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你家是开豆腐店的？
五分钟后。
“呀，今天运气真不错呢。”
荒木宗介一脸轻松地哼着小曲、提着三盒手办，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巷子深处，那三名刚刚实施完“强买行为”不久的高中生，鼻青脸肿、横七竖八、衣衫不整地躺在地面。
原本让他对“中分头”这样的陌生少年下手，他还真干不出来。
结果这三个家伙抢先出手，反倒让他能心安理得地“黑吃黑”了。
他转过头，看到那名中分头男生还板着一张脸蹲在墙角。
“诶，你还没走吗？”
可能是因为身上带着一股贵族气质以及面部表情冷漠的原因，不管是之前被痛殴、还是现在蜷缩在墙角，他都给人一种绝世剑客惜败于人的凛然气场。
就连在他身旁那根因为不明原因弯曲倒地、还在努力发光发亮的路灯，和他同框之下，也化身为充满哲学气息的行为艺术品。
“哼，原来是黑吃黑啊……那还真要谢谢你帮我教训他们了。”
中分头男生看了一眼荒木宗介手上的三盒手办，淡漠地说道。
“喂喂……你可别感谢我……”
荒木宗介微微皱眉，一副提防的样子。
无论你怎么感谢，我可是不会把手办还给你的。
“等等，你这家伙，难不成是……扭到脚了？”
荒木宗介斜眼看了一下对方的左脚踝。
那里，肿起了一大片。
“不用管我，手办你拿走吧，就当你教训那几个家伙的谢礼。”
“噢？你就这么甘心吗？不打算试试自己抢回来？”
“无所谓，那种玩意反正我随便买都会中……这款硅胶定制大尺寸的‘女帝出浴’，是眼镜厂原厂出品的，和那些代工厂的品质完全不同，落在那些不懂欣赏的家伙手里，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哟呵，你这家伙，还挺懂行的嘛……不过黑吃黑这种说法我就敬谢不敏了。”
这么说着，荒木宗介得意地提着三盒手办离开了。
寂静无人的巷道里，中分头男生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无趣呢。”
“轰轰轰……”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男生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得头上一冰。
一罐冰镇的DR.PEPPER放在了他的头上。
抬起头，停在他面前的机车上，跨坐着去而复返的荒木宗介。
“把脚冷敷一下吧……我载你回去，这三盒手办就当路费了……”
“你没必要帮我。”
中分头男生有些不爽地侧过头去。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都说你是付了路费的……再犹豫，等巷子里那三个家伙醒过来，可就又要找你麻烦咯。”
听见荒木宗介这么说，男生犹豫了一下，跨上了他的机车后座。
机车立刻如同子弹一般弹射了出去。
“你这家伙，刚刚的那拳的反击力度，是认真的吗？”
行驶在路上，荒木宗介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从小在福利院，若是有人想要抢他的东西，哪怕对方人再多、再强壮，他也会像发狠的狼崽子一样，用命去守护。
“就算我说我已经尽力了你也不会信的吧……况且，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三个手办而已，没必要白费力气，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中分头男生依旧淡漠地说着，将原本冰镇在脚踝的DR.PEPPER拉开仰头喝下。
“这个拉环给你……”
他将手中的拉环递给荒木宗介。
“给我干嘛，自己不会丢垃圾吗……等等，一万日元？！踩狗屎了吗你这家伙！”
原本正在骑车的荒木宗介，结果拉环一看，差点吓得出车祸。
手中的拉环上，赫然印着“现金一万日元”。
这是喝了几年胡椒博士的荒木宗介只听过没见过、中奖概率极低的、传说中的“一等奖”。
“这种随便抽抽就中的东西……有这么高兴吗？”
“中分头”别扭地撇过脸。
将拉环珍而重之地揣入兜里，荒木宗介从后视镜撇到对方冷漠的表情，好奇地问道：“你这家伙，给人感觉还真丧呢，中奖都不带笑一下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拓海，藤原拓海。”
“啥？你家该不会是开豆腐店的，还正巧有一台白色的买菜专用AE86吧？车里其实暗中改装了赛车引擎，然后你父亲每天早上放一杯水在车里，让你越过榛名山去送货？”
“抱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名为“藤原拓海”男生，被他问得一脸懵逼。
……
涩谷区，代代木三丁目。
荒木宗介扶着藤原拓海，走进了临近代代木公园北侧的一栋高级公寓。
“哇噢，拓海，你家挺大嘛，你一个人住吗？这里居然能直接俯瞰代代木公园？那边是明治神宫？”
从藤原拓海所住的位于十三层、装修豪华的两居室公寓望出去，整个宽广的代代木公园一览无遗，可谓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绝佳景观。
荒木宗介所住的藏前公寓102室与这里一比，就是皇宫与贫民窟的区别。
藤原拓海费力地在冰箱内拿出一块冰块、坐到沙发上冷敷着脚踝。
“就算你比我年长，也请不要随便直呼别人的名字……话说我已经到家了，你可以带着手办离……”
他没好气地对在客厅里东张西望、一副乡巴佬样子的金发不良少年说道。
“噢噢噢噢噢噢！！！这是什么，这么多好货色，我是误入了金闪闪的王之宝库吗……”
荒木宗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随即从他的书房里传来见鬼般的惊叹。
“喂喂，别乱碰别人的东西……”
藤原拓海立刻单脚蹦着跟了上去。
“哟吼吼吼……这难道是传说中全球限定一个的镶钻版鬼次郎手办？据说价值一千万日元呢……”
宽大的书房，更像是展览室，用亚克力盒装着各种各样精致的手办。
“这个……难道是传说中24K纯金版的‘RX-78-2GUNDAMFeaturingROBOT魂’高达手办？还有这……这不是全球限量一百个的艾斯大鬼界？这边这一排没拆盒子的……你居然把《灭鬼王》历代一番赏都集齐了？”
荒木宗介如同饶舌歌手一般滔滔不绝地弹舌赞叹着。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也挺懂嘛，明明一副老年黑社会的样子……喂喂，不要靠那么近，口水都喷上去了……”
看到荒木宗介双手不断抚摸着自己的收藏，就差用舌头去舔了，藤原拓海冷酷的表情上竖起了一根根黑线。
“PS4+VR、WII、XBOX、3DS……居然还有已经变成理财产品的switch，你这家伙是开游戏厅的吗？还有这一墙的游戏卡是什么情况，还根据通关情况和存档进度作了分类标签？你难道就是传说中打碎次元壁的富二代？”
“不……这些都是……”
藤原拓海欲言又止。
虽然自己家境还算不错，如果让眼前这个充满犯罪气息的男人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中彩票的钱买的，会不会被绑架？
很快，荒木宗介又蹲在另外一面墙上，看着书架上满满的实体游戏卡带赞叹起来。
“诶诶诶，这不是‘鬼尔达·不救公主·传说：地狱之息’吗，我早就想试一试了，据说找到藏在角落里的小鬼会送你金便便？”
“不要在别人家随便打开别人的游戏机就开始玩啊！！！”
藤原拓海冷酷的表情随之崩塌，房间里只剩下他无力的嘶吼。
099 豆腐店二代的烦恼
“看我这一招，必杀，三角连斩！”
“嘛，你这招虽然威力大，但是掌握了发动前的特征，是很好处理的……刚果战鼓！”
荒木宗介和藤原拓海平静地坐在地毯上，飞快地搓动着手里的游戏手柄。
“怎么可能……”
电视画面内，荒木宗介操纵的绿帽男，在必杀技被对面的大猩猩破解之后，被对方一个魄力满点的必杀技，直接轰出了场外。
“这么下去，就是一百连败咯，荒木君。”
藤原拓海脸色淡漠地说道。
“可恶，你这家伙一定是开了什么外挂……再来……”
就在荒木宗介不甘心地发起第101次挑战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可恶，都这个时间了啊……等等……”
藤原拓海一蹦一跳地出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名穿着和服、木屐，精神抖擞的白发老者，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餐盒。
“藤原少爷，我把今天的膳食送过来了……您的脚这是？”
老者眼神敏锐地注意到了藤原拓海半悬在地面上的脚。
“没事……那个，受了一点小伤罢了……”
藤原拓海接过餐盒，吃力地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是因为修行吗？还请少爷不要太过刻苦……有客人在吗？那老奴就不打扰了。”
看到玄关处多出来的破旧运动鞋，老者眼神微凝，恭敬地退了出去。
“真的是富二代啊，居然还有人给你送饭？”
荒木宗介从书房探出头来感叹道。
“都这个时间了，你这家伙也一起来吃吧……反正他们每次都送一大堆上来，吃也吃不完。“
看了一眼窗外的晚霞，藤原拓海没好气地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叠叠精致的菜品。
味增汤、小菜、一整盒精致的江户前风握寿司……
“这握寿司……这是蓝鳍蓝金枪鱼大腩、大腹和赤身？还有金乌贼、幼鰤鱼、赤贝、对虾、文蛤？你这家伙不会是什么大财团的继承人吧？”
看着眼前这盒可以媲美米其林餐厅级别的几十枚握寿司，荒木宗介止不住感叹。
从事过近海捕捞的他，对这些珍贵食材的价格自然是一清二楚。
而且看这些食材的成色，简直就像刚刚从米其林专业寿司师傅手中现捏出来的，想必制作这些餐点的厨房离此处并不远。
“喂喂，你不吃吗，很好次哦？”
藤原拓海只是挑剔地吃了几贯寿司，便放下了筷子。
剩下的自然便宜了毫不客气、疯狂吸入的荒木宗介。
这些新鲜美味的食材，根本不用特别调味便已经是最顶级的人间美味。
表层已经刷好了酱油，食材和寿司饭之间也放好了恰到好处的现磨山葵。
寿司饭也能吃得出来是相当高级的米，握的手法也极为巧妙地，恰到好处地压缩了空气进去，整个口感蓬松而有弹性。
寿司的大小也能看出是特意针对藤原拓海的习惯捏制的，整体尺寸偏小。
“每天都是这些冷冰冰的玩意，我早就吃腻了……”
此时夕阳已经快要西下，红色的晚霞映在藤原拓海脸上，仿佛他整个人一般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你父母呢？木有跟你一起住吗？”
荒木宗介嘴里塞满了食物、口齿不清地问道。
“他们，他们都喜欢住在不远处的破旧房子里，整天就是修行修行，我自己住反而清净……”
藤原拓海扭头看向窗外的代代木公园，眼神恨恨地盯着明治神宫的神殿。
“修行？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修炼剑道之类的人，难道是忍术之类的？”
想起藤原拓海在拳脚中抱头的样子，荒木宗介调侃道。
“反正就是家里传下来的无聊、破旧、死板的玩意。”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是破旧的房子，能和父母一起住多幸福啊，要懂得珍惜啊……”
“你这家伙根本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不要在这里随便……”
听见荒木宗介这么说，藤原拓海脸上露出了微怒的神色。
“……像我从小就在福利院，都不知道跟父母一起住是啥体验呢，看动作片的时候突然进来让你调小声点会不会很尴尬？”
听见荒木宗介这么说，藤原拓海眼神微缩……
这家伙，是孤儿吗？
他将口中原本的话吞了回去：“总之，也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体验……”
“你这家伙家里这么壕无人性，为什么今天在那里却要任由那几个家伙抢劫，随便花钱找几个人就可以报仇了吧，请我出手也是可以的哦？”
“哼，在他们眼中，他们的儿子可是受到神明庇佑的天才，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丢脸的事情……况且我以‘外出修行’的名义专程去抽一番赏的事情，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藤原拓海阴阳怪气地说着。
“噢？听起来你也挺不容易呢……”
“那个，如果换做是你，家里认为你在某一方面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但是实际上你除了运气好一点之外，在那方面其实弱得可怕，并且无论如何努力证明都没人相信你，你会怎么办？“
