色行星……最后的结局,居然是烂俗的同归于尽……”
“我一定是最近鬼面骑士的录播回看太多次了!“
站在摊位前捂着脸,健次郎眼神中满是迷茫:“不过,我依稀记得,梦里好像还见到了荒木哥……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没接电话,害人家太担心的缘故?”
“是吗?”
市本宫行刚刚叼上嘴角、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悄然落向地面。
“不过,如果是荒木哥的话……”
愣了一会,他才弯腰捡起香烟,塞入口中点燃:“骑着战国武士出去兼职个鬼面骑士,打打怪兽什么的,也啥好稀奇的。”
……
青木原树海,中心处。
遮天蔽日的树冠消失无踪,只剩坑坑洼洼、彷佛经历过无数场大战的黑色岩土。
歪斜矗立的晴空塔,塔身上藤蔓和电流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光洁湛蓝。
塔基一侧,身躯冰冷、嘴角带笑的月影千草,灰白无神的双目静静凝视着一旁焦黑的电脑残骸。
不远处,是一具被血晶包裹、碎成数块的无头身躯。
更远的地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除灵者。
“嗡嗡嗡嗡嗡……”
呱噪的螺旋桨声,在树海上空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没事吧?”
顶着剧烈的头疼,除灵者们逐个苏醒了过来。
“我们还活着?!”
“对了,那个外魔呢?!”
洞穿大气层的电流、吞噬一切的黑洞,以及散播着毁灭意味的眼球行星,似乎就在刚才……
眼前,只有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以及盘旋在晴空塔周围的直升机群。
“对了,我梦到……梦到那尊黑佛……把那个外魔……”
“不是梦,是宗介……是他出手了……”
失去意识期间,那一幅幅如梦似幻的残破画面涌入脑海,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在场间巡视起来……
“可是,荒木前辈……前辈,现在在哪里?”
这植被枯萎,除了黑色火山岩外空无一物的“荒漠”中,并没有他们想找的那道身影。
“卡察。”
突兀的碎裂声中,那棵盘恒此地二十三年的参天黑树,枝叶、树干和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作漫天黑灰腾空而起。
“这棵树……真弓……难道……”
“不会的……绫乃……”
面对这一幕,靠坐在一起的小鸟游真弓和望月绫乃,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安。
“轰……轰!”
微弱的排气声中,只剩残破车干和一个独轮的战国武士,自一旁的深坑中吃力地挪出,轻轻蹭了蹭二女。
“战国武士……没错,那家伙不会有事的……那可是就连地狱都‘拒收’的男人……”
“嗯……荒木老师他……绝对不会认输的……”
二女紧握对方冰冷发白的小手,互相安慰着,却依旧无法感受到一丝暖意。
……
“报告,设备被异常电磁场干扰,正在执行重新启动。”
第九课指挥室内,探员们正皱着眉头,青筋炸裂地奔忙在一台台重启中的设备之间。
“报告,指挥部人员已经全部恢复意识,除头疼外暂未发现其他异常症状……”
“根据设备记录和最新信息,全日本,不对,是整个东半球,在刚才出现了短时间的磁场异常和群体性的失去意识现象……已知后遗症为头疼和残缺的梦境记忆……”
“报告,晴空塔上异常电流消失,树海内异常磁场消失,树海中心处观测到数公里的无植被覆盖地带。”
“报告,机动组在晴空塔下方目击到除灵者们的行踪,请示是否降落支援?”
随着设备重启、通讯恢复,纷乱如雨的讯息不断自各个渠道传来。
“先让无人机下去测试,确认安全后立刻派支援队伍空降下去!”
“收到。”
看着屏幕内同步过来的航拍画面,羽生舞的目光不断在树海中搜寻着……
“让机动组优先搜索荒木宗介的行踪,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上报。”
“收到。”
却始终没找到,某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老姐,我刚才梦到的,真的发生过吗……”
一脸惨白的厚海陆斗凑到她身旁,低声问道:“荒木君他,狠狠地干碎了一颗行星的脸?”
“陆斗……”
“那个,前面没加上‘黑客’两个字,我有点不太习惯。”
“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沉睡者,哪怕不择手段,把世界翻个底朝天。”
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羽生舞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下达了让他面部微抽的“工作指令”:“……否则,世界就要毁灭了。”
“哈,毁灭?荒木君不是,刚刚才拯救了世界吗?”
……
一日后。
长崎县,对马岛。
这座位于日本最南部、历史上历经多次战乱的岛屿,正环绕在海天一色中,沐浴着海风与阳光。
背靠乌帽子岳山、面朝大海,五座灰白石质、匾书“和多都美神社”的鸟居列成一条直线,以相等的间距自沙滩一路朝海中延伸……
好似一条漂浮在海面上的朝圣之路。
1112 救人亦救己
“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浪花“沙沙”地拍打着沙滩,混杂着不疾不徐的诵佛声。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最邻近陆地的那座鸟居下方,高大削瘦、发茬斑白的老者,正面朝大海盘膝而坐。
“自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双手虔诚地在胸前合十,口中呢喃着佛经,他眉间时不时闪过痛苦之色。
任凭风吹日晒,细沙和盐粒满身,老者亦巍然不动,好似一块千年不变的礁石。
“高僧在此地苦修数月,整日念经诵佛,无一刻懈怠,实在让吾等敬佩。”
一身白色狩衣的中年神官,缓步来到他身旁,轻轻放下一个装满新鲜蔬菜和米饭的大碗。
“叨扰贵社数月,松本银次无以为报。”
不客气地端起饭碗,老者毫无仪态地大口往嘴里拔动。
“在下并非什么高僧,不过是个在死前拜入佛门,一心恕罪之人。”
哪怕安倍寺在此,恐怕亦无法认出,这皱纹满面、须发皆白的老者,竟是销声匿迹大半年的“万人斩银次”。
“几碗粗茶澹饭罢了,谈不上叨扰,亦不求回报。”
听见他开口说话,这名神官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数月前,这位垂垂老矣的“和尚”,突然出现在和多都美神社附近,住在礁石洞窟中,日夜在海边诵佛、不问世事。
对马岛民风淳朴,素来与人为善的神官不但未曾驱赶,反而每日默默送上三餐。
但两者相安无事数月,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开口搭话。
“不过,若是诵经恕罪……日本如此之大,古寺青灯多不胜数,高僧为何偏选了对马岛这偏僻之地?”
这衣不蔽体的年迈“和尚”身上,暗藏着深渊一般的沧桑与漠然,让这位神官一直对他的经历很是好奇。
“因为,我曾在这里,杀了很多人。”
“噗,大师说笑了……”
听他这回答,神官不禁潸然一笑:“在下自幼在神社长大,对马岛近几十年来连偷盗都罕有,更未听闻过发生命桉。”
“有家人的人、有小孩的人、有婚约的人、有养狗的人、有梦想的人……都被我在这里,结束了人生。”
将碗里最后一粒米珍惜地舔尽,松本银次目光自身侧包裹在布匹中的两柄长条事物上掠过,复又看向了面前狭长的沙滩。
“只有我,夺走他们的生命才能活到现在的我,没资格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记得,某个在沙滩尽头,被他斩下头颅的少年,似乎这么说过。
“所以,我会用所剩无几的时光,竭尽所能地去忏悔。”
不再理会身旁一脸茫然的神官,松本银次双手合十,再度诵起了佛经。
与身旁神官所见不同,在他沧桑的双眼中,面前的沙滩和海浪,早已被鲜血染作滔天赤红……
无数颗死状惨烈的头颅,密密麻麻地环绕在松本银次身侧,狰狞地啃食着他那业火焚烧的身躯。
“嗯?”
