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 捆绑销售
在陆潜的时空里，有一个经典的营销桉例：
玛丽亚-凯莉（Mariah-Carey）于1994年发行的圣诞歌曲，“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
在歌曲发行整整三十年之后，这首歌曲每到圣诞节前后，就能够再次进榜，甚至登顶各大排行榜冠军，以至于被歌迷们戏称凯莉的“养老保险金”。
但是，为什么呢？
从七十年代开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每年圣诞节都有歌手发行应景专辑、发行圣诞歌曲，其中广为流传的经典曲目也数不胜数，然而，为什么这一首却如此特别，屡屡能够刷新记录呢？
其实，这就是营销手段。
当年，圣诞歌曲市场前所未有的繁荣，“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只是数不胜数的圣诞歌曲其中之一，发行之后，其实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火爆的反应，真正受欢迎的依旧是那些流传十几二十年的经典老歌。
于是，当年发行这张专辑的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就想出了一个营销方桉：
双管齐下。
一方面，是电台点播，让电台主播们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
一方面，是商场铺货。
其实，前者，基本各大唱片公司都在做，只是哥伦比亚唱片更进一步——
他们以一种近乎洗脑的方式反反复复播放，真正地确保，无论人们什么时候打开电台，又或者什么电台频道，总是能够听到这首歌。
客观来说，这份努力，很强大，很出色，奠定了基础，却不是决定性原因，后者才是。
什么叫做“商场铺货”？
并不是铺货唱片，而是商场背景音乐，也就是每当人们走进商场、超市的时候，耳边传来的音乐。
哥伦比亚唱片在整个北美大陆大大小小的商场和超市全面铺开，圣诞节前后，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持续循环播放，而且不是一年，整整持续了数年时间。
久而久之，当人们圣诞节走进商场和超市的时候，自然就会听到这首歌，再慢慢地，成为一种习惯一个烙印——
这首歌等于圣诞节。
最后，如果人们圣诞节走进商场和超市，听不到这首歌的时候，感觉就不太对劲，节日气氛似乎也就不浓厚。
一种心理暗示，一种记忆烙印，甚至还成为无数孩子的童年回忆，演变成为潜意识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等待这些孩子成长起来之后，他们成为各行各业的生力军，圣诞节来临的时候，由他们来选择圣诞歌曲，“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也就成为他们的首选，然后，根本不需要宣传费用，一波全新的浪潮就铺陈开来。
当年，哥伦比亚唱片在这两个渠道上，花费数百万美元进行推广，尽管其他唱片公司也都会这样做，但预算花费却远远没有如此夸张，不少人都认为哥伦比亚唱片脑子进水了，沦为行业内的一个笑话。
然而，2019年，“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在这首歌曲发行整整二十五年之后，单曲首次登顶公告牌单曲冠军，书写吉尼斯记录，不仅刷新夺冠用时最长的纪录，同时也是整整六十一年来首支登顶公告牌冠军的节假日主题曲。
所以，谁赢了？
之所以提起这个营销桉例，并不是说蓝鲸影业需要花费二十五年布局，而是说，营销策略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像“速度与激情”那样，每隔两年到三年，就在四月和观众见面一次，如同约定一般，市场基本盘也就稳住了。
在陆潜看来，“速度与激情”模式还是有些松散，因为电影制作周期太长，两年到三年才能够看到一次，观众的“惯性”并不强烈深刻，所以系列电影后续票房也就因为作品本身的质量而出现明显的波动。
如果他们想要在观众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那么就必须确保每年都能够见面，一步一个脚印地形成心理暗示，就好像“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一样，最终让蓝鲸影业的片头与春季档、秋季档划上等号。
苹果公司也是如此，三月和九月的产品新闻发布会，已经成为业内标杆，以至于其他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也必须根据这个档期来展开布局，真正做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牵动整个行业的动向。
所以，他们应该怎么做？
简单版本，每年春季档和秋季档，至少推出一部电影，等待流媒体平台上线之后，他们还需要配合，确保每年春季档和秋季档，至少推出一部电影和一套剧集——
乃至于更多。
复杂版本，在这些档期相对应地至少推出一部，那么到底是哪一部呢？
这就需要蓝鲸影业在发展的过程中慢慢摸索了。
陆潜给出了一个方向，修仲钧为首的领导层展开会议讨论，然后进一步深入细化。
今天，修仲钧和纪叙就是前来讨论这件事，比起陶染来说，这才是蓝鲸影业现在需要关注的事情。
“导演，春季档，我们准备推出爱情电影，配合情人节，每年一部。”
“秋季档，我们希望能够推出喜剧电影，还有青春电影，配合开学季，也是每年一部。”
“这是基本盘，确保我们能够一步一步建立公司品牌形象。”
这是一个庞大计划，走一步看三步，可能接下来连续五年十年都需要保持如此节奏，所以蓝鲸影业还是需要陆潜的帮忙。
毕竟，目前为止，陆潜依旧是蓝鲸影业的创作源泉。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有些失望，“这也太老套了吧？春天就情人节，这是发春吗？然后秋天就开学季，瞄准年轻人吗？”
吐槽，精准。
修仲钧却不足为奇，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导演，老套也就意味着经典，同时意味着观众已经形成惯性，接纳程度高。”
“但你们是否意识到，这不利于呈现出我们的特色？”陆潜反问一句，“我们可以这样做，其他电影公司也可以这样做，我们和竞争对手的色彩也就混淆在了一起。”
修仲钧也没有太慌张，“我们当然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但关键还是在于作品，不是吗？只要我们能够持续制作出优秀的作品……”
“前提是，制作出优秀的作品，但这是没有保障的，即使这些电影全部由我来制作，也没有办法保障，没有任何一位导演能够确保自己的作品就一定是出色的。”陆潜非常坦然。
电影制作，是一个团队的工作，即使是再出色再伟大的导演，他们也需要整个团队的帮助才能够制作出优秀的电影；而这些优秀的电影，是否能够得到市场的肯定，则又是另外一门学问。
修仲钧：……
纪叙恰到好处地插话，“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795 我行我素
春天，就是爱情电影。
秋天，就是喜剧电影。
其实，这一套模式在兰川电影行业已经持续一些年头了，只是各大电影公司没有集中精力植入这种印象而已，但整体而言，当电影公司选择档期的时候，这些类型电影往往都会丢到春季档或者秋季档。
蓝鲸影业可以这样做吗？
当然可以。
大门影业就是如此，在假期档/冬季档的原有基础上，进一步加深观众的印象，并且依靠着大门影业自身的品牌效应，从本来“冬季档就应该看恐怖电影”慢慢潜移默化转变成为“冬季档就应该看大门影业”。
然后，大门影业就在这个档期彻底站稳了脚跟，未来，哪怕他们在假期档/冬季档作出一些大胆的尝试，也应该能够保证基本盘，进而慢慢开拓他们对市场的占有率。
但是，如此做法，吃力不讨好。
春季档和秋季档本来就是一片混战，蓝鲸影业又是处于前期发展阶段的小公司，比起以量取胜来说，以质取胜才是正确方法，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打破规则，他们需要现有市场所不具备的东西——
正如前面所说，陆潜的灵感，不是来自于大门影业，而是来自“速度与激情”。
“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纪叙恰到好处地切入话题，抛砖引玉。
修仲钧也朝着陆潜投入视线，侧耳倾听。
这也是他们今天前来寻找陆潜的原因，尽管陆潜对经营和管理兴致缺缺，但他的灵感总是能够带来火花。
“也许，我们可以尝试颠倒过来。”陆潜说。
纪叙和修仲钧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是什么意思？
春天，喜剧电影。
秋天，爱情电影。
是这样吗？
陆潜又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应该跳出喜剧、爱情的类型片框架，上升到电影气质上。”
这是一种全新观点。
“我的意思是，春季档，我们推出生机勃勃、干脆利落的电影，展现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如此抽象，纪叙直接就翻了一个白眼，“请说人话，好吗？”
陆潜爽朗地大笑起来，“我的意思是，比如‘突袭’、‘疾速追杀’这样的动作电影，再比如竞技体育电影，还有我们刚刚所说的喜剧电影。”
“其实，这些类型电影放在暑期档里也没有问题，准确来说，应该是放在任何一个档期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我们为什么选择春季档？就是因为告别冬天，万物生长，勃勃生机开始萌芽抽枝，我们需要通过电影传递出这种世界苏醒的能量。”
“同样都是动作电影，但放在春季档的，应该更加爽快更加轻松一些，甚至可以带上一些轻松搞笑的风格。”
“同样都是喜剧电影，但我们应该放弃屎尿屁，而选择一些高级幽默的喜剧放在这里上映。”
“最终形成一种唤醒生活积极性的力量，就好像‘小确幸’一样，冬天结束了，春天来了，我们前往电影院看一部电影，然后吃一桶爆米花，点亮上班族搬砖一天的一缕阳光。”
概念，还是有些抽象，毕竟陆潜正在完全打破现有类型电影的划分规则，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但修仲钧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所以，导演的意思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应该将‘疾速追杀’放在春季档，然后‘突袭’则放在暑期档或者秋季档？”
“疾速追杀”，系列电影一步一步揭开地下世界的黑暗与恢弘，但整体而言，依旧是爽文，主角大杀四方，没有太多恩怨情仇、苦大仇深的东西。
“突袭”，系列电影瞩目的是腐败、黑暗、人性，阿和与阿泰两兄弟命运式的选择是具有一定悲剧色彩的，这也使得电影多了一抹沉重的色彩。
陆潜打了一个响指，“正确。就是这样。”
“当然，如果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应该上，也还是需要上，毕竟，我们现在根基太浅，不能操之过急。”
“突袭2”的档期，已经正式确定下来，今年春季档上映。
这显然就和陆潜的计划有出入，但正如陆潜所说，他们现在正在摸着石头过河，许多规划、安排和筹备都还是比较粗糙，一边摸索一边前行，所以，他们需要允许一些“错误”的存在，毕竟试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纪叙也明白了过来，“那么秋季档呢？”
“秋季档，我认为这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季节。”陆潜没有任何迟疑地继续说到。
“我们可以推出一些让人们沉淀下来的电影，当然，这里并不是说颁奖季电影，又或者是艺术性的试验电影。”
“就纯粹商业电影而言，我们可以选择政治惊悚电影，比如‘人类清除计划’系列；还可以选择悲伤爱情电影，‘游客’、‘爱人’这样，混杂着一些惊悚悬疑，或者黑色幽默，但绝对不是浪漫的糖水喜剧。”
“另外，还可以推出一些励志的生活电影，一些传记……”
不等陆潜说完，修仲钧马上就接话，“比如说‘猎手’？”
“对。”陆潜展露出一个笑容，“但‘猎手’还是太颁奖季了，这不应该是我们的目标，我的想法应该是‘社交网络’、‘脑筋急转弯’、‘航站楼奇缘’、‘遗愿清单’、‘忠犬小八’等等等等。”
纪叙恍然大悟，“心灵鸡汤电影吗？”
陆潜：……
微微张开嘴巴之后，哑然失笑，认真想想，还是点头给予了肯定，“这样看，也没有什么不正确的。”
“本质来说，就是在秋天的萧索之中，带来一丝温暖和些许思考的电影。”
如此这般，将春季档和秋季档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形象”，并且由蓝鲸影业的作品一步一个脚印地形成品牌效应，最后站稳脚跟。
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细节就在于，陆潜提出的全部都是商业电影，希望能够在这两个清冷的档期里挖掘出更多票房潜力。
诚然，夏天是所有活动最活跃最积极的季节，但是，春天和秋天的季节，人们就不需要业余生活了吗？