藤原拓海忧郁地单手撑脸，看着窗外夕阳下的代代木公园。
“这个嘛，就要看我是否喜欢那件事了……”
“倒也不讨厌……我脑抽了吗，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藤原拓海叹了口气。
随着荒木宗介的疯狂吸收入，桌上的食物很快就被消灭一空。
他满足地双手合十道：“地爆天星（多谢款待）！”
晚饭吃完，想到晚上还有工作，荒木宗介便准备起身告辞了。
“诶诶，这台游戏机真的可以借我吗？还有这么多卡带，居然还有最新的《集合！鬼物森友会》？”
走到玄关，他手里抱着一大盒游戏卡带和一套游戏主机。
“无所谓啦，那台只不过是我吃拉面中奖抽到的Lite而已，拿回来发现根本就没啥用……那些卡带也早就通关了……”
“噢，对了，关于刚才的问题……如果是喜欢的事情的话，管他那么多，全力以赴就完事了。”
荒木宗介回头认真地这么说了一句，走进了电梯。
“全力以赴吗，果然是属于单细胞生物的答案。”
藤原拓海无所谓地向他摆了摆手。
“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还真是幸福啊。”
关上门，站在玄关处，藤原拓海看着自己的手掌，低声道。
他手掌中涌动的、有别于普通灵力者的、极为华丽的金色灵力，逐渐扩散开来，化为一朵朵圆形的菊纹符咒。
100 公寓
晚上八点，丰岛区，池袋。
“记录：自昨夜4点35分目击到目标公寓灯光出现异样之后，暂时没有发现其它的情况。“
公寓的房间里，望月绫乃拿起录音笔，按时记录着情报。
大大的黑眼圈挂在她的脸上，简直不需要化妆就能出去COS曾经征集到32万个备选名字的人气熊猫“彩浜”。
因为左眼能看到一些【灵侦眼镜】无法观测到的事物，所以她主动要求亲自执行监视任务。
“叮咚。”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外有人按响了门铃。
“望月女士您好，您在出前馆上预定的商品送到了。”
门外，配送员恭敬地说道。
“好的，请你将东西放在门口吧，我一会再拿。”
望月绫乃注意力集中在对面公寓，只是冷冷地回答道。
监控怪异的时候，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这是常识。
所以这几天她都是靠着出前馆网站送货上门在活。
更何况，她在房间内只穿着一件小裤裤和T恤，处于真空状态。
自然不会去开门取餐。
“我要保护我爱的人和我爱的人的微笑。”
隔着门，隐约响起了这么一段不知所谓的语音。
过了五分钟，望月绫乃才小心翼翼地将放在门口的商品拿了进来。
那是一大包食物和生活用品。
就在她回到窗前，拿起望远镜眺望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405室住户上河香织，在隔离保护室内突然毫无征兆的死亡，死亡时间是8点35分，死因是心脏梗阻。课长，抱歉，是我们失职……”
电话那头，传来一名探员沮丧的声音。
就在昨天发现灯光停留在405室后，他们立刻对那间公寓内单独居住的女性采取了隔离保护措施，顺便也有对其进行体检，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没想到，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问题了。
“刚好16个小时吗，可恶……她死前有什么异状或者有说什么吗？”
“毫无征兆，病发之前她正在看最新一集的《东京大饭店》。不过，弥留之际她说……她不该搭电梯的。”
望月绫乃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下了“电梯”这个词。
究竟是怨灵作祟，还是怪异杀人？
怪异和怨灵之间，并没有特别清晰的界限。
毕竟，怪异时常也以怨灵的姿态出现。
唯一的区别便是，相比行事全凭执念的怨灵，怪异有着的死板而不可抗拒的行事规则，以及难以彻底消灭的特质。
这也是第九课在处理超自然案件中极为苦恼的一点。
不加以试探，便难以知道真相。
但是试探，意味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牺牲。
2CH论坛关于“地狱公寓“的描述极为含糊，只提到被这栋公寓选中的幸运儿，将会获得通往地狱的特别通行证。
超自然案件，往往隐藏在大量难以鉴别、无法追溯的自杀和意外案件之中。
在自杀已经成一种文化的日本，随时、随地都有人在自杀。
虽然日本交通死亡人数每年不足4000人，但是因为其他各种原因意外死亡的人数却相当恐怖、难以统计。
经过搜查支援分析中心定期对案件进行大数据对比后才发现，近两年来发生的数十起看似毫无关联的自杀、意外案件，死者竟然都曾是这栋公寓的住户。
而且每个案件之间，有着固定的时间间隔。
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是因为……这些案件，全都发生在那栋公寓以外的地方。
可以说这栋公寓“杀人手法”极为隐蔽的公寓，能进入第九课视野，完全是意外收获。
而之所以对这栋公寓如此重视，是因为这是首个体现出“反侦查意识”的怪异。
“那栋公寓的‘规则’，难道真的只是‘被灯光选中的房间内，会有一人死亡’这么简单而无解吗？”
盯着笔记本上“电梯”二字，望月绫乃陷入了沉思。
她的目光，转移到桌前关于那栋公寓的资料上。
池袋皇家科波公寓，修建于十年前，建成至今没有任何的诡异传闻，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奇怪的案件。
根据公寓的平面图，这间狭长的六层共二十四户的老式公寓，每一户的户型都连通了公寓正反两面，因此从她这一侧便可以看到每一套房客厅的窗户。
而硬要说奇怪的点的话，这栋公寓只设置了一部电梯。
当然，因为公寓内是有楼梯的，楼层不高、住户也不多，所以还算是够用。
难道……这一切和那部电梯有关联？
这么想着，望月绫乃开始穿衣服。
“Hi，西丽，给岩田武打电话。”
“好的，正在拨打岩田武的电话。”
“课长，我正在榛名山……”
电话那头，传来岩田武低沉的声音。
他此刻，正带队在另一处疑似怪异存在的地方蹲点。
“我要亲自去那栋公寓一楼电梯间确认一趟，现在将这边的现场指挥权移交给你，监视工作由我楼下那组继续。”
她决定亲自去看一眼那部电梯。
“可是……课长，这不符合‘怪异接触行动准则’。”
“怪异接触行动准则”，是研究所制定的，在彻底弄清怪异的规则之前，尽量避免与怪异的接触，以观察为主的一系列具体的行动规则。
“放心，我只是去电梯间看一眼，总比继续等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好吧，再放任那栋公寓再这么下去，上面的天台都已经站不下‘灵’了，真的要变成地狱了……况且，我可不在研究所那准则限定的人群之内。”
说到这里，望月绫乃有些自嘲地一笑
“可是……收到，我让10层的人继续监视。”
岩田武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选择了沉默。
等望月绫乃穿好衣服、化好淡妆、往背包里放入各种装备，站到池袋皇家科波公寓大门前，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公寓一组，已经获得目标公寓监视器权限。”
来自同一栋楼第十层的探员发来消息。
“收到。”
对着耳机里这么说了一句之后，望月绫乃朝着电梯间迈出了脚步。
“理沙酱，我到楼下了，你的门牌号是？”
这时，站在电梯间、正在打电话的一名可爱女生，吸引了她的目光。
101 电梯下行
这名女生身高一米六出头，穿着常见的高中制服和短裙，扎着俏皮的马尾，柔和的流海侧方，系着好看的红白色绳结。
紧实修长的大腿，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
看的这么仔细，并不是因为望月绫乃对百合这种植物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而是因为，从那名女生身上，她可以感应到浓厚的灵力。
“公寓一组，立刻对一楼电梯间的女性进行身份识别。”
“收到。”
一边下着命令，她快步走到那名女生身前。
“是你。”
四目相对，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望月绫乃，一下将对方认了出来。
“你好，你是那天在医院见过的，荒木老师的朋友？”
明明比她年长，那名女生却极有礼貌地向望月绫乃鞠躬一礼。
她显然也记得望月绫乃。
“荒木？老师？朋友？”
被她这么一问，望月绫乃心中仿佛有万千槽不吐不快，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姑且不提那家伙的名字怎么会和‘老师’这个词联系得到一起，我和他连熟人也算不上，只能说是见过两面吧。”
考虑到目前的环境并不适合闲聊，她长槽短吐道。
“原来如此。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鸟游真弓。”
“小鸟游真弓，东京都立新宿高中二年三班学生，赤城神社正职巫女，除灵者协会注册除灵师，除灵免许等级【壹】。”
就在小鸟游真弓自我介绍的时候，地面一组已经快速地将确认到的信息从耳机里报送了过来。
“小鸟游氏族吗？”
听见对方名字的时候，望月绫乃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
毕竟小鸟游这个姓氏，在日本非常少见。
写作小鸟游，读作鹰无。
世代供奉赤城神社、曾经荣极一时的小鸟游一族，在几十年前的火灾之后，传承断裂、血脉稀薄，据说整整一代都没有出过觉醒灵感的人。
就连目前这一代，也是人丁凋零，只靠着年幼的正职巫女在支撑着。
苍鹰翱翔的天空下，自然没有小鸟嬉戏的空间。
因此，私底下被称为“飞不起来的小鸟”。
眼前这一位，想必就是赤城神社内那名唯一的巫女了。
对方到这里，难道是察觉到异常，想来除灵吗？
警视厅可是耗费大量资源才发现了这处公寓的异样。
看来哪怕是来自没落古老家族的除灵者，也有其独到之处。
“我是东京都警视厅直属第九特别行动课的望月绫乃，这栋公寓已经初步确定有着怪异【贰】以上的存在，已经超过了你的除灵免许执业范围；按照我们与除灵者协会的协定，应该交由我们第九课来处理。”
时间紧急，异状随时可能发生，望月绫乃也不是绕弯子的人，直接向身前的少女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今天……不是来除灵的，只是来探望一名朋友的。”
小鸟游真弓对她突如其来的话，似乎有些发懵。
顿了一下，仔细地确认了对方的证件后，她才神色坚定地继续说道：“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全面配合你们的要求。但是如果说这栋公寓里有怪异存在的话，我必须要带上我的朋友一起离开。”
“只是带离的话……应该可以。”
考虑到这个怪异并不是裂口女那种无差别大开杀戮的类型、之前搬离公寓的住户也有不少至今相安无事的，望月绫乃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第九课之所以至今还没有驱散公寓的居民，是因为这一举动极有可能造成怪异转移到另一栋公寓、继续纠缠离开的居民、自动补全行事规则等不可预料的情况。
因此，她冒险踏入这栋公寓试探，也是希望能够在变故之前，尽可能的多挽救一些生命。
“那么，望月警官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我朋友就住在楼上，据说最近也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被吓得几天不敢出门，或许能帮助你了解一些信息。”
见面前这位娇小的“警官”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小鸟游真弓向她询问道。
她之所以这么晚跑来这里，正是因为她的好友兼同班古原理沙，已经接近一个周没来学校了。
打电话询问之后，对方说因为一些古怪的事情不敢出门，于是她就立刻赶过来了。
“奇怪的事情吗？这里面，果然有更多的隐情……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上去一趟。但是，和对方说明情况后，你必须立刻带她离开这里。”
原本望月绫乃只是想来亲眼确认一下电梯情况的，但是听见有异常状况，她自然要了解一下。
第九课的探员在两天前，以居民人口统计为理由，趁白天对公寓住户进行了挨家挨户的探访，但并没有获得任何更多的信息。
若是能借此获悉公寓内的更多异状，或许对了解这个怪异的规则有所帮助。
“叮。”
就在两人达成一致的时候，从楼上下来的电梯到了。
“哗啦”。
电梯门打开，几名住户神态自若地从电梯内走了出来。
正准备进入电梯的两人，看了一眼电梯内部。
“电梯下行。”
电梯内，有人这么对她们说道。
两人都没有进入电梯，而是愣在了原地。
