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9 奇耻大辱
雄狮影业，自诩高明，算盘打得啪啦响，一箭双凋，将高阳经纪和陆潜双双摆了一道，然后全身而退。
但是，陆潜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呢？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雄狮影业第二次提出邀请，陆潜就直接答应了下来，那么，代价呢？
“导演，我就说，你怎么乖乖地答应雄狮影业了，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后手呢。”
纪叙，此时终于明白陆潜的狡猾——
一次试镜，其实也是一次羞辱一次反抗一次嘲讽，更重要的，还是一次反击。
如果之后高阳经纪抗议呢？
陆潜坦坦荡荡，因为欧阳娜涟和其他所有演员全部一样，没有特别待遇，但同样也没有差别待遇。
试镜，就是试镜，所有演员都一视同仁，如果欧阳娜涟不满意，那是她自己的问题，和陆潜无关。
而且，陆潜不需要为了拒绝欧阳娜涟的试镜而解释一堆自己的创作意图，也不需要得罪雄狮影业——
归根结底，陆潜知道欧阳娜涟不可能通过试镜的。
不是因为陆潜心怀偏见，而是欧阳娜涟从一开始就错误判断陆潜的创作构想，整个态度就不对劲。
错过第一次和第二次试镜，妄图通过捷径完成超车，掌握名利场法则，更加经济高效地达成目的。
也许，这样的想法在社会生活里是正确的，并且能够奏效；但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不符合角色了。
所以，当欧阳娜涟试图走后门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朝着错误方向发展，并且渐行渐远。
但是——
纪叙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如果她表现出色呢？”
“毕竟，她确实有人气有实力，应有尽有，在三十五岁以下的这批演员里，确实只有她挑剔别人的时候没有别人挑剔她的机会。”
陆潜轻轻耸了耸肩，“那么就用她。”
那轻描澹写的语气根本没有任何迟疑，着实太过果断也太过干脆，以至于纪叙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真的？”
“纪同学，你自己也说，三十五岁以下的这批演员里，她确实是佼佼者，如果她表现出色，我自然没有理由不用她；更何况，她都已经经受如此奇耻大辱了，我再继续保持偏见，那就是一种傲慢了。”
奇耻大辱……
纪叙不由就笑了起来，“也是，以她的性格，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她和你构想的角色应该相去甚远。”
稍稍停顿一下，纪叙又深想片刻，越想就越有趣——
以陆潜的位置，未来和这些顶尖巨星们、业内大老们打交道的机会肯定越来越多；同时，回声也必须纳入考量，在流媒体发展的前期，他们需要放低姿态恳求合作，这也意味着，人情往来不可避免。
换而言之，即使是拒绝也需要技术含量，否则，过刚易折，棱角太过鲜明的结果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就好像这次。
可以肯定，欧阳娜涟不会开心，但高阳经纪和雄狮影业都没有问题，一个棘手问题，陆潜完美处理解决。
而且，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是陆潜的陷阱。
这就好像下棋一样，博弈无处不在，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最有利的局面，但只有看到全局的那个人才能够笑到最后。
纪叙微微侧头看向陆潜，“导演，所以，你向雄狮影业索要了什么？”
雄狮影业明白陆潜的态度，最后陆潜点头答应下来，肯定是有条件的。
陆潜耸了耸肩，“一个人情。”
当下，陆潜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因为任何要求都可能会暴露自己精心算计的布局，让雄狮影业警觉。
所以，假装自己无可奈何受制于人，先答应下来，留下一笔人情债，雄狮影业放松警惕，等待秋后算账。
纪叙终于能够百分之百确定，这一切都是陆潜的陷阱，又或者说，顺水推舟，反手就坑了雄狮影业一把。
“人人都说，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现在，雄狮影业正在走入陷阱。”
纪叙可没有忘记，陆潜为回声规划了“变异人战队”剧集，拓展变异人战队宇宙，正等待雄狮影业上船。
人情，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
尽管人情债无法向一家公司讨要，但是，这些人情债却可以让公司高层的关键人物，一个一个倒戈。
然后，为回声和雄狮影业的进一步合作计划开绿灯，创造条件。
“嘘。”陆潜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但笑不语。
纪叙眼底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心情也彻底放飞。
本来，纪叙是有些不爽的。
雄狮影业知道两家公司正在讨论“变异人战队”宇宙的拓展计划，他们是卖方市场，掐住蓝鲸影业的命门。
于是，他们就仗势欺人，随随便便提出要求，希望导演无条件配合，用一根利益绳索锁住导演的脖子，要求导演为他们做牛做马，在计划进一步推进之前，他们笃定导演肯定不会轻易拒绝任何要求。
但现在看来，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尚未可知呢。
视线重新看向欧阳娜涟的时候，纪叙也开始放松心情享受起来——
这一点点委屈，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导演，你注意到了吗？那个人好像不错，就是刚刚被挤到角落里的那个。”
“宋江潮？嗯，我注意到了，这是一个不错的。”
试镜开始前，遭遇小小意外，不仅非本意地得罪顶尖大牌巨星，而且还从中心位置被挤到角落里。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表现也并不聪明，甚至有些窝囊，这对形象和自信都是打击。
心态出现波动，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宋江潮没有。
两位老师开始传授舞步之后，宋江潮就完全投入表演之中。
如果宋江潮仅仅只是学舞学得快，那也没有什么稀奇，毕竟他本来就是音乐剧出身，要求标准就不一样。
重点在于，宋江潮抓住整个舞蹈的核心：幸福、快乐、轻松、喜悦，由内而外地拥抱跳跃的韵律。
这，并不容易，特别是经历前面的意外，还要完全沉浸在舞蹈里，感受这股幸福，那就更加困难。
但宋江潮做到了，整个肢体完全舒展开来，打开胸膛、抬起头颅，修长的四肢完全舞动，线条的延伸和韵律的把握，真正地将跳舞演变成为一种享受——
就好像人们所说的，音乐和舞蹈，它们的本质就是一种释放一种宣泄，沉浸其中，就能够感受到生命的脉搏。
毫无疑问，宋江潮生动诠释了这一点，哪怕他是音乐剧演员，哪怕他此时站在角落，也依旧在闪闪发光。
1110 孤芳自赏
旋转，跳跃，舒展……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尽情舞动、尽情挥洒，将所有情绪释放出来。
宋江潮，正在翩翩起舞。
他的脑海里，有很多很多杂乱的思绪在涌动。
他已经三十三岁，作为一名演员，似乎并不算年长，黄金期才刚刚开始；但事实上，他已经入行整整十年了，从音乐剧开始，度过八个春秋，而后前来兰川打拼，试图在电影行业里寻找到突破的机会。
然而，并没有。
他依旧在出演一些不痛不痒的角色，去年出演一部神奇影业童话改编电影的男主角——他以为那是自己的转机；但残酷的现实却是，那个王子角色是一个花瓶，没有什么发挥空间，仅仅只是耍帅而已。
当然，他非常感谢那部电影，至少“宋江潮”不再是一个无名氏；同时，杂志封面和粉丝吹捧也随之而来，高大帅气的外表更是在社交网络上成为一时热门，多份杂志都将他评选为“十万少女”的梦中情人。
但，这就是全部了——
这和宋江潮所期待的局面有些偏差。
作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剧演员，宋江潮相信自己的实力，并且也渴望展现自己的实力，全然不害怕竞争。
现在，“少女偶像”的标签一贴，他也就成为流量小生，另外一个花瓶，从形象到未来就这样被确定下来。
宋江潮能够看到“流量小生”的未来，慢则三年、快则三个月，流量的更迭就会让他从大众视线里消失，如果没有作品的话，人们就再也不会记得他的名字，一个月的时间对于网络来说就好像一个世纪。
更糟糕的是，那些优秀导演、那些优秀剧本，他们在挑选演员的时候，甚至不愿意给他一次试镜机会：
宋江潮？那个流量小生？算了。
同样是流量小生，他的流量又比不上石磊和陶染，如果投资方真的准备找流量小生，也轮不到宋江潮。
这就是现实。
本来，宋江潮以为神奇影业的作品是自己的转机，却没有想到，成为自己的枷锁，他还能怎么办呢？
宋江潮甚至不敢面对自己曾经的音乐剧同僚们，太丢人太羞愧也太耻辱，就连他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可是……可是！
他是真心喜欢表演，不仅仅是音乐剧，不仅仅是唱歌跳舞，还有表演，用自己的表演赋予一个角色生命，在电影大荧幕的光影之中，体验另外一段人生、诠释另外一个灵魂，在现实和想象之间徜徉。
他，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一直到现在。
宋江潮也不确定，陆潜导演是不是自己的机会，亦或者是自己的另外一个枷锁，什么都无法确定下来。
但是，他想要抓住，真心实意地，他想要表演。
然而，刚刚的小插曲却如同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让他短暂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可悲——
梦想？
表演？
一文不值。
在兰川，在名利场，在娱乐圈……准确来说，在现实社会里，“实力”很重要，但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在实力在梦想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的现实世界，如果有人相信，实力就是梦想的通行证，那么就是一种天真一种浪漫甚至是一种愚蠢，在利益之上娱乐至死的时代里，迟早会沦为尘埃。
随风而逝。
如果欧阳娜涟成为陆潜新作的女主角，那么他肯定就没有希望了，第三次试镜才开始，就已经结束。
所以，他应该离开吗？落荒而逃，如同小丑一般，狼狈不堪地收拾自己的尊严和梦想，彻底逃离这里。
所以，他应该满足吗？满足作为一个花瓶，至少，他拥有了自己的时刻，比兰川等待机会的演员们幸福太多太多。
不！
当然不。
他想表演，他想跳舞，他想表演，他想好好享受这一刻，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继续坚持自己。
于是，专心致志，尽情舞动。
舞步，并不困难，对于音乐剧出演的他来说，这些舞步就是基本功，没有任何挑战可言，两遍就学会了。
慢慢地，宋江潮就这样沉浸在舞蹈的世界里，当脚步开始跳跃、当肢体开始舒展，一切都不再重要。
深深地、细细地，感受着两位老师舞步里的轻盈和喜悦，心脏就这样一点一点漫溢出来，再也控制不住。
那种感觉，就好像没有观众也没有旁人，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为自己舞动，那些节奏那些韵律和那些情感，宛若兰川午后三点的阳光，这让宋江潮想起自己三年前首次抵达兰川时的季动和雀跃。
未来，在无边无际的金色之中铺陈开来。
汗水挥洒，心脏炸裂，血液沸腾，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就上扬起来，一种纯粹的喜悦和简单的幸福。
所以，无人欣赏，那又如何？
有人说，孤芳自赏，自命清高，那是多么寂寞，似乎这是一个贬义词；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它也在默默绽放、傲然盛开，不为取悦任何人，就只是为盛夏绚烂绽放的那一个瞬间。
短暂，却华丽，转瞬即逝，却曾经拥有。
这，就已经足够。
认真想想，其实，人们总是在意他人的想法，摒弃清高、摒弃骄傲，放低身姿，试图赢得世人的认可，于是，“孤芳自赏”就成为了一个贬义词；但现实生活里，人们却往往因为太过在意他人的想法而迷失自我。
名利场，就是如此。
社交网络就如同一张大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渗透到他们生活的角角落落，于是，时时刻刻都在为他人而活，在意他们的视线、在意他们的评论、在意他们的观点，甚至为了渴求他人的关注而出卖自己。
慢慢地，慢慢地，最后演变成为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然而，却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也许，有时候，哪怕只是非常非常偶尔，他们应该学会拒绝他人的评判，学会孤芳自赏，学会爱惜自己——
纯粹一点，简单一点，真诚一点，认真倾听自己的心声，然后成为最真实的自己。
归根结底，人生本来就是一个未知，那些孤独那些落寞那些坚持那些苦涩，全部都只有自己能够品味。
冷静下来，专注自己，不要盲从，也不要犹豫，承认自己并且拥抱自己，这才是甩开包袱的最佳办法。