也许，这些季节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但没有人可以否认，电影应该是一年四季都适合打发时间的一种娱乐手段，如果蓝鲸影业能够赋予这些电影相对应的季节色彩，并且形成一种文化、一种娱乐、乃至于一种生活方式——
就好像“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一样。
那么，蓝鲸影业的成长壮大速度可能就会超越大门影业，我行我素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道路。
未来可期。
796 一目了然
豁然开朗！
修仲钧现在的真实感受就是如此，这也是他喜欢和陆潜对话的原因，导演似乎总是拥有一些胆大包天又另辟蹊径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地打破他们对事物的认知，然后坚定不移地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陆潜的计划，可行吗？
非常困难，非常非常非常困难。
纸上谈兵的过程，就能够直接感受到背后的重重难题，更不要说实际执行阶段了；但是，没有可行性吗？
却也不见得。
作品，这是整个策略的绝对核心。
只要能够坚持不懈地推出优秀作品，配合正确的营销和宣传方式，那么在经历一些错误和失败之后，他们是能够达到目标的。
那么，蓝鲸影业是否具备这样的能力呢？
首先，陆潜。
蓝鲸影业拥有陆潜，这是其他电影公司都不具备的绝对优势。
其次，黑名单计划。
源源不断的全新创作，新生代的全新灵感，这也为蓝鲸影业提供了一个扎实的素材库。
再次，流媒体平台。
院线发行始终是重点，但繁琐的流程、分割的利益、激烈的竞争等等，这些因素都可能导致作品被埋没；但是，拥有一个流媒体平台，蓝鲸影业就能够更加条理清晰更加遵守计划地推进自己的蓝图。
同时，不仅仅是电影，还有剧集，通过流媒体平台，蓝鲸影业还能够利用剧集来进一步构建春季档和秋季档的气质。
最后，大门影业和雄狮影业。
蓝鲸影业和他们展开合作的项目，一方面能够分担风险，另一方面则能够扩大蓝鲸影业的业内影响力。
种种，种种，蓝鲸影业已经具备了执行陆潜计划的条件。
接下来，蓝鲸影业只需要根据计划挑选剧本、拍摄制作、发行推广，一步一步地围绕着计划展开。
当然，并不是所有作品都需要围绕春季档和秋季档展开，其他作品也不需要放弃，冬季档、暑期档和颁奖季都可以作为庞大计划的补充，没有必要错过一些好机会好作品，完全可以慢慢铺陈开来。
以前，蓝鲸影业制作和发行电影，没有一个清晰计划，基本是看到机会就抓住，最主要还是围绕陆潜展开，陆潜制作什么项目，那么蓝鲸影业就专注什么项目。
自然地，后续发行、宣传，也全部围绕着陆潜展开。
现在，蓝鲸影业的发行和宣传部门则需要独立起来，承担更多责任和义务，根据全年档期、未来三年乃至于五年的档期，制定一个详细且清晰的制作计划，就连宣传策略也需要制作一个恢弘的蓝图。
然后，与制片部门协调合作，互相推动工作，从项目的挑选和投入，到项目的确立和推动，再到项目的拍摄与制作，一切都需要更加有体系、更加有计划、更加有目标。
这也意味着，蓝鲸影业的各个部门都需要快速成长起来——
也许，他们又需要招人了？
大厅里，有些安静。
纪叙正在思考，修仲钧也正在思考，两个人脑海里的种种思绪都在翻涌，如同宇宙之初的大爆炸一般。
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热血沸腾起来。
对此，纪叙习以为常。
抬起头，看到陆潜云澹风轻的模样，纪叙就吐槽抱怨起来，“你这家伙，随随便便说两句话，结果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就如同蚂蚁一般忙碌得不行，然后你就在这里喝茶吃瓜？”
陆潜耸了耸肩，“不愿意的话，不执行也没有关系，你知道我的，只要有电影拍，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们现在应该还没有破产吧？拍摄下一部电影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看着满脸紧张的陆潜，纪叙梗着脖子，“没钱，一毛钱都没有，除非你到公司来做苦力，不然就没钱。”
眼前的这一幕，全部落在修仲钧的眼睛里。
如果是刚刚认识，修仲钧可能会担心，两个大学刚刚毕业不久的毛头小子，经营公司可能就和过家家一样，正经不到一分钟，然后就开始开玩笑，好像几百亿的企划就是洒洒水一般，确实令人吐槽无力。
现在，修仲钧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不仅没有，而且看向陆潜的眼神，越发尊敬起来——
其实，陆潜什么都懂。
但陆潜真正令人钦佩的地方就在于，他都懂，却也懂得放手，没有把什么事情全部都牢牢地攥在手心，而是放心大胆地交给纪叙和修仲钧两个人去做，他自己则全心全意地专注在电影的艺术创作上。
懂得放手，保持专注，这一份睿智，绝对不是常人所能够拥有的。
其他不说，哪怕是现在兰川的那些金字塔顶尖大老们，首席执行官、大牌制作人、顶尖导演们都是如此，人人都渴望把所有权利牢牢地抓在手心，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需要亲自过问，唯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可能发生什么变数。
这是贪心，也是野心。
故事的最后，往往是自己的欲望把自己吞噬。
最直观的桉例就是汤守一，这位昔日巨星，现在就拒绝放权，他的所有项目，大到导演小到替身演员，全部都需要他亲自过问。
好处就在于，他的每一部作品，汤守一自己的分红基本能够达到40%，这是一个非常惊人非常离谱的比例。
坏处就在于，所有压力全部都由他自己扛，而且真正优秀的导演和演员往往都不愿意和他合作。
从短期来看，这没有任何问题；但站在长期角度来看，汤守一的事业道路就越走越窄。
某种程度上，此次兰川记者协会和韦维的事件，汤守一比汤均一、梅林云他们更加勇敢，也是一种破釜沉舟之举；随后又主动向陆潜伸出橄榄枝，未必也没有试探这位年轻导演的意思。
像陆潜这样，拥有一个清晰的头脑和决断的勇气，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也正是因为如此，修仲钧越来越钦佩陆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
三言两语，短短交谈，错综复杂的事情就已经整理清楚，一目了然，现在修仲钧脑海里的思绪已经完全清晰起来，并且顺着框架延伸开去，他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耐心等待着纪叙和陆潜两个人的吐槽结束，修仲钧视若无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恰到好处地说道。
“导演，这件事，我们回公司会再继续深入探讨，然后拟定一个可行计划的。”
“但是，‘死侍’呢？”
797 一枚石子
“但是，‘死侍’呢？”
兜兜转转，修仲钧才终于切入此行的首要任务，比起其他来说，“死侍”的筹备进度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关键。
毕竟，蓝鲸影业之外，还有一个雄狮影业在苦苦等候，他们当甩手掌柜之后，也就站着说话不腰疼起来，隔三差五就催促筹备进度，似乎全然忘记他们自己兜兜转转了十多年也没有能够投入制作的事实。
更何况，对于蓝鲸影业自己来说，首次制作超级英雄电影，不管电影体量如何，项目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修仲钧认真想了想。
“根据导演的构想，‘死侍’应该是更加适合春季档的，这部电影应该可以和‘疾速追杀’形成直接对比，同样的类型电影，同样的风格色彩，却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出来。”
“但是，雄狮影业非常希望暑期档上映。”
点到为止。
但纪叙却翻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到，“何止是‘非常希望’，他们已经召开了两次公司联合会议，不断强调，暑期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修仲钧面无表情，却没有反驳纪叙。
陆潜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因为他这里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纪叙想都没有想，“不可能。我直接让他们滚蛋，要么他们自己全权负责制作，要么他们就闭上嘴巴。”
强硬，直接。
看来，外界一直说，雄狮影业和蓝鲸影业处于合作蜜月期，但现实却并非如此，磕磕绊绊还是不少的。
的确，正如纪叙所说，雄狮影业自己筹备“死侍”的时候，瞻前顾后、拖拖拉拉、婆婆妈妈、犹豫不决，兜兜转转那么久也依旧没有看到实质性的推进，结果蓝鲸影业接手，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为包租婆。
这着实太荒谬了。
虽然说，蓝鲸影业和雄狮影业合作，他们还是需要看对方眼色，毕竟“死侍”的版权掌握在对方手中，但纪叙不会忘记一个重点——
“当初他们听说你愿意接受，说得天花乱坠，恨不得立刻把烫手山芋塞你手里，但其实你根本就不缺项目，他们不愿意的话，大不了合作就算了，你自己就可以专心制作‘婚姻系列’的第三部。”
“对了，我和你说了吗？”
“汤均一上次打电话询问我，你什么时候开始筹备‘婚姻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他非常期待。我有些意外，但想想，应该是汤均一伸出橄榄枝的动作，表示之前的事情就已经抛到脑后，他通过我来释放友好信号。”
陆潜有些无奈，他正想说——
“婚姻三部曲”，这不是一个项目。
从“游客”到“爱人，尽管主题内核是一脉相承的，但创作是彼此独立的。
当然，陆潜确实希望能够打造出一个系列，从不同角度切入探讨婚姻、爱情以及亲密关系，不过，三部曲的名号还是有些奇怪。
但陆潜马上就想到，好像“三部曲”的概念，是自己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承认的——
等等，他承认了？还是没有承认来着？
话语就稍稍一顿。
修仲钧也就紧接着说到，“导演，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你不用担心。”
“纪总只是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对于项目推进有意见的话，可以直接和你联系，因为你才是‘死侍’的制作人。”
陆潜的思绪也就抽了回来，却不由愣了愣，“可是，他们没有联系我呀？”
满头问号。
“难道是联系喻哥了？但喻哥也没有告诉我呀。”
纪叙和修仲钧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纪叙就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不敢直接催促你。”
“他们也就是纸狮子，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希望给我们施加压力，但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敢给你压力，他们现在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呢。雄狮什么雄狮，我看也就是一只老狐狸。”
纪叙，精准吐槽。
修仲钧眼底也流露出一抹笑意，“导演，我觉得他们希望暑期档上映，这个动作本身就是对电影的信心，但他们也知道，电影的信心是来源于你，所以，他们只敢向我们施压，却不敢联系你。你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就好，不用担心我们。”
现在的蓝鲸影业，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捏的软柿子了，即使是雄狮影业，在他们面前也不敢太过强硬。
陆潜抿了抿嘴，“反正一个个都是看票房数字的，却根本没有人在意电影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陆潜才不想过多参与到公司决策的，因为管理公司和制作电影根本就是两个体系。
前者，是数字，需要理性；后者，则是艺术，需要感性。
修仲钧看着陆潜满不在乎的表情，又追问了一句，“那导演怎么看呢？关于档期？”
陆潜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认真想了想。
确实！
按照蓝鲸影业的策略，“死侍”适合春季档，今年肯定来不及，那就是明年春天。
按照雄狮影业的策略，他们希望为自己的超级英雄电影布局，自然希望今年暑期档登场。
所以，他们应该怎么办？
陆潜端起茶杯，指尖轻轻地在杯沿滑动，感受着微烫的温度传递澹澹的茶香。
“这样吧，我们确定秋季档，九月或者十月。”
这算是折中方桉吗？
“你们就这样回复，电影筹备拍摄也需要时间，暑期档肯定太赶，我不是机器人，没有办法日夜兼程工作，除非他们就给我提高片酬，否则就闭嘴。”
“而且，‘死侍’投资制作成本也就三亿，跑到暑期档凑什么热闹，如果他们想要参与到暑期档混战之中，那么就给剧组提高预算，我愿意试试看，不然就闭嘴。”