“哎呀，真弓酱，我晚饭吃太饱了想要锻炼一下，你陪我爬楼梯吧。”
望月绫乃表情丝毫未变，仿佛看不见电梯内部的光景一般，故作亲热地挽住了小鸟游真弓的手臂，朝着楼梯间走去。
“恩，好。”
小鸟游真弓也面不改色地配合着她走开。
两人不进入电梯的原因是……
这间公寓并没有地下停车场之类的存在，她们两所在的一楼，便已经是最下面的一层了。
因此，从物理上，并不存在任何“下行”的空间。
刚刚的电梯内，两人一眼望去，挤满了怨气缠身、面色灰白、血迹斑斑、死状不一的“地缚灵”。
向两人说“电梯下行”的，正是其中一名穿着红色职业套装、脸色惨白、涂着厚重口红、正在操作电梯的女性。
满电梯的“人”，都诡异地朝着两人期待地微笑着。
从望月绫乃的左眼看去，电梯内四面八方的表面上，充满了灵体活动过的痕迹。
很显然，刚刚出电梯的那几名住户，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电梯内的异状的。
随着两人转身离开，电梯内的“人”们保持着诡异的微笑，电梯门缓缓关闭。
楼层指示灯上的数字从原本的“1”开始跳动。
“-1，-2，-3，-4……-18。”
102 除灵版日字冲拳
“记录:观测到目标公寓电梯内在晚间有大量怨灵聚集，目前改为通过楼梯去往第六层。”
“理沙酱，是住在604号。”
楼梯间内，小鸟游真弓对正在记录的望月绫乃说道。
“所以，要爬六层楼对吧，走吧。”
抬头看了一眼漆黑无光、似乎无穷无尽循环着的楼梯间，望月绫乃从腰间摸出两把手枪，戴上了战术头盔。
她的左眼倒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但是头盔上有手电，视野更好，谁又会傻傻地放着不用呢。
战术手电的照明下，原本漆黑的楼梯恍如白昼。
可是两人的心中的寒意，却更加地浓厚了。
“你也看得到吗？似乎楼梯，也不是那么好爬呢。”
看着小鸟游真弓讯速地出背包内掏出一叠符纸，望月绫乃苦笑道。
不远处楼梯的每一阶上，都站着几具面色苍白、肢体残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身影。
如同在那里罚站一般。
“光是目前观测到的地缚灵数量，已经超出了第九课已知的与这栋公寓相关的死亡案件了。看来，这栋公寓内的怪异，存在已久……尽量避开他们，如此数量的怨灵，如果同时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着，头戴战术手电的望月绫乃，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动着，从那些地缚灵的身旁走过。
那些地缚灵似乎并没有意识和执念，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身旁的两人不闻不问。
越往上走，楼梯间的地缚灵越多，到了第三层，两人已经无路可走。
“彻底堵死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开路了。”
望月绫乃拉开了消音手枪的保险栓，有些犹豫。
这些地缚灵似乎只是被一丝怨气所困住，实力并不强大，但是奈何数量太多。
如果使用瞳术的话，对她势必消耗太大。
但是消音手枪近距离连续射击的音量也不小，若不是顾及惊动周围的居民，她都想直接拿【灵侦手榴弹I型】出来了。
从第三层往上，众多的地缚灵扭曲地缠绕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将楼梯间塞了个满满当当。
“手枪动静太大，还是我来吧。”
这么说着，小鸟游真弓双手一前一后摊开，重心后沉，指缝间夹着数张符纸。
如果荒木宗介在这里，自然会认得，小鸟游真弓摆出的正是咏春拳的起手势，分中手。
荒木老师光是教自己拳法，却没有告诉自己如何将其用在除灵上，想必是在考验自己。
因此，小鸟游真弓决定按自己的方式，试着将拳法融入自己的除灵动作中。
“以赤城姬命之名，拭去眼前的黑暗。”
强大的灵力在小鸟游真弓指缝间绽放。
自上次镰仓之后，她与神明之间的羁绊，似乎更加深厚了。
“好……好强。”
看到巫女周身凝聚的灵力，望月绫乃不禁赞叹了一句。
这至少是除灵免许等级【贰】的除灵者的水平。
能从神灵处获取如此当量的灵力，小鸟游一族，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没落。
感受到灵力的威胁，巫女周围原本一动不动的地缚灵，缓缓地转过了头来。
按着咏春拳的路线，巫女有些不熟练地，一拳朝着最近的一只地缚灵挥了过去。
那只地缚灵来不及哀嚎，立刻在灵力的火光中，燃烧殆尽。
她惊喜地发现，将灵力的运转和拳术的动作结合，效果似乎出奇的好。
就这样，两人凭借着小鸟游巫女手中的符纸，一路消除着拦路的地缚灵，花费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接近了第六层的走廊。
“你灵力消耗很大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看着小鸟游真弓额头的汗水，望月绫乃也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通过外部观测，她已知道这栋公寓有着地缚灵活动。
可是她没想到入夜之后，这栋公寓内除了天台，竟然连楼梯间和电梯间，都已经被地缚灵塞得满满当当。
一路跟在对方后面上来，她对这名巫女的实力越看越是心惊。
这名巫女灵力强大不提，使用符纸的手势也极为高深莫测，似乎暗含了某种拳法。
最开始她的动作似乎还有些生涩，到了后面拳速越来越快。
随着她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连环日字冲拳之下，可谓“一拳一个地缚灵”。
带着强大灵力的拳头，往往在那些反应缓慢的地缚灵有所动作之前，就将对方消灭了。
哪里有一点“飞不起来的小鸟”的样子？
“无妨，这也是宝贵的除灵经验，平日里可没有这么多怨灵让我练习……”
面色略微疲惫的小鸟游真弓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表情却有些喜悦。
刚才那一路，她彻底地将荒木老师教的“小念头”动作融会贯通，将自己的除灵手势融入了拳法之中。
和之前相比，无论是灵力运转流畅度、灵力使用效率和反应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一次性清理如此数量的地缚灵，对以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荒木老师看似随意的指点，竟然如此的厉害！
与他接触越多，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
……
“叮咚”。
“理沙酱，是我……”
从楼梯间走出，穿过第六层空荡荡的走廊，两人来到了604号房门前。
小鸟游真弓轻轻按了门铃之后，屋内传来一名女子受惊的声音。
“真……真弓酱？”
屋内的古原理沙似乎站在门口，隔着猫眼看了好一会，才小心地打开了门。
将两人让进屋里，她立刻“砰”地一声反锁上了门。
“真弓酱，你能来太好了……我一个人晚上怕得根本睡不着，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梳着长长的双马尾、身材纤细的古原理沙，双眼含泪地紧紧抱住小鸟游真弓。
“这位是……”过了几秒，古原理沙才注意到一旁的望月绫乃。
“这位是望月警官，是我一位老师的朋友，她应该能帮到你。”
“哈？警官？”看着初中生模样的望月绫乃，身为高中生的古原理沙露出了惊叹的神情。
“我和那家伙才不是朋友呢！”望月绫乃也立刻抗议道。
她过目不忘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了让她怒火中烧的一段视频画面。
仔细看了好几遍望月绫乃的证件，古原理沙才勉强相信了眼前这名带着奇怪头盔、有着一蓝一黑异色瞳孔、看起来像自己后辈的金发混血少女，竟然已经是“社会人”的事实。
“对了，理沙酱，你爸妈呢？”
看了周围，小鸟游真弓好奇地问道。
理沙酱应该是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可是这间房子看起来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在。
“我爸妈……一个星期前出国谈业务了，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原本活泼可爱的古原理沙，此刻脸上挂着黑眼圈，神情也有些恍惚。
能住在这所老牌高级公寓，她的家境自然不错。
父母共同经营着一间外贸公司，因此常常去国外洽谈业务，对此她也习以为常。
“时间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你住的这间公寓有些异常情况，能否请你和我们一起离开，详情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谈？”
望月绫乃立刻选择了最高效的沟通方式。
原本打算上来了解、观测情况的她，在见识了电梯和楼梯间的情况之后，心里只剩下立刻离开的想法。
这里的异样，比她预计的，似乎更加严重，并不是诅咒那么简单了。
“离开？我试过……可是……不行的……”听见这个词，古原理沙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全身发抖、不断地摇着头。
103 灯光
“她精神状况似乎不是很稳定，让我先和她谈一谈吧。”
对望月凌乃小声说着，小鸟游真弓坐到古原理沙身旁，手中带着灵力的符纸轻拍着对方的背部，同时耐心地询问道：“理沙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从上个周开始，我偶尔会听到隐隐约约的敲门声……还常常听到我爸妈的声音叫我开门……我的感觉告诉我，门……门外有很糟糕的东西，但是从猫眼望出去又什么都没有……”
情绪略微平复下来的古原理沙，说出了骇人听闻话语。
“不，我们相信你，你别忘了，我家里是做什么的。”
小鸟游真弓继续安抚道。
“对……对了，真弓酱家是开神社的！你一定会相信我说的……我打电话给爸妈，他们都说是我平日里太依赖他们，产生了分离焦虑症。”
想到这一点，古原理沙立刻静静地抓住小鸟游真弓的袖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本来准备按他们说的，先去姑姑家住到爸妈回来，但是每次走到电梯和楼梯间附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心里就会不自觉地一紧，双腿也颤抖着无法迈开，……可是在那之后，每到晚上，那敲门声和呼唤声，越发的频繁了……”
日本有着“夜不敲门”的习俗，因此哪怕是白天，大家也是尽量优先按门铃。
古原理沙带着哭腔，向两人指了指沙发旁放着的一个行李箱。
“从那之后，我就更不敢出去了，这几天连出门买食物都不敢。”
显然，她之前是打算要离开这栋公寓的。
“可是，为什么公寓里的其他住户，却没有丝毫察觉到异样，如常地生活着呢？就连外来人员，也能安然无恙地出入公寓。”
望月绫乃沉思道。
“理沙酱她，一直就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的‘灵感’，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小鸟游真弓向她解释道。
她能和古原理沙成为朋友，也正是因为有着微弱灵感、隐隐能察觉到一些事物存在的古原理沙，经常被“灵”缠上。
后来是她送了一枚赤城神社的御守，暗中解决了对方的问题。
自那之后，两人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应该是她的灵感，让某个地缚灵察觉到了，从而被缠上……”
望月绫乃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有微弱灵感的人虽然无法看到灵体的存在，但是能模糊地感觉到其存在。
而怨灵对于能客观观测、感觉到自己存在的生物，是极为憎恨的，有微弱灵感的人常常亦因此被缠上。
“没事了，我和望月警官过来，就是来帮助你的，和我们一起离开吧。你先去我那里住下，我家房间很多，在神明的土地上也不会有任何邪崇能进入的。”
听见小鸟游真弓这么说，古原理沙立刻点头，抓起一旁的行李箱，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呆。
就在这个时候，望月绫乃的耳机中，响起了通讯声。
“课长，公寓一组观测到，你所在的公寓楼内203室灯光开始闪烁……”
“什么？现在明明才不到十点……”
望月绫乃顿时背脊发寒。
失误了。
之前观测到的灯光闪烁现象都是在12点之后。
因此她才会在现在这个时间段进入公寓，以免被那灯光“选中”。