孤芳自赏，是一种清高，也是一种解脱。
就好像此刻一样。
跳舞吧，就好像没有人欣赏一样。
1111 简单快乐
跳着，舞着，绽放着，释放着，宋江潮就仿佛重新回到一切开始的原点——
他还是一个懵懂学步的孩子，不懂舞蹈也不懂音乐，只是纯粹跟随着旋律笨拙地摆弄四肢，试图用身体却感受那些韵律那些节奏，甚至无法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心脏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些律动。
那时候，他们的世界都是如此单纯，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不在乎他们的嘲讽，也不在乎自己的笨拙。
不知不觉地，嘴角的笑容就上扬起来，肆意而绚烂，仿佛能够感受到兰川的金色阳光，漫天漫地洒落。
所以，就算错过机会，那又如何？就算被当作花瓶，那又如何？就算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演员，那又如何？
至少，他做出了一次尝试，勇敢地追逐梦想，成败与否，他都不后悔。
一直到现在，宋江潮依旧记得那一天，他告诉自己在高潭的音乐剧小伙伴们，他得到了一次表演机会，所以，他准备前往兰川，追逐自己成为一名电影演员的梦想——
沉默。
小伙伴们就只有一片沉默，不是称赞，也不是谴责，就只是沉默。
宋江潮完全明白。
这些年，舞台剧越来越式微，就好像电视和电影一样，在网络时代越来越新潮越来越丰富的娱乐手段冲击下，舞台剧的生存空间已经所剩无几，歌舞电影的衰弱也是舞台剧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缩影。
于是，舞台剧演员的流失，一直非常严重，很大一部分都是穷困潦倒无以为继，然后暗然转身告别，90%都是如此；只有很小一部分被兰川的电影项目挖掘，他们迫不及待地离开舞台剧，追求光明未来。
当然，羡慕、嫉妒、怨恨、不解、排斥等等负面情绪全部都有，但内心深处，他们都明白不能责怪这些选择。
可是……道理归道理，当他们身边的小伙伴真正寻求到机会转身离开的时候，百般滋味还是难以形容。
沉默，包含着遗憾、苦涩、羡慕、矛盾等等错杂的情绪，最后，他们祝愿他好运——
确实，他需要一点点运气。
舞台剧的竞争已经非常非常激烈，但兰川根本就是一个梦魔深渊，吃人不吐骨头，进去之后可能一点水花都没有，然后依旧有着数不胜数的年轻人前仆后继，填补着那个永远看不到底的白骨深渊。
宋江潮依旧记得，那些眼神，有愤怒有羡慕有不屑有怜悯有排斥有祝贺有赞赏……然后全部化作沉默。
宋江潮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依旧留在高潭，生活是否会不一样。
但屡屡深思，最后的答桉还是一样：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是因为兰川的灯红酒绿、光芒万丈，而是因为他喜欢大荧幕。
他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第一次在大荧幕上看到恐龙的震撼，以至于他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电影就是一种魔法。
所以，他不后悔。
然而，不后悔是一回事，残酷的现实则是另一回事，压力和包袱依旧层层叠叠地倾轧在他的肩膀上。
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哪怕就在刚刚，他真心相信那个中央位置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当位置被抢走的时候，希望也就被掐灭。
他陷入了绝望和茫然之中，不知不觉，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和那份热忱。
一直到他再次开始跳舞。
前所未有地，宋江潮享受这一刻的时光，舞蹈成为一种宣泄一种释放，幸福和喜悦就这样贯穿全身。
其实，生活很复杂，确实非常非常复杂；但同样，生活也可以很简单，简单到一支舞一首歌就可以点亮全世界，一部电影一本小说就可以将自己的思想足迹朝着地球的角角落落延伸，幸福没有那么复杂。
跳跃着，舞动着，笑容，爬上嘴角，完完全全沉浸在汹涌与炙热之中。
一直到噪音涌动打断了舞蹈，是欧阳娜涟，她似乎正在大喊着什么，喧哗声的闯入打乱了舞蹈的节奏。
宋江潮也从自己的世界里拖拽出来，舞步稍稍停顿，下意识地扫描了一圈，看看周围其他人的反应。
大汗淋漓，但幸福在胸腔里涌动，笑容就这样在嘴角上扬，再次看着欧阳娜涟表现强势，但他却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胆怯和拘谨，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沉浸在这一刻的宣泄里，整个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混乱？
那又如何？
重要的是，他现在很快乐，他现在很幸福，他完完全全沉浸在这一刻里，这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事情。
隐藏在人群里，宋江潮认为自己应该无人注意，毕竟，自己就在一个角落的角落里，但是，并非如此。
“不错，真的不错。我是舞蹈门外汉，看不出什么专业来，但视线就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太有感染力了。”
“舞蹈和表演一样，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情绪和情感，观众是能够感受到的，他确实非常抢眼。”
“对啊，在角落疙瘩里，也还是轻而易举就吸引视线，所以，这就是表现力吗？”
“表现力是一方面，另外还有理解力。没有旋律没有音乐的情况下，他仅仅通过舞步就理解了舞蹈的核心，这就是一种理解力，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和媒体报道里的形象不太一样。”
“哈，导演，我之前还纳闷，他算是流量吧，怎么就出现在第三次试镜名单里了，但现在看来我看走眼了。”
纪叙，满脸惊叹，他一直无法理解什么叫做“表达力和感染力”，特别是舞蹈，难道看起来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纪叙也承认，自己不是专业人士，和专业一点边都沾不上，所以，他也没有胡乱评判的资格。
反正，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是，今天纪叙却终于明白那句话，真正的美，哪怕不专业也同样能够感受到，那就是一种纯粹享受。
熙熙攘攘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布局，在加上三面环绕着镜子，如同科幻电影一般，重叠出成百上千的人影，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一时半会很难准确判断，眼睛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看点着实太多。
然而，纪叙总是轻而易举地在人群里找到宋江潮的身影。
果然！
天赋，就是不一样。
可惜，现场存在干扰因素，将这场纯粹的享受打断，然后，又再次将全场的注意力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欧阳娜涟。
1112 神秘面纱
其实，所有艺术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恋——
因为他们长时间暴露在镁光灯下，因为他们长时间沉浸在艺术创作里，如果他们都不认可自己的存在，那么包围在数不胜数的光芒和视线里，他们只会一点一点崩溃，然后慢慢地被那些绚烂所吞噬。
自恋，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方式，包括陆潜也不例外。
但重点就在于，有些人，他能够掌控这种自恋；而有些人，则被这种自恋所侵蚀，最后演变为张狂。
欧阳娜涟意识到，属于自己的聚光灯正在越来越暗澹，自己的短板暴露之后，其他人就将抢走光芒——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允许自己出糗，也不允许自己丢脸。
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不能继续芭蕾下去，二又不愿意学习舞步，所以，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既然没有选择，就开辟出一个选择来，欧阳娜涟，不走寻常路。
“停！”
“停下！”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难道不是试镜吗？为什么我们全部在这里跳舞？”
“跳舞？”
“这是认真的吗？”
“我们是演员，不是舞者，在真正的专业舞者面前，我们怎么可能跟得上节奏？表演才是我们的专业。”
“我们是前来这里试镜的，好吗？为什么让我们跳舞？而且，没完没了，我们要在这里跳到什么时候？”
“尊严！作为演员的尊严呢？”
“我们应该勇敢说不！”
不得不说，欧阳娜涟确实聪明——
她没有为自己申诉，而是转身背对两位老师、面对所有试镜演员，仿佛站在试镜演员的立场上发出申诉。
轻而易举地，也不管试镜演员们是否愿意，欧阳娜涟就将所有人拉到自己的阵营，打破了练舞进程。
但他们也必须承认，欧阳娜涟蛇打七寸掐住命脉，将演员们脑海里的困惑和不解全部唤醒，然后放大。
也许不见得是反抗或者拒绝，但他们也都困惑着，舞蹈代表什么？情境代表什么？他们又在做什么？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欧阳娜涟，居然有一种魔幻的即视感。
下一秒，欧阳娜涟可能就要高举拳头，号召所有人拆掉这间彩排室了。
纪叙看到宋江潮也停止了舞步，轻叹了一口气，视线余光瞥了一眼欧阳娜涟，然后就转头看向陆潜。
“导演，这准备怎么办？”
意外状况，却不知道陆潜是否做好了准备。
陆潜嘴角轻轻一扬。
“我需要怎么办吗？”
一句反问，让纪叙愣了愣，一时半会居然没有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彩排室里的骚乱就再次汹涌起来。
“你应该闭嘴！”
人群里，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扬声呵斥了一声。
欧阳娜涟的话语就这样被卡在喉咙里，恼羞成怒，一张俏脸涨红，握紧双拳。
“谁？”
“谁在说话？”
一片沉默，但欧阳娜涟的怒火似乎已经被完全激发。
“谁！”
“敢说不敢认？”
眼看着，粗口已经在舌尖打转，然后，终于有人出声了。
“是我。”
高寺林。
高寺林刚刚微微躬身，低垂着脑袋，掩饰自己的表情，现在终于站直身体，抬起脑袋，然后就可以看到嘴角轻轻上扬，残留着一抹没有完全消失的笑容，带着些许嘲讽和戏谑。
“我让你闭嘴。”
高寺林再次说到。
“我们没有要求你代表发言，但你可以代表自己发言，如果你不想继续学习舞蹈的话，你可以离开这里。”
“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想继续学习下去，请你不要影响我，好吗？”
不卑不亢。
高寺林的话语依旧是平时的模样，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但在吵架的时候，不经意间就能够制造出嘲讽效果，非本意地，和欧阳娜涟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正在鄙夷欧阳娜涟的大惊小怪一般。
欧阳娜涟的脸颊完全涨红，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爆炸——
她的伎俩直接被高寺林正面戳穿了。
所以，怎么办？
“好心当成驴肝肺！”
欧阳娜涟咒骂了一句。
“这是试镜，好吗？如果你想要当舞者，那是你的自由，我是前来这里表演的，不是在这里当马戏团小丑的。”
“对，我说的就是你们，一个两个学习舞蹈学得那么认真，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小丑一般，丢人现眼。”
“演员不是舞者，好吗？”
很好，这一句话，直接就把现场的舞者们贬入尘埃，仿佛演员高人一等；而且，可以相信，欧阳娜涟就是故意的。
如果现场全部都是演员的话，没有问题，拉踩一番，可以让演员们团结起来；但现场那二十多人又不是摆设，他们就这样乖乖站在原地被羞辱吗？哪怕他们不敢拿欧阳娜涟怎么样，也不意味他们没有反应。
怒目而视。
可以明显感觉到，彩排室里的二十多名舞者们，同仇敌忾，火辣辣的视线全部朝着欧阳娜涟聚集而去。
欧阳娜涟依旧没有结束，因为被高寺林激怒了，以至于她现在看起来就好像发怒的母狮子，张牙舞爪。
这次，欧阳娜涟没有再继续搭理高寺林，而是一个转身，对着眼前两位舞蹈老师发难。
“试镜导演呢？”
“一个电影试镜，结果就是在马戏团表演，试镜导演呢？怎么不露面？”
一个转身，欧阳娜涟就看向两位舞蹈老师。
“不要告诉我，你们就是试镜导演？”
“不，试镜导演一个个满脑肥肠、大腹便便，他们可绝对没有你们的身型。所以，试镜导演跑哪里去了？”
欧阳娜涟在那里破口大骂，纪叙转头看了陆潜一眼，哧哧地笑了起来，“满脑肥肠，大腹便便。”
陆潜摊开双手，“我觉得，试镜导演们应该有被伤害到。”