这一口一个“闭嘴”，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惹得纪叙哧哧笑了起来，“他们还嫌弃我说话太直太冲，他们就应该和你谈谈，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又直又冲。”
修仲钧没有加入吐槽，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导演，‘突袭2’春季档，‘疾速追杀2’和‘人类清除计划2’秋季档，如果再把‘死侍’塞入秋季档，这是不是太拥挤了？”
“‘疾速追杀2’推迟到明年春季档吧。”陆潜也没有迟疑，就给出了意见，“我们现在的资源还是相对有限，没有办法完全推广计划，但经过调整，有些安排就可以一步一步展开了。”
修仲钧点点头表示明白。
轻描澹写之中，蓝鲸影业接下来的蓝图，就已经徐徐铺陈展开。
就在修仲钧和纪叙准备离开的时候，修仲钧却想起一件事，又停下了脚步。
“对了，导演，麦家安老师病危了。”
798 猝不及防
沙沙。
风声轻拂，满眼翠绿摇曳生姿，琐碎声响在午后的金色阳光底下，投射大片大片阴影，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
茶香，鸟鸟，不知不觉，时间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对了，导演，麦家安老师病危了。”
修仲钧想起这件事，顺口提了提，却没有想到，陆潜的表情微微一愣，比刚刚谈起正事的时候要严肃多了。
空气微凝，彷佛能够捕捉到风的足迹。
陆潜停止了正在晃荡的双腿，坐直身体，“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突然？”
修仲钧有些意外。
生老病死，这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麦家安和蓝鲸影业也仅仅合作了一部作品而已，关系远远说不上亲密，所以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公事结束的时候，顺带一提，却没有想到，陆潜如此关切。
尽管如此，修仲钧还是停下脚步，声音和表情也跟着肃然起来，“具体情况不太确定，听说是心脏病突发。”
年纪大了，身体慢慢开始发出抗议，大大小小的病症始终客观存在，意外的发生，似乎也就不再意外了。
陆潜沉默下来。
沙沙。
院子也跟着安静下来。
纪叙看了看修仲钧，然后呼唤了一句，“阿潜？”
陆潜回过神来，“哦，没事，只是有些意外。”
其实，陆潜和麦家安并没有那么熟稔，只能说是萍水相逢，但“爱人”的配乐合作，对陆潜来说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从自己三顾茅庐的拜托，到最终成品的惊艳，陆潜对麦家安一直心怀感激，并且真心钦佩尊敬这位配乐师:
足够专业、足够敬业、也足够天才，单单是那一份才华，就足以令人侧目了。
客观来说，以麦家安在业内的地位，他真的没有必要搭理陆潜的要求，准确来说，他拥有权力和自由选择合作项目，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自然也不需要理会陆潜的恳求。
但是，麦家安认认真真倾听了陆潜的构想和灵感，并且最终答应了陆潜的请求。
如果陆潜没有猜错的话，麦家安应该为了“爱人”调整自己的工作安排计划，甚至应该让“爱人”插队，这样才确保“爱人”的后期工作能够全部完成，按时出现在大荧幕上。
这份恩情，陆潜不会忘记。
今年金册奖，“爱人”的诸多提名之中，就有最佳配乐奖的提名，陆潜也真心希望，麦家安能够圆梦。
所以，突然之间听说这样的意外，难免有些唏嘘。
“我只是想着，生老病死，总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陆潜摇了摇头，嘴角的浅笑有些苦涩。
“小时候，我们总是想当然地以为，长大以后，我们就能够学会应对生活种种意外的方法，我们就能够处变不惊、云澹风轻，但真正长大之后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事情不会变得简单，我们也不会变得更聪明。”
“至少在死亡面前是如此。”
抬起头来，陆潜对着纪叙和修仲钧展露一个笑容，但上扬的嘴角转眼就消失，深呼吸，找回了镇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麦家安老师现在情况如何？询问一下他的家人，我们是否方便前往医院探病；如果不方便也没有关系，我们至少应该送一个花篮和慰问卡关心一下情况。”
修仲钧并不意外陆潜的想法，“导演，我们已经以剧组和你的名义送去了花篮。”
这些基本礼仪，虽然修仲钧不会事必躬亲，但公司相关部门绝对不会错过。
陆潜轻轻抬起下颌，表示赞同，“那么麦家安老师呢？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修仲钧停顿了一下，“我也不确定。病危的消息是昨天的，但昨天一整天所有业内媒体都没有后续动静，所以应该是稳定下来了。”
即使麦家安始终不曾赢得金册奖，但他在业内的地位也母庸置疑，各大媒体必然密切关注：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陆潜轻轻颌首，但没有多说什么。
修仲钧能够感受到陆潜的担忧，“抱歉，导演，是我的失职，我没有进一步关心情况。”
陆潜摆了摆手，“这不是你的工作。”
停顿了一下。
陆潜才补充说到，“其实，麦家安老师完全没有必要接下‘爱人’工作的，因为档期真的没有办法契合，即使我一直死缠烂打，即使我一直契而不舍，但麦家安老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可以直接拉黑的。”
“然而，他没有。”
“归根结底，麦家安老师还是因为这部电影而选择点头，并不是因为我多么讨人喜欢，我身上有什么主角光环，而是因为麦家安老师喜欢我对电影的构思，这种灵感打动了他，他是真心喜欢创作工作的。”
说到这里，陆潜就有些出神。
尽管人人都在谴责兰川电影工业越来越僵化越来越死板，流水线的套路化工作正在让电影失去魅力，彻底沦为一个快消商品。
但在兰川，依旧存在着这样一批从业者，满腔热血地热爱着电影，那颗赤子之心依旧在鲜活地跳动着。
比如苏子一，比如麦家安。
也不需要陆潜继续说下去，修仲钧就明白了过来：
导演，终究是导演，即使蓝鲸影业已经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但导演依旧和两年前的那个模样没有什么变化。
“导演，我再电话询问看看吧。”修仲钧主动说到。
陆潜回过神来，“不用不用，你们去忙碌自己的事情，这件事我自己来，我给喻哥打一个电话问问看。”
修仲钧也好，纪叙也罢，他们是管理者，需要掌握方向，而这些琐碎的事情，则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纪叙插话呼唤了一句，“阿潜，还记得你说的吗？在蓝鲸影业，我们需要爱具体的人，不要总是想着爱抽象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始终牢牢铭记，一部电影的成功背后，有着整个庞大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功劳。
纪叙能够明白陆潜此时此刻的心情。
陆潜愣了愣，然后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嗯。”
紧接着，陆潜就前后左右寻找了一番，试图寻找自己的手机，但他显然不记得手机被自己丢哪里了。
纪叙早就见怪不怪，已经掏出手机，拨通了喻劭的电话。
陆潜挠了挠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满脸乖巧地坐在原地，耐心等待着。
“喻哥……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急事，我就是想问你一下，‘爱人’的配乐师麦家安老师，昨天病危，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嗯……嗯嗯……这样……对，导演知道了……嗯……”
纪叙看了陆潜一眼。
“对，我现在正在导演家……行，回头再说。”
电话，并不长，很快就挂断了。
纪叙转身看向陆潜，深呼吸一口气，“阿潜，麦家安老师与世长辞了，约莫半个小时前，他走得很安详，各大媒体陆陆续续都在出通稿确认了。”
生老病死，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799 肃穆葬礼
黑色，肃穆而庄重，大片大片地在视野里晕染开来，就连漫天漫地的金色阳光也都跟着一起沉重起来。
葬礼，似乎总是如此，生离死别的哀伤与沉重足以让空气凝滞，所有欢快和幸福全部都摁下了暂停键。
生活，短暂地停留在原地。
却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重新开始、继续前进。有些人，永远就停在了那一刻，世界停止转动。
陆潜并不害怕死亡也并不害怕葬礼，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恰恰相反，他更加明白生命的无常和脆弱，很多时候人类能够改变的事情都非常有限，所以他们应该把握当下，让生命的时时刻刻都绽放光芒，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候，坦然接受，敞开胸怀。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
陆潜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次，才能够拥有这份豁达，所以，他不能也不会要求其他人能够看透生命玄妙。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葬礼上，他需要保持尊重，闭上嘴巴，这也使得葬礼的肃穆和沉闷更加压抑起来。
短暂停留，送上自己的敬意，陆潜也就转身离开了。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陆潜只觉得胸口微微有些沉闷，虽然他很确定，百分百不是因为领带的关系，但他还是稍稍松开了领带，为自己的喉咙寻找一些空间，至少心理层面能够得到短暂安慰，好像呼吸到的氧气更多了。
“导演……”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但这次，陆潜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朝着旁边让开一个位置，就好像在清空道路一般。
然后，身后就能够听到微微有些气喘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又再次呼唤了一句。
“导演！”
陆潜抬起头，朝着前方寻找了一番，紧接着那个身影掠过视线余光完成反超，非常意外地在自己斜前方停靠下来。
“导演！”
“我一直在呼唤你，但你始终没有停下来，难道是今天的仪式上，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吗？”
陆潜现在终于确定，来人呼唤的是自己，他的表情微微有些拘谨，自嘲地笑了笑，“抱歉，今天前来现场的导演着实太多了，我必须暂时收拾起自己的自大和骄傲，不敢随随便便应声，我需要保持低调。”
轻盈，但带着些许嘲讽。
今天，是麦家安的葬礼，业内无数大老纷纷出席，护送这位传奇配乐师的最后一程。
也许，相较于金册奖或者金雀奖来说，出席葬礼的全名都是幕后大老们，缺少耳熟能详的幕前演员们；但是，星光熠熠的嘉宾阵容却足以让媒体记者们兴奋到昏厥，这就是麦家安在行业纵横多年所留下的遗产。
导演，自然也不例外，一位位顶尖大老们纷纷出席，除此之外，配乐师、摄影师、剪辑师等等都赫然在列。
随随便便一个名字丢出来，都是在业内能够占据一席之地的存在。
在这样的场合，陆潜可不敢拿大，如果有人呼唤导演，那么很大很大的几率，呼唤对象应该不是他。
来人愣了愣，然后就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果然，导演和传说中一样，如此幽默。”
陆潜耸了耸肩，“我不太确定传闻到底是什么，但我保留一票否定权。”
“哈。”来人再次轻笑了一声。
他是一个年轻的大男孩，浓眉大眼，眉宇之间还有一些青涩，因为娃娃脸的关系，很难准确分辨年龄，如果说是大学生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因为葬礼的关系，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的正装，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好像孩子偷穿爸爸的西装就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一般，西装如同一个水桶套在上面，略显瘦弱的肩膀根本就支撑不起来。
此时，双颊微微泛红，还可以在额头看到些许汗水，再加上不合身的西装，浑身上下都透露出青涩。
葬礼上，陆潜并没有直接打过招呼，但如果没有认错的话，这个年轻人应该是麦家安的弟子。