“303室灯光开始闪烁……403室……404室……”
随着灯光窜动，对面楼的探员快速地报送着灯光的位置。
望月绫乃的脑海中，立浮现出公寓的平面图来。
“……504室……503室……502室……”
结合着耳机中报送的房号，她脑海中立刻模拟出闪烁着的灯光，如同贪吃蛇一般，从二楼开始蜿蜒上行……
“602室……603室……”
如同索命的毒蛇一般，朝着她们而来。
“立刻出去。“
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是留在房间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望月绫乃立刻下了决断。
三人立刻朝着门口走去。
站起身的古原理沙，表情忽然变得呆滞，转身朝着另一处走去。
“理沙酱……”
在两人眼中，古原理沙缓缓地站到了墙边，伸手摸向了客厅的开关，然后疯狂地开始按动……
房间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
“604室……”
望月绫乃耳机里，同时响起了探员的声音。
“阻止她……”
望月绫乃快步向前，一把拉住古原理沙在开关上的手。
可是明明身材瘦弱的古原理沙，此刻力气竟然大得可怕，两人竟然无法拉动丝毫。
十秒钟之后，古原理沙的动作才停止。
她脸上原本木讷的表情也恢复了灵动。
“诶?怎么还站在这里，我们赶快走吧。”
看着盯着自己的两人，古原理沙奇怪地问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望月绫乃额头也有些微微出汗。
原来，之前自己观测到的灯光异样，竟然都是住户在这种不知情的情况下，人为制造的？
“理沙酱，你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恩？我们不是说好要离开了吗？”
“那我们赶快走吧。”
小鸟游真弓和望月绫乃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不将刚才的事情告诉对方，避免她过度惊恐。
“咚咚咚……”
就在三人再次站在门前的时候，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了起来。
“来……来了……就是这个敲门声……”
古原理沙立刻脸色青白地抓住小鸟游真弓的手臂，在她耳旁小声说道。
“咚咚咚……”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房间外的敲门声。
“理沙酱，我来看你了，你好点了吗？”
门外，一名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三人立刻面面相觑。
那声音，赫然是小鸟游真弓的声音。
望月绫乃比了个“嘘”的手势，拿出了手机，调动了一个APP程序。
这正是公寓一组协助她获取的公寓监控权限。
她打算通过监控先确认走廊上的情况。
可是，手机内，却是漆黑一片。
手机右上角信号那一栏，显示的是无信号。
另外两人的手机，也是如此。
望月绫乃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机里，从方才灯光闪烁完毕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104 公寓的“里层”
“公寓一组，听到请回答。”
望月绫乃耳机内的第九课专用通讯频道，是单独在附近搭建了特制的基站，一般的怨灵难以干扰。
“沙沙……这里是公寓一组……沙沙……监控……女人……”
耳机中传来探员嘈杂不清的声音，随后通讯便断掉了。
望月绫乃立刻走到窗前，看向对面。
从她这个位置，按理是能和对面公寓的探员互相看到对方的。
若是能看到，通过第九课的内部手势也能进行简单的交流。
可是此刻她从窗外看去，除了浓浓的白雾，什么也看不到。
“理沙酱，快开门，让我进来看看你……”
门外，又响起了“小鸟游真弓”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古原理沙面色接近崩溃，立刻躲到沙发后面死死抱着抱枕。
“这栋公寓……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正面突破吧！”
感受到周围空间的异样，望月绫乃不再犹豫，大胆地站在门前，朝着猫眼内望去。
猫眼之外，被一颗满是血丝的眼球占据。
就这么隔着猫眼，和望月绫乃毫不畏惧的对视着。
她蓝色的瞳孔瞬间化为金色。
百目瞳术·炎。
门后响起了一阵惨烈的哀嚎声。
望月绫乃极为果断地“砰”一声打开了门。
在她的瞳术范围内，恐怖片里面那种“开门杀”是不存在的。
房门前，一具地缚灵在金色火光中消逝，只剩下一阵飘散的怨气。
“只是地缚灵吗？”
原本亮堂的走廊，变得漆黑而深邃。
望月绫乃点亮了战术头盔的头灯。
信号、电流等电磁类的事物，很容易被怨灵所干扰，但是她的战术头盔是特制的，并不会受到外界磁场的影响。
圆滚滚的头盔戴在她头上，就像是邻家的小女孩准备出去骑脚踏车一般可爱。
灯光之下，和之前两人来时相比，原本干净整洁的走廊，此刻似乎经历了百年沧桑一般，变得破旧不堪，墙体上密布着脱落的墙皮和裂开的缝隙，地板上也满是暗红色的泥浆。
“这……这是哪里……我家门外不是这样的……”
看到门外诡异的一幕，古原理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这……难道才是这栋公寓真实的模样？”
望月凌乃看着眼前的景象，口中喃喃道。
没有幻象，能迷惑她的左眼。
这一切，只能说明，随着那灯光闪烁，自己等人来到了公寓的“里层”。
“走。”
顾不上拿行李，小鸟游真弓拉起古原理沙，走出了房门，朝着楼梯间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将古原理沙护在中间，缓步到电梯间。
虽然外观上天翻地覆、变得恍若地狱，但是公寓的构造还是与之前相同的。
两人是准备按上来的路线，从电梯正对着的楼梯间走下去。
“唰”。
三人身后的电梯门，静静地打开了。
这次的电梯内，很空旷，似乎特意腾出了位置。
只有那名身穿红色职业套装的女性，恭敬地站在按钮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
“电梯下行。“
“走。”
望月绫乃果断拉着两人走进了楼梯间。
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傻子才会坐电梯。
她并没有与那名女子沟通或是主动出击的意思。
因为这名地缚灵，看起来也只是在重复生前的动作罢了。
不管怨灵还是怪异，贸然照着对方的套路走，大概率是吃亏的。
目前那名女子没有其他异动，应当是自己三人还未触发这个怪异的杀戮规则。
空荡荡的楼梯间内，也和走廊一样，是一副破旧废弃的光景，还不断地从上方滴落着浑浊的水珠，滴落在锈迹斑斑的扶手上。
原本她们上来时，只是驱除了挡在上楼必经之路上的地缚灵。
可是现在，那些残留下来的地缚灵，也不见了踪影。
“这里，真的是我住的那栋公寓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古原理沙双腿发软。
就在三人迟疑的时候，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无数嘈杂的哀嚎，从楼梯下方传来。
“留下……”数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呢喃着。
望月绫乃从楼梯处向下看去，数具原本死状各异、一动不动的地缚灵，以麻木的姿态，从楼下朝着楼上走来，有的手脚断裂的灵体，甚至是用爬的。
“冷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规律，不能错过一丝细节。”
望月绫乃左瞳微闪，无数画面从她眼中快速回放而过。
无数照片和档案以她为中心，浮现在周围的虚空中。
那是已确认死亡的公寓前住户的信息，以及电梯内和楼梯间所有见过的地缚灵的形象。
“从右边开始第一个，是104前住户小泉纯三，死于意外触电……第二个是401前住户森園由美，死于上吊自杀……第三个是104住户小山隼，死于尝试拯救触电的室友……”
一张张死状各异的惨白面孔，与她之前看过的案件资料，一一对应了起来。
此刻，走在最前方的一具身影，已经来到了三人下方的阶梯处。
“我们往上跑吧？”
恐惧之下，古原理沙立刻下意识迈上了通往天台的扶梯。
“等等……不能往上走。”
望月绫乃想起了在对面公寓曾眺望到的恐怖一幕，赶紧追上了她。
通往天台的大门紧闭着，大门后面，传来无数“啪啪啪“的拍击声，震得墙纸不断掉落，似乎有某种事物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一般。
待她拉着古原理沙下楼的时候，小鸟游真弓已经手持符纸，将最近的一名地缚灵驱散了。
望月绫乃手持两把消音手枪，拉开保险，对着楼下正在靠近的地缚灵毫不犹豫地开火了。
几声闷响，灵力子弹精准地互相碰撞在一起，在地缚灵身上爆发出火花，往往两三发子弹就能驱散好几只地缚灵。
“这些地缚灵，只是因这栋公寓而死去、被囚禁在这里形成的怨灵罢了，并不是很厉害……”
换上子弹，望月绫乃回头对两人说道。
小鸟游真弓和古原理沙这辈子第一次见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开枪，此刻正有些不适应地用手捂着耳朵。
屋漏偏锋连夜雨，就在望月绫乃射击下方的地缚灵之时，天台的大门轰然打开。
数只地缚灵如同洪水一般，朝着三人涌来。
小鸟游真弓夹在指尖的符纸，早已被汗水侵湿，却并不影响她的动作。
只见她双拳高速递出，不断爆起的灵力，将身前的地缚灵一一驱除。
在射击地缚灵的同时，望月绫乃已经将电梯内、上楼时遇到的地缚灵，与案件资料比对完毕。
“对了，这些年来，这间公寓，有请过电梯操作员吗？”
趁着喘息的机会，她朝古原理沙大声问道。
这里面，唯一没有资料的，便是电梯内那名操纵电梯的红衣女子。
“我……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这栋公寓……从未听说聘请过电梯操作员……”想起电梯内那名表情诡异的女子，古原理沙颤声说道。
人工成本越发高昂的日本，这种六层楼老式公寓的物业怎么舍得请电梯操作员。
“没有吗……先下楼再说。小鸟游巫女请在身后掩护我射击，这样也可以避免反弹的流弹误伤你们。“
沉吟了一下，望月绫乃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
漆黑的楼梯间里，不断地响起沉闷的枪声，伴随着子弹编织成的金属风暴和灵力爆起的光芒。
105 无尽的阶梯
六本木，某栋老旧居民楼内。
“【地狱公寓】的怨气在匀速减少中……终于被那些家伙发现了吗？”
正吃着薯片的月影千草，贪婪地吸吮了一下手指，将鼠标移动到代表着“地狱公寓”的黑色旋涡上查看起情况来。
这个怪异，是他在获得这台笔记本电脑之初就“种”下的，在他的策略中，和“隙之眼”一样，属于“暗中发育”的类型。
从“怨气投资”的角度讲，这些年来，早就暗中壮大、回本几倍了。
因此，哪怕被消灭，他也毫不在意。
更何况……任谁想要吃下这个作品，想必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
“这个如同‘捕兽夹’一样的作品，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呢……就看看，到底谁是猎人，谁是踩中陷阱的猎物吧……”
……
池袋皇家科波公寓内。
小鸟游真弓三人，一路沿着楼梯往下移动。
奈何那些地缚灵却如同无穷无尽一般不断从下方涌上，逐渐有将本就不宽的阶梯堵满的趋势。
纵然望月绫乃枪术精准而彪悍，在她身侧的小鸟游真弓也在不断出手掩护，不断地消除着靠近的地缚灵……
奈何随着子弹的逐渐减少、灵力和体力的不断消耗，三人下行的速度逐渐减缓。
“这些地缚灵……并没有被我们驱除……他们在复活……”
换上新的弹匣，望月绫乃将枪口顶在身前一只地缚灵的嘴里，连开三枪。
“这个是前303住户灰野一郎，总共出现了十五次……刚刚被你一拳打碎下巴的，是前前前501住户，増山美恵子……”
“我的符纸没带多少，撑不了太久……”
一边说着，小鸟游真弓连续出拳，驱散了身前几只地缚灵。
听见望月绫乃的话，她脸色也有些压抑。
原本轻柔的秀发，此刻已经被汗水浸透，疲惫地贴在她额头上，像是刚刚出浴一般。
“我子弹也不多了……往后退。”
快速地看了一眼腰间的弹匣，望月绫乃拿出两颗银白色的手榴弹，向着楼梯下方抛去。
这次原本只是打算试探一下，装备都以轻便趁手为主，却没想到如此棘手。
这栋公寓内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将这些住户杀害后，还将其灵魂禁锢在此不断“复活”，连驱除都做不到。
地狱公寓……难道真的连通着地狱吗?