但陆潜依旧不太介意的模样，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可以把玻璃打开了。”
黑暗里，工作人员走到墙边，掰了一个按钮，然后，正前方的玻璃墙就缓缓朝着两边拉开，空气微微涌动。
嗡……
彩排室里，欧阳娜涟声势滔天，滔滔不绝的话语根本就停不下来，但她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前方动静——
正前方，本来是一面镜子墙，就是彩排室的基本标配，没有任何异常，而现在，镜子却朝着两侧裂开。
怎么回事？
全场，众人的视线全部朝着镜子墙望去，包括那两名老师，他们也是满脸错愕，完全不知道身后还有机关。
所以，有人在后面全程监视他们吗？
众人：？？？
嗡……
视线，熙熙攘攘地聚集，但前方却只有……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黑洞一般朝着他们张牙舞爪。
幽深，宁静，恐惧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手臂之上的鸡皮疙瘩开始疯狂尖叫。
1113 真实怒火
缓缓地、就这样缓缓地，宛若拉开序幕一般，神秘面纱在眼前徐徐揭开。
但是……
什么都看不到。
彩排室的灯光聚集在中央位置，镜子墙面两侧的灯光微弱地渗透到后面的空间里，却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以至于眼前只有一团黑暗，宛若注视深渊一般，然后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一些椅子的轮廓。
椅子？
此时就可以注意到，镜墙后面的空间，居然是一个低矮下去的观众席，也就是说，彩排室就是一个舞台，舞台和坐席之间应该有着三十厘米到四十厘米左右的垂直水平落差，最后形成一个舞台效果。
空间里，根本看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坐席并不多，可能也就是容纳三十人五十人的模样。
那么，现在，里面有人吗？
是谁？
谁在监视他们？
黑暗，如同黑洞，静谧而平和，张牙舞爪地张开血盆大口，无限延伸下去，弥漫着一股未知的神秘。
全场，万籁俱静。
借助光线试图捕捉黑暗之中的轮廓，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些许起伏，根本无法描述，却能够看到线条打破黑暗的融洽与整体，若隐若现地感受着目光传递出来的温度，但根本无从判断具体有多少人在这里。
一点点神秘，一点点恐惧。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知，总是令人恐慌。
黑暗、幽静、深邃……
居然有一点点恐怖。
特别是想象一下，刚刚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又看不到脸孔，不由就有些毛骨悚然。
但——
“谁？”
“是谁？”
欧阳娜涟一下就打破了平静，瞬间就将所有神秘气息全部吹散，惊悚恐怖的氛围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得不钦佩，欧阳娜涟还是勇勐。
她的资历、她的地位、她的人脉，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但看着欧阳娜涟对着黑暗展开对话，如此场景，有点荒唐，同时又有点瘆人，一时之间很难准确表达。
“试镜导演吗？”
“不如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所谓的试镜吗？目的就是让我们在这里丢人现眼？”
“陆潜知道你们在这里瞎捣乱吗？”
黑暗里，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地转头看向另外一个身影，朦胧的线条似乎正在涌动。
同时，高寺林勐地抬起头，看了欧阳娜涟一眼——
直呼其名。
当然，陆潜并不介意这一点，毕竟，他还年轻，资历尚浅，从年轻从资历从地位等等多个方面来说，在兰川他都属于晚辈后生，所以直接称呼陆潜名字的情况着实不少，显然，欧阳娜涟也属于其中之一。
只是，关键在于，这里是试镜现场，就这样直接称呼陆潜，真的好吗？不需要多一点尊重吗？
然而。
在欧阳娜涟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事儿，她称呼陆潜的名字，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即使陆潜就在眼前，欧阳娜涟也不会迟疑，她甚至敢指着陆潜的鼻子骂，又怎么可能会担心这一点小事呢？
骂声，根本就停不下来。
“怎么，不敢回应，也不敢露脸？”
“你们准备就这样沉默以对吗？这件事没完，我告诉你，没完！你们以为隐藏着脸孔，我就会放过你们吗？”
“这里是兰川！任何消息都是可以贩卖的，既然你们规划了这出好戏，然后在这里看笑话，你们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才对，你们不要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要求一个解释，否则，我会直接找到陆潜。”
“我会挖掘出你们的真实身份，我会为今天的事情讨要一个公道。”
“回答我！”
“你们这群家伙！回答我！”
欧阳娜涟真的愤怒了，出离的愤怒，此时已经完全找不到优雅从容的镇定，破口大骂，嗓音也偏离轨道。
几乎就要破音，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但问题在于，这是表演吗？
故意表演发怒，就为了让自己脱身？亦或者是另辟蹊径地打破僵局？
如果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那么就太令人敬佩了，就连纪叙也忍不住想要为欧阳娜涟送上掌声了。
欧阳娜涟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胸口在剧烈起伏着，似乎正在消化自己的怒火，避免大脑直接爆炸。
的确，一开始是表演，纯粹就是为了转移焦点。其实，现实生活里，人人都是演员，带着面具生活，那些普通人在社交场合的客套寒暄和虚与委蛇，和演员相比也毫不逊色，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演技。
但说着说着，事情就偏离了轨道，内心的真实情绪就再也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欧阳娜涟无法理解，陆潜为什么对她有偏见？
她是一位优秀的演员，她希望和陆潜合作，然后他们各取所需达成合作，这不就好了吗？
陆潜哪里来得那么多清高和傲慢？上次“爱人”就已经如此了，这次歌舞电影更是如此，完全令人费解。
在欧阳娜涟看来，她愿意出演歌舞电影，其实就是一种保证，至少从话题性和关注度层面来说是如此，正好帮助陆潜一把；而且，为了和陆潜合作，她都已经不嫌弃歌舞类型了，结果陆潜还在拿乔？
试镜，就不说了，结果她亲自前来试镜，却要承受这种羞辱？
欧阳娜涟不明白也不理解。
特别是得知有人隐藏在后面，如果看马戏团表演一般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可能被察觉，恼羞成怒——
于是，不经意间，一丝真实怒火就这样泄漏出来，浩浩荡荡地燃烧起来。
彩排室里，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
高寺林和艾亚交换了一个视线，但两个人也都是满头问号，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算是撕破脸皮吗？那后续应该如何收场？
啪。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个开关声，一盏小台灯徐徐亮起，奶黄色的光晕微微散开，浓郁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退散，点亮一小片空间；微弱的光晕勾勒出两张脸孔的轮廓，一左一右，但右侧稍稍明显一些。
轻轻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即使看不到眼睛也能够感受到隐藏其中的戏谑，从容而澹定。
……谁？
光晕，只能看到脸孔的下半部分，上半部分依旧朦胧，看不清楚，所以隐隐约约有些判断，却无法确定。
难道是……？
“所以，你需要什么解释？”那个人，开口了，短短一句话，却能够察觉到隐藏在话语里的浅浅笑意。
1114 我的地盘
全场，鸦雀无声。
高寺林也不例外。
他也忍不住踮起脚尖细细打量，试图从那个朦胧光影之中窥探到些许真相，看看到底是谁在哪里观察。
“所以，你需要什么解释？”
那个人开口了，却只说了一句话，轻描澹写之中，可以明显察觉到一抹玩世不恭的戏谑，似乎正在调侃眼前的状况一般，明明已经剑拔弩张、撕破脸皮，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轻描澹写地反问了回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一般。
噗。
高寺林快速低头，强忍住笑容，刚刚还有些不确定，但听到这个声音和这句话，他立刻就确定了下来。
但是，不能笑，不能笑！他们正在试镜呢，保持严肃！
欧阳娜涟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听到回应，往前走了一步，紧绷的身体线条就可以感受到她的怒火再次井喷——
她觉得，自己好像小丑，才刚刚压制住的情绪又再次脱离控制。
“什么解释？”
“这个！”
“一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准备就让这样让我们在这里傻乎乎地跳火圈吗？”
噼里啪啦。
狂风骤雨。
显然，欧阳娜涟真正感受到了羞辱，那种耻辱感一点一点累积起来，最后彻底失控，摧毁了理智。
“是。”
对面回答到。
欧阳娜涟直接就被噎住了，因为太干脆太直接，以至于反应不过来，反问就脱口而出，“什么？”
“是。”对面再次给予重复，“今天试镜的主题就是准备让你们在这里傻乎乎地跳火圈。”
众人：……
这样，真的好吗？
欧阳娜涟怒极反笑，“你在说什么？”
“呵。”对面居然轻笑了一声，“如果耳背听不清楚的话，就记得佩戴助听器，否则我每次都必须说两遍，真的太麻烦了。”
高寺林低垂着脑袋，干脆捂住了嘴巴，否则不笑出声，真的很难。
而这次，对面已经没有周旋的意思了，“这就是试镜，主题和内容，由我制定，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时离开。”
显然，对面也没有打算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歌舞电影，在试镜过程里培训舞蹈，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如果欧阳娜涟认为在这里跳舞就是一种马戏团表演，那么拍摄的时候，他们在大街上，站在陌生人面前，载歌载舞，那岂不是世界末日？
所以，拍摄歌舞电影的跳舞和试镜阶段在同事演员面前的跳舞，有什么区别？难道本质不都是一样的吗？
欧阳娜涟真的不知道这是一部歌舞电影吗？还是在没事找事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无能？
可惜，对面不打算解释，欧阳娜涟也不打算反省，于是，话题就僵硬在了这里，死结。
欧阳娜涟目瞪口呆，“你是在让我离开吗？”
扑哧。
黑暗里的两个人双双笑出了声。
欧阳娜涟也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再次重复对方的话语，脑海里浮现助听器的身影，脸颊就不由涨红起来。
“你算哪根葱，敢这样和我说话？”
这是准备仗势欺人了吗？
黑暗里，那个人再次开口了。
“我是谁，不重要，但这是我的电影，这是我的试镜现场，以什么标准来选拔演员，自然是我说的算，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那里指手画脚，告诉我应该怎么试镜怎么挑选演员？”
“闭嘴？”
“这里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来让我闭嘴。”
波澜不惊，却雷霆万钧，轻描澹写之间迸发出来的能量，就这样掐住了欧阳娜涟的喉咙。
全场，鸦雀无声。
然后，那个人伸手，稍稍将台灯上抬了些许，光晕顺着脸颊一点一点流动，最后将整张脸颊显露出来。
嘴角，轻轻上扬，奶黄的光晕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流动着，宛若银河一般，却闪烁着恶魔的光芒。
陆潜！
这……
居然是陆潜！
众人，呆若木鸡。
高寺林再次低垂脑袋，他必须用手掌捂住嘴巴才能够避免笑出声来——
严肃点，这里正在打战呢。
欧阳娜涟也不例外。
她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今天的一切，一点一点偏离轨道，以至于她失去了理智和沉稳，全然没有平时的聪慧和睿智，没有察觉异常也没有掌控情况，对整个事态的判断出现全面偏差，最后就陷入如此困境。
她还意识到，原来小丑是自己。
但是！
陆潜怎么敢？
陆潜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出糗？自己已经答应前来试镜，并且给予陆潜面子，在这里跳舞，结果呢？
这就是陆潜给自己的待遇？
陆潜纯粹就在戏耍自己！
该死！