麦家安一生无子，弟子就如同孩子一般。所以，刚刚这个年轻人和麦家安的妻子站在一起，向宾客行礼。
这场葬礼，他就如同陀螺一般，忙碌得脚不沾地，来来往往的宾客全部都需要他来招待，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注意到陆潜的离开。
来人嘴角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导演现在就准备离开吗？怎么不准备多待一会？”
陆潜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完成，前来向麦家安老师表示敬意，这就足够了。”
来人却是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陆潜，然后非常笃定地说道，“导演其实有很多事情想吐槽，但因为这里是葬礼，所以才忍住的，对吧？”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有些意外，但认真想想，麦家安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他的弟子应该也是。
果然！
来人继续说道，“其实，按照老师的想法，今天应该是每个人盛装打扮，拿出自己最华丽的派对服装，然后播放摇滚音乐，人人都在这里尽情喝酒尽情跳舞尽情狂欢，庆祝生命的终结，因为这就是解脱。”
“但是，经历第一次病危被抢救回来之后，老师和我们说，他想了想，现在正是颁奖季，这样安排的话，正好就给那些人一个公关社交的借口，但老师生平最讨厌公关场合，他就不想让那些人心想事成。”
“于是，老师就故意要求了一个肃穆端庄的葬礼，他说，就是想要看着那些人根本不悲伤却必须假装悲伤的样子。”
哈！
哈哈。
听着听着，陆潜就再也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起来，尽管这真的真的非常不合时宜。
“麦家安老师……真是一个妙人。”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坟头蹦迪”吗？
“生命，真是奇妙。”
“我们用哭声来宣告自己的诞生，同时，别人用哭声来宣告自己的死亡，生命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如此，围绕着哭声，以一种嘶吼呐喊的方式，将每个人的生命形成圆环。”
“显然，我们出生的时候没有控制力，无法控制自己的哭声，但至少，我们可以控制离开时刻的仪式，比起哭声来说，我们应该用笑容应该用狂欢应该用派对，庆祝一段生命的落幕，就好像电影落幕的时候一样，因为精彩而鼓掌，因为华丽而喝彩。”
“麦家安老师的一生，值得一段持续十五分钟的雷鸣掌声。”
800 相识恨晚
对待死亡，这是一种姿态，对自己一生的回首和追忆，只有真正自信的人，只有真正不留遗憾没有后悔的人，才能够以如此坦然又如此轻松的姿态，迎来自己的谢幕——
比起眼泪来说，掌声与喝彩，才是最好的送别。
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告别。
麦家安的豁达与潇洒，从葬礼的选择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也再次证明了，这位天才配乐师传奇而特别的一生。
可是，转念想想，陆潜却又不由哀伤起来。
可惜，他们结识的时间太短，而且，至今都没有面对面地正式交谈过，他似乎就这样错过了一位良师益友。
想到这里，陆潜就转过身，再次朝着身后望去，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
年轻人似乎能够读懂陆潜的心思一般，“老师之前就说，导演是一个独特的人，你肯定能够理解老师的想法。”
“在别人眼中惊世骇俗的想法和概念，但在导演眼中，可能也就是稀松平常。”
“老师特别喜欢导演对‘爱人’的构想，老师说，表面看起来规规矩矩，但骨子里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
“老师还说，你不要小看导演，他现在规矩得很，但说不定未来哪天，就要把整个兰川彻底掀翻过来。”
陆潜，瞠目结舌，他和麦家安只是通过邮件、短信联系，从来不曾碰过面，但是，麦家安怎么知道蓝鲸影业的蓝图呢？
年轻人看着陆潜错愕的表情，有些拘谨，“抱歉，导演，老师没有恶意，他只是……”
陆潜欢快地笑了起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惊讶，麦家安老师，他是真的懂我。”
年轻人流露出一些得意的神色，“老师也说，你懂他。所以，‘爱人’的配乐，老师自己特别特别喜欢。”
“为了给‘爱人’配乐，老师刻意推迟了两个项目的工作，但老师一点都不后悔。‘爱人’是老师生前最后一部完整完成所有配乐工作的作品。”
轻描澹写、朴实无华的话语，落在陆潜耳朵里，却莫名悲从中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席卷心头。
原来，在“爱人”的配乐工作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如此轻盈却又如此动人。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结识那位我行我素叛逆不羁的知音，他们就已经阴阳两隔，只是留下一部作品，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
整个葬礼，陆潜始终保持平静，但此时却无法控制地微微红了眼眶。
有些狼狈。
但意外的是，陆潜并不想遮掩，而是眼眶泛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容轻轻上扬。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
本来，这应该是前来护送麦家安最后一程的场合，但没有想到，却是陆潜得到了心理安慰。
陆潜喜欢麦家安。
因为麦家安的配乐确确实实为“爱人”注入了生命力，同时也是陆潜在导演工作之上更进一步打开局面的契机，这也让陆潜对电影有着更进一步的理解，显然影像和声音还有更多拓展空间，来丰富观影体验的立体效果。
对于电影创作来说，陆潜依旧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学习。
但是，陆潜完全没有想到，专业之外的现实生活里，麦家安也是一个如此有趣的人，不仅能够理解陆潜的想法，而且还能够窥探到陆潜骨子里的无法无天。
也许，从本质来说，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可惜，相见恨晚。
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了解，就已经错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潜就越发哀伤起来。
眼前的年轻人，眼眶也不由跟着泛红起来，但是，他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重新找回了笑容。
“老师说，你们不适合成为朋友，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展开合作，因为你们太过相似，如果碰面的话，场面可能非常糟糕。”
“哈哈。我无法反驳。”
陆潜畅快地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惊动了树梢之上休息的乌鸦，群鸟乱飞。
陆陆续续经过的陌生人，纷纷投来视线，一个两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有人在葬礼上笑得如此开心？
对此，陆潜并不介意。
“他们应该觉得我失心疯了，但认真想想，葬礼上的疯子，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自嘲的话语让眼前的年轻人也跟着拍手大笑起来。
年轻人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陆潜，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直接，不太礼貌，连忙扭开脑袋。
“我专程追过来，就是因为老师在创作‘爱人’这部作品的时候，真的很开心，而且对你一直赞不绝口。”
“所以我想，你应该会想要知道这些。”
陆潜轻轻抬起下颌，又顺着对方的话语继续说下去，“另外，顺带看看，被麦家安老师挂在嘴上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模样？”
难怪！
难怪陆潜离开葬礼的动作，自以为悄无声息，结果还是被发现了；现在看来，自己今天在葬礼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有人在关注。
年轻人的想法被戳破，有些窘迫，但还是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陆潜笑了起来，主动伸出右手，“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初次见面，我是陆潜，一名导演。”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也握住陆潜的右手，“我是伍宇青，一名配乐师，哦，不对，用老师的话来说应该是见习配乐师，我还没有出师呢。”
“见习配乐师也同样是配乐师，每一位大师在成就辉煌以前，他们都经历过学徒阶段，但我们不能因为学徒的身份就否定他们的专业。”陆潜重重地握了握伍宇青的右手，“准确来说，我也是一位初级导演，从创作年限来看的话，确实如此。”
伍宇青脸上的笑容轻盈上扬起来，眼神透露出些许羞涩和拘谨，显然还是不够老道，“但是从导演的举动来看，却一点都不像初级。”
伍宇青的视线并没有正视陆潜，而是……意有所指。
陆潜顺着伍宇青的视线转头看过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如果在那个世界里的话，我应该已经被开除导演籍了。”
伍宇青直接笑出声来。
这两个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到底在说什么呢？
其实，说的是身后正在进行的葬礼。
葬礼，本来应该是一个致敬死者、安慰生者的场合，但是，在娱乐圈的光怪陆离里，却偏离了轨道。
娱乐至死娱乐至死，也许，这句话从字面意义理解也完全没有问题。
801 摇滚人生
娱乐至死，一切表达一切阐述一切话题都是娱乐的，一切公众话语都以娱乐为核心呈现，并且发展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所有内容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而且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
最后，每个人都成为了娱乐至死的物种。
死亡，也可以成为娱乐的载体；又或者说，一直娱乐一切娱乐，到死亡为止，这也标志着精神层面的枯萎，乃至于死亡。
很少很少有人知道，“娱乐至死”的概念，最早是为了研究电视文化的诞生，伴随着电视机的横空出世，以文学、报纸、新闻为载体的艺术创作开始变得喧闹和廉价起来，人们为了娱乐效果而不择手段。
转眼，电视机也已经成为明日黄花，网络的全面兴起，让娱乐至死进一步深化演绎，扭曲成为狰狞的模样。
葬礼？
又怎么可能例外呢。
今年颁奖季，略显沉闷。
韦维和兰川记者协会的事情导致整个名利场风声鹤唳，一切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毕竟这场风暴依旧正在进行时——
谁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可能被卷进去，并且成为下一个“韦维”；哪怕没有做错事，言行举止稍稍一点点行差踏错也可能被划分站队，然后就被打入冷宫，颁奖季的希望彻底掐断，这场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兰川都显得格外小心。
往年，私人派对、慈善派对、试映派对、学术派对等等等等，各式各样巧立名目的派对令人眼花缭乱。
歌舞升平、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眼花缭乱，兰川就是一座不夜城，角角落落都能够听到欢声笑语，那一番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狂欢景象，将名利场的绚烂与奢靡诠释得淋漓尽致，没有人能够拒绝。
在韦维满满当当的丰功伟绩里就有这样一项：
按照学院规定，为了避免私下贿赂和拉帮结派，颁奖季进行期间，私人派对不能聘请学院成员出场。
但是，韦维邀请一本杂志在自己的豪华别墅里举办派对，然后明目张胆地邀请大量学院成员出席，私底下说服学院成员投票。
后来被媒体记者以及学院问责的时候，韦维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你们都是名利场的一份子，你们应该知道，这些派对场合就是需要一些明星来制造话题，这和金册奖没有任何关系。”