就在沙滩上再度恢复安静时,海面最远端那第五座鸟居上方,空间一阵模湖、扭曲……
接着,赤着上半身的青年,自破碎的空间中显现,朝海面坠下。
“救人。”
那神官还没来得及反应,松本银次已经以与年纪不符的速度奔过沙滩,笔挺地跃入海中。
在怒涛般的“血海”和“人头”之间游过,他很快到了最远处那座鸟居前。
“你……”
古怪的是,这青年并未如预想般一头扎入海中,反倒稳稳地盘膝悬坐在了海面上。
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空洞的双眼漠然地倒映出蔚蓝的海面。
“我……”
踩着鸟居下方的基石,松本银次想要将伸手将对方拉回,探出的手臂却突然一僵。
因为,尚未触上这名青年,他体内那灼骨嗜心的业火,已悄然熄灭。
眼中伏尸百万、恶鬼遍地、血浪滔天的世界,重归了蓝天白云下的安宁。
“阿弥陀佛……”
此刻,他才注意到,有晶莹细碎的白光在这青年体表若隐若现,将外面海风、阳光与波浪隔绝开来。
“罪人松本银次,谢阁下渡化之恩。”
不敢轻举妄动,松本银次在这海中鸟居下方双手合十,朝这端坐海面的青年跪拜起来。
……
十二小时后。
夜幕降临,月光悄然洒落海面,映出漫天星河。
“嗡嗡嗡嗡嗡……”
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对马岛内湾,上空盘旋着数架军用直升机。
下方的海面上,几艘雪白的海警双轨船,已将出海的水路封得密不透风。
和多都美神社那座最远的灰色海中鸟居,在探照灯聚焦下宛如白昼。
“荒木老师……荒木老师……”
鸟居下方,一身红白巫女服的小鸟游真弓,正站在礁石上。
在她面前不远处,赤着上身的荒木宗介,在明晃的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雪肤凝肌”。
原本纹满他全身的漆黑符文,以及背部的怒目菩萨,此时全都消失得一点不剩。
“以赤城姬命之名,逝去眼前的黑暗。”
燃烧的符纸似蝶,顺着海风翩舞,轻轻落在荒木宗介肩膀上,碎成点点荧光。
“不行,‘净化’符咒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对小鸟游真弓近在迟尺、轻柔而担忧的呼唤,他没有任何回应,圆瞪双目、面无表情地悬坐在海面上,好似一尊石佛。
“你这点音量,怎么可能叫得醒人?!让我来……”
一旁的双轨船上,头戴航海帽的望月绫乃有些费力地扒上船舷,拿出小型扩音器对准了某人:“荒木宗介……大懒虫……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少女高亢洪亮的声音,在海湾内回荡,惊起了一大片的海鸥。
但位于声波冲击第一线的荒木宗介,依旧毫无反应。
“羽生姐,荒木老师的状况很不对劲,和前几次‘发病’不太一样……”
在夜晚微寒的海风中缩了缩脖子,小鸟游真弓求助地看向了甲板另一侧的羽生舞:“要不,先想办法把他先带回去再说?”
1113 宗介灭世论
一天前,整个东半球的有机生命体,在同一时间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无意识状态,事后被官方记录为“东半球集体昏迷事件”。
对于在恢复意识后,大量民众脑中关于“黑佛”、“红色眼球”之类的残留印象,官方机构和各大媒体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在那件事发生后,阴阳寮通过皇室下达了秘诏和外交令,在全日本,甚至全球范围内搜寻“人间蒸发”的某人。
就在全面搜索无果之际,警视厅却收到了来自对马市警署的联络。
在第九课指挥部待机的小鸟游真弓等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对马岛内湾。
面对白光包裹、不省人事的荒木宗介,众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确认他的状况。
“现在的情况,‘不对劲’这种形容词也太客气了点……应该是‘大事不妙’、‘万事皆休’才对……”
羽生舞傲立船头,白色大褂和黑色长发随风乱舞,明晃晃的手电筒抵住下巴,整个人看起来好似新鲜出井的女鬼。
“事到如今,想把他打包带走……恐怕,我们还没那本事……嘿!”
这么说着,她突然一个标准的侧身、抬膝,抡起手中的手电筒,投棒球一样毫不客气地掷出!
“?”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那疯狂旋转的手电筒,以相当快的速度朝荒木宗介的面部袭去……
在触上他的前一瞬,直接碎成了一蓬荧光。
“喂喂……手电筒……成、成佛了?”
“不,这不是成佛……作为无机物的手电筒,并不具备还原‘灵魂粒子素’的条件。”
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羽生舞帅气地向身后招了招手:“厚海,下一个实验道具呢?”
“来……来了……”
厚海陆斗提着一个小桶,从另一侧的加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没规定品种,我就请随队的蛙人,随便捞了条……”
“抱歉,为了科学,一切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他话未说完,羽生舞已毫不客气的自桶中抓出一条疯狂挣扎的小丑鱼,冲荒木宗介抛出……
“啪嗒。”
那条小丑鱼,在半空中扑腾出妖娆的曲线,跌落在荒木宗介头顶……
然后,也和之前的手电筒一样,碎成了白光点点。
“……”
这诡异的场面,让甲板上众人变得无比安静。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有人贸然触碰到荒木宗介的话……
“所以,从目前的‘测试结果’看,无论有机物还是无机物,只要与他身上那层白光接触,就会瞬间被分解成某种超越人类认知范畴的基础粒子……”
揉着额头,羽生舞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看来,脑子里多出的那些‘记忆碎片’,也不是完全没用呢。”
“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东西,能碰到荒木宗介了?”
没注意到羽生舞古怪的表情,望月绫乃不甘心地拿起了甲板上的一根钓竿,戳向荒木宗介……
那钓竿尚未完全触碰到他,已在不断递近之下,分解成了细碎的白光。
“可恶!”
刹那间,望月绫乃手中钓竿,已经被“吃掉”了半截。
彷佛,荒木宗介体外那薄薄的白光中,暗藏着吞噬一切的黑洞,将他与近在迟尺的世界分割开来。
“陆斗,确认一下,沉睡者身旁水位,以及光圈发散程度的变化值。”
“等我看看……摄像机比对观测数据显示,对马岛内湾的海面,从我们抵达到现在,下降了18厘米左右……光晕厚度,也同比增加了20%……”
听羽生舞发问,厚海陆斗来到一排对准荒木宗介的摄像机旁,播报出一组奇怪的观测数据。
“半个小时,18厘米吗?比我预计得更快呢……”
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羽生舞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各位,必须尽快解决沉睡者身上的异常,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充裕了。”
“老姐……你的意思,难道是……”
用电脑仔细回放、逐帧分析着拍摄到的画面,厚海陆斗声线略微有些颤抖。
“不错,如果沉睡者身上的白光,继续保持这个发散速度,他很快会成为一个不断膨胀、没人能接近的‘光球’。”
“在‘膨胀’和‘分解’没有限度的假设前提下,对马岛恐怕很快会在日本地图上正式宣布除名。”
“然后,海平面的持续下降,会引发第地壳变动、板块失压、山峰坍塌、海洋生物灭绝等一系列灾难,从而导致整个地球大部分物种的灭绝。具体过程,可以参考奥陶纪末灭绝事件、泥盆纪后期灭绝事件、二叠纪末生物大灭绝事件、三叠纪末生物大消亡和白垩纪末大消亡……”
“不过,在进程缓慢的‘大灭绝’来临之前,地球很有可能已经先被这颗无限膨胀的光球‘吃’掉了。”
慢放的回放画面中,对马岛内湾那看似平缓的海水,在接近荒木宗介臀部的瞬间化作白光,然后不断又有新的海水从四周填补而来,重复被分解的过程。
随着时间推移,荒木宗介身上的光晕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变厚,下方的海面呈现出越发明显的下陷和旋涡。
无论周围的海水如何疯狂地涌来,也无法填补这处凹陷,只能无力地被分解成点点白光。
虽然对马岛内湾的海面下降数值只能代表日本周边极小部分的海域,但半个小时内18厘米的海面下降背后,代表着有不可计量的海水被分解。
“荒木老师体内的力量,真的会毁灭世界吗?”