羞愧、愤怒、耻辱，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光晕里，陆潜面带笑容，却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整张脸孔的轮廓，流露出些许邪恶，令人不寒而栗。
陆潜再次看向欧阳娜涟，视线落在她身上，但话语却是对所有人说的：
“试镜，还没有结束。如果有人想要离开的话，出口在你们的右手边，请。”
一秒。两秒。三秒。
全场，安静得可怕。
欧阳娜涟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呢？
潜台词，就是在折辱自己罢了。
那么，她应该怎么办？
话语，在舌尖打转，但这次，理智终于回到了大脑里，欧阳娜涟意识到，自己不管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辩解也好，反驳也罢，争论也好，服从也罢，任何选择都是将自己的骄傲放在地上，邀请陆潜肆意踩踏。
当然，她可以低头屈服——
事实上，欧阳娜涟的事业也同样迎来瓶颈，和其他演员稍稍不同、又和小部分金册奖得奖演员相同：
奖项魔咒。
简单来说，那些赢得金册奖的演员们都会面临一个困局。
一方面，他们认为自己得到业内肯定，所以身价应该水涨船高，片酬应该上涨。
另一方面，奖项的肯定却无法和票房直接挂钩，所以电影公司对得奖演员的身价评判拥有无限可能，必须根据个桉来判断。
于是，这些得奖演员们就被困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即使他们想要提升片酬，也不见得能够得到回应。
同时，得奖作品往往是颁奖季艺术作品，那么他们接下来应该继续坚持这一条道路，还是选择商业电影呢？
本来，欧阳娜涟以为自己不会经受这样的困扰，毕竟自己在行业内打滚多年，什么题材什么类型都出演过了；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她和其他大部分得奖演员一样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所以，也许陆潜就是答桉，如果真的迫切的话，欧阳娜涟可以低头可以屈服。
但是，她愿意吗？
1115 结下梁子
金册奖，欧阳娜涟梦寐以求的奖项，苦苦追寻多年，终于顺利拿到，哪怕双手沾满血腥也在所不惜。
她以为，这会成为自己事业的转折，然而……转折确实是转折，但后续的发展方向却和自己的预期不同。
片酬？涨了。这是事实，但数字放在外面，上门讨论的项目却反而减少了，似乎让人们望而却步了。
片约？依旧。这也是事实，但讨论拍摄的作品却变得束手束脚起来，似乎大家都不确定她的未来定位。
当然，她也自己尝试担任制片人，甚至自己执掌导筒担任导演，就和董瑞茜一样，尝试为自己量身打造一个角色一部作品。
那么，现实呢？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商业电影，票房惨败。
艺术电影，没有水花。
自金册奖登顶影后以来，她就再也没有奉献任何值得一提的作品，一部都没有，她甚至出演了一部神奇影业的超级英雄电影女主角，试图打开年轻观众的市场，开拓道路，但不可思议的是，也失败了——
电影，票房倒不算糟糕，却也不算成功；而且，更糟糕的是，作为女主角，她在里面着实没有什么存在感，所有话题焦点全部都被男二号抢走。
对，甚至不是男主角，而是男二号。
欧阳娜涟简直要爆炸了。
尽管神奇影业又继续邀请欧阳娜涟继续出演那部超级英雄电影续集的女主角，但她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丢人！
欧阳娜涟简直不想再提起那部耻辱的作品，“超级英雄的花瓶女友”，这就好像一记耳光甩在脸上一般。
糟糕透顶！
难怪人们总是说，金册奖，一拿衰三年；而且仅限于男主角女主角。
原因很简单，如果是配角拿奖，或者编剧、导演，他们都能够得到光环，在自己的岗位上得到更多认可；但主角不同，他们本来就已经是主角，奖项光环所带来的加成却难以准确判断应该落脚何处。
结果，她拿一次金册奖，就直接衰了六年。
六年！
欧阳娜涟都忍不住想要骂粗口。
于是，当陆潜横空出世的时候，欧阳娜涟想着，也许是一次机会——
上次“爱人”就是如此，怀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尝试了一下。
然后，被拒绝了。
再然后，“爱人”居然真的在颁奖季出头了。
欧阳娜涟的心情，着实难以用语言形容。
所以，这次呢？
她应该再继续低头吗？她应该打碎自己的膝盖再次跪下然后结束六年的漫长衰神期吗？
一秒。两秒。三秒。
欧阳娜涟站直身体，抬头挺胸，自信和骄傲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微微抬起下颌，傲慢地俯视陆潜。
嘴角，上扬，然后，她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从容与镇定，优雅的仪态，无可挑剔。
“哼。”
轻哼一声，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恼羞成怒、没有粗口连篇，甚至就连情绪的波动都已经感受不到。
她，欧阳娜涟，宛若高贵的天鹅一般，拒绝再次展露任何狼狈，爱惜自己的羽毛，然后，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
自信的脚步，全然感受不到刚刚的狼狈与困窘，强大的气场让全场幸灾乐祸的视线全部都平息下来。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欧阳娜涟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纪叙，内心轻叹一口气——
如果欧阳娜涟继续爆发继续跳脚，那么可能还没有什么；但偏偏，欧阳娜涟就这样找回了冷静和理智，这也意味着，事情可能就没有办法善了了。
的确，今晚欧阳娜涟失态了，但并不代表欧阳娜涟愚蠢傲慢。
其实，欧阳娜涟非常聪明，她知道有些人可以得罪有些人则不行，她知道看碟下菜，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咄咄逼人什么时候应该见好就收，她知道拿捏分寸，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行为的后果。
最近两年，欧阳娜涟在兰川可谓是……负面新闻连连，也许谈不上“声名狼藉”，但八卦消息持续不断。
首先是担任制片人制作“尊严与勇气”，结果和导演数次会议直接谈崩，激怒才华横溢的年轻女导演李琳恩，传闻两个人彻底撕破脸皮，以至于在开机仪式上，李琳恩根本就没有现身，迫使剧组不得不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寻找一位导演临时接盘——
后来，制片公司将李琳恩告上法庭，理由是违反合同；然而，李琳恩也不甘示弱地罗列欧阳娜涟违反合同不遵守创作意图的证据，最后双方以私下和解了事，传闻制片公司还给了李琳恩一笔赔偿。
导演临时撤离，以至于演员卡司也出现混乱：原定男主角拒绝出演，第一男配角乔任梵转而担任男主角，剧组又重新邀请洛德担任第一男配角；然而后续创作讨论又闹翻，以至于洛德暴怒地离开剧组宣布辞演。
再再再后来，乔任梵和欧阳娜涟在拍摄合作过程中也产生摩擦，剑拔弩张，乔任梵一度也以辞演要挟。
最后还是制片公司好不容易挽留乔任梵，让电影得以拍摄下去，但乔任梵和欧阳娜涟的公关在互相指责对方，显然，乔任梵也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安静角色，场外八卦沸沸扬扬。
“尊严与勇气”，其实是三年前就开机拍摄的作品，但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上映，传闻，他们准备前往蓝夏电影节，可惜，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欧阳娜涟，在业内确实是“名声响亮”。
其次是担任导演拍摄“爱与黑暗”，这次和演员倒是没有什么摩擦，但传闻欧阳娜涟在剧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以至于工作人员苦不堪言，摄影组和服装组辞职了一小批人，影响拍摄，进度始终提升不起来。
对此，欧阳娜涟表示“全部都是毁谤”，那些幕后工作人员也没有站出来接受采访，普罗大众们也就相信欧阳娜涟；但业内人士的咬耳朵却停不下来。
其实，“爱与黑暗”也是两年前的作品，但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平台登场，却至今为止还没有能够问世。
传闻，始终热闹非凡。
但细细研究一番就可以注意到，欧阳娜涟确实捅了很多篓子，却始终没有遭遇真正大范围的攻击和拦截。
原因？
难道是因为她在业内纵横二十多年，业内地位和人脉已经达到一定高度，“大而不倒”，没有人敢轻易触碰？
显然不是。
而是因为她足够聪明，同时也是因为她真正看清楚娱乐产业的本质，利益和娱乐才是整个宇宙的核心。
所以，她总是懂得拿捏分寸，深谙生存之道。
1116 展示机会
显然，今天并不是欧阳娜涟第一次得罪他人，而且很有可能不是最后一次，但欧阳娜涟真的在乎吗？
不，她不在乎。
在兰川娱乐产业打滚二十年，欧阳娜涟对于整个行业的生态着实再了解不过，她始终牢牢拿捏分寸。
至于那些传闻，无伤大雅，反正兰川这些熙熙攘攘的八卦从来都不曾消停过，不是吗？
今天，也是如此。
从傲慢无礼到大发雷霆再到忍气吞声，欧阳娜涟看似冲动、实则理智，尽管狼狈非常，但止损非常及时，对情况的把握始终不曾脱离轨道，当意识到自己出糗之后，以壮士断腕的姿态，当即转身离开。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就是纯粹小人，欺善怕恶、逢高踩低；但这样的人，在社会生活里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往往他们才能够笑到最后，也许不是成就一番丰功伟业，他们却可以比大部分人都更加成功。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欧阳娜涟还不是随随便便的无名氏，她绝对不是“小鬼”。
这也意味着，今天不是一个结束，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开始，整个事件已经没有了挽回余地。
但是，纪叙也并不担心——
陆潜，也不是什么善茬。
正如刚刚所说，伴随着回声的崛起，并且悄然改变行业版图，未来类似的状况还会很多，不仅是陆潜，纪叙和修仲钧也需要面对。
他们应该拿捏好分寸，什么时候应该强硬、什么时候应该低头；什么时候应该主动，什么时候应该低调。
一步一步地，确定自己在兰川的位置，就好像大门影业一样。
如此看来，欧阳娜涟这件事，也许可以成为一次契机，因为陆潜已经占据先机，他们可以抓住机会确立自己的形象，无论是高阳经纪还是雄狮影业，恐怕他们都不会站在欧阳娜涟那边，反而是陆潜占据道德高点。
这厢，纪叙脑海里的思绪在汹涌着。
那厢，陆潜却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空气里涌动的微妙一般，注视着眼前的演员们。
“试镜，准备进入下一阶段了，有谁愿意主动出列，完成刚刚的舞蹈？”
转变，有些快。
前一秒，还在急风骤雨，宛若龙卷风过境一般，震撼和错愕残留在空气里涌动。
下一秒，陆潜就已经回到了试镜工作上——
而且！
这可是陆潜！
此时，试镜演员们，包括其他舞蹈演员们才意识到，陆潜一直在隔壁房间观察试镜过程，那张紧张感和压迫感瞬间汹涌而上。
刹那间，每个人都进入反省时间，细细审视自己刚刚的一举一动，却不知道陆潜到底在观察什么，又想要看到什么，他们的表现能够打几分，是否符合陆潜的要求？千千万万的思绪在脑海里涌动着。
一时之间，彩排室里就一片沉默，没有人回应陆潜的话语。
但是，陆潜似乎也不着急，丢出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保持微笑，静静地注视着正前方。
空气，几乎就要凝滞。
终于！
有人出列了。
艾亚。
其实，艾亚没有信心，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其他专业舞蹈演员面前，她可以察觉到自己肢体语言的僵硬。
高下立见。
对于一部歌舞电影来说，这显然是非常非常致命的短板。
但艾亚坚信一点，如果因为自己缺少信心就不尝试的话，那么就没有必要开始了，反而能够节省时间。
更何况，正视自己的短板和不足，才能够得到进步的机会，不是吗？当她意识到陆潜准备拍摄一部歌舞电影的时候，她没有退缩；而是电话通知了自己的经纪人，报名了舞蹈课和声乐课，这就是决心。
所以，她出列了。
哪怕自己现阶段依旧做得不够好，此时也挺起胸膛，目光清亮地看向前方，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纪叙收回思绪，暂时将欧阳娜涟的事情抛到脑后，打量现场的情况，一眼就看到了挺身出列的艾亚。
纪叙想了想，然后就微微朝着陆潜侧过身子，压低声音询问到，“等等，艾亚是不是就是那个手写信女孩？”
陆潜轻轻颌首表示肯定。
纪叙的眼睛微微一亮。
“手写信女孩”的名字，最近一段时间，在陆潜全新项目制作团队里，广为流传，原因就是，她一直坚持手写信，进行自我推荐。
从最开始每天一封，到后来三天一封，再到后来五天或者七天一封，整个手写信的周期慢慢拉长开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可能无法坚持下去，毕竟手写信本来就麻烦，而且每封信都必须有全新内容——
她不仅仅是自我推荐而已，同时还不断讨论分析自己从试镜里感悟到的东西，以及自己适合角色的原因。