两声巨大的爆炸将她的思绪打断，无数地缚灵被那两颗【灵侦手榴弹I型】驱散，制造出了大片的真空地带。
趁此机会，两人拉着古原理沙，直接往下狂奔。
“到了，一楼……”
小鸟游真弓带头走出了一楼的楼梯间。
“等等……这里，什么时候……还有往下的楼梯了？”
走在最后的望月绫乃，表情复杂地看着楼梯间一侧。
那里，有着继续向下蔓延的、漆黑而幽暗的楼梯。
从“井”字形的楼梯间看下去，无穷无尽的台阶延伸而下，萦绕着幽冷的光芒，完全看不到底。
无数地缚灵的身影，缓缓地沿着这阶梯，往上汇聚着。
且不说她记忆中，来的时候，一楼的楼梯间并没有这个向下的楼梯。
这间连地下停车场都没有的建筑，从空间结构上来说，也不可能有继续向下的可能。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小鸟游真弓和古原理沙已经朝着公寓大门的位置跑去了。
然后，她们两人也楞在了那里。
从结构上看，这里确实是一楼电梯间。
可是原本应该是公寓大门的地方，此刻竟然是一堵苍白的墙壁。
墙壁上暗红的血污和斑驳的墙皮，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三人。
而墙壁旁的窗外，依旧是那厚重的白雾，无法视物。
“不……不可能……我一直有数的，我们明明下到了一楼，这里明明是大门……我要出去……”
古原理沙情绪明显已经接近崩溃。
这栋她居住了好几年的公寓，此刻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
就在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
唰。
电梯的门再次缓缓打开。
电梯内，那名红色衣服的女子，毫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用苍白的语调，机械地重复着之前的话语：“电梯下行。”
盯着女子打着厚厚粉底的惨白面容，望月绫乃微微一笑。
百目瞳术·炎。
金色的火焰笼罩在电梯内的红衣女子身上。
电梯内的红衣女子毫无反应，仿若笼罩在她体表的火焰不存在一般。
“公寓的住户资料里，并没有你的存在……你果然不是普通的怨灵……如果我猜测得没错，被那灯光选中的住户，灵魂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纵然肉身能够、也只能搭乘你操控的电梯离开公寓，也会在离开后失去生命。”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凝视着电梯门外的三人，仿佛恭候着客人进电梯的操作员一般。
就在场面僵持之时，那些地缚灵已经从那仿若无穷无尽的楼梯间下方涌出，朝着三人袭来。
“留下来……”
面对身前袭来的、只剩下半个躯体、能够看到里面腐败内脏的地缚灵，望月绫乃冷静而麻木地抬枪射击。
“理沙酱……”
身后传来小鸟游巫女的惊叫声。
“这里肯定是一楼，只是被幻觉掩住了大门，我要离开这里……”
惊恐到崩溃的古原理沙，此刻半只腿已经跨过了窗边，竟然想要翻窗而出。
“不能离开……”
望月绫乃立刻朝她大吼道。
先不说从窗外出去，会不会到达公寓的外围。
被灯光选中后离开，极有可能触发这个怪异的规则。
档案中的受害者，无一不是死在公寓范围之外的。
纵然能离开，也并不意味着能活下来。
小鸟游真弓立刻冲上前将她拦了下来。
似乎见三人没有搭乘电梯的意思，电梯门开始缓缓关闭。
就在电梯即将合拢的一瞬，电梯内那名面无表情的女子，阴测测地笑了。
听着楼梯间传来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子弹和最后一颗手榴弹，望月绫乃眼中闪过绝望。
无论往上还是往下，似乎都是绝路。
这栋公寓，难道除了那部电梯之外，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出口？
“那家伙”上次对上裂口女之后似乎元气大伤，一直在沉睡，暂时是没办法出来了。
就在三人似乎陷入绝路之时，池袋皇家科波公寓大楼外。
两名带着斗笠、身穿黑袍的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公寓楼下。
两人静静地站在露天停车场，仰视着眼前的公寓。
从外表看去，这栋公寓一如平日里的祥和安宁、灯火通明，毫无异常。
106 轰轰轰轰！
“主持，协会那边说，与此地的第九课探员中断了联系，我们是否在此等候……”
公寓前，一名高壮的中年和尚查看了一下手机上的信息，恭敬地轻声问道。
在他身旁的，是一名个子消瘦、满脸皱纹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这栋公寓之内，竟然别有洞天……想必望月氏的小姑娘，就被困在其中……”
老和尚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念佛号，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眼之中，并无眼球的存在，只剩下空洞的眼窝，幽幽地盯着眼前的公寓。
这名老和尚，正是曾经与荒木宗介有过一面之缘，受过他150日元“重金”布施的，川崎大师寺庙主持，空海。
两人出现在此，正是因为发现望月绫乃和公寓一组失联之后，岩田武以第九课名义，向除灵者协会发送了紧急求助。
正巧离此地最近的两人，便赶了过来。
听见老和尚的话，中年和尚弘法双眼涌上金色佛光，凝视了一会眼前的公寓后，变了脸色。
任他全力驱动天眼通，却无法看出任何异样。
“别有一番天地?连我的天眼通亦无法识破，这障目之法也太过可怖……”
“弘法，此处的屏障并非怨气障目之法，而是类似神隐一类隔绝时空的存在，用‘心’去看，方能勘破……情况紧急，你且替我护法，让我姑且一试。”
这么说完，空海老和尚，竟直接盘膝坐在了停车场中央，默念起了佛经。
随着他的动作，一层由梵文组成的金色佛光，以他为中心扩散而出。
“喏。”
名为“弘法”的中年和尚应了一声，手持佛珠，警惕地站在他身旁。
金色佛光散到公寓大门前方五米，仿佛沸油滴入了冷水一般，爆发出阵阵音爆。
佛光炸裂之间，可见一层黑色怨气组成的透明屏障，隔绝在公寓之外。
透过佛光在屏障上掀起的波纹，弘法隐约可见，公寓原本洁白素雅的墙体，变得犹如熔岩一般老旧、斑驳，布满暗红的血迹。
“这才是……这栋公寓的真身吗？”
空海主持年事已高，弘法不敢惊扰，只能暗自警惕。
五分钟后，空海老和尚额头上流下了细密的汗珠，气得长须微颤。
“冤孽！这栋公寓内怨气竟然如此浓厚，究竟屠戮了多少生灵……弘法，你且助我一臂之力……”
听见空海主持的话，弘法亦盘膝坐在他身旁，默念起佛经。
以两人为中心，更加宏大的佛光，不断冲击在公寓黑色无形屏障之上。
两人所修佛法，擅守不擅攻，本不以威力见长。
这怨气组成的无形屏障亦十分坚韧，在宏大的佛光之下不断被削弱，眼看五分钟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崩坏。
“我能感觉到，这公寓内部的存在已经躁动了起来……恐怕，望月一族的小丫头，等不起了……看来，只能用那一式了……”
感受到公寓内不断涌现灵力的波动，空海知道定然是有人在内与怨灵搏斗，便不欲再等。
“可是，主持……那一式太过透支灵力，以您的身体……”
“当年，白石神僧授我这一式从天而降的掌法时，便教导过我，我佛慈悲，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渡人……”
这么说着，空海站起身来，掌中凝聚起浑厚的佛光。
“若不能以己渡人，我学这掌法，有何用。”
佛缘掌。
“噗……”
一缕鲜血从空海口中流下。
他原本就苍老的脸色也变得黯然，如同风中残烛。
似乎光是蓄势，便已经让他苍老的身体难以承受。
“主持……我佛慈悲……”
看着如同风中残烛般燃烧的主持，弘法眼中，有着泪光闪动。
主持的身体情况，本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经此一耗……
就在空海主持手中那式势大力沉、浑厚深邃的“佛缘掌”即将轰出的时候。
“轰轰轰轰……”
伴随着轰鸣的排气声，一辆重型机车飞快驶入了停车场。
这是一辆黑色烤漆，有着刀锋一般流线型装饰的大排量重型机车。
恶鬼喷射。
这辆造型夸张的机车从两人身旁高速掠过，掀起了僧袍的下摆，荡漾起了白花花的春光。
然后，机车以一个华丽的翘头原地窜起，止住了冲势，前轮稳稳地砸在地面，腾起阵阵尘埃……
那原本坚韧的、隔绝了时空的怨气屏障，被这摩托车翘头一撞，如同镜面一般，破碎了开来。
怨气冲天、外观如炼狱般的破旧公寓，就这么突兀地，呈现在了空海两人面前。
那辆摩托车翘头之后，原地一个180度旋转，带着轮胎的糊臭味，帅气地停了下来。
弘法这才看清，车上跨坐着的，是一名戴着鬼面头盔、穿着略微羞耻的紧身皮衣的男子。
那名骑手停车之后，跨步下车，急匆匆地从摩托车后座印着“出前馆”字样的保温箱里，拿出了一提食盒，大大咧咧地朝着公寓大门方向走去。
“是……是他……”
空海悻悻地散去了手中的佛光，颤抖地说道。
“主持……竟识得此人？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弘法还沉浸在怨气屏障被碾碎的震撼之中。
虽然佛门密法不擅长攻，但方才他和主持联手，耗费了不少的佛力仍然无法击破，亦足以说明这层隔绝空间的怨气屏障的强大。
却在这人车胎一碾之下，如同纸一般脆弱。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以他的天眼通，竟然看不出这名骑手身上，有任何灵力存在，简直就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竟然能将体内强大的灵力，收敛至此地步，简直闻所未闻。
弘法只觉自己修炼多年的三观，就在刚才，和那怨气屏障一起，碎了一地。
“此子……和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亏我一生苦修这天眼通，却未曾想那日竟看走了眼，没白瞎了这对愚目。”
双眼目盲的空海，识人辨物，自然不依表像，瞬间认出了来人身份。
“遭了遭了，要被扣钱了……”
两名和尚，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名骑手，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提着手中的食盒，急匆匆地踏进了公寓大门。
环绕在公寓周围那浑厚的怨气，从他踏入大门那一刻起，从两侧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背部。
有如鲲鹏展翅。
107 楼梯间
“遭了遭了，要被扣钱了……”
荒木宗介跌跌撞撞地停好车，提着手上的“货”，急匆匆地往身前的公寓大门奔去。
刚才分配到订单、接了“货”之后，他腹部忽然一阵剧痛，只觉有洪荒之力不断地从内部冲击。
等到他找个厕所解决完，订单剩余配送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了。
配送超时，可是要被差评加扣钱的。
危机之下他使用出了禁忌的乘骑体位，顶着假车牌连续闯了几个红灯，才在最后一刻风驰电掣地来到目标地点。
“我看看，是六楼对吧……”
来到电梯间，荒木宗介看了一眼唯一一部电梯的楼层指示灯。
电梯此刻停在六楼。
等了大约二十秒，电梯完全没有往下移动的意思。
一想到楼上那名住在高级公寓、点了豪华便当的客人，遭遇超时送餐服务的可怕表情，以及之后的差评甚至投诉……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被出前馆开除、月底没钱支付物业水电等费用、铤而走险踏上犯罪道路、锒铛入狱、十年以后好友来迎接岔着步子出狱的自己的画面……
“来不及了，走楼梯吧。“
提着一大袋豪华便当，荒木宗介毫不犹豫地朝着楼梯间走去。
“这高级公寓的物管也这么抠门？”
漆黑无灯的楼梯间里，却有不少的住户在走着，似乎大家都不愿意等电梯。
可是，这些人走得也太慢了吧。
看了眼手机，离时限还剩5分钟。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我有点急事……”
时间紧急，荒木宗介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仗着身强体壮，他粗暴地挤开楼梯上的人，一步三梯地向上爬着。
被他挤到一旁的人似乎也没有恼怒，反倒是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地谦让他先走。
高级公寓的住户，素质就是高。
可是越往上，人越多。
一群住户模样的男女老幼，竟然都在爬楼梯，将本就不宽的楼梯，搞得十分拥挤。
荒木宗介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
难道……
看似停留在六楼的电梯，其实是坏了。
然后下班回家、出门遛弯的各位，就只能挤在一起爬楼梯回家了。
还是说，最近邻国综艺《我家的鬼孩子》里，某个金姓艺人推荐的爬楼梯运动方式，流行到日本了？
不管了不管了，本大爷赶时间，那就大家挤在一起多人运动吧。
面对人生中的大危机，荒木宗介将手中的高级便当护在胸前，埋头挤进了人堆里。
无数被他挤开的“男女老幼”，立刻停步在阶梯上，面带微笑地双手合十，示意他先走。
原本漆黑如深渊的楼梯间，似乎都带上了一层圣洁的荧光。
……
“这栋公寓的里层，似乎有着不少的怨灵……”
就在那名“实力高强”的骑手进入公寓后，穿着黑袍带着斗笠，看起来比鬼还要吓人的弘法和空海，小心地踏入了公寓大门。