学院，哑口无言，硬生生被韦维的强词夺理堵住了嘴巴，他们终究也还是没有能够做出任何举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颁奖季才越来越猖狂，以至于兰川记者协会和“异乡人”剧组的事情也光明正大地摆上台面，甚至已经不再遮掩，似乎潜规则浮上水面成为明面规则，人人都不再挑出其中的过错。
但是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人自危。
于是，派对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束手束脚的试映会和官方宣传，整个颁奖季都陷入风声鹤唳的氛围。
麦家安的葬礼出现在这时候，简直就是“恰逢其会”——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葬礼就不应该是一个公关场合，但饥肠辘辘的业内人士们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毕竟，这就是近期之内最光明正大也最无可挑剔的一个社交场合。
于是，难得一见地，颁奖季所有作品的幕后创作团队全部都出现在了葬礼上，不管他们是否和麦家安有过合作，但这里是兰川，哪怕只是曾经和麦家安有过一面之缘，前来葬礼表示敬意也是合情合理的。
再然后——
一个两个就纷纷在葬礼上展开社交和公关，葬礼本身反而沦为陪衬，甚至没有人记得这是一场葬礼。
说是派对也没有任何问题。
最讽刺的地方就在于，麦家安本来是期待着一场真正的摇滚派对，拥抱生命的终点，但为了避免派对成为公关场合，这才选择了肃穆的葬礼。
结果，麦家安也还是没有能够阻止这场“公关派对”的进行。
陆潜，不喜欢。
当然，他没有权利也没有立场去谴责他们，在娱乐至死的年代，苦难、悲伤、死亡都可以成为娱乐消费的对象。
又何况是葬礼呢？
但至少，他可以选择转身离开。
视野里，看着一个个正在压低声音展开社交公关的身影，即使手中没有一杯香槟也无法影响他们的好心情，竭尽全力压制避免噪声喧哗也还是无法控制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欢快，一种荒谬感就油然而生。
“看，麦家安老师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展开派对，但可惜，即使是正在派对的人也没有能够好好享受派对的欢快。”
他们一个两个都被颁奖季的名利光环捆绑住了手脚，哪怕正在进行公关正在进行社交，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伍宇青点点头，也有些扼腕遗憾，“不过，导演没有必要太伤心，老师说了，死亡本身就是最摇滚的一件事。”
“看着他们被迫穿着西装假装悲伤地展开公关，这就是老师给他们竖起的中指，但他们根本都没有意识到。”
视线里，可以看到小小一群人围聚在一起，约莫五、六个人，相谈甚欢，差一点点笑声就要爆出来。
但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里是葬礼，连忙收敛笑容，结果视线一扫，他们就有人注意到了正在暗中观察的伍宇青和陆潜，一个两个都慌张起来，笑容完全消失不见，满脸惊慌失措，连连朝着伍宇青和陆潜颌首示意，低垂着脑袋，做鸟兽散。
那胆战心惊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到任何欢快。
果然，麦家安就是麦家安，骨子里的叛逆延续到了葬礼上，那些娱乐至死的人们试图将葬礼演变成为一场派对，但挥之不去的阴影却让他们的派对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慌乱，每个人都好像正在望风的小偷一般——
稍稍一点点风吹草动，可能就要及时跑路。
画面，真的太好笑了。
哈！
陆潜没有压抑自己，笑声就直接绽放开来，连带着伍宇青也没有能够控制住。
哈哈哈！
这下，他们的笑声比刚刚那群人还要更加猖狂。
不远处。
风声将两个人的大笑声送了回去，一小部分记者们、其他同行们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陆陆续续转头看过来，然后就看到了笑得前仰后翻的伍宇青和陆潜，如此……不合时宜。
802 远离喧嚣
哈哈哈！
笑声，着实太过放肆，空气漾起了层层涟漪，以至于远处的视线也注意到了这里的骚乱。
葬礼，终究是葬礼。
哪怕陆潜和伍宇青也不能免俗地踏进麦家安的陷阱，特别是伍宇青，作为弟子，他的行为可能就不太恰当了。
于是，两个人也连忙收敛笑声，有些拘谨地控制住了表情，努力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是，两个人的视线余光不经意间碰撞在一起，然后就发现，包括他们两个人在内也被捆绑住了手脚，如此场景越发讽刺越发荒谬也越发喜感，自带吐槽光环，不得不说，麦家安确实是看透了一切。
嘴角的上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结果，就有人路过，正准备离开的模样，然后呵斥了一句。
“世风日下！”
“葬礼！这里是葬礼！请表示出一点尊重！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尊重？
羞耻？
所以，到底是谁缺乏尊重？又是谁应该感到羞耻？
陆潜和伍宇青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双双在对方的眉宇之间捕捉到了荒唐的笑意，正在隐隐涌动。
噗。
哈哈哈！
再也忍不住，陆潜和伍宇青两个人就双双大笑起来，捧腹大笑。
落在其他人眼睛里，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神经病。
但殊不知，落在这两个家伙的眼睛里，那些唯恐避之不及试图假装自己的尊重但所有心思全部都在社交公关之上的人们是如此可悲又如此愚蠢。
也许，这就是生活里的真相——
他们看着彼此都像是傻子，并且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才是唯一掌握真相的存在，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真相”里。
那么，到底谁才是傻子呢？
笑容，爬上陆潜的嘴角，心情豁然开朗，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地感受到麦家安的精神，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意油然而上。
他倾佩麦家安的专业，更加敬佩麦家安的精神，那是一个自由的不羁的潇洒的灵魂，始终坚持真实的自己，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真心希望麦家安老师能够拿一次金册奖。”
陆潜承认，自己也难以免俗，不管学院公关如何如何，金册奖依旧是业内同行投票选择出来的最高奖项。
不是为了“爱人”，纯粹是为了麦家安，陆潜始终认为，麦家安值得一座金册奖的认可。
“当然，并不是说金册奖多么重要多么独特，哪怕没有得奖也不会损失老师的优秀，作品始终是最好的证明，只是说，麦家安老师值得。”
难得地，陆潜也多解释了一句。
伍宇青展露一个友好的笑容，轻轻颌首，“导演，我明白你的意思。”
陆潜摊开双手，“好吧，我承认，我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清高那么骄傲，其实我也还是在乎金册奖的。”
坦然直率的模样，充满了真诚。
“麦家安老师呢？他也在乎吗？”陆潜有些好奇。
伍宇青表情也充满了真诚，“老师说，他不会为了金册奖而改变自己，但如果学院愿意颁发一座奖杯嘉奖他，他肯定会开开心心的接受。”
陆潜咀嚼了一番，然后眉宇就舒展了开来，“老师看得还是通透，这就是生活的智慧。”
伍宇青却摆了摆手，“老师自己说，他当然也是在乎的，其实我们都是俗人，那些奖杯又有谁能够拒绝呢？”
“只是，如果为了奖杯需要改变自己，又需要自己通过公关去迎合去讨好他人，那么奖项也就成为了一种交易，哪怕最终得奖，代价似乎也不太划算。”
陆潜的嘴角轻盈地上扬起来，“其实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做出一个选择，为了得到一些就必须付出一些，并不是每次都能够等价交换的，所以，最终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做判断，然后走出自己的道路。”
伍宇青微微张开了嘴巴，满脸错愕。
陆潜不明所以，“怎么了？”
伍宇青连连摆手，“没有，只是……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
越想就越神奇，伍宇青也是不由感叹，“导演，难怪老师说，他希望能够和你继续多合作几部作品。他说他看不透你，但想要继续在你的创作世界里探索，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挑战。”
有些感动。
尽管陆潜已经在兰川打滚两年，取得一系列亮眼的成绩，但来自麦家安的认可，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陆潜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驱散内心的哀伤和失落，“那么，金册奖颁奖典礼呢？你代替老师出席吗？”
如果“爱人”赢得最佳配乐奖的话，那么就需要有人上台代替麦家安领奖，伍宇青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却没有想到，伍宇青摇了摇头，“今年我就不出席了。”
“哦？为什么？”
“老师说，我不应该活在他的阴影底下，虽然我是他的弟子，但我同时也应该是伍宇青，一位专业配乐师。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会依靠自己的作品赢得提名，也许不会，但不管如何，我都应该以自己的身份去争取这些，而不是依靠‘麦家安弟子’的身份被人们铭记。”
睿智，通透，同时真心实意地为伍宇青着想——
麦家安知道，哪怕他没有可以多说什么，业内人士也都知道伍宇青是他的弟子，所以未来应该不会缺少工作机会，但伍宇青不能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底下，否则艺术创作永远都无法找到自己的色彩。
伍宇青也明白麦家安的用心，对着陆潜展露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老师真的得奖，我想导演应该上台，因为导演就是最理解老师的人；而且，‘爱人’这部作品就是导演和老师协力合作的成果，不是吗？”
伍宇青不代替出席的话，那么就需要由“爱人”剧组安排成员代替麦家安领奖，伍宇青给出了一个选择。
陆潜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但现在也暂时不着急，“就让我们祈祷，老师能够得到属于他的肯定吧。”
脚步，稍稍停顿一下。
陆潜又重新转身，远远望去，那些名利场的公关社交依旧在进行，显然，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
人群之中，陆潜就看到麦家安的妻子，身着一袭长裙，面色安详，温柔优雅，彷佛周围的喧闹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棺木旁边，陪伴麦家安走完最后一程，就连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都温柔起来。
终究，陆潜还是收回了视线，拍了拍伍宇青的肩膀，“待我向师母问候一声，今天太吵闹了，改天再登门拜访。”
伍宇青重重地点点头。
然后，陆潜就迈开了脚步，扬长而去。
803 姗姗来迟
月落日升，当第一缕晨曦撕破夜幕的厚重，整个世界刹那间明亮起来，兰川，转眼之间就充满了活力。
全球各地的视线，熙熙攘攘地全部朝着兰川聚集，因为今晚，金册奖即将闪亮登场，等待了又等待的年度电影盛会，姗姗来迟，终于即将于今晚拉开大幕。
六点，红地毯。
八点，颁奖典礼。
按照往年来看，持续四个小时左右的金册奖颁奖典礼，最终将在午夜时分揭晓最佳影片的得奖者。
经历韦维事件，经历金雀奖风波，浩浩荡荡的风暴席卷整个颁奖季，以至于曾经的喧嚣与热闹全部沉淀下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氛在悄然蔓延，时间的流逝也就前所未有地缓慢下来，停滞不前。
辗转了再辗转，煎熬了又煎熬，然后，金册奖，终于来了！
今年的金册奖，重要性无与伦比。
这不仅是金雀奖遭遇沉重打击、韦维缺席颁奖季之后的第一个金册奖，一切都处于混乱和无序之中；同时也是兰川七大电影公司打乱格局之后重新建立利益秩序的第一个金册奖，谁能够抢占先机？
当然，人人都知道，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将今年的颁奖季腰斩成为两段。
这也意味着，短时间之内，深远的影响必然还将继续激荡下去，金册奖和颁奖季短短时间之内就重建秩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意味着今年的颁奖典礼充满更多变数，甚至可能爆出一些冷门。
但母庸置疑的是，金册奖的奖项颁发，将成为一个风向标，对于接下来一年时间的利益秩序有着启示作用。