“没办法接触……也没办法唤醒……更没办法限制这股力量……”
“难道,我们只能就这么看着吗?”
面对羽生舞这天方夜谭般的“宗介灭世论”,众人只觉背嵴发寒,连厚海陆斗都忘记了吐槽。
“最近几个月,我在‘没有具体原因但总觉得很重要’的直觉驱使下,在沉睡者身上获取了海量的生理样本,做了大量这样那样的实验……”
“如果只是这些粗浅的实验数据,以及我脑中的某些‘残念’,并不足以确认沉睡者身上的状况。”
“但是,“黑爪”的诸位,在青木原树海中对他做的那些‘超负荷实验’,替我补全了剩下的最后一块拼图碎片!”
来到笔记本电脑前,羽生舞调出了一大堆的实验记录,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生、生理样本?!』
『换而言之,是所谓未经允许的人体实验吗?』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要论最了解荒木君身体每一处细节的,一定是身为变态科学家的老姐……』
众人惊悚而希翼的视线,再度集中在了这位“天才疯狂科学家”身上。
1114 唤醒
“以我的假设为基础,结合夏多诺德的发现进行补全的话……沉睡者皮肤表面的纹身,以及那尊具现出的黑佛,其实是一种能吸收‘隐能量场’增强自身的封印。被封印的对象,多半是这能‘分解’一切的白光,以及其背后的某种存在……”
“根据盂兰盆节前后的早期实验记录,沉睡者在直接观测到‘超自然现象’时,会进入‘自我认知纠正状态’将其合理化或忽略,应该也是这个‘封印’的效果之一。但从他短时间内观测到过量的‘超自然现象’时会出现‘发呆’症状推测,他的灵魂或意识无法承受过量的‘认知修正’。”
“同理,短时间内过度吸收‘隐能量场’,会导致他体内两股力量失衡,这种状况同样会让灵魂和意识‘过载’。”
敲打了一阵键盘,抛下满屏飞舞的文件,羽生舞摸着下巴,旁若无人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起来。
“根据之前的记录来看,在认知修正完成后,他的意识会随时间自我恢复。而‘力量失衡’在两股力量相互消耗、达到某种平衡后,也会自行缓解。”
“但现在,从这些‘纹身’消失程度判断,他身上的‘封印’明显已经彻底崩坏,所以体内的白光才会像碎了壳的蛋清一样一直漏出来……”
“可是,这以前只对‘超自然存在’有反应的‘白色玩意儿’,为什么现在开始无差别地吞噬物质世界了呢?”
她灼热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和荒木宗介精壮紧实的身体上来回扫视,逐渐失去焦距。
“等等,如果说,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自然’和‘超自然’之分……”
“我知道了,沉睡者的意识,以及他世界观中的‘合理性’,才是唯一的‘标准’!”
亢奋地在厚海陆斗肩膀上一拍,羽生舞脑中海量的信息,终于糅合到了一起:“正是因为失去了封印的限制,没了他意识作为‘标准’,这白光才会肆无忌惮、一视同仁地分解起了接触到的一切!”
“原本,还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提示你们,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清冷的女声,突兀地在众人耳旁响起,打断了羽生舞狂热无序的碎碎念。
“你很聪明,难怪他会决定舍弃宿命通,把“衔尾曼荼罗”给你。”
月光倒映的海面上,摇曳着一艘古朴的小木船。
“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点……”
不知如何突破的封锁线,亦不知何时到来的小船,任凭周围海浪翻卷、暗流汹涌,就这么稳稳地停在海面上。
“封印崩坏,无意识泄露出的‘混沌’,不过是他体内某个存在,即将苏醒的前兆罢了。”
黑色和服满是彼岸花的齐刘海少女,手持木浆俏立船头,用那对血月般的双瞳凝视着众人。
“是你……地狱意志的使者……”
曾在地狱之门后方与对方打过交道的望月绫乃,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大家别紧张,她应该没有恶意。”
“某个存在?事到如今,我可没时间和你打哑谜。”
似乎对这位少女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羽生舞话语里没有任何客气的成分。
“不是哑谜……我,亦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不可知晓其名讳、亦不可直视其本体,这是在原初与无序中统治一切的存在。如果祂在外界‘刺激’下苏醒,整个世界都会崩溃,重归无序与混沌。”
“自二十三年前,这位存在降临至今,我们唯一能做的,是为他打造足够安宁舒适、适合沉睡的‘温床’。”
“祂在入灭前,是这么告诉我的。”
注视着荒木宗介身侧那默默吞噬海水的白光,少女眼中盛满了无力。
“想要阻止这一切,你们必须做到两件事……”
“其一,是在荒木宗介的灵魂被这能量彻底吞噬之前,唤醒他。”
“其二,是重构他体外的‘封印’,使‘力量平衡’恢复到原有状态。”
这么说着,她血色的双瞳,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甲板上的羽生舞:“至于具体的方法,拥有‘衔尾曼荼罗’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过,就算是‘衔尾曼荼罗’,每次重启循环,都会被这位存在所削弱,直至完全崩坏……”
“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话音尚在海风中飘荡,少女和那艘木舟已消失在众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姐……她,她到底在说什么的,为什么感觉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
“别吵!”
下意识抚着腰部,羽生舞怔怔地看着那少女消失的海面:“事到如今,只能按她所说的做了。”
“可是,我们都已经试过各种方法了,别说唤醒荒木老师,连接触都做不到。”
看着荒木宗介身侧那光晕越发浑厚,连面容都开始有些朦胧,小鸟游真弓眼中泛起点点泪花。
“原来如此,我潜意识一直让我把那家伙让给你,是这个原因吗……”
忍受着腰部的灼热和脑中的刺痛,羽生舞吃力地读取着脑海中时隐时现、残缺不全的画面:“小鸟游氏,我所擅长的‘科学’的领域,确实已经走到了绝路。但是,你那‘不科学’的领域,或许还有值得一试方法呢?”
“不科学的方法?赤城神社的传承里,似乎并没有唤醒沉睡之人的……”
见羽生舞笃定地看着自己,小鸟游真弓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我们要唤醒的,不是沉睡的‘人’,而是别的存在呢?这不是,你们这些神官巫女,一直在做的事吗?”
“要唤醒的……不是沉睡的……人……而是别的存在?”
听着羽生舞的提示,小鸟游真弓似乎想到了什么:“据《古事记》记载,因为须佐之男大闹高天原,天照大神一气把自己关进了天岩屋戸,从此世界日月无光、众生凋零。”
“后来,女神天宇受卖命在天岩屋戸外载歌载舞,将众神嬉笑一同传入其中,才将天照大神引出,让阳光重临大地。”
1115 伊人独舞,只为一人
“那段传说里的‘天岩屋戸舞’,正是世间一切‘神乐’的起源。”
梳理思绪,小鸟游真弓逐渐明白了羽生舞的意思:“羽生姐,是想让我试着用‘神乐’,去唤醒荒木老师的灵魂?”