由于电梯停留在六楼，两人也只能朝着楼梯间前进。
“既然那位施主往上去了，那我们便往下吧……下方的怨气，更加浓厚……破解此地的关键，应当在楼下。”
踏入楼梯间，空海扭头看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在那里，他能“看到”仿佛无穷无尽的怨气，正朝着公寓上方涌去。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么念了一句，空海颤颤巍巍地朝着楼梯下方走去。
仿若无穷无尽的“井”字形楼梯间，从扶梯之间往下看去，仿若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数只死状诡异的地缚灵，不断地从下方扶梯往上攀爬着。
“阿弥陀佛……千万世界，乃及国土，或有地狱、或无地狱，或有佛法、或无佛法，乃至声闻辟支佛，亦复如是，非但地狱罪报一等……”
空海低声诵经，对那些地缚灵视若不见，缓步朝着楼梯下方走去。
弘法亦紧随其后，口中默念佛经。
以两人为中心，宏大的佛光朝着四周扩散，楼梯上涌出的地缚灵，触之即散。
超度亡灵，乃佛门本职。
两人就这么颂着佛经，不断朝着楼梯下方走去。
每至一层，两人都会沿着楼道走廊查探。
这位于“地下”的楼层，每一层都一般无二。
那些无穷无尽般的地缚灵，正是从走廊上的房间内，不断涌出，冲入楼梯间。
仿若楼上有什么事物，在召唤他们一般。
“好毒的手段……这栋公寓，竟将这些地缚灵，束缚在虚妄的走廊内，重复着生前的轨迹……不得死，亦不知生，永世不得超脱……”
连续往下走了几层，弘法的眉头越皱越紧。
修炼天眼通多年，他自然看出，这些地缚灵，竟然能不断从走廊的房间内“复活”。
这才有了那仿若无穷无尽的阵仗。
……
604号房门口。
一只只地缚灵在金色火焰中，挣扎着化作飞灰。
楼道里暂时没有了地缚灵的身影。
“呼……呼……”
站在房门口的望月绫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并没有放松警惕。
她的左眼瞳孔已经彻底化为金色，眼白部分因为充血，已经化为一片血色。
那对银色的双枪，也因为子弹用尽，被她丢在了墙角。
在一楼发现无路可走后，三人不愿继续向那地缚灵不断涌出、看起来无穷无尽的楼梯下行。
地缚灵的总数，只有几十只。
可是，每当两人携手将地缚灵清理一空的之后，不过几分钟，那帮地缚灵又会如同杀不死一般，从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楼梯下方爬上来。
仿佛那楼梯下方真的连通着十八层地狱，连怨灵都能不断归来一般。
被不断“死而复生”的地缚灵追着，三人且战且退，不知不觉被逼回了604房门口。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小鸟游巫女灵力接近枯竭，而望月绫乃子弹用尽、百目瞳术也因为多次发动而到了极限。
穷途末路，情绪本就接近崩溃的古原理沙，似乎承受力到了极限，竟然想要再次跳窗而出。
然后她被望月绫乃果断地一个手刀打晕，由小鸟游真弓扶到了沙发上。
“好了，快进来。”
站在604室门口的小鸟游真弓呼唤道。
此刻房间的门框上，已经被她贴上了数张符纸。
108 做想做的事
待望月绫乃进入屋内，小鸟游真弓立刻将房门关上，表情严肃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件事物。
那是由八个灰色半透明勾玉组成的项链。
“这是……”
望月绫乃眼神碰上那勾玉组成的项链，便挪不开了。
那勾玉中如同灰雾一般的流光，仿若有生命一样缓缓变化着，将她的眼神吸入其中，无法移动。
小鸟游真弓连忙转身背对着她。
“枯淡勾玉有着摄魂之力，你现在灵力枯竭，不可久视。”
眼神恢复了焦距，原本极为虚弱的望月绫乃，亦是一阵后怕。
这串勾玉，似乎也是一件极为邪异的怨物？
“以赤城姬命之名，赐封神的领地。”
小鸟游真弓将枯淡勾玉挂在门头上方。
一阵灰色灵力从勾玉上涌出，侵染上贴着符纸的木质房门，扩散到整个房间。
屋内随即焕发出一阵圣洁的气息。
“呼，他们应该暂时进不来了……”
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小鸟游真弓贴着门瘫坐了下来。
“枯淡勾玉，能够通过储存的神力，将类似门户的事物，暂时化为赤城姬命女神的鸟居，让邪祟无法通过。”
见望月绫乃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向对方解释道。
鸟居，代表着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
走廊上，地缚灵沉闷的脚步和呢喃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
随后，房门上立刻响起撞击的声音，和地缚灵被灼烧的惨叫。
“妄图踏入神域的邪祟，将受到神明的制裁……可惜这勾玉不久前才寻回，里面神力早已枯竭，我本来是打算带在身上温养一段时日的，却没想到今天要靠它续命……”
小鸟游真弓苦笑道。
之前在镰仓，她的本命勾玉便已经破碎，正好荒木老师帮她寻回了枯淡勾玉，她便按照神社的记载之法祭练，将其作为自己的本命勾玉温养。
仅仅供奉了这么短的时日，便有如此威势，枯淡勾玉不愧是赤城三神器之一。
她能感应到，那些地缚灵撞击在这座“临时鸟居“之上，被灵力灼烧化为灰烬散去。
可是，面对不断复活的地缚灵，这灵力有限的勾玉，又能撑多久呢……
公寓内无路可逃、地缚灵又杀之不尽，两人都知道躲在房间内只是饮鸩止渴罢了，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地狱公寓……难怪……都怪我，太大意了，贸然试探这个怪异。”
望月绫乃蹲坐沙发背后，自责地将头埋入膝盖中。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只是诅咒类怪异的公寓，暗中的规则竟然如此的险恶。
被其毫无征兆地选中、咒杀的生灵，竟然会永生永世地困在这栋公寓的“里层”。
若是再放任其继续杀戮，待公寓内的不死不灭的地缚灵累积到一定程度，恐怕真的能成为传说中地狱一般的存在了。
这还是在这些地缚灵没有恢复神智的情况下。
这让她想起流传在第九课里的一句话：“越是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越是汹涌。“
她立刻拿出录音笔，将自己遭遇的一切记录了进去。
若是自己无法活下来，这只录音笔也有可能将这个怪异的规则和真实的情报带出去。
门外，地缚灵自杀式的撞击越发猛烈，连天花板都不断地抖落着灰尘。
半分钟后，门外的撞击似乎消停了下来。
挂在门上的枯淡勾玉，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下一次，恐怕顶不住了……我的符咒还可以发动三次，你的瞳术还能用吗？”
小鸟游真弓绝望地看着眼前安静的房门，指缝中紧紧地夹着三枚折成三角形的符纸。
她知道，眼前的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些地缚灵，此刻一定正在那无穷无尽的楼梯下方“复活”，朝着自己三人的位置前来。
“我的瞳术还可以发动两次，在那之后，我就会失去意识……若是我体内的另外一个家伙不出来的话。”
望月绫乃如是说道。
就在此时，一阵比之前更加沉重的脚步声和肉体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在走廊远处响起。
那帮打不死的家伙，又来了。
“这还真是……最糟糕的状况呢……”
小鸟游真弓只觉口中一阵苦涩，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我们，应该会死在这里吧……小鸟游巫女，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蹲坐在沙发后方的望月绫乃，毫不在意门外渗人的脚步声，反而仰头看着天花板问道。
“未了的心愿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小鸟游真弓楞了一下。
毕竟作为一名除灵者，这个问题平时都是她向“灵”询问的。
“若说未了的心愿，自然是夺回神明大人的土地、重塑赤城神社的辉煌吧……”
“哈哈哈哈……若按你这个答案，那我岂不是要秉承望月氏的使命、清除世间的邪恶……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嘛？比如谈个恋爱之类的……”
望月绫乃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竟然笑出了眼泪。
听见这个问题，小鸟游真弓脸红了一下，认真地回到道：“作为正职巫女，在神社走上正轨之后，或许我会再考虑结婚退职的事情吧。”
与其他神社临时聘请的打工巫女不同，小鸟游真弓是秉承了神明之力的正职巫女，若是结婚退职的话，失去纯洁的处子身之后，神明将不再眷顾她。
“我呢，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家族以斩妖除魔为目标培育着，从来没有尝试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吶，我说……”
望月绫乃取下头盔，将头发挽到后面，用皮筋扎成马尾，露出了天鹅一般优雅洁白的后颈，疲惫的脸上露出战意盎然的表情。
“就让我们和这些家伙战个痛快……若是这次能活下来，我们就一起去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小鸟游真弓无声地点了点头。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撞击声和哀嚎声再次在门外响起。
门头上的枯淡勾玉，越发的黯淡。
随着撞击越发猛烈，那串勾玉似乎耗尽了能量，跌落在了地上。
房门敞开，数只地缚灵顶着灵力的灼烧，涌了进来。
109 最想听到的声音
小鸟游真弓挺身挡在门口，手法熟练、面不改色地将门前一只歪着脖子、两只开膛破肚露着肠子的地缚灵驱除。
任谁在一个多小时内驱除了上百只的地缚灵，也会如同她一般。
然后，她感觉脚腕被人死死地捏住。
低下头，一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地缚灵，正狞笑着一把抓在她如玉的脚踝上。
后方，三只死状恐怖的地缚灵，踩在地上那只地缚灵身上，吊着脑袋朝着她扑来。
在这一瞬，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小鸟游真弓都可以见到身前怨灵脸上贪婪而渴望的表情，和其空洞眼眶中蠕动着的血管。
到此为止了吗。
“还没结束呢……”
在侧方伺机等待的望月绫乃，双瞳同时变为金色。
金色火焰冲天而起，将那四只怨灵笼罩、焚烧殆尽。
瞳力耗尽之后，望月绫乃视线一阵模糊，看着向自己伸出双手的巫女，失去了意识……
小鸟游真弓一把接住软倒的望月绫乃，将她抱起。
“望月警官，真轻呢。”
闭上眼睛之后，还带着战术头盔的女警官，看起来就像是出去玩完滑板、回家熟睡的外国小女孩一般可爱。
谁又能想到，在普通女孩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间，她却挺着小小的身躯，与怨灵战斗到最后呢。
将望月绫乃放在古原理沙旁边，小鸟游真弓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虽然事到如今关门并没有什么用，但是能让她心理好受一点。
“万能的赤城姬命大人，您的神子，或许只能侍奉您到这一刻了……”
做完这一切，小鸟游真弓虔诚地跪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向神明祈祷。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外的白雾，轻落在她翘起的睫毛上。
“哒哒哒”。
快速而有力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又来了……这次，是一只吗？
那群地缚灵每一次被驱散之后，仿佛又从地狱轮回中爬出，不死不灭。
听着脚步声，小鸟游真弓站起身，面色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面对着大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叮咚”。
门铃声响了起来。
小鸟游真弓楞了一下。
为什么不直接冲进来呢。
“您好，古原女士，您在出前馆上预定的商品送到了，很抱歉在最后五分钟才送到，麻烦您开门接收一下。”
门后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
小鸟游真弓没有说话，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袖子。
是因为之前见识过鸟居的厉害，所以才想要骗开门吗？
那自己，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叮咚”、“叮咚”。
门铃声连续响起。
“哎呀，还有三分钟了……古原女士，请您务必开门接收一下商品，顺便点击一下确认收货按钮，不然在下会被系统每十分钟自动扣掉500日元超时费呢……”
门后男子谄媚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