也许，到了明年，乃至于后年，兰川电影产业的秩序重新洗牌之后就能够显露出端倪，然后进入全新时代。
那么，今年的金册奖可能就是第一个信号、第一个暗示，最最重要的是，让这场混乱暂时找到安宁。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行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所未有地期待着金册奖的到来，期待着从得奖名单之中窥探天机，期待着自己能够在时代洪流里寻找到一个正确的位置，期待着自己能够绽放光芒。
前所未有地，人们是如此期盼着金册奖的到来，甚至比吃瓜群众们还要更加期待。
嗡嗡嗡。
嗡嗡嗡。
洒水车缓缓地经过伯溪大道，却没有拐进去，而是沿着南北纵向的街道持续前进，因为伯溪大道从昨天就已经开始进行交通管制状态，周围四个街区也已经全部封锁，就为了迎接金册奖颁奖典礼。
清新的水汽，在初升的晨曦底下氤氲，顺着金色阳光望过去，就可以看到酒红色的地毯宛若玫瑰花瓣一般延伸开去，静谧却绚烂地点燃一片鲜艳的红色，视野所及之处都悄然亮堂起来，宛若新世界。
高地剧院，一年一度金册奖的举办地。
早年，金册奖的举办地一直在变，前五十年时间前后辗转了七个不同场地，当时金册奖的商业影响力还没有如此强大，也没有电视直播协议，自然也就没有场地窥探天机地抢先签署长期举办协议。
一直到十五年前，高地剧院击败一种强大竞争对手，和兰川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签署了一份合作协议，金册奖接下来三十年时间都在这里举办，这才结束了金册奖四处流浪的命运，确立了正式举办地。
其实，高地剧院一直都在伯溪大道之上，始终不曾搬迁，但为什么金册奖始终没有将举办地固定在这里呢？
此前就提到过，伴随着连锁影院的全面崛起，私人影院已经基本消亡，只剩下非常非常少数的零星些许。
其中，伯溪大道这寸土寸金的兰川中心，却存在着三家：穹顶影院，夏乔影院，高地剧院。
这些年，三家私人影院的命运各不相同。
穹顶影院依靠着苏家的资金支持，一直坚持小众私人影院路线，渐渐演变成为资深电影爱好者的圣地。
夏乔影院则被大型公司收购，挂名赞助之后，重新装修，摇身一变，成为兰川最炙手可热的首映院线——
不过，夏乔影院和穹顶影院一样，观众容纳量有限，这里只能坐八百名观众，场地限制了影院的进一步发展，所以，它始终只能作为首映场的放映，却很难承办金册奖、金雀奖这样的顶级颁奖典礼。
而高地剧院则稍稍不同，尽管它也同样被大型公司收购，但改造方向却不同。
一方面，这里依旧保留了剧院的功能，除了电影之外，舞台剧、交响乐、芭蕾舞等等艺术形式都在这里上演，可以容纳两千人的空间始终是兰川最顶级的表演场地之一。
另一方面，这里保留了一个历史博物馆，记载兰川电影产业崛起的历史，平日里免费向公众开放，作为市政府推广文化产业的系列项目之一，得到官方的支持和赞助。
高地剧院和夏乔剧院之间也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始终没有能够得到充分发挥，背后的财团也非常扼腕，一直到二十年前，终于下定决心改造翻新，并且与学院签订了协议。
在那之后，高地剧院依旧扮演着电影博物馆的角色，只有一年一度的金册奖时刻，站在镁光灯底下。
尽管高地剧院的曝光频率比不上夏乔影院，但每年前来这里朝圣的游客却数不胜数，后来高地剧院也开发了商业旅行套餐，带领游客们领略金册奖夜晚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们也体验兰川巨星们的视角。
时光流转，转眼之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高地剧院时刻。
在这一天，夏乔影院也被彻底无视，所有瞩目视线全部聚集在高地剧院身上，从三十六小时以前，伯溪大道就会开始铺陈红地毯、设置直播设备、搭建影迷近距离的摇滚站立区以及媒体采访区等等。
金册奖单日，所有工作人员将会进一步检查设备，并且配合电视台团体为现场直播做准备。
清晨五点，他们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颁奖典礼工作人员们，准备出席颁奖典礼的嘉宾们也不例外，甚至还要更早一些：
清晨四点，就已经有人起床开始做准备，从按摩消肿开始，为今晚的闪亮登场做最后的冲刺。
804 徐徐揭幕
“快！南宗，快！”
“等等我，我们都已经迟了，也不在乎这几秒时间了，不是吗？”
“时间就是金钱，再快一点，我们就可以近距离看到导演了。”
“程俊，你应该说，再快一点，南宗就可以看到燕雅兰了，那么他就会加速了。”
“霍至，明明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要栽赃到我身上，好吧？”
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在风中涌动，他们奔跑着追逐着，在没有车辆的道路之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阳光和水汽，彷佛只要张开双臂就能够拥抱全世界。
一直到长大之后才明白，那一刻在怀抱里徜徉涌动的，不是全世界，而是自己的青春。
“快，快快快！”
程俊，一马当先。
近了！更近了！越来越热，越来越响，即使视野依旧被建筑阻挡，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但听觉、嗅觉、乃至于触觉却能够感受到空气里的炙热正在翻滚，不由自主地，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勐。
哗啦！
一个转弯，视野顿时豁然开朗，然后，就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人潮宛若浪潮一般沿着红地毯两侧延伸开去。
窸窸窣窣。
叽叽喳喳。
轰轰烈烈。
心脏，勐地就炸裂开来。
程俊呆呆地站在原地，尽管他们都知道，金册奖就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曾经无数次在电视机上观看颁奖典礼，但是真正置身其中，亲眼所见，那种波澜壮阔却又是另外一个故事，彻底摧毁自己的想象。
呆若木鸡。
“程俊，继续啊，继续。”
霍至一阵冲刺也跟了上来，站在程俊身后紧急刹车，却来不及多说什么，顺着程俊的视线望过去，然后也跟着惊呆了。
身后的小伙伴们，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下饺子一般，全部撞作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转眼就被现场的热浪吞噬。
人山人海。
鲜艳明亮的红色地毯，顺着伯溪大道往前延伸，银色的脚手架赋予一种未来的机械感，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光和摄像机，彷佛全世界的聚光灯全部朝着这里聚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正在做最后准备。
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伯溪大道通往高地剧院的道路塞得满满当当，从摇滚站立区开始，尽头还可以窥见观众坐席区域，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众记者们忙碌的身影，采访区和拍照区也已经准备就绪。
此时，红地毯之上完全看不到任何艺人的身影，一切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却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惊涛骇浪的汹涌与沸腾。
刹那间，就彷佛站在了世界的中心。
“哇……”
满脑子的惊叹却完全无法表达，只是下意识地感叹出声，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个两个都停下脚步。
显然，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姗姗来迟的南宗也有些被惊吓到了，当程俊提议，他们今年应该前往高地剧院现场观看金册奖红地毯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因为金册奖和电影首映式根本就是两回事，和电影也是两回事。
金册奖，难道不就是一群自命不凡自我中心自恋成性的艺术家们齐聚一堂然后没脸没皮地互相吹捧互相夸张虚以委蛇假装对方就是宇宙中心并且帮助彼此滋生傲慢与自大而无法自拔的一场虚伪派对吗？
但是，南宗终究还是被程俊说服了，一群小伙伴前来现场。
然后，忽然之间，南宗就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是正确的；但同时，自己的偏见也可能遮盖住了金册奖的另外一个核心奥义：
电影。
在真正的电影爱好者眼中，也许他们不需要在意金册奖，因为作品才是永恒的；但没有人能够否认的是，金册奖所代表的业内肯定，恰恰能够为电影吸引更多目光，并且帮助电影产业继续蓬勃地发展。
更重要的是，对于影迷来说，这也是一场派对，近距离欣赏自己喜爱电影人的派对，又有谁能够错过呢？
当自己傲慢地判断金册奖不过是一场虚荣游戏的时候，他和那些自命不凡的艺术家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南宗，微微张开了嘴巴，脑海里，思绪汹涌。
此时此刻，电影展现出造梦艺术的另外一面，不仅仅是大荧幕上的梦境，同时也是现实生活里的梦想。
一切，都是关于电影的。
然后，程俊他们一行人，就懵懵懂懂、瞠目结舌地走进人群，转眼就被现场的人海吞噬，消失不见。
“……不，不不不，毫无疑问，‘猎手’才是今年金册奖最佳，无可争议，没有提名最佳影片就是一个笑话。”
“我的最佳是‘还魂者’，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狂暴之路’。”
“等等，没有喜欢‘爱人’吗？我真的很喜欢来着。”
“我也。”
“+10086。”
“‘爱人’很好，真的很好，但论艺术价值，比起‘猎手’和‘狂暴之路’还是差了一些，我倒是很看好陆潜的未来。”
“论商业和艺术的结合，我觉得‘爱人’是今年第一。”
“哪里，‘狂暴之路’轻松完胜，好吗？那是邪典！你懂得邪典吗？”
“‘火星任务’就这样被无视了吗？”
“好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那……那‘解码游戏’呢……”
“切，颁奖季命题作文有什么好说的，不差，但也不好。简单来说，平庸。”
你一言我一语。
讨论，始终在汹涌着，有些讨论深刻一些，有些讨论浅显一些，有些讨论平和一些，有些讨论激烈一些。
空气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哪怕没有电影人抵达现场，观众们自己也玩得非常开心。
……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
“又一位嘉宾抵达红地毯，让我们……”
啊！
啊啊啊！
骆新叶的话语，被突然爆发出来的尖叫声打断，刹那间，滚滚热浪激荡开来，以至于电视台直播音轨也被短暂地淹没。
然后，骆新叶就看到了红地毯开端的那个身影，嘴角的笑容也在摄像机镜头前方绽放。
“康奇！”
“观众朋友们，今年最佳男主角提名者康奇，刚刚抵达了现场。”
骆新叶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第二次被尖叫和欢呼打断，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甚至就连摄像机都开始微微颤抖。
但是，骆新叶却见怪不怪。
这已经是她第六次主持金册奖红地毯，同时也是连续第三年，什么风波什么意外什么盛况没有见过？
在狂风骤雨之中，骆新叶依旧坚定不移地继续自己的直播，为电视机前的观众带来红地毯现场的盛况。
805 聚光灯下
从金雀奖到金册奖，所有颁奖典礼的红地毯，都是有讲究的——
人人都在争咖位。
一般来说，越晚登场，自然就是咖位越大，每个人都渴望当压轴，引爆全场，却又必须避开最后登场的大轴，因为那时候距离颁奖典礼越来越近，现场的气氛反而冷却下来，大轴倒是显得尴尬起来。
但是，金册奖稍稍有些不同：
群星云集。
顶尖大牌，真的太多太多太多，数不胜数，单单论咖位，价值和意义并不大，曝光率和版面才是关键。
特别在流量时代，话题热度才是唯一具有价值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红地毯的登场顺序，就非常非常讲究了，这也是一门学问。
首先，一般来说，红地毯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可以算是热身，下半场才是真正的焦点，所有大牌们都聚集在后者。
但关键就在于，如果人人都渴望前往下半场，那么下半场简直就是修罗场，稍稍不注意就会被星光淹没，所以，像康奇这样，选择上半场亮相，出其不意地引爆全场热情，这也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其次，没有人想要在人气巨星前面登场，比如说汤均一。
当汤均一登场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欢呼和掌声是具有碾压力量的，任何人在他的前面，都会变得渺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此直接的落差堪比万箭穿心。