“神乐的话,我倒是自幼就在跳,但那都是向赤城姬命和磐筒雄命大人送上虔诚的祈福,从来没对人跳过……”
在荒木宗介精壮的上半身扫视一圈,没见到“结缘绳”的踪影,她又犯了难。
“我虽然很尊敬荒木老师,但也没有到敬若神明的程度,又怎么建立类似的联系呢?”
她一时间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能对眼前的荒木宗介,如对神明一般送出“祈祷”,唤醒对方的灵魂。
“谁说,一定要敬畏才能作为‘信念’传递的?那位自称‘天照’、毫无廉耻的神明,不是早已给出答案了吗?”
“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鬼神,畏之如雷霆……”
说到这里,羽生舞冲小鸟游真弓暧昧一笑:“爱,不就是世间最强烈、且唯一的‘信念’吗?”
“爱?那个……我……我……”
虽然自北海道归来后,她和荒木宗介之间并没有避讳关系的转变,但此时被羽生舞直白地说出来,小鸟游真弓小脸胀红,莫名地有些心虚和慌乱。
“知道了,我对荒木老师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事物。”
但下一秒,她脸上红晕未散,眼神却已宁静若水。
“不错的眼神,叫这家伙起床的事,就交给你了……先准备一下,如果需要‘道具’的话,和多都美神社那边应该有。”
转身朝驾驶室的方向走去,羽生舞眼底悄然带上了几分落寞。
“绫乃、陆斗,你们过来一下……关于重塑沉睡者身上的‘封印’,我目前初步有个计划……”
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连忙跟在她身后,低声商量起来。
“什么?!老姐,你这个方案,皇室会同意吗……”
“皇室那边,交给我去说服!”
……
一小时后。
原本漆黑的夜幕,云层后方隐约亮起一缕轮廓。
“羽生姐,逢魔时将至,我们开始吧。”
对马岛内湾,灰色海中鸟居下方,一身盛装的小鸟游真弓,俏然而立。
红白巫女服外侧,是半透明的鹤松文千早。
金碧辉煌的前天冠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
“确认完毕,东京那边,各单位已就位。”
“老姐,信息组这边也OK了。”
“那么,我宣布……‘宗介补全计划’,正式启动。”
羽生舞、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一脸严肃地站在船舷边,冲她点了点头。
“荒木老师。”
深深吸了一口气,小鸟游真弓看向了不远处,依旧悬坐海面的荒木宗介。
“今晚,月色真美,风也喧嚣。”
此时,他身侧白光已比之前厚了一倍有余,若一枚浮在海中的鸡蛋壳。
海水被吞噬后形成的旋涡,在他身下高速旋转着。
“我答应过的,只要荒木老师喜欢看,真弓随时都可以跳……”
对着荒木宗介屈膝一礼,小鸟游真弓羞涩一笑,一手拉开红绳,一手轻柔地抬起了金色神楽铃。
“……只为你,一个人跳。”
海中鸟居下方,那仅容纳一人的方寸礁石上,少女巧妙地挪动着脚步,以古朴的韵律,舒展开柔韧的身躯……
蹲、立、旋转、跳跃、跪拜……
时而如同海鸥轻曼雀跃,时而若海潮激昂澎湃。
神楽铃空灵的颤响,沿着空旷的海面,在海湾内侧反复回荡。
与往日神乐时的肃穆端庄不同,小鸟游真弓的动作与韵律,雀跃着一股独属于少女的热情。
明明没有播放任何伴奏,但沙沙的浪花、呼呼的海风和时不时响起的清脆铃声,心甘情愿地为她奏响了一曲古朴绵柔的哀歌。
“荒木老师……”
专注、优雅、一丝不苟地在海中鸟居下舞动着,小鸟游真弓的脑海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真弓,已经不是当初懵懂、怯懦的自己。”
从东京,到神奈川,到名古屋,再到北海道……
除了枯燥的修炼之外,自己的记忆,不知何时已被眼前男子悄然填满。
“即便,没有了结缘绳,我们之间的羁绊,也不会消失。”
澎湃的灵力自她身上浮现,包裹住了身侧的鸟居。
“因为,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去创造,不输给过去的未来。”
自沙滩延伸到海中的五座鸟居,如同灯塔般逐个亮起,焕发出悸动的光芒。
同一时间,身处海水旋涡中央的荒木宗介,身上的白光也若有感应,呼吸般一缩一张起来。
『你……是谁……』
荒木宗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少女心底响起。
『我……是谁……』
与平日里的粗犷爽朗不同,他此刻的声线毫无起伏,若一台机器般冰冷。
“羽生姐……荒木老师他,记不起来了……”
听见对方这迷茫的询问,小鸟游真弓眼中泪光一漾。
“没关系!关于这一点,也在我的算计之中……你继续……”
甲板上的羽生舞神情严肃,扭头看向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我们这边,也开始吧。”
“嗯。”
听着羽生舞的安慰,小鸟游真弓点了点头,身体的韵律更加灵动柔和。
月光之下,海面之上,鸟居之前。
佳人旋舞,渐入佳境,不知停歇。
……
东京都,新宿区。
凌晨四点,叼着烟头的二之前龙马,轻轻敲了敲某个房门。
身材娇小、面容柔美的女子推开门,无声地将他迎入狭小的公寓。
“丽子……你这是……”
看着对方略鼓的腹部,二之前龙马微微一愣:“长胖了?”
“那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就悄悄来了呢……”
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女子溺爱一笑,随即忧心忡忡地看向二之前龙马。
“怎么样,二之前君,有消息吗?”
居住在这件公寓内的女子,正是东野幸平的未婚妻,白水丽子。
“抱歉,我在警局托熟人问了一圈,然后在协会骚扰常田副会长到深夜,刚刚还去严刑拷问了一通山田君……”
“青木原树海里发生的事,目前是日本皇室的最高机密,知情者极少,也没人敢透露丝毫。”
将口中烟头在门外地上碾灭,满脸疲惫的二之前龙马,歉意地向对方解释着。
1116 公祭日特别节目
“一天多没休息,你也不是铁打的,别逞强了。”
回到客厅,白水丽子给二之前龙马倒上了一杯热茶:“幸平离开前明明说,和那位夏多先生了结纠葛之后就会回来,可是这都好几天了……”
带回“不死灵药”帮她修复身体后,东野幸平便外出“交货”,之后彻底失去了联系。
在家苦等了一天的白水丽子,不得已联络了二之前龙马帮忙打听情况。
“啧,那个‘夏多诺德’,我在警署的数据库里查过,身份都是伪造的,找不出一点破绽。”
“依我看,关于幸平和宗介的下落,协会和第九课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二之前龙马端起水杯仰头“吨吨吨”地灌入喉头,却无法浇灭心底的不安和烦躁:“这两个臭小子,一个都不跟我联络,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可是,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实力,能有什么……”
“轰轰轰轰轰!
“呜呜呜呜呜呜!
窗外,由远及近的机车轰鸣声,宛若狂暴的野兽,炸醒了沉睡的城市。
“混蛋,这些暴走族最近不是改邪归正在帮忙重建吗,怎么又发神经了?!”
愤怒地拉开窗,二之前龙马激昂地喷洒着唾沫:“你们这群臭小子,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是想跟本大爷回去吃牢……”
“等等,这种数量……”
映入眼帘的,是由近千辆机车组成,几乎占据了整个主干道的超大型车队。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特别节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各大网站、有线无线电视台都可播放,敬请观看!”