小鸟游真弓眼波微微流转……
这可恶的地缚灵，竟然胆敢伪装成荒木老师的声音！
难道说，自己在此刻，潜意识里最想听到的，其实是荒木老师的声音？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起两朵红晕。
她猛然地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荒木老师喜欢的，明明是相当成熟年长的类型。
自己还差了几十年呢。
罢了，在死之前能再听听荒木老师的声音，似乎也不错。
“喂喂，还有两分钟了……我可是在规定时间内送到了的啊，你别想抵赖，我现在就把商品放在门口然后拍照作证……”
门外的“地缚灵”似乎有些急了，语气开始逐渐凶狠，“啪啪啪”地拍起了门。
“吱呀”。
那门锁早已被冲坏的房门，直接就这么被拍开了。
小鸟游真弓坦然地迎向门外那名有着狰狞鬼面的“地缚灵”，左右手连续出拳。
“门原来没锁上的吗？喂喂，虽然不小心开门是我不对，也不用对按时送达的配送员这么凶残吧……”
面对门后少女突然袭来的拳头，荒木宗介毫不在意地任凭对方小拳拳锤在自己胸口上。
感受到自己“垂死挣扎”的拳头无法轰破那“地缚灵”那强健的身躯，小鸟游真弓放弃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之中怨灵噬身的痛苦并没有传来。
“诶，小鸟游氏？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就说这个蹩脚的日字冲拳怎么这么眼熟……”
“恩？”小鸟游真弓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狰狞的鬼面。
“是我啊，荒木宗介啊。”
这么说着，荒木宗介轻轻地将头盔往上揭起，小露了一下脸。
“荒木老师……”
看到荒木宗介那张充满犯罪气息的脸，小鸟游真弓双眼泪如泉涌。
你是察觉到我有危险，特地赶过来的吗……
“别的回头再聊，我这单时间快到了，爬楼梯上来累死我了……看到你在这里就得救了，你和住在这里的古原女士很熟吗？”
荒木宗介打断了小鸟游真弓的话，一脸认真地问道。
“古原女士……如果是理沙酱的话……算是很熟吧。”
回头看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古原理沙，小鸟游真弓有些茫然地回答道。
荒木老师这么问，一定是为了搜集如何破解这个怪异的线索……
难道这件事的关键在理沙酱身上？
“点这么豪华的便当，难道你们在开枕头派对？你朋友们睡着了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略略撇了一眼屋内的情景，荒木宗介将手中的便当袋子递给小鸟游真弓，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在对方的耳旁说道。
“喂喂，这个豪华便当，你帮你朋友收下货，然后用她手机点下确认收货……对了，不要说你认得我，免得别人以为我故意刷好评。你就说这个配送员很帅服务技术也很好，下次还要点他钟之类的，随便给个50字以上的五星好评就行了。”
一边叮嘱着，荒木宗介顺便拿出手机点击了“订单送达”的按钮。
“噢，好……”小鸟游真弓有些茫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一袋两盒装的豪华便当，眼睁睁地看着荒木宗介转身离开。
她此刻大脑一片混乱，还没有从“垂死挣扎失败之后坦然面对死亡”的情绪中切换过来。
“荒木老师……你去哪里？”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小鸟游真弓朝着荒木宗介的背影喊道。
这栋公寓极为危险，哪怕是荒木老师，恐怕也……
“恩？当然是去工作了，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吗……”
走到楼梯间口的荒木宗介，听见她的询问，微微皱眉，回过头理所当然地答道。
就在此刻，楼梯间响起一阵脚步声。
稀稀落落的十几道身影从楼梯间冲出，这些是之前在楼梯间角落，没有挡住荒木宗介爬楼梯的那十几位。
那十几道冲出的身影，就这么直直地朝着刚好停住脚步、背对着他们、堵在第六层楼梯间门口的荒木宗介扑去。
“小……”小鸟游真弓刚想提醒荒木宗介，然后她看到了令她刻骨铭心的画面。
在小鸟游真弓眼中，那些与她厮杀了几十回合，无穷无尽、不死不灭一般的地缚灵，就这么凶狠地从楼梯间冲出……
那曾经打破神隐的、燃烧着熔岩符文的巨大黑色手臂，从荒木宗介后背猛然握拳伸出，几乎占据了整个走廊的空间。
那些地缚灵狠狠地撞在了黑色巨拳上，随着一阵荧光闪动，甚至还来不及双手合十，便在后方“同伴”的冲击下，化为了晶莹的光点，消散在空中……
仿佛奔流的洪水，撞上了宏伟的大坝，溅射起翻腾的雪白浪花，然后化为细碎的泡沫。
真·大型成佛现场。
110 施主请留步
“对了对了，能配上你们穿睡衣一起吃便当的图就更好了，现在可爱女生自拍好评热度很高的……就拜托你啦，下次赠送出前馆的员工电子优惠券给你……”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荒木宗介毫无所察，还在苦心叮嘱着小鸟游真弓如何好评。
一滴汗水从小鸟游真弓额头滑落。
“这就是荒木老师真正的‘工作吗……光是式神的轰击，也能让多个怨灵同时成佛……荒木老师体内，究竟役使着怎样可怕的式神？”
这么说来，其余的那些的地缚灵，全都被荒木老师在爬楼梯上来的路上“成佛”了吗？
看着不再有地缚灵涌出、恢复安静的楼梯间，小鸟游真弓恍然大悟。
“噢，对了……差点忘了！！”
荒木宗介苦口婆心地叮嘱完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异常严肃地高声说道。
小鸟游真弓立刻认真地看向他。
与地缚灵“激战”之后，荒木老师一定是发现了关于这栋公寓的重要线索要嘱咐自己。
只见荒木宗介异常幼稚地伸出双手一前一后地指了指她……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鬼面骑士，给我记好了!”
他的腰带里随即大声的播放出了这段中二的台词，响彻在走廊上。
“唰”。
就在小鸟游真弓被搞的一脸懵逼的时候。
在楼梯间大门对面的电梯，缓缓地打开了。
“电梯下行。”
电梯里，涂抹着厚厚粉底，脸色惨白的红衣女子，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LUCKY！电梯修好了啊？这下不用爬楼梯了……就酱，我下一单都分配过来咯，回见。”
高级公寓果然就是高级公寓，竟然还请得起美女电梯操作员。
看了一眼手机，向提着便当、石化在原地的小鸟游真弓帅气地挥了挥手，一身“鬼面骑士”打扮的荒木宗介，转身快步走进了电梯。
“那部电梯……”
过了半晌，电梯门关闭的时候，反应过来的小鸟游真弓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似地闭上了嘴。
自己在想什么呢，荒木老师这么强大的除灵者，哪里轮得到自己担心。
看着飘散在楼梯间的细碎光点，她自嘲地笑了笑。
荒木宗介进入后，电梯门缓缓关闭，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电梯开始缓缓下行，楼层指示灯开始闪烁。
“6、5、4、3、2、1……”
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气从电梯四周涌入荒木宗介体内。
那红衣女子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到了“1”的时候，电梯却没有开门。
下行的下坠感还在持续。
指示灯的数字也在继续跳动着。
“-1，-2，-3，-4……”
“恩？这啥……破电梯指示灯坏了吗，为啥还不开门？”
荒木宗介发现了不对，强烈的危机感在心中涌现。
要是自己被关在电梯里的话……
这已经分配的订单就不能及时完成……客户差评……扣工资……交不起房租水电……踏上犯罪之路……锒铛入狱……狱友肥皂掉了……
身前电梯操作员似乎吓呆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身前的按钮没有动。
危机关头，只能自救。
“这个……电梯指示灯坏了不开门该按哪个按钮？”
荒木宗介突然想起以前在2CH论坛上看过的“电梯事故急救常识”。
他立刻挤开那名没卵用的电梯操作员，伸手将电梯面板上所有的按钮都快速地按了一遍。
随着荒木宗介的动作，大量怨气从电梯面板上涌入他体内。
那名红衣女子随着他那一挤，连同整部电梯一起，绽放出了圣洁的荧光。
电梯随即稳稳地停了下来。
指示灯上的数字也恢复到了“1”。
论坛上教的法子，还蛮有效的嘛。
“这么高级的公寓，维护电梯的人平时一定是吃了回扣，质量不行啊。”
随着电梯门打开，虚惊一场的荒木宗介快步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电梯内那名女子双手合十、似乎为刚才的事情有些歉意，微笑着恭送他离去。
……
就在空海两人口诵佛经，沿着楼梯继续下行、一路净化地缚灵的时候。
周围的场景忽变。
两人竟然又回到了位于一楼的楼梯间。
此刻的公寓，并不再是之前那斑驳破旧、布满血污的模样，而是恢复了原本的素雅整洁。
“刷啦”。
就在两人愣在楼梯间的时候。
正对着楼梯间的电梯门，打开了。
一名戴着鬼面头盔、穿着皮质特摄服、挂着粗大腰带的男子，带着无人可阻的气势走了出来。
大量的怨气，从整栋公寓的四面八方涌来，如同黑色的翅膀一般，涌入那人身体。
在他身后，整部电梯，连同电梯内诡异的红衣女子，一同亮起圣洁的荧光……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空海“见”到此幕，竟摘下头顶的斗笠，直直地跪拜了下来，口中长呼佛号。
“成……成佛？”
弘法也愣了一下，连忙随着空海摘下斗笠，俯身跪拜。
电梯内微弱的荧光与两人光洁的脑门，相映生辉。
待电梯内的女子彻底化为光点消散、整栋公寓恢复平静的原样，那名骑手已经走到了停在公寓门口的机车面前。
“施主，请留步……”
眼看对方就要离去，原本颤颤巍巍的空海，此刻居然爆发出了如同轻功般的速度，在弘法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拦在了那名骑手的面前，轻轻拉住了对方的衣袖。
“恩？你是……”
衣袖忽然被人拉住，已经骑上车的荒木宗介有些疑惑地回头。
“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你是……上次八公像下面坑了我一百五十日元的传销和尚？！这么晚了还出来开工，还真是生活不易啊……”
大晚上拿着斗笠、穿着黑袍的两人，荒木宗介怎么看怎么可疑。
“阿弥陀佛，施主佛法高深，竟能渡化此怪异成佛……贫僧上次还妄图收施主为徒，实在是逾越了……”
“你在说啥，什么怪癖、成佛的？别拉着我，好不容易从故障电梯里出来，我还赶着送下一单呢……“
荒木宗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神在在的空海。
“阿弥陀佛，看来施主，似乎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施主贵为转世尊者，天赐天眼神通，竟不识法界真相、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实乃佛门之憾。”
用“心眼”确认了荒木宗介的言语并非撒谎，结合上次车站前的事情，空海忽然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不忍见尊者为凡俗所缚，空海愿倾十年功力，为尊者醍醐灌顶，启阿赖耶识、辨法界之真相……”
111 三障加身
“喂喂，老和尚，我忙着送餐呢，你这一套换个人搞行不行？”
大晚上被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和尚缠住，嘴里还高速地喷射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荒木宗介本能地钱包一紧，警惕了起来。
他试着抽了抽袖子。
这老和尚看似弱不禁风，抓得还挺紧，力气似乎比自己还大。
“噢~我知道了！你这是……”
荒木宗介恍然大悟，爬六层楼都没出一滴汗的他，只觉背心一湿。
你这就是等着我用力抽袖子，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倒地，假装被我机车起步撞倒，制造交通事故碰瓷对吧。
故意落在后面的那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和尚，就是你的搭档对吧。
只要你倒下，他立刻就会过来哭天抢地演一出孝子送终的大戏引起围观，然后讹诈我。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放心，这一套，我熟。
为了屁股后面的套牌，我打死也不不会碰你，大不了这一单被扣钱，看你能把我怎么的。
这么想着，荒木宗介收紧核心肌肉，夹紧了臀大肌、臀中肌、臀小肌、梨状肌和股方肌，老神在在地看着眼前的老和尚。
“尊者既明白，那就恕贫僧失礼了。”
见荒木宗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空海以令人惊叹的手速，拿下了对方的头盔。