再次，红地毯作为万众瞩目的存在，不仅是无数观众注视着，同时还有大片大片等待挖掘新闻的记者们。
就好像婚宴派对上，尽可能避免将前女友们安排在同一桌一样，红地毯登场也需要将这些前任们、仇人们错开来，避免满地狗血抢走红地毯的光彩。
骆新叶至今都清楚记得，前年的金册奖红地毯，就发生难得一见的“车祸”事件。
和汤守一并列为同时代巨星的易步，携手妻子朱棠登场红地毯，结果好死不死撞到自己的前妻安心——
最初，易步和安心可谓是金童玉女，得到全球无数影迷粉丝的祝福，严格来说，安心是全球甜心宠儿，影迷们全部苦口婆心地交代易步，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人美心善的安心。
可惜，婚姻仅仅持续了短短三年，易步婚内出轨朱棠，导致婚姻破裂，甚至离婚手续都还没有办完，易步和朱棠就已经开始同进同出。
这段三角恋/婚外恋轰动整个电影圈，特别是三位当事者全部都是一线巨星，新闻热量更是难以置信。
彼时，社交网络根本就不存在，也就没有流量这件事，但按照现在的流量来算，陶染和石磊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场八卦新闻来得轰动。
吃瓜群众们基本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一直到十多年后的现在，依旧没有新闻的热度能够超越这个巅峰。
安心，当年被伤害得很深很深，甚至一度憔悴消瘦，销声匿迹。
尽管她在公开信之中，全然没有责备易步，而是认为，婚姻的结束是两个人的责任，他们曾经拥有美好回忆，现在告别彼此也没有必要否认那些幸福；但是，深深的伤口还是让她远离公众视线很长一段时间。
反而是易步和朱棠，依旧高调，尽管他们一再否认没有婚内出轨这件事，但是从狗仔掌握的时间线来看，实锤已经非常明显；后来，两位顶级巨星甚至利用自己的人脉，强硬地将所有新闻全部压下来。
自然而然，普罗大众全部都站在了安心这一边。
但稍稍意外的是，在铺天盖地的骂声之中，易步和朱棠的婚姻也已经走过十年，并且生育了两个孩子。
前年，安心登上金册奖红地毯之后，正在接受采访，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易步和朱棠紧接着也登场。
场面，一度尴尬，就连记者们都现场凝固了，因为这十年以来，安心和易步或者朱棠，再也没有画面同框过，谁能够料想到，意料之外的同框就这样出现了。
骆新叶的记忆至今依旧栩栩如生，她在采访安心的时候，视线余光看到了易步和朱棠，满脑子的草泥马就这样呼啸而过。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季。
显然，没有人希望看到这一幕重演，安心一方、易步和朱棠一方、金册奖主办方、电视台转播方，所有人都不希望——
恐怕就只有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红地毯的登场顺序也就越发讲究起来。
虽然艺人和艺人之间并不会互相通气，但经纪人之间却始终在打探消息，并且和主办方进行多方面沟通。
每个人都在尽可能争取最好的登场实时机，但没有人愿意退让，所以，这也使得红地毯登场顺序成为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腥风血雨，汹涌暗潮贯彻始终，咖位到底如何、话题到底如何，就是一场战争。
一直到红地毯结束、颁奖典礼开始之际，这场战斗才会结束，然后社交网络之上就能够分出胜负。
其实，这也侧面证明了金册奖的影响力，话题流量绝对顶级。
当骆新叶看到康奇的时候，就暗暗打了一个响指，不得不说，康奇经纪人团队的策划是正确的也是成功的。
选择上半场登场，并且在前半段稍稍冷清的时候出现，基本没有值得一提的竞争对手，以康奇的人气，轻而易举就能够成为瞩目焦点。
和张本卿的命运稍稍不同，在康奇被确定为“怪奇医生”的选角之后，迎来了一片叫好声，影迷们都非常期待他的演绎，再加上“解码游戏”的金册奖影帝提名，成功避开了韦维风波的影响，确实是春风得意。
骆新叶抬起头望去，现场就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人潮如同风吹麦浪氤氲看来，高地剧院现场的气氛刹那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能量，轻松引爆今年金册奖红地毯的第一个高潮。
聚光灯，亮起。
此时就终于能够清晰感受到，金册奖，来了。
哪怕经历今年颁奖季的风风雨雨，金册奖依旧屹立不倒，一个开场，就让业内所有纷纷扰扰的担忧全部消散。
连带着，骆新叶的心情也跟着上扬起来，拉起自己的裙摆，给摄影师一个信号，握着话筒就朝康奇的方向走去。
电视机前的观众也跟随着镜头的移动，一点一点靠近，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806 关注焦点
“哇，今天天气真好，天空真的好蓝好蓝……”
苏子一歪着脑袋，伏在窗灵上，看着车窗之外的天空，太阳正在徐徐朝着西边的海洋地平线下沉，大片大片的金色变得稀薄起来，反而让蓝天显得更加清澈起来，恍忽之间，彷佛正在望着一片湖面。
隐隐约约地，空气里能够捕捉到若隐若现的骚动，却因为建筑阻挡了视线而看不到景象，无法想象。
苏子一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摊开，放在车窗玻璃上，细细感受，然后，一阵阵轻微的震动就这样传递过来，指尖能够清晰感受到空气里涌动的热浪，这让苏子一充满了新奇。
“你们看到了吗？”
“不对，感受到了吗？”
“空气在震动。”
然而，转过头去，苏子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如同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来一般，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只有尹书堂投来视线，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表示回应。
苏子一稍稍有些尴尬。
两个人都是灯光师，但尹书堂跟随陆潜拍摄“爱人”，表现出色，赢得一片赞誉，俨然已经成为业内新宠；不过，苏子一却也不逊色，“游客”得到一致肯定，业内邀约不断，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金册奖并没有单独颁发给灯光师的奖项，这也侧面再次验证，灯光在行业内部不受重视的现状；更多时候，金册奖都是将灯光归纳到摄影部门，嘉奖一座最佳摄影奖，这就是全部了。
“爱人”和“游客”的摄影师都是陈慕，而这次，最佳摄影提名爆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游客”杀出重围。
其实，从业内口碑来看，“爱人”得到更多肯定，但颁奖季投票就是一门玄学，最后“游客”的提名也只能说是分票导致的意外。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子一和尹书堂之间，有些微妙，尽管是竞争对手，倒也说不上敌人，但些许尴尬是真的。
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语，居然只有尹书堂一个人回应。
苏子一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对着尹书堂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就转过头去，扫了陆潜一眼。
陆潜，正在睡觉。
今天，一大清早，陆潜就被喻劭挖起来，为颁奖典礼做准备。
其实，在陆潜看来，没有必要特别准备，换上一套西装，出席登场，这就已经足够，但喻劭却不愿意。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导演首次亮相金册奖，不要忘记了，导演还代表蓝鲸影业，而且也是今年颁奖季风波之后的首次亮相，如果导演想要为独立电影争取更多权益的话，今年就必须配合我们的宣传。”
平时，基本陆潜说什么，喻劭都是点头答应；但这次，喻劭非常坚持，最终还是陆潜妥协了。
结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从凌晨四点一直忙碌到上午十一点，这才到一段落。
陆潜全程就如同木偶一般，任凭摆弄，甚至还吐槽了一句，“后宫佳丽准备面圣的时候，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谁能够想到，准备一场颁奖典礼居然如此繁琐呢？
但喻劭却说，陆潜的准备工作已经是简单化了，如果是女演员们，凌晨三点就要起来，甚至可能需要一直忙碌到下午出发前的最后一刻，没有休息时间，没有午餐权利，整天可能就只能用一小块巧克力或者一小段香蕉补充能量。
堪称酷刑。
金册奖红地毯光鲜亮丽的背后，却是身心的双重考验。
上车之后，陆潜靠在椅背之上，闭上眼睛，前一秒似乎还在说话，下一秒就已经进入梦乡，昏睡过去。
苏子一也就没有打扰陆潜，用肩膀撞了撞白诚，“大白，怎么样？激动吗？”
“这可是金册奖！”
“呀！我们居然就要登上金册奖舞台了！”
“以前总是在电视机前观看颁奖典礼，却想不到，我们也有站在镁光灯底下的一天。”
白诚还没有开口，坐在另一侧靠窗位置的陈慕就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吐槽了一句。
“镁光灯聚焦的是陆潜，又不是我们。”
苏子一探出身体，瞥了陈慕一眼，却也不生气，笑盈盈地说道，“你现在紧张得不行，对吧？只是用臭脸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陈慕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苏子一一眼，“谁紧张了，你才紧张，你全家都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又没有人关注我。”
苏子一嘿嘿地笑了两声，“可能之前没有人关注，但今天看到一个帅哥站在导演旁边，却一点都不逊色，然后就开始关注了呢？”
陈慕：……
白诚终于反应了过来，注视着苏子一，非常认真地说道，“你说，今晚自助餐的菜单是什么？”
苏子一翻了一个白眼，“大白，这很重要吗？”
“当然，非常重要。”白诚满脸理所当然，“我今天中午都没有吃多少。”
“三个便当，你中午吃了三个便当！”
“对啊，才三个，平时我都吃五个的。”
苏子一败下阵来，耷拉着肩膀，然后就再次看到满脸笑意的尹书堂，不由抱怨了一句，“难道就我不正常吗？我们马上就要出席金册奖了，难道不应该紧张不应该激动吗？”
尹书堂轻轻颌首，“对啊，这可是金册奖呢。”
但波澜不惊的话语，怎么听都没有太过激动。
苏子一：……
就在此时，车窗之外的景象突然一变，吸引苏子一和尹书堂的视线，纷纷看了出去。
熙熙攘攘。
五颜六色。
眼花缭乱。
就彷佛在蓝色的空白纸上泼洒颜料，然后大片大片的红色就燃烧起来，整个世界瞬间就拥有了生命力。
“啊！”
“啊啊啊。”
欢呼和尖叫，是突然之间爆发的，宛若惊雷一般，就这样一头扎进漫天漫地的火花之中，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血液就已经沸腾起来。
陈慕静静地，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车窗之外的喧闹，竭尽全力压制，也还是无法控制的心潮澎湃起来。
他们都已经经历过蔚海电影节的盛况，但今晚却是不一样的，陈慕也说不出来，似乎就有些不一样。
也许，就如同苏子一所说的一样，他们都曾经梦想着自己站在舞台上，领取金册奖奖杯，得到业内认可，毕竟蔚海电影节所关注的是电影是导演，和他们这些幕后工作者的关系，并不密切，金册奖的意义也就不同。
顺着视线看向红地毯尽头，就可以看到一张张扭曲的脸孔和一个个跳跃的身影，汹涌热浪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807 低调不得
“啊啊啊！”
“啊啊啊！”
闭上眼睛，甚至不需要视觉，仅仅通过耳朵去捕捉、通过心脏去感受，就能够感受到整个世界的震动。
空气，正在燃烧。
这，就是金册奖。
陈慕，也无法控制地心潮澎湃起来，等待了又等待，挣扎了再挣扎，他终究也还是站在了这片舞台上。
曾经，他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光明的，前方有整个世界在等待着自己征服；但是，走出校门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茫茫众生的普通一员，所谓梦想，就是一个笑话，自己就如同傻子般，处处碰壁无处安身。
于是，他选择了放弃，他选择了妥协，他选择了不断说服自己“梦想在现实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存空间”。
然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随波逐流，但那又如何？人人都是如此，他也不应该例外，难道不是吗？
一直到陆潜的出现。
陆潜……那个家伙！
想到这里，陈慕就不由心潮澎湃起来，因为太汹涌太炙热，以至于有些狼狈，唯恐被别人看出来。
耳边传来苏子一的惊叹声，“你们听，那些尖叫！”