每一辆机车尾部,狭长的番旗上,全都龙飞凤舞地印着“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的大字。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特别节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各大网站、有线无线电视台都可播放,敬请观看!”
车上的蒙面男子们,利用车载扩音器、喇叭甚至纸卷筒,卖力地朝街道两旁呼喊着。
最为诡异的是,在这深夜扰民的暴走族车队前方和两侧,竟然还有警车在保驾护航。
一眼望不到头的特攻服,飞扬成白色的海洋,让沉睡在黑暗中的建筑群,燃起了点点灯光。
“不死鸟?交警居然会给这帮家伙当‘义工’……难道,这事和宗介有关?”
看着车队中几道熟悉的背影,二之前龙马返回屋内,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这节目……”
原本应该在深夜放送着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付费节目的电视台,此刻竟然全都是一张整齐划一的预告画面……
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特别节目。
“没听说官方又授权了全网直播啊?”
二之前龙马接连在手机上浏览了几个新闻、视频网站,也全是同样的内容。
甚至,连东京街头那些幸存的商用大屏幕,也悄然亮起,转播起了眼前这档节目。
『咳咳,正式推流了吗……mikee,two,owo……莫西莫西,听得到吗……』
数秒之后,画面一转,身穿黑色西装、油头抹得铮亮的小井田元,出现在了荧幕前。
作为第一位全程旁白了“超自然恐怖袭击事件”的网络主播,他现在可以算是全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当红炸子鸡”了。
『各位电视机前、直播间内尊敬的观众们,大家午夜好。我是本次公祭日特别节目的主持人,小井田元。』
此刻,小井田元身上没有了平日里的轻佻与嬉笑,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眼中带着无尽的悲伤。
『众所周知,几天前,我们共同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恐怖袭击。』
在他沉痛的述说声中,一幕幕恐怖袭击时记录的惨烈画面,在荧幕上重现。
这里面,甚至有部分,是未公开过的影像资料。
『在这场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超自然恐怖袭击事件’中,近乎大半个东京被摧毁。』
半夜尚未安睡、又或者刚刚被吵醒的人们,抛却了各种不安与烦躁的情绪,安静而专注地观看起了节目。
『数千名无辜的生命,也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天……』
就连沉睡着的人们,也很快被叫醒,观看起了这场沉痛肃穆的全网直播。
『还有三分钟,就到了那场恐怖袭击开始的时间……』
无论是在电脑、电视、手机面前,又或是避难所和工地的大银幕前……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默哀,悼念这场灾害的受难者,愿他们的灵魂能够往生。』
观看节目的人们,在小井田元的倡议下,沉默地低下了头。
悲伤在城市中发酵,让人无暇去关注,节目的全网收视率飙升到了86%这个奇迹般的数字。
『默哀时间到……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今天节目的第二个环节。』
默哀完毕,小井田元清了清嗓子,眼圈有些发红。
『众所周知,在这场邪教利用‘隐能量场’制造的浩劫中,默默在暗中守护着我们的‘除灵者’站了出来……』
『而这其中,有那么一个特别的人。』
包裹在黑色紧身衣中、戴着头盔的黑色背影,悄然出现在节目画面中。
『在我们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他,用自己的肩膀,抗起了整个东京都的重量。』
无需过多介绍,只需要一个轮廓,观看节目的所有人,已经在心底第一时间念出了某个名字……
鬼面骑士。
『接下来要播放的,是在上一次的‘全网除灵直播’中,因为无人机信号中断,未曾公开的部分画面……』
烈焰焚城的大塚商店街……
暴雨倾盆的巢鸭地藏通……
死寂无人的谷中银座商店街……
晴空雨纷飞的上野……
漆黑无光的地铁隧道……
在这些纷乱如麻的画面中,鬼面骑士驾驶着那辆造型如野兽的机车,拖着火光四溅的六道黑臂,势如破竹地疾驰着,将挡在身前的各种造型的“隐能量场生命体”碎成白光。
“……”
看着这让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幕,民众们才深深地感受到,在那个至暗的夜晚,这道黑色身影疾驰在崩坏的城市中,独自面对着远超想象的恐怖。
1117 祈祷
就在人们专注而沉默地观看着节目中播放的“未公开影像”时,画面再度一转……
一尊三头六臂、符火燃烧的黑色巨佛,如浮空岛般盘坐在无光的东京都上空。
无数模糊的灰影,若蟑螂般自建筑中窜出,在佛影降临下灰飞烟灭。
『鬼面骑士……平间黑佛……不可名状之世尊,甚至别的称谓……』
虽然自盂兰盆节后,网络上关于“平间黑佛”、“不可名状之世尊”、“北海道金佛”一类的传言或模糊影喧嚣尘上……
但还是第一次,这尊气吞山河、燃烧着寂灭之焰的巨佛,以清晰的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
『总之,无论是发生在我们眼前、又或者黑暗中的一场场‘隐能量场灾害’,都被这一位无声地平息,换来了眼下的和平与安宁。』
这道漆黑浑厚的身影,似乎蕴藏着太阳一般的温暖,将刚才那些“未公开影像”带来的严寒驱散。
无需小井田元赘述,只看那六道熟悉的黑臂,观众们也清楚了这尊黑佛源自何人。
『但是,从昨天开始,我们失去了鬼面骑士的踪影……』
接着,小井田元话锋一转,说出了让人心悸的话语。
『虽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又是何处境,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在为了守护我们,默默地奋战着……』
理了理衣袍,他双手在胸前合拢,虔诚地垂下了头:『接下来,我,小井田元,在此以‘不可名状之世尊后援会’会长名义呼吁……』
『请观看节目的各位观众,和我一起,祈祷鬼面骑士平安归来。』
『相信,我们的诚挚、热情与感激,一定能传递给他,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
节目内的“未公开画面”,也恰好在此时播放完毕,定格在了那黑佛宏伟浩荡的背影上。
……
无边无际的白光中,荒木宗介面无表情地呆立着。
“荒木老师。”
白衣红袴的窈窕少女,悄然现身。
“你是……”
“我……是小鸟游真弓……是你的恋人……”
轻柔似水的娇躯,自身后将他一把拥住,带去太阳般的暖意。
“我……”
“至于你,是谁……让大家一起,来告诉你吧。”
白光似雾,涌动若水,悄然变幻出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荒木宗介,你这个白痴,赶快给我醒过来,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碧瞳金发的警服少女,面带红晕地舞了舞小拳头。
“哼,沉睡者,你欠我的债,连本带利要工作到60岁才能还清,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一身白袍的高挑女子,双手环住伟岸的胸襟,一字一句地说道。
“喂喂,荒木君,一言不合就装睡,留我一个人给老姐做牛做马,会过劳死的。”
端着笔记本电脑不断敲打的矮胖男子,幽怨的目光透过反光的眼镜递了过来:“咳咳,要是不赶快起来,你寄存在我服务器里那几十个T的‘学习资料’,我可要公之于众了……”
“宗介,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子,不管有没有事好歹给个电话啊,哥哥我可是急的两天没去红灯区了。”
面容憔悴,制服皱巴巴的油头警员,朝他递出了一支烟。
“前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要是,前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呜呜呜呜呜汪汪汪!”