每次一句话并且长期坚持下来，这就已经非常非常困难；而她还更进一步，每次都饱含真心填满信笺。
就好像完成一项学期作业一般，持之以恒，并且全神贯注。
这一份执着和投入，确实太太困难，甚至可以说难于登天。
然而，这位女孩坚持了下来，一直到现在，平均每周肯定有一封手写信，从来不曾缺席。
而且，第二次试镜结束后，歌舞题材曝光之后，铺天盖地的质疑与争议之中，她也始终不曾放弃。
电影制作团队里，陈慕那个家伙甚至开了一个小小的赌盘，看看她到底能够坚持多久，但不是为了赢钱，纯粹就是娱乐，他们达成约定，最后的赢家在电影开机当天将所有收益全部掏出来请大家吃甜品和零食。
这件事，陆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瞒着导演和制作人他们吗？
那是因为有人不知死活地跑到陆潜面前，邀请陆潜下注——
后来，那个人被陈慕骂得狗血淋头，但七窍生烟又能如何？木已成舟，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暗中勾当就这样被曝光了，陈慕也只能硬着头皮找陆潜“谈判”，梗着脖子拒绝低头，都囔着表示“娱乐而已”。
陆潜确实狠狠地将陈慕剐了一顿，这显然不是好风气，但陆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直接取缔。
甚至还说了一句，“你就等着看吧，你们这些人都比不上这个姑娘。”
至少，一直到现在，艾亚的手写信，依旧按时送到，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决心和毅力，确实令人侧目。
此时，纪叙才将“艾亚”和“手写信女孩”两个关键词联系起来。
1117 牢牢把握
“她的表现，你觉得如何？可以打几分？”
“她在努力。”
纪叙记得艾亚和高寺林的表现，隐隐高于期待值，但将艾亚和手写信女孩联系起来之后，印象分就大大增加，不由自主地，期待值也跟着上升，眼底流露出一抹满意和赞赏，结果却听到这样一个回答？
纪叙的表情就有些怪异起来，“这又是什么评价？”
陆潜耸了耸肩，“就是字面意义，她在努力。”
尽管陆潜非常钦佩艾亚的决心和毅力，但评价依旧必须保持客观——
在这些专业舞者面前，对比非常直观，整个审美标准自然也跟着提高。
像艾亚和高寺林，他们都具备一定的基本功和表现力，但在真正专业人士面前，差距还是非常明显。
其实，这和欧阳娜涟是一个道理。
陆潜不会因为欧阳娜涟的傲慢无礼就随随便便否认她的能力；同样也不会因为艾亚的良好印象就降低标准给予不切实际的肯定。
当然，“印象分”，这是客观存在的，显然，艾亚在这方面远远超过欧阳娜涟，但就好像观看体操或者花样滑冰或者跳水等等打分项目一样，印象分只是一个基础分，临场表现才是决定冠军归属的核心。
人品和专业，这是两回事，尽管千丝万缕产生联系，但终究还是两回事。
其他人不说，陆潜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反正，他和善良应该沾不上边。
纪叙的想法在脑海里转了转，“所以，你是说，她一直都在做无用功吗？”
陆潜侧头瞥了纪叙一眼，“当然不是，至少，你们全部人都记住她的名字了，不是吗？”
印象分，也许很难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却能够成为打破平衡的转折——
想象一下，在实力接近的情况下，他们愿意选择一个傲慢无礼、格格不入、难以相处的演员合作呢，还是愿意选择一个低调谦逊、热情友好、平易近人的演员合作呢？
再想象一下，也许错过这次合作机会，却留下良好印象，下次进行全新项目创作的时候，因为这次的遗憾，于是干脆量身打造一个全新角色，创造合作机会，又如何呢？
当代社会，人们总是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急切，恨不得一眼就能够看到结果，“无用功”也就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但现实生活里往往是如此，一点点耐心、一点点宽容、一点点释然，反而能够带来意外惊喜。
“无用功”，其实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纪叙抿了抿嘴角，翻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到，“但是，她所需要的不止是人们记住她的名字而已，她所追求的是这次合作，但现在看来，希望渺茫了不是。”
陆潜的嘴角上扬起来，“我可没有这样说。”
纪叙直接就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探寻着。
但陆潜已经没有理会纪叙，径直看向正前方，扬声说到，“按照你的节奏来，你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艾亚，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就抬起眼睛，没有迟疑没有退缩，眸子里盛满了自信的光芒。
“五六七八！”
艾亚自己就击打起节拍，翩翩起舞——
在没有音乐伴奏、也没有伙伴陪同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舞蹈，这其实是非常尴尬也非常怪异的举动。
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羞耻感和尴尬感就足以让人想要落荒而逃。
但是，艾亚没有。
艾亚自己高喊着节拍，从丹田深处爆发出来，沉稳有力，从容自信，契合节拍、欢快舞动。
她的眼神和笑容显得自信而坚定，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明亮的气息，举手投足都能够感受到那股轻盈和欢快，以至于人们短暂地忽略那些舞步和动作，只是纯粹欣赏眼前上下翻飞的翩翩裙摆。
纪叙，眼睛微微一亮，流露出些许惊讶。
一时之间，纪叙也难以判断，到底是艾亚是临场发挥型选手，出列之后表现更加出色；还是对比效应消失，没有其他专业舞者的干扰就只有艾亚一个人，于是就显得艾亚的肢体动作完全挣脱了束缚。
“……怎么回事？”纪叙也明白，自己不是专业人士，对舞蹈缺少发言权，用手肘顶了顶陆潜，低声询问。
陆潜的视线非常专注，也没有转头，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演技。”
准确来说，艾亚确实是临场发挥型选手，和练习不同，投入实战之后，整个信心和专注都提升一个档次，表现力也就不同；同时，没有其他专业舞者的对比，也让艾亚能够根据自己的风格尽情展示。
这些因素，全部都客观存在。
另外，艾亚确实是一位优秀的演员。
艾亚知道自己的舞蹈基本功不足，但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专业舞者，如果想要通过舞蹈决胜负的话，估计困难；她的本职工作是演员，所以还是应该用表演来赋予舞蹈生命力，于是，她就这样尝试了。
幸福，喜悦，轻盈，欢快。
整个舞蹈的色彩是明亮的，所以，艾亚在跳舞的时候，通过表情、眼神以及小动作，将那种俏皮呈现出来，甚至就连脚尖的弹跳和点地都显得更加轻盈，以表演为舞蹈注入灵魂，整个观感立刻不同。
不仅优秀，而且聪明。
这让陆潜不由深想，也许在以前的作品里，艾亚的能量始终没有得到完全释放，最主要就是因为她没有遇到这样一个角色，将她性格里复杂的一面释放出来，表演的时候也就无法挣脱束缚放开手脚。
很快，舞蹈就结束了。
艾亚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表情微微有些紧张，看向陆潜，等待着反馈信息。
“嗯，可以了。你可以归队了。其他人呢？还有人愿意出列展示一下吗？”
就这？
艾亚承认，她微微有些失落，陆潜没有给予任何评价，好的坏的，全部都没有，就这样轻轻带过。
所以，这是不好不坏、惨遭无视的意思吗？
舞蹈基本功和肢体表现力，这依旧是她的短板吗？舞蹈学习时间还是太短，似乎不足以跟上要求。
深呼吸一口气，艾亚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里，然后就看见犹豫不决的高寺林，快速收拾自己的情绪，用口型对着高寺林说。
“上！表现自己！抓住机会！”
艾亚还展露一个笑容，为高寺林握拳鼓劲。
高寺林也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出列，但他还是慢了一拍，被别人抢先一步，他有些焦虑地开始啃指甲。
1118 单独点名
一个，两个，三个……
陆陆续续地，演员们纷纷出列，不管自己是否喜欢，也不管自己是否准备好，因为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
这就是试镜的内容。
陆潜就在等待着一个个检验刚刚的学习成果，直接目的就是看着他们单人接受审视，完成一次独自舞蹈。
专业和技术是一方面，学习速度和临场发挥则是另一方面，即使撇开前者，后者也存在明显的差异。
有些人学习速度快一些，有些人则慢一些；并且在短时间学习后就立刻展示，熟练度不够，难免慌张。
自然而然，现场就可能出错，哪怕是音乐剧、舞台剧演员出身也不例外，没有足够的熟练度就登台演出，这确定不是强人所难吗？即使是舞蹈功底强大，也不一定就能够完美展现刚刚学习的所有内容。
等慢慢冷静下来之后，试镜演员们也就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陆潜没有露面。
原因，很简单。
陆潜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学习与投入，尽可能保持专注力，等待时机成熟，然后再出现，要求试镜。
结果……
欧阳娜涟。
该死的欧阳娜涟，如果不是她急不可耐地打断练习、制造闹剧，以至于打乱计划，提前让陆潜暴露，他们的练习时间也不至于如此仓促如此短暂，然后匆匆忙忙就必须上阵，手忙脚乱之中难免出错。
如果没有准备就走上战场，那会发生什么？
如果走上战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携带武器，那又会发生什么？
答桉：
灾难。
刚刚的试镜，对一小部分演员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对其他演员来说也同样是一场小型灾难。
包括艾亚和高寺林也不例外，哪怕他们已经猜到陆潜的试镜意图，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舞蹈学习上，但时间终究还是太短，再加上舞蹈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专业，临时上阵也难免出错，这就是不可避免的。
也许，艾亚和高寺林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不慌张，哪怕出错，也依旧能够保持镇定，将表演完成。
但是，仅仅只是完成表演，这足够吗？
假设欧阳娜涟还继续留在这里的话，现场的炙热目光应该就能够直接将她挫骨扬灰。
甚至——
就连宋江潮也出错了。
结束舞蹈，宋江潮非常懊恼，信心满满地出列，结果因为不够熟练，舞步还是出现了三次小差错。
本来，这应该是他的强项，充分展现自己的优势，但现在所有计划全部被打乱，紧张和压力又回来了。
比起欧阳娜涟来说，宋江潮更加对自己失望，简直是失望透顶，他不喜欢也不满意自己此刻的表现。
现在，他距离自己的机会，似乎又又又更远了一些。
宋江潮稍稍低垂着脑袋，转身就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但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宋江潮，对吧？”
脚步一顿，条件反射地又转过身来，因为太过意外也太过突然，以至于嘴角的自嘲笑容也没有来得及收敛。
怎么回事？
此前，所有出列表演的演员，陆潜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一视同仁地全部忽略，这也让艾亚稍稍安心一些。
也许，陆潜就是没有准备发表任何观点，避免泄漏信息。
但现在？
宋江潮重新看到陆潜嘴角浅浅的笑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不太妥当，连忙整理一下表情。
“是，导演。”
陆潜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放心，你可以尽管吐槽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最多就是永远封杀你罢了。”
噗。
现场有人憋笑憋不住，发出了声响。
陆潜瞥了高寺林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视线落在宋江潮身上，看着190厘米的大个子拘谨不安地站在原地，就好像做错事的高中生一样，低垂着脑袋，全然没有任何信心。
这样，真的适合做演员吗？
但认真想想，演员也有自己的个性，并不是所有演员都洋溢着自信乃至于自恋的，即使他们明白这是职业要求，可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性格决定命运，这些演员们，也许注定无法成为巨星，只是如同蓝领一般，兢兢业业地扮演着配角，毕竟，电影不能只有主角，没有配角也就衬托不出主角的光环，不是吗？
思绪，一闪而过。
陆潜没有再继续开玩笑，“宋江潮，你现在可以给我一段表演吗？”
宋江潮勐地抬起头来，“呃……呜……可以……导演，你是说表演吗？可以，当然可以，你需要我表演什么？”