陈慕没有忍住就吐槽了一句，“又不是为你尖叫的。”
空气，微凝。
陈慕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冲，内心不由懊恼，这绝对不是他的意思，他连忙开口补充了一句。
“车窗完全阻隔了外面的视线，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辆车里坐着谁，自然不可能为你尖叫，没有必要自作多情。”
短暂的解释过后，尽管陈慕依旧有些忐忑，但他也不想理会他们的反应，马上转头看向窗外掩饰自己的表情。
“呵呵。”一声浅浅的笑声打破了平静，“所以，你是羡慕了吗？”
是陆潜。
“阿潜，你醒啦。”苏子一兴致勃勃地说道，“正好，正好，我们马上就到了，还有五十米，就在前面了。”
陆潜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眉宇之间有着一抹慵懒，还没有完全睡醒，但车窗之外的噪声着实太吵闹了。
陈慕有些窘迫，唯恐自己的期待和感动被看穿，嘴硬地辩解一句，“有什么好羡慕的，谁不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为了我们而跑来这里的。”
“嗯，就是。”陆潜沉吟了一声，轻轻颌首，“那些聚光灯那些欢呼那些尖叫，就交给演员们，我们就应该好好享受今晚的派对，那些属于电影的时刻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
说着说着，陆潜的声音也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些许亢奋来，慵懒的睡意也重新找回了朝气。
“我一直想要认识米勒导演，‘狂暴之路’真的太帅气了，今年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我的投票毫无疑问属于他。”
一点点激动，一点点雀跃，一点点期待，当然，还有一点点紧张，却无法掩饰陆潜话语里的真诚与热忱。
“对，对对，我也一直好奇，‘狂暴之路’的艺术指导是如何完成杂糅的，如此庞大又如此繁琐的素材创作是如何完成的。”
就连白诚也跟着一起亢奋起来，三句不离食物的话语难得一见地聚焦到了电影上，但下一句就破功了。
“你知道，就好像佛跳墙一样，人人都觉得佛跳墙似乎制作工艺很简单，一堆材料丢进去，然后乱炖就好；但真正的老师傅都知道，佛跳墙的制作工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食材的搭配、处理和调和都非常复杂。”
“越是大杂烩，越是考验师傅的手艺……”
吧啦吧啦。
白诚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自己也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嘴巴，吞咽了一口唾沫，否则口水马上就要流淌下来。
不知不觉，车厢里的气氛就重新欢快起来，注意力回到电影之上，金册奖的本质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陈慕微微有些愣神，注视着陆潜，所以，陆潜到底是识破了自己，还是没有？
关键在于，陆潜依旧闭着眼睛，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楚，陆潜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
但是，思绪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深想，轿车就已经缓缓停靠下来，他们已经抵达红地毯入口处了。
今天，关于红地毯的登场顺序，喻劭也经过深思熟虑：
显然，陆潜绝对是今年金册奖的重要看点之一，暂时撇开颁奖季的风风雨雨不说，单说陆潜以二十三岁的姿态赢得最佳导演提名，这就已经创造了金册奖的历史，成为有史以来赢得提名的最年轻导演。
毫无疑问，陆潜必然成为红地毯的瞩目焦点，哪怕是来自影迷观众的欢呼声，也不会逊色于一线演员。
可是，换一个角度来说，曝光率的先天不足以及专业性的靶向差异，这也使得导演们在普罗大众心目中的位置稍稍不同：
与其说是尖叫欢呼的偶像，不如说是膜拜尊敬的导师。
简单来说，人们会为了校草校花尖叫，却不见得会对着老师/教授吹口哨，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如此。
情感，是不同的，因为位置是不同的。
“爱人”和“游客”剧组，真正应该敞开怀抱享受欢呼与尖叫的，还是演员们。
那么，陆潜完全没有必要前往下半场凑热闹，那简直就是修罗地狱，吃力不讨好；还不如上半场登场。
整个定位也稍稍不同，彰显陆潜的专业性，进一步强调蓝鲸影业“让电影回归电影”的口号。
这是好事。
于是，黎文贞、曾远文、裴成琳等等演员们，他们在下半场登场，而陆潜则带领着幕后团队出席上半场。
加长轿车里，陈慕他们将率先登上红地毯，然后陆潜稍稍间隔些许空间，独自登场。
“阿潜，我们准备登场了，你再等等。”
苏子一依旧亢奋，满心雀跃，拍了拍陆潜的肩膀。
“你不要再继续睡觉了，否则等会就睡过头了。”
但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一阵熙熙攘攘的声响冲散。
“好啦好啦，他又不是小孩子，我们应该登场了，否则后面的轿车就要交通大堵塞了，你不会希望以这样一种方式登上八毫米头版的。”
“出发，我们需要尽快前往自助餐那里，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先巡视一番才行。”
“等等，我的西装，你不要推我，这就要起皱了。”
转眼，车厢就安静了下来。
嗡嗡。
嗡嗡。
外面的红地毯，尖叫声依旧，却没有太多变化，并没有因为“爱人”和“游客”剧组幕后成员的到场而掀起波澜。
xiaoshuting.la
这也并不意外，幕后剧组的曝光率太低，几乎没有什么认知度，影迷观众的热情自然有限，甚至可能根本就认不出来，看着一张张陌生脸孔从眼前经过，完全风平浪静，没有人在意这些甲乙丙丁的登场。
闪光灯，依旧铺天盖地，但并不属于他们——
这一点，似乎又和蔚海电影节稍稍不同。
808 夕阳似火
蔚海，是属于电影的，一切都是关于电影的。
金册奖，则是属于星光的。
一直到此时此刻，陈慕才真正明白陆潜这句话的含义，沐浴在聚光灯底下，欢呼和掌声弥漫全场，但置身其中的感受却截然不同，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就能够让人深深感受到其中的差异。
不过，陈慕没有失望，反而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平静，往前迈开脚步，准备好好享受这场全民狂欢的派对。
然后，陈慕就看到了正在接受采访的康奇。
红地毯的两侧，狂热粉丝们痛哭流涕地挥舞着双手，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康奇的名字，撕心裂肺的尖叫释放无穷无尽的热情，微微颤抖的嗓音更是透露出灵魂深处的涌动，一声再一声地汇聚成为一股巨浪。
康奇，在职业生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更多活跃在舞台剧领域，电影也拍摄了不少却始终没有能够得到更多关注。
一直到六年前，凭借着一套兼容复古与现代的侦探剧集“无人生还”，康奇凭借着男主角的精彩表演，征服无数观众，一炮而红。
其实，康奇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狭长的马脸和比例失调的五官，甚至有些奇怪，但他通过精湛的表演赋予角色一种独特的魅力，重新诠释“大脑是新时代的性感”。
一夜之间，红得发紫。
某种程度来说，康奇也是“流量”出生，在社交网络之上拥有大量狂热迷妹，一部剧一个角色就已经足够。
但是，康奇和流量小生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他是有演技的，而且还不错，即使没有达到惊世天才的程度，专业能力也依旧值得肯定，这也使得他在爆红之后，一路走来，足够踏实足够专注，作品一部接着一部。
慢慢地，康奇也就摆脱流量的桎梏，真正做到，能够依靠作品说话，并且终于在去年迎来职业生涯全新巅峰。
传记电影“解码游戏”，在颁奖季一路顺风顺水，即使经历韦维落马的惨剧，但康奇的最佳男主角提名依旧手到擒来。
很大程度来说，康奇是当前所有流量艺人的目标，包括陶染、石磊、谭萧等等在内，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追随康奇的脚步踏上这样的道路。
倒不是说金册奖提名这样的嘉奖荣誉，而是依靠表演得到一定程度的认可，同时又能够出演超级英雄。
职业生涯完全打开全新局面，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
看看康奇，既能够赢得金册奖提名，又能够在红地毯掀起尖叫狂潮，韦维的负面影响似乎全然不存在。
确实值得羡慕。
陈慕转身看了苏子一一眼，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似乎在说：看吧，我都说了那些尖叫不是为你而来的。
苏子一满脸无辜，摊开双手：我也没有说那些尖叫就是为了我，好吗？
然后，苏子一就想到了什么，靠近陈慕，扬起声音说到，“阿潜怎么办？”
陈慕不明所以，“什么叫做怎么办？”
苏子一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在接受采访的康奇，“聚光灯都在他身上呢。”
那陆潜怎么办？
红地毯的登场顺序，似乎稍稍出现了一点偏差，陆潜和康奇在红地毯正面撞车，这显然对陆潜不利。
以康奇的人气来说，他是流量艺人里屈指可数几个能够赢得金册奖提名的，同时也是金册奖提名演员之中少数几个能够在红地毯引爆尖叫狂潮的——
不要说陶染和石磊他们了，就连唐生这位“当今兰川第一人”都羡慕得紧。
唐生的事业已经达到巅峰，他现在就一直在考虑转型，希望能够在颁奖季有所斩获，但去年的努力被宣告无效，在颁奖季里一点水花都没有砸出来，这也让唐生怒不可遏。
以唐生的地位，想要出席金册奖，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学院也发出了邀请；但传闻，唐生暴怒不已，拒绝出席颁奖典礼，所以今晚他也不会出现在红地毯上。
对于康奇，唐生也难免有些嫉妒。
现在，陆潜和康奇正面相撞，恐怕……凶多吉少。
其实，这一切都是意外。
根据喻劭的安排，陆潜和康奇之间间隔了十分钟，根本就不会撞车——
金册奖红地毯一共就只有两个小时，十分钟间隔已经非常非常难得，如果这样还会撞车，那就不能算是意外了。
事实上，康奇的采访已经结束，准备离开，但上半场的红地毯确实缺少爆点，现场观众的热情全部都聚焦在康奇身上，一次又一次拖住了康奇的脚步，以至于康奇在记者采访区长时间逗留，无法离开。
然后，就这样撞车了。
听到苏子一的担忧，陈慕愣了愣，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白诚就走了过来，“我刚刚询问了，今晚的自助餐有搭配鱼子酱，而且是空运过来的，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看着白诚满脸的认真，陈慕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用担心，反正他也不会在乎这些，他又不是俗人。”
苏子一眼底流露出了笑意，“原来，你也这样认为，不错不错，英雄所见略同。”
陈慕：……
他现在假装不认识他们，还来得及吗？
“咳咳。”
陈慕咳嗽了两声，结果白诚满脸认真地看过来，“喉咙不舒服吗？进去喝一杯鲜榨果汁吧，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啊，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果汁，我现在有点想喝芒果汁……”
眼看着话题就要偏离轨道，陈慕连忙阻止了白诚，“我是想说，那家伙怎么还没有出现？他不会害怕了吧？”
苏子一鄙夷地瞥了陈慕一眼，“如果你说他睡着了，说服力还强一点……”
陈慕狠狠地瞪着苏子一。
白诚又再次插话说到，“等等，阿潜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居然没有人可以反驳这种可能性，然后，就在此时，现场的氛围非常突兀地出现一个明显的凝滞——
尖叫和欢呼，稍稍停顿。
这种感觉，就好像心电图一般，上下上下，平稳起伏，但突然之间就呈现直线，在短短两秒三秒时间内静止，没有任何起伏，刹那间就将所有注意力吸引过去。
没有人能够例外。
红地毯，后半段依旧在欢呼在尖叫，呼喊康奇名字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前半段，却刹那间掐断了声音。
当然，并不是直接掐断，而是声音一点一点沉寂下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空气里涌动，然后出现短暂的空白。
安静，反而让空气燃烧的声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欢呼与尖叫声消停之后，心脏撞击胸膛的声响就在耳膜之上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