身材强壮的国字脸男子,抱住大腿痛哭流涕,悲伤逆流成了意义不明的犬吠。
“啧,就这点能耐而已吗?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赢了你……”
左袖空荡荡的秀美青年,自腰间双刀中抽出一卷杂志,寂寞如雪地一笑:“就在刚才,最新一期的《超熟》已经发售……而我,已经看完了。”
“可恶,明明我也有尽心尽力地在活跃着,为什么大家都只记得你啊……难道,二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穿着特摄服的中分头男生,愤怒地将手中头盔狠狠甩来:“借了那么大一堆游戏卡带没还、还把存档搞得一团糟的混蛋,给我回来说个清楚!”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媚骨天成、横看成岭竖成峰的俊俏和尚,双手合十,缓缓一礼:“宗介师弟,我和诸位师兄弟侄孙,在寺中候你归来,共赴佛门大道。”
“阿弥陀佛……”
“吾等,静候尊者归来。”
在他身后,颗颗“灯泡”在白光下交相辉映,好似片场的补光灯。
“恒心为义的,必得生命。追求邪恶的,必致死亡。”
“义人必承受地土,永居其上。”
躺卧病床的黑人神父,以及坐在一旁的红发修女,双手握于胸前,虔诚地闭目祈祷着。
“荒木哥,你明明答应过,要带队再飙一次东京高速圈的,可得遵守约定啊!”
“对了,上次电话里明明说发大财了,要买四轮小钢炮,还要请我们去风俗居酒屋!”
“还有,上上次的A5和牛大餐!”
特攻服飞舞的蒙脸男子们,随着轰鸣的车流,擦肩而过。
“荒木君,快醒醒……老夫的‘除灵秘液’库存告急,还等着你回来补货呢……”
头发日渐稀少的地中海眼睛男,满脸笑容地打开了厚厚一箱“福泽谕吉”:“我知道,那是手工定制的高浓度上等货,价钱好商量。”
“荒木小子,现在可还没到松开钓竿的时候。”
身背木剑、手托罗盘的清瘦老道士……
“阿弥陀佛,吾等愿为尊者作一方佛之檀越,措灭邪道守护正法,无令外魔得其方便。”
盘坐树海,双手合十的中年和尚……
“宗介……”
“鬼面骑士……”
“平间黑佛……”
“不可名状之世尊……”
一张张见过的、没见过的、熟悉的、陌生的面容,在荒木宗介白光满溢的双瞳中,如走马灯般闪过。
数之不尽的呼唤,如海浪般在耳畔涌动。
『你们……是谁……』
『我又是谁……』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荒木宗介僵硬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表情。
1118 意义
就在荒木宗介好不容易聚起的意识,即将再度陷入白光之际……
“宗介,挺起胸膛,抬起头来。得不到感激也没关系,迷茫也无所谓。”
手捧书本的中年男子,轻扶黑边眼镜,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你答应过的,要尽力去拯救更多人。”
『晴人叔……我……』
这张久违的面容,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荒木宗介支离破碎的心底。
『我……尽力了……』
深埋的记忆,若火山般喷发而出。
『可是……到最后……我自己,才是那个将要毁灭世界的怪物……』
身体触电般颤抖,两行清泪,沿着他脸庞悄然滑落。
『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
月光嶙峋的海面,倒映出小鸟游真弓独舞的倩影。
“不,荒木老师……请不要……否认自己……”
她面前的荒木宗介,身上原本“安份”的白光猛然暴涨,扭曲出各种古怪的形状……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剧烈摇晃的海船上,羽生舞死死抓住船舷边缘,大声问道。
“荒木老师说……自己是毁灭世界的怪物……”
“说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滴滴泪水,自小鸟游真弓脸上洒落,在海面泛起点点涟漪。
与此同时,激增的白光吞噬掉一大片海水,制造出端急的旋涡,把抛锚的双轨船朝其中拉去……
“小心!”
望月绫乃身上羽衣无风自动,娇小的身影腾空而起。
“给我……稳住!
她对着远处的海湾一招手,一条十余米高的“水龙”腾空而来,将那旋涡中心处的空缺填满,让暴走的海面暂时平缓了下来。
即便如此,那厚重的白光已经彻底吞没了荒木宗介的身影,如一面绝望之壁,矗立在小鸟游真弓面前。
“真弓,快跟我走,再这么下去,你也会被‘吞’掉的!”
望月绫乃飞到小鸟游真弓身后,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摆。
“不,不行……好不容易建立了联系……”
对眼前步步逼近的“白墙”视若无睹,小鸟游真弓不疾不徐、表情越发专注地跳着神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弃荒木老师……”
眼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似虚似实。
她时而站在赤城祭的舞台上,于轻歌曼舞间,羞涩地偷瞄一眼台下吃着大鲷鱼烧的某人……
时而立于盂兰盆节的满天花火下,使出浑身解数,只为抹去那个男人脸上的悲伤……
时而跪伏在黑雪与熔岩激荡的羊蹄山巅,不顾一切地想要亲吻玻璃后方那狰狞的“鬼脸”……
“老姐,不能再继续刺激荒木君了,中止‘宗介补全计划’计划吧?!”
顾不得撞得鲜血泊泊的额头,厚海陆斗拉着护栏爬起,发出了绝望的破音。
“不行,现在就算我们想,计划也已经无法中止了。”
“那PLANB呢?你不是总有PLANB的吗?”
“抱歉,黑客陆斗……唯独这一次,没有PLANB。”
羽生舞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可恶,好不容易到了这里……”
眼看着那光晕即将触上小鸟游真弓的身体,她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这个混蛋,居然给我说什么‘没有意义’这种中二病台词……”
“老、老姐?!”
在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呆滞的目光中,羽生舞迈开修长的双腿,跨过面前的护栏,朝着荒木宗介的方向纵身一跃:“反正横竖都是死,也不能让你们双宿双飞!”
“双、双飞?”
“羽生姐?!”
悬在半空中的望月绫乃,下意识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她的衣摆……
却反被羽生舞带得身形一歪,一同跌落在了鸟居下方的礁石上。
“嘶……”
灼热的金芒,自羽生舞腰部亮起,窜入望月绫乃体内。
“等等,这是……”
望月绫乃只觉体内力量飞速消逝,视线一阵模糊……
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金色巨蛇,自她身上腾起,又蹿入了专注舞蹈的小鸟游真弓体内。
眼看要将三女一同淹没的白光,猛然凝固。
……
“沉睡者,你这个混蛋!”
无边无际的白光中,羽生舞自密密麻麻的身影中挤出,来到了荒木宗介面前。
那不断吞噬着自己尾巴的金色巨蛇,若手环一样盘旋在她手臂上。
“羽生姐……”
“老娘陪你折腾到现在,可不是一句‘没有意义’就能算了的……”
双目黯淡的荒木宗介,尚未来得及反应,羽生舞已抬起金蛇环绕的纤纤玉手,狠狠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这些让人头疼、快要把人折磨疯的记忆,全部还给你!”
那金蛇轰然碎成漫天金芒,带着纷乱的残像,涌入荒木宗介脑海……
“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意义,自己去看吧!”