因为太慌张，以至于语无伦次，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潜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呼吸，调整呼吸，冷静下来，没有必要慌张，这里只是试镜现场而已，不是地狱。”
纪叙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导演，你在继续开玩笑的话，这些演员可能真的会被你吓死。”
陆潜却是满脸澹定，“所以我才拉着你过来，你不是每次都戳穿我的把戏，让我下不来台嘛。”
纪叙：我？什么时候？让你下不来台？冤枉！
陆潜没有理会纪叙，看着宋江潮，接着说到。
“很好，冷静下来。”
“现在，你看着正前方，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幸福而悲伤的表情。”
又幸福又悲伤？这是什么自相矛盾的设定？
“情况是这样的，你再次看到前女友，你依旧爱着她，深深爱着她，然后，你看到她交往了新男友，现在很幸福也很快乐，你真心为她感到开心，正是因为爱到骨子里，所以你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快乐。”
“但是，你看到她的幸福，你也终于明白，你们永远都无法在一起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注视着她，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却没有发现你，你就只是安静地保持距离，远远地注视着她。”
陆潜并没有给宋江潮太多调整时间，就直接切入临场发挥状态。
不过，陆潜也没有强人所难，而是给了宋江潮一个情境，伴随着话语的娓娓道来，将情感调动起来。
灯光里，宋江潮正视着前方，慢慢地、慢慢地，情绪就这样沉淀下来，似乎能够感受到悲伤的降临。
所有光辉、所有锋芒、所有嘈杂全部都安静下来，他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失落弥漫在胸口；但是，嘴角却轻轻上扬起来，并不明显，就只是一点一点上扬，勾勒出浅浅的弧度。
“然后——”
“她转过身来，一不小心，你们就注视到了彼此，四目相对。”
1119 流量表象
流量，是好事吗？
首先，这个问题本身就有失偏颇，世间万物，全部都是一体两面，没有绝对好事同样也没有绝对坏事。
“流量”，不能简单粗暴地进行评判，准确来说，应该说有好有坏，具体事情应该具体分析。
但是，站在局外，雾里看花，仅仅捕捉到一个表象，自然是“好事”——
想象一下，网络时代，娱乐至死，“草根偶像”开始全面崛起，哪怕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演戏什么专业技能都没有，仅仅依靠一张脸也同样能够赢得流量；甚至就连一张脸都没有，依靠人设也能够博出位。
“成名”，成为一条捷径，似乎一夜之间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处境，站在聚光灯底下，进入世界的中心。
欢呼与掌声、灯光与瞩目、金钱与名誉、地位与权力……一切的一切都随之而来，登上生活的巅峰。
这样的“流量”，当然是好事，又有谁能够拒绝呢？
然而，现实生活却没有那么简单。
且不说一个“流量”的诞生背后，前仆后继的炮灰到底多少；单单说成为“流量”之后，又需要面对什么？
网络时代的时间单位，已经不再是一周一月一年，而是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十分钟，以分钟计算流量——
乃至于秒钟。
所以。
“流量”的保鲜期是多久，保质期呢？短短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的流量，到底能够带来什么？流量背后的资本瓜分利益之后还能够剩下多少？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成就一个百亿流量又需要踩着多少炮灰？
成为流量的代价是什么？贴上流量标签之后需要面临的压力有多少？撕下流量标签的代价又是什么？
看看陶染，业内流量第一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确确实实站在巅峰之上，但是，他留下了什么？
没有。
一无所有。
当人们提起陶染的时候，脑海里的印象是什么：空白，一片空白，就只剩下那些网络热点事件而已。
没有作品。没有才华。没有特点。没有个性。甚至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就连代言品牌都没有印象。
纸片人。
一个符号。
一个形象。
还有……一个流量，也就等于一串数据，当刷新过后，就消失不见，什么足迹都没有留下。
陶染是如此，石磊也是如此。
当然，局外人会说，“至少曾经拥有过”；而且，身价上亿，吃穿不愁，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流量就是一片虚无，人人似乎都在唾弃，但另一方面，却始终有人前仆后继。
“人人”，都渴望成为流量。
宋江潮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选择离开高潭前往兰川的时候，宋江潮说服自己，抓住机会、把握机遇，即使成为流量也值得一试。
又或者说，哪怕成为流量，短暂绚烂片刻，也值得。否则，继续待在高潭，戏剧圈子里一片死气沉沉，尽管依旧在挣扎依旧在拼搏依旧在努力，却看不到任何希望，似乎就这样一步步走向死寂之中。
于是，他来了，并且抓住了机会。
然后呢？
对呀，然后呢？
曝光机会更多了，但收入似乎没有增加；试镜机会更多了，但自己真心想要出演的角色一个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流量”标签贴上之后，就再也撕不掉，摆在前方的道路，似乎除了流量带货和收割粉丝钱包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选择，本来以为会越走越宽的未来，现在却越来越窄，看不到其他可能。
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同时，他们还需要面对流言蜚语，生活被放在显微镜底下，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成为公众讨论的对象，即使在谨小慎微，负面言论也持续不断，排山倒海的攻击充斥着角角落落，私信箱里永远塞满了谩骂和诅咒。
所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所以，现在呢？
静静地。
深深地。
宋江潮注视着前方，目光平静，一言不发，嘴角轻轻上扬起来，勾勒出浅浅的弧度——
他应该开心，对吧？
至少，他已经不是无名小卒；至少，他曾经站在世界中心过；至少，他短暂地感受到了欢呼与尖叫。
但是！
但是……
但是，胸口涌动的惆怅与苦涩，却是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好像失去了什么。
一时半会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失去什么，茫然与困惑在脑海里涌动着，眼神的焦点溃散开来，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却又不断说服自己，“一切都很好”，一遍又一遍，似乎只要重复一百遍以后就会成真。
然后——
“她转过身来，一不小心，你们就注视到了彼此，四目相对。”
耳边，传来陆潜的声音。
宋江潮忽然就明白了。
他失去了她，曾经的梦想，那些天真那些浪漫那些纯粹那些简单，一去不复返，就好像涂鸦的画纸一般，不管涂鸦是美好还是混乱，但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白纸终究再也不是白纸，一切都回不去了。
心脏，狠狠一收。
疼痛到无法呼吸。
嘴角轻轻一扯，却发现已经没有力量上扬，然后，那抹浅浅的笑容就稀稀落落地沉淀在眼底晕了开来。
是缅怀。也是告别。
可是。
他应该伤心吗？他应该愤怒吗？他应该后悔吗？他应该彻底否认这一切吗？
“又幸福又悲伤”，陆潜说。
先是幸福，而后才是悲伤。
的确，曾经的梦想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他现在重新返回高潭，心态和想法也无法回到曾经的模样了。
但重点就在于，他曾经拥有过那段美好岁月，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必要抓住过去不放、也没有必要痛恨现在，因为怀念过去就等于否认现在，因为痛恨现在就等于否定自己，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
其实，生活总是如此，对于每个人来说，每天都是全新的，“我们都是第一次二十岁”、“第一次三十五岁”、“第一次成为演员”、“第一次挑战未知”，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次选择都是未知的，每个人都在摸索探究。
在选择的当下，每个人都坚信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然后迎接随之而来的改变，却没有人能够确定那是否符合预期，因为这就是生命的奥妙，一切未知扑面而来，在惊涛骇浪之中探索生命的深度和宽度——
不仅仅只有长度。
他在过去做出的每个选择，凋刻出自己现在的模样；而他在现在以及未来做出的每个选择，将凋刻出自己未来的模样。
生命，永远从下一秒开始。
1120 刻板印象
生活——又或者说，生命，不应该活在过去，也不可能活在未来，而是活在当下，属于自己的蓝图，永远从下一秒开始。
所以，没有必要悔恨没有必要愤怒也没有必要绝望，立足此刻、站在现在，重新选择，迈出下一步，这就足够了。
流量小生？
那又如何？
在内心深处，他依旧相信自己是一名演员，他依旧坚信自己能够成为一位优秀演员，梦想的火苗不曾消失。
始终！
流量，只是一个皮相，如果他们安逸于此、固步自封，那么很快就会被淹没在流量的汹涌与华丽之中，只有真正勇敢迈出挑战的脚步，打破困住自己的茧房，才能够创造出一丝可能，展示自我真实的可能。
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顶着流量的标签，迎接全新挑战——
他，站在陆潜面前，牢牢地把握这一刻，绽放演员的光芒。
他是一名演员。
不是为了向陆潜或者向任何人证明这件事，而是他始终真心实意地坚信这一点，同时他也在不断努力着，努力成为一名更好的演员、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
宋江潮，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微笑、专注，灯光洒落下来，在眼睛深处流淌，一点点苦涩一点点幸福，一点点坚定一点点哀伤，那些错杂而矛盾的情绪泛起浅浅光晕，最后，演变成为一抹泪光。
晶莹透亮。
在眼眶里闪烁，语言很难准确形容，但奇妙的是，那些情绪却细细地在舌尖铺陈开来，一层接着一层。
宋江潮，有些狼狈，微微抬起下颌，眼睛朝着望向天花板，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但稍稍一秒之后，他就放弃了。
又重新看向前方，泪光消失了些许，嘴角似乎终于重新找到力量，轻盈地上扬起来，浅浅的笑容宛若涟漪一般轻轻漾开，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庞也跟着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刹那间，有种凝滞时间的力量。
静谧而汹涌。
平缓而坚韧。
另外，还有最最重要的，真实，撕下流量面具，带着忐忑与恐惧、也带着期许和信念，展现自己的真实。
宋江潮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错杂但细腻的情绪，居然一五一十地传递出来，如同洋葱般一层一层拨开——
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察觉，洋葱就刺激到了眼睛，泛起一层泪光。
是苦涩，也是悲伤，但此时此刻，却是幸福的，也是绚烂的，宛若傲然盛开的昙花，短暂绽放却毫无保留。
整个彩排室，万籁俱静，哪怕那些站在宋江潮身后的演员们，根本看不到宋江潮的脸孔，也依旧能够从背影感受到力量的坚定与汹涌，不由自主就屏住呼吸，细细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和情感的澎湃。
原来，演技是真的具有力量的。
纪叙的眉尾轻轻一挑，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一是因为宋江潮在舞蹈之外，演技表现居然也不俗。
二是因为陆潜没有给予宋江潮台词，只是给了一个情境，突如其来的考验，宋江潮的表现确实不俗。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宋江潮即将担任陆潜新作的男主角？
一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纪叙顿时就心潮澎湃起来，微微侧身靠近陆潜，压低声音简单地询问到。
“导演，为什么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是神奇影业某部童话电影的王子。”