就在荒木宗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浑厚佛力的一掌，已经轻抚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
随着空海掌间佛光源源不绝地涌入荒木宗介额头，荒木宗介皮衣之下，体表的符文，如同被点燃一般，焕发出了熔岩般的火光。
荒木宗介和空海，如同时间停止系列里的路人一般，就这么保持着触摸瞬间的姿势，一动不动。
两人的双眼，此刻都焕发出金色的光芒，有不知名的符文在其中流转。
唯一的不同是，荒木宗介眼中流动符文的数量，远超空海。
“这是……醍醐灌顶？”
此刻才从后方赶来的弘法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喉头干涩，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
昏红的斜阳之下，空海双手合十，静静地盘坐在河岸边。
灰暗的小河上泛着灰色的雾霾，无声地朝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下游流淌。
空海睁开了空荡的眼窝，有些疑惑地左右转头。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盘坐了一万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这里是，这位尊者的内心世界？”
不远处，粗壮的大树之下，一名金发青年，静静地呆立在那里。
“可是，为何与传说中的冥河彼岸一般无二？”
空海朝着大树之下踱步而去。
地面的小草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沙沙”的婆娑声。
自从上次在车站前，发现这名少年有着一双慧眼后，他回去反复应证，确认了那是典籍种记载的“天生天眼通”。
奈何没有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否则他还想再试着劝对方皈依佛门。
可是今日一见，对方竟然能够在无意识中将此等怪异“成佛”。
他由此确定这名少年并非身负天眼通那么简单，想必是某位得道高僧转世的尊者。
转世尊者，乃是佛教对修行有成、能够依自己意愿转世之人的尊称。
让这样的尊者沦落凡尘，乃是佛门的巨大损失。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贸然用佛门醍醐灌顶之术，妄图借自己毕生佛法所悟，助这位蒙尘的尊者开启阿赖耶识、苏醒真我。
却没想，反被拉入了这位尊者的内心世界。
走到近前，他才“看”清，参天大树之下，那名赤着身体、全身布满黑色纹身的金发青年身后，静静地站着一名容貌相同的黑发青年。
除了发型发色，两人的容貌和体型，一般无二。
那名黑发的青年，此刻正紧紧贴在金发青年的身后，双手从后方蒙着他的双眼。
正是荒木宗介。
“阿弥陀佛……这位尊者……竟然是一体双魂……难道……是某位大能借了他人身躯转世？”
看到如此诡异的景象，稳重如空海，也不禁愣了一下。
大树之下，两名荒木宗介，不管是呼吸、还是身体不自觉的细微动作，都同步如同一人。
细细感应之后，空海双手颤抖着跪拜在大树之下。
“不对……这不是一体双魂……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僧竟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宿命通！”
佛家六通，曰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
其中，宿命通，又作宿住通，修至大圆满，能知自身及三界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这名金发青年的宿命通，显然刚刚入门，并未大成。
其身后的黑发青年，想必是其觉醒的某世轮回宿命记忆。
与空海一脉修炼佛法开启天眼通不同。
宿命通的觉醒，只能靠机缘。
哪怕是入门层次的宿命通，也是寻常佛修终生无缘企及的境界。
“这位尊者，竟然集天眼通、宿命通于一身，着实闻所未闻……也罢，就让我先助这位尊者，开启阿耶赖识，复苏真我、脱离这内心世界……”
这么说着，空海起身，将手伸向荒木宗介额头。
他仿佛看到，又一佛门盛世，会随着这位尊者阿耶赖识的开启而到来。
就在他伸手触碰对方的瞬间，荒木宗介满身的黑色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蝌蚪一般，开始沿着他的身体流动、爬上了他的脸庞。
“呃啊……”
空海的指尖，被符文上的黑气所触，整个指尖豁然消失不见。
那灼烧灵魂的痛苦，让习惯苦修的空海，也只能满头大汗地跌坐在地。
游离在荒木宗介周身的黑色符文，渐渐在他“眼中”变得清晰。
这符文，竟是由纯粹如实质的怨气组成。
浑厚、宏大、深邃到仿佛一碰就会吞噬灵魂的怨气。
似乎辨认出了符文含义，空海张口喃喃自语：“这是……烦恼障、知见障、性障……在转世尊者身上，以此等怨气加封三障的，究竟是何方……”
佛家三障，一曰烦恼障、知见障、性障。
烦恼障，使人无法出离三界生死之苦。
知见障，即所知障，使人无法证知法界的真实相，无法证知一切法的根源，亦因此无法成就佛道。
性障，指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五盖加身犹如乌云蔽日，使人无法心静无为、超凡脱俗。
这位尊者被这股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以三障封印其身……
难怪观其行事，浑浑噩噩如凡夫俗子，纵然天生天眼通，也无法见得法界真相。
恐怕是佛陀在他面前显圣，也会被这强大的知见障，将不凡之处自动忽略过去。
若是换个人被这可怕的三障加身，恐怕早就化身为祸人间、穷凶极恶的魔头了。
喃喃到一半，空海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用力到流下了泊泊鲜血而不自知。
内心强烈的违和感告诉他，自己似乎介入了，不属于人间之事。
112 佛前证道
就在空海咬破嘴唇之时，原本呆立的荒木宗介，身体微动，似乎要恢复意识。
然后，令空海睚眦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从荒木宗介身后，如同黑色翅膀一般，一左一右弹出了两只一巨大的黑色手臂……
那燃烧着熔岩符文的手臂，从两侧合拢，轻轻地蒙在了荒木宗介的双目上，让他安静了下来。
接着，一具更加庞大的身躯，从呆立着的荒木宗介身后缓缓升起，漂浮在了虚空之中。
这赫然是一尊三头六臂、盘坐骷髅莲台、全身燃烧着熔岩符文、怒目圆瞪的，黑色菩萨。
这位小山一般巨大的黑色菩萨，剩下的四只手臂也缓缓蒙在了荒木宗介双眼之上。
无比浓郁的怨气，随着菩萨的出现，笼罩了大树旁的空间。
“我佛慈悲……这是……佛魔一体、凝聚三身？”
佛有三身，理法之聚集为法身，智法之聚集为报身，功德法之聚集为应身。
空海努力睁大着空荡荡的眼窝，“看”着眼前这尊由怨气组成的菩萨，只觉有天穹压顶、无法呼吸。
他除了默念佛号，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一叶障目，而不识真佛。
……
二十年前。
川崎大师寺庙主持空海，借着与百目鬼一战的顿悟，闭关三年，终于将修行了半生的“天眼通”，练至了大圆满境界。
盘坐在寺庙厢房中的他，盘膝昂首，睁开了双目。
他的双目之中，闪烁着盈盈白光，不断有梵文流转。
他的目光，透过屋顶，冲破云端，贯穿天穹，直达宇宙深处……
据传最高境界的天眼通，能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
正当他沉浸在所视无碍带来的感悟中时，虚空之中，一道幽邃的缝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仿若黑洞般无尽的缝隙，正不断地朝着地球散逸出黑色能量，将他的目光直接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内部的某种存在，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一只猩红的独目，睁开了眼，有所感应般地向他看了过来。
与那目光对视之下，一股带着毁灭、贪婪、血腥、杀戮等各种负面情绪混合的能量，传递到了空海脑海之中，开始侵蚀起他的神智。
任凭他如何运起佛力抵挡，竟也无法断开天眼通，挣脱那股负面能量的侵蚀。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眼见神智即将被那未知的存在所侵蚀，空海毅然运起佛火，自焚双目。
时至今日，他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存在的名字。
……
大树之下，漂浮在荒木宗介身后的菩萨，对着跌坐在地的空海微微张口。
不属于人类的低语，传入了空海耳中。
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节。
却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空海脸上先是出现了迷茫、疑惑、苦楚交加的复杂神情，随即又化为大彻大悟的坦然。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无视深渊者，亦不被深渊所困……”
空海面朝那尊怨气组成的菩萨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如同三岁孩童一般开怀大笑。
“贫僧一生向佛，自认为早已六根清净无为，却不知自己始终未曾跨过求知欲这一关……今日有幸佛前顿悟，此生已了无遗憾。”
这么说着，空海缓缓闭上了双目，全身绽放起圣洁的佛光，消失在了这片神秘的空间。
“愿聚毕生所修，为三界众生，留下一丝善种。”
空海消散之处，一缕微白的佛光凝为一株小草，在冥河彼岸摇曳。
……
池袋科波皇家公寓门前。
在弘法眼中，空海主持只是眼疾手快地脱下那名“高手”的头盔，然后慈祥地抚上了对方的额头，发动了醍醐灌顶之术。
此时此刻，见到那名“高手”头盔下的面容，他才发现，这名青年，竟然是当初在涩谷车站前，主持欲收对方为徒的那位。
还不待他多想，身旁的空海已经收回了手。
他如同送孙子出门的老爷爷一般，慈祥地将头盔为荒木宗介戴上，还替他擦了擦面罩上的微尘。
“你这和尚，随便摸别人的头，难道有那方面的爱好……”
头盔戴上，荒木宗介眼中的金光方才消散，如同重启过的电脑一般，恢复了意识。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贫僧心愿已了，尊者尚有宏愿，勿为俗事所累……”
“喏，我可没碰你哦，你自己松手的……”
见那老和尚放弃似地松开了手，荒木宗介连忙利索地拉开距离。
他只当对方见识了自己坚若磐石的意志之后，放弃了不轨的企图。
哼，本大爷的意志力，可是坚若磐石、无懈可击的。
毕竟，身为一名退无可退的穷人，这二十二年来，不管是传销、诈骗、碰瓷、酒托、烟托、茶托、传教士、NHK收费员还是二之前龙马，都只能一一折戟在他强大的意志之下。
“叮咚”。
手机上，催促取餐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荒木宗介连忙拧动钥匙，骑着他的“恶鬼喷射”，如同逃离什么脏东西一般，扬长而去。
“主持……方才究竟……”
荒木宗介走后，弘法有些迷惑地看向了身旁的空海。
方才二人在前方纠缠，他并未听清两人所言。
只是见主持突然运起醍醐灌顶秘法，抚上那名青年的额头，却又随即松开。
“弘法……你且跪下。我有要事嘱托与你，我且说，你且应，勿问缘由。”
空海有些虚弱地说道。
弘法立刻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关于方才那位尊者之事，你不得对任何人言说……”
“是。“
见主持如此严肃，弘法纵然满腹疑问，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那位尊者，日后若有所求，川崎大师寺上下，予取予求……纵然他与世界为敌，你亦不可弃他。”
“是。”
“从此刻开始……”
弘法只感到主持的双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头顶，摩挲着自己的戒疤。
一如当初被收养入寺时，主持时常亲昵地抚弄着自己刚梯度的青皮一般。
时光荏苒，当初那有力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这般瘦弱。
“你便是川崎大师寺的，新任主持……”
“什么？主持你……“
听见这句突兀的话语，弘法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空海主持。
在他眼前的空海，不知何时，已全身燃起白净的佛光。
“黑夜将至，无人可独善其身……从今日起，川崎大师寺凡佛法有成者，皆入世除灵、至死方休。”
随着这句话，空海竟在佛火中彻底化为光点，消散于夜空之下。
“贫僧一生探求佛法奥秘，今日佛前证道，求仁得仁，大可不必悲伤。”
只剩下数颗晶莹的结晶，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阿弥陀佛……弘法在此，恭送主持……”
弘法双手合十、默念佛号，朝着那数颗结晶，伏身长拜，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