……
“没想到,羽生蛇村当年的灭族屠杀,以及背后的神隐事件,竟是羽生一族世代供奉的蛇神堕魔所至。”
破败无光的荒村中,赤着上身、符火闪耀的荒木宗介,正站在一座坍塌的神殿前。
身后,一尊魁梧若小山的黑佛,安静地浮空盘坐。
“既然祂敢在临死之际侵入了你的血脉,我索性耗费了一些种字,将宿命通融入其中,将这蛇神残骸炼成了“衔尾曼荼罗”。”
“如此,羽生一族世世代代的诅咒,终于算是解除了吧。”
在他怀中,横抱着衣衫破碎、峰峦起伏的羽生舞。
“人家是科研人员,要你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也没用。”
似乎对躺在荒木宗介臂弯中很是习惯,气色虚弱的羽生舞,惬意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担心地问道:“而且,你把宿命通分给了我,会不会……”
“不必担心,宿命通虽能知众生过去宿业,晓现时未来受报之来由,但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只需要记得,自己现在是荒木宗介,就够了。”
荒木宗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豪迈一笑:“刚才,他心通已锁定了“恶之华”最后几人的心念。只有你的安危有所保障,我才能放心找他们做个了断。”
“这“衔尾曼荼罗”蕴‘无限’与‘循环’之真意,即便是在过去未来、因果交错诞生的三千大千世界亦独此一枚,可庇命运与外魔侵袭……”
荒木宗介的尚未来得及反应,羽生舞娇媚的小脸已凑了上去:“如此厚礼,那么,人家要怎么谢你才好呢,全日本最强的荒木尊者?”
“唔……舞……我还没说完……唔唔……”
天旋地转中,更多破碎的影像,纷至沓来……
……
1119 偏头疼
“不……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
骨瘦如柴、双眼激凸的山田健吾,躺在漆黑一片的宿舍地板上,渐渐停止了呼吸。
……
“咕……咕……呃……”
空无一物的警亭中,二之前龙马悬在半空,面色青紫,手脚抽搐幅度越来越弱……
……
“万能的主,给了我这样的罪人,又一次的机会……”
身负赤城三神器、立于巨蛇头顶的小鸟游真弓,眯着一对血童,邪魅一笑:“这次,我天草四郎时贞……必定会……将世间一切的善纳入掌中!”
在她与那大蛇身后,是一望无际的亡灵组成的大军。
……
“找到了,那艘‘鬼船’!”
“各单位小心,根据情报,那件怨物及其宿主‘立花飘菊’安倍寺,应该在第二层船舱里……”
鲜血弥漫的船舱内,安倍寺低伏着身体,面无表情、快若鬼魅地在一群男子脚边掠过……
“快,拦下他……呃啊!
“噗……噗……噗……噗……噗……”
手中腥红细剑贴地撩起,绽放出朵朵鲜艳血花。
……
“牙……牙买……至少让我……提一下……”
躺在驾驶座上的厚海陆斗,索然无味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后,表情朦胧地盯着窗外的江东公寓,镜片下的双眼逐渐失去高光。
……
“宗介……不……不要看我……”
脸上嵌着半张石制面具的东野幸平,跪倒在一地血泊与干尸之中,表情痛苦地仰天狂啸。
“不……哪怕是为了丽子……我也绝不能变成……吸血的怪物!
接着,他粗壮的手臂插入胸膛,掏出一颗季动的心脏,勐地捏碎!
……
“可恶,我正后方的广志,还没能成为协会会长……”
黑暗的东名高速上,双手握着方向盘、脑袋却诡异地180度转向后方的常田广志,露出了绝望的苦笑:“居然要以这种丢人的体位,到此为止了吗?”
破烂的车窗之后,衣着鲜艳、笑露黑齿的婆婆们,正挥动手脚高速奔跑着,将他引以为傲的恶魔Z一点一点撞得稀碎。
……
“嗝……赫……洛……嘶!
怨气倾盆的地狱之门下方,满身眼球、双马尾飞扬的隙眼邪神(娘)正放声歌唱。
不远处,时本一郎、藤原树、空海,以及一众神官与僧人,已然失去了气息。
……
“阿弥陀佛,以己身纳众生之欲,以无上欢喜渡世人……”
粉焰燃烧的商店街内,江户小楼与现代建筑重重叠叠,身穿紫色和服的加藤纯子正盘坐其间。
“我庄司甚右卫门……自今日起,将重建吉原,塑无欲之界……”
那娇媚的面容之下,一张暴戾的牛脸时隐时现。
……
黑雪纷扬,一颗黑色的五芒星,绽放在北海道的大地。
“土方岁三在此,召唤汝等,重聚在这诚之旗帜之下,与吾并肩一战!”
“收复虾夷,反攻东京,新选组永不低头!”
“誓于远方,诚于此!”
浅葱色织羽飞舞,三名男子率领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自五棱郭城门袭出。
“今日,就以这明治伪皇的神子祭旗,重染我诚字旗之赤红!”
诚字旗随风摇摆,为首那名男子手上,提着一颗人头……
那是一名梳着中分头、死不瞑目的青年。
……
“桀桀桀桀桀……苦熬了一千年……终于……”
熔岩喷涌、天崩地裂的富士山中,身披羽衣、眼中“日轮九耀”疯狂旋转的望月绫乃,发出了阴冷的笑声:“我望月康司,终于跨过了这道门槛,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天人!”
在她脚下,身躯碎成几块、圆瞪双目的望月澈,鲜血染红了积雪的地面。
……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今日起,江户便是您的地上神国!”
“百鬼诸族,终于得偿所愿,重见天日!
“要让那些人类重新回忆起,被黑暗支配的恐惧!”
龙卷肆虐、漆黑如夜的东京城市群中,响彻着人类的哀嚎与鬼怪的嬉笑。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门……终于向人类敞开!”
晴空塔矗立、电流激荡的树海中,夏多诺德仰天狂笑着。
“这就是……宇宙至高无上存在的意志吗?”
在他身后,暗网领主、娜塔莎和魁梧的雷耶尔并肩而立。
不远处,纷乱如麻的尸体环绕中,是呆立原地的荒木宗介,以及他头顶那尊黑佛。
头顶的苍穹之上,一颗赤红的“眼球”撞破了大气层,探出的赤红巨舌已降临到树海上空……
……
“不……不要……”
一幕幕惨烈的画面,纷乱如梦,却又真实地让荒木宗介觉得心在滴血。
“大家……我明明已经……这些事……根本没发生过……”
在剧烈的头疼之中,他脸上的麻木终于褪去,双手抱头发出了愤怒的嘶吼:“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假的!
“嘿……嘿嘿……这偏头疼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错,对我们所在的世界来说,你看到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身穿白大褂的羽生舞,自白光中将他扶起:“这些……是无数个已经毁灭的世界中的‘羽生舞’……残留在“衔尾曼荼罗”中的记忆……”
“一路走到现在,只要你做错一次‘选择’,或是错过一次‘机会’,刚才那些场景,甚至更多相似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
与平日里的颐指气使不同,她温柔似水地将荒木宗介拥入怀中:“或许,是有“衔尾曼荼罗”庇护,身为弱女子的我,却总是能‘幸运’地活到最后,一次又一次地见证这些过程不同、结局注定的世界终焉。”
“我终于明白,脑袋里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念头,根本不是什么‘宇宙意识’的指引……这是无数个‘我’通过“衔尾曼荼罗”传递来的残念,想要引导我去改变注定的结局。”
“但这种事,就像用最懵懂、笨拙、原始的基础数学,去破解一串量子密码一样绝望。”
怜惜地婆娑着荒木宗介的面容,羽生舞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虽然,似乎失败了无数次……但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破解的关键……”
“关……键……”
靠在羽生舞那彷佛能包容万物的胸怀中,荒木宗介狰狞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
1120 或许命运
“如果说,“衔尾曼荼罗”里残留的记忆没错的话……”
温热的泪滴,悄然溅落在荒木宗介脸颊上。
“这应该是唯一一次,我遵从直觉、违背本心,没有选择和你在一起。”
脑海中,无数和羽生舞缠绵悱恻的画面,一闪而逝。
“羽生姐,我们……等等,这样……那样……居然还可以那样?!”