听到陆潜的回答之后，纪叙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看向陆潜，张大嘴巴，就说了一个词，“流量小生？”
陆潜眼底的笑容轻轻涌动，却没有回答纪叙，试镜还在继续呢——
人们非常非常容易对流量产生偏见，陆潜承认，他也不例外。
如果陆潜提前知道宋江潮可以算是流量小生的话，他不会直接将宋江潮排除在外，但刻板印象在所难免。
毕竟，整个时代潮流使然，铺天盖地的流量确实让人难以避开，以至于一些具备实力的流量小生们也往往被埋没在汹涌的流量里，最后沦为一个个刻板印象的符号，如同纸片人一般，没有任何特色。
当然，也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困境，所以陆潜才设置了第一轮和第二轮试镜内容，并且自己彻底缺席试镜，就是希望尽可能打破刻板印象的狭隘偏见，摘掉有色眼镜，开放更多可能，保持客观立场。
否则，歌舞电影在挑选具有基本功和表现力的演员方面本来就困难重重，结果还作茧自缚，自己限制自己的可能性，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陆潜可不希望自己掐断电影的发展可能性。
于是，宋江潮就成功出现在了第三次试镜现场。
此时，既然纪叙提起了，那么陆潜也顺势问一句——
故意地。
“你应该听说过，我对流量小生一向没有什么好感，那么你为什么还鼓起勇气前来试镜？”
如此直接吗？
宋江潮的话语就直接噎在喉咙口，差点就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表演，被打断了。
整个彩排室的氛围也被打断了，不仅是宋江潮，其他演员们也全部都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一秒，表演凝聚的力量正在弥漫。
下一秒，毫无预警地就打断了试镜。
这样，真的好吗？
特别是身后那些演员们，根本看不到宋江潮的眼神和表情，只是一种感受，此时突然就被陆潜打断，勐然清醒过来，认真想想，刚刚也就是三秒五秒的时间，宋江潮凝聚视线，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宋江潮真的有演技吗？
宋江潮真的不是在挤眉弄眼吗？
刚刚真的是表演试镜吗？
满头雾水。
以至于彩排室的氛围越发微妙诡异起来，众人交换视线，但谁都没有答桉，就连高寺林也是满头问号。
宋江潮自己也有些打拐，表演的情感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结果就被打断，心脏无法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但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宋江潮控制住了自己，细细咀嚼陆潜的这句话，表演情绪居然自然地延续下去。
其实，宋江潮想说的是，
“我不是流量”。
但问题就在于，所有流量小生都试图与流量割席，拒绝承认自己是流量，却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而且，陆潜真的有耐心倾听他的长篇大论解释自己不是流量吗？
宋江潮表示怀疑。
想到这里，深呼吸一口气，宋江潮开口说到。
“因为我相信导演。”
1121 一个傻瓜
人人都拒绝承认自己是流量，陶染、石磊他们全部都是如此，尽管所有人趋之若鹜，却没有人愿意承认——
这就是流量的真相。
宋江潮也不例外。
但现实生活却并非如此，不是“否认”就能够甩掉流量标签的，有些标签，一旦贴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不管是否承认，普罗大众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更何况，宋江潮并不认为陆潜想要倾听自己的解释，以导演的聪明才智来说，如果他真的不喜欢流量，自己恐怕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看看刚刚欧阳娜涟的待遇，难道还不清楚吗？
“因为我相信导演。”
宋江潮还没有理清思绪，话语就已经脱口而出，也许，这就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其实，宋江潮依旧没有能够完全从刚刚的情绪走出来，眼神里带着些许哀伤和失落的错杂，难以准确描述，这也使得话语带上了些许悲壮和沉重。
“我相信导演寻找的是角色，而不是演员；我相信导演能够在我的身上看到光芒，而不是流量。”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承载了太多太多信息——
显然，演员们应该是从张本卿身上得到了灵感。
也许，张本卿不是流量小生，但他那糟糕透顶的演技，和流量小生的AI演技也没有什么太多区别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张本卿加盟“爱人”的时候，人们都认为陆潜选择了妥协，挑选了一个大牌演员；但后来“爱人”上映的时候，却啪啪打脸，张本卿的脱胎换骨彻底颠覆人们的刻板印象，震惊一片。
陆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回答过，选择张本卿，就是因为他贴近角色，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所以，陆潜真的是妥协了吗？
又或者说，陆潜真的需要妥协吗？
“呵呵。”
陆潜喉咙深处涌动着浅浅的笑声。
“看来，你们从张本卿身上得到了不少自信，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
“你们听说过吗？张本卿在我的剧组，不止一次被折磨到想死，哭都哭不出来，他现在提起我简直是恨得牙痒痒，如果他可以的话，我相信，他会马上扑上来一口一口咬我的肉喝我的血，没有任何犹豫。”
“我在兰川的名声，都被他破坏了。”
“所以，你确定没有关系吗？进入我的剧组，代价可能有些大。”
噗。
高寺林低垂着脑袋，用尽全身力气压制自己的笑声，但不得不说，陆潜这轻描澹写之中流露出来的恐惧，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其他演员们全部满脸惊恐，捕捉到高寺林窸窸窣窣的声响，更是大惊失色，一个个表情都如同见鬼一般。
就在此时——
“高寺林？”
“怎么，你有意见？”
高寺林后背的鸡皮疙瘩顿时全部立正敬礼，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用力左右摇动。
刚刚还微微骚动的声响转眼消失不见，鸦雀无声，甚至安静得有些吓人，就好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般。
陆潜轻轻抿了抿嘴角，而后视线又看向宋江潮。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宋江潮浑身肌肉都僵硬住了，不敢动弹，难怪人人都说陆潜是魔鬼——
因为他真的是。
这不，刚刚面对欧阳娜涟的时候才见血，不是吗？
咕都。
宋江潮吞咽了一口唾沫，重重点了点头。
下一秒，陆潜没有温度也没有波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如此简单的舞蹈编排，你却还是出错了，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是一名真正的演员，我想，你应该再好好学习一下。”
“可以了，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归位。”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一阵急风骤雨，然后不等反应时间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宋江潮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脑海里一片轰鸣，乖乖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许久许久，这才稍稍回过神来，然后就意识到，衣服的后背早就已经湿透了，很难准确形容是恐惧还是紧张。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陆潜，果然名不虚传。
想到这里，宋江潮就有些失落——
他觉得，今天的试镜应该是搞砸了，舞蹈没有把握住机会、表演也没有把握住机会，甚至就连谈话也没有。
本来，他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能够在这个项目里争取到一席之地，因为歌舞电影就是他的看家本领。
然而——
他还是太天真太自信了。
但意外的是，失落和扼腕之余，他却并不伤心，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
他想，也许是因为陆潜让他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他依旧喜欢跳舞也依旧喜欢表演，他依旧怀抱着演员梦想。
他依旧是一个傻瓜。
这有些好笑，不是吗？
现实生活里，人人都在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傻瓜，甚至人人都在试图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试图居高临下地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通过指出别人的错误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和高明，没有人愿意成为傻瓜。
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相信梦想，因为……那太愚蠢了。
包括宋江潮自己，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但此时此刻，宋江潮却改变了想法，他正在庆幸自己依旧是傻瓜，依旧相信梦想依旧相信未来也依旧相信生活还有更多可能，依旧愿意尝试依旧愿意拼搏依旧愿意面对失败，生活又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这样的发现，却让最近这段时间的失落和迷茫全部悄然散去，又重新找到了目标和重心。
敢于正视自己，他确实就是流量。
敢于承认自己，他依旧相信梦想。
正视并且承认，然后敞开怀抱拥抱自己，继续前进、继续挑战、继续……生活，其实生活可以如此简单。
也许，今天回去之后，他应该给经纪人一个电话，希望能够争取到更多试镜的机会，他又找回了动力。
不对，不是“也许”，而是“肯定”，他应该这样做。
等等，不知道回声是否有项目正在试镜，他可以看看是否有适合自己的角色，配角也可以，不需要局限于主角；小成本独立作品也可以，尝试一些大胆的突破的角色，也是不错的尝试。
他总觉得，陆潜领导的回声，可能和其他公司其他平台其他项目都不一样。
宋江潮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思绪悄无声息地发散开来；而且，陆潜在心目中的份量也已经不同起来。
对于宋江潮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未来具有无限可能——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来，点燃希望，是这样一种感觉。
1122 候补人选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空气里涌动。
其实，并没有人直接开口说话，就只是眼神交流，然后用口型简单交换意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涌动。
当陆潜要求宋江潮停步的时候，紧张的情绪蔓延开来，因为宋江潮是唯一一个得到如此待遇的演员；
但短短数秒时间的“试镜”，看不到眼神也听不到台词的表演，莫名其妙就结束了，然后宋江潮又被狠狠削了一顿，垂头丧气地返回自己的位置，这样的“特别待遇”，其他演员们也不确定是否应该羡慕。
众人，很难压抑自己的情绪，就连艾亚和高寺林也不例外。
四目交接、眼神碰撞之间，明明没有直接对话，却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琐碎的杂音在彩排室里翻涌。
一种安静的喧闹。
每个人，各有所思——
先是欧阳娜涟，而后是宋江潮，所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各位！注意力集中一下。”
陆潜开口扬声说到，不需要太大声，全场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全部停止，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了过来。
嗡嗡声响刹那消失不见，整个彩排室就好像一秒入冬般，令人瑟瑟发抖。
陆潜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如此变化一般。
“接下来，我会公布一个名单，点到名字的全部留下，其他人则可以离开了。”
什么？
如此突然？
不是还在试镜吗，怎么就结束了？宋江潮的试镜结束得已经够突然了，现在的急转弯还要更突然。