“抱歉,宗介。或许命运,注定只让我们遇见……‘世界’的未来,不必要是‘我们’的未来。”
荒木宗介下意识抬头,却被一抹炽热的温柔撞上唇间:“记得,对无数个注定毁灭的世界来说,你绝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存在……”
“你是,我在见证千万次绝望和毁灭后,依然坚信的、深爱的、唯一的,希望。”
环绕在羽生舞手臂上的金蛇,不知何时已碎裂一地。
“现在,宿命通物归原主,你应该能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吧?”
温柔似水的话语尚在耳边,荒木宗介眼前的世界,已在白光中融化。
『我是谁……我不就是荒木宗介……』
他雪白的背嵴中央,如同被毛笔点上的宣纸,悄然漾开一抹墨色。
『也是……宗介……』
……
身体彷佛沉入了海底,被一层无形的压力所包裹,无止境地下坠着。
回过神来,宗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宽阔的灰色河流边。
如镜的河面,倒映出夕阳下依旧惨白的脸,以及鲜血淋漓的腰部……
“对了……那个抢劫的小混混……我被他捅了一刀……然后……”
伸手摸向洞穿腹部的伤痕,盯着掌心沾满的鲜血,宗介似乎想起了什么。
“然后,你往生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宗介五岁习咏春、九岁打遍小区无敌手、十八岁地下擂台夺冠……会因为挨了小混混一刀,往生了?”
回过头去,他才注意到,树下盘坐着一名全身漆黑的和尚。
“等等,你是谁,现在是在拍什么恶作剧综艺节目吗?”
因为“保护色”的关系,自己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三千大千世界,众生莫不在此间寂灭,阁下又何必执着……”
那和尚彷佛一尊石像,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嘴皮不见开合,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宗介耳中:“可惜,我此刻业已堕魔,无力渡阁下去往彼岸。”
“彼岸?什么彼岸?!我这个大好年华、母胎单身的优秀青年,可不信你这些牛鬼蛇神的!”
“导演呢?镜头在哪里,喊个‘卡’送我去医院先啊!”
对自己的“死讯”不屑一顾,宗介叫嚷着走向对方,似乎想要“理论”一下。
“糟糕,不愧是外道之主……沉睡时无意识的思绪……竟也如此可怕……”
但眼前的和尚,身上黝黑的肌肤,忽然出现一道道裂痕。
“集地狱之业,铸佛魔一体,凝三身为一……也难以掩盖其光芒吗……”
从裂缝中散溢出的光点,将周围触及的一切吞噬,只余一片空白的虚无。
“不好……她的意识……在读取我的七识心王和阿赖耶识……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白光如呼吸般闪耀,全身裂缝彷佛天人交战,在愈合与开裂见往复循环。
“喂喂,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最新的AR特效吗?”
面对这黑和尚身上的剧变,宗介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原来如此……你竟来自那个‘一法不立,无法可得’的末法世界……”
这目光落到一脸呆滞的宗介身上,那黑和尚若有明悟:“阿弥陀佛,外道乱世,唯末法可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
在这比恒河之沙更加无尽的三千大千世界里,自然存在着神佛寂灭、众生无信、诸法没落的“末法”世界。
“这既是你的机缘,也是这个世界的机缘。”
“你……”
毫无征兆地,宗介发现自己脚步未动,却已来到了树下,与那黑和尚面面相觑。
“以吾之魂,塑汝之魄。”
根本来不及说话,那黑和尚已一指点上他额头。
“以吾之躯,塑汝之身。”
接着,那和尚黝黑的身躯,在他眼前如泥塑般轰然破碎……
“以汝之识,聚混沌之形。”
绽放出的白光,悄然覆上宗介的身体,又似流水般滑落,逐渐凝聚成一名身形外貌与宗介一模一样的男子。
“这人……是谁……”
尚未看清眼前这名紧闭双目的“孪生兄弟”,一尊磅礴如山的黑佛,已自宗介背部浮起……
“此乃,天地初开时的,无尽混沌。”
一对宏伟黑臂,无可抗拒地捏住宗介“纤细”的双手……
如提线木偶般,他的手掌从后方绕过,蒙住了身前那位“宗介”的双眼。
『呼噜噜噜噜……呼噜噜噜噜……』
晦涩莫名、高低起伏的杂音传入脑海,让宗介思绪凝固,脸上却露出狰狞痛苦之色。
“五盖、四魔、三障、诸业加身,得以见诸法悉是空幻,不生不灭,则外道不侵。”
暗火涌动间,一枚枚黑色“符文”,无声爬满了宗介全身,耳旁“杂音”随之消散。
“切记……勿忘真我,则混沌不分。”
……
云层后方微光荡漾,将夜幕一点点驱散。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荒木宗介依旧悬空而坐。
数之不尽的透明丝线,自四面八方而来,透入他体内。
“荒木老师……大家的信念……你收到了吗?”
灰色鸟居下,小鸟游真弓泪流满面,却依旧旋舞不停。
在她身后,羽生舞和望月绫乃斜靠在鸟居立柱上,人事不省。
随着这代表“信念”的丝线源源不绝涌入,荒木宗介胸口,悄然浮现出一枚黑色符文。
“我听见了……”
他勐地,瞪大了双眼。
“也看见了……”
“月轮九耀”疯狂旋转,然后无声地扭曲、破碎。
泊泊鲜血,自他左眼淌下。
“荒木宗介也好……宗介也罢……我就是我……”
越来越多的信念涌入,一枚、一枚、又一枚黑色符文,不断在荒木宗介身上显现。
“勿忘真我,则混沌不分。”
他那宽阔的背部,隐约勾勒出一轮模湖的佛影。
“至于你……不管是什么……既然寄住在别人身体里……就给我安分一点……”
那凝固在身侧的白光,开始缓缓朝荒木宗介体内收缩……
白光入体,他身上好不容易凝聚的符文再次崩碎,又在源源不断的信念支撑下重聚……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白光与这符文相互湮灭中,荒木宗介似乎经历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发出了若野兽般的低吼。
“就连大家的信念……也不够吗?”
眼看那些黑色符文在白光面前节节败退、数量锐减,小鸟游真弓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神乐”,她早已力不从心,却依旧强撑模湖的意识,维持着越发变形的舞姿……
“怎么办……必须要想办法……为荒木老师提供足够的力量……”
荒木宗介体内的黑佛,虽然能化怨气、业力为己用,但眼下一时间根本没地方补充巨大的损耗。
此消彼长之下,只要那白光再度将黑色符文吞噬殆尽,之前的努力便全都白费。
“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咆孝的机车声,自沙滩的方向传来。
“战国……武士?”
一辆破破烂烂、形只影单的独轮白色机车,闯入了小鸟游真弓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的视线。
呼啸的海风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浓烈的血腥味。
一道由血浆凝聚、扭曲沸腾的人影,凭空出现在荒木宗介面前。
那血色人影抬起右手,不疾不徐地朝荒木宗介挥出……
浓郁的血浆在白光中消散,化作源源不断的粘稠黑液,疯狂涌入荒木宗介体内!
“哟,宗介……”
血色殆尽,露出其中面带微笑的东野幸平……
“按约好的,我来了。”
平平直直的一拳,轻轻敲在荒木宗介胸口,泛起绚烂的白光。
“活下去,和这份力量一起,守护更多人。”
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爆炸一般在荒木宗介身体每一处浮现,如蚁群般蠕动着将四溢的白光逼入体内……
三头六臂的宏伟黑佛,自他背部勐然腾起,降临在无人的海湾上空。
红艳欲滴的朝阳,自海平面悄然升起,将天空与大海燃成一片火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