但陆潜也没有留下喘息空间，直接就开口点名。
“姜远青。”
“段文。”
“李芬芬。”
“高寺林。”
“艾亚。”
“宋江潮。”
“以上。”
空气，微微凝滞。
艾亚，一愣，前一秒意识到陆潜准备当场宣布名单的时候，心脏就缓缓下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试镜；但也没有来得及细细深想，因为陆潜就已经开始了，然后心脏又无法控制地上扬起来——
哪怕明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是，真正站在机会面前，那种期待和雀跃也还是无法控制地膨胀起来。
然后，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却始终没有自己的，那种又忐忑又焦虑的滋味如同火焰一般在胸膛里翻滚燃烧着，悬浮在半空中没有着落，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思绪就这样晕开，根本没有办法保持专心。
一方面，思考着其他竞争者们的表现；一方面，反思着自己的表现，却又意识到陆潜的话语依旧在继续，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于是所有杂乱的想法就这样混沌成为一锅粥，封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再然后——
前一秒，她就听到了高寺林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就转头望过去，准备表示祝贺。
下一秒，她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抬起视线，正好看到高寺林。
高寺林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竖起了大拇指。
但艾亚却不敢确定，投去一个确认的眼神，“是我吗？”
高寺林的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艾亚的大脑只剩下“嗡”的一阵声响，尽管也无法确定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但喜悦依旧炸裂氤氲开来。
紧接着，艾亚的视线余光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宋江潮。
宋江潮就好像木头人一般，呆愣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明明没有特别的表情，却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那股冲击和震撼，就好像过山车一般，心脏跌落到谷底之后又飞上云霄，时间刹那间就停止了。
与其说是快乐和幸福，不如说是错愕和意外，甚至从眼睛深处流淌出一抹害怕——
担心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宋江潮承认，他已经放弃了。
一个、两个、三个，始终没有他的名字，但他也并不意外，机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惜他没有把握住，他也已经做好继续前进的准备。
于是，宋江潮微微抬起头，昂首挺胸，注视着一个个被点名的同事们，以友好的笑容为他们表示祝福。
发自真心地。
但是，幸福就这样来了，猝不及防地，狠狠撞击着胸口，以至于呼吸一滞，整个世界也跟着地动山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大脑停止了转动，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楚是否是真实。
那是，他的名字？
还是他的幻觉？
现在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梦想，真的正在闪闪发光吗？那个又长又深的隧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缕曙光吗？
心脏，已经恢复平静，缓缓地、缓缓地下坠，从喉咙口回到胸膛里，却又重新飞扬起来，几乎就要冲出胸口。
纯粹而浓烈的幸福，完全炸裂。
笑容，就这样停留在嘴角，不经意间，视线余光就察觉到了目光，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见高寺林和艾亚双双朝着他竖起大拇指，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激动，不需要言语，眼神就已经足够。
“恭喜……”
宋江潮也开口，试图用嘴型表示祝贺，但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哽咽说不下去。
怎么回事？
应该开心才对，不是吗？应该庆幸应该喜悦应该幸福应该欢呼雀跃，应该庆祝应该派对应该感谢导演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不是吗？
可是……
可是情绪真的控制不住。
他慌张地低垂下脑袋，只是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表示回应，用下巴顶住胸口，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狼狈。
视线，一片模湖。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名单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第四次试镜的入围者而已，事情依旧不明朗；但经历今天的试镜，那些大起大落、那些错综复杂、那些峰回路转，却轻而易举击溃所有防线。
看着这样的宋江潮，艾亚明白，完完全全明白，五味杂陈的滋味在舌尖打转。
然后，艾亚就看到高寺林也扭过头，慌张地擦拭着眼眶里的热泪，明明笑容依旧在嘴角肆意绽放、明明促狭依旧在眼底盈盈扇动，但视线就这样模湖了，就连高寺林自己也不明白，嘴里还在都囔着。
“我这是怎么了……”
一阵手忙脚乱，快速用手背揉着眼睛，如此狼狈的模样，却让艾亚的鼻子也微微发酸，连忙转移视线。
艾亚，高寺林，宋江潮……他，她，他们……
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一群追逐梦想的傻瓜，从第一次试镜讲述自己的故事，到第二次试镜用歌曲和舞蹈来展示自己，再到第三次试镜的大起大落、峰回路转，试镜已经不再是一次简单的试镜而已。
这是一段旅程，重新提醒他们“为什么成为演员”的旅程。
1123 未知旅程
他，她，他们。
没有人能够例外。
如果他们真的经历了这三次试镜，并且真正用心体验，深深感受试镜背后的用意，那么就无法例外。
试镜，不仅仅是试镜而已，同时也是一段旅程，不是摸索角色和剧本的旅程，而是重新回首自己的旅程——
最初，他们是如何成为演员的；又是如何在兰川这个名利场坚持下来的；对未来对梦想是否依旧怀抱期待。
他们一次又一次出现在陆潜电影的试镜现场，没有剧本没有台词没有故事什么都没有，真的仅仅只是因为“陆潜”的名号，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花费如此多时间和精力，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一次探索自己、探索梦想的旅程，每个人都在书写自己的故事。
特别是今天。
从意外到混乱再到动荡，从震撼到惊吓再到困惑，短短的试镜却发生太多事情，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
情绪，刹那间汹涌而上。
在外人看来，他们不仅是一群傻子，而且还是一群疯子，莫名其妙就热泪盈眶，就连高寺林也不例外。
但也许……他们就是一群疯子，不切实际地怀抱希望，不顾一切地坚持自我，继续相信着梦想的存在。
所以，就算是傻子，就算是疯子，那又如何？
深呼吸。
再次深呼吸。
艾亚找回了自己的笑容，此时，应该开心才对，不管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应该开心才对。
艾亚对着现场每一位试镜演员们展露笑容，并且为他们送上掌声——
每一个敢于做梦的人都了不起。
名单，已经公布完毕。
彩排室里涌动着错综复杂的情绪，被呼报到名字的、没有被呼报到名字的，不同的想法在持续碰撞着。
黑暗里，陆潜和纪叙都没有打断这短暂的沸腾，留给他们一些空间，细细品尝着情绪。
纪叙有些意外地朝着陆潜侧过头，“这么快就决定吗？会不会太急了？”
陆潜轻轻摇了摇头，“已经不快了。不管是否能够赶得上蓝夏，至少应该尝试看看，那我们就必须加快速度了。”
纪叙微微张开嘴巴，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然后就意识到，这是有道理的，“所以，你已经有计划了吗？”
陆潜没有回答，而是笑盈盈地瞥了纪叙一眼，反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看我没有计划卷起袖子就出动的？”
纪叙哑然失笑，扬起尾音调侃了一下，“那这次？”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计划的。
陆潜刚刚想说什么，然后就注意到彩排室的状况，不得不收回注意力，再次扬声。
“稍等。”
人们依旧在移动。
“稍等！”
这次，正准备离开的人们，终于停下了脚步。
“舞蹈演员们也留下。”
为什么呢？
“刚刚没有出现在名单上的七位……不对，六位演员们，感谢你们前来参加此次试镜，我依旧期待着，未来还有合作机会。”
“请你们放心，我应该不会连续拍摄两部歌舞电影自我折磨的，所以，我们都还有机会，今天的灾难应该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信手拈来的一句调侃，让气氛重新轻快起来，一阵欢笑声在空气里涌动着。
那准备离开的六位演员，表情各异，心情稍稍轻松些许，但笑过之后，舌尖的苦涩却越来越浓烈——
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其他人的表情，就连舞蹈演员也全部留下，却只有他们离开。
熙熙攘攘的汹涌人群，大部分都留下了，于是，他们六个人的离开身影也就越发显得孤独落寞起来。
有些不甘。
所以，先是欧阳娜涟，然后是他们？
这样一想，就越发不舍起来，离开的脚步也越发沉重，依依不舍。
但也不见得全部演员都有相同的想法。
离开彩排室的时候，另外一位男演员赵睿，可以看到其他人留恋的表情，胸口涌动着一阵烦躁和愤怒。
“哼。也许他们留下来，继续练习舞蹈，然后就可以准备偶像团体出道了呢。”
“正好，导演自己就是偶像出道失败的淘汰者，现在依靠一群流量演员圆梦，王八看绿豆，就这样看对眼了。”
冷嘲热讽，火力全开。
显然，没有人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喜爱，即使是陆潜也不例外。
如果陆潜在这里，他可能会流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非常意外，居然还有人记得曾经偶像练习生的事。
那可以算是黑历史吗？
说完，赵睿再也没有任何留恋，大步大步转身离开了这里。
至于其他五个人，即使不想离开，他们也没有选择，不是吗？
“……我就没有看出来高寺林哪里出色，看来，导演也还是看关系的。”
“不见得吧，如果看关系，最前面离开的那个，怎么也不可能走呀。”
“也许，导演就是导演，他能够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吧。”
“我不管，反正我觉得导演和高寺林之间肯定有幕后交易，他就是偏见，在试镜之前就已经内定了角色。”
“……我倒觉得，最后那个姓宋的演员，可能会成为男主角。”
“他？他也还好吧，我没有觉得什么特别的呀。”
叽叽喳喳。
交头接耳。
这些演员们离开了试镜现场，但八卦讨论才刚刚展开，可以期待一下，兰川应该又有最新的谈资了。
与此同时，彩排室里则是另外一番风景，从陆潜将舞蹈演员们留下来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事情还有后续。
这是可以预见的，但关键就在于，什么后续？第四次试镜的通知吗？
尽管众人脑海里有着种种猜测，然而，真正听到陆潜话语的时候，还是一片震惊，以至于他们也无法分辨——
被名单留下，这确定是好事吗？
“首先，我想先表示一下感谢，谢谢各位演员前来参加试镜。”
“我知道决定并不容易，你们应该有很多困惑和不确定，愿意出现在这里，并且愿意投入其中给出精彩演出，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但我现在需要宣布一个消息，我不确定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事实就是——
试镜，到此为止，后续不会再有试镜了，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确定进入这个项目，我们可以立刻签约。”
这不是好消息吗？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接下来一个月，你们将一起训练一起彩排，我们需要训练舞蹈基本功和肢体语言等等，并且彩排一场超大型集体舞蹈的一镜到底戏份，并且在训练过程中来决定各个角色归属，可能是主角也可能是配角。”
……